咸鱼(一) 「请把外卖放入前门旁边,别打电话也别敲门,更不要叫,别发出任何动静。我看到送达提示后会自己拿,谢谢。」 踩着限制的五十字数边缘,舒瑶认真地给最新的一单炸鸡外卖下了备注。 这里是“衍幕新星杯”的决赛后台,比赛已经结束,如今是节目展示时间,由各下级学院自主选了节目上台。 而舒瑶作为一个普普通通混学分的志愿者,从中午忙到如今的九点,还没能吃上一顿晚饭。 就连舒瑶都想心疼地抱抱自己。 对于一个不计划考研也不计划进业内Top公司的咸鱼而言,大四这个学年将过的格外惬意。 但现在摆在咸鱼舒瑶面前的燃眉之急,是还没有凑够的那部分拓展学分。 从大一到大三,舒瑶从未主动参加过运动会或其他项目,临毕业时,才发现拓展学分没修满,离毕业要求还差几分。 为了不影响毕业,她不得不开始报名参加学校组织的志愿活动。 经过一天的忙碌,如今活动已经到尾声,大家多半已经疲惫不堪,坐在旁侧的椅子上,轻轻地揉锤着着酸疼的肩膀,三三两两地聊天。 聊眼下最热门的电视剧,抑或者今年流行的衣服和突然火起来的口红色号。 唯独舒瑶除外。 她唯二的朋友,一个今天生病,没能过来,而另一个还在忙。 她习惯了一个人。 独自坐在角落中,舒瑶打开饮料拉环,裹杂着酸酸甜甜气息的气泡挤出来,她贴着喝了一口,酥酥麻麻。 她抱着手机,和姐姐舒明珺聊天。 舒瑶:[明珺姐,您就和大伯说一声好不好啊?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舒瑶口中的大伯,是舒明珺的父亲舒世铭。 她父母亡故的早,从小到大一直由大伯——也是舒明珺的父亲照顾。 在舒瑶成年以前,父母留给她的遗产都由大伯代为打理。 而就在昨天,舒瑶才得知一个近乎噩耗的消息。 鉴于舒瑶不喜欢与人交际这个性格,大伯舒世铭简直要为她的感情生活操碎心,给她介绍一名“男朋友”,就在下周六。对方姓邓名玠,比她大四岁。 是舒世铭眼中前途大好的男人,但舒瑶不热衷。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舒瑶已经收到99+来自邓玠“前女友”的消息和电话,其数量之多、品类之盛,令舒瑶忍不住怀疑,邓玠是不是从刚会走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撩妹,不然为何会有这么多的风流债。 舒瑶衷心地佩服此人的撩妹和时间管理能力,同时为他的肾默默点了一根蜡。 舒瑶等了好久,终于等到舒明珺冷酷无情的回复。 舒明珺:[尝试一下] 舒明珺:[不一定非要以结婚为目的,聊聊天,多交个朋友也好] 冰凉的液体把微燥的空气成功同化,空气撞到饮料罐身上,凝结成一串小水珠,慢慢地滑下来。 舒瑶放下罐子,抽出张纸巾,擦拭手指。 她轻轻地捶捶自己酸疼的胳膊。 长辈那边为她的未来操碎心。 但舒瑶并不觉着咸鱼有什么不好,她有很多喜欢的纸片人。 纸片人眼中只有她,会微笑着说早安晚安,准备各种问候和小惊喜。 也不用担心纸片人会出轨嫖,娼吸,毒家暴等等等等。 舒瑶爱纸片人一辈子,可惜家人并不能理解她的“纸性恋”。 刚锤了两下,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舒瑶抬脸,看到了好友秦扬站在门口,手中还拿着一张名单。 他四下张望,看到舒瑶之后,径直走过来,神色复杂地问:“瑶瑶,老师让你过去一趟,她问你想不想上台表演节目。” 旁边聊天声音小了,有人忍不住转脸看向舒瑶。 要知道,在已经度过的三年同窗时光中,大家对舒瑶的印象就是孤僻自闭,少与人交流,几乎从不参加任何活动—— “衍慕新星杯”并非普通的校级活动,而是数十所大学联名举办,今日决赛,更是有省级电视台进行转录播报,观众席更是坐的满满当当,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舒瑶要上台表演? 舒瑶惊住,无比讶然地询问:“什么节目?” 秦扬顿了顿,说:“舒浅浅不是报了个古筝曲么?结果手被门夹了一下,现在上不了台——老师想让你临时替她上场。” 舒瑶怔住。 舒浅浅是大伯的一笔风流债,舒明珺同父异母的妹妹,比舒瑶大三个月,打小就叛逆。 或许因为舒明珺太具有长姐威严,而从小身体瘦弱、住在大伯家中的舒瑶就顺理成章地成为舒浅浅的假想敌。 两人的关系并不和睦。 秦扬知道舒瑶的性格,她恐惧人多的场合。 对于舒瑶而言,让她登台表演节目,无异于公开处刑。 秦扬说:“这次事情有点急……咱们学院里会乐器的都有节目了,现在就剩你自己。” 舒瑶低头看手中的节目单,飞快地思考,该怎么把今天这个局面处理好。 节目单上清清楚楚显示着,这次报的是古筝曲,《高山流水》。 曲子她倒是会,只是有段时间没弹了,手生。 舒瑶在音乐方面极有天赋,而舒世铭也愿意栽培她。 还没等舒瑶理清楚,负责的节目老师已经到后台,她推开门,焦灼不安地问:“舒瑶在哪儿?” 立刻有人指了指。 老师循着看来,看到角落里,穿着黑裙子的舒瑶。 一眼惊艳。 冷白皮,唯独嘴唇带着润润的血色,眼睛大而亮,睫毛长长,透着一股安静易碎的美。 像个人偶,漂亮是漂亮,只是少了几分活气。 老师定了定神,才催促:“舒瑶,你快点过来……” 不等舒瑶说话,老师是个急性子,径直拉起她,将人从这边带到表演者在的后台。 期间抓紧时间把事情简略复述一遍,郑重告诉她:“老师这些天的心血,现在可全都在你身上了。” 如今整个后台都乱糟糟的,刚刚表演节目结束的人走下来,还有的正在化妆,声音嘈杂。 舒瑶被老师按着肩膀,艰难避开行人,免得撞上去。 人太多了,舒瑶的胳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老师并没有在意她,扭头叫旁边的人:“你是小王吧?小王,赶紧去把琴室的古筝搬过来。” 被点到名字的人答应一声,匆匆往琴室去。 事情过于紧急,而古筝表演排在第六个节目,老师无暇,按着她的肩膀:“趁着现在这个空闲时间,你得赶紧练一会。”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古筝和架子过来。 一掀开布,众人齐齐愣住。 古筝断了两根弦,断掉的弦丝可怜兮兮地垂在两侧。 负责人看着断掉的弦,不安地向老师解释:“早上还好好的呢,我检查清楚了,没有问题。” 舒瑶没说话,她弯腰,伸手将琴弦拾起,仔仔细细地看着那断掉的琴弦。 琴弦的断茬处整整齐齐,显然是人为割断。 老师显然也发现了,按着太阳穴,头疼不已。 临时再找其他节目救场肯定来不及,但是也不能不上场——表演时间掐的精准无比,倘若这里空出七分钟,往后的所有时间计划都会被打乱。 舒瑶不言语。 这里压根就没有多余的琴弦,更别说安装工具,她侧身回望,舒浅浅斜斜地倚着柱子,拨弄着头发。 右手上缠着绷带。 舒瑶转过脸。 她询问秦扬:“还有没有其他闲置的乐器?” 秦扬老老实实地说:“还有一把二胡。” 舒瑶:“也行。” 老师惊诧不已:“你会拉二胡?” 舒瑶说:“一点点。” 秦扬飞快地跑过去,把二胡拿过来。 这把二胡已经有段时间没用过了,看上去破旧不堪,蛇皮返潮,琴弦也松了。 舒瑶毫不在意,她坐在凳子上,找块软布垫上,轻轻地擦拭掉木料上沾染的松香。 她低头,左手握住琴轴,右手运弓,尝试着调调音色。 完全可以。 时间紧迫,舒瑶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把二胡之上,埋头调着二胡,抿着唇,头发垂下来,盖住她半边脸颊。 舒浅浅站在阴影之中,光将她的身影拉长,成线。 舒瑶已经有阵子没拉二胡了,她重新试试音,沉思片刻,便定下曲目。 不如选一首经典的、励志的歌曲。 舒瑶嘱托秦扬:“你快去写新的报幕卡片,给主持人送过去,现在来不及了,只能希望台下的领导和嘉宾没有留意节目单。” 老师拍了拍舒瑶的肩膀:“瑶瑶,拜托你了。” 试好音没多久,就快到舒瑶上场了。 整个文体馆坐的满满当当,舒瑶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上台表演过,刚刚站起来,就觉着腿脚发软。 几乎站不住。 她畏惧人多的场合,畏惧被一堆人所注视。 这样不行。 现在已经怕到连二胡都快握不住了,等下还怎么拉? 舒瑶深深吸一口气,想让好友帮忙:“老秦,麻烦你帮我找一条差不多三指宽的丝带过来,蒙上我的眼睛。” 只要逼着自己不看,她就不会那么紧张。 秦扬依言,迅速地找条白色的丝带过来,覆在舒瑶眼睛上,在后面系了个结。 下一个就是她。 舒瑶深呼吸,把手搭在秦扬的胳膊上。 眼睛看不清楚,等下还得麻烦秦扬把她送上台。 - 舞台之下。 第一排中间,梁衍正在听着助理的汇报。 助理低声说:“孟先生那边仍旧不赞成邓先生进董事会,邓先生今天上午去了南苑那边,您——” 梁衍打断他:“什么都不用做。” 助理答了声是。 前排的位子永远都是留给校领导和特殊嘉宾的,基本上,有能力走到这一步的人,多多少少上了年纪,或啤酒肚,或发量稀少。 在这一众人之间,愈发显出梁衍不同。 他半张脸沉浸在寂寂黑暗之中,眉弓骨长,鼻梁高挺,骨相优渥到毫无瑕疵,透着一股冷峻。一抹灯光恰好落在他右眼下方,显露出一粒小巧的美人痣,颜色并不深,反倒像是落下了一颗星辰。 他不笑的时候,气势过于冷峻,以至于赵升炳都不敢和他说话。 衍幕新星杯是衍幕集团资助的科技赛事,今年是第三年。赵升炳托了好几层关系,终于在决赛的时候,成功把梁衍本尊请过来。 先前梁衍一直拒绝,这次竟答应下来,着实令赵升炳喜出望外。 赵升炳暗暗揣测着,梁衍此次的点头,是否别有意义。 毕竟谁都知道,梁衍时间无比珍贵,他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实在不容易。 只是前面几个节目,梁衍兴致缺缺,几乎没怎么看。 赵升炳不敢多言语。 他隐约有听闻,梁衍掌控欲极强,自从接手集团、并迅速肃清障碍之后,梁衍丝毫不沾女色,全部精力都在集团的长远发展之上,简直就是一个无情却又精准无比的机器。 就连梁衍身边的贴身助理,都有两三个轮班,不然很难跟的上他惊人的工作时间。 等助理汇报结束,梁衍捏捏鼻梁,手指覆盖在眼窝上,落下一小块阴影。 就连同为男性的赵升炳,也不得不由衷称赞,梁衍的这一张皮相优渥。 梁衍端正坐着,微微低头,漫不经心地翻看着送上来的节目单。 前面表演以及现在正在台上的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无外乎歌唱、舞蹈,不同的是这些节目全由学生一层又一层筛选出。学校中有自己的芭蕾以及街舞舞团,为了今晚的精彩亮相,早就排练了许久。 梁衍并未留神看。 他表情平静到像是在看一群猴子跳草裙舞,带着与他毫不相关的冷漠与淡然。 而这种淡漠,在看清节目单后,稍稍有所打破。 下一个节目。 古筝曲,《高山流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古筝这两个字上。 停留五秒。 原定负责接待的秦主任,向来十分唾弃这些依靠小手段来拉拢人的举动,但赵升炳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道德底线并不高。 溜须拍马之类的事情,赵升炳最为拿手,也丝毫不忌讳。 在他眼中,只要能够爬的上去,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所谓。 赵升炳窥探梁衍此刻的神色,心中大喜。 赵升炳曾听闻,梁衍颇为喜爱古筝。 他笑着补充:“接下来的这个曲子啊,是我们同学特意选来献给您的。这个曲子的名字寄托着我对您的祝福——” 与此同时,主持人看着手里的小卡片,抑扬顿挫地念出声来:“接下来,由舒瑶同学为我们带来一首二胡名曲——” “——《把根留住》!” 咸鱼(二) ——把根留住? 这他妈是个什么糟糕的曲名? 留什么根?留谁的根? 在这个曲名报出来的瞬间,赵升炳敏锐地感觉到,旁边的梁衍轻轻地笑了一声。 赵升炳脸都快要变绿了。 这绿中还带着那么一点点黄,就像是被人从地里硬生生地割下来一堆老香菜,又老又臭,没人吃不说,还会遭人嫌弃。 赵升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不然不会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曲名。 他战战兢兢地看向梁衍。 如今观众席上的灯全部落了下来,灯光并不明亮,梁衍凝神看着主持人走下台。 他眼窝很深,睫毛浓密到令人羡慕,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上翘。 藏着熠熠的亮光。 赵升炳手掌心的汗水已经把节目单给完全浸湿,他无比艰难地开口:“梁先生,我认为……好像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梁衍轻轻地“唔”一声,并没有看赵升炳。 赵升炳硬着头皮说:“肯定是有人恶作剧,换了曲子。” 令赵升炳比较意外的是,梁衍面上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恼怒。他似乎并不在意赵升炳如今要说什么。 仿佛这些和他都毫无干系。 赵升炳不得不把尚未出口的话全部尽数压回口中,他也不敢再说话,继续鹌鹑状地保持着沉默。 循着梁衍的目光,他也忍不住看向台上。 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扶着一个女孩上了台。 脸苍白,唯独唇瓣嫣红,只穿了一件再素净不过的黑色裙子,眼睛上面还蒙着一条白色的丝带,直接遮去她的大半张脸。 衬着下巴小小一点,更加惹人怜爱。 她坐在舞台中央的小小椅子上,周遭的灯全部落了下来,唯有一缕明亮的光,自她头顶倾斜而下。 舒瑶将二胡轻轻放在腿上。 赵升炳哪里知道舒瑶如今的社恐状况,只当她是在作秀,心道现在的年轻人还挺会博人眼球。 现在的这个社会,早就不流行什么矫揉造作、刻意而隆重的装扮。如今就连网红的审美,都从欧式大双尖下巴转变为杏子眼鹅蛋脸了,而现在台上的这个舒瑶,说不定走的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呢。 下一瞬,赵升炳清晰地看见,舒瑶放在二胡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几下。 脆弱的琴弦被纤细的手指勾动,发出颤巍巍的声音,宛若裂帛。 校园中的学生有这么多,赵升炳对舒瑶此人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刻,甚至于说毫无印象。 舒瑶已经开始拉二胡了。 音调刚起,赵升炳的目光便从她的脸,转移到弹二胡的那双纤细的手之上。 二胡和唢呐这两种乐器,按照常理来讲,最适合演奏凄凉抑或者悲壮的曲子,在大部分人心目中,这些乐器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够高大上。 本来是一首略带凄凉的曲子,到了舒瑶手中,却换了另一种格调,透着一股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大气。 赵升炳本人丝毫不懂音乐,此时却也被舒瑶精湛的技艺所折服;在音乐的冲击之下,他情不自禁地侧脸,想要看看梁衍的反应。 梁衍已然换了一个坐姿,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女孩。 赵升炳悬着的一颗心缓缓地放回腹中—— 还好,只要没惹怒梁先生就好。 观众席上,起先因为这个曲名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只余安静。 安静地听这个女孩弹完整首曲子。 时间到了,舒瑶屈身谢幕,胳膊和腿一直在抖,抖到赵升炳疑心方才那惊艳绝伦的曲子是他的幻觉。 穿着黑色运动装的秦扬再度上场,舒瑶将手搭在他胳膊上,跟着他的指引,款款下台。 赵升炳敏锐地看到,梁衍唇角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 另一边。 舒瑶下了后台,刚刚解下覆盖住眼睛的白丝带,一群人围上来祝贺她,都被秦扬默契地隔开。 她们对舒瑶的印象一直是漂亮但沉默,直到她刚刚上台,才发现原来舒瑶竟然还会拉二胡,拉的这样好听—— 舒浅浅看向舒瑶时候的眼神微妙地变了一下。 老师见没出什么乱子,这才对舒瑶说:“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舒瑶轻声道谢,说:“老师,我们得查清楚古筝的琴弦是怎么断的。” 秦扬在旁边补充:“放置古筝的器材室走廊上有监控。” 旁侧的舒浅浅顿时脸色煞白,后退几步。 这样的动作引起了几个女生的注意力,她们看向舒浅浅时的目光,瞬间微妙起来。 能频繁接触到古筝的,不就是舒浅浅么? 自己上不了台,也不许别人出风头,和她平时做事一模一样呢。 老师亦有所察觉,面色不善地看了眼舒浅浅。 舒浅浅已经开始冒冷汗。 老师叫了两个学生去门卫室查监控。 她特意叮嘱:“仔细看,一点儿也别漏下。” 舒浅浅一句话也说不出,转身离开教室。 有人走过来,尝试着问舒瑶:“你现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舒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微笑着一一谢过,颤抖着手,拿起自己的背包,往外走。 刚刚拉二胡的时候,舒瑶全程都在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不要怕。 哪怕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但她仍旧清晰地知道,台下全是人。 他们都在盯着她看。 方才竭力压抑的害怕在这个时候一股脑儿全部涌上来,舒瑶不可控制地颤抖,推门,刚走出去没几步,她蹲下来,打着冷战。 众目睽睽之下表演实在是太痛苦了。 偏巧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一个陌生的号码持之以恒地给她打着电话。 若是放在平常,社恐人士绝不会接陌生电话。 不过舒瑶刚刚接受完心理疏导不久,外加方才积压的压力过大,双重副效应压迫之下,舒瑶按了接听键。 舒瑶压抑着情绪,接起来:“你好。” “是舒小姐吗?”那边声音细里细气的,“你好,我是邓玠的女朋友。” 舒瑶额头青筋微微一跳。 已经好几天了,自从她得知大伯安排她与舒世铭相亲之后,她就开始被各种各样的电话骚扰。 上台时积攒的所有恐惧和愤怒在此时全部爆发出来,她站起来,问:“有什么事?” “我和邓玠两情相悦,”女声带着点柔柔弱弱的哭腔,“但是他家里人非要他和你相亲……求求你了,可以拒绝掉吗?”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舒瑶叹口气,打断她,“给我三千万,我马上离开你男朋友。” 邓玠女友显然没想到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住。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良久,那边人迟疑地问着舒瑶:“你是认真的?” 舒瑶说:“当然是假的。” 那边的人被噎住。 舒瑶试图让这个恋爱脑的姑娘保持清醒:“只要你能让邓玠离我远点,让我倒贴给你钱都行。” 舒瑶:“顺便提醒一下,你是第十七个打电话过来给我的人。” 不等那边人再说话,舒瑶挂断电话,揉揉眼睛,直觉一阵心力交瘁。 手机屏幕上,还是有乱七八糟的人给她发着短信。 无一例外,都是邓玠的前女友以及现女友们,或绿茶或白莲或红茶,主旨思想只有一个—— 邓玠不爱你,只是为了父辈考量,你们不会有真正的爱情。 舒瑶真想劝她们清醒一点,她才不想要这样一个人尽可妻的男人啊! 在这一堆短信中,越发显得秦扬短信像一个清流。 秦扬:[别担心了,我给你雇了个鸭子,假扮你男友。邓玠不是拿这么多女友恶心你么?你干脆恶心回去算了。] 舒瑶很赞同秦扬的这条提议。 反正她不想谈恋爱,邓玠的莺莺燕燕让她苦不堪言。 舒瑶坐了一阵,缓上一缓,这才站起来,慢慢地往回走。 不过两米远,隔着一层半米高的绿植丛,站在梁衍身后的赵升炳和秦主任,两个人都快吓傻了。 为了把形象弥补回来,方才赵升炳一直在梁衍面前卖力解释,校园内的风气如何优秀,学生间的交往多么淳朴—— 谁也没想到,一转身,竟然听到舒瑶和小白花的电话battle。 又是三千万离开你男朋友又是十七个前女友的,就连赵升炳都迷惑了。 如今当小三也这么嚣张吗? 秦主任更是陷入沉思,现在的年轻人恋爱都如此刺激吗? 赵升炳硬着头皮说:“像这个女生如此没有道德感的行为,学校会给予狠——” “没必要,”梁衍声音淡淡,打断他,“都是没经过事的孩子,童言无忌。” 一句话说的赵升炳心惊肉跳,他讪讪开口:“我明白。” - 一周后,校庆,舒瑶孤孤单单地站在科技楼旁做志愿者。 为了凑学分,舒瑶提前就报名志愿者服务,为返校的校友进行讲解和引路。 起先已经说好了,好朋友艾蓝陪她一组。 谁知道今早分配名单下来,艾蓝和秦扬一组分去校友林,舒瑶独自一人,被分到科技楼。 科技楼是学校刚启用的,一片荒芜,平时人流量也少,返校的校友更不可能从那边过。 名单刚下来时,秦扬就去找了何逸。 何逸无奈地告诉他:“浅浅昨晚闹我,非要让舒瑶自己一人去守科技楼……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追上浅浅。” 上次的监控查的清清楚楚,古筝遭到破坏的那段时间,只有舒浅浅单独进去过。 毕竟差点破坏了学校师生的心血,除却,命令舒浅浅退部之外,亦张贴了三天的通告进行批评—— 今年的评优评奖,都和舒浅浅再无关系。 艾蓝气的冲过去要找舒浅浅开撕,被拦下来。 最终还是秦扬提出解决方法:“我不是刚花钱给瑶瑶雇了个……咳,雇了个人么?直接让人过来,在志愿者服务表上签上名不就得了?” 艾蓝很谨慎:“不会被查出来吗?” 秦扬弹了下她脑壳:“你傻啊,这一次是我负责核查,难道我还能卡自己人?” 舒瑶很赞同:“我觉着可以。” 科技楼上个月才修建完毕,刚刚投入使用,舒瑶在科技楼门口等了十分钟,只看见三只肥肥的橘猫和一只黑色的小土狗,以及两只喜鹊。 一个路人都没见到。 秦扬:「联系上了,人已经过去了,但是今天车堵的厉害,可能需要你多等一会」 秦扬:[这次花了大价钱,请的头牌,开了他们店长的车,姓梁] 秦扬:[照片] 秦扬:「他说自己今天戴条藏蓝色细条纹的领带,穿白衬衫黑裤」 舒瑶刚回了一个ok的手势,她对车子的了解不多,偏巧这张照片没有照到车标。刚刚放下手机,就看到不远处,停着辆和照片上差不多的车子。 舒瑶努力辨认半天,总感觉有那么点相像,又有那么点奇怪的不同。 秦扬没有给那人她的照片,如果不上去问的话,万一错过了肯定不好。 问一下,哪怕错了,道个歉,应该也没关系。 不久前刚刚接受了心理辅导,医生给出的建议之一,就是让她在真正与人交谈之前,先在内心把场景排练个两三遍。 舒瑶在心中默默地排练五六次开场白,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她手指发抖,心脏狂跳不已,礼貌性地敲敲车门。 车窗落下,里面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叔,笑着问她:“同学,你有什么事?” 舒瑶问:“请问梁……呃,梁先生在吗?” 话音刚落,后面的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 舒瑶转身,目光便再也移不开。 两侧的合欢花早就已经过了花期,只余下苍翠的叶子。枝干和茂盛的树叶将阳光完全切碎,漏成星星斑斑的金色光点,光柱中隐约可见漂浮游荡的尘粒。 被枝叶分割后的阳光恰好投射在他眼睛旁侧,映照着那一粒美人痣。 美色分外惑人。 白衬衣,黑裤子,藏蓝色细斜条纹的领带。 梁衍坐在车中,冷淡看她:“什么事?” 舒瑶有些不确定地叫他:“请问你是……老秦请来的吗?” 梁衍沉默一秒:“嗯。” 舒瑶陷入沉思。 如此美人,竟然也沦落到需要出卖色相的地步了吗? 舒瑶震惊的同时,梁衍亦在看她。 为了方便替校友提供引导和介绍,志愿者都是统一的白底蓝领polo衫,佩戴着印有志愿者姓名的牌子。 polo衫标准尺码,她过于瘦弱,穿在身上又宽又大;就连写着她姓名的名牌都坠坠着,瞧上去快要掉下来。 梁衍对助理说:“你去告诉秦主任,我随意看看,不需要接待。” 舒瑶沉浸在美色之中,只听到后面一句。再度醒过神来时,男人已然下了车,正居高临下看她:“走吧。” 舒瑶快走几步,才勉强跟上。 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完全不像陌生人。 方才和他说话,舒瑶也没有面对陌生人时候的紧张和不安。 像是两人早已认识多年。 可舒瑶确信,倘若之前真的见过面,以他的颜值,舒瑶必定不会遗忘。 而且,这人气质好的完全不像是鸭子啊。 舒瑶忍不住仰脸看他,恰好与他对视。 梁衍问:“在想什么?” 四目相对,宛若被他眼睛蛊惑一般,舒瑶下意识把心里话说出来:“在想你怎么做这行。” 刚说完,她捂住嘴巴,自觉失言。 梁衍微怔,倒是也回答了她:“继承家业而已。” 舒瑶沉默了。 继承家业……继承家业…… 等等,现在连鸭子店也开始讲究文化传承了吗? 父传子子传孙? 百年老鸭? 失敬,失敬。 舒瑶讷讷开口:“是我见识浅薄。” 梁衍静默。 他侧脸,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 手指细细长长,指尖透着微微的淡粉红。 下一刻,舒瑶抽手离开,从包里翻出来一支笔,一张志愿者服务鉴定表,递给梁衍:“麻烦您在右下角签个名字。” “舒同学,”梁衍没接那笔纸,垂眸看她,长长眼睫下藏着细碎的光,“这是贵校独特的欢迎方式么?” 咸鱼(三) 办公室中,秦主任早就准备好茶水,恭候着梁衍。 梁衍这个名字,对于IT圈的人而言,并不算陌生。他刚接管衍慕集团之时,不少人并不看好他,谁知在短短七年内,衍慕迅速扩张,飞速壮大,市值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已经连续三年,每年梁衍都会以私人名义为S大捐赠巨额款项,用于修建教学楼以及完善教学设施,却要求对外保密。 这年头做慈善的人不少,但像他这样低调做慈善却不肯公开姓名的并不多。 此次校庆,为了答谢,校长特意邀请梁先生过来。 校长喜出望外,毕竟梁先生虽然年年捐钱,但极少前来,只上次来观看了衍慕新星杯的决赛。 又因赵升炳表现过于差劲,故而将此次的接待事宜全权交予秦主任。 没多久,又得到那边的答回应—— 梁先生并不希望把事情弄的大张旗鼓,他只是来看看,不需要特殊接待。 秦主任琢磨整整两天,才明白过来,这位梁先生真的是低调行善。 但秦主任万万没想到,梁衍比他想象中更加低调。 他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仍旧没能等来梁衍,等到的却是他助理。 助理推推眼镜,彬彬有礼地告诉秦主任:“梁先生说谢谢您的招待,他在校园内看一看就走,不过来了。” 秦主任心惊肉跳,追问:“那梁先生现在在哪儿?” 助理笑:“这个您就不必费心了。” 秦主任心思活络,他这边有梁衍的照片,完全让学生会层层分派给志愿者,到时候—— 似是瞧出他心中所想,助理微笑开口:“梁先生不喜欢别人违背他意愿做事,更不喜别人骗他。” 秦主任微怔。 助理隐晦提点:“我个人建议您什么都不要做。” - 科技楼处。 舒瑶的动作停住,讶然不解:“老秦在电话里没和你说么?” 梁衍问:“你们平时都叫他老秦?” 舒瑶很费解:“不然呢?” 一直这样称呼秦杨啊,很普通的外号。 艾蓝偶尔还会叫她小舒呢。 梁衍捏着那张纸,并未签字,他问舒瑶:“你平时对别人也这样说话?” “怎么可能,”舒瑶盯着地上的一片落叶,良久,才说,“我今天心情不错。” 舒瑶有点间歇性的社恐。 心情好的时候,她完全可以拥抱自然拥抱社会甚至会产生主动帮助陌生人的念头,但在有些情况下,她始终处于拒绝和陌生人沟通、畏惧社交的状态。 平日里和熟人聊天交往都没有关系,可唯独对陌生人存在着极强的抵触心理和恐惧心理。 日积月累下来,舒瑶连房门都不想出。偶尔出门丢个垃圾取个快递,也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最尴尬的是遇到那种不怎么相熟却又认识的人,每次远远地看到,舒瑶都会绕远路走;实在躲不开的,她就假装看云看天看猫猫看狗狗,保持冷静地和对方擦肩而过,假装没看到。 据她堂姐舒明珺所说,高考刚结束那阵子,舒瑶自己闷在房中,长达三个月不曾踏出公寓一步,还险些耽误了入学就读。 舒瑶没什么印象。 况且,在她看来,三个月不出家门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的事情她又不是没有做过,只是舒明珺对此讳莫如深,像是舒瑶在那三个月里惹了多大的祸患。 可惜舒瑶什么都记不得了。 每每试探着提起,舒明珺都痛心疾首地告诉她:“正是因为你长期不出门才会记忆力下降啊!生命在于运动,在于与人交往……” 又会把话题转移到劝她拥抱社会拥抱生活上面。 今天这人来的正好,她前些天刚刚看过心理医生。 每次看完医生后,在他疏导下,舒瑶的状态都会好上很多。 除却一开始聊天有些不适之外,剩下的,舒瑶自然而然地就把话茬接下去。 舒瑶都要疑心自己先前是不是认识他,又忘掉了。 对他完全没有对陌生人的那种障碍和恐惧心理。 梁衍将那张志愿者表格对折起来,递给舒瑶。 舒瑶不经意间看到,他右手食指指腹,中指和无名指上都有茧子。 看不清楚,一晃就过去了。 梁衍没有丝毫签字的意思,越过她,迈步走入科技楼中。 他说:“先看看吧。” 舒瑶:“?” 这鸭子性格也太嚣张了吧? 难道秦扬给她点的难道是那种桀骜不驯、唯我独尊的类型么? 霸道总裁类型的鸭子吗? 等下梁衍是不是还有对她说“女人你成功引起我注意力”“别玩火、自己动”之类羞耻度爆棚的台词啊? 舒瑶被自己的脑补羞耻到了。 眼看着梁衍已经进去,舒瑶不得不快走几步,跟上他的步伐。 梁衍似乎并不喜欢说话,和舒瑶印象中的鸭子形象大相径庭。 舒瑶虽然承担着介绍科技楼的重任,但她认为,眼前人未必喜欢这样的说教。 直到梁衍走到一处展示台,淡淡开口:“舒同学,介绍一下吧。” 舒瑶:“……” 到底是她花钱雇人还是他花钱雇的她? 这口气怎么这么像上司让下属汇报工作? 舒瑶不得不开口:“我的名字是舒瑶,周六要去相亲,对方——” 梁衍看了她一眼:“我对你的私事没有兴趣。” 舒瑶:“可是老秦——” ——秦扬花那么多钱请他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私事么? 可惜这句话没有说完,梁衍手机铃声成功把舒瑶的话给堵回去。 他说声抱歉,走开两步,去接电话。 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舒瑶站在原地,看着梁衍面色沉下来。 “你连这种小事都搞不定?”他语气并不好,令舒瑶忍不住想起得知她数学不及格时候的舒明珺,“现在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今晚就算了,”梁衍面容冷峻,“我有两场应酬。” 停隔三秒钟,他说:“往后三天,我行程都排满了。少在我这里花心思,你还是想想如何能说服那些老家伙,放你进去。” 梁衍捏了捏鼻梁,并没有怒容,淡淡开口:“这一次我能帮,但以后未必能时时刻刻提点你。” 梁衍和邓玠的堂叔关系颇好,受他所托,也顺带照顾一下邓玠。 邓玠想要进邓家公司的董事会,但因着他先前风评不好,如今那些董事们对他意见很大,处处阻拦。 邓玠的意思是请梁衍出面帮忙解决,但梁衍断不会做这种揠苗助长的事情。 不教会了他,他永远都得靠别人扶着走。 梁衍挂断电话,微微侧身,看到舒瑶充满关爱的目光。 和方才大相径庭。 舒瑶很擅长从他话中提取关键词。 今晚还有应酬。 两场。 往后三天都排满了。 老家伙。 放进去。 啧。 听上去就感觉肾好痛。 做这一行的人真可怜啊,哪怕是正在工作中,也没有丝毫的休息时间。在面对她这个客人的同时,还得应付着先前的客人。 说起来,这人本身能力应该还不错,毕竟今晚两场往后三天还排的满满当当。 真实美强惨。 舒瑶忍不住委婉地问:“你看上去好像业务很忙啊,是不是客户很多啊?” 梁衍不欲与这孩子多说,简略开口:“人多了,责任自然重。” 舒瑶目瞪口呆。 她不敢问梁衍,这个“人多了些”,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是她仅是想想就有可能被审核锁掉的情节吗? 舒瑶战战兢兢发问:“那你岂不是日夜操劳?” 梁衍淡淡地应一声。 舒瑶看向梁衍的眼神越发充满怜爱。 舒瑶由衷赞叹:“那您可真是钢一般的肾,铁一般的意志。” 梁衍对她这番夸赞无动于衷,有了方才的乌龙,他这次说的很清晰:“能否帮我介绍一下科技楼?” ——还有精力来虚心求问科技楼的历史。 真是个求知若渴的失足堕落好鸭鸭啊。 舒瑶同理心极强,而梁衍如今表现的越是冷淡,在舒瑶心里面,越觉着梁衍可怜。 都不需要他多说什么,舒瑶在脑海中已经自动地替梁衍安排好了人设。 一定是一个被家人逼迫无奈从事的这种行业,凭借着爱岗敬业的精神,打拼出自己事业,每天面对高强度运动的同时,还会见缝插针地来汲取着知识…… 舒瑶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到一塌糊涂,再同梁衍说话时,便带了几分温柔:“我们学校的科技楼是由一位慈善家捐赠的,这位慈善家为人低调——”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梁衍打断她,“我想听科技楼如今的使用情况。” 舒瑶愣了三秒,心想着他派头还挺足。 真像是前来视察的领导啊。 舒瑶开始详细地叙述科技楼的近况。 梁衍听得很仔细,偶尔还会提一些问题,好在舒瑶准备的足够充分,一一应答,毫无惧色。 中途梁衍又接了两次电话,这两次谈话都避开舒瑶。 邓玠那小子做的蠢事一件接着一件,有些事情蠢到出乎梁衍意料。 只是有些斥责的话,不好对着舒瑶说。 他方才留意到,自从上个电话之后,舒瑶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眼睛泪盈盈的,像是藏着一汪清泉。 多半被他吓到。 而舒瑶眼中,就是这个人客户太多,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接电话,才会避开。 如同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猛兽,一定要躲在没有人的角落之中。 舒瑶更加同情他了。 时至中午,气温越来越高,尚未到开放中央空调的时候,舒瑶伸手遮了下,有些口渴,她主动开口:“先生,我能去买份冰激凌吗?” 梁衍垂眸看她。 舒瑶耳侧生长着细细碎碎的绒发,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肌肤上,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他说:“好。” 旁边就有一家冰激凌店,她跑的很快,气喘吁吁地过去,买了两支甜筒。 等店员打甜筒的时候,她顺手给秦扬发去短信:[你找的这个鸭子派头好大啊] 秦扬没有回她。 或许在忙。 舒瑶拿了两支甜筒,一手一个,往回走。 梁衍站在科技楼下,刚刚接了助理的电话,一转身,闻到一股香草牛奶的香气。 舒瑶主动地递给他一支甜筒:“喏,给你。” 梁衍未接,垂眸看她。 舒瑶没有在意他的视线,径直塞入他手中,满是同情:“拿着呀,请你吃的,一会儿就要化了。” 现在的天气太热了,舒瑶脸颊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又鲜又嫩的,就连被风吹乱的头发丝,都透露着一股勃勃的生命力,旺盛而又顽强。 半晌,梁衍接过甜筒,声音淡淡:“辛苦你了。” “不不不,”舒瑶咬了一口甜筒,随口感叹,“哪里有你们做鸭的辛苦?” 咸鱼(四) 梁衍沉默了。 舒瑶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对他进行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有丝毫歧视你们的意思。其实我很尊重你们职业,只是习惯性地叫了这个称呼——那个,对你们来说,这个算黑称吗?” 梁衍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舒瑶看着他额头上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 三秒过后,梁衍的目光从被她硬塞的那支甜筒上移开,复看向舒瑶。 “不算黑称,”梁衍居高临下地看她,忽而笑了,带着点宽容的无可奈何,“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 舒瑶揣测不了他如今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是指,她请鸭子做男友这件事出乎意料吗? 还是说其他? 尚未等舒瑶想清楚,梁衍迈步,朝另一个地方进发:“工程实验中心已经投入使用?功能分区如何规划的?” 工程实验中心离这里约莫有五百米左右的距离,按照楼的建造情况,划分成ABCDEF六个区。据闻也是那位慈善家捐赠而来,而舒瑶专业的机房就在C区上。 舒瑶快走几步,终于勉勉强强跟上他的步伐:“抱歉,我只熟悉C区,对于其他的区域,我不是很了解……” 说到这里,舒瑶愣了愣。 这感觉不太对啊。 是她花钱雇的人吧? 她应该是对方的客人吧? 舒瑶咬了一口甜筒,凉丝丝的,能一直透到心窝子里。她抬起脸来,恰好与梁衍的视线对上。 不过一瞬,梁衍便移开视线。 他的眼睛很好看,眼瞳的颜色较常人更深一些,眼窝深,睫毛也长。偏西方一些的轮廓与骨架,却又是完完全全符合东方人审美的皮相。 只是他这样深情的目光令舒瑶心中格外不适,若不是初次见面,舒瑶简直要疑心此人暗恋她多年。 害的她心跳疯狂加速。 直到舒瑶发现,梁衍看路过的流浪狗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舒瑶:“……” 打扰了。 原来是人家眼睛长得好看,自带深情滤镜。 舒瑶领着梁衍上电梯,有条不紊地继续为他介绍。 恰好艾蓝发消息过来,问舒瑶现在在哪儿。 舒瑶回:「和人在工程实验中心C座呢」 艾蓝:「我快渴死了,马上过去」 艾蓝:「今天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要来,秦扬和何逸都被叫去开会了」 艾蓝:「这架势弄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皇帝微服私访呢」 舒瑶看着艾蓝的疯狂吐槽,笑着回她:「你过来吧,正好可以陪陪我」 秦扬请来的这个人皮相过于优渥,舒瑶是个单纯的颜狗,有点承受不了这样的美色冲击,想要找个人缓和一下。 这条消息发出去不到五分钟,舒瑶就收到艾蓝的新消息。 艾蓝:「艹,老秦找的这个人也太帅吧」 艾蓝:「我就不过去了,免得打扰你们联络感情嘿嘿嘿」 舒瑶哭笑不得,四下张望,一眼看到转角处,鬼鬼祟祟的艾蓝。 艾蓝还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眼看着她想溜,舒瑶抬起手来,响亮地叫她:“艾蓝!我在这里。” 因她这一声,梁衍侧身,看到正想以猥琐姿势溜之大吉的艾蓝。 艾蓝骑虎难下,落下脚,笑:“好巧啊,哈哈。”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走到了舒瑶面前。 两人十分虚伪地假装成偶然遇见的模样,寒暄几句。 艾蓝不知道秦扬给舒瑶雇来的是特殊职业从业者,红娘心不死,刚聊了没几句,单刀直入,询问梁衍:“冒昧问一句,你现在是单身吧?” “是。” 艾蓝搂着舒瑶肩膀,笑了:“巧了嘿,我们瑶瑶也是单身哎!” 舒瑶一眼看穿闺蜜想法,连忙澄清:“不是单身,谢谢。我正宫坂田银时,贵妃土方岁三,还有巴卫夜斗鲁鲁修等等等等。后宫三千纸片人,我很忙。一年365天,夜夜做新娘。” 艾蓝反问:“那你能拉过来纸片人老公替你挡相亲吗?” 舒瑶被她呛的哑口无言,无力反驳。 艾蓝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仍旧对梁衍说:“你可能不知道瑶瑶脾气,她根本就不喜欢和男生相处,单纯的要命。现在相亲也是她家里人逼着她去,哎,真可怜——你能不能帮帮瑶瑶啊?” 梁衍神情淡漠,窥不出喜怒:“怎么帮?” “你能不能假扮瑶瑶男友啊?” 舒瑶轻轻地捅了艾蓝一下:“别说了,他都知道。” 梁衍没说话。 他手中的甜筒已经融化,除却刚开始尝的那一口之外,梁衍再没有动过分毫。 眼看着流下来的冰激凌要浸湿甜筒外面的一层纸,梁衍将甜筒丢进旁侧的垃圾桶。 舒瑶顺手递上纸巾,他接过,说了声谢谢,细细地擦拭着手指。 艾蓝的目的显然不仅仅停留在这里,她说:“你们俩没事的时候也可以聊聊天,吃吃饭,逛逛街什么的。互相了解一下,免得被人一下子戳漏了馅儿。” 梁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向舒瑶。 舒瑶立刻说:“算了吧,不耽误你工作。” ——人家晚上还有两场应酬呢。 该回去好好补身体。 “不耽误,”梁衍打断她的话,“听起来挺有意思。” “择日不如撞日,”艾蓝立刻提议,“今天你们不如一起吃个晚饭,也好好商量商量。” 不成。 今晚舒瑶要准时抢手办还要看更新的新番。 她不想把愉悦的夜晚时光花在无用的社会交际上。 出去说不定还要遇见很多陌生人,或者半生不熟的人,还要打招呼…… 艾蓝不知道他是鸭子,可舒瑶知道啊。 舒瑶不歧视任何职业,但她认为自己不可能会和鸭子来产生除却同情和友谊之外的感情。 她又不是织女。 舒瑶面不改色撒谎:“我最近正在节食,今天不吃晚饭了。” 艾蓝谴责地看着舒瑶—— 节食? 前两天究竟是谁一口气吃下一整屉小笼包一份炸鸡两碗馄饨做夜宵还摸着肚子一脸忧愁地说没吃饱? 艾蓝说:“不吃晚饭容易胃溃疡。” 舒瑶见招拆招:“少吃能减肥。” “就你这体格还用减肥?再减就成行走的骨架了。节食百害而无一益——” 舒瑶不服气:“谁说的?节食有挺多好处啊。” “那你说说看,都有什么?” 舒瑶被艾蓝这么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她想不出。 一旁沉默的梁衍出声:“我倒是知道一点。” 此时此刻,这么一句话犹如天籁。 舒瑶感动到想拿古筝当场给他弹个《高山流水》。 虽然仅仅见了一面,虽然对方是个敬岗爱业的鸭子,但他说话深得她心。这可真是千金易得、知己难觅啊—— 梁衍淡声说:“节食会导致营养不良,进而引起大量脱发,能够有效节省舒同学护理头发的时间。” 舒瑶蓦然睁大眼睛:“你是魔——” “梁先生!” 急促的一声,打断舒瑶尚未出口的话。 舒瑶转身,握住甜筒的手一用力。 她眼睁睁地看着,赵升炳主任,带着他肥硕的啤酒肚,正激动地往这边大步走。 因着着急,他脸颊红成了猪肝色,气喘吁吁。 像是赶着做什么大事一般。 视线收回—— 站在她旁边的梁衍,衬衫上一丝褶皱都没有,扣子严谨地扣到顶端,面若冠玉,气度斐然。 ……那句梁先生,是在叫他? 赵升炳的额头上不住地往下落着冷汗,他大踏步走来,诚惶诚恐地问梁衍:“梁先生,您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啊?” 握着吃了一半的甜筒,舒瑶傻眼了。 梁衍面上没有丝毫惊异,微微一笑,轻轻牵动眼下那一粒美人痣。 低头,以俯视的姿态看着舒瑶。 他目光和善,声音低柔:“舒同学,你刚刚想说我是魔什么?” 咸鱼(五) 舒瑶大脑一片空白。 看赵升炳这样毕恭毕敬的模样,她多半能猜的出来,眼前人不是秦扬为他找的鸭子,而是校友。 可能还是位来头很大的校友。 ——辅导员在群中,三令五申,严格要求,让大家一定把返校的校友当作上帝一样。 ——而她,舒瑶,刚见面就把上帝当成了特殊职业从业者。 舒瑶慌了。 梁衍笑意温和,眼睛微弯,又问一遍:“魔什么?” 魔鬼。 这个人就是温柔的魔鬼,微笑的恶魔。 舒瑶大脑一片空白,声音发抖:“魔——魔幻人间的宝藏啊!” 为了让对方忘掉刚刚她所犯下的“罪行”,舒瑶尝试弥补。 旁边的赵升炳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比他还能拍马屁、还能吹捧的人。 这样妙语连珠、舌灿莲花的吹嘘功底,令他赵升炳整个人都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一旁的艾蓝手中的钥匙扣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也顾不上捡,直戳戳地站着。 如果可以的话,舒瑶不想看梁衍的脸。 然而,在强烈的羞耻感驱动下,舒瑶难以移开视线。 她紧紧地捏着甜筒,那脆弱的底部纸已经被她揉搓成一股绳。 舒瑶本以为梁衍会接受不了她这样浮夸且华丽的夸奖方式。 可梁衍没有打断她,噙着笑,甚至还有些鼓励她继续的意思。 他不紧不慢地下了评价语:“文采不错。” 舒瑶出了一层薄汗,干巴巴道谢:“谢谢你。” 赵升炳福灵心至,忍不住开始回忆起自己先前未遂且失败的那个马屁。 难道,其实梁先生喜欢的是这种浮夸华丽风的吗? 所以他不应该那么含蓄,而是再激情猛烈一些吗? 旁侧被突发状况惊成掉线状态的艾蓝,在舒瑶如此颤抖且充满灵魂的彩虹屁中,又满血复活了。 如今面对着这样的社会死亡性场景,她也只能默默闭紧嘴巴,开始仔细研究地板上的花纹。 赵升炳对梁衍说:“梁先生,秦主任还在等您。” 梁衍瞧了眼瑟瑟发抖的舒瑶和艾蓝两人,笑了笑:“走吧。” 助理紧紧跟在梁衍身后,赵升炳也忙不迭地说:“酒店已经订好了,我们想问一句,您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舒瑶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过转角处,才抓住艾蓝的胳膊,爆发出一声悲鸣:“艾蓝,我要社会性死亡了。” 对社交的恐惧值疯狂上涨。 她现在只想回家躲着,永远都不要出门。 艾蓝心有余悸:“妈耶,这人到底谁啊?” 舒瑶瑟瑟发抖:“我也不认识啊。” 舒瑶强忍着羞耻,花上几分钟,把刚刚的经过说了一遍。 艾蓝感叹:“光是听你这形容,我的脚趾头都快在地上扣出三室一厅了。” 舒瑶快哭了:“别说三室一厅,我现在尴尬到能抠出来珠穆朗玛峰。” 感叹完之后,艾蓝十分严肃地问:“小舒,这个老色鬼该不会是看上你美色了吧?” 舒瑶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她分析:“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别忘了他知道你认错人了也不解释,任由你继续误会啊!不图色不图财,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艾蓝痛心疾首地质问着舒瑶:“难道你看人只看脸吗?” 忠实颜控·舒瑶讷讷开口:“我的三观一般取决于五官。” 艾蓝噎住:“这倒也是。” 她感慨:“想想刚刚那位先生的脸,身材,气场两米八——” 舒瑶随口附和:“我可以。” 艾蓝的目光忽落在舒瑶身后,轻轻咳了两声。 舒瑶蓦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僵硬转身。 梁衍去而复返,就站在她身后。 领带已经解下来,他逆光而站,清俊的脸庞陷在阴翳之中,那粒美人痣看的并不分明,唯独眼睛暗藏锐光。 蓦然间,舒瑶想到平原之上中,蛰伏的狮子,无声无息地窥探他的猎物。 他旁边还跟着极力忍笑的助理。 喂,别憋了,舒瑶看见他肩膀颤抖的像是被人来回捶打。 还有一脸猪肝色的赵升炳。 梁衍平静问:“我可以是什么意思?” 舒瑶思维大面积宕机:“这是对您颜值和气质的双重肯定,是‘我可以为此赴汤蹈火’的简略缩写。这是一个最高级的夸奖词汇。” 艾蓝试图拯救好友:“是啊是啊,在我们老家方言里面,‘我可以’其实是夸人的话,夸人很厉害呢!” 梁衍着意看了眼舒瑶:“原来如此。” 舒瑶十分坚强地维持着微笑。 “评价表呢?”梁衍看眼腕表,着意提醒,“我等下还有事,现在给你签字。” 舒瑶机械地从包中把表翻出来。 先把笔递给梁衍。 没有地方可以供他写字,舒瑶便将表格捧在手心中,垫着举起来,方便他签名。 社恐自我保护机制启动,舒瑶现在已经丧失思考能力。 顺着他的话做,让干啥就干啥。 梁衍低头,在舒瑶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捏着她的笔,粗略浏览表格,均在“优秀”处打了对勾。 笔尖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在她柔嫩的手掌心划动。 有点痒。 看得出他写字时候并未用丝毫的力气,不然早就捅破了这层纸,印在她的掌心之上。 但此时此刻,笔尖留下的触感也格外的清晰。 一下,两下。 舒瑶只觉等待他打对勾的时间过得极为煎熬。 像是把她放在即将沸腾的油锅中,正在拿温火一点一点炸的酥透。 在所有的评价上打完对勾,那笔悬在空中,梁衍仔细看空着的末尾评价语栏。 舒瑶声音干涩:“您只要在签名处签上自己名字就可以——” 她料想这人应该也没有太多时间来凑些什么评价语。 话音未落,梁衍在评价一栏落笔—— 「我可以」 艾蓝倒吸一口冷气。 舒瑶瞳孔急剧收缩。 天,她那可爱的辅导员看到这三个字该会脑补出多少虎狼之词的大戏啊! 没等着舒瑶在脑海中想出该怎样来挽救时,在她死亡凝视之下,梁衍慢慢悠悠在末尾又添上几个字—— 「——给舒同学的志愿服务打上五星。」 舒瑶瞬间感受到从地狱瞬间回到天堂的快乐。 梁衍的手从她手掌上移开,平静地把笔盖好,递给她。 全程没有丝毫的肢体接触。 然而舒瑶的手仍旧无法控制地抖了一下。 这完全不像面对陌生人时候的恐惧,舒瑶看着梁衍,忽然觉着胸口闷闷的。 有那么两秒钟,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加个微信吧,”梁衍出声,“不是还有事要我帮忙么?” 旁侧的赵升炳擦汗的手忽然停下来,他用一双微凸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舒瑶,仿佛刚刚重新认识了她。 舒瑶已经不敢再说话,硬着头皮,掏出手机,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梁衍的头像很特殊,是一枚小樱桃。 舒瑶的小名就是小樱桃,对此格外敏感,多看了两眼。 这才发现,这枚樱桃的背景,竟然是男人的掌心。 他的微信昵称很简单,就是一个字,梁。 应当是他的姓氏。 梁衍再未多说,转身便走。 助理紧跟其后。 旁侧的赵升炳的脸色从红转青白再转红—— 第一个红是羞愧,现在的红是激动。 激动的赵升炳想拍着大腿骂一句脏话。 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就是啊! 梁衍对一个女学生青眼有加,假使这事发生在秦主任身上,秦主任必定会规劝舒瑶,小心梁衍;但赵升炳不会,他巴不得舒瑶现在立马和梁衍攀扯上关系。 跟着梁衍离开之后,赵升炳才暗搓搓地问:“梁先生对这位舒同学很关照啊。” “一个孩子而已,”梁衍声音淡漠,“不谙世事,不过顺手帮一把。” 赵升炳不明白他是何用意。 刚刚为什么都离开了又折返回去说给她签字,这难道是顺手帮一把? 真的不带丝毫男女感情吗? 遇到这种无法决断的事情,赵升炳唯独明白一点。 只要拍马屁就对了。 他称赞:“梁先生您可真是体察民心,与民同乐,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完美无瑕、品行高洁——” “够了,”梁衍打断他的话,面色温和,然眼底毫无笑意,“再说下去,午饭都不用吃了。” 赵升炳很委屈:“……” 刚刚听舒瑶夸你的时候,你不是听得很愉悦么? 梁先生您怎么还能双标呢? - 等确认梁衍这次是彻底走了之后,艾蓝和舒瑶才壮着胆子看他在表格上留下的笔迹。 签名十分潇洒,笔锋遒劲有力。 只能认出来一个梁字。 “这是什么名字?”艾蓝十分费解,“梁仁丁?梁乍丁?怎么感觉怪怪的?” 舒瑶大胆猜测:“会不会是一个字?梁仨?梁街?” 艾蓝说:“我觉着是梁丁丁。” 此话一出,立刻遭受舒瑶无情的嘲讽。 “你想的也太离谱了,哪里有正常人起这种名字的?”舒瑶指着那签名,示意她看,“你看看这撇,这捺,这走势,这顿笔。没有个十几年的功夫,写不出来这么一手好字。” 艾蓝钦佩不已:“你还懂书法?” “当然,”舒瑶认真分析,“瞧这写字的力度,力透纸背。再来看看这字,潇洒不羁,又不乏稳重,丝毫不轻浮。” “据我分析,”舒瑶毫不犹豫地下结论,“这位先生,真实名字应该是梁大丁!” 艾蓝:“正常父母更不会给孩子起这样名字的吧?!你清醒一点啊!” 最终,两人也没有弄清楚,梁衍的真实姓名究竟是什么。 秦扬开会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去赔了雇来小白脸的违约金—— 对方在科技楼孤孤单单等了好久都没有人来,心高气傲地炸了毛,对着秦扬发了99+的语音,疯狂辱骂和埋怨。 一言以蔽之—— 鸭子也是有尊严的! 有尊严的鸭子拿到违约金之后,干净利索地把秦扬拉入业界黑名单中,以至于如今舒瑶再想雇人做男朋友,也不成了。 没有人肯接单。 舒瑶觉着和梁衍弄出来的乌龙太过于尴尬,不忍再度回想。 等到秦扬疑惑不解询问舒瑶为何放鸭子鸽子的时候,舒瑶飞快扯了几个垃圾的理由,试图蒙混过关。 好在秦扬一根直肠子,完全没有怀疑她话的准确度。 如今舒瑶现在看到梁衍的那个微信头像都觉着尴尬,已经把他从聊天列表中删掉。 志愿者鉴定表已经让艾蓝代为交了上去,舒瑶一上午经历这么多次翻车,连学校也不想久留,逃难似的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手机微微震动起来,回到家中,舒瑶低头看最新收到的手机消息。 除开炸了鸡窝一样的消息之外,排在最顶上的一条,来自于她的经纪人,蔡栝。 蔡栝:[这期的视频我看了,表现不错] 蔡栝:[现在有个任务需要你完成] 舒瑶高考刚毕业那阵,跟风申请账号,昵称“瑶柱菌”,抱着琵琶不露脸弹了一段正火的歌曲。 一曲爆红。 只是那时她涉世未深,被一小工作室画的大饼蒙蔽双眼,直接签三年合约;未料合同寄去第二天,小工作室被业界内恶名昭著的花篮文娱收购。 那时候网红直播正火,舒瑶不想露脸,更别说众目睽睽之下直播。 但违约金是个高昂到近乎离谱的数字,舒瑶自己犯了错,不愿让舒世铭出这份钱,倔强地等着这三年的合同期满。 这三年来,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录好视频发给公司那边—— 按照那份合同规定,账号归公司持有,而舒瑶无权登陆。 她只负责录视频。 负责运营账号的人成功地把“瑶柱菌”打造成一个神秘美人,基于热度的需求,这个神秘美人还爱好撕X虐粉。 黑子和粉丝同样多到离谱。 手机上,蔡栝又发了条链接过来。 「你需要参加这个游戏同人曲征集大赛」 在蹭热度这种事情上,蔡栝说自己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 也正是蔡栝这种只要热度不要口碑的行为,才导致“瑶柱菌”这个账号的路人观感极差。 一提起“瑶柱菌”,网友第一反应—— 哦,是那个很会作妖撕X的网红啊。 只有极少数粉丝才明白,“瑶柱菌”的古筝弹的有多好。 舒瑶回蔡栝:[嗯] 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份合约就要终止了。 舒瑶也可以重获自由身, 签约的平台上,“瑶柱菌”上一期发的视频观看次数已经破千万。刨除平台故意引人来看的水分,这个数字也接近五百万,十分惹人注目。 舒瑶并不具备账号管理权,她点开看了看弹幕和评论区,又默默关掉。 粉黑混战,正掐的火热。 乌烟瘴气,一团乱麻。 从蔡栝负责账号以来,评论区的画风逐渐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舒瑶还没休息好,又被舒明珺拎回家一起吃饭。 这还是舒浅浅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见家长。 时间早就已经约好了,恰好舒世铭今晚加班,实在抽不出身来,便由大伯母季南秋负责。 季南秋不喜欢丈夫的这笔风流债,但这么多年,舒浅浅也一直享受着和舒瑶的同等物质待遇。 基本的面子工程要做,绝不会让旁人看笑话。 一顿晚饭,看上去倒是也和乐融融。 和舒浅浅一比,何逸家境一般,他本以为会被为难,但季南秋待他礼数周到,没有丝毫的怠慢,却也不亲热。 空隙中,何逸悄悄对舒浅浅说:“伯母人挺好的。” 舒浅浅应了一声,指使他:“我想吃牛奶八宝饭,要风品斋的,没多远就有一家,你去帮我去买一份。” 何逸早就着意在这里表现,答应一声,立刻去买。 何逸一走,季南秋就不和舒浅浅说话了。 季南秋人的确不错,只是何逸忘记了一点,季南秋本来就不喜欢舒浅浅,不把她当女儿看,更加不会搀手她的感情生活。 无论舒浅浅嫁龙嫁狗,季南秋都不会多说半个字。 比起来舒浅浅,家里三个女孩,如今季南秋最上心的是舒瑶。 季南秋问舒瑶:“这周六你该去见邓玠了,有没有想好穿什么衣服去?明天我让人把衣服珠宝送到你那里,你也挑一挑。” “伯母,”舒瑶说,“您可以和那边说一声吗?我不去相亲了。” 季南秋问:“你是对邓玠不满意?” “不不不,”舒瑶连忙说,“因为我已经交男朋友了。” 舒明珺今天有些累,闭着眼睛,正揉太阳穴,听舒瑶这么说,立刻睁开,讶然:“这么快?” 舒瑶面不改色撒谎:“等过两天就带过来给你们看看。” 季南秋十分关心:“那他家庭状况怎么样?” “挺好的。” 舒浅浅冷笑一声:“昨天还单身,今天就找到男朋友了。这么快确定关系的,你确定不是骗婚gay?” 舒瑶看向舒浅浅,问:“管这么多事,你怎么这么闲?是不是闲到看见吸污车都想吃两口尝尝咸淡?” 舒浅浅被她呛了这么一句,还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气的浑身发抖:“你!” 话音刚落,何逸进来了。 看到屋内三个人神色各异,气氛不对劲,何逸贴心地拆开牛奶八宝饭的包装,笑着问:“怎么了?” 舒浅浅脸色并不好看,着意要恶心舒瑶,冷哼:“我们在讨论骗婚gay,可真够不要脸的。” 啪嗒一声,牛奶八宝饭摔在地上,液体淌出一长串痕迹,沾湿弄脏了何逸的鞋裤。 何逸脸色微变。 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后退两步,直到后背抵到门板上,看向舒浅浅,面露尴尬:“浅浅,你听我解释,我早就已经和前男友断的干干净净,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现在对你一心一意,真的没有骗婚。” “昨天也是前男友强吻我,因为他太壮了,我实在没力气反抗……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浅浅!” 咸鱼(六) 季南秋手中的樱桃重重地跌落在地。 而舒明珺,饶是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自爆如此迅猛的,惊愕到完全说不出话来。 与以上两位比起来,阅漫无数的舒瑶显得要淡定很多。 她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一边嗑,一边十分自觉地分给季南秋和舒明珺。 从何逸说出第一句话开始,舒浅浅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过。 等到何逸一脸惊慌地自爆完毕之后,舒浅浅才咬牙切齿地骂:“闭上——” 何逸更加慌乱:“你怎么知道毕尚方?是毕尚方一直在勾引我,我也只和他约过一次,没有感情,就是试试……” 这个话题实在太过于劲爆。 瓜子壳重重地戳到牙龈上,疼的舒瑶倒吸一口冷气。 舒浅浅气的连呼吸都急促起来,站起来,失声:“什么?” “……好吧,其实是三次,”何逸整个人都贴在门板上了,战战兢兢,冷汗直冒,“和你在一起后我很克制了,只约了——” 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完,濒临崩溃边缘的舒浅浅拽着他的衬衫,阴沉着脸,直接把他拽出去。 门重重地关上,声音震天动地。 只剩下三个吃瓜子的人,面面相觑。 过了好长时间,季南秋才由衷感喟:“现在的年轻人啊,我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见证准妹夫当场出柜的舒明珺,心情不太美妙。 她把舒瑶手中的瓜子一股脑儿全拿走,这才严肃地问:“瑶瑶,你和姐姐说实话,你和你那个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舒瑶少见舒明珺这样的神色,紧急之下,扯出谎言:“就是这次校庆,我做志愿者时候认识的,他是我们学长。” 在舒瑶说出“学长”两个字之后,舒明珺重重地松口气。 脸色瞬间好了很多。 像是了却了一桩烦心事。 季南秋十分不解:“只见了一面,你们就确定男女关系了?” 舒瑶面不改色:“一见钟情,后来聊了聊,三观也相符。” 舒明珺又细细地盘问着舒瑶:“你男朋友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说不定我认识。” 舒瑶手心沁出汗:“到时候您就知道啦。” 长姐如母。 舒瑶小时候发烧生病,每次都是舒明珺亲自一勺药一勺糖地喂着她。刚读大学的那段时间,舒瑶经常性地情绪低沉、压抑,也是舒明珺帮她申请在外住宿,每晚去公寓中陪她。 舒瑶有些心虚。 舒明珺不置可否:“我明天出差,等我回来吧。” “你那男朋友性格如何?只是谈恋爱的话,当然可以只看喜欢,”停顿片刻,舒明珺忽然说,“但如果要以结婚为目的,还是要看合适不合适。最不适合在一起的,就是那些性格偏执的男人。” 她捏了捏舒瑶的脸颊,叮嘱:“瑶瑶,要离掌控欲强的人远一点,这种人只会打着爱的旗号来伤害你。” 沟通失败,舒瑶放弃继续和她们辩解。 舒瑶没敢告诉舒明珺。 其实偏执、病娇、强占有欲等等,这些都是她二次元的萌点啊! 什么清冷的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一朝黑化成病娇,囚禁play小黑屋一条龙,这种剧情多带感啊! 有颜多金身材好,还专一深情。 这种男人谁能够拒绝呢? 当然—— 前提条件是男主没有暴力倾向、不会一言不合就打人,更不要强制爱爱。 采取暴力措施或以条件要挟来和女主完成生命大和谐这种剧情,在某粉po某海棠上看看还挺刺激,真要是放在其他地方,舒瑶认为很不可。 舒明珺还想继续说,季南秋轻轻咳一声:“别说这些了。” 母女俩眼神交汇,舒明珺止了声音。 季南秋放下杯子,笑着问舒瑶:“困了没有?早点去睡吧,明天不是还有课吗?” 舒瑶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了丝睡意。 打个哈欠,互相说晚安。 关门的时候,舒明珺神色凝重,正在给季南秋倒茶。 走廊的另一头连着小花园,窗户大开着,隐约能听到舒浅浅在歇斯底里地和何逸争吵。 各人有各人的悲喜欢忧,而舒瑶目前最大的难题就是周六的“相亲”。 看来真的要梁衍出面帮忙了。 舒瑶父亲留下的公司暂时由大伯舒世铭代为管理。 前几年赶上风口,资产翻了几番。只是舒世铭和季南秋都是简朴节约的性格,如今住的房子还是以前买的。 如今看来,位置算不上太好,但胜在环境清幽。 舒瑶的房间在二楼,外面是一棵上了年头的泡桐树。 等四五月份的时候,满树花朵。 打开窗子,一伸手就能摸到一整串泡桐花。 手机的提示铃声响起来。 蔡栝的消息一条接一条,都是在催着她交谱子—— 上一期,舒瑶拿古筝弹了首自编的曲子,十分受欢迎。 蔡栝要的就是她整理、微改后的谱子。 舒瑶盯着对话框中的消息,敲字:「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谱子?」 蔡栝:「粉丝要看」 手机另一端,蔡栝冷着脸,见她迟迟不回,又添上一句威胁:「合同有规定,你必须服从我的安排」 蔡栝如今铁了心要舒瑶和“瑶柱菌”这个账号分离,早早地找好账号的接班人。 只可惜接班人的天赋不够,哪怕同样精通古筝,但对着舒瑶的视频看了好久,还是没办法把完整的谱子给复制下来。 隔了五分钟,蔡栝终于收到舒瑶的信息。 舒瑶:「明天给你」 舒瑶回复之后,重新屏蔽蔡栝的消息。 舒瑶虽阅历尚浅,可毕竟吃过一次亏,现在在这种事情上,也变得更加谨慎。 如今,“瑶柱菌”这个账号热度不小,舒瑶心里面明白,蔡栝肯定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她走。 从半年前起,舒瑶就开始咨询律师,逐步收集证据。 她决不会这样白白地给蔡栝做嫁衣裳。 - 或许是舒明珺晚上那段话的缘故,今晚,舒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格外的真实。 她梦见自己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衣,脚上戴一条细细的金色链子,链子上坠着一枚小樱桃模样的铃铛,跪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拼着乐高的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顶的底色纯白,边缘却是血一样的红,她小心翼翼地组装着,忽然不知怎么回事,整个旋转木马突然间散掉,大大小小的颗粒滚的到处都是。 舒瑶拼命地捡,可颗粒太多了,她完全捡不过来,已经捡到的,也从手指缝中溜走。 心里正着急,视野中出现男人的腿,西装裤,泛着冷意的灰色,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大手伸过,将她不慎掉落在地毯上的颗粒捡起,递给她。 男人声音十分温柔:“小樱桃,玩够了吗?” …… 舒瑶被闹钟吵醒时,脑袋里只有一个感觉。 要是能晚醒一会就好了! 为什么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啊啊啊! 她闭上眼睛,拿被子把头蒙住,试图重新入睡,看看能不能继续把这个梦做完整。可惜怎么也睡不着,入睡失败之后,只好穿衣洗漱,准备回学校上课。 舒浅浅不在。 昨晚她和何逸吵完架就走了。 大四上半学期的课程几乎约等于没有,但舒瑶高数一没过,不得不继续重修。 早在前几年,学校就取消了毕业前清考。对于舒瑶而言,上半学期的高数考试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再把握不住,就要面对残酷的延毕。 舒瑶强撑着精神,坐在靠窗的小角落里,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在草稿纸上推导,求极限。 艾蓝问舒瑶:“你和梁先生联系了没?” “没。” 艾蓝怂恿:“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和人联系一下——别忘了,这周六你就该去相亲了啊。” 舒瑶陷入社恐的苦恼中:“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发开场白。” 艾蓝不以为意:“那你就切入正题呗,直接问他和相亲有关的事。” 舒瑶做不下题了,刚才的推导求值让她的脑子短暂地混乱起来。 点开通讯录,滑到中间,找到梁衍,点开。 在聊天之前,舒瑶忍不住点开他头像,看了下朋友圈。 这个人没发过一条朋友圈。 不是权限设置或者仅几天可见,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切回聊天界面,在艾蓝的指导之下,舒瑶终于成功地敲上了字: 「您好,我想问一下,这周六您有时间吗?」 艾蓝谆谆教导:“这么问显得多生硬啊,最好再给他发可爱点的图片。我昨天不是给你发了个猫猫蹲图吗?那个就很合适。” 舒瑶依言点开相册,刚刚勾选上猫猫图,正准备发送,不曾想被高数老师点了名:“舒瑶同学,请谈一谈你的思路。” 舒瑶刚刚一直在和艾蓝聊天,完全不知道老师问的什么。惊的她手一抖,又多勾选一张图,她也没注意,匆匆点下绿色的发送键。 站起来,她讷讷开口:“抱歉,老师,我不会。” 高数老师不为难她,让她坐下,继续点其他人。 舒瑶手心里出了一层汗,抽出纸巾,擦拭着手,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消息。 梁衍:「什么?」 舒瑶满腹疑虑,点开。 看清楚聊天记录后,她死了。 刚刚她给梁衍发的,除了猫猫蹲图,还有一张小说的截图啊啊啊! 那是她前天刚看的,作者很勇猛地在审核的边缘开车。 舒瑶预感到即将被锁,及时截下几张图片下来保存,已经算得上是清汤寡水中抠出来的肉渣渣了。 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车速快到堪比宇宙飞船加火箭。 用词狂放且大胆,舒瑶甚至怀疑作者是不想要这个号了。 舒瑶盯着那几行字看半天,沉默了。 人在危机情况下,总会爆发出无尽的潜能,她的小脑袋瓜一转,就想出来一个巨好的办法。 舒瑶一鼓作气,破罐子破摔,又继续发几张图片过去。 舒瑶:「看篇+WX:w***365海量资源[爱心]激情[玫瑰]清纯[爱心]高清无[马头]」 咸鱼(七) 舒瑶连续刷上好几条卖片信息,完美伪装成被人盗号的模样。 长舒一口气。 现在的她对自己成果十分满意。 只是不清楚梁衍是不是被她的骚操作给震惊到了,这一次,舒瑶没能等到他的回复。 舒瑶掩耳盗铃地把他从聊天记录中删除,心平气和地提起笔,准备继续在草稿纸上心无旁骛地演算—— 笔尖用力刺破了演算纸。 才怪啊啊啊!!! 舒瑶现在对梁衍整个人都快PTSD了! 是不是梁衍克她啊,为什么一遇到他就开始疯狂社会性死亡啊啊啊! 舒瑶化尴尬为动力,一口气做了二十多道曲线积分题,还是没能从梁衍的阴影中走出来。 旁边的艾蓝本来还想问问好友怎么回事,一转脸,就被她奋笔疾书的模样给吓到了。在好友如此巨大的学习热情感染之下,惊的艾蓝也不摸鱼了,老老实实地听完剩下的课程。 中午吃饭时,舒瑶才颤巍巍给梁衍发去消息—— 「对不起呀,我的微信号被盗了」 「现在好不容易才找过来」 配了个猫崽崽倚墙叹气的表情包。 梁衍没回复。 一直到了晚上,舒瑶才收到信息。 梁衍:「嗯」 舒瑶化尴尬为食欲,晚上努力吃掉一屉小笼包。 - 舒瑶等了两天,而蔡栝那边迟迟不寄解约合同过来。 她心里担心再徒生波折,主动联系蔡栝,蔡栝回复,让她来花篮娱乐谈相关事宜。 “这就是鸿门宴啊!”艾蓝细致分析,“哪里有人签个解约合同还得去公司总部签的?你当初签约时候不也是寄的合同?” “我请了律师和我一块去,”舒瑶安慰她,“你放心,这次不会再踩坑了。” 艾蓝仍旧放心不下,恰好秦扬没事,抓他一起过来,执意陪舒瑶一块去。 舒瑶倒是觉着无所谓,她报上姓名,前台看了她好久,主动带她去会客室等候。 蔡栝听人说舒瑶到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继续和陆岁岁聊天。 陆岁岁就是蔡栝找好的替身。 今年刚毕业,古筝、琵琶,这两样她都十分擅长。 杏子眼鹅蛋脸。 标准的古典美人长相。 陆岁岁好奇地问:“蔡姐,‘瑶柱菌’本人长什么样子呀?您有照片吗?” 蔡栝随意地说:“也就一般吧,五官还凑合,没什么气质。” 蔡栝看着时间,等过去近一个小时,这才悠哉悠哉地站起来。 一推开会客室的门,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中间的舒瑶吸引住了。 白T加牛仔裤,随手抓出来的马尾,平平无奇的装扮,但那张脸完全和这四个字沾不上边。 先前看证件照只是个木头美人,见了真人才知道,这女孩究竟有多么灵动。 她皮肤很白,白到近乎少了血色,有种极少晒太阳的病弱感。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一个珍贵的琉璃美人。 如同自天上跌落人间。 映衬之下,蔡栝好不容易找来的陆岁岁,就像是天上人间来的。 蔡栝开门的手一顿。 她改主意了。 这样的一个宝贝,不多见啊。 当初找陆岁岁就耗费了她不少精力,为了防止露馅,近一年来,蔡栝要求舒瑶弹的都是古筝或者琵琶—— 要知道,早些年舒瑶兴致来了还会拉二胡弹箜篌啊! 这让蔡栝去哪里找能熟练掌握这么多技能、适龄少女? 舒瑶先前没有见过蔡栝,两人全靠微信联系—— 能打字就绝不会发语音,舒瑶对她的好奇心不重,也见过蔡栝的照片,发型像复仇归来的林品如,但看长相更像是洪世贤他妈。明明是在笑,眼睛里却满是算计。 蔡栝本人远不如照片上那么精神。 舒瑶怔了一下,才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舒瑶。” 蔡栝眼睛中有光,她大声叫人过来换茶,特意点名“拿她办公室里的过来”,一番热情的寒暄让舒瑶头皮发麻。 以至于后来上的茶,舒瑶动都没敢动,严重怀疑蔡栝在茶里动什么手脚。 舒瑶的律师刚刚提出解约的事情,就被蔡栝轻描淡写地压过去:“这个不着急。” 舒瑶抬眼看她。 蔡栝满目惊艳,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舒小姐,你真的不考虑继续和我们续约了吗?关于续约的合同条款,我们可以重新确定一下。” “谢谢,不考虑。” 蔡栝循循善诱:“如果你肯续约,我保证两年之内把你打造成头部网红。到时候你完全可以不再拘泥现在这些限制,参加女团选拔,或者演戏,保证你一炮而红。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情况,多好啊。” 舒瑶震惊了:“……多可怕啊。” 单单是听蔡栝的形容,她就已经感受到那种恐怖的绝望感。 舒瑶只要出门,就想着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倘若路人长时间盯着她看,她就会浑身不自在,甚至连走路姿势都变了、加快脚步走过去。 蔡栝没有留意艾蓝等人,现在注意力全被舒瑶吸引住。 满脑子都是怎么把这个肉眼可见的摇钱树留下来。 无论用什么办法。 她仍旧打量着舒瑶,越看越激动,接二连三地抛出诱饵:“想想看,到时候你走在大街上,十个人里面有九个认识你——” 这是何等的炼狱。 舒瑶头皮发麻:“我要解约。” 蔡栝愣了半晌,不可思议地看向舒瑶,疑心自己出现幻听:“什么?” “解约吧,”舒瑶心有余悸,“赶紧的。” 蔡栝未料及她竟如此坚决,面容一僵,这才慢慢地说:“我要的谱子,你还没有——” 舒瑶指指手机:“刚刚发给你。” 她拍的谱子照片。 蔡栝看了眼旁边的律师,说:“上次给你发过去的那个游戏同人曲大赛,你还没有录参赛视频。” 她的声音不复方才热络:“你什么时候录完参赛视频,我什么时候和你签解约合同。别忘了,合同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我给你提供宣传资源和平台,你必须配合我们的宣传和工作安排。你不交视频,我有权起诉你违约。” 舒瑶在心中算了算时间。 艾蓝说:“时间太短了。” 蔡栝笑了,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些学生模样的人:“短什么?你随便弹几下,凑够时长就行。怎么着,你还真打算写出什么世界名曲啊?” 舒瑶轻描淡写:“可以。” 蔡栝摩挲着那一叠纸,笑了:“这是解约前最后一个工作,好好做。当然,如果你改了主意,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从花篮娱乐出来之后,艾蓝百思不得其解,她问律师:“蔡栝提出的这些要求,真的合理吗?” 律师耐心和她解释:“究根问底的话,一开始签署的这份合同就不合理。一般与经纪公司签署的都是演艺经纪合同兼委托合同,但舒小姐先前签的合同性要比这些复杂的多,除却一开始提到的这两点之外,还兼顾有居间合同、行纪合同等多种特征。” 艾蓝听的一阵云里雾里。 “这份合同我看过,其中的权利和义务关系要更加多层次……” 秦扬也听不懂了。 律师采用简明扼要的说法:“这么说吧,这份合同中存在很多霸王条款,但这些霸王条款,又钻了法律的空子,在允许范围之内。” “不过也不用担心,”律师又补充,“等这五天过去,合同期满,如果他们还不肯解约,舒小姐就可以依法起诉他们。” 律师还有其他的事情,礼貌告别。 而艾蓝和秦扬凑过来,一起研究舒瑶的那个游戏大赛的链接。 “是《洪荒》啊,”秦扬说,“我朋友是这个游戏的原画师。” 《洪荒》是款玄幻类RPG手游,一上线就爆火。 不过舒瑶在游戏上天赋不高,当初玩《英雄联盟》五连跪被喷出心理阴影,怒而删游;后来和艾蓝玩《第五人格》动不动就上椅子,友谊的小船差点沉没;《绝地求生》更是落地成盒,别说决赛圈,基本上第二个毒圈开缩的时候她就跪…… 这么多年来,舒瑶还在玩的,只剩下猫咪后院,梦想小镇,星露谷物语等佛系游戏了。 游戏废舒瑶激动了:“那你能不能让她告诉我现在已经出来的主线剧情啊?” 她实在没那个耐心去肝游戏了。 这不算什么大事,秦扬打个电话,领着舒瑶直奔融光工作室。 融光工作室的办公地点就在附近大厦中,本来是个籍籍无名的团队,前两年被衍幕集团看中,大力扶持,投入巨额资金,这才制作出今年爆火的《洪荒》。 融光工作室的办公地点在一楼,还没有换地方,旁边有家咖啡店,室内已经没有空位置,三个人坐在外面休息区。 舒瑶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看B站刚更新的漫画,看大灰狼如何笨拙又谨慎地表达着对小白兔的爱意。 正看的心里直冒粉红色的爱心泡泡,忽听旁边的艾蓝小声咦了一下:“小舒,你看旁边,那不是梁先生吗?” 舒瑶放下手机,顺着艾蓝的指引看去。 五米远的位置,众星拱月中的一人,气势凌冽。 果然是梁衍。 白衬衫,黑裤,今天没有戴领带,旁边有几个稍发福的中年男人,还有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像是他的助理。 映衬之下,越发显得梁衍气质清冷,举手投足都十分优雅。 活脱脱的资产阶级贵公子。 也不知道梁衍怎么长的,一副身价百亿过百亿美元的矜贵气。 几人正在说着什么。 片刻后,那几个中年人走了,梁衍视线往这边投注过来,下一刻,恰好与舒瑶对上目光。 舒瑶脑子里绷紧的弦断了。 舒瑶的嘴先她大脑一步做出反应:“梁大丁!” 梁衍旁边的助理极力忍着笑,肩膀剧烈抖动,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的模样。 梁衍走过来,审视着她的脸庞,忽而笑起来:“你叫我什么?” “梁大丁啊,你签的名字是这个啊,”舒瑶试探着问:“不是吗?” 她窥探着梁衍神色,反应过来,连忙道谦:“对不起,可能是我弄错了……你真实姓名是什么啊?” 梁衍睨着她,不疾不徐:“梁大丁。” 旁边的助理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扶扶眼镜,轻咳好几声,还是没能调整好情绪,耳朵通红。 舒瑶猜到梁衍在逗自己,有点尴尬,还有点说不出的恼意,不吭声。 旁侧的秦扬,讶然地看着梁衍。 他紧皱眉头,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艾蓝连忙打圆场:“梁先生不忙的话,要不要坐下来喝杯咖啡啊?” 梁衍没拒绝。 他的助理说了几句话,先行一步,走开了。 给梁衍安排的位置就在舒瑶旁边,刚坐下,就听到梁衍开口:“我的名字是梁衍。” 舒瑶呆怔两秒,下意识问:“哪个yan?” 她觉着有点熟悉,就像之前在哪里听到过。 “酾酒有衍的衍。” 舒瑶一无所知地称赞:“真好听。” 秦扬刚把一杯摩卡可可碎片星冰乐递给舒瑶,舒瑶接过,笑着对他说声谢谢。 她的手指按着冰凉的杯壁,柔软的指腹贴上去,被压的隐隐发白。 艾蓝看她不自在,不得不承担起责任来,问:“你也在这里上班啊,哪家公司呀?” 梁衍言简意赅:“融光。” 艾蓝笑:“巧了,小舒正好想找融光的人呢。” 梁衍转脸,看向舒瑶。 舒瑶捏着杯子,拼命自我催眠,试图忘记昨天的尴尬事:“就是想问一问《洪荒》这个游戏的主线剧情。” 梁衍说:“剧情有点复杂,我晚上把文档发给你。” 舒瑶没想到事情竟这样顺利,惊了一下,讷讷道谢。 一时间,有些冷场。 艾蓝站起来:“哎呦我怎么突然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去上个厕所你们仨慢慢聊哈。” 没等舒瑶伸手揪住她,她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恰好秦扬朋友打电话过来,秦扬出去接电话,走的急了些,把座椅带的有点歪。 舒瑶正因为和梁衍独处而尴尬,顺手把座椅扶正。 梁衍看着她的小动作,出声:“你和秦扬关系很好?”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啊,”舒瑶纳罕,下意识回答,“怎么了?” 梁衍不动声色的说:“抱歉,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恋人。” “怎么可能,”舒瑶睁大眼睛,疑惑他竟这样问,“我和秦扬是发小,十几年的友谊不可能变质。” 梁衍笑:“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友谊,的确十分珍贵。” 他并没有久坐,外面的助理过来叫人,梁衍起身离开。 舒瑶坐立难安,只看见秦扬神色古怪地进来,直截了当地问舒瑶:“刚刚我朋友看到了梁衍……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舒瑶茫然不解,小心翼翼询问:“啊?” 秦扬看她:“现在,你在的这整个产业园,包括你时常听闻的那个衍慕,都是他的。” “当初让我们忙的人仰马翻,校领导接待的,也是他,”秦扬看着舒瑶,面色犹豫,“我朋友听过不少关于他的八卦,只说总公司对这人的评价出奇一致——” 这话成功引起了舒瑶的注意力,她忍不住追问:“什么评价啊?” “温柔刀,”秦扬说,“掌控欲极强,董事会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不能容忍异己,手段极为辛辣果断。” 舒瑶呆了呆。 秦扬下了结论:“这样的大人物,咱们招惹不起,还是该躲着走。” 舒瑶十分认可秦扬的说法,下意识点头。 艾蓝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这个男人危险咱们就再换一个。我马上出动我小初高所有人脉,重新帮你雇一个‘男朋友’。” 舒瑶郑重向她道谢。 艾蓝行动迅速,当天晚上,就弄过来一堆微信号,让舒瑶加上。 见面之前,先在微信上聊一聊。 在网络上,只要不发语音,纯打字的话,舒瑶还是能和人正常沟通。 一口气加了近十个人,舒瑶懒得挨个儿的发消息,灵机一动,想好开场白模板之后,直接给这些“男友预备役”群发消息。 等等。 梁衍、秦扬、赵宁、张二、苏三…… 所有的“备选男友”,都被舒瑶拉进同一个群。 而舒瑶群发的消息赫然在最上方。 舒瑶:「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商量一下假扮男友的事」 两句话炸出来一堆人,比炸鱼还刺激。 秦扬:「?」 秦扬:「你这是打算搞选妃啊小舒」 赵宁:「什么情况?男友还得轮岗上任?」 张二:「我靠,够狂野啊」 苏三:「哈哈哈那就排个班吧」 孟四:「虚心问一句,您这个是打算招白天的男友,还是招晚上的男友?」 …… 眼看着事情要朝着奇怪的发展方向进行。 舒瑶颤抖着手,试图把群解散,以阻止这群人聊出来更惊世骇俗的话题。 一顿操作猛如虎。 她成功退出微信群。 只留下群里面一群被她拉来的陌生男人。 ——包括她招惹不起的那位大人物,梁衍。 咸鱼(八) 舒瑶愣了足足有五分钟,才醒悟过来,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蠢事。 她就不应该退群,最好的操作是直接撤回啊。 果然,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 舒瑶捧着手机,只觉木已成舟,不得已,只好求助秦扬。 毕竟是发小,亲人一样,在他这里丢脸就丢了。 舒瑶:「对不起,我群发消息拉错群了」 舒瑶:「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秦扬随手发了几张截图过来,乐不可支:「没看出来啊,小舒瑶,你还有当海王的潜质呢」 秦扬:「多么和谐友爱的后宫啊,你说臣妾说的对吗,皇上?」 舒瑶先在床上瘫成一个大字。 又滚成一个才字。 她不敢点开秦扬发过来的截图,在床上缩成一个圆之后,才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打开—— 以被当众处刑的心态、积极地一目十行看完,舒瑶本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果真如秦扬所说,这些人相处的还挺友好,等她退群之后,满屏的人都在刷着哈哈哈。 第二张截图上,几个人还愉快地聊起来,都是年纪相仿的人,共同话题总是很多。 甚至还有人约了一起去看球赛。 秦扬适时调侃:「皇上,您可真是驭妃有道啊哈哈哈哈」 舒瑶拿头疯狂地撞枕头。 不过,这些人聊天的时候,梁衍并没有参与。 可他也没有退群。 次日,舒瑶把这个乌龙告诉艾蓝,艾蓝捧着肚子笑了好久,擦着眼泪,才拍着舒瑶的肩膀:“这样吧,你说想要个什么样的,我直接帮你选。” 舒瑶已经自暴自弃了:“做人,最重要的是忠于自己内心。” 艾蓝表示洗耳恭听。 舒瑶说:“我选最帅的。” 艾蓝回顾了一下,摇头:“最帅的是梁衍。” 这话没说错。 无论是论长相、身材,还是气质,梁衍都是最拔尖的那一个。 舒瑶垂头丧气:“这个不行,招惹不起。” 毕竟三人已经知道了梁衍的底细,再加上这些天的频繁翻车,舒瑶对梁衍已经产生某种敬而远之的心理。 对于这样深不可测的大佬,舒瑶绝对不敢再去主动招惹。 艾蓝心中纳罕:“不对啊,小舒,你平时看动漫不是挺喜欢那种斯文败类、腹黑大佬么?” 舒瑶反驳:“可那是建立在男主角喜欢女主的前提条件下啊!” 艾蓝说:“说不定你有女主光环呢。” 舒瑶死气沉沉看她:“谁知道现在这走向是甜文肉文还是恐怖文?” 玩个游戏还能有好几条线可以走,但这是现实,不是游戏,选错了就没有重来机会,舒瑶对待每一个选项都认认真真。 艾蓝深思熟虑,推荐苏三。 苏三性格直爽,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他还调侃:“没想到第一个被临幸的人是我,我是不是该劝劝皇上雨露均沾哈哈哈。” 舒瑶听完语音之后,发了个笑哭的表情。 这个表情好用到近乎万能,遇到所有接不上话的场景,选择它准不会出错。 离约好见面的时间还剩三天,舒瑶化悲愤为动力,把梁衍发给她的《洪荒》目前已出的人设剧情文档看了一遍,被几个支线剧情虐哭一整个晚上,虐到心都疼的一抽一抽,一边拿纸巾擦着眼泪,一边又忍不住地往下看。 早些年虐文横行时,舒瑶最爱看的就是各种虐文,尤其是最虐的一段,她还会翻来覆去地看上好几遍。现在她基本吃不下虐文了,专爱小甜饼,天天捧着手机笑的乐不可支。 蜜糖罐子里泡惯了,乍一被捅刀,舒瑶一阵意难平,忍不住爬起来,跑到专门练习的房间里,戴上指甲,调了一小段。 这个房间专门修整过,墙面特意做了吸音和隔音处理,效果一级棒,哪怕是在房间里请个摇滚乐队,外面听到的动静也不会太大。 花了一整个晚上,舒瑶终于谱完曲,纯古筝的音乐,取名《娇缠》。 一鼓作气,她连夜录完参赛需要的古筝曲,和谱子一起,交给蔡栝。 和以前一样,每一份交给蔡栝的谱子,舒瑶都做了小小的手脚。 按照那个谱子弹,会有七八处地方,和原曲对不上。 蔡栝想要把“瑶柱菌”这个账号占为己有,舒瑶偏偏不叫她如意。 - 只是舒瑶又遇到一件难事—— 原本定好的苏三忽然发消息过来,说自己公司周六有个项目要上线,需要加班,没有办法帮忙。 他再三道歉,顺便把舒瑶重新拉进了微信群。 艾蓝也进来了,直截了当地问:「这周六谁有空吗?」 赵宁:「不行啊,这周六我妹妹生日」 张二:「我也不行,老板突然叫我去跑客户」 李五:「我明天就得紧急出差」 …… 一遍问下来之后,舒瑶懵了。 竟然没有一个人有时间。 她倒是想“雨露均沾”啊,可你们这一个个像仙人掌高冷高洁、拒绝被沾是几个意思? 舒瑶要抑郁了。 秦扬倒是有时间,可家里人都认识他,假扮男友的代价有点高;当初拉他进群也是舒瑶没注意,多拉了一个人进来。 艾蓝插嘴:“梁衍不是还没说话吗?” 舒瑶:“……” 艾蓝:[梁衍先前不是说了吗?他周六有时间。] 艾蓝:[喏,人长得最帅,你不就是要忠于内心吗?] 看舒瑶久久没有回消息,艾蓝的下一条短信就跟了过来。 艾蓝:[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你这样的小身板,万一真出了事,恐怕撑不到一晚上就被人给折腾死了] 舒瑶衷心地回给她四个字。 [丧心病狂] 很快,舒瑶遇到了比艾蓝更丧心病狂的人。 赵升炳点名要和她谈话。 舒瑶木然地坐在桌子前,左耳进右耳出,听着面前人口沫横飞的“教导”。 她平日里和这个老师毫无交际,只隐约听秦扬提到过一次,说赵老师此人风评很差。 也不知道关系是有多硬,才会安然无恙地留在这里。 这里是赵升炳的办公室,窗明几净,桌子上摆着郁郁葱葱的一盆吊兰,但在虚心聆听赵升炳教诲的这半个小时内,舒瑶终于谨慎地确定下来,这盆花是假的。 这年头,做假花都不会做的完美无缺了,而是别出心裁地弄上了些小虫洞小枯叶的,比真的还真。 直到舒瑶心不在焉地用手摸一把,才发现这叶子是塑料制品。 赵升炳滔滔不绝的一长串官方套话下来,总算是把话题成功拉回正轨之上,和蔼可亲:“今天叫你来,主要还是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舒瑶:“您说。” 赵升炳说:“梁衍梁先生对咱们学校的无私捐赠已经持续了三年,每年都会投入大量资金来支持我们的学校建设。” 舒瑶:“明白。” 赵升炳:“梁先生为人低调,做慈善也不声张,但是我们也不能知恩不图报。” 舒瑶:“好的。” 赵升炳:“下个月的校报上,我们要对梁衍梁先生历年来的捐赠行为,表示深刻的感谢。” 舒瑶:“……所以?” 对梁衍表示深刻感谢,和她有什么关系? 赵升炳打量着舒瑶的神色,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经过我们研究决定,想要你去单方面邀请梁先生,来参加我们学校今年的中秋晚会。” 舒瑶问:“赵主任,您找错人了吧?” 她只是个普通学生而已,为什么要她? 赵升炳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笑:“梁先生和你聊的很愉快。” 舒瑶:“……我认为可能没您想象中那么愉快。” 赵升炳看她一副抗拒的模样,也不着急。 他对梁衍毕恭毕敬,是因为有事情要求人家;在学生这边,他有足够的方法来令舒瑶点头。 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而已。 赵升炳清了清嗓子:“据我所知,舒同学现在还挂着一门功课,离毕业所需要的拓展分也差上那么几分。还有今天闹的这么大的事情……说出去,对学校名声影响很大啊。” 舒瑶抬头看他。 赵升炳说:“只要你能说动梁先生过来,哪怕只是露一面,你就不用为了顺利毕业而犯愁。相反的话——” 他没有说,只用一双布着红血丝、微微凸出来的眼睛看向舒瑶,轻轻地笑了:“你是个聪明人。” 舒瑶并不认为自己很聪明。 但她听懂了赵升炳话中隐藏的威胁。 她没有说话,仍旧保持着缄默。 “你一个人去不方便,叫上艾蓝吧,”赵升炳笑,“听说艾蓝好像也挂了科?你们可真是好朋友啊,在这种事情上也保持着一致。” 舒瑶深深吸一口:“我明白。” 她悄悄地藏好手机上的录音。 虽然一开始没有录进去,但后面赵升炳威胁的话,一秒也没有落下。 - 编辑了五六遍,舒瑶终于给梁衍发去短信—— 舒瑶:[梁先生,您好,我们学校会在9月30日晚八点举行中秋晚会,请问您有意向参加吗?] 这一条短信发了出去,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时间已经过去一天,舒瑶确信他已经看到了短信。 没有回复是什么意思? 舒瑶等到中午,终于忍不住,给他发了第二条。 舒瑶:[请问您有时间吗?] 舒瑶:[可以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复我一下吗?] 舒瑶:[热切期盼您的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样虔(卑)诚(微)的语气所打动,一小时之后,舒瑶终于等到梁衍的回复。 梁衍:[现在有,你过来谈] 舒瑶正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看到这句话,惊的差点跳了起来。 她盯着手机屏幕,十分担忧梁衍给出一个酒店的地址。 好在没有。 梁衍给她发了一个定位。 西京国际射击场。 舒瑶松了一口气,通知艾蓝一声,两人火急火燎地赶到目的地。 射击场。 国内大型的室外枪械射击场并不算多,毕竟开设申办的手续极为繁琐,外加枪支管控严格,哪怕是在这里,也只有这么一家。 国内禁枪,但也给相关爱好者提供了休闲娱乐的场所。 舒瑶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刚刚报上名字,对方便了然地笑起来,恭恭敬敬地把她请到专设的通道上。 梁衍是这里的老主顾了,他不喜被人打扰,有着属于自己的练习场地。 舒瑶见到梁衍的时候,他正在使用军用步、枪,HK416。 他仍旧穿着衬衫,未戴头盔,只穿着黑色的防护服和护目镜。衬衫的袖口高高挽起,直到手肘之下,专注地盯着远处的飞靶。 连着短促而猛烈的几声。 几乎每一粒子弹都恰好击中靶心,只有那么两三个孔,击在八九环的位置。 舒瑶等他打完了枪,才战战兢兢地叫他:“梁先生。” 梁衍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子弹用光了,有人递上来新的,他垂首,换上新的弹匣。 仔细而专注。 仿佛眼中只能看到手中的枪。 舒瑶不得不提高声音:“梁先——” 砰砰砰砰砰。 回应她的是一连串激烈的枪响,舒瑶胆子小,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惊的后退两步。 旁边的艾蓝连忙抓住她的手。 好在梁衍像是过足了瘾,把枪递给旁边的人,摘掉护目镜,脱下防护的衣服。 贴身助理及时递上毛巾,梁衍拿着毛巾,擦干净脸颊的汗;又接过水,喝了几口,目光落在舒瑶身上。 舒瑶一时紧张,说不出话来。 梁衍移开视线,拎着那瓶水,面无表情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舒瑶疯狂地想着开场白,可总找不到合适的。 眼看着梁衍就要离开,舒瑶终于忍不住,叫住他:“梁先生。” 梁衍停下脚步,侧身。 他脊背挺直,白色的衬衫之下,腰腹劲瘦。 衬衫随意地挽起来一部分,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看了眼腕表,似在无声地提醒着舒瑶。 留给她谈话的时间并不多。 舒瑶硬着头皮问:“你先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这周六,你可以帮我吗?” 梁衍半边脸陷在树叶的阴影之中,冷静看她,那目光毫无波动:“怎么?和你的那些备选男友都分手了?” 舒瑶:“……” “抱歉,我说错了,”梁衍笑了,“男友这么多,这也不算分手,算裁员。” 咸鱼(九) 舒瑶:“……” 这样被他直白地说出来,好羞耻。 说到底也是她不对,毕竟一开始麻烦了人家,请他当自己备选男友,结果又一声不吭拉群—— 是她出尔反尔在先,也难怪梁衍现在不悦。 设身处地想一下,假如是她自己被人放了鸽子的话,也会这样不开心吧。 舒瑶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打扰你了。” 梁衍垂眼看她。 一时间,两人都保持了沉默。 助理在这时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梁衍听着,嗯了一声,凝神思索两秒,又问:“他打算以什么方式收购?” 助理说:“听萧先生的意思,是股权置换和现金。” 梁衍说:“我知道了。” 风吹透了舒瑶的裙子,胳膊上忍不住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舒瑶被凉风一激,重重地打个喷嚏。 这一个喷嚏终于引起了梁衍的注意力,他终于转身,平静地看着舒瑶,朝她招招手:“别站风口上,过来这边。” 舒瑶却不肯过去,她说:“既然梁先生要忙,那我今天就不打扰了。” 她朝梁衍鞠个躬,心里面仍旧憋的难受,耷拉着头,往外走。 还没有成功走出去,又被梁衍叫住:“舒瑶。” 这还是梁衍第一次完整地叫她的名字,他声线略低,令舒瑶联想到大提琴,适合演奏深情的曲子。 舒瑶破天荒觉着自己名字还挺好听。 舒瑶停下脚步。 艾蓝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她见情势有所变化,立刻默默地往旁边走出几步,让出可供两人谈话的距离来。 舒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 从认识以来到现在,似乎他永远都是这样不着急的模样。 倒是她,急急火火,匆匆忙忙。 一直在出各种各样的丑。 胡思乱想中,梁衍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舒瑶看到地上的暗影,她整个人都被覆盖在他的影子之下。 梁衍个子很高,肩也宽,不笑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舒瑶还是头一次见到有这样气势的人。 她忍不住抬眼,触到梁衍目光,又静悄悄地往旁边移了移,最终定格在他眼下的那粒美人痣上。 “生气了?我又没说不帮你,”梁衍始终注视舒瑶的眼睛,忽而一笑,“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舒瑶没吭声。 她其实并不喜欢梁衍这样的说话语气,就是把她当小孩子一般。 好像她不管做什么,在梁衍眼中,都是小孩子在使性子发脾气。 “说吧,”梁衍开口,耐心问她,“今天这样大费周章地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舒瑶老老实实地说:“我们学校的中秋晚会,想请您过去看看。” 梁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舒瑶又报一遍日期。 梁衍看向旁边的助理,助理立刻福灵心至,报上了他的行程:“梁先生,那天上午您需要开例会,下午和晚上的时间暂时没有安排。” 舒瑶轻轻地松口气。 他那天没有工作就好。 但梁衍并没有立刻答应她,忽然问:“你会不会用枪?” 舒瑶微怔,摇头:“小时候玩过水枪。” 梁衍笑了:“那今天就试试吧,和水枪差不多。” 舒瑶:“……” 信了你的邪。 毕竟有事相求,舒瑶也不好在这件事情上多说,老老实实地跟着梁衍,一同去去挑小手、枪。 虽然是合法开设的实弹射击场,但这方面的管控依旧十分严格。舒瑶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才能去挑选。 隔着一层玻璃,舒瑶看的眼花缭乱,但没有一件能引起她的兴趣。 舒瑶心里惦记着那件事,忍不住又问一遍:“那您要不要参加——” 梁衍正仔细挨个儿挑着枪,听她这么说,笑了一声。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忽而笑了:“急性子。” 舒瑶说:“毕竟是老师安排给我的任务。” 梁衍不置可否:“来,你挑一个。” 舒瑶硬着头皮选了一支枪,梁衍却并不赞同:“这种枪后坐力大,不适合女孩子用。” 舒瑶腹诽。 打就完事了,你管什么适合不适合呢? 梁衍亲自挑了一把,含笑递到她手中:“试试这个?” 舒瑶虽算不上完全的循规蹈矩,可也是第一次碰这种东西,心惊肉跳地接过来。 梁衍并没说话,他手把手教给舒瑶正确的握枪姿势,指点她:“打枪时候要专心,虎口紧贴枪把。” 舒瑶第一次碰枪,又是第一次和男人离的这么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齐刷刷地竖起来。 梁衍耐心地纠正着她的握枪姿势,对准远处的靶子。 这是一把小手、枪,特意为她挑选。 舒瑶的手心里出了不少汗,与梁衍比起来,她实在太瘦小了,如今更是被他整个人都圈在怀中。 如同被禁锢。 梁衍俯身,漫不经心地问她:“和陌生人交谈让你很痛苦?” 舒瑶直挺挺地站着,感觉自己此时此刻,就像是一条僵住的鱼,困在浅滩之上,动弹不得。 等着太阳把她一点一点地晒成咸鱼干。 两人离的太近,近到她连喘息都有点困难。 舒瑶:“嗯。” “那就开枪,想打多少子弹就打多少,”梁衍指点她,“发泄出来,没关系。” 枪的后坐力很大,舒瑶又是第一次碰这种东西,手指颤巍巍地放在扳机处,完全不敢按动。 梁衍一手托枪,一手扶住她的手:“别怕。” 舒瑶隐约感觉,似乎以前也听他这样说过。 这样温柔缱绻的两个字。 来不及过多思考,梁衍大手按着她细嫩的手指,已然扣动扳机—— 嘭。 虽然梁衍事先加了消、音器,但子弹破空声仍旧存在。 枪的后坐力不小,连带着舒瑶的手也晃,幸亏梁衍全程扶着,才能够使子弹按照他既定的轨道冲出。 子弹直直地迸射而出,稳稳钉入不远处的靶子中心。 不偏不倚,正好打穿红点。 舒瑶尚未反应过来,震惊地盯着那个红点,良久,才找回自己声音:“哎?中了?” “嗯,很棒,”梁衍微笑着夸赞她,“要不要再试一试?” 舒瑶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不了不了。” 试上这一次就已经足够了,她现在手腕还有点麻呢。 舒瑶将枪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托盘上。 归还好枪,舒瑶才战战兢兢地问梁衍:“梁先生,还有我先前说你假扮我男友的事情,咱们就当没发生——”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 梁衍一枪击中靶心。 不偏不倚,恰好穿过方才射击的那枚弹孔。 枪口因为过热而冒着烟,梁衍侧身看向舒瑶:“抱歉,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他的眼睛很漂亮,但在此时,这双漂亮的眼睛,毫无笑意。 眼底一片浓郁暗色。 舒瑶很没有骨气地怂了。 她说:“没什么。” 话音刚落,梁衍盯着她的手腕:“手链挺别致,能让我看看么?” 舒瑶乖乖地抬起右手来,让他看。 下一刻,梁衍从她手上摘下那条细细的金质手链,握在手中。 舒瑶惊了:“梁先生——” 这条手链还是当初舒明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舒明珺亲自一笔一笔画出来的稿子,专门请人过来定做,每一粒珠子都是樱桃的形状。 独一无二。 万一要是叫舒明珺知道她把这生日礼物给了别人—— 舒瑶完全不敢想象。 “留个信物,”梁衍平静地说,“等应付完你的相亲,我就把它还给你。” 瞧着舒瑶一脸呆怔、不知所措的模样,梁衍放下枪,摘下自己的腕表,放在舒瑶手中:“这个给你做抵押。” 舒瑶捧着那块表,表盘上还残存着他的体温,温度并不高,但舒瑶只觉着烫手。 舒瑶试图找他要回自己的手链:“梁先生,这条手链是真的不能给您。” 而梁衍完全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并未回应,而是将方才的那一柄手、枪,重新塞入她的手中。 大手温热,无意间擦过她的手指,仅仅是这样不经意间的触碰,已经足够叫舒瑶胆战心惊。 舒瑶如今紧张极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或者一个激动,擦枪走火,再给梁衍身上来上两下。 如今她已经知道这位大佬金尊玉贵,万一真有个什么闪失,她可赔不起。 梁衍侧脸看她:“枪里还有七发子弹,只要你有一发能够击中靶子,哪怕是边角,我就把手链还你,再接受你的邀请。” “你认为我这个建议怎么样,舒瑶小朋友?” 另一旁。 邓玠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还是没能瞧出来梁衍怀里的那个女孩究竟是谁。 邓玠小时候受过梁衍的照拂,如今也在他指点下做事,自以为也了解梁衍的脾性。 与邓玠这样风流成性、处处留情不同,邓玠还没见过梁衍身边有过其他女性 他饶有兴致地问旁边的邓珏:“堂叔,大哥今天哪里来得好脾气?还这样耐心地教人打枪?” 邓珏眯着眼睛看了看。 恰好看到梁衍正在手把手地教着舒瑶用枪。 邓珏把烟拿了下来,想起旧事来,一阵感慨。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被他撞的严严实实? 邓玠看不清楚舒瑶的脸庞,追问:“堂叔,那姑娘谁啊?” 是你的相亲对象啊。 傻小子。 这话,邓珏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他。 于是邓珏顺手指了指旁边的树叶,告诉邓玠:“你看那叶子,和你头发挺般配的。” 邓玠:“?” 邓玠听不懂邓珏在说些什么,弹了弹烟灰:“算了,搞什么神神秘秘的,我自己去看看。” ——看看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小狐狸精,把梁衍给迷住了。 他直直地朝梁衍和舒瑶的方向走过去。 咸鱼(十) 邓珏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只可惜他没能等到好戏,邓玠的某个前女友打电话过来,哭哭啼啼,说自己车子出了意外,希望邓玠能够过去看看。 邓玠在脑子里回忆一下,记起来这位女友了。 温柔体贴,煲的一手靓汤。 很合邓玠的心意。 美人哭的娇弱,勾起了邓玠的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为了长辈安排的这个相亲,他都素了一个月,也是时候去给美人送去关怀。 至于那个疑似自闭的木讷舒瑶—— 邓玠心想,只要婚后给予她足够的物质和金钱,她应该能够理解他这些男人都会避免不了的小错误吧。 反正娶回来也只是为了联姻,舒世铭应当很乐意自己的侄女能嫁给他。 邓玠愉快地和邓珏说一声,重新点了根烟,干脆利索地离开。 另一边。 舒瑶神经紧绷。 举着枪的手也在发抖。 小手,枪之中的子弹很快被她打的一干二净。 却连个靶子边边都没碰到。 倒是舒瑶自己,手被后坐力震的一阵发麻。 她自觉失败,一颗心沉下去,面露失望。 垂头丧气地把枪放下。 “你第一次用枪,准头不够很正常,”梁衍开口,倒是宽容地给了她一次机会,“再试一次。” 舒瑶顿时满血复活了。 子弹打光了,梁衍熟悉枪、支,不需要专门的教练过来帮忙,他自己拆了弹匣,重新一粒一粒地上着子弹。 恰好秦扬在这个时候打了电话过来,舒瑶走到旁边,压低声音:“怎么了大秦?”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先前不是一直惦记着黑衣saber的那个绝版手办么?”秦扬说,“我朋友费劲千辛万苦弄了一个,你要不要?” “啊啊啊啊我快爱死你了大秦!你简直就是男神!” 梁衍听着女孩激动的声音,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 很快又放松下来。 子弹一粒一粒填满,他重新将枪组装好。 舒瑶挂断电话,兴高采烈地重新回到梁衍旁边,激动的几乎要握不住枪。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瞄准那个靶子,啪啪啪啪啪。 越打越开心。 收集到绝版手办,应该是近一周来,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猛烈的几下过后,终于有一枚子弹,擦着靶子的边边过去,蹭了那么一点点。 终于打到啦! 以梁衍那样宽容大方的性格,一定会认为这是中靶,从而成全她的。 舒瑶十分兴奋,仰脸看梁衍:“梁先生,我这样算不算——” “不算,”梁衍微笑着说,“只是擦了一点边。” 舒瑶:“……” “给了你两次机会,”梁衍叹息,在她可怜巴巴的视线中,将那条链子晃了晃,又在她想要伸手去拿之前收回,“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 在舒瑶震惊的目光中,梁衍转身,平静地嘱托身旁的助理:“小蒋,你亲自送舒同学和艾同学回学校。” - 舒瑶没有完成任务。 她意志消沉,士气低落。 等学校再度为了某个赛事招募志愿者之时,舒瑶还是整理好心情,报名参加,只为了积极凑学分。 秦扬和现任校学生会会长关系不错,给舒瑶分个整理东西的任务。 基本上不用和人接触。 舒浅浅也在,她独自坐在角落之中,眼神涣散,偶尔会象征性地扶一扶险些掉落的物品。 其他时间,她始终处于游离天外的状态。 在此之前,舒瑶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舒浅浅和何逸。 自打上次何逸意外自爆之后,两个人彻底决裂。舒浅浅那个性格,一旦得了理,绝对不会轻易饶过。 她一怒之下,直接就把何逸恋爱期间隔三差五和男人约p的实锤挂在学校表白墙上,引起巨大的轰动。有好事者把此事转到微博,学校好不容易才把舆论压了下去。 虽说性取向自由,但像何逸这种一边打着恋爱幌子、还一边不停约p的人,仍格外令人唾弃。 舒瑶还不清楚具体的惩罚措施,而如今已经知道的,何逸的省级优秀学生、优秀班干部、乃至入党名额等统统取消。 至于舒浅浅,何逸暗恨在心,当场自爆当初帮她大开后门的事情。 两个人互相插刀到最后,结果是舒浅浅还需要补上六个拓展分才能顺利毕业。 舒瑶和舒浅浅的关系一直不好,如今见面,两人更是全程毫无交谈。 中途舒明珺倒是打了电话过来,毕竟快要和邓玠见面,身为长姐,舒明珺严厉地告诉舒瑶,不可以由着性子来。 舒瑶心虚,支支吾吾地应着。 旁侧的舒浅浅抬眼看着舒瑶,将书本用力地压着书脊按扁,脸庞之上,满是阴郁。 直到舒瑶打完电话,舒浅浅才冷笑一声,把书本啪的一声合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那点花花肠子,趁早都收起来吧。邓玠能看上你都算是你高攀,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不痛快?真以为自己能嫁给多好的人?你这人生目标倒是挺远大——” 舒瑶已经准备走了,闻言,停下脚步。 她回望舒浅浅:“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反复强调女孩子只有嫁个好男人才是人生至高目标。” 舒浅浅看着她:“说的倒好听,做的又是另一套。” “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舒瑶怜悯地说,“你这样可真像烂咸猪肉上疯狂生长的大肠杆菌,又闲又恶心。” 舒浅浅被她气的火冒三丈,提高声音:“你怎么和我说话呢?” 舒瑶没搭理她,今天早就约好了和艾蓝秦扬吃茶点,试图一醉解千愁,没耐心在这里和舒浅浅斗嘴皮子。 又不是闲的难受。 新开的茶点楼就在学校附近,三个人散步过去,也就十多分钟。 舒瑶仍旧不肯放弃,给梁衍持续不断地发短信。 舒瑶:[您可不可以抽空来参加我们学校的中秋晚会啊] 梁衍回她的次数很少。 自从上次从射击场铩羽而归之后,舒瑶就再也没能等到他的回复。 刚坐下没多久,梁衍发短信过来:「晚上有时间吗?」 舒瑶看到希望,刚想回复,旁边的艾蓝老神在在地提醒:“在成年人的世界中,这句话可一点儿也不简单。” 秦扬别有深意:“答应了就得做好放鞭炮——” “打住。” 舒瑶及时阻止他的非法飙车,一板一眼地给梁衍回复。 虽然已经是成年人了,但她现在还不想去了解艾蓝口中的“成人世界”。 于是舒瑶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婉拒对方别有用心的这个要求。 舒瑶:「对不起,我今天下楼梯时候摔了一下」 舒瑶:「现在腿和胳膊疼的厉害,动弹不得」 舒瑶:「气息奄奄,日薄西山」 舒瑶:「所以晚上没有时间」 这样委婉动听的拒绝理由,挑不出一点错来。 舒瑶简直要被自己的智慧给折服了。 刚放好手机,菜品一道接一道送上来。 豉汁排骨、糯米鸡、水晶虾饺、红油抄手…… 菜量都不多,优势在于精致,舒瑶刚咬了小小一口虾饺,就听见旁边的秦扬叫住侍应生:“不对吧,这三份我们没点啊,是不是上错了?” 侍应生毕恭毕敬:“没上错,梁先生让我送过来。” 话音刚落,就听得梁衍的声音,示意侍应生将玫瑰樱桃炖奶放在舒瑶面前:“这个给舒同学。” 舒瑶被这一声惊到,猛然抬头,恰好看见站在包厢门口的梁衍。 衬衫的纽扣严谨地扣到顶端,配一条浅灰色的领带,身姿挺拔,面容沉静。 舒瑶的嘴巴里面还塞着半只虾饺,鼓鼓囊囊的,把腮撑起来了,活像个可爱的、颊囊里塞满松子的小仓鼠。 梁衍含笑问:“气息奄奄?” 舒瑶拼命地咀嚼着,尝试努力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唔。” 梁衍已然走到她面前:“日薄西山?” 舒瑶险些噎住,讪讪:“这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 好在梁衍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瞧她窘迫的模样,微笑着和秦扬交谈。 当秦扬虚伪地询问是否要一起吃饭,本以为他会拒绝,谁知道梁衍还真的就同意了。 重新添了一份餐具,点了几样。 这边的桌子和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六角形,舒瑶和艾蓝紧挨着,而艾蓝的右手边坐着梁衍。 吃到一半,秦扬犯了烟瘾,晃晃悠悠地去专门的抽烟室。 舒瑶化尴尬为食欲,努力地清了一份又一份的茶点。 艾蓝恨铁不成钢地看她,轻轻地踢了一下舒瑶,舒瑶立刻缩回脚,乖的和个小猫崽崽一样,连一声都不带哼的。 艾蓝险些要为好友的未来操碎心,主动开口:“梁先生,您考虑好了吗?中秋晚会的事。” 梁衍看向舒瑶。 舒瑶仍旧在埋头吃吃吃。 艾蓝默不作声踢了两下舒瑶。 踢完就缩腿,保证一点儿也露不出来,免得再被讨回去。 舒瑶抬头,这才慢吞吞地开口:“梁先生,您那天有时间吗?” 梁衍没有立刻回答:“我需要看看行程安排。” 舒瑶腹诽。 借口。 纯粹的借口。 上次刚问了,那天行程明明是空着的。 借着桌子的掩护,舒瑶准备把爱的踢踢回赠给艾蓝。 舒瑶今天穿的是细带子的鞋,鞋跟并不高,她绷直脚,准确无误地蹭到对方的裤子。隔着一层细腻的布料,舒瑶微凉的脚背精准地感受到布料下肌肉的温度。 十分温暖。 艾蓝专心致志地吃着饭。 梁衍捏着筷子的手停顿下来。 舒瑶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心中讶然。 以艾蓝那个小暴脾气,现在肯定回踢过来了啊。 可现在的艾蓝,仍旧无动于衷。 梁衍放下筷子。 他干净的手背上,青筋愈发明显。 似在隐忍。 舒瑶看艾蓝一副游离天外的模样,抽回脚,又轻轻地踢了一下。只不过,这一脚有些歪了,鞋子擦着裤子边缘过去。 艾蓝就像是块石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梁衍抬眸,沉静注视着舒瑶。 正在努力地试图引起闺蜜的注意力,艾蓝忽然放下刀叉:“我去趟洗手间。” 她站起来,步子悠哉悠哉,而舒瑶的脚背还贴在温热有力的腿上—— 舒瑶震惊地看向梁衍。 等等。 从头到尾,她又是蹭又是撩的人……是谁? 梁衍随手拿起旁边的餐巾,声线略低:“蹭够了吗?” 舒瑶脚背僵直,动弹不得。 隔着一层餐巾,梁衍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脚腕,轻轻自他的腿上移开。 舒瑶天生体温低一些,隔着薄薄一层,敏锐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以及指腹上略硬的茧。 梁衍眼睫微垂,喉结微动,声音听不出情绪来:“再蹭就该出人命了。” 咸鱼(十一) 出人命。 舒瑶有点想问一下,他口中的出人命是哪一种。 究竟是少一条还是多一条呢? 可惜她不敢再问。 白银会长有句话说的很好,“正是因为你戴了黄色眼镜,所以看什么都是黄的”,舒瑶担忧自己黄者见黄,也不敢再窥探梁衍反应。 脚稳稳地落在地上,梁衍并没有一上来就粗暴地把她的脚推开,而是采用这样温和的方式。 刚刚还灵巧嚣张、疯狂搞事情的一双脚,现在动也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地放在地板上。 面前的糯米鸡顿时也不香了。 梁衍将方才触碰到她的那方餐巾折成一个方块,出声,打破这一片尴尬的氛围:“酒醒了?” 舒瑶的脑子缓慢转动,终于反应过来。 舒瑶立刻顺着他递的台阶往下走,点头如捣蒜:“醒了醒了,多谢梁先生关心。” ——其实她一点酒都没喝,只是喝了一罐旺旺牛奶。 梁衍说:“我明天需要舒同学的帮助。” “和您参加中秋晚会有关系吗?” “有关。” 梁衍目光平静:“明晚我妹妹生日聚会,我需要一个女伴,你是否有时间?” 舒瑶愣了:“这和中秋晚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梁衍轻描淡写,“如果无人随行,我心情会不好。心情不好,也就难以答应某些要求,” 舒瑶犹豫了。 时间的话,她当然是有。 但—— 他妹妹过生日的话,说不定还要见他的父母朋友亲戚,等等一大堆人;而舒瑶的原计划中,准备美滋滋地玩一会《洪荒》,种种草药钓钓鱼,然后蹲守零点的新番更新…… 梁衍补充:“私人聚会,人不多,都是朋友。” 舒瑶犹豫了。 良久,她迟疑地问:“那我需要喝酒吗?” 舒瑶酒量很差。 一点儿酒精都不能碰。 哪怕是啤酒,她喝一杯,也会醉的不省人事。 一杯就断片。 “不需要,”梁衍淡淡开口,“我只需要一个女伴而已。” “那你不可以和我有肢体接触。” 梁衍眉头未皱一下:“好。” “也不可以有‘在一个房间中过夜’这种事情,”舒瑶说,“不能去很过分的场合。” 后面的这个要求让梁衍失笑:“譬如?” “譬如酒吧夜店这种地方。” “不会。” “那我答应你。” 梁衍笑了:“明天我让人过来接你。” “嗯。” 舒瑶松了一口气。 她拿起小勺子,尝了一口小樱桃。 樱桃被细心地挖去核,内里加的糖不多,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做的,泛着点微酸,又软糯的恰到好处。 舒瑶很喜欢。 吃樱桃的同时,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梁衍。 梁衍换了一个坐姿。 他只是一直在喝凉茶,已经没了热气,也不让人换,一杯接一杯。 再未吃东西。 舒瑶不敢再去细究他言语中的意思,余光中只窥见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瓷白的杯壁,露出指腹上的茧子。 她忍不住想到方才的触感,耳朵尖尖忍不住红了一下。 打住打住。 再多想下去,她的纸片人老公们会吃醋的。 舒瑶看着梁衍只是喝水,好奇问:“你怎么不吃东西啊?是不合胃口吗?” “最近火气有点大,”梁衍平静开口,“降降温。” 舒瑶哦了一声。 难怪刚刚他的手那么烫。 她还以为所有男人体温都偏高呢。 - 次日凌晨,瑶柱菌又又又被撕了。 蔡栝竟然拿着瑶柱菌的账号,主动去当红女歌星洛锦央微博评论区下赞美,试图互动—— 「瑶柱菌:好喜欢你的声音,我的愿望有朝一日能和你合作//@洛锦央:早,你的愿望是什么?」 岂料洛锦央立的就是桀骜不驯人设,完全不给蔡栝面子,对着瑶柱菌一顿冷嘲热讽。 「洛锦央:算了吧,就你这撕X骂街的气势,我和你能合作什么?听你弹棉花?」 粉丝更是群起而攻之,嘲讽瑶柱菌这是想红想疯了,什么热度都想往上蹭。 洛锦央刚刚出道两年,人美歌甜,立的却是敢恨敢爱的人设;也正是因为这个人设造成的巨大反差,外加唱功的确不错,这才迅速走红。 上午时分,舒瑶刷微博看见洛锦央嘲讽瑶柱菌的微博,下面一溜烟儿跟着洛锦央粉丝的评论—— 「猩猩抓栏杆都比她弹的好听」 「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过来蹭热度?想红想疯了吧?」 「抱走我家锦央,蹭热度的司br/马」 …… 再往下的话有点脏,甚至有些涉及到人身攻击 虽然账号早已不在舒瑶手中,可看着“瑶柱菌”这个名字被洛锦央粉丝拉出来骂了五六七八、九十遍,她自己心里面也不是个滋味。 像是她小心翼翼呵护着长大的花朵,都舍不得摘下来,却被人拿去任意践踏,恨恨地踩在脚下。 舒瑶原以为梁衍和他妹妹会在家中庆生,却未想到,最终到达的地点是一座苏式风格的庭院中。 蓑竹丛生,曲径游廊,抵达时刚好是个黄昏,她刚上完一百分钟的高数课,还有点迷迷糊糊,精神不振。 梁衍正站在游廊尽头等她,夕阳的斜晖为他的发丝镀上一层朦胧的光,眼下美人痣几乎要被那温暖的光给融化掉。 美色过于惑人,舒瑶呆怔片刻,才叫出一声:“梁先生”。 梁衍低头看她:“这个称呼有点生硬,你可以换一个。” 换一个称呼? 舒瑶想了想:“阿衍?阿梁?梁哥?衍哥?你觉着哪个好?” 她想不出。 梁衍停顿三秒:“不如叫哥哥,怎么样?” 舒瑶如听到天方夜谭看着他,一句“汝之骚甚矣”险些出口,又被她硬生生压下去。 她诚实地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梁衍凝视着旁侧一株单薄瘦弱的樱花树。 樱花树十分羸弱,哪怕树主人精心呵护,但当初移植来的时候伤到了根茎,如今仍就是细细小小的,枝条也弱,好不容易才活下来,连花都开不了。 这样娇贵的东西,栽种本就不易,挪个地方,要调养好久才能缓过来。 能好好地在阳光下生长就已经万幸了,又怎能奢求它开满花朵。 梁衍淡淡开口:“随你。” - 洛锦央上午刚刚怼完营销大户“瑶柱菌”,神清气爽外,又接到一个邀约。 邓珏请她过去唱几首歌,言明是私人聚会,价格开的很高。 她的经纪人有些不安:“锦央,你这么看?” 洛锦央如今混的不错,正当红,在公司中话语权也足,她浑然不在意,吩咐经纪人:“下午的通告都给我推了,这个我必须得去。” 洛锦央不傻,她旁敲侧击问到,今天是梁却葵的生日,那么这个私人聚会上,她的哥哥梁衍势必也会参加。 洛锦央早就知道梁衍。 早在三年前,她还未出道的时候,曾经有段偷录的视频,在网上很火。 中式包厢中,西装革履的男人,坐的端正,怀中却坐了一绿裙子的少女,脸很小,长头发,皮肤雪白,一手揪着他的领带,把那条领带揪的乱七八糟仍旧不肯放手。 似乎在闹脾气。 视频是离的很远才录下来,没有声音,只能看到那男人似乎叹了口气,揽着她,低头亲亲她脸颊,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捏着汤匙,一勺又一勺地喂她吃去了核的清蒸樱桃。 耐心又温柔。 这段视频在网络上迅速流传,然而不到半天,就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所有备份都被和谐。 男人的脸看不清楚,但有人提起过,说那就是梁衍。 如梁衍这样的人物,洛锦央平日里势必是遇不到。 洛锦央偷偷地拿照片做了对比,发现还真的十分相像。 洛锦央有幸在未删除前看到过一次,画面上女孩的脸看不清楚,但两人之间那股自然而又亲密的氛围,让人看着都觉着心里甜的咕噜咕噜冒泡泡。 疯狂地想谈恋爱,想要成为被他耐心哄着的那个女孩。 当初发掘洛锦央的星探无不遗憾地说,第一眼看到洛锦央的时候,还以为她就是视频中的女孩。 因为她和视频中女孩身高体形相仿,乍一看,还真的有点神似。 只是后来,那个女孩再未出现过。 而梁衍身边的人,也予以坚决否认,说梁衍始终单身,从未与什么人交往过。 私生活上,梁衍向来自律,他极少会参与带桃色性质的聚会。他不喜女色,谈生意时也不愿意有佳人作陪,时间久了,但凡有他在的场合,旁人都默契地不带那些莺莺燕燕。 这还是洛锦央和梁衍的第一次正面交际。 一直到踏进门之前,洛锦央的心情都激动的如同潮水奔涌。 而这种激动的心情,在见到梁衍身边坐着的女孩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那段视频模糊不清,年代久远,洛锦央仍旧是一眼看出来,舒瑶极像那视频中的绿衣女孩。 同样瘦瘦弱弱,同样的皮肤雪白。 脸……也极其神似。 洛锦央惊了。 心里想归想,她完全不敢说出来。 房间内人很多,不少都是洛锦央想攀扯却又攀扯不上的人物,男男女女,都是朋友,倒没有点其他乱七八糟的人。 房间中的音响设施齐全,梁却葵先点了一首她的成名曲,洛锦央心中忐忑,又频频看向梁衍,心中一紧张,难免错几处调子。 梁衍似乎并没有察觉。 他本人要比洛锦央设想中要更加的俊美,毫无瑕疵。而气质过于清高疏离,令人心生臣服,唯独眼下的那粒美人痣却让他鲜活起来,沾了点人间烟火气。 梁衍始终在看旁侧的舒瑶,舒瑶未察觉他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洛锦央。 在舒瑶这样热切的注视下,一首歌唱完之后,洛锦央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旁边的人都很给面子地鼓鼓掌,唯有梁衍一言不发,轻轻地将手机放在桌子上。 洛锦央微怔。 梁衍毫无波动,端起旁边的茶盏,饮了一口,面容无波。 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不,从洛锦央开始唱歌到现在,梁衍一眼也未看过她。 洛锦央不知道他是何用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梁衍没有看她,而是问邓珏,似在追责:“你怎么让她过来了?” 梁衍待人接物向来温和,极少会愠怒。 尤其是在家人面前,梁衍从不会发脾气。 邓珏还未见过他如此不悦的模样,张了张口,又说不出什么来。 洛锦央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鼓起勇气问他:“梁先生,您是觉着我唱歌不好听吗?” 梁衍终于掀眼看她:“但凡你有点自知之明,就不会厚着脸问出这个蠢问题。” “你的声音连亚马逊雨林中猴子都不如。” 咸鱼(十二) 舒瑶原本正在喝水,听到梁衍一通说教,惊的她险些没能握住杯子。 虽然只有短短几次见面,但在舒瑶的个人认知中,梁衍一直表现的十分绅士且温和——除却在射击场的时候,拿起枪之后的梁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舒瑶放下杯子,又觉着离桌子边缘实在太近,有些不舒服,偷偷地往里又推了一推。 借着这个空隙,忍不住抬眼看向梁衍—— 他没有笑,下颌线流畅,眼睫投注一片暗影,连带着那粒美人痣也藏在暗色之中,分辨不出。 洛锦央站在原地,尴尬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梁衍这才看向邓珏,语气稍稍加重:“还要继续?” 邓珏了然,站起来,叫洛锦央出去。 洛锦央咬着唇,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一直到了门外,她忍不住问邓珏:“我是不是哪里惹梁先生生气了?” 邓珏咬着一根烟,没点燃。他虽然瞧上去吊儿郎当的,但也是出了名的宠妻,洛锦央完全不敢沾染,克制地保持着距离,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邓珏,期望他能给予一些指点。 邓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良久,笑了笑:“说不定是因为这张脸。” 洛锦央:“啊?” 邓珏不肯再多说:“钱已经打去你账户,回去吧。” 房间内,梁衍在和几个人聊着舒瑶听不懂的话题,梁却葵主动坐在舒瑶身边,笑着聊天。 问题拿捏的很有分寸,涉及私事一概不问。她声音温柔,笑起来甜甜的,仿佛天生带着一股和气,令舒瑶很快放松下来。 梁衍喝了不少酒。 舒瑶不懂他们聊的什么东西,一大堆专业名词和术语要把她的脑袋弄乱了。 好在她只需要认认真真地做好一个花瓶,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就好。 有人提议玩纸牌,梁衍没有参与,笑着推拒:“酒喝多了,现在不太清醒。” 邓珏幽幽地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谦虚的人。” 那人见再三请不动,也就作罢。舒瑶吃的开心,本以为今晚聚会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未曾料到,梁却葵站起来,让出空位置:“大哥。” 嘴里的小饼干顿时咽不下了,舒瑶仰脸,梁衍再自然不过地坐在她身侧。 舒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白松,冷杉,香味略凉,带着一股温柔的侵略性。 还有些淡淡的酒气,并不难闻。 不知是不是喝多酒的缘故,舒瑶只觉两人间的距离有些近,但也并非近到令她感觉到被冒犯。 梁衍轻轻依靠着沙发,闭着眼睛,面色如常。他喝了那么多的酒,但脸上完全显现不出来。 片刻后,他忽开口:“舒瑶。” 两个字念的还算清晰,舒瑶顿时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抱歉,我喝多了,”梁衍声音平和,“等我休息休息,再让人送你回去。” 舒瑶点头。 她藏着点小心思,还记挂着赵升炳交给她的那个任务。 ——最好是趁梁衍现在神志不清醒,哄他答应下来,录下音频,等他清醒了再放给他听。 梁衍肯定不会再赖账吧。 于是舒瑶偷偷地打开手机录音,凑上去,问梁衍:“梁先生,您能来参加我们学校下周六的中秋晚会吗?” 梁衍睁开眼睛看她:“我是喝多了酒,但没醉。” 舒瑶:“……” 梁衍视线下移,落在她握着的手机中。 录音的界面还没有关掉,舒瑶将手机藏在背后,掩饰地咳了一声。 旁侧牌桌上热热闹闹,两人所在的角落却安安静静,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过来打扰,唯独邓珏,打牌的空隙中,时不时地抬头,看上两眼。 梁衍说:“既然有求于人,就该拿出点求人的态度来。”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来:“上次射击场怎么回事?只说了一句话,没等到回答就急冲冲的要走。倘若你们老师让你请别人,你也是这个态度?” 舒瑶的手指摩挲着手机的屏幕:“嗯。” 如同听老师训话,舒瑶老老实实地垂着头。她平时在学校中都是素颜,今天难得画了一次妆,技术说不上多么高超,但她底子好,随意点缀,亦多了几分艳光。 梁衍声音缓和:“你再仔细想想,怎么才能说服我?” 舒瑶脑袋里冷不丁地蹦出两个字,脱口而出:“贿赂。” 梁衍笑了。 不是讽刺、嘲弄,而是那种成年人看小孩子一般宽容的笑。 他问:“那你告诉我,打算拿什么贿赂我?” 舒瑶努力地回忆着叔叔的教导,认真告诉梁衍:“以前有个叔叔老是来我家,他常拿老话来教导我,‘烟搭桥,酒铺路,财挡灾,色作乐,慷慨送礼后门开’。” 梁衍含笑看她,点评:“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些话有点意思。” “后来他因为贪污受贿进局子了,”舒瑶诚挚地问梁衍,“你难道想步他后尘吗?你也看过《刑法》,难道这还不能够使你保持清醒吗?” 梁衍并没有因为她这一番暗戳戳的讽刺而愠怒,哂笑:“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 舒瑶成功被他一句话激怒,又有事求于人,不能发脾气。气的她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想要喝一口红茶来压压怒火,谁知一口灌下去,辣的她嗓子火辣辣地疼,呛住,咳了好几声。 梁衍这才开口,十分冷静:“那是我的杯子。” 舒瑶:“……” 杯子都长的一模一样,液体颜色也一样,她哪里能分得清楚? 梁衍喝的酒浓度不低,舒瑶刚刚气急败坏,猛灌了一大口。她知道自己酒量差易断片的老毛病,惊的一身冷汗,站起来,想要去卫生间吐出来—— 可刚刚站起来,眼前的视野就开始晕晕乎乎地打着转儿。 脚下也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舒瑶咬牙,刚走出两步,便踉跄倒下,多亏梁衍俯身伸手,才将她堪堪抱在怀中。 这是两人间第一次如此亲密接触,舒瑶意识尚且清醒,咬着牙,声音发颤,叫他:“……梁……” 衍字没能出口,酒精已然全部占据大脑。 只闻到梁衍身上,那股熟悉至极的香气。 - 邓玠本想着早些来参加梁却葵的生日会,但昨天刚遇到的美人实在是勾人,惹得邓玠一时意乱情迷,外加为了相亲素了这么久,他忍不住荒唐一下午。 直到夜幕低垂,他才姗姗来迟。 陆岁岁娇里娇气的,声音也嗲,很得邓玠喜欢,喜欢到连此次朋友间聚会,把她也带了过来。 陆岁岁对邓玠的那个相亲对象充满好奇:“那个姑娘长得好不好看啊?” 邓玠草草回忆一下,漫不经心:“一般。” 舒瑶不喜欢照照片,当初给邓玠的照片是舒世铭的一张全家福,拍摄时舒瑶没有化妆,素面朝天,旁边的舒浅浅妆容浓丽,顿时衬的舒瑶清汤寡水,没什么看头。 邓玠见惯了美人,这样素净的小青草,完全不对他的胃口。 在邓玠心中,以后娶回来,她的作用也就是生下他的继承人。 陆岁岁知道自己身份,仍旧忍不住艳羡:“但她命真好。” 邓玠捏了捏陆岁岁的脸,笑:“哪有咱们岁岁招人疼呢?” 谈笑间,邓玠推开包厢的门,搂着陆岁岁,爽朗地笑:“我来晚——” 一个了字卡在咽喉之中。 邓玠无比震惊地看见,房间之中,素来冷静的梁衍,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而他腿上,坐着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孩。 此时,那女孩背对着他,扯着梁衍的领带,振振有词—— “快答应我啊你个姓梁的老禽兽!” “吊人胃口就这么好玩吗?!” “你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 咸鱼(十三) 在邓玠愣神之中, 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已经松开了梁衍的领带,改为捏着他脸颊,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说!你为什么不同意!”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 但邓玠自动脑补出来了剧情。 多半又是一个暗恋梁衍而不得的可怜姑娘, 甚至追到这里来对梁衍进行告白。 邓玠认识梁衍多年,自然清楚有多少女孩子倾慕梁衍。 下意识中,邓玠便将舒瑶也归结到其中。 他挽着的陆岁岁惊叹:“好勇敢。” 的确勇敢。 上一个敢扑梁衍的人, 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就被人拦了下去。 这个女孩都成功上手了! 邓玠刚想上前, 被梁却葵抓住衣角:“别去, 别打扰大哥。” 邓玠:“?” 他生生停下脚步, 讶然看向梁却葵:“那女孩是大哥自己带来的?” 梁却葵点头。 邓玠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大哥这是转性了?”邓玠纳罕,“上次在射击场就见他手把手教人打枪, 现在又带了人过来……” 梁却葵完全不知道他说的射击场到底是什么事,没吭声。 在邓玠愣神中, 梁衍抬眼看他。 这一眼没什么情绪,平静的如同看一棵树。 邓玠笑着朝他挥手,打招呼:“大哥!” 他迈步, 想要过去。 坐在梁衍腿上的舒瑶刚想回头,被梁衍伸手按住,将她的脸按在自己怀中。 舒瑶脸小,他一巴掌就能盖的严严实实。拿枪磨出来的茧子擦过她柔嫩的肌肤,舒瑶不舒服地短促一声哼, 梁衍手稍松了松, 仍旧不容抗拒地遮住她的脸。 猝不及防, 脸颊贴在梁衍的衬衫之上, 舒瑶唔了一声, 试图用力推开他的胸膛,就连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老禽兽!别想占我便宜!” 最后一句让邓玠打了个寒噤,灯光昏暗,他看不清晰,只听到梁衍冷静地说:“不用过来,她喝醉了。” 邓玠流连花丛多年,只听这几个字,脑海中已经飙起来云霄飞车。 野啊。 没想到梁衍看上去清心寡欲的,如今一玩就这么大。 邓玠想要找堂叔邓玠问问情况,周围人却告诉他,邓珏早就已经走了。 邓珏结婚早,家中门禁森严,眼看着到了时辰,立刻站起来,干净利索地回家见老婆。 其他的人,和邓玠关系不远不近的,邓玠便搂着陆岁岁,顶了邓珏的位置,继续打牌,时不时地抬眼,瞧一下坐在暗处的梁衍两人。 舒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酒壮怂人胆。 舒瑶每次喝完酒之后,热血上头,就会恶向胆边生,做出许许多多她清醒状态下绝对做不出来的事情。 譬如现在。 舒瑶不喜欢被人看着,这个角落的灯早就被她偷偷地关掉。 方才她差点摔倒,被梁衍扶起来,灯光昏暗,视线受阻,其他的感官便变得格外敏锐。 舒瑶清晰地嗅到梁衍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只是有点头疼,努力回想,却还是想不出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还有他滚烫的掌心,贴着微凉的肌肤,舒瑶的一颗心,不再像是疯狂的小兔,倒像是被小兔子抱着啃的小胡萝卜,咯咯吱吱,缺了好多酥酥麻麻的小口。 男人的掌心宽厚而温暖,克制又规矩,确认她完全站起来之后便松开。 丝毫没有碰触其他的地方。 哪怕舒瑶喝醉了,还记着这人故意钓她胃口不肯同意参加晚会的事,趁着梁衍疏于防范,径直将他推倒在沙发上,防止他逃跑,又直直坐在他的腿上,压住他。 舒瑶忘了一件事。 今天她穿的是条裙子。 裙摆里虽然穿着南瓜裤,但那料子太过轻软。舒瑶坐在梁衍的大腿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么糟糕,还在为自己能成功压制他而感到开心。 “明明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你偏偏不点头!也不明确拒绝!”舒瑶义愤填膺,说出自己闷在心中的气话,“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来见你,故意想拿这种事情来要挟我。你就是对我有坏心思,禽兽!畜生!” 厉声数落完梁衍的罪状之后,舒瑶拽着他的领带,意外地发现,梁衍的喉结竟然动了一下。 他肤色要比舒瑶深上一些,喉结也很明显,甚至可以用得上性感一词来形容。 声音引来梁却葵侧目,她惊恐万分,本想把舒瑶带下去,瞧梁衍并无怒容,这才规规矩矩坐着,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舒瑶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满脑子都是要骂回来这个男人。只是不知道被什么硬硬的东西硌到,有点不舒服。 她换了个姿势,还没调整好,听到梁衍声音变冷:“下去。” “我不!” 梁衍放在她身侧的手握成拳,肌肤之上,青筋凸起,最终又隐忍下来,不触碰她。 “听话,”他重复一遍,“别闹。” 回应他是舒瑶的一通教训:“你肯定又在想乱七八糟的东西!明明都这么大年龄的人了,就不要再对女学生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幻想……” 打牌的几个人忍不住往这里看了几眼,与梁衍的视线相触,又默契地笑了笑,继续各玩各的。 等到邓玠进来之后,梁衍按住她的脸,才成功地暂时阻止她这张小嘴的喋喋不休。 “玩够了?”梁衍松开按住她的手,眸色深沉,“够了就下去。” 舒瑶脸颊被他衬衫上的扣子硌出一道印子,她吃痛,仍旧不依不饶:“究竟去还是不去?你干脆点,给个痛快话。别一天到晚磨磨唧唧的……也别想着占我便宜。” 梁衍反问:“究竟是谁占谁便宜?” 一句话说的舒瑶目瞪口呆,她愣了半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梁衍。 认真思考。 醉酒后的她和平时看上去差距很大。 平时看上去像只警惕心很高的猫咪,永远活在自我的世界里,漂亮的眼睛看什么都透着一股满不在乎的超脱气。可醉酒后的她,要活泼生动许多,胆子也大,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甚至敢挑逗他了。 梁衍说:“手机拿过来,我给你朋友打电话,送你回家。” 舒瑶侧着脸,看了他半天,慢吞吞开口:“不给。” 她说:“别想骗我的手机,哼。” 最后那一声,十分傲娇。 梁衍不再和醉鬼讲道理,他伸手去拿舒瑶放在沙发上的包,谁知道舒瑶护犊子一样扑过去,恰好把他的手压在柔软之下。 梁衍肌肉紧绷。 舒瑶瞪圆眼睛看他,质疑:“你要抢劫吗?” 梁衍深呼吸,抽出被她压住的手,冷脸站起来,叫人:“却葵。” 梁却葵正处于随时待命状态,听见自家兄长召唤,立刻站起来:“在。” “照顾好她,”梁衍说,“我去趟洗手间。” 梁却葵连声答应下来,擦肩而过的时候,又听梁衍嘱托:“别让邓玠看到她的脸。” 梁却葵不明就里,短促地啊了一声。 她问:“为什么啊?” 梁衍说:“今天她的麻烦够多了。” 梁却葵:“……” 她还是不明白梁衍话里的意思,乖乖地去看舒瑶。舒瑶抱着自己的包,说什么都不肯把手机拿出来。 而坐在邓玠旁侧的陆岁岁,终于看清楚舒瑶的脸。 陆岁岁一晃神,只感觉这姑娘漂亮干净的不像在人世间。 邓玠从她手中拿走筹码,拿中指轻挠她的掌心:“在看什么?” “没什么,”陆岁岁可不敢说那个漂亮的姑娘,她对美人总是怀有戒心,顺势倒在邓玠怀中撒娇,“这规则好难呀,我都看不懂哎。” 陆岁岁擅于向男人示弱,以满足他们的自尊心。果不其然,邓玠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笑:“有什么难的?等我给你赢个包。” 对面的人揶揄:“邓玠啊邓玠,你快要相亲了,这心思还花在外面呢?” 邓玠捏着牌:“相亲也就是走走过场,十有八九能成的事,不需要避讳。” “不怕舒家那边不高兴?” “怕他?”邓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舒世铭自己在外面也玩女人,他自个儿上梁不正,还想要求我为他侄女守身如玉?说起来,我不会弄出什么私生子私生女的丑闻,比他强上百倍。” 这话在这边的认可度并不高。 说到底,和邓玠不是一路人。 陆岁岁喂了邓玠一枚葡萄,邓玠满不在乎地打出一张牌:“至于姓舒的那小丫头,我亏待不了她——前提是她老老实实,别插手我的私生活。否则,这婚啊,她也别想订。” 舒世铭和邓父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邓玠前天才知原来是舒世铭有求于邓父。他笃定了舒世铭不会因为此事就取消这次相亲,也不再收敛自己的花花肠子。 邓珏的目标很明确,情人什么样的都可以,但妻子一定要老实温顺,家世清白。 舒瑶刚好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他这番择妻论刚刚说完,梁衍重新进来,径直走到舒瑶面前。 她还不肯交手机,脸颊因为酒精作用泛起了微微的红色,眼睛也蒙上一层雾蒙蒙。 梁衍嘱托梁却葵:“一会你把小樱桃带回家,今天麻烦你照顾她。” 舒瑶不肯交手机,无法联系她朋友,更没办法这样送她回去。 照舒明珺那个性格,倘若知道今晚发生的这一切,说不定明天就直接把舒瑶打包送出国。 梁却葵因着“小樱桃”这个称呼迷茫了一下,听完整句话,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不行呀,今天楚昀在我那里……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四个字说的很轻,很羞涩。 梁衍停顿两秒:“好。” 梁却葵相信自己亲哥的人品。 他绝非那种会趁着女孩子醉酒而占便宜的家伙。 舒瑶还坐在沙发上,她把包藏在自己怀中,像鸟护蛋一样,护的严严实实。 牌桌上气氛逐渐热烈起来,觥筹交错,交杯推盏。 一片喧闹声中,梁衍说声抱歉,俯身将舒瑶打横抱起。 很轻,轻到如同一个人偶。 舒瑶倒是没有再挣扎,只是嘀咕了一句:“你手好凉。” 真的很凉。 像是在冰水里泡过。 明明刚才还是热的呢。 梁衍不和小醉鬼计较,抱着舒瑶往外走。 邓玠连输两把,觉着晦气,想站起来透透风,看见梁衍人走了,忙在后面追:“大哥!” 梁衍没回头,直到下了电梯,出了酒店,把舒瑶塞在车中,才问邓玠:“有什么事?” 车窗露了一丝小缝,只看能清女孩搭在车窗上细嫩的手指,干干净净的,纤细莹白,瞧着就让邓玠心神荡漾,忍不住想一睹芳容。 邓玠笑着问:“大哥,你这小姑娘哪里来的?” 梁衍不答,反而一笑:“我看你最近不为进董事会的事发愁了。” 邓玠连连摆手:“哪里?我这正愁着呢,只是愁归愁,也总得有点消遣不是?” 他笑的暧昧:“大哥不也是?” 梁衍声音淡淡:“我没你那爱好。” 邓玠啧一声。 ——没那爱好。 ——瞧大哥这意思,车里面这位,应该就是正经女友了? 邓玠走到车窗旁侧,隔着一层,他看不清楚里面的人,朗声问:“大嫂,我是邓玠,卫玠的那个玠。初次见面,赏脸做个自我介绍呗。” 梁衍皱眉,斥责邓玠:“她喝多了,不想说话。” “谁说我喝多了?”车子里传来舒瑶愤怒的声音,“老畜生天天骗人。” 邓玠眼前一亮。 呦,还挺辣。 柔软的吃多了,偶尔见着个辣脾气的,也觉着对胃口。 挺新鲜。 梁衍一言不发,绕到车子另一侧,打开车门。 舒瑶已经醉了,手指扒着车窗缝隙,有点疑惑:“这里怎么凉凉的啊?” 赶在她说出更多醉话之前,梁衍直接把她从车窗上拽回来,淡淡地吩咐司机:“开车。” 今天的司机跟了梁衍两年,还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战战兢兢地问:“先生,去哪儿?” 沉默半晌,梁衍闭着眼睛,淡声开口:“颐和公馆。” 邓玠在原地站了一阵,才想起来陆岁岁还在包厢里,转身回去。 他刚刚上楼,一旁停靠的车中,蔡栝放下手机。 夜色过浓,蔡栝看不清楚方才那两个男人的面容,但她对舒瑶印象格外深刻,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抓紧时间,赶紧拍了几张照片下来。 醉酒慵懒的女孩被男人抱上车,疑似和另外一个男人对峙—— 只可惜,蔡栝光顾着拍清楚舒瑶的脸,男人的脸只拍到一角。蔡栝对着这一部分辨认半天,也没辨认出来是谁。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并非娱乐圈的人士。 蔡栝也清楚,舒瑶没有男友,上次陪她去花篮娱乐的,也没有这么一个男人。 蔡栝仔细看着那几张照片,微微皱起了眉。 - 醉酒之后的舒瑶就是魔王。 还是那种黑化后SSSSS级别的大魔王。 刚到颐和公馆的时候,舒瑶还规矩点。 一声不吭,就抱着她怀里的那个包,说什么都不让人碰。 梁衍带她去客房,叫人过来帮她洗澡,换睡衣。 虽然舒瑶没有吐,但刚刚在车上说了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话。 梁衍认为她如今很有必要接受一下清洗。 但叫进去的人刚刚进去没多久,就被舒瑶直接了当地赶出来。 书房之中,梁衍刚打开电脑,邮件回复到一半,就听人一脸为难地说,舒瑶反应十分激烈,压根就不让人碰她。 末了,又小心翼翼地加上一句:“她现在一直嚷嚷着要见您。” 梁衍合上电脑,坐在椅子上,略微休息片刻,站起来去见她。 等见了舒瑶之后,梁衍才明白,佣人说的舒瑶嚷嚷着要见他是什么意思。 舒瑶从包里翻出来手机,打开录音界面,也不在意他在不在,直接问:“你答不答应参加我们学校的中秋晚会啊?” “梁衍,你出来啊。” “梁大丁,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 梁衍这里并没有女人的衣服,此时的舒瑶穿着他的睡衣,坐在地毯上。 头发湿哒哒的,也没有擦干,全部散在肩膀上,水珠儿把睡衣都弄湿了一大片。 两人身高有差异,睡袍肯定不行,为了防止走光,佣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T恤和睡裤,至少梁衍从未穿过这种。 宽宽松松的,下面的裤子卷到膝盖,上面T恤完整地盖住她的臀部,袖子也卷起来。 ——也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冲的澡,好在没把自己淹住,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挑衅。 确认她安全之后,梁衍抬脚就走,但舒瑶已然看到他,忽然脱口而出:“哥哥!” 梁衍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听到舒瑶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拽住他的衣服:“咦,你果然喜欢听人叫你哥哥哎,那我多叫你几声,你愿不愿意答应我啊……” 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模样,直直地拉着他。 发丝间是温柔甜美的香气。 “哥哥?” 梁衍肌肉绷紧,他转过身来,低头看这个小醉鬼。 他伸出手,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再叫一次。” 舒瑶讶然:“再叫一次你就会同意么?” 哪怕是喝醉了,她完全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仍旧坚强地保持着并不怎么灵光甚至很容易进沟里的思考。 梁衍没说话。 舒瑶警惕心很强:“你该不会还有别的图谋吧?” 不等梁衍回答,她自言自语:“不过话说回来,叫一声而已,我好像也不亏哦。” 舒瑶简略回忆了下白、小埋、纱雾酱等人的撒娇方式,仰脸看着梁衍,主动开口:“哥哥最好了,最喜欢哥哥了,想要亲亲——” 下一刻,她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手掌,覆盖在她的眼睛之上。 眼前落下一片浓郁的黑暗,遮挡住眼前所有的景色。 舒瑶:? 干嘛? 震惊之中。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唇角。 浅尝辄止。 舒瑶听到梁衍低沉的声音。 压抑且克制。 “小樱桃,我只纵容你这一次。” 咸鱼(十四) 梁衍松开遮住她眼睛的手。 舒瑶怔怔地看着他, 圆圆的眼睛中尽是茫然无措。 舒瑶被亲懵了。 她愣了好几分钟,才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小名?” 叫她小樱桃的人不多,如今, 日常生活中, 只有舒明珺才会这样称呼她。 梁衍怎么知道?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舒瑶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右眼下那粒美人痣的形状,并非正圆, 更像是一滴眼泪。 梁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薄茧从她柔嫩的肌肤上移开, 梁衍又说了句让她迷茫的话:“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 怎么又瘦回去了?” 舒瑶迷迷蒙蒙:“你当喂猪啊。” 她看见梁衍笑了, 眼睛弯弯。 可舒瑶却莫名觉着难受,心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 生生的疼。 这种感觉可一点儿也不妙。 - 被梁衍指派来照顾舒瑶的佣人在外面默默等着。 倘若不出差,梁衍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颐和公馆中。 梁衍名下房产不止一处, 但他有个特殊的习惯,基本上每月五号,都会去西山那边的公寓休息。 佣人曾猜测过, 梁衍是否在那边金屋藏娇,但这个不靠谱的推测很快被否决掉。 梁先生并非这样的人。 他虽然在工作上要求严苛,甚至被冠上独断专行的名头,但日常生活中,接人待物都十分温和, 真的当得起谦谦君子这四个字。 如此君子, 不会做出包、养少女这种有违道德的事情。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 外面什么都听不到, 佣人忍不住暗暗猜测, 今晚上梁衍是否还会从中出来 然而,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的下一秒,门自内打开。 梁衍神色并不好,甚至有些压抑,这份压抑令他清俊的眉眼平添一丝别样的冷淡,衬衫上亦有明显被揪过的痕迹。 他说:“麻烦你照顾好她——” 略微停顿,他又嘱托:“守着就好,不要碰她。” 佣人忙不迭地点头。 她心中对梁衍的好感又增加了。 不会趁着人家醉酒做逾矩的事情。 这才是君子啊。 房间中,舒瑶坐在床上,干干净净的,一脸的迷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衣服都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没有丝毫褶皱或者凌乱的痕迹。 发梢已经不再滴水,干净整洁的毛巾叠好,放在一侧,尚带着湿痕。 头发被细致地擦拭过了。 舒瑶听到动静,仰脸,定定地看了佣人一眼,又低头,摸摸嘴唇,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 说不上讨厌亦或者喜欢,而是茫然,甚至还有点思考人生。 佣人突然想起来,她先前家里的小猫咪,被狗狗按着亲完之后,和舒瑶此刻的状态神似。 与刚才相比,现在的舒瑶简直安静到不像话。 也不知道先生对她做了什么,才能成功地把一只张牙舞爪的大野猫驯养成温顺的小猫崽崽。 舒瑶没有和佣人讲一句话,踢踢踏踏地甩掉拖鞋,缩成一团,裹着温暖而柔软的被褥,趴在床上,一秒入睡。 佣人:“……” 当晚舒瑶睡的十分香甜。 而同一公馆之中,梁衍洗了三次冷水澡。 - 舒瑶再度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然高照。 酒精对神经残留的影响还在,大脑有点钝钝的疼,舒瑶捂着脑袋,皱眉坐起来。 入眼尽是陌生的陈设,桌椅草画,浓到化不开的性冷淡风,冷淡到充满着一股无机质的机械感。 舒瑶又躺回去。 重新闭上眼睛。 她认为肯定是自己睁眼的方式不对。 再度睁眼,舒瑶一骨碌坐起来,环顾四周,试图回忆。 记忆只到她误喝梁衍杯中酒,摔倒之后,便戛然而止,再没有其他动静。 舒瑶暗骂一声,狠狠地捶一把床,继而颤颤巍巍地掀开被子,仔细看了几眼。 哦豁。 没事。 舒瑶凭借着自己那些贫瘠的知识,短暂地来个判断,昨晚应该没有发生什么禁止描述的事情。 替换用的衣服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舒瑶下了床,换掉身上的睡衣。 头还是疼,突突突地跳。 她推门出去,有人就守在门外,笑着开口:“舒小姐,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您准备现在吃,还是等过一阵呢?” 舒瑶按着太阳穴,不看她的脸:“现在吧——梁先生呢?” “先生在工作,”那人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语调亲切却又不至于热情的让她难受,“先生临走前说了,等舒小姐休息好之后,送您回去。” 舒瑶道谢。 她有点摸不准梁衍的想法。 按理说,梁衍故意拿中秋晚会的事情吊着她,一定别有所图。 舒瑶自我反思,除却她自己这张脸和身体,其他也没有什么能够令这位大佬利用的。 但梁衍应该没有碰她。 至少她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床单上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被撕碎的衣服,也没有像个破布娃娃没有丝毫吻痕指痕,更没有声音嘶哑小腹剧痛下不来床。 这不符合言情小说的套路。 舒瑶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给梁衍发去一条微信—— 此次事关重大,毕竟关系到需不需要她做事后措施以及后续的身体检查。 舒瑶不得不抛弃自己的那点羞耻心,开始直截了当地询问。 舒瑶:[梁先生,您昨晚碰我了吗] 这一次,梁衍的回复出奇的快。 梁衍:[你在想什么好事?] 舒瑶:[……] 好的。 她确认了。 她应该还是原装的。 一口一口吃完早饭,舒瑶爬上车,打开手机。 第一条微信,是蔡栝发给她的。 蔡栝:[图片] 蔡栝:[图片] 蔡栝:[像醉酒后被捡尸这种事情,说出去很不光彩吧?] 蔡栝:[这只是两张,其他的还有] 舒瑶点开图片。 照片并不清晰,第一张图,舒瑶被男人抱在怀中,标准的公主抱。 手垂下来,她眼睛半眯,像是睡着了。 哪怕男人的脸只露出一点点,舒瑶也清晰地辨认出,这是梁衍。 第二张,她被梁衍俯身放入车内,因着她穿的是裙子,男人的手指压着她的裙摆,没有触碰她的肌肤分毫。 蔡栝:[不想让这些图片流传出去的话,下午来公司,我们好好地谈一谈] 舒瑶看了半天,拨出去一个号码。 她有点费解,蔡栝怎么会觉着她是那种看到照片就会被吓到六神无主的小女生呢? 五秒钟后,顺利接通。 舒瑶开口:“喂,孟律师吗?我这边遇到点麻烦,对方疑似对我进行敲诈勒索,请问您下午有时间吗?” - 陆岁岁是被邓玠叫醒的。 她深刻知道自己之于邓玠的存在意义,因此对邓玠送她上班这件事,表现出极大的受宠若惊。 这种情绪,很大一部分是自然流露,而非假装。 邓玠显然很享受她这一份柔弱卑微的姿态,毫不避讳,在车中继续与她亲热,亲热到一半,被电话打断。 邓玠起初没想接,挂断之后又来一次,不得已,强压着怒火,这才接通,声音低哑:“妈,什么事?” 他母亲说话很难在点子上,絮絮叨叨说一大通,邓玠勉强理解她的意思—— 还是为了和舒瑶相亲的事情。 他母亲听说邓玠如今在外面又开始风流,加以斥责,要求邓玠必须收敛:“……好歹要等到结婚之后,你再怎么浪荡我都不会管你。现在婚事还没有定下来,你不要不知好歹!” 邓玠敷衍几句。 “我问清楚了,舒瑶性格安静,娶回来之后不会妨碍你生活,”邓母说的隐晦,“这个婚事对两家人都有好处,我也不要求你对她怎样,只要在五年内生下孩子就好。” 缩在他怀中的陆岁岁,竖着耳朵听到这些,一声不敢吭。邓玠看她不安的模样,心生怜爱,笑了,凑过去亲她的脖颈。 等电话结束之后,邓玠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机:“岁岁,你不用为这件事担心。” 陆岁岁说:“只要玠哥喜欢我,这些我都不在乎。” 邓玠捏着她的下巴,看上许久,忽而笑了:“晚上我来接你,带上你的古筝——算了,也不用带,我陪你去挑。想要什么样的?我送你。” 陆岁岁一僵。 邓玠伸手,点一点她的鼻尖,笑:“我看过你网上的视频,古筝弹的不错,可惜脾气爆了点,动不动就和人吵架。我那时还想,这个‘瑶柱菌’现实中不知道该多么泼辣,没想到,竟然是个柔情似水的小家伙。” 陆岁岁额角已经流下冷汗,她张了张口,不敢解释。 邓玠出手着实阔绰,昨晚牌桌频频失意,但仍旧大手笔地带上陆岁岁去大肆采购。 刷卡时候,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陆岁岁先前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当场沦陷的一塌糊涂。 只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邓玠竟然以为她是那个瑶柱菌。 等陆岁岁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下了车。 站在大太阳下面,陆岁岁脚步虚浮,惊疑万分。 马上快要跨入花篮娱乐的大门,她不经意间看到一熟悉的身影,旁边跟着一个律师模样的人,大踏步进入。 陆岁岁睁大眼睛。 这个不是昨晚梁先生怀中的姑娘么? - 蔡栝办公室内。 舒瑶的心情就像是在家中发现一只蟑螂。 还是南方个头的蟑螂。 因为她对社交的恐惧,舒瑶大学期间申请了不住宿舍,而是住在父母留给她的一个小公寓中。 也正是因此,她昨晚夜不归宿的事情才瞒过了身边人。 蔡栝本来已经准备好茶水,计划好对舒瑶进行一通威逼利诱,可等舒瑶带着律师进来之后,立刻变了脸色,差点把茶壶摔破。 “舒瑶,”蔡栝笑容渐隐,叫着她的名字,“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瑶没说话。 宿醉让她有些难受,再加上不喜欢和蔡栝沟通,孟律师便承担了此次交流的主要责任。 孟律师扶了一把眼镜,彬彬有礼:“昨天舒小姐参加朋友聚会,喝醉了,舒小姐的兄长送她回去,请问您对此什么疑问?” 蔡栝本想借着这个小把柄来要挟舒瑶续约,此时被孟律师几句话顶了回去,心中不悦:“你说是哥哥就是哥哥?” 舒瑶问蔡栝:“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蔡栝哑口无言。 当着律师的面,她总不能再说那些要挟的话。 她又不想蹲局子。 孟律师笑了:“还有件事情想问蔡女士,请问您拍下这些照片,又发了这样的短信给舒小姐,有什么用意?” 蔡栝沉着脸,一言不发。 孟律师说:“依照我国法律规定,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被害人使用恐吓、威胁或要挟的方法,非法占用被害人公私财物的行为属于敲诈勒索[1]。蔡女士为舒小姐发的这几条短信,含有威胁的意味,已经在违法边缘试探了。” 蔡栝不得不说:“只是偶尔见到,拍了几张照片而已。简单问候一句,至于么?” 舒瑶闭上眼睛,不看她。 她蹙眉,按着太阳穴。 不等孟律师开口,蔡栝沉默三秒,拿起手机,当着他的面,将照片删的干干净净。 孟律师笑:“谢谢配合。” 蔡栝看他的眼神简直像淬了毒。 舒瑶站起来想走,又被蔡栝叫住:“等等。” 舒瑶转身,蔡栝双手撑着桌子,盯着她,缓缓开口:“舒瑶,别忘了,我们合约还没到期。你做事情留点分寸,免得到时候哭着过来求我。” 舒瑶懒得与她多说,转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她险些撞到一个漂亮的姑娘,那姑娘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出了神。 舒瑶无意与她多做纠缠,说了声抱歉,迈步离开。 门关上之前,她听见蔡栝疲惫的声音:“岁岁。” 孟律师安抚舒瑶:“舒小姐,你放心,你先前签的那份合同我看过了,没有额外的补充条款。倘若对方试图从其他方面威胁你,请及时与我联系。” 舒瑶谢过孟律师,无精打采地回学校上课。 头还是有点不舒服。 下次真的要提高警惕,不能再碰酒精了。 下午只有一节专业课,舒瑶趴在桌子上,睡的迷迷糊糊。 还是艾蓝推醒她,小声叫她:“瑶瑶,赵主任叫你。” 一听到赵升炳的名字,舒瑶瞬间清醒,她料想不会有什么好事,收拾好自己的包,踩着阳光进办公室。 赵升炳站在窗边,煞有介事地给那盆塑料花浇着水,听到动静,他看眼舒瑶,放下水壶,拿纸巾擦了擦手,问:“梁先生怎么说?” 舒瑶如实回答:“梁先生只说那天行程空着,但还没答应。” “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赵升炳斜睨着她,声音有些不满,“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舒瑶同学。” 舒瑶没说话。 “给你最后两天时间,”赵升炳语气加重,“无论如何,都要将梁先生请过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否则你和艾蓝的……” 舒瑶盯着地板上的小小暗影。 阳光很虚弱,只有零星几点,闪闪晃晃的。 她低着头,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当然,”赵升炳话锋一转,又开始变成了安抚,“老师当然知道你是好孩子,再说了,梁先生为人不错……” 先打一根大棒子再丢给她一甜枣,赵升炳说了近二十分钟,才终于放舒瑶出来。 他着意提醒:“舒同学,千万不要让老师失望啊。” 离开教室,舒瑶打开手机,把方才的录音发给梁衍。 录音总共18分35秒01,舒瑶在进教室之前,就偷偷打开开关。 在梁衍那边失败的小把戏,在赵升炳这里却成功了。 也是赵升炳过于自大,以为舒瑶真是三棍子打不出来声音的哑葫芦。 舒瑶发消息:[实话和您说吧,梁先生,是赵主任威胁我,必须请您过来] 舒瑶:[您也听到了,如果真的请不来您,我的毕业都会受到影响] 舒瑶:[我知道您是个好人,能不能帮我这一把?] 舒瑶:[QAQ] 光是这些似乎远远不够,舒瑶稍加思考,又给梁衍发去一个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的猫咪表情。 瞧上去可怜极了。 梁衍那样身份的人,必定不会反感她的示弱。 舒瑶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展示出自己的被逼无奈。 或许是昨晚他没碰自己这个行为,令舒瑶大胆揣测,这人本性未必坏。 之前一直吊着她,大概是对她有那么一点兴趣,现在是拿她当乐子看? 坦白而言,舒瑶完全不介意对方这种心态,只要别对她生活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舒瑶冷静地分析出眼下的局面,梁衍对她有那么一点好感,而赵升炳和梁衍显然不熟,不然不会让她去大费周章地请梁衍过来。 同时,梁衍还是赵升炳得罪不起的人。 关系理到现在,舒瑶顿觉豁然开朗。 赵升炳可以拿她来找梁衍,那她为什么不能直接把这事捅给梁衍,让梁衍看清赵升炳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些录音,舒瑶原想着发给校长信箱进行举报,现在看来,似乎不必舍近求远。 梁衍就能帮她。 二十分钟后,舒瑶收到梁衍的短信。 梁衍:[你在学校?] 梁衍:[我现在过去] 咸鱼(十五) 舒瑶揉了两遍眼睛, 才确认自己真的没看错。 她捧着手机,愣住。 还没等舒瑶想好该怎么应对,下一刻, 又收到梁衍的新回复。 梁衍:[我刚好在你们学校附近] 梁衍:[发定位过来] 舒瑶老老实实照做, 翻遍表情包,最后回了一个咬手帕的小猫猫。 她原本只想卖卖惨,看看梁衍肯不肯出面来中秋晚会。就算他不来, 估计也会去敲打赵升炳。 在舒瑶一开始的设想中, 就没想到梁衍能过来。 舒瑶坐不住了。 为了营造出刚被老师骂哭这一人设, 舒瑶不得已和艾蓝认真讨论一番, 艾蓝还贡献出一瓶抗疲劳的眼药水, 以便舒瑶更好地营造出楚楚可怜的效果。 舒瑶十分感动,握住艾蓝的手:“为什么你如此的熟练?” 艾蓝怜爱地看她:“傻姑娘,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找我哥要来那么多的零花钱?” 舒瑶钦佩不已:“听君一席言,我恍然大明白。” 傍晚阳光没有那么炙热, 舒瑶一手捏着眼药水,一手捏着小镜子,小心翼翼地往眼中滴。 嘶。 有点酸疼。 等见到梁衍的时候, 舒瑶眼睛里的泪水,一半是眼药水弄出来的,一半是真情实感被酸出来的。 遥遥看到梁衍,舒瑶草草回忆下剧中的楚楚可怜小白花角色,压低嗓子, 眼巴巴地迎上去, 叫他:“梁先生。” 都不用努力, 眼药水和眼泪一起往外冒。 舒瑶清晰地看到, 梁衍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 平静地问:“怎么回事?” 舒瑶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刚刚赵主任叫我过去谈话……就是你录音里听到的那些。” 她垂下头,酸疼的眼睛还在落泪,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梁衍没说话,舒瑶不敢看他的表情,盯着他西装的裤脚,慢慢地说:“梁先生,您别嫌我烦,我也没办法。完不成任务,赵主任会为难我。” 半真半假的眼泪从眼眶中溜出来,舒瑶眼睛疼了一下,视野模糊,哽咽:“实在对不起,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三番五次地打扰您。” 舒瑶心中忐忑不安,她不擅长做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这样虚假的眼泪有没有骗过梁衍—— 万一梁衍看出来她是假哭,会不会转身就走? 舒瑶忐忑不安。 一张纸巾递到她的面前,梁衍声音听不出情绪:“先擦擦眼泪,这么大了怎么还哭?” 舒瑶:“……” 喂。 多大的人都会哭的,难道你不会哭吗? 她安静接过,轻轻地擦拭着眼睛。 呜。 不知道是不是眼药水太刺激了,还是她眼睛过于敏感,眼泪有些止不住似的,不停往下流。 刚刚擦了两下,舒瑶听见踉跄脚步声,紧接着是赵升炳惊慌失措的声音:“梁先生?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他看到旁边眼睛红红擦泪花的舒瑶,一张脸糟糕的像小猪拱翻了调色盘。 “……舒同学?”赵升炳连叫舒瑶名字都小心翼翼了,“你怎么哭的这么厉害?有人欺负你了?” 舒瑶没说话,擦着混合着眼药水的眼泪。 不行了,下次不能再用这招了,眼睛好疼啊。 赵升炳方才接到校长电话,寥寥几语,只说梁衍一会要来,还委婉地问赵升炳,最近是否做了什么错事。 赵升炳完全没有想到舒瑶和梁衍的关系竟好到这种程度。 不祥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头顶,他下意识想到自己这次踢到铁板,调色盘一样的脸白了又白,晃了晃。 “你先回去,”梁衍淡声对舒瑶说,“我和你们主任单独谈谈。” 赵升炳脸色更精彩了。 巨大的懊恼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给吞没,他身形晃了晃,脑子中尽是嗡鸣声。 他看了眼尚在擦眼泪的舒瑶,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挽回局面,仓促间看向梁衍,一触到梁衍带有凉意的目光,赵升炳一颗心如坠冰窟。 他伸手,声音低下去:“梁先生,您请。” 眼看着两人进了教学楼,舒瑶站在原地,擦着眼泪,轻轻地嘘了一声。 总算是达到目的。 良久,躲在一旁暗中观察的艾蓝才跳出来,手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刚刚真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假哭被拆穿了呢。” 舒瑶:“……应该不会。” 她刚刚说谎的时候,有点心虚,不怎么敢看梁衍的眼睛,现在低着头,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净眼泪。拿出来小镜子照照,发现自己眼睛里面还是有些红血丝。 总算成功蒙混过去。 艾蓝拍拍她的肩膀:“走吧,大佬帮你解决了,咱们可以撤了。” 舒瑶将小镜子放好,犹豫了:“也不用说声谢谢吗?” 无论先前如何,至少这一次,梁衍过来帮助了她。 如今梁衍为了她的事情和主任谈话,她自己溜走,也不当面道谢,怎么想都觉着有些不应该。 艾蓝仔细想想,点头认可:“确实该谢谢人家。” 她拍了拍舒瑶的肩膀,语重心长:“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 教学楼的连廊上设有公共座椅,艾蓝陪着舒瑶在这里等。舒瑶分给她一只耳机,一起看刚更新的番剧。 刚看到一半,秦扬打来电话,把艾蓝叫出去打游戏。 今年受外力影响,许多番剧纷纷延期,以至于四月新番中没剩下几部好看的。舒瑶追完最新一集,打开《洪荒》,继续玩游戏。 受于该游戏的巨大开放性,没有秦扬和艾蓝陪伴打怪时,舒瑶每天上线采采草药,钓钓鱼,种种花,走休闲路线,偶尔出去和npc聊天或者接个小任务,玩的十分养生且惬意。 但今天的游戏剧情有点特殊,在采集草药的时候,舒瑶无意间看见草丛中有条黑影,长满鳞片,还有血迹。等她操纵着小人拨开草丛时,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舒瑶心中好奇。 在梁衍给她的部分游戏剧情文档中,可没有这一部分。 舒瑶忍不住切到游戏官方论坛上,准备查一查。 刚进去,就瞧见论坛置顶红帖—— 《同人曲大赛顺利结束,《娇缠》夺冠》 舒瑶点进去。 一目十行地扫过。 冠军:《娇缠》瑶柱菌 与微博比起来,这里的评论要和谐不少。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首古筝曲哭成狗<大哭>] [u1s1,瑶柱菌虽然人作妖了点,但的确有两把刷子] [害,前些天刚跟着洛锦央骂了她,没想到今天还会在这里跪着听她的曲子,太好哭了] …… 不得不说,这样的评论比前些天微博上的腥风血雨好多了,舒瑶开开心心地往下划了几下,停住。 是一张转载来的截图—— [听说下周日瑶柱菌要露脸直播哎,品品这个侧脸,我觉着还挺好看] 截图上,是瑶柱菌发的微博,时间是今天。 舒瑶刚从蔡栝那里出来的时候。 微博配图是个穿着交领广袖短衫的女孩,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红唇,手里拿着一朵荷花。 下周日直播。 舒瑶和花篮娱乐的合约期只到下周六。 配图也不是她,舒瑶猜测,多半是蔡栝找来的替身。 准备接手瑶柱菌这个账号的人。 舒瑶关掉游戏。 她心理承受能力算不上强壮,早些年她还会关注瑶柱菌,想要看看大家对自己的评价如何。随着蔡栝成功把这个号变得黑红,骂的人越来越多,舒瑶也开始渐渐地不去关注这个账号。 一个月,可能也就看上一两次。 《娇缠》获奖,蔡栝没有告诉她,融光工作室提供的奖金和后续的宣发,蔡栝也没有提。 哪怕舒瑶对法律了解不深,却也明白,在这一点上,蔡栝已经在违约的边缘开始勇猛冲浪了。 她仔细将收集来的证据发给孟律师。 整理好这一切,舒瑶尚未抬头,就听到梁衍的声音,淡淡的:“你怎么还在这儿?” 舒瑶立刻站起来。 腿有点麻。 梁衍就站在离她不过五步远的位置,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半边身体上,衬衫上的黑曜石袖扣正闪着冷冽的微光。 她有点懵:“这么快就谈完了?” “嗯,”梁衍淡声开口,“你以后不会再为赵升炳烦心。” 他折身走,腿长,步子也大,舒瑶快走几步,才勉强跟上他步伐,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他已经向学校递了辞职信。” 舒瑶被这个消息砸的一阵头晕眼花,失声:“什么?” 辞职?! 艾蓝曾经和舒瑶提起过赵升炳的来历,与在学生中口碑大好的秦主任不同,赵升炳似乎没少做了其他的努力…… 就这么辞职了? 舒瑶本以为,梁衍顶多和赵升炳谈一谈,赵升炳顺水推舟放过她。 但梁衍竟然直接让人辞职? 梁衍漫不经心地调整着腕上的表:“他不配教书育人。” 舒瑶很认可梁衍这句话。 她不知道赵升炳在其他方面的能力如何,可单单是威胁学生这件事情,已经足够令舒瑶厌恶他。 ——哪里有老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舒瑶在S大读书以来,遇到过不少优秀的老师。他们尽力授课,解答疑惑,严格律己,爱护学生。 与他们比起来,赵升炳真的像是一个bug。 不,像是一个病毒。 梁衍亲手挖掉这个毒瘤,今后也会有很多人,避免再受赵升炳侵害吧。 这一片教学区域,因着学生多,平时禁止车辆驶入,路上的人三三两两,舒瑶站在梁衍身边,蓦然觉着身边这人实在太吸引人注意力。 不然为什么总有人看向他们? 舒瑶手心出了些汗,在陌生人有意无意的注视之下,她感觉自己手脚都不自在。 连走路姿势也开始变的别别扭扭。 舒瑶试图通过和身边人交谈来转移注意力:“今天谢谢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句道谢,前半截真心实意,后半段添油加醋。 就算没有梁衍,舒瑶还会想好对付赵主任的Plan B。 梁衍没说话,片刻后,他忽然问:“眼睛还痛不痛?” 舒瑶愣了一下,站在原地。 梁衍低头,仔细看她的眼睛,声音听不出喜怒:“这种事情,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何必再折腾自己?” 时至傍晚,酷暑的炎热还没有完全消退下去,舒瑶方才等待期间还觉着热,现在后背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梁衍看破了。 他知道她方才的眼泪的柔弱都是装出来的。 她尚未走出象牙塔,一举一动,哪里能瞒得住梁衍这样的人。 ——那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在演吗? 耳朵一点一点变得通红,舒瑶低头,盯着路上的小石子。 梁衍淡声说:“及时去看医生,既然知道自己眼睛敏感,就不要乱折腾。” 舒瑶一脚将小石子踢走,盯着小石子蹦蹦跳跳咕咕噜噜地滚到路边杂草之中,她抬起脸来。 梁衍面容平静,瞧不出来半点愠色。 哪怕方才被她骗了,也顺着她的谎言去做事;现在点破,同样点到为止,毫无苛责的意思。 说出来的目的不是被骗的恼怒,而是提醒她注意身体。 舒瑶脸有些火辣辣的疼。 “梁先生,”舒瑶窥探着他的神色,试图转移话题,“昨天晚上,我们俩之间真的没发生什么吧?” 梁衍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没有。” 舒瑶松了一口气。 梁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不过你抱着我一直蹭着叫哥哥而已。” 舒瑶呆住。 “不仅说最喜欢哥哥了,”梁衍说,“还要亲亲。” 舒瑶牙齿都在打架:“……不可能吧。” 她觉着自己应该不会做出来这么羞耻的事情。 虽然舒瑶看过不少德国骨科的番剧,但那是二次元啊,放在现实中,她怎么可能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叫出这样羞耻感满满的称呼! 可梁衍没理由骗她,看他的表情,也不像在说谎。 梁衍置若罔闻:“后来还要我抱你——” 舒瑶立刻打断他,以免他说出更恐怖的事情:“……请您不要再说了。” “昨晚叫哥哥时不挺开心么?”梁衍淡声问,不疾不徐,“怎么?不记得了?” 舒瑶哪里还会记得! 她不能碰酒精,一碰就断片。 现在大脑一片空空荡荡,只有偶尔的头疼警告她,下次不要再随便喝酒。 舒瑶已经在恼羞成怒的边缘徘徊了:“……哪怕您现在说我昨晚追着你叫爸爸呢,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您说什么我都没办法反驳。” 梁衍笑了:“又不是没叫过。” 吓的舒瑶顿时瞪圆眼睛:“请您不要胡乱说话啊,您现在说的就好像是我被你包、养。” 眼看着前方的人放慢脚步,时不时投注来视线,一副静心聆听的模样。 这条路上不少都是她们院系的同学,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 譬如如今正在她右前方的这一个,俨然成功被舒瑶的最后一句话成功吸引注意力,放缓脚步,甚至还转脸看向舒瑶。 眼神之中尽是震惊惋惜和刺激。 舒瑶僵住。 舒瑶认为自己现在非常有必要来解释一下和梁衍的关系,以免被同学误会,进而产生一些本不必要的麻烦。 但也总不能现在就冲上去,和他解释自己和梁衍毫无关系吧。 稍加思索,她的小脑袋中顿时浮现出一个绝妙的点子。 ——不如,当场叫一声梁衍哥,假装自己和他是兄妹关系。 ——那就从再自然不过的话题开始着手吧。 舒瑶默默和梁衍拉开距离,用同学一定能听到的声音,无比认真且虔诚地对梁衍说:“爸,您工作忙,就先回去吧。” 妈耶。 一时说秃噜了嘴,本来想叫他哥来着。 都怪梁衍刚刚好端端的扯什么爸爸! 舒瑶想要原地去世。 这个意外的称呼,令梁衍身形一僵。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舒瑶的脸,忽而一笑,大手盖在她绒乎乎的头发上,像撸猫一样,揉了两把。 梁衍从容不迫:“干爹今天没事,多陪陪你。” 咸鱼(十六) 梁衍的手压在她毛茸茸的发上。 舒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同学的目光从一开始的疑惑到迷茫再到震惊。 舒瑶放弃了挣扎。 她四下逡巡, 想要看看附近有没有棵合适的树来让她自挂东南枝。 旁侧的梁衍,忽而笑了:“气消了没有,瑶瑶?” 舒瑶拿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旁侧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同学, 目光同样充满困惑。 “抱歉, 这几天工作忙,忘了我们恋爱三周年的纪念日,”梁衍亲昵地揉揉舒瑶的头发, 把那撮小呆毛揉乱, 声音温柔, “这次是我错了, 你别生气, 更别提分手,好不好?” 声音温和, 真的像极一个不慎犯了无伤大雅小错误的男人,正在耐心哄着自己生气的女朋友。 —被误认为是情侣关系, 总比金主好听多了。 舒瑶终于明白他的用意,拼命点头。 忍不住静悄悄用余光观察。 梁衍说完这么两句话之后,旁边的同学, 立刻露出一脸“我裤子都脱了你却给我看这个”的表情。 那是一种啃到假瓜的失落感。 舒瑶绷紧神经,目不斜视地跟着梁衍,一路走到他的车旁。 直到身旁再无其他人,舒瑶才朝梁衍深深地鞠一鞠躬,羞赧不已:“今天谢谢您了, 梁先生。” 梁衍说:“举手之劳。” 舒瑶盯着地上杂乱无章、肆意生长的一片野草。 明天就是和邓玠那个花花公子相亲的日子, 但是舒瑶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梁衍说这件事。 当初在射击场上, 梁衍直接拿走了她的樱桃手链, 又给她一块表, 说是什么“信物”。 他应该不会忘掉吧。 可他如今只字不提。 眼看着梁衍上车,舒瑶才忍不住叫他:“梁先生,明天相亲的事——” “抱歉,我现在没时间谈这个,”梁衍整理着袖扣,纤长的手指中,黑曜石闪着微光,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今晚八点四十,月明楼301号包厢,我们详细聊一聊。” 又是约在晚上? 舒瑶呆住。 她开口:“用不了您太长时间,不需要再单独约见面吧?” “我接下来还有一场会议,”梁衍双手交握,平静地注视她,“你已经耽误了我十分钟。” 舒瑶明白,对于工作狂人而言,时间比黄金还要珍贵。 舒明珺曾经强调过多次。 她不得不让开,垂下眼睫:“抱歉,打扰您了。” 梁衍颔首:“舒同学,再见。” “再见。” 车窗缓缓升起,合拢,严丝合缝。 车子并没有停留,从她身边径直而过。 舒瑶说不出心里面是什么感觉。 若是往常,譬如上次,梁衍直接发短信邀她晚上商议,那舒瑶十有八九会直接拒绝掉。 但经过昨天醉酒事件,外加梁衍刚刚还帮助过她—— 舒瑶竟然有点想赴他的邀约。 潜意识中,舒瑶感觉梁衍并不是坏人。 她担心自己一时头脑发昏、过于冲动,在三人小群中将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简略复述一遍,顺便向艾蓝和秦扬求助。 舒瑶:[我去还是不去?] 艾蓝一如既往地直白:[去] 艾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哇] 舒瑶扶额。 秦扬显然要比艾蓝理智多了:[这人恐怕是在给你下套吧,好一招欲擒故纵] 秦扬:[男人的直觉提醒我,梁衍这人城府深,保不齐对你有什么坏心思] 秦扬:[今晚我陪你过去] 秦扬:[相亲的事,你也别太着急] 秦扬:[万一梁衍不愿意,我愿意舍命陪君子,牺牲自我,当你两周的假男友] 舒瑶看着秦扬的消息,大为感动。 她和秦扬从小一块长大,两人一起爬树下河齐齐挨打的交情,非同一般。 也正是因为如此,舒瑶才不敢让秦扬来做她的“假男友”。长辈之间相熟的实在太多,和秦扬“恋爱”是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但舒瑶的确被邓玠的前女友给惹烦了。 不然也不会想到这种办法。 微信早就设置拒绝别人添加她为好友,但手机仍旧隔三差五地收到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以及陌生来电。 骚扰系统完全拦截不过来,上次试图攻击舒瑶的女人,也引起流言蜚语,好久才平息下去。 逼得舒瑶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换个号码。 这次相亲,舒瑶已决意不让它成功。 舒瑶:[@秦扬,行啊] - 晚,八点二十五分,月明楼。 灯火通明,温香阵阵。 月明楼下有家特别出名的烘焙工坊,提供个人DIY和烘焙服务,在艾蓝的建议之下,舒瑶老老实实地去烤了些蔓越莓曲奇饼干,准备拿来送给梁衍。 艾蓝淳淳教导:“越是有钱人,越不在乎你送的礼物价值如何昂贵。他们在意的,往往是用心。” 说这话的时候,艾蓝将烤成焦炭的饼干递给店员,请他们代为打包。 舒瑶惊疑不定地看着艾蓝的“伟大成品”:“你这个……会吃死人的吧?” “心意在嘛,”艾蓝振振有词,“反正是我亲手烤出来的,虽然卖相不太好看,但我相信,我哥吃了它,一定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舒瑶看了看那惨不忍睹的曲奇焦炭。 她严重怀疑,艾蓝的哥哥是否能够坚强地活过明天。 与艾蓝相比,舒瑶在厨艺上的天赋简直像是开了挂,烤出来的小曲奇一个比一个精致,味道也出乎意料的完美。 就连负责指导的店员,都对舒瑶大肆夸赞,夸得舒瑶社恐都要犯了,站在艾蓝身后,试图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店员仔细地给两人分配好包装袋,一模一样的盒子,唯独纸袋不同。舒瑶图案是小猫咪,艾蓝的是小白兔。 梁衍约定的见面时间是八点四十分,舒瑶仍旧习惯性地早到半个小时。 她严格地遵循着“不浪费别人时间”这一准则。 与其说守时,倒不如说是社恐带来的迟到恐惧症。总是下意识地不想给人添麻烦,过度在意陌生人目光,这也是导致她社恐的一个重要原因。 梁衍还没有过来,秦扬、艾蓝和舒瑶一起,联网打起《洪荒》。 这还是舒瑶带着两个人一起入的游戏坑,秦扬艾蓝两人负责打怪,舒瑶充当着奶妈的角色,小队伍倒也像模像样。本来只想随便玩玩,谁知道这个副本异常的难,三人合力打上好几遍,仍旧未能成功闯关。 一时间竟勾起三人兴致,越挫越勇。 秦扬打到兴起,不小心碰倒桌上两个并列的纸袋,两份曲奇饼干都掉了出来。 他还记挂着游戏,粗略看了眼,掉出来的两份包装盒一模一样,便随便地收拢好。 舒瑶和艾蓝还在负隅顽抗,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个小小插曲。 梁衍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三个人亲亲密密地坐在一起,头抵着头打游戏。 舒瑶已经完全沉浸在游戏剧情之中,头也未抬,激动不已地叫着:“老秦,我奶你一口,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秦扬抬眼,看向梁衍。 梁衍摘去手套,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来,骨节分明。 他面容十分平静,只是在舒瑶说“奶你一口”这四个字时,目光沉沉,颊边肌肉微微一动。 秦扬没有放过梁衍的丝毫微表情,他故意往舒瑶身旁坐了坐,拉近距离:“多奶几口呗,我快不行了。” 梁衍走过来。 舒瑶一左一右都坐着人,他坐在桌子对面,将手套放在桌上。 秦扬若无其事地对舒瑶说:“瑶瑶,咱们来打个小赌呗,要是这关咱们还过不去的话,明天相亲,我假扮你男友过去成不成?” ——肯定过不去。 太难了,秦扬刚才查了论坛上的攻略,到现在了,都还没有一个人能过这关。 这是一个BOSS关卡,关卡中有许多隐藏的暗器,一不小心就会触发中毒,对走位要求特别地高。 舒瑶操纵着自己的游戏小人在地图上跑,她一心打怪,没听清秦扬的话:“嗯?” 游戏正打在兴头上,这一个字,听上去带点娇娇的意味。 一旁沉默的梁衍忽然出声提醒:“刚进关卡时,记得避开右边地上的石头。” 秦扬盯着梁衍。 舒瑶精神一振。 她给忘了,梁衍投资了融光工作室啊。 他肯定有内部消息。 有梁衍指点,这关过的毫不费吹灰之力,直到抵达平原之后,艾蓝才激动不已地问:“梁哥,听说这游戏过关后有很多剧情彩蛋,这一关有没有啊?” 舒瑶最喜欢隐藏剧情,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梁衍。 “进石门后往右转,”梁衍没有看艾蓝,波澜不惊地指引她,“在第二朵紫花的位置停下,等待三秒后,地上会出现一枚樱桃,捡起樱桃,往左走,会出现一个平台,把樱桃放上去。” 舒瑶按照他的指引,开开心心地操纵着小人儿过去—— 平地里忽起一阵卷风, 音效过后,地从中裂开,一条长满鳞片的黑龙自深渊中蹿出,一口叼起她操纵的小人,深入地底。 地下竟是万丈深渊,黑龙驮着白衣服的小人,一路往下,直到一个山洞之中。 洞中灯光如昼,开满鲜花,黑龙小心翼翼地把小人放在铺满金丝绒的石台之上,盘起身体蜷缩着,想接近小人又不敢动的模样。 缩在角落中,离小人儿很远,连尾巴都谨慎地收起来,像是担心吓到她。 而小人却主动上前,伸出软乎乎的手,抱住黑龙,亲吻着龙的额头。 动画至此戛然而止。 下一刻,又回到地上。 这一段画面做的格外精致,甚至比市面上大部分动漫电影都要细致,舒瑶仿佛能够闻到金钱燃烧的芬芳。 舒瑶惊了:“为什么我在文档中没看到这段剧情啊。” 仅仅是一个小片段,她已经脑补出来好多内容了啊。 梁衍说:“隐藏剧情,这只是其中一段。” 舒瑶由衷感叹:“你们这个游戏彩蛋隐藏的真深啊,一般人找不到吧。” 达成条件实在是太复杂了。 简直像是一个秘密。 梁衍用酒店提供的餐巾将桌面上无意间洒落的酒水仔细擦干净,眼睫微垂:“设计用意是只提供给特定人观赏。” 旁侧的秦扬看完这场动画,已经跃跃欲试,他非常严格地依照刚才梁衍的指点走了一遍,黑龙出来倒是出来了,但却将他的小人—— 一爪子拍成肉饼,再简单粗暴地撕成一团马赛克,狠狠地丢下旁边的悬崖。 根据地上碎掉的衣服和鞋子推断,被马赛克的内容,应该是恶龙撕成碎片的他。 秦扬:“……” 他是谁他在哪他现在在做什么? 梁衍不慌不忙地看向他的手机屏幕,声音温和:“抱歉,忘记提醒你了,男性玩家走这边触发的是死亡惩罚。” 停顿片刻,他又说:“不过也算是死得其所,这片设定山清水秀,是块风水宝地。” ——的确是块风水宝地。 秦扬木然地等待着,看到小人儿复活后跳出来的提示。 装备耐久度全部掉落为零,经验条全部清零,等级下降五级,还背负了一个“恶龙的诅咒”,每隔十分钟就会掉五滴血,持续效应为一星期…… 秦扬麻木地退出游戏界面,删除掉《洪荒》。 他转身对舒瑶说:“小舒,以后还是让艾蓝陪你玩吧。” “我退游了。” “明天相亲也别叫我,我需要静静。” 舒瑶愣住。 艾蓝忍不住戳戳舒瑶,低声提示:“现在看来,只有梁衍能帮你了。等下悠着点说话,别搞砸了。” 舒瑶:“啊?” 艾蓝同情看她:“别忘了,刚刚秦扬调侃说做你假男友,你没反驳。梁衍听得清清楚楚,在他看来,说不定是你准备第二次放他鸽子。” 舒瑶一个激灵:“可是我没听清啊。” 她刚才沉迷游戏,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留意秦扬说了什么。 艾蓝说:“哪怕是事实,人家也不信啊。” 舒瑶战战兢兢地抬眼去看梁衍,后者正在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酒。 暗褐色的液体衬着他手指修长,露出指腹上半边薄茧。 艾蓝小声指导:“……赶紧把你烤的曲奇饼干送给他,再顺便撒个娇。” 在艾蓝的鼓动之下,舒瑶不得不硬着头皮,拿着那盒小饼干,走到梁衍身边。 梁衍抬眼看她:“怎么?” 舒瑶小心翼翼地问:“梁先生,您周六有时间吗?” 梁衍没有立刻回答:“什么事?” “就是我们先前的那个计划——” 梁衍打断她:“原定的什么计划?抱歉,我记不清了。” 他故意的。 他不可能不记得,还偏偏要她说出来。 舒瑶咬牙,打开随身的携带的包,把上次射击场中、梁衍给她的那块表拿出来。 她举着那枚表,眼睛一下也不眨:“上次您将这个给了我,说是当做信物,答应假扮我男友,帮我应对相亲。” 梁衍没说话。 灯光温润,而他的眼底是无法窥伺的一片浓郁暗色。 舒瑶将表谨慎收好:“明天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拜托您了。” 梁衍别有深意看她:“确认让我帮你?” 舒瑶点头如捣蒜。 梁衍摩挲着腕表:“不后悔?” 舒瑶坚定不移:“不后悔!” 梁衍笑:“恭敬不如从命。” 解决一桩心事,舒瑶口渴的厉害,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脑海中默默地把方才的对话过了一遍—— 越思忖越觉着不对劲,有种上了当的感觉。 舒瑶摇摇头。 假扮男女朋友而已,梁衍不能从中得到好处,她也不会损失什么。 梁衍并没有久留,外面助理轻轻叩门,低声提醒:“先生,您和小萧先生约好的时间到了。” 秦扬仍旧处于自闭的颓废状态。 艾蓝抱着手机打游戏,时不时借着余光偷偷瞄一眼舒瑶。 分别之前,舒瑶将画着小猫咪、装着曲奇饼干的纸袋递到梁衍手中,满怀感激地开口:“这是我自己烤的,请您务必收下。” - 在应酬一事上,还未有几人能够比梁衍做的更加滴水不漏。 今晚邓玠设局,宴请萧维景等人,原本还想请萧则行来,但后者正在陪妻女在欧洲旅行,完全请不动。 离开时,邓玠多喝了酒,不无得意地告诉梁衍:“……我新养的那个小姑娘,弹的一手好古筝,哎,说起来你也认识,就是那个瑶柱菌。” 一年前,邓玠偶然见到梁衍看瑶柱菌的视频。 梁衍喜好古筝,而邓玠曾对这个爱好嗤之以鼻,认为梁衍过于老土;但近两年,邓玠发觉自己竟也爱上古筝独特的音色。 也正因此,他才同样注意到瑶柱菌。 进而找到陆岁岁。 邓玠于私生活一事上颇为不堪,他十分认可古人一句话——妻不如妾。 在他眼中,舒世铭推出来作为联姻的舒瑶属于妻,而陆岁岁是他美妾。 宠着陆岁岁,是遵循他的本能。 况且,陆岁岁身家干净,弹得一手好古筝,跟他,也不委屈。 梁衍没说话。 邓玠拿出一根烟,想递给梁衍,被梁衍推开:“我早戒了。” 邓玠拍拍被酒浸泡到晕晕乎乎的脑袋,终于记起,梁衍戒烟已经三年了。 以前梁衍烟瘾不小,尤其是刚刚接管衍慕集团时,阻碍重重。董事会中不少老人仗着资历和辈分,铁了心的要和梁衍唱反调。 饶是梁衍做事雷厉风行,仍旧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将这些淤沉一扫而清。 也正是这些事情中,让人见识到了梁衍的手段狠辣——哪怕如今几年,梁衍再未下过狠手,却仍旧有人对他万般畏惧。 那些人形容梁衍,是一只荒原上捕食的狮子。 强大而残忍。 梁衍问:“你如今养着一个,明天的相亲怎么办?打算怎么向人姑娘交代?” 邓玠满不在乎:“还用得着交代?商业联姻,各玩各的,只要别闹出私生子就好。这种事情,她长辈应该告诉她了……哎,大哥,你笑什么?” 邓玠讶然地发现,梁衍轻轻地笑了一下。 “没什么,”梁衍拍拍他的肩膀,“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 邓玠:“?” 在邓玠迷茫的视线之中,梁衍上了车。 他坐在车后排,慢条斯理地拆着舒瑶送他的礼物。 曲奇饼干盒包装十分精美,细心地打好缎带蝴蝶结,梁衍轻轻扯开蝴蝶结,打开盖子。 嫩粉色的盒子内部,静静地躺着好几枚黑如焦炭的奇形怪状饼干。 这些饼干的状态糟糕到像是被派遣到非洲暴晒三个月之后。 滴。 舒瑶发来新的微信:[我做的曲奇饼干好吃吗?] 舒瑶:[期待您的反馈<爱心>] 梁衍静静地凝视着那枚饼干许久,伸出手,捏住一块,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点点。 身形微微一震。 他皱眉。 面无表情地扯出纸巾,擦拭嘴唇。 另一侧,舒瑶忐忑不安地等到梁衍的回复。 梁衍:[尝了一口,味道很别致] 舒瑶心情雀跃不已。 她就说嘛,自己这样出神入化的厨艺,肯定能够得到梁衍的赞同。 这样绝佳的味道,也只有她这样的厨艺小天才才能够做的出—— 她兴冲冲地打字,刚打到一半,梁衍第二条微信过来了。 梁衍:[我仿佛看到去世多年的外祖母在向我招手] 梁衍:[这饼干是在火葬场烤的?] 咸鱼(十七) 舒瑶短暂地思考了一次人生。 她迅速回忆起自己制作小曲奇后的试吃味道, 确认没有丝毫不妥。 舒瑶并不认为自己的味觉出现问题。 只可能是梁衍挑刺。 舒瑶无法接受别人质疑她的手艺,更无法接受梁衍竟然用这么恐怖的语句来形容她得意的作品。 毕竟明天还需要梁衍帮忙,舒瑶决定采用委婉而不失讽刺的方法, 来内涵他。 舒瑶:[您平常是不是很喜欢吃鱼啊?] 不然为什么这么擅长挑刺! 消息刚发出, 艾蓝的夺命连环Call紧追而来—— 艾蓝:“啊啊啊啊瑶瑶,出他娘的大事了!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们的曲奇饼干袋子拿反了啊!我哥现在吃着你的曲奇饼干, 感动的眼泪哗哗啦啦往下流还给我加了零花钱。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梁衍那边有没有吃我的夺命曲奇饼啊!” 舒瑶听的一阵毛骨悚然。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梁衍会对此做出这样的评价。 要知道, 舒瑶和艾蓝都没有勇气试吃艾蓝做出的那一团焦炭啊! 那坨东西看起来就不像是阳间的食物啊! 舒瑶冷汗涔涔:“出大事了, 先挂断,回聊。” 迅速切回和梁衍的聊天记录, 舒瑶盯着梁衍的回复,陷入死寂。 梁衍:[什么意思?] 舒瑶从未如此庆幸梁衍并非网上冲浪高手。 连这样的梗都不懂。 舒瑶努力把话圆回去:[据科学研究报道, 鱼体内含有大量的DHA、EPA,这两种物质能够促进人的智力发育。] 舒瑶:[我从未见过如您一般聪明的人,这才冒昧询问一句, 是否经常吃鱼] 梁衍:[我不喜欢吃鱼] 梁衍:[喜欢吃小樱桃] !!! 舒瑶当然知道,梁衍说的应该是现实中、红红的、酸酸甜甜的小樱桃。 她也喜欢吃。 于是,同样作为小樱桃的她,抖着小手,认认真真地解释:[朋友刚刚说拿错纸袋, 抱歉, 好像把烤焦的曲奇饼干送给您了] 舒瑶:[下次一定送给您烤好的饼干] 迟迟没有等来梁衍的回复, 舒瑶发给他一只卷着被子熟睡的小猫咪, 试图完美地结束今天的交流。 舒瑶拉下被子, 躺的笔直,默默地把自己从头到脚盖好。 今天又是在社会性死亡边缘徘徊的一天呢。 - 次日清晨,舒瑶尚陷在美梦之中,直接被舒明珺从床上硬生生地拽起来。 舒瑶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打着哈欠:“姐姐,现在才六点啊!” “不早了,”舒明珺神情严肃,拽着舒瑶,试图让她去洗个澡,清醒清醒,“造型师等你很久了。” 舒瑶:“……” 她如今困的要命,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哪怕洗过澡也不够清醒。 好在舒明珺雷厉风行的,和人交涉,完全不需要舒瑶说一句话。 舒瑶假装自己是个木偶,老老实实地听着造型师的念叨,乖乖地坐着。 从早晨五点钟,一直做到十点,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做了一次细心的护理和装扮,以至于舒瑶看到镜中的自己时,有些不适。 舒瑶日常宅在家中,素面朝天,出门就戴口罩墨镜和帽子,极少化妆,偶尔也是淡妆。 而舒明珺花大价钱为她聘请的人,为她选择的妆容格外明丽,衣服亦精挑细选,配一串钻石项链。 舒明珺双手抱胸,站在镜子旁侧,满意地看着舒瑶:“要的就是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范儿。” 舒瑶吐槽:“我就爱人间烟火小烧烤,珺姐,我饿了。” 舒明珺无意虐待自己的妹妹,订好餐点,送上来。 在舒瑶为了保持妆容而艰难进食的同时,舒明珺仍旧在淳淳教导:“现在你吃个七八分饱,等一会相亲的时候就少吃一些,维持好你的淑女进食形象。” 舒瑶点着头,费力地将肉弄成小块,避开口红,放入口中。 当淑女真难。 还是做宅女好。 舒瑶由衷地感慨。 假淑女舒瑶老老实实吃个七八分饱,就被舒明珺亲自开车送到指定的约会地点。 舒明珺还有公事,无暇暗中观察,匆匆离开,只剩下舒瑶,百无聊赖地等待着邓玠。 以及梁衍。 舒瑶早上就将约定时间和位置发送给梁衍。 不过他至今没有回复。 - 自从得知此次相亲是舒世铭极力促进之后,邓玠便不再在意。 母亲已经管不到他,邓玠越发放肆,和陆岁岁厮缠了一上午,恋恋不舍地揉着陆岁岁,等她离开之后,这才懒懒散散地开车而来。 推开房门,一眼看到正在打游戏的舒瑶。 邓玠早些时候的懒散,顿时化作精神奕奕。 与邓玠先前看到的照片不同,少女皮肤白皙,鼻梁小巧挺拔,眼睛如同一汪清泉,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哪怕听到动静,也没有抬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漂亮的像个人偶,精致到不真实。 邓玠屏住呼吸,不免心神荡漾,往前迈两步:“舒瑶?” 舒瑶被这一声惊的手抖,放错技能,本来被她打到只剩一层血皮的小怪侥幸逃脱。 舒瑶遗憾地看着提示页面,抿唇,把手机默默收好。 她早就忘记醉酒后和这人的短暂交际,更忘记自己曾隔着玻璃窗的中二病自我介绍。 舒瑶朝他露出舒明珺指导好的礼貌笑容:“邓先生。” 再没了下一句。 舒瑶对邓玠了解不多,但拜他前女友们所赐,印象还挺深刻。 简而言之,他就是一处处留情的花心大萝卜。 舒瑶不认可邓玠这样对待随意对待感情的态度,也从未想过要和邓玠有怎样的来往。 可邓玠如今的表现,要比舒瑶想象中更加糟糕。 ——他洁净的衬衫边缘,有一道浅浅的口红痕迹。 或许是早晨,也或许是刚刚来的路上,在见相亲对象之前,他仍旧在和女性亲密。 邓玠坐下。 美色冲击之下,令邓玠一时想不出该如何与她交谈。 舒瑶看着那抹口红痕迹,暗暗揣测,这是个什么色号。 邓玠顺着舒瑶的目光,终于注意到衬衫上的糟糕痕迹。 或许是临行前,拥抱陆岁岁留下来的痕迹。 邓玠下意识解释:“不小心蹭上的颜料,你不要误会。” “这应该就是口红,颜料不会这样,”舒瑶纠正他,十分诚挚地问,“我想问一下,口红色号是什么?挺好看的。” 邓玠:“……” 他再三确认,舒瑶此刻并不是在说谎。 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愤怒抑或着其他的情绪,干净透彻的像是一汪水。 邓玠摸不准舒瑶内心的想法。 邓玠沉吟:“关于我们两家的联姻问题——” “不用了,”舒瑶飞快地打断他,她目光明亮,添上一句,“不瞒您说,我已经有了一个交往多年的男友。” 邓玠:“啊?” 他的手指骤然握紧,没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难以置信的,又询问一遍:“什么?” 这不符合先前得到的消息啊。 不是说舒瑶巴不得攀上他这根高枝么?不是说舒世铭乐意促进这场联姻么? 舒瑶如今自爆,又算什么? “先前我收到了不少来自尊女友们的短信,”舒瑶开口,这番话,她已经事先在内心中排练多次,早就倒背如流,“我也听说,邓先生您如今另有所爱。” 邓玠说:“只是消遣。” 原本他以为自己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四个字,然目光与舒瑶相触,一眼望进她澄澈干净的眼底,顿觉这四个字似乎亵渎了她。 舒瑶没有反驳,微微蹙眉。 她很不喜欢这样拿感情或者人做“消遣”这种事。 在舒瑶看来,每一份感情都弥足珍贵,不该拿来随意践踏玩乐。 邓玠误会了她此时的不悦,稍加思忖,明白了。 舒瑶这是在隐晦提醒他收敛自身、不要沾花惹草啊。 还没在一起呢,就想管束他私生活了。 至于舒瑶突然多的“男友”,估计想要借此来引起他的注意力。 什么男友,之前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多半是舒瑶故意杜撰出来骗他的,为的就是营造出自己很受欢迎这种假象,从而引起邓玠的好胜心。 ——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孩,心机倒是不少。 邓玠想通一切,豁然开朗。 他撑着额头,懒懒散散地看向舒瑶,勾唇一笑:“瑶瑶,你说自己有男友,为什么不请过来一起见一见?咱们婚姻不成,还可以做朋友,不如一起吃个便饭。” 邓玠笃定,舒瑶是在撒谎。 他倒想看看,舒瑶的这个“男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 以舒瑶这样的性格,估计会找个大学同学,或者朋友来应付这个相亲。 都是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邓玠丝毫不会放在眼中。 舒瑶看看时间,梁衍已经迟到了。 她同邓玠说了一声,拿着手机,去洗手间。 拨通了梁衍的电话,无人接通。 奇怪。 这人昨天明明说好了,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她鸽子吧? 关键时候掉链子,这也太不靠谱了。 舒瑶尝试三次,同样无人接听,不得已,只好重新回到方才订好的房间之中。 一打开门,她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梁衍端正地坐在主位之上。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杯红茶。 热气升腾,茶香氤氲。 男人的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一双眼睛沉静如墨,微笑看她。 舒瑶傻眼了。 梁衍未免也太嚣张了吧?虽然说是雇来假装她男友,目的也是破坏相亲,顺便砸邓玠的场子,可他这一来就直接坐在主位—— 有些不太合适吧? 邓玠不会恼羞成怒到打他么? 舒瑶迟疑着往前迈了一步。 她尚未开口,只看到刚刚还对舒瑶聊天时略带骄矜的邓玠,现在笑的像朵狗尾巴草一样。 邓玠恭恭敬敬地叫梁衍:“大哥。” 咸鱼(十八) 听到身后动静, 邓玠站起来,十分熟络地向舒瑶介绍:“瑶瑶,这是我大哥, 梁衍。” 或许是担心这句话会有歧义, 邓玠重新进行补充:“是我表哥,平时工作上,我一直受大哥指点。” 舒瑶对梁衍进行了一次死亡凝视。 如果说, 刚刚那句大哥, 她还能进行自我欺骗, 假装只是邓玠客套话而已的话, 如今邓玠所进行的补充, 足以让舒瑶迅速理清目前的关系。 梁衍凝视着舒瑶,他将杯子放下, 朝舒瑶伸出手,眼角下美人痣漂亮动人。 他开口:“瑶——” “初次见面, 您叫我一声瑶瑶就好,”舒瑶飞快开口,打断梁衍, “大哥您好。” 舒瑶后知后觉,难怪在她请求梁衍假扮男友的时候,他会笑着询问她,是否会后悔。 现在的舒瑶,别说肠子悔青了。 她五脏六腑都是青的。 舒瑶不想再招惹麻烦, 如今的她只想老老实实地做好一条咸鱼。 ——辛辛苦苦雇佣过来的男友竟然是相亲对象的大哥, 这种剧情放在绿jj也会被人刷负分批评巧合太生硬了吧。 被舒瑶打断之后, 梁衍微微眯眼, 瞧着她渐渐泛红的脸颊和耳朵, 也并未拆穿她,笑的温和:“瑶瑶。” 舒瑶伸手,扶住旁边的椅子,僵硬地、一点一点弯腿,坐了下来。 邓玠见舒瑶此时的表情古怪,只当她被梁衍的皮相给彻底迷住了。 梁衍相貌的确没得挑毛病,当初许纯薇也是被梁衍这张脸迷的七荤八素,找不到东南西北,至今还在锦城分部苦苦熬着。 也挺可怜。 对此,邓玠早就已经司空见惯,手托腮,看了眼手表,唇角微翘,问舒瑶:“瑶瑶,你男友什么时候过来?” 舒瑶垂首,盯着桌子上的瓷盘,木然开口:“刚分手,来不了。” 梁衍拿餐巾细细地擦拭着手指,闻言,波澜不惊地看向舒瑶。 邓玠表情有微微的错愕,他本已做好见舒瑶男友的准备,也早就想好该如何在顾全舒瑶面子的前提下,委婉拆穿她的谎言。 侍应生在此时送上饭菜过来,是牛排,邓玠自作主张,点了菲力牛排,三分熟。 表层浅浅褐色,内里肉质鲜红。 舒瑶捏着刀叉,在看到牛排的瞬间,眼皮骤然跳了几下。 越发庆幸舒明珺英明神武,早早地给她准备好午饭。 “刚刚分手?”邓玠挑挑眉,笑着问,“他做了什么?” 舒瑶握着刀叉,狠狠地切下一块肉。 她完全不喜欢吃带血丝的东西,只把那肉切成小块。 她若无其事地开口:“其实说起来倒也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前男友劈了好几条腿,前女友多的能组成一个足球队,他还说只是消遣。” 邓玠隐约听着这话是在讽刺,心里有些不适,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用力地咳一声。 舒瑶进一步将肉丝切成细细碎碎的块末,盯着餐盘:“可喜可贺的是,他刚刚被一个前女友开车撞了,现在躺在医院中,腰部以下腿全断,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劈腿的机会了。” 邓玠:“……” 他感觉到被微妙地内涵一下。 这种微妙应该不是错觉。 邓玠开口:“你说话还挺有趣的。” 舒瑶客客气气:“谢谢。” 话音未落,梁衍笑了,温声问舒瑶:“怨气这么大?” 舒瑶低着头,把肉细细切成碎条:“因为不想一错再错。” 邓玠丝毫见不得美人受委屈,只是他刚刚想安慰,一想到自己的那些前女友们,又没有立场和理由来说话。 他踌躇之间,梁衍眼睛微弯:“不如将错就错。” 舒瑶放下刀子,站了起来:“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心里面带着气,就连走路都仿佛带着风。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她随手一请,就请来这么一尊大佛啊! 邓玠看了看舒瑶盘子中被切成七零八碎的肉,茫然不解地看向梁衍:“我怎么感觉舒瑶对我意见挺大的?” “想想你前女友都做了什么事情,”梁衍切下一块牛肉,也未吃,搁下刀子,平静开口,“你今天过来相亲,已经刷新了我对人类脸皮厚度的新认知。” 邓玠被梁衍几句话说的心痛不已,委屈了:“确认一下,你是我大哥对吧?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呢?” “那你占理么?”梁衍看他,“今天早晨还在和陆岁岁厮混,相亲的消息刚定下来,任由曲咲散播瑶瑶的联系方式——” “没有,”邓玠声音越来越低,“我阻止曲咲了。” 曲咲是邓玠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女友,也是门当户对,只不过对方实在太容易吃醋,动不动就闹,实在令邓玠招架不住,才提了分手。 谁知道曲咲报复心理如此的强烈,竟然动员不少人,要合起伙来骚扰舒瑶,企图把这桩长辈看好并已经默许的联姻搅黄。 梁衍冷眼看着他。 邓玠心更虚了:“不过啊,今天还是得谢谢大哥您出面帮我。” 当初,邓玠知道舒瑶的隐私被曲咲泄露之后,有个小私心,也没及时制止。 他的前女友们实在太多了,一多半都不是和平分手,邓玠知道她们对自己心有怨恨,会不遗余力地破坏掉这次相亲。 哪怕邓玠想要阻止,也有心无力。 况且,他自己心里面还打着一个小算盘。 一来,邓玠不在乎这场联姻如何,木讷的舒瑶并非他心中完美无缺的妻子人选; 二来,也好借此机会,来试探舒瑶的底线。倘若她因此醋意大发拒绝相亲,那说明两人婚后必定不合适——邓玠不认为自己能为了一朵花而放弃整座森林。 但梁衍前两天出面解决此事,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些什么手段,结果是现在再无一人敢去骚扰舒瑶。 邓玠十分感激他对未来弟妹的一片关切爱护之心。 梁衍不置可否:“我帮的不是你。” 邓玠并未能听懂他此时的言外之意,仍旧陷在自我思绪之中:“舒瑶这小姑娘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没想到她为了引起我注意力,连有男友这种事情都编出来。” 梁衍侧脸看他:“少自作聪明,她不是骗你。” 邓玠惊诧:“啊?” 梁衍说:“舒瑶的确在和人交往,你不过是横生插入两人感情的第三者而已。” 邓·突然小三·玠:“啊啊?” 梁衍又填补一刀:“不过他两人最近闹了点矛盾,刚才她说的那些也只是气话。” 邓玠懵了好久,才谨慎地问:“大哥,那你知道她男友是谁么?” 梁衍平静凝视他:“这些和你无关。” 愣了好久,邓玠忍不住感喟一声:“本来我还觉着这姑娘感情履历空白,干净的像块白纸,没想到,这张白纸也被人划拉了几道。” “你自己纵欲滥情,凭什么要求别人洁身自好?”梁衍掀眼瞧他,声音一派温和,“我原以为你还会有些自知之明,不去纠缠。” 梁衍鲜少动怒,如今和邓玠说起话来,语调也不疾不徐。 但邓玠仍旧被他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又无处可以辩驳。 毕竟,梁衍此时所说均为事实。 邓玠试图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来一次开脱:“其实我只是介意她可能和前男友同居过。” 梁衍笑,容色淡淡:“既然这么介意,不如你也过去和她前男友同居几天,多公平。” 邓玠:“……” 邓玠顿时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他原本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舒瑶一定非他不可,谁知道今日相亲,见面以后,舒瑶的表现完完全全地颠覆了他的认知。 在梁衍这几句教育之下,邓玠的厚脸皮如今也像是被砂纸刮过,哗啦啦的疼。 他也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的滥情纵欲是否真的有错。 还没等邓玠想出个所以然来,梁衍站起来,俨然不想与他多说:“我去洗手间。” - 舒瑶此时已经快要自闭了。 酒店宽阔的平台之上,有精致的藤椅用来稍稍休息。 舒瑶坐在小藤桌上,一脸凝重地捧着手机。 她想告诉好友今天遇到的乌龙事件,可惜手指颤抖,打了长长一段话,又逐字删去。 舒瑶揉了揉脸颊,还没想好该怎么出去面对外面的两个人,忽听有人轻轻叩了两下隔板。 不轻不重的两下。 男人声线温和,询问她。 “我能坐下么?” 舒瑶仰脸,看到梁衍。 正午的阳光正炽热,闲散投射进来,男人长长眼睫都仿佛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君子如玉,温文尔雅。 舒瑶紧绷着一张脸:“不行。” “还在气?”梁衍问,“不是提前说好不生气么?” 舒瑶激愤不已:“可是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其实是邓玠的大哥?” ——雇的男朋友竟然和相亲对象认识哎,还不告诉她。 舒瑶顿时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梁衍淡然开口:“你没问。” “要是我问了你就一定会说吗?” 梁衍反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真要论起来,这还真的算不上骗。 顶多算是欺瞒。 可为什么梁衍说的就像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一样? 舒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中,上不去,下不来。 她低头看着手机上各种新闻媒体的推送消息,更加心烦意乱。 “瑶瑶,”梁衍提出建议,“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舒瑶心生警惕:“什么意思?” “我退一步,帮你解决掉花篮娱乐的合同问题,”梁衍垂眸看她,声线低沉,“你也退一步,以后别再和邓玠联系。” 舒瑶心中骤然警惕。 为什么梁衍会知道她和花篮娱乐的事情?舒瑶可不记得自己告诉过他。 舒瑶对梁衍知之甚少,然而梁衍似乎对她了如指掌。 三次元和二次元毕竟不同,这样的情节倘若放在二次元中,舒瑶或许不会感到难受;可一旦放入现实,一个并不算熟悉的人如此,只会令舒瑶感到危险。 舒瑶试探着问:“为什么不可以和邓玠联系?” “他并非良人。” 舒瑶昧着良心开口:“还行吧——” 话说到一半,舒瑶瞧见邓玠推门而出,骤然心虚,立刻停止撒谎,转身去另一侧的洗手间。 梁衍始终笑着听她说话。 看她瞬间炸毛,又瞬间溜走。 他轻轻摇头。 邓玠出来准备抽烟,瞧见两人站在一处,迈步走来。 眼看着舒瑶避开他,邓玠满腹疑惑地问梁衍:“大哥,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我怎么感觉瑶瑶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没什么,”梁衍不动声色,“你还是别听了,我怕你难过。” 邓玠更好奇了,连声催促:“大哥,您就别钓我胃口了。” “好吧,”梁衍叹口气,告诉邓玠,“刚才瑶瑶有感而发,祝天下所有滥情的男人寿比昙花,福如加勒比海。” 社恐(一) 邓玠遭受一百点暴击。 他问:“舒瑶真是这么说的?” 总感觉舒瑶说不出这种话。 梁衍轻轻一声叹息, 同情注视他:“我骗你做什么?” 邓玠沉默不言。 “先前劝过你,可惜你完全听不进去,”梁衍轻拍邓玠的肩膀, 叮嘱, “以后收敛吧,在工作上多花些心思。” 邓玠难以相信,自己第一次相亲, 竟然还被对方嫌弃“不干净”。 他忍不住回顾自己先前做过的事情, 暗自忖度, 舒瑶对他表露出来的厌烦, 是否为真。 越想越觉着有可能。 不然也不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诅咒。 以至于他再看到舒瑶时, 疑心这小姑娘下一秒就会泼他一脸茶水。 好在没有。 舒瑶安安静静地和他吃完一场饭,除了被切成碎末的牛排, 其他的都多多少少进食一部分。 她再未说其他的事情。 即将离开时,落了一场雨, 黑云骤然降临,沉沉积压,裹杂着几欲摧城的架势。 西京夏日多狂风骤雨, 路上行人稀少,纷纷躲避雨点,冷风从窗中骤然降临,吹动花瓶中的花朵,落了两片花瓣。 舒瑶不会开车, 打电话给舒明珺。 接电话的是舒明珺的私人助理, 礼貌地告诉舒瑶, 舒明珺如今正在开会, 无暇接听电话。会议预计还有半个小时结束, 倘若舒瑶有什么事情,他会在会议结束后通知舒明珺。 舒瑶谢过他,做好在这里继续等半个小时的准备。 虽然相亲不成,但基本的交情还在。 邓玠忍不住提出:“我送你回去吧。” 舒瑶摇头婉拒:“谢谢,不过不麻烦您了。” 邓玠还想再说,忽听旁侧的梁衍轻轻咳了一声,他转脸,看见梁衍满脸不赞同地对他摇摇头。 邓玠顿悟了。 只怕舒瑶嫌弃他“脏”呢。 但让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干等着,肯定不合适。偏偏,陆岁岁在这时候打来电话,铃声刺耳,声声催他。 邓玠犹豫之间,只听梁衍淡声开口:“恰好我顺路,可以送你回去。” 邓玠十分感激地看梁衍一眼。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大哥。 舒瑶直接拒绝:“不要。” 舒瑶这样的反应完全在邓玠意料之中,他不得不拿出结亲不成情谊尚在的气魄来,说:“还是我送吧。” 舒瑶皱眉。 与邓玠相比,她宁愿去坐梁衍的车子。 至少后者似乎没有那么糜烂的私生活。 舒瑶下意识看向梁衍,视线稍触,梁衍微微挑眉。 两秒后,他站起来:“阿玠,你不是还有事要忙么?” 邓玠应了一声。 他心中纳罕。 陆岁岁一直安安稳稳,这个节骨眼上频繁给他打电话,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梁衍再度询问舒瑶:“我送你?” 舒瑶点头:“谢谢梁先生。” 邓玠如释重负。 令舒瑶意外的是,这次梁衍过来,并没有司机陪同。 封闭的空间之中,只有两人。碍于舒明珺所教导给她的那点社交礼仪,舒瑶默默地主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系上安全带。 这里距离舒瑶公寓约莫半小时左右的车程,但今天休息日,免不了堵车。 舒瑶上车后,没有和梁衍说一句话,心中暗自祈祷,千万千万不要堵车—— 祈祷完不到一分钟,就堵上了。 舒瑶盯着前方的路况,焦躁不安到恨不得自己下来步行。 假使外面没有这样大风雨的话。 车厢内的气息很好闻,淡淡的冷香味儿,若即若离,舒瑶神经紧绷,努力让自己忽视掉梁衍的存在。 然而并没有。 他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 舒瑶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却仍旧不可避免地看到梁衍伸手去拿车上的水。 和她比起来,梁衍的手要大很多,并不算白皙,但十分干净。男人手背上有隐隐青筋凸出,具备着力量欲勃发的性感。 舒瑶忍不住顺着一双手往上看,他腕上仍旧是一块她不认得牌子的表,衬衫袖口平整而洁净,无一丝污垢。 再往上—— 梁衍正在喝水,浓而翘的眼睫,鼻梁高挺到令人艳羡。 喉结格外明显,随着饮水而上下滚动。 很性、感。 并非那种大大咧咧、刻意展露出来的风情,而是严苛禁欲,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亵渎的美。 舒瑶心跳有点快。 噗通,噗通,越来越急促。 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从初见起,舒瑶便发现他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令她瞬间安定下来。 正瞧着,舒瑶窥见梁衍垂下眼睫,淡淡看她一眼。 右眼下的美人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移了位置。 盯着看被抓包,舒瑶立刻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大雨冲刷着玻璃窗,天边闪过一道白光,隐隐有雷鸣,低沉而暴躁不安的声响。 “今天气色不好,”梁衍放下杯子,温和询问,“昨晚熬夜了?” 在这样的封闭空间中,倘若她一句话也不说,更加尴尬。 舒瑶试图为自己辩解:“不是熬夜,只是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 “的确,”梁衍笑着说,“熬夜可以让时间加速,提前上天堂。” 舒瑶:“……” 梁衍俨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见她沉默,含笑问:“在想什么?” 舒瑶面无表情:“我在想‘前男友’的棺材板要滑盖翻盖还是盖中盖。” “如今国家不允许土葬,都用骨灰盒。” 舒瑶忍无可忍:“您这么擅长找茬,不如直接去接闰土的班。” 梁衍轻晒:“小机灵鬼。” 舒瑶哼了一声,盯着前方许久未曾动过的车。 她都快把车牌号给背下来了。 长时间的堵车,令她心烦意乱。 “花篮娱乐那边,你现在考虑的如何?”梁衍问,“需要我帮忙吗?” “如果您有其他附加条件的话,那就算了。” “没有附加条件,权当我未曾提前告知舒小姐的歉意。” 舒瑶警惕心很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对我另有所图?” 梁衍一声低笑:“我不会伤害你。” 舒瑶轻哼:“狼可不会说自己喜欢吃羊。” “在你眼中,难道我是狼?” 舒瑶没说话,看着车前窗上,一滴雨水凝聚滚落,拖着长长的水痕。 雨刷很快将这道痕迹抹除。 两人的谈话就此僵持。 在前方交警的努力工作下,又过了十分钟,堵车终于得到缓解,顺利离开该路段。 抵达舒瑶所居住的小区之后,梁衍撑着一把大黑伞,缓步下车,送舒瑶步行回公寓所在楼。 为了避免被雨水淋到,同在一把伞下,舒瑶不得不往梁衍身边贴近。 他身上始终有那股好闻的淡淡冷杉香气。 舒瑶感觉这股香气带着奇异的安定力量,她一闻到,便忍不住沉溺其中。 她舒瑶摸不清楚梁衍此时是什么想法,稍稍一走神,一双大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牢牢拉住,阻止她迈步子:“小心。” 温热的大手掐着她的手腕,指腹上的薄茧摩挲着她的肌肤。 舒瑶心脏跳到快要跃出胸膛,定睛一看,发现路前方有个小小的积水坑。 要不是被梁衍及时拉了一把,她已经一脚踏入。 梁衍收回手:“抱歉。” 舒瑶声音发干:“没事。” 虽然梁衍已经收回了手,但方才他力道重了些,舒瑶手腕上仍旧残留被紧紧捏住的力道——她甚至开始怀疑,方才梁衍是否想要把她的骨头给捏碎。 简直像头饿了三年多没闻过肉腥味儿的饿狼。 一路到了公寓下,舒瑶尚未对梁衍道谢,只听旁侧传来舒明珺咬牙切齿的一声:“梁衍。” 舒瑶回身,尚未看清,舒明珺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如同老母鸡护小鸡仔,将舒瑶牢牢护在身后。 舒明珺警惕地看着梁衍,目光阴寒:“你想做什么?” 舒瑶懵了。 姐姐认识梁衍? ——也是,姐姐和她不一样,是典型的工作狂魔。 或许是在生意上,和梁衍有过交际。 梁衍不紧不慢地将大黑伞收拢,并未说话。 黑色伞身衬着他的手,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舒明珺说:“你保证过不再打扰她。” 梁衍将伞放在旁侧的柱子上,伞身上的水蜿蜒流下,很快浸湿了一小片。 他平静开口:“当初你说会让她回归正常生活。现在呢?这叫正常?” 舒明珺一张脸紧绷:“我需要时间。” 舒瑶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舒明珺:“珺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舒明珺转身,安慰舒瑶,“我们在聊生意上的事情。瑶瑶乖,你先上楼,等会姐姐就过去,好不好?” 舒瑶应了一声,颇为费解地看着梁衍。 梁衍垂眸看她,微笑:“上去吧。” 舒明珺骤然爆发一声尖锐的声音:“不许你和瑶瑶说话!” 舒瑶不明白舒明珺此刻的愤怒从何而来,却也被她骤然的愤怒吓到了,老老实实转身上楼,回公寓。 她站在阳台上,隔着玻璃,过了两分钟,看见梁衍撑着大黑伞离开。 许是感应到什么,他折身回望。 离的太远,舒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身后门响,她抖了一下,转身,看到一脸疲倦的舒明珺。 “瑶瑶,”舒明珺对她说,“离梁衍远一点。” 舒瑶谨慎地问:“你和他有过节?” 舒明珺放下包,走来,坐在她旁侧,伸手将舒瑶揽入怀中。 良久,舒瑶听见姐姐低低应了一声。 “很大的仇,”舒明珺一字一顿,“他弄坏了我的宝贝。” 舒瑶能感受到姐姐此刻的愤怒,屏声静气,保持沉默。 “我原本以为他会顾着伦理,收敛一点,没想到这禽兽完全不在乎,”舒明珺咬牙切齿,说出的话完全失去冷静,抚摸着舒瑶头发的手也在抖,“果然没有丝毫道德感,变态,畜生。” 舒瑶没想到姐姐用了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梁衍,让她有些不适。她心里感觉梁衍并非这样糟糕,可完全没有立场来为他说话。 她转了话题:“姐姐,今天我和邓玠——” “既然他不在乎伦理道德,你也不用再理那个种马了,”舒明珺冷笑一声,“邓玠这个人渣,果真连最后一点价值也没有。” 舒瑶:“……啊?” 前些天,姐姐不还劝她和邓玠尝试一下么? 舒瑶尚未反应过来,舒明珺伸手,捧着舒瑶的脸。 “瑶瑶,”舒明珺说,“记住姐姐的话,离梁衍远一点,他不是好人。” 她搂着舒瑶的手愈发用力,手背上隐隐约约浮现出青筋。 舒瑶艰难点头:“我知道了。” 趁着舒明珺松开她的空档中,舒瑶忍不住隔着玻璃偷偷往外看。 窗外大雨依旧。 早已没了梁衍的身影。 - 蔡栝在忙陆岁岁今晚上的直播录制。 前天,《洪荒》工作室那边突然遣人过来通知,言明投资者很注重这次的同人曲大赛,要求《洪荒》在今晚举行一次颁奖仪式。 《洪荒》如今在各大手游平台商店的下载量都稳居第一,甩出第二名一大截,说是今年最火爆的游戏也不为过, 这是一次很好的宣传机会。 蔡栝绝对不会放过。 蔡栝领着陆岁岁,一路抵达《洪荒》工作室通知的地点。 甫一踏入,蔡栝由衷感慨,融光工作室真是大手笔。 哪怕此次是临时起意,仍旧花了大价钱请团队过来打造布景,整个工体已经被装扮成游戏中樱桃谷场景的模样,不仅仅是舞台,就连观众席下方,也是云雾缭绕,宛若置身幻境之中。 蔡栝抓着陆岁岁的手,询问:“这次的古筝曲练习的怎么样?” 陆岁岁点头,低声回答:“很流畅。” 蔡栝长长舒一口气,拉着陆岁岁,径直往融光工作室专门提供的化妆间走去,不忘严肃叮嘱陆岁岁:“今晚是你作为‘瑶柱菌’第一次露面,一定要一鸣惊——” 说话间,她推开化妆间的门。 蔡栝拧眉。 已经换上青色衣裙的舒瑶,微微侧身,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三千青丝,鸦色如黛。 美色惊人。 蔡栝怔住。 愣神中,有工作人员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这两位,走来,礼貌性地询问。 蔡栝问:“这个化妆间不是提供给瑶柱菌的么?” 工作人员微笑开口:“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蔡栝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到头晕,皱眉:“我是瑶柱菌的经纪人。” 将陆岁岁推到前方,蔡栝说:“她就是瑶柱菌。” 陆岁岁不如蔡栝脸皮厚,无法在正主面前也保持理直气壮,不安地捏着衣角。 工作人员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四两拨千斤:“抱歉,经过我们核实确认,瑶柱菌的账号归属姓舒,并非眼前这位小姐。” 蔡栝额头青筋跳了两下。 她本计划着等解约后立刻更换瑶柱菌此账号的数据,谁知《洪荒》方突然搞这么一出,直接打乱蔡栝的全盘计划。 蔡栝咬牙,还欲多说。 但工作人员已经通过耳机联系了保安,“温和”地把蔡栝和陆岁岁请出去。 蔡栝一张脸气成猪肝色,听见保安冷冰冰地说:“抱歉,女士,无关人员不能进入我们的后台。” 陆岁岁更是慌了手脚,六神无主—— 邓玠今日虽然来不了,但他早晨笑着说会看她的直播。如今她连台都上不了,又怎么继续欺骗邓玠? - 收到《洪荒》方邀约后,舒瑶和对方沟通了许久,才终于决定出席。 鉴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弹奏这种心理障碍,游戏方允许她戴着面具来演奏。 为了减少她的恐惧心理,对方也只安排了一个面善且温柔的工作人员来与她接触。 如果不是为了阻止蔡栝狸猫换太子,舒瑶也不敢登台。 但比起来蔡栝随便找人来用瑶柱菌这个账号,舒瑶宁可自己出面。 换好衣服之后,舒瑶仍旧十分紧张。 紧张到连上厕所也变的频繁。 从洗手间出来时,舒瑶险些与一个女人相撞。 对方伸手扶一下她的胳膊,嗓音哑哑的,像是抽多了烟,把嗓子熏伤:“你没事吧?” 舒瑶说:“没事。” 她低头,冷不丁看到对方涂成鲜红的指甲,指甲很长,手背上纹着一朵大红色的牡丹,花瓣末端滴着红色的水,瞧上去,像是手上沾满鲜血。 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舒瑶定住,脑海中蓦然出现一副可怖的画面—— 沾满鲜血的手掌,苍白的手腕。 仿佛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胃部一阵翻涌,舒瑶必须捂住嘴,才能控制自己不去干呕。 胳膊上的汗毛齐刷刷地竖起来,她走到洗手间,鞠起冷水洗了一把脸,脸色苍白。 脚步虚浮地走到提供好的化妆室中,舒瑶将自己反锁进去,哆哆嗦嗦的,背死死地抵着房门,伸手抱住膝盖。 宛若有人扎破释放负面情绪的袋子,此时的舒瑶连呼吸都感觉到格外的困难,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甚至开始焦虑,一想到台下那么多的人都要注视她,忍不住的牙齿上下打颤,腿也不受控制地抖。 舒瑶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又“犯病”了。 ——就在马上上台的瞬间。 片刻后,舒瑶听到有人尝试着转动门把手,陌生的声音温和:“舒小姐,请问你还在吗?” 舒瑶发不出丝毫的声音,骤然涌上的焦虑感令她连呼吸都变的困难。四下环顾,她终于找到一张纸条,匆匆写就。 [抱歉,我现在不想见人,今晚可能无法上场了] 抖着手将这张纸条递出去,舒瑶盯着门缝中的阴影,斜斜拉长,动了动。 片刻后,脚步声响起,渐渐远走。 舒瑶坐在门侧。 她明白,自己现在应该给心理医生打电话,或者给舒明珺。 如这样强烈的抑郁状态前所未有,以往“症状”发作,她最大的反应就是不愿与陌生人沟通,不愿与陌生人讲话,只想一个人闷在房间中,哪里都不要去。 可这次不一样,哪怕是一个人闷在房间之中,舒瑶还是感觉到很难受,焦虑不安。 ——不仅仅是陌生人,哪怕是亲近的人,舒瑶也不想去接触。 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 一想到要见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令舒瑶喘不过气来。 她的“病”似乎更严重了。 以前从来没有这样。 她捂着胸口,强烈的窒息感令她难受。 不过五分钟,舒瑶听到一阵稍急促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叩叩叩。 那人叩响房门。 舒瑶抱住膝盖,颤声问:“谁?” 隔着一层门板,舒瑶听到梁衍的声音,略低沉,却瞬间安抚下来她不安的情绪。 “梁衍。” 房间内陷入寂静。 舒瑶错愕地发觉,自己竟然完全不会对梁衍产生排斥心理。 明明刚刚她连好友和姐姐的消息都不想看。 但在梁衍出声的瞬间,舒瑶差点直接将房门打开。 焦虑恐惧的情绪稍稍消退,而此时的舒瑶又陷入另一层纠结之中。 莫非,她其实是一个重度颜狗? 为什么唯独对梁衍不会排斥? 一分钟后,静静站在外面的梁衍,看着房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隙—— 房间内里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只有半盏灯光倾泻而下,温柔地落在舒瑶青色的裙摆上,如同深渊之中开出一朵漂亮而温婉的花朵。 舒瑶坐在地上,裙摆压出褶皱,搭在门把手上的细嫩手指不停发抖。 乌压压的发上,流苏摇摇欲坠,小铃铛互相触碰,发出清脆而美妙的声响。 哪怕已经上了妆,仍旧呈现出一副脆弱易碎的美感。 像是钢化玻璃,已经布满裂纹,但却不会碎落成渣。 梁衍俯身,朝她伸出手,并未触碰到她,保持着温和且有分寸的距离:“瑶瑶,别怕,是我。” 舒瑶盯着他伸出的那双手。 死死压抑着自己此刻莫名涌上的冲动。 ——仿佛整个世界都对她充满恶意,唯独梁衍能够给予她一片安宁。 可她完全意识不到,这种安宁感从何而来。 啊啊啊啊啊! 她快要被折磨疯了,在看到梁衍的瞬间,舒瑶甚至想要扑到他怀中。 想要疯狂地蹭一蹭。 舒瑶此时就像一只猫。 而梁衍就是那株猫薄荷。 两种情绪在内心拼命挣扎,在梁衍的注视之下,舒瑶不受控制地伸出两只手,颤抖着抱了一下他的胳膊。 仿佛带有某种魔力。 肌肤相触碰的瞬间,舒瑶方才焦灼不安的一颗心,迅速冷静下来。 她青色的衣裙上仍旧带着芙蕖的淡淡清香,细细嫩嫩的一双手,没受过风霜,一点儿茧子也没有。 颤抖地贴上他胳膊上的肌肤,柔软覆盖坚铁。 小心翼翼的触碰。 梁衍微怔。 舒瑶飞快松开手,努力地憋出一个拙劣的谎言,试图掩饰自己刚刚那个怎么看都像是骚扰的举动:“……那个,你胳膊上有只蚊子,我没抓到……” 啊。 这个理由真是烂透了。 舒瑶沉浸在自己亲手创造的不安中。 梁衍笑了。 在舒瑶的注视之下,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外衣脱去,解开领带。 黑色的外衣被他随意丢在旁侧,贝母纽扣温凉,折着微光。衬衫裁剪精良熨帖,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显得腰部精瘦。 舒瑶能够想象的到,被衬衫遮挡住的部分。 又该是如何的完美且诱人。 单膝跪在舒瑶面前,梁衍眼眸沉郁,低声问她:“要不要仔细看看,还有没有蚊子?” 社恐(二) 平心而论。 无论皮相还是身材, 梁衍都属于格外拔尖的那一种。 此时的舒瑶正因为自己方才控制不住的动作而羞愧万分,未曾想对方竟然如此自然地脱下外套。 完全顺从着她的意愿。 舒瑶呆了。 看……看蚊子? 啊啊啊啊!说他身上藏着棍子还差不多,怎么可能会有蚊子。 一个正直且纯洁的小姑娘, 怎么可能会做出在男人身上找蚊子这种羞耻的事情! 但是。 手不受控制地伸出去。 舒瑶坐在地上, 良久,伸手,犹豫地触碰他的衬衫。 衬衫上带有他的体温, 舒瑶捏住衬衫, 手慢慢放平, 仍旧试图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嗯……这边好像没有蚊子。” 废话。 空调开得这么冷, 怎么可能还会有蚊子存活。 舒瑶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脸颊因羞惭而变得绯红,细嫩的脖颈上同样浮现出浅浅的红色。 余光中, 窥的梁衍的喉结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却未触碰舒瑶, 又缓缓放下,轻轻地拿起她裙摆上沾染的一片干枯的花瓣,丢入旁侧垃圾桶中。 舒瑶的直觉在提醒着她, 现在的行为很不对。 应该停下来。 可她做不到。 和被猫薄荷完全吸引住的猫咪一样,舒瑶感觉自己像是入了魔。 方才那种痛苦、不安、焦虑的情绪慢慢地消散掉,哪怕胸口仍旧堵的难受,但和刚才相比,此时的消极情绪简直不值得一提。 不仅仅想要触碰他的衬衫, 还想要抱抱他。 甚至想要亲亲。 舒瑶努力把这些奇怪的念头压下去。 梁衍问:“等下能不能上场?” 舒瑶犹豫片刻, 诚实回答:“我不确定。” ——倘若像现在这样, 上台表演肯定没有问题, 可她不可能带着梁衍上台啊。 难道要抱着他弹古筝么? 舒瑶无法确定, 自己松开梁衍之后,那种恐怖的情绪会不会把她整个人连皮带肉吞下去。 “还有十分钟,”梁衍看着手上的腕表,耐心询问,“你现在心里还慌不慌?” 舒瑶诚恳地点头。 虽然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但仍旧完全不能和平时相比。 ——上一次,她在学校中登台表演,还是刚刚接受心理指导之后不久,情绪尚且算的上愉悦。 但以现在这种糟糕的状态,只怕她上台之后,连琴弦都不敢动。 “梁先生,”舒瑶小心翼翼地开口,“能不能麻烦您把外套借给我?” 梁衍微挑眉:“什么?” 到了如今,舒瑶已经确定了。 梁衍身上的香味、以及肢体接触,都能够有效缓解她的焦躁不安,令她迅速地平静下来。 如今来不及再去找同款香水,更不可能带着梁衍上台,舒瑶想要讨要梁衍的外套披上,或许衣服上残留的香味儿能暂时缓解压力。 为了让自己听上去不至于像个痴汉,舒瑶连忙解释:“梁先生,我发现您身上的的香水味好像能让我镇定下来——” 梁衍打断她的话:“你打算怎么穿?” 舒瑶怔住。 他们两人身量差距太大,梁衍的衣服很合体,但到她身上,肯定不合适。 外加今天造型师给她选的衣服是古装,和宽大的西装外套格格不入。 不伦不类。 舒瑶偏了偏头,发上的流苏互相碰撞,发出叮叮玲玲的声音,清脆悦耳。 在舒瑶不安的视线中,梁衍凝视着她的脸:“我有个建议,不过有可能会冒犯你。” 舒瑶问:“什么?” 梁衍垂眸看她:“你可以穿我的衬衣上台。” 舒瑶脑子里稍微不健康了一下,立刻打住:“那你?” “我有备用衬衫。” 舒瑶松口气。 现在梁衍还穿着衬衫呢,吸引力就已经像是猫薄荷,万一真脱了,那对她而言,岂不是一大堆的小鱼干加猫薄荷再加逗猫棒? 舒瑶无比庆幸梁衍此时还带着备用衬衫,不然估计接下来的剧情就要直奔粉po开车速度八十迈了。 梁衍并没在舒瑶面前换衣服,而是去了别的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触碰起到安抚作用,舒瑶的恐惧消散不少,她拿过来手机,编辑好短信,简略描述自己此刻的状况,分别发给心理医生和舒明珺。 手机上消息不少,其中一个是孟律师发过来的,告诉舒瑶,自己最近在忙另一件大案子,可能无暇分身。但他极力推荐了钟钦钟律师,特意声明,钟钦律师是他老师,接手的从未有败绩。他已经联系过了,钟钦律师表示很愿意帮助她。 舒瑶信任孟律师,答复:[好,谢谢您。] 恰好看到舒明珺十分钟前发的短信,提醒她明天是父母的忌日,预备请一天假,陪她一起为父母扫墓。 舒瑶已经记不清自己父母长什么模样了,他们过世的太早,那时候的舒瑶尚在读小学。 他们过世原因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劫匪入室抢劫,持刀行凶,连带着舒浅浅的母亲,一并亡故在歹徒刀下。 舒瑶那天在学校上课,躲过一劫。 当时西京晚报大肆报道此事,又被大伯花钱压下去。 舒瑶休学半年,才逐渐接受这个意外,慢慢地回归正常生活。 也是从那时候,她搬到大伯家中,和舒浅浅同处一屋檐之下。 舒瑶尚未能等到舒明珺的回复,梁衍推门进来了。 他将换下来的衬衫递过来。 舒瑶很快换上。 衬衫很大,她太瘦了,整个套在身上,松松垮垮,毫无形状。 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奇异的暧昧气息。 像是偷穿了男友的衣服。 舒瑶照着镜子,左看右看,正纠结着,梁衍随手抽出她方才换下裙子上的绸带,示意她过来:“我帮你系上。” 舒瑶乖乖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梁衍坐在椅子上,带着薄茧的手捏着绸带,自后方,从她腰间穿过。 他很规矩,不曾触碰她半分。 舒瑶忍不住低下头,看着他手指灵巧,开始打结。 她的头有点疼,一些支零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 自己跪俯在地上,身后,人亲吻着她颤抖的脊背,掐住她手腕,不容她移动分毫。 下一刻,西装革履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拿领带绑住她的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 梁衍也给她打了个蝴蝶结。 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和眼前景物相重合,舒瑶轻轻一哆嗦。 梁衍手指从蝴蝶结上移开,顿了顿,抬眼看她,温声:“怎么了?” “……没什么。” 舒瑶感觉自己最近可能压力太大。 甚至开始出现幻觉。 - 蔡栝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了不少熟人,终于成功地带着陆岁岁进入工体观众席。 这个时候了,还剩下来的几个位置都特别差,基本上只能通过大屏幕来看。 倘若直接看舞台的话,只能勉强看到上面的人,至于脸、还有衣服都看不清楚。 蔡栝心里恼火,她方才隐约听人议论,说瑶柱菌那边出了意外,连带着她节目也往后推迟了几个。 至于这个意外,说不清楚,含含糊糊的,蔡栝听着那个意思,像是舒瑶不敢上台。 再仔细的她打听不出来,蔡栝试探着问工作人员,倘若那个“瑶柱菌”真的上不了场,可否让陆岁岁登台? 工作人员委婉而坚决地拒绝她的要求。 蔡栝越发愤怒,倘若这一次舒瑶真的上不了台,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一次露脸的好机会? 舒瑶自己不争气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连累了陆岁岁登台! 蔡栝坐立难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 她身侧,陆岁岁正低头看着手机。 陆岁岁暗自祈祷,希望邓玠没有时间看今晚的直播,最好也没时间看录播。 倘若叫邓玠知道自己在骗他,那她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陆岁岁心烦意乱地守着直播间,看到刷个不停的弹幕—— [嘴臭瑶柱菌怎么还没上台] [怕是嘴太臭被工作人员赶出去了吧哈哈哈] [发这么恶心的话,是嫉妒瑶柱菌得冠么] [不嫉妒瑶柱菌拿奖,嫉妒她坐拥千万黑粉] [谁让她自己舞的厉害,还不是被ljy打了脸] …… 在蔡栝的“成功运作”之下,瑶柱菌的黑粉数目几乎要赶上了正常粉丝。 热度的确够。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次是瑶柱菌第一次参加活动,被这样攻击,也全在蔡栝的意料之中。 按照蔡栝起初的安排,就等着陆岁岁登台露脸,从而狠狠打脸那些拿颜值来攻击瑶柱菌的那些人。 顺便再炒一波高颜值不食人间烟火小仙女的人设。 最近瑶柱菌的黑粉越来越多,职黑队伍不停壮大,蔡栝计划着,也该是时候洗白了。 热搜都已经安排上,只可惜,现在看来,恐怕要被舒瑶捡了个大便宜。 陆岁岁并不关注这些,她只在意邓玠。 但邓玠今晚还没有给她发消息。 陆岁岁看的心烦意乱,只听身旁蔡栝短促而讶然的一声:“她怎么换衣服了?” 陆岁岁仓皇抬头,看向大屏幕。 大屏幕之上,女孩头发松松用了一根发簪挽起,戴着一只狐狸的面具,脚步颤抖地上台。 身上穿的却不是方才惊鸿一瞥的古装,而是一件OVERSIZE的衬衫。 衬衫上的扣子开了两粒,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脖颈纤细,哪怕没有露出脸来,周身的气质却遮掩不住。 舒瑶没有露脸。 陆岁岁轻轻松了口气。 她低头看手机上的弹幕。 如她一开始所料想的那样,黑粉果真开始大力嘲讽瑶柱菌不敢露脸,指责她穿衣服过于随意…… 只要杠精想杠,哪怕是鸡蛋,也能给挑出来一堆骨头。 瑶柱菌的粉丝也在努力,开始刷口号进行应援。 直播间中乱象频生,而台上的舒瑶,姿态优雅地坐在古筝旁,拨动第一根弦。 筝音温柔缠绵。 方才还乱糟糟的弹幕,突然变得一致起来。 [dbq,人品归人品,yzj的古筝弹得真不错] [教练,我想学古筝] [安静听,等会再黑她] [就是这个,《娇缠》,我**听哭了好几次] …… 手机微微震动,提示陆岁岁收到新消息。 陆岁岁差点弄掉手机。 邓玠:[亲亲我的岁岁小宝贝] 邓玠:[今天古筝弹得比昨天好多了] 邓玠:[衬衫挺不错,晚上穿给我看] 陆岁岁捏着纸巾擦干手心的冷汗。 她不敢给邓玠发消息。 邓玠曾夸赞过好多次她的古筝,也说是被她的古筝所吸引,倘若邓玠发现她不是瑶柱菌—— 陆岁岁心烦意乱。 聊天间,一曲结束,舒瑶站起来,朝着台下,微微鞠躬。 陆岁岁敏锐地看到,她的腿一直在颤抖。 舒瑶很快走下舞台,倒是没有多少人讨论她的腿,偶尔有两条弹幕,也被其他讨论迅速淹没覆盖。 陆岁岁听见旁边的蔡栝,自言自语:“……不能让她走。” 身为一个替代品,陆岁岁完全不敢想象,假使舒瑶不离开,她在公司中又该如何自处。 汗水静悄悄浸透衣衫。 下一刻,陆岁岁听见蔡栝略凉薄的声音:“……就算真要走,也别想干干净净。” 陆岁岁看向蔡栝。 蔡栝脸色阴晴不定:“我还不信了,一个小黄毛丫头,能斗得过公司?” 虽然上次威胁不成反被一阵普法,但蔡栝仍旧未把舒瑶请来的律师放在眼中。 蔡栝相信花篮娱乐巨资请来的律师团队,该团队来自国内顶尖的律师事务所。当初花篮娱乐的“霸王合同”就是团队经过探讨,钻法律空子指定出来的。 大家大多被网站起先的承诺和画饼迷的七荤八素,迷迷糊糊被哄骗着签下合同。等到反应过来合同是坑之后,提出解约,要么赔的连裤衩都不剩,要么继续做着网站的内容产出机器,持续不断地接受着压榨。 蔡栝只当舒瑶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笑她自不量力,以为自己请了个律师就能出来唬人了。 花篮娱乐的解约纠纷多了,至今未有成功全身而退的。 蔡栝志得意满地联系了花篮娱乐的律师团队,开了个语音群聊,将自己的诉求简要说了一遍。 谁知道,律师团听到这个消息,无一人说话。 蔡栝拧眉:“怎么?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了?” “这倒不是简单不简单的问题,”资历最长的秦律师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为难,“对方请的是钟钦钟律师。” 蔡栝不懂律政圈的事情,仍旧不悦:“怎么?这个律师很有名么?” 秦律师沉默了。 片刻后,赵律师吞吞吐吐:“钟钦律师是我们事务所的创始人,从业以来未有一次败诉……” 蔡栝愣住。 秦律师告诉她:“倘若真要起诉舒瑶,我们赢得该场诉讼的概率基本为零。” - 下台之后,舒瑶踉跄几步,避开工作人员,飞快躲回更衣室。 一路上低着头,她不敢看那些人的眼睛和表情,更不想听他们的窃窃私语。 所有的注视和讨论,都令她感觉到不适。 舒瑶迅速把身上的衬衫换下来,那件衬衫上面仍旧残留着淡淡的冷杉香味。 如同它的主人。 舒瑶仔细将衬衫叠好,放入纸袋。 收拾好之后,她才看手机,舒明珺发过来的消息只有一条。 舒明珺:[等我去接你] 舒瑶松了口气,恰好艾蓝打电话过来,一通彩虹屁,对舒瑶今晚的表现大夸特夸—— “虽然我没有过去看现场,但是你真的太棒了你知道吗瑶瑶!” “我都听哭了!一听你的曲子就想起来游戏剧情,真是太虐了我的妈。” …… 舒瑶听好友絮絮叨叨地说完,才小心翼翼地告诉她,自己今晚又突然“发病”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病”,却是最严重的一次。 以往舒瑶的社恐以及抑郁情绪虽然也来的突然,但远远没有今晚这样难受。 先前只是阶段性,舒瑶会突然不喜欢和人说话,不想与人交流。能打字就绝不发语音,能在家中宅着就绝不会踏出房门二步。 但那些大多数是对陌生人,她仍旧可以正常和朋友、姐姐聊天。 抑郁情绪最深的时刻往往是在近黄昏时分,舒瑶多眠,往往一个午觉醒来,太阳已经逐渐西沉。 房间中漆黑安静,唯独从未关严的窗帘中溜出昏黄光芒。 每逢此时,舒瑶总疑心自己被所有人都抛弃掉,那时候的孤单和失落感难以用语言来描绘,唯独记得心脏处沉闷到无法呼吸的钝痛。 艾蓝敏锐地抓住话中的重点,朝她确认:“你说,刚才难受的时候,谁都不想见?甚至连姐姐都不想联系?但看到梁衍却格外有安全感?” “嗯,”舒瑶很苦恼,她低头,谨慎地问,“你说,我这样是不是犯花痴了?” “应该不会,”艾蓝同样满腹疑虑,“你确定自己先前没见过梁衍。” “确认,”舒瑶叹气,“而且,我一碰到他就没那么难受了。刚刚也是穿着他的衬衫上台,才把整个曲子弹完……你说,我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采阳补阴?” 艾蓝被她逗笑了,暧昧地说:“那人家也不是这个采法啊。” 舒瑶还想继续聊,忽听得身后门响,惊的她一个激灵,下意识把手机挂断。 梁衍站在门旁,整洁的衬衫和西裤,走廊上的光把他的影子拖的很长。 他声音平静:“保洁阿姨等会过来打扫卫生,我送你出去。” 从这边到大门处,需要穿过一片竹林。 舒瑶胆子很小,她现在不想和陌生人接触,立刻点头:“麻烦您了。” “不麻烦。” 舒瑶没有将衬衫立刻归还给梁衍,毕竟她贴身穿过了,沾了她的肌肤,这样给人家不太合适,准备洗干净之后再归还。 外面的人已经很少,舒瑶跟在梁衍身后,只感受到风凉透衣。 梁衍走在她前面,步履平缓。 竹林中的灯光朦朦胧胧,有小飞虫绕着明灯飞舞,而舒瑶注视着他宽而平整肩膀,只觉自己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嗅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那股冷杉味儿,舒瑶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忍不住的想要亲近他。 这股渴望几乎压抑不住。 舒瑶万分纠结,忍不住试探伸出手,轻轻地扯了一下梁衍的衬衫。 只是小小碰一下他的衣服,应该没关系的吧—— 梁衍停下脚步,转身。 舒瑶还未来得及松开他的衬衫,仰脸,惊圆了眼睛。 当场被抓包。 “小樱桃,”梁衍眼睛微眯,睫毛垂下一片暗影,问,“你在做什么?” 舒瑶眼巴巴地看他。 完全不敢告诉梁衍,她现在很想靠近他。 手中握着梁衍的衣角,努力憋了半天,舒瑶终于为自己现在的行为找到一个完美的解释:“……我怕鬼。” 月影绰绰,摩挲着竹叶,沙沙作响。 不知道是哪里藏了一只害春的野猫,一声高一声低地叫着,有些凄厉,如同小孩子在哭泣。 “怕鬼?” 舒瑶拼命点头。 梁衍低头瞧她,眼中蓄满笑意,“我还以为你准备采阳补阴。” 舒瑶:“……” 啊啊啊! 要死了要死了。 难道刚刚她说的话,都被这人听去了吗? 舒瑶无法判定梁衍究竟有没有听到她方才说的话,为了掩饰尴尬,只好佯装天真无邪地仰脸问:“梁先生,采阳补阴是什么意思呀?” 话音刚落。 梁衍逼近,不紧不慢地走向她。 舒瑶惊的连连后退,背部直直抵到竹子之上。 再往后,就是竹林。 这片的竹林已经栽种多年,密密麻麻,枝叶交纵,舒瑶踩上掉落的枯叶,只闻枝叶破碎,发出脆弱的噼啪声响。 不远处,传来舒明珺的声音:“瑶瑶?你在哪儿?” 工作人员的声音模糊不清:“……明明刚刚还在这里呢,我再看看。” 是舒明珺在找她。 以姐姐那个脾气,现在看到梁衍离她这么近,指不定会立刻抄刀子捅死他再剁碎了拌上饭喂狗—— 舒瑶大气都不敢喘,手指摸到背后光滑的竹子。 寂静之中,梁衍俯身,清俊的一张脸离舒瑶越来越近。 舒瑶口干舌燥。 她睁大眼睛,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梁衍的唇停留在离她不到十厘米的位置。 舒瑶以为他想要亲吻,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心跳噗通噗通。 啊早就听说初吻是樱花味香草棉花糖触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意想之中的亲吻并没有到达。 臂膀绕过她身侧,尽量不触碰到她的肌肤。 男人将她抱在怀中。 淡淡的香味将她温柔地包裹起来。 一个温暖、克制,又充满安全感的拥抱。 舒瑶感觉自己像是瞬间充满电量。 焦虑、不安、抑郁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小樱桃,”梁衍垂眼看她,眼下美人痣轻颤,“这就是采阳补阴。” 舒瑶愣了。 嘴巴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直直地蹦出来两个字,透着点疑惑。 还有些鼻音。 她说:“就这?” 社恐(三) 梁衍搂住她的胳膊骤然收紧, 眯着眼睛,凝神注视她:“还想要什么?” 愣了不过两秒钟,舒瑶骤然醒悟, 自己刚刚似乎说了不该说的心里话。 ——虽然刚刚的气氛很像他要亲吻自己但两人刚相识不久又非情侣, 说出这种话真的很奇怪啊啊啊! 舒瑶怔了片刻,立刻从善如流进行补充:“采阳补阴就这……这个意思吗?谢谢梁先生教导,没有用的小知识又增加了呢!” 说话间, 舒瑶尝试着往旁边挪一挪, 可惜人在他怀抱中, 移动失败。 她只好露出一脸纯良且无辜的笑容。 敏锐地感觉到梁衍轻轻触碰她的手腕, 温热自他指尖传递而来, 舒瑶慌了,抖着声音叫他:“梁衍!” 虽然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但两个人毕竟才见面没多久,这种情况下, 不可以发生什么野外.avi的事情。 声音刚出口,梁衍便松开手。 舒瑶只觉被他触碰过的手腕,有细细碎碎的声响。 举起手来, 她看到自己手腕之上,套着一条金色的樱桃手链。 是先前射击场上,梁衍拿走的那条。 舒明珺送给她的那个生日礼物。 “不是说这手链很重要么?”梁衍松开拥抱,揉揉她的头发,“不逗你了, 拿去吧。” 舒瑶很没有骨气地发现, 当梁衍松开手的瞬间, 她心里面竟然还有点空落落的。 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就像是一只小猫崽崽突然之间失去了它的小鱼干。 今晚月色很美。 舒瑶犹豫开口:“梁先生, 无论如何,还是感谢您这两日的帮助。” 今天晚上,假使不是梁衍出面,只怕她难以上台。 梁衍没说话。 舒明珺的声音越来越近,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舒瑶尚未看清楚,舒明珺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声音愠怒:“姓梁的!” 舒瑶连忙拉着舒明珺的胳膊,为梁衍解释:“珺姐,他只是送我回去。” “男人的话都不可靠,你怎么知道他是想送你还是单纯想睡你?”舒明珺怒目,俨然气昏了头,厉声斥责舒瑶,“你就不怕这人把你关起来天天除了吃就是日?” 舒瑶被舒明珺直白的话惊到了:“不至于。” 她完全不明白姐姐和梁衍之间的恩怨纠葛,也不喜欢看姐姐和梁衍争吵—— “瑶瑶刚才犯病了,”梁衍居高临下看着舒明珺,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声音淡淡,“比起来在这里骂我,你更应该早些联系心理医生。” 舒明珺大口喘着气,狠狠地剜他一眼:“不用你多嘴。” 她拉着舒瑶的手,力气大了点,舒瑶没吭声,跟在姐姐后面跑。 梁衍没有追上来。 手腕上,他给舒瑶扣上的那串小金铃铛,叮叮玲玲响个不停。 还是那些小樱桃,和当初从她手上摘下时一模一样。 舒瑶按着胸口,尝试告诉舒明珺:“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一碰到梁先生——” 舒明珺绷着脸:“别叫他梁先生,叫老畜生。” 舒瑶:“……” 梁衍究竟是做了多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啊,才会让姐姐如此痛恨他。 舒瑶不愿意拿这个词语来形容梁衍:“我一碰到他,就很有安全感。” 舒明珺没有停下脚步。 良久,她死死地掐着舒瑶的手:“安全感个锤子,梁衍就是一老妖精,能把你迷的七荤八素,心甘情愿地被他折腾散。” 舒瑶被舒明珺的形容吓得打了个冷颤。 她这次的情况要比之前严重的多,舒明珺如临大敌,连夜请来心理医生,让舒瑶接受心理指导。 心理医生所给出的建议一如既往,仍旧要求舒瑶进行系统脱敏疗法和认知行为疗法—— “舒小姐,你必须要学着接受自己,尝试主动与人打交道,”心理医生说,“同时,你也要注意饮食,每天进食一部分甜食。先前测试过,你是气郁质,晚上临睡前可以适当饮酒。” 舒瑶道谢。 饮酒就算了,她的酒量实在太差,完全不行。 一杯就晕,真喝了酒,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 医生还开了一部分抗焦虑的药物,他也明确说明,药物只是辅助作用。 还需要舒瑶自己努力克服心理障碍。 令心理医生无奈的是,连催眠疗法都用上了,仍旧找不到舒瑶社交恐惧的心结和源头。 舒瑶吃了药,和明珺说一声,洗漱睡觉。 只是睡了一小阵便醒过来,口干舌燥。 卧室中的水空了,她穿上拖鞋,想要出去接水。 书房的灯亮着,舒明珺没有走,舒瑶拿着猫爪杯从门口经过,听到里面舒明珺焦灼不安的声音,像是在和人打电话:“……上次也是这样……整整三个月没出房门一步,就在他那里住着……” 舒明珺脚步一顿。 门没有关紧。 她悄悄地贴近房门。 “……谁都不愿意见,只肯和他说话……” 舒瑶听不仔细,脚尖抵着门,忍不住更加贴近一些。 竖起小耳朵,认认真真地听。 “……我这次向阿珏问的清清楚楚,他有严重的道德洁癖,绝不会去碰别人女友,尤其对方是他弟弟。你说,要不要先让他们假装谈个恋——谁在外面?” 舒瑶慌忙站直身体:“是我。” 门自内猛然打开,舒明珺见到她,有些不自然:“怎么还不睡?” 舒瑶晃晃杯子,诚实回答:“渴了,想要喝水。” 舒明珺说:“今天你也累了,喝了水赶紧乖乖去睡。” 舒瑶应了一声,端着猫爪杯去接水。 她今晚又做了奇怪的梦。 梦到自己仍旧穿着那件宽大的衬衫,缩成一团,在沙发上看书。 男人坐在书桌前,正在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她丢掉漫画书,脚步轻快地过去,主动坐在男人腿上,叫他:“哥哥。” 男人松开鼠标,俯身握住她的脚,也不在乎她刚刚踩了地毯,径直放入怀中暖,嗓音清淡:“怎么又不穿鞋?” 舒瑶低头看,纤细的脚腕上套着一条细细的金质脚链,坠着一枚小樱桃,还有个小铃铛。 很漂亮。 她晃了晃脚,铃铛声音清脆。 小手揪着衬衫,但男人按住她的手:“胡闹。” “再试一试嘛,”她撒娇,“我很想你。” 男人捏着她细嫩的手指,纵容她的意愿。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顺利成章,格外真实,舒瑶甚至能够清晰地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冷杉香味儿。 舒瑶听到自己哭着说了句疼,手指颤抖地按着他胳膊。男人立刻不再继续,抱住她,哑声哄:“疼就不做,小樱桃乖。” 男人耐心地亲吻着她眼角的泪珠儿,柔声哄她,将她凌乱的裙子仔细掖好。 梦境末尾,舒瑶终于看清楚男人的脸。 右眼下一枚泪痣,赫然是梁衍。 惊的舒瑶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舒瑶心有余悸。 以往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但鲜少有这样亲密的…… 而且她竟然梦到了梁衍! 难道真是那句采阳补阴引起来的吗?都说梦是人的潜意识,难道她潜意识想要采梁衍吗? 舒瑶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 她和梁衍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啊。 一脸懵中,只外面舒明珺声音愉悦地叫她:“瑶瑶,出来吃早餐了。” 心理医生建议舒瑶多吃些甜食,适当的糖分能够有效地缓解抑郁情绪。 舒瑶打着哈欠,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前,喝了一杯甜奶,咬着舒明珺特意为她做的小包子。 一口一个。 可口极了。 舒明珺将蔬菜沙拉推到她面前,示意舒瑶不可以挑食:“今天我请了假,外面还在下雨,你确定自己可以出门?” 舒瑶咬了口面包:“应该可以。” 此时的感觉要比昨天傍晚要好很多。 她昨天傍晚的状态简直糟糕到爆炸,完全不想和任何人交流;但现在好多了,至少对姐姐不再有排斥心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舒明珺有些出神,似乎在想其他的东西:“不然我们就不去了,叔叔婶婶应该能体谅——” “没关系的,”舒瑶咽下去口中的食物,犹豫着问,“珺姐,我以前是不是认识梁衍啊?” “怎么可能,”舒明珺面无异色,平静地剥了一枚虾,放在舒瑶面前的小碟子中,“咱们瑶瑶这么乖,怎么可能会和那个老禽兽扯上关系。” 舒瑶:“……” 舒明珺抽出湿巾,擦拭掉手上沾染的油污:“再说了,认不认识的,你自己肯定知道啊。难不成你还失忆了?” 舒瑶笑:“是我睡糊涂了。” 舒瑶父母就葬在南山的一处墓园中,舒瑶戴好口罩帽子和墨镜,撑着一把伞过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当年的凶手竟然将家中大部分照片烧的一干二净,尤其是父母的婚纱照,一点儿也没剩。 舒瑶单膝跪在墓碑前,将照片上落的灰尘轻轻擦拭干净。 照片上的女人朝她温婉地笑。 舒瑶的长相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她的母亲,不多舒瑶对她印象不多,只记得大伯曾说过,她是个很温婉娴静、对待感情专一甚至于偏执的女人。 舒瑶时常想,自己对未来另一半忠贞不二的要求,是否就遗传自母亲。 临走前,舒瑶看了下舒浅浅母亲的墓碑。 她的墓碑在陵园的小小角落中,前面摆放着一束沾着雨露的栀子花。 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 昨晚《洪荒》游戏的同人曲大赛,的确为瑶柱菌带来不少热度。 蔡栝气了整整一个晚上,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早晨继续搞事,拿瑶柱菌的账号,借着此次机会,发了条拉踩的微博。 果不其然,不到半小时,该条微博的评论区下面顿时沦陷了,腥风血雨,吵吵嚷嚷打闹不停。 自从得知舒瑶聘请了钟钦律师之后,蔡栝自知账号要回无望,卯足了劲儿,要把这个账号弄脏,谁知道引战的微博刚刚发了两条,便提示她无法登陆。 蔡栝赶紧换上自己的账号去看微博,清晰地看到瑶柱菌发了条新微博—— [抱歉,先前账号在公司手上,如今本人刚刚接手] 这条微博虽短,却炸起千层风浪。 肉眼可见瑶柱菌正在将先前的微博删除掉,评论区瞬间炸开了花儿,纷纷质疑瑶柱菌现在是不是换了另一种方式洗白。 [2020年了,洗白也有新花样了] [没想到连被盗号这种谎话都敢编,佩服佩服] [这是见收不住了,假装盗号认怂吧] …… 以前的微博很快删的干干净净,又发了条新的微博。 瑶柱菌:[解约倒计时。<笑脸>] 蔡栝尝试给舒瑶打电话,没人接。 舒瑶用短信给她发了串手机号码。 舒瑶:[倘若您还有其他事情,请直接和我的律师钟钦先生谈] 气的蔡栝险些跳起来。 “无法无天了,”蔡栝咬牙切齿,痛骂,“真当自己是头蒜了?” 话虽这么说,蔡栝完全不敢给钟钦打过去电话。 依照着律师团的说法,倘若舒瑶要解约,她们最好的做法就是直接放人,千万不要纠缠。 真要是上了法庭,说不定连法官都是钟钦的学生。 蔡栝咽不下这口气。 而现在被她辱骂的舒瑶,将手机规规矩矩地放好。 大伯舒世铭终于出差回来,特意打电话给舒瑶,要求今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虽然舒瑶和舒浅浅十分合不来,但在大伯眼皮子底下,舒浅浅还是挺安分的。 安分的像是被掐住命运咽喉的鸡。 譬如现在。 舒瑶万万没有想到,舒世铭竟然把邓玠也请过来。 舒瑶愣住,下意识转身想走,却被季南秋抓住手,不容她离开,轻轻按在椅子上,低声开口:“瑶瑶,一起吃顿饭而已。” 不是吃饭不吃饭的问题,现如今舒瑶心理对邓玠十分排斥,完全不想和他说话。 邓玠倒是无所畏惧,还朝着舒瑶挥挥手,笑容灿烂:“瑶瑶妹妹。” 这个称呼油腻到让舒瑶差点把上周吃的饭吐出来。 她坐在桌子前,笑容很公式化:“邓先生好。” 舒浅浅坐在另一边,不知道是不是被大伯提前提醒教训过,此时此刻,一言不发,安静如鸡蛋壳。 邓玠微笑着与舒瑶交谈,问东问西,只是如今舒瑶情绪不对,完全不想和他说话,“嗯”“哦”“好”三个字轮流切换自若。 邓玠也察觉出她的兴致不高,见舒瑶笑容逐渐消失,他也不勉强,转而笑着问旁侧的舒浅浅:“浅浅,你手怎么了?” 舒浅浅晃晃手,笑的花枝乱颤:“不小心被门夹了。” 片刻后,季南秋叫了舒瑶出去,耐心地询问:“你怎么不和邓玠聊天呢?” 舒瑶如实回答:“我不喜欢他。” ——毕竟之前,舒瑶被他的前女友骚扰了那么长时间。 有些人还过分到甚至描述他们的亲密事,给舒瑶听。 真是古怪而奇特的挑衅方式。 奇特到舒瑶怀疑她们的脑回路是蚂蚁爬出来的,全是沟。 舒瑶无比希望自己拥有一双没有看到过那些字的眼睛。 在这样持续不断的荼毒之下,她的确对邓玠生不出半点好感来。 季南秋来回走了两步,眉头紧锁,似是在想着什么。 舒瑶机敏,直接问:“伯母,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季南秋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我们和邓家最近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也正在谋求合作。” 舒明珺站在不远处,恰好听到这句话。 她默然不语,只是扯住了花枝,犹豫不决。 季南秋说的这些倒是事实。 但舒明珺起先把目标放在邓玠身上,并非家族利益。 她只是想借着梁衍的洁癖和伦理道德,从而对梁衍进行约束。 舒明珺猜测梁衍绝不会动自己的“弟妹”。 毕竟,和梁衍有亲戚关系的这些人中,单身的并不多。 原本还有个萧维景,但萧维景近期似乎认认真真地谈起恋爱,舒明珺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邓玠。 邓玠性格风流,这是他的一大缺点,但舒明珺知道舒瑶决计不会喜欢上他;况且,在舒明珺的打算中,只要舒瑶和邓玠“谈个恋爱”就行。 舒瑶不需要动心,也不需要对邓玠负责。 上次相亲,估计就是被梁衍搅和黄的。 舒瑶和邓玠对彼此都无意,也难怪梁衍会“抢人”。 梁衍独占欲和感情洁癖都很强,舒明珺赌他会因此放弃已经和他弟弟恋爱过的舒瑶。 但舒明珺低估了梁衍。 季南秋伸手,捧着她的脸颊,柔声开口:“瑶瑶,就当是帮帮伯父,好吗?” 舒瑶轻声说:“其他事情上你让我怎么帮都行,唯独这个不成。我不喜欢别人玩弄感情,我自己也不会去玩弄别人。” 季南秋微怔。 舒瑶眼神明亮,坚定开口:“伯母,说出来您可能会笑话我,但我只想要个对感情保持忠贞的人。” 这话和舒瑶母亲说过的一样。 季南秋想起舒瑶母亲,眼眶发红,不敢让她瞧见,转身,深深吸一口气:“瑶瑶,让我好好想想。” 舒瑶重返房间,等了没多久,忽听见大伯爽朗的笑声,还有男人不疾不徐的声音。 具体内容听不清楚,似有某种心灵感应,舒瑶抬眼望去,与西装革履的梁衍对上视线。 后面还跟着他那个戴眼镜的助理。 梁衍朝她微微颔首。 猝不及防看到梁衍,舒明珺站起来,瞬间失声:“你怎么来了?” 梁衍不答话,反倒是舒世铭笑意盈盈:“梁先生有意投资,又听说邓玠也在,我才请了过来。” 舒明珺捏的拳头都在响,下意识要叫舒瑶回房,冷不丁听舒世铭差遣她:“你去打电话给月明楼,多订几份菜过来。梁先生不吃羊肉,记得别沾了膻腥味。” 舒明珺虎视眈眈,应一声,不情不愿地离开。 邓玠没觉出什么来,笑着与梁衍聊天。舒瑶也松了口气。 不用和邓玠尬聊,那可真是太好了。 舒瑶埋头吃东西,听见舒世铭和颜悦色地问梁衍:“梁先生怎么还没有结婚?早些年我听人说起过,说梁先生从小就由长辈做主订了婚约——” 梁衍还没说话,邓玠先打断他:“没有影的事,那些都是长辈的玩笑话,以讹传讹。再说了,都这个社会了,哪里还会有娃娃亲这种东西?又不是封建时候了。” 停顿了下,邓玠简略回忆了一下,又说:“不过我大哥以前谈过一场恋爱,把那小姑娘保护的严严实实,我都没见过。可惜那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分手时好像还说从来没喜欢过他,只是利用。渣女——” 他不是当初的目击者,这些也是听人提起的,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阿玠,”梁衍出声,打断他,“说这些做什么?” 舒瑶听的很认真。 她忍不住转脸,看向梁衍。 梁衍眼睫低垂,哪怕被邓玠提及前女友,也没有发怒,反倒是及时制止邓玠,不许他议论侮辱。 舒瑶对他的好感悄悄增加一些。 她充满疑惑。 那女人怎么舍得渣他的啊?恐怕脑子里面进水泥了吧? 真是个又蠢又笨的渣女。 邓玠笑了几声,不再聊这事,开始东拉西扯。 舒瑶听得枯燥无味,只听邓玠讶然问梁衍:“你也看上了?” “我同你父亲商量过,”梁衍说,“他近期资金周转不便,还是由我和舒先生合作。” 邓玠却想到另一层面。 ——和舒世铭合作不成,那是不是意味着舒瑶没办法和他联姻了? 人大多得陇望蜀,贪得无厌。邓玠先前对舒瑶兴致不高,但如今见了她本人,又有了其他不该有的心思来。 小情人陆岁岁固然温顺可意,但论气质姿色,实在不如舒瑶。 不过,舒瑶却没有陆岁岁那样的才气。 邓玠不无遗憾地想,假若舒瑶也有这样的才气,就算没有商业联姻,邓玠也想追求她。 几人谈话间,舒浅浅出去接个电话,回来后,甜甜地对着邓玠笑:“我有个朋友今天想要找我玩,不知道邓先生介不介意啊?” 邓玠笑:“这是你家,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你该去问伯父。” 舒世铭微皱眉:“叫过来吧。” 舒浅浅看了舒瑶一眼,眉眼弯弯:“我这就告诉她。” 不到十分钟,舒浅浅挽着一个女孩的胳膊,亲亲密密地进了房间,甜甜介绍:“这是我朋友,陆岁岁。” 邓玠脸上的笑容僵住,筷子从他手中跌落。 舒明珺脸色很差,瞪他一眼。 陆岁岁也看到房间内的舒瑶和邓玠,惊的脸色苍白。 “不过你们应该知道岁岁的另一个名字,”舒浅浅像是没看到几人反应一样,笑盈盈,着重看了眼舒瑶,“岁岁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瑶柱菌哦。” 舒瑶把小丸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她总算知道,蔡栝想找来替代她的那个人是谁。 哪怕很厌恶和蔡栝同流合污的家伙,但如今众目睽睽,舒瑶不能直接揭露陆岁岁的真面目—— 可她也忍不了,无法看着陆岁岁拿她的身份在三次元里招摇撞骗。 舒瑶仍在纠结犹豫中,梁衍放下酒杯。 “听说陆小姐古筝弹得不错,”梁衍看向陆岁岁,“今天我刚好买了一些乐器,放在车上,能否请你帮忙试一试音?” 陆岁岁变了脸色,她的技艺远远不如舒瑶,骗骗邓玠这个不懂行的也就算了,怎么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 还未想好拒绝的话,梁衍又说:“对了,早些年我也看过你的视频,发现除了古筝,陆小姐也很擅长二胡和琵琶。” 梁衍淡淡瞧旁侧助理一眼,助理了然,立刻出去。 不到一分钟,助理和司机两人过来,一人抱着古筝,另一人怀里抱着琵琶,背着二胡。 梁衍垂眸,眼睛微眯,漫不经心地调整一下腕表:“麻烦陆小姐了,今晚为我们展示一遍吧。” 社恐(四) 邓玠恍然未觉, 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陆岁岁。 虽然他没想到舒浅浅竟然认识陆岁岁,方才见到她出现, 还有些慌乱。 转念一想, 被梁衍这么横插一手,他和舒瑶的“联姻”多半成不了。 况且,舒瑶和舒世铭未必知道他与陆岁岁的关系。 不然舒浅浅不可能还继续把她请过来。 想到这里, 邓玠顿时轻松不少。 他换了一个坐姿, 看着陆岁岁。 再说, 梁衍提的这些要求也不过分。邓玠虽然只懂个皮毛, 不过看弹幕上一水儿夸赞陆岁岁的, 他心里面也十分舒适。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啊。 古筝已经摆好,众目睽睽之下, 陆岁岁坐在古筝前,手指颤抖地放在上面。 刚想弹, 舒瑶开口:“不戴指甲的话,手指会很痛吧?” 陆岁岁勉力一笑:“这不是没有么?” 舒瑶站起来:“我这边有,给你拿一副吧。” 邓玠愣住, 看向舒瑶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你会弹古筝?” 舒瑶没有回答,她去先前自己住过的房间,拿了指甲过来。 舒瑶手指细,平时又是专业要求,指甲都是专门定做的, 特殊材质, 3.00mm。 她捧着盒子出来, 弯腰递给陆岁岁。 陆岁岁硬着头皮接过。 两人双手接触瞬间, 陆岁岁脸上有片刻的尴尬, 像是入室行窃,却被房屋主人当场抓包。 邓玠不是多么细心的人,但陆岁岁此时的表情令他满腹疑虑。 他放下手,着意盯着陆岁岁看。 当着舒瑶的面,陆岁岁正在无比艰难地往手指上缠着指甲。 这其实并不是她惯用的厚度,有些不适应,好几次,缠歪了,不得不重新开始。 李鬼遇到李逵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的心虚。 完全不敢看舒瑶的眼睛。 “弹一首《娇缠》吧,”梁衍终于说话,“毕竟这是瑶柱菌的获奖原创曲。” 陆岁岁轻轻地松了口气。 她手上有《娇缠》的曲谱,当初舒瑶把这谱子给了蔡栝,而为了这一次的露面,陆岁岁勤学苦练,昨晚还弹给邓玠听了。 在众人注视之下,陆岁岁乖乖地弹完整首曲子,手放在古筝上,还未喘口气,只听梁衍问:“错了这么多?” 陆岁岁惊愕不已:“没错啊。” 她完全就是按照原版的谱子来弹的啊。 这个谱子,陆岁岁记得滚瓜烂熟,保证不会出错。 邓玠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这不是挺好的么?” 一旁静默的舒瑶开口:“错的不止一处。” 她声音并不高,一一指出陆岁岁错的地方,每多说一次,陆岁岁的脸就白上一分。 尽管邓玠是个门外汉,此时也听出不对劲儿来了。 陆岁岁连琴谱错了都不知道,而舒瑶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每一个错的地方—— 两人虽然身高不同,但同样的瘦弱,看背影,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瑶柱菌。 舒瑶。 在这个时候,邓玠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惊异不定地看向舒瑶。 难道—— 她才是瑶柱菌么? 舒瑶也有弹古筝的指甲,她的身形和陆岁岁格外的相似。 邓玠回忆起自己惊鸿一瞥的视频,脸色愈发难堪。 然而舒瑶表情平静,甚至在此时仍吝啬给他多余的眼神。 她指出错误之后,不想与陆岁岁多说,心平气和地又坐回去。 陆岁岁艰难地把指甲一一拆下来,因为裹的力气大了些,勒出一道红痕。 她想要遮住那一圈红,邓玠已然瞧见,他皱眉。 舒世铭不明就里,问:“怎么了?” “没什么,”方才一直沉默的舒浅浅笑了起来,“就是岁岁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舒世铭没说话,寂静之中,他已然瞧出来梁衍面色不善,让人重新拿红酒过来。 “浅浅,”舒世铭斥责她,“少说话。” 梁衍像是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他合拢了手,问陆岁岁:“还要继续弹吗?还是乖乖说实话?” 陆岁岁年纪不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不敢再掩饰。 她的泪花儿马上盈满眼眶,声音柔柔弱弱:“……从一开始我就没说我是瑶柱菌。” 邓玠的脸色臭的像是被恶魔一脚揣进泔水沟。 果然。 偏偏舒浅浅捂着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是吧?岁岁,你先前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舒世铭不喜欢舒浅浅这样一惊一乍的性格,皱眉,不悦斥责:“梁先生问话关你什么事?闭嘴。” 舒浅浅说:“这是我带来的朋友啊,当然和我有关系。” 说完之后,她鼓励地看向陆岁岁:“岁岁,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呀?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骗人。” 邓玠瞧她一眼。 有了陆岁岁对比,他突然觉着舒浅浅这小姑娘还挺懂事的。 陆岁岁已然六神无主:“公司要我接手这个账号,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是故意假扮瑶柱菌,主要是经纪人告诉我,以后这个账号就归我运营。” 舒浅浅叹气,同情看她:“这事也怪不了你。” 邓玠目光阴沉。 他喜欢陆岁岁,就是喜欢她身上那股柔弱的单纯气息。他也曾不无骄傲地告诉过梁衍,自己新养的小情人多才多艺。 倘若陆岁岁私下里向他解释,邓玠还不会感到如此难堪。问题在于,如今梁衍也在。 他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他一言不发,这两日的柔情蜜意在此时被羞恼感磨的干干净净,甚至恨不得拿桌上的杯子砸到她身上。 陆岁岁竟然敢当着梁衍的面,给他难堪! 这女人以后不可能再继续放在身边碍眼,邓玠已经想好,随便给她点钱打发走。 温柔的又不止她一个。 舒明珺和季南秋权当看戏,舒瑶低头,小口尝了一点甜枣糯米粥。 她其实不喜欢这样乱糟糟的场合,现在陆岁岁已经被戳穿,她也就懒得再管了。 舒浅浅拉开椅子,仍旧想要陆岁岁坐下,而陆岁岁坐立难安,当着正主和金主两人的面被拆穿,已经令她足够难受,哪里还吃的下饭。 推脱间,梁衍不疾不徐开口:“我还没有问,陆小姐今晚上怎么想到来这里吃饭了?” 方才还跳正欢的舒浅浅身体一僵。 陆岁岁不明白梁衍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不敢再撒谎,老老实实回答:“因为浅浅打电话说今天是她生日,想要我陪陪她。” “哦?”梁衍笑了,“这和舒浅浅刚刚说的不一样啊。” 舒浅浅把刚拉好的椅子推回去,对陆岁岁说:“天已经这么晚了,晚上可能下雨,要不我先送你——” “这么着急做什么?”梁衍抬眼看她,“刚刚还说好朋友要来,你平时都这么对待自己好朋友?” 梁衍这么一提醒,陆岁岁终于醒过神来,她后知后觉:“我和舒浅浅刚认识不过两天,算不上什么好朋友。” 邓玠已经看不懂这局面了,愕然不已。 陆岁岁终于猜到,自己多半是被舒浅浅拿来当枪给使了,她用力甩开舒浅浅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舒浅浅面色尴尬。 她试图辩解:“我可能有点糊涂了,所以记不太清……” “既然知道自己糊涂,以后就少说话。”梁衍淡淡开口,他看向舒世铭,“伯父,您把舒明珺和瑶瑶教导的都很好。” 舒世铭亲自为梁衍倒了杯酒,低声说:“以后一定好好管教浅浅。” 舒浅浅脸颊火辣辣的痛。 邓玠逐渐回过味儿来。 合着是舒浅浅故意把陆岁岁弄过来的啊! 那舒浅浅弄来陆岁岁,是为了什么?想让自己和舒瑶不能联姻? 果不其然,一直到吃完饭,舒世铭送两人离开,再也未提邓玠和舒瑶的事情。 临别之时,舒世铭再次为舒浅浅惹出来的乱子道歉。 舒世铭说:“也不是我故意纵容舒浅浅,主要我们一家人实在对不住她——” 梁衍打断他:“我知道以前的事。” 舒世铭叹气:“浅浅母亲毕竟是——你也知道,我这个做大伯的,总得想点办法补偿她。” 梁衍问:“补偿归补偿,长辈的事情不牵扯到孩子。你为了补偿舒浅浅,放任她欺负妹妹,你觉着这样合理?” 邓玠还不曾见过梁衍插手别人家事,讶然不已。 “瑶瑶也很无辜,她才是你亲侄女,”梁衍目光锐利,盯着舒世铭,笑容消失,“她很可怜。” 舒世铭面色凝重,他从梁衍这句话中察觉到了某些不一样的意味,顿了顿,仔细瞧着梁衍。 梁衍脸庞陷在寂寂黑暗之中,并无笑容。 他说:“舒浅浅性子太跋扈了。” 舒世铭回答:“回去一定好好罚她,教育她。” 梁衍不置可否,迈腿离开。 邓玠一头雾水,几步追上去,忍不住问梁衍:“大哥,你今晚怎么这么生气?” “因为你蠢,”梁衍问他,“舒浅浅今晚劳心费力地把陆岁岁弄过来,你认为她为了什么?” 邓玠试探着开口:“为了搅黄我和舒瑶的关系?” “还有呢?” 邓玠摇头,表示不知。 “还会让你厌弃陆岁岁,”梁衍看他,“舒浅浅眼睛快黏在你身上了,你都感觉不到?” 邓玠挠挠头,讪讪:“这不是很正常么?” 帅气的人总会得到少女的注视。 梁衍怜悯看他一眼。 邓玠问:“大哥,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没什么,”梁衍面无表情,“早知道你脑子里装的全是水泥,刚才就不该多管闲事。你们俩一个蠢一个笨,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邓玠:“……舒浅浅就算了,你要是说我和舒瑶配还差不多。” “舒瑶?”梁衍如同听到天方夜谭,冷笑,“改天我帮你预约心理医生,好好治治你这妄想症。” 邓玠:“……” 他遭受暴击的同时,梁衍已经上了车,车门重重关上。 车窗半开,梁衍看向邓玠:“回去把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再过来和我说话。” - 舒世铭送人回来之后,沉着脸把舒浅浅叫到书房中去。 还带了一把戒尺。 那戒尺还是舒爷爷留下来的旧物,小时候舒世铭没少拿它打过舒明珺。 舒浅浅看到那戒尺,脸都吓白了。 她哭着叫爸爸,舒世铭不为所动,把她拎到书房中。 片刻后,隔着门,传来舒浅浅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舒明珺对此点评:“自作孽,不可活。” 评价完毕,舒明珺站在窗台前,死死地盯着楼下,直到亮梁衍的车子驰离,她才勉强松口气。 舒瑶拿枚小樱桃,放在舒明珺唇旁边:“珺姐,吃樱桃。” 舒明珺一口咬住。 舒瑶试探着说:“珺姐,你一直说梁衍坏,但总要有个理由。小时候你也教过我,说不能用有色眼镜看人,不能先入为主,仅仅凭借着一点瑕疵就否决整个人——” “理由?”舒明珺打断她,她问,“梁衍不让自己女朋友出门,你觉着这算不算理由?” 舒瑶愣了愣:“……非法囚禁要判刑吧?说不定是女孩自己不愿意呢。” “怎么可能?”舒明珺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满脸郁结,“正常人怎可能那么长时间不出门?谁会喜欢永远闷在房间里?种蘑菇啊?” 舒瑶:“……” 她喜欢。 只要有wifi电脑手机平板、外卖和足够的维持生命特征的钱,她可以愉快地一年不出门。 舒明珺误会了她的沉默:“他以前对自己女朋友简直像养宠物。不让出门不让和其他人联系,永远在他身边,眼中只有他一个人。想想看,一个男人把一个漂亮小姑娘放在自己家中那么长时间,都会做些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舒瑶简单脑补一下。 心跳默默加速。 对不起,虽然但是。 她感觉这种事情听上去好像很刺激啊啊啊! 舒明珺见舒瑶低下头,还以为自己的警告起到了作用,语重心长地告诉她:“梁衍的掌控欲和独占欲都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别的不说,他可能连你吃什么、喝什么都会管,衣服也是。和他在一起之后,你估计永远都尝不到逛街的乐趣,也可能会因此丧失一部分社交。只能在他房间里——” 舒瑶打断她:“别说了。”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舒明珺说的都在她萌点上啊!这些简直就是按住她的萌点进行死命攻击啊! 早些年舒瑶喜欢看强取豪夺类的小言,只要男主没有对女主实施暴力及扛着法律走路,舒瑶都会激动到恨不得去叫醒女主,到书里告诉女主不要再试图逃跑了。 男主洁身自好颜值逆天身材完美器大活好还一心一意,他难道不香吗? 只要没有家国情仇,没有掏肾挖肺,没有虐身虐心……为什么永远想着离开他呢? 最后不也是he么?折腾那几十万字做什么呢? 当然,这种小心思肯定不能告诉舒明珺。 舒明珺很不能理解这样的小女(咸)孩(鱼)心思。 她只会斥责舒瑶,乱七八糟的书看多了,思想也被同化了。 舒明珺看舒瑶低着头,肩膀细弱,一副规规矩矩听教的模样,叹口气,伸手摸了把她绒乎乎的头发,怜爱不已:“也别太难过,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 舒瑶乖乖地应了一声。 经过舒明珺苦口婆心的一通教导。 如今的舒瑶,终于确定下来。 梁衍整个人都长在她的萌点上。 - 舒瑶收到一份意料之外的邀请。 在线下,融光工作室建造了一个以《洪荒》故事为大背景的主题乐园,目前所有设施已经完善,手续也已经办妥,只是尚未对外开放。 作为第一届同人曲大赛的冠军,瑶柱菌顺理成章地收到一份邀请函。 原本社恐人士并不想出门,但心理医生建议她必须要多出去走走——哪怕不和人沟通,也要保持适当的运动量。 一直宅在家中拒绝交流,只会令她的精神状况更加糟糕。 恰好邀请函上注明,她可以带一同伴过去。 秦扬肯定不行了,自从上次游戏彩蛋暴击之后,他就患上了《洪荒》PDST,完全听不了和这游戏有关的字眼。 艾蓝得知能够试参观,开心的险些跳起来,激动不已地抱着舒瑶吹彩虹屁:“天呐你真是上天送给猪猪女孩的宝藏!我可真是爱死你了宝贝!” 彩虹屁吹完,艾蓝和戴着帽子墨镜口罩的舒瑶一起去主题乐园。 刚一下车,舒瑶顿时眼前一亮:“艾蓝,这地方我小时候来过哎。” 艾蓝愣了:“什么?” 整个主题乐园很大,依山而建,不远处的山上,开满了木芙蓉。远远看去,或白或粉,美若朝霞。 舒瑶指给艾蓝看:“看到那片木芙蓉了吗?那边有个小亭子,我小时候可喜欢在里面玩了——这个乐园以前就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荒废了。” 舒瑶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和舒明珺常常来这里玩游戏。 后来乐园荒废,似乎是经营不善,舒瑶胆子小,也再未来过。如今《洪荒》游戏在这里重新修建了乐园,令舒瑶欣喜若狂。 总有种重温童年回忆的感觉。 舒瑶拉着艾蓝的手,将邀请函递给工作人员,对方立刻请她们去休息室。 工作人员微笑着说:“因为乐园占地面积过大,为了避免意外,我们安排了专门的人员进行指引。请在这里稍稍等候,等客人全部到了之后,我们统一规划行程。” 舒瑶道谢。 虽然她不喜欢和一群人一起玩,但她也能理解乐园方的顾虑——毕竟如今偌大的乐园中人员稀少,倘若真的发生什么意外,这个责任也担当不起。 此次邀请的人大约有三十名,舒瑶都不认识。 偶尔有人朝她打招呼,舒瑶都友好地挥挥手。 口罩和墨镜果然是社恐患者的必备。 人齐了之后,两人一组,开始往乐园深处去。 经过身边人的窃窃私语,舒瑶倒是听到了些其他的事情。 和舒瑶想象中不同,这个乐园并不是在《洪荒》火之后才开始修建,那样时间也来不及;乐园早从三年前就开始修建,最近才刚刚竣工。 舒瑶有点迷茫,这岂不是刚开始做了游戏,就开始同步建造乐园? 投资者怎么想的?他们就不担心游戏火不了、血本无归吗? 可能这就是她和大佬的区别吧。 大佬总是能够拥有前瞻性。 很快到舒瑶童年回忆的小峡谷,舒瑶惊喜地发现这边竟然还开了一个漂流小船,除此之外还有竹林吊威亚的武侠体验等等等。 工作人员微笑着介绍,这边设置的项目比较多,会休息半小时左右,大家可以自由选择想玩的项目。 舒瑶和艾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漂流小船。 上船前需要填体重表格,以免因超重发生意外。 舒瑶乖乖地填上。 艾蓝看了看舒瑶写下的体重。 87斤。 这个数字令艾蓝一阵沉默。 酸的艾蓝心里面不停地冒着泡泡,她实在不好意思写130斤,犹豫片刻,在体重一栏上,郑重写下—— 0.063吨。 艾蓝严肃地说:“虽然在计量单位上不能胜过你,但只看数字的话,我赢了。” 舒瑶笑了,穿上救生衣,顺产摘下口罩和墨镜。 人少了,她也想透透气,放松一下。 漂流的河道被重新设计过,但整体不变,舒瑶坐在船上,不停和艾蓝说着自己的童年回忆:“我小时候就想,要是可以坐着小船在这里玩就好啦,没想到现在真实现了。以前木芙蓉那边铁栏杆上还有很多玻璃瓶,就是里面放许愿条的那种,我还许过愿。” 艾蓝好奇地问:“你许的什么愿?” 舒瑶摇头,揣测:“那时候太小了,我不记得。大概是期末考满分,也可能是想要洋娃娃?” ——修建新乐园的话,这些瓶子肯定都被清理了吧。 舒瑶有些遗憾,她还真想知道小时候的自己会许什么愿望。 “对了,转过前面的峡谷,旁边有个小亭子,你看——” 小船转过一道天然的山石屏障,果然有个朱红色雕花小亭。 舒瑶的话卡住了。 此处芳草萋萋,木芙蓉开的正盛。 梁衍就站在亭子之中。 他依旧一身西装,脊背挺拔,侧对着她们站着,似乎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艾蓝问:“这谁啊?” 离的太远,她看不清楚那人的脸。 舒瑶也看不清楚,但她一眼就认出来。 小亭旁栽种一株巨大的木芙蓉,开着大片浅红的花朵,舒瑶坐在小船上,看着一朵木芙蓉落了下来,擦着梁衍的衣角,随风而过,打着旋儿落在水中。 冥冥之中似有定数,那朵木芙蓉花顺着水流而过,慢慢悠悠地飘到舒瑶的小船旁边。 舒瑶俯身,跪在船上,将木芙蓉完整地捡起来。 旁边的艾蓝看她捧着那朵花,打趣:“怎么了?思春了?” 舒瑶这次没反驳。 她摸着那朵花,轻轻抚摸着花瓣,仰脸看向小亭。 梁衍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阳光被树影花枝切碎,零星的光芒洒落在他身上。 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舒瑶脑袋疼了一下,她捂着额头,定定地看着他的侧影。 心跳很快,还有点慌,莫名的焦虑再度涌上心头。 她轻轻喘口气,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又犯病了。 不然为什么现在她会忍不住地想要接近梁衍? 随着距离拉近,艾蓝终于看清楚梁衍的身影,她轻轻地唔了一声,问舒瑶:“等下要不要我避一避?” 舒瑶捂着额头:“啊?” 艾蓝出谋划策:“咱们刚刚从峡谷那边过来的时候不是弄湿衣服了么?等下我再往你身上泼点水,你走过去,装可怜打个喷嚏,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男人把外套借给你穿啦。” 舒瑶:“为什么?” 艾蓝看她:“别告诉我你不想撩他?” 舒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我刚刚可能又有点犯病,很不安。” 艾蓝了然:“你想采阳补阴啊。” 舒瑶:“……” 艾蓝说:“不管采阳补阴还是什么,这俩目标一致,对吧?都是想要他的外套。” 舒瑶为难:“这样不太好吧。”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鞠了一把水,浇在自己头发上,觉着太少,索性把长发放入水中,浸湿。 她紧张兮兮地问艾蓝:“这样会不会显得有点刻意?” 艾蓝沉默两秒,开口:“没必要浇这么多水,你对自己太狠了,姐妹。” 等到小船到岸的时候,舒瑶头发身上都湿哒哒的。 艾蓝去体验吊威亚,两人约定半小时后在小木屋处集合。 舒瑶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慢慢地朝梁衍所在的小亭走去。 如今她头发上、衣服上,全是水,就连眼睫也被沾湿,一缕头发紧贴着脸,被水打湿,顺着脸颊,慢慢流下来。 屏着呼吸,小心翼翼。 越是接近,心跳越快。 这和先前犯病有点点不一样,焦虑感没那么严重,也多了份不一样的忐忑和期待。 舒瑶恍然未觉,掐着手心,一颗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走到凉亭旁边,舒瑶笑着朝他挥手:“梁先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真巧啊。” 话音刚落,她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湿漉漉的发被风吹的发冷,肌肤被凉风一刺激,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悄悄用余光看梁衍。 果不其然,梁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皱眉:“怎么弄得一身水?” 舒瑶眼巴巴看他:“刚刚玩了漂流……阿嚏。” 这个阿嚏声音比上次那个大,是真的。 梁衍抽出纸巾递给她,目光落在她湿透的衣服上。 虽然如今的天气还算不上冷,但毕竟衣服湿了大半,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还好今天她穿的衣服是淡紫色的,并不会透,只是此刻紧紧贴着身体,曲线毕露,多了几分暧昧。 舒瑶老老实实地拿纸巾擦着脸颊和手,搂着自己的胳膊,故作可怜地开口:“好冷啊。” ——所以,按照常理,接下来你该把外套很大方地让给她了吧! 在舒瑶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梁衍垂眼看她:“的确很冷,没人提醒你带外套?” 嗯? 您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舒瑶愣住。 梁衍问:“知道会弄湿衣服,还跑过去玩水?” 这语气有点像她小时候顽皮做了坏事、姐姐舍不得责备她又无奈时的说教。 舒瑶:“……” 可她不是来听说教的啊。 想要梁衍的外套呀。 舒瑶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以梁衍的性格,不可能不清楚她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他这样……算是隐晦的拒绝吧。 不想让她难堪,所以温柔而委婉地拒绝掉。 意识到这点之后,舒瑶感觉脸颊火辣辣的。 啊啊啊啊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梁衍脱下自己外套,耐心给她披上:“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 舒瑶怔住,仰脸看他。 梁衍看着她的眼睛:“又害怕了?” 舒瑶下意识点头。 衣服很温暖,但仅仅是这些,好像已经不能够缓解她内心的焦虑不安。 人总是贪心的,得到了一点欢愉之后,阈值提高,会想要的更多。 舒瑶第一次发觉自己贪得无厌。 她潜意识中想要关系更近的接触,但两人并非情侣,目前也只勉强算的上是朋友而已,显然不适合做太亲密的动作—— 没等舒瑶想明白该怎么和他说话,梁衍问:“现在还不舒服?” 舒瑶很小心机地撒了谎:“嗯。” 梁衍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搂在怀中。 隔着一层外套,梁衍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后面,另一只手放在她背后,轻轻地拍了几下。 耐心又温柔,像是哄孩子休息的姿势。 他低声问:“这样呢?还怕不怕?” 不怕了不怕了。 什么都不怕了。 舒瑶感觉自己现在可以强壮到单挑老虎。 哦不,挑战一只大老虎的话,还是算了吧,只说挑战个老鼠还差不多。 内心积压的糟糕情绪在这个充满他气息的拥抱中瞬间瓦解,舒瑶的手垂在身体两侧,完全不敢任意放肆,胸口紧贴着他,感觉如回到自己被窝一般安逸。 她喜欢被人拥抱的感觉。 等等。 丨变卜了。 社恐(五) 舒瑶仔细想了想, 梁衍应该不可能在自己口袋中放一个棍子或者其他的东西。 毕竟她也不是纯洁到目不识丁的小姑娘。 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奇奇怪怪小知识的舒瑶,绷紧身体,脑子里蹦跶出各种各样的车, 最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仍旧乖乖地站着。 她没有见过世面。 不知道遇到这种事情该怎样圆滑而不失礼貌地处理。 梁衍也没说话,他的手贴在舒瑶的背上,哪怕是隔着外套, 舒瑶仍旧能够感受到来自他的轻微压力。 他并没有用力, 很克制, 但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 隐隐约约沾染上肌肤, 舒瑶仰脸,看到梁衍正在垂眼看她。 从这个角度来看, 他的喉结越发明显,美人痣更像一滴泪。 舒瑶紧张到手有点麻。 这样的情况下, 她的感官要敏锐上许多。 心跳越来越快,呼吸急促,有风从她脸颊轻轻拂过。 甚至能够明显感受到梁衍俯身, 似乎碰了碰她的头发。 连带着卜上的那一捺似乎又抬了头。 梁衍声线低沉:“很香。” 舒瑶结结巴巴:“可能是……可能是化妆品腌入味了。” 只听梁衍低低笑了两声,按在她背上的手收紧,问:“现在还冷不冷?怎么抖这么厉害?” 舒瑶心中叫嚣着要去触碰他,但残存的理智提醒,绝对不可以做出如此色胆包天的行为。 这样十分不尊重人。 犹豫挣扎中, 只听后面一声急促的“梁先生”, 惊的舒瑶飞快挣脱梁衍的拥抱, 身上披着他的外套, 后退几步。 梁衍仍旧站在原处, 侧侧身,解开领带,松了第一粒纽扣。 他面无表情地扯开领口。 哪怕再三告诫自己要矜持,但刻在基因中的强大好奇心仍旧驱使着舒瑶,忍不住偷偷地看了眼。 难怪。 难怪会被硌到。 一直跟在梁衍身边的那个眼镜助理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小亭子,还未来的及开口,一眼瞧见亭子中间的舒瑶。 舒瑶头发裙子都是湿的,肩膀上还搭着梁衍的外套,脸颊脖颈都泛着不正常的绯红。 惊的助理差点滑倒。 刚才,他是不是打扰先生的好事了? 助理硬着头皮汇报:“先生,董先生和孟先生都在下面等着。” “我马上过去,”梁衍看了眼旁边的舒瑶,嘱托,“天气冷,不要穿湿衣服活动;去找工作人员,他们会带你去换新裙子。” 舒瑶脸颊的热度尚未消退,裹紧身上的外套,低声道谢:“谢谢您。” 梁衍朝她微微颔首,这才迈步离开。 助理的到来,彻底打破方才暧昧又危险的氛围。 舒瑶站在小亭子中,试图冷静好久,才慢慢走下去。 心跳仍旧无法平缓下来。 等舒瑶到达集合地点,有不少人已经玩累了,也在房间中等。 她推开房门,走进去。 没有口罩的掩护,舒瑶有些不习惯。 偏偏木门的轴不太好用,发出吱呀一声。 听到动静,正在打游戏的一个男人抬起头,看见头发湿漉漉还披着男人外套进来的舒瑶,定住了,面露惊愕。 满目惊艳。 旁边人不明就里,直接开口催促:“甜甜圈,你愣着干嘛?赶紧上啊,BOSS现在脆的就剩血皮了。” 甜甜圈原名摧毁甜甜圈,是从游戏内测就开始积极参与的玩家,他的账号,如今已经是该角色门派内第一。 再加上哥哥是衍慕内部人员,他顺利地拿到乐园的贵宾票。 摧毁甜甜圈此时定定看着舒瑶,连游戏也忘记打。 同伴叫了他两声,见他毫无反应,一抬头,也愣住了。 舒瑶完全不喜欢被陌生人这样盯着看,侧了侧脸,好在工作人员立刻带她去换了新的裙子。 等重新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重新戴好口罩。 艾蓝也回来了,她刚刚体验飞行结束,有点累了,两人坐在一起。 摧毁甜甜圈关掉游戏,熟络地坐过来,笑着和舒瑶打招呼:“你好,我是甜甜圈,你是——” 舒瑶礼貌性回答:“瑶柱菌。” 摧毁甜甜圈知道她的名字,愣了一下,回答:“你本人比网络上要好多了。” 舒瑶说:“谢谢。” 摧毁甜甜圈问:“晚上能请你吃个饭吗?” 舒瑶回答:“我得先和孩子他爸商量一下。” 摧毁甜甜圈:“……” 现在的舒瑶不喜欢社交活动,也不想和陌生人聊天,低头看手机。 余光中瞥见摧毁甜甜圈有意无意地看她的手机屏幕,舒瑶绷着脸,切开相册,点开一张大图。 图片上,纯白底色上,一副黑色大字对联清清楚楚。 上联:看个毛线 下联:关你屁事 横批:少偷窥 这招果然惯用,摧毁甜甜圈不再说话,默默走开。 舒瑶切换到正常界面,将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 偷看手机屏幕的人真的好烦。 今日的行程安排十分安逸悠闲。 乐园占地面积过大,一天很难把所有的项目玩上一遍。 晚上,乐园中提供了住处——常常出现在武侠电影中的山庄,明清风格的建筑,三层小楼。 舒瑶和艾蓝的房间紧挨着,就在三楼。 晚九点还有灯光烟花秀,几个人都跑出去看了,而舒瑶平日里严重缺乏锻炼,如今感觉体力耗掉大半,和艾蓝商量一下,决定不出去了,就在房间内趴在露台上看。 两个宅女一拍即合,艾蓝愉快地去楼下带了一堆肥宅快乐零食小吃上来。 隔着一层玻璃窗,舒瑶刚刚拆开薯片包装,一眼看到露台上的梁衍。 他坐在竹椅上,看不清在做什么。 这个宽大的露台是半开放式的,打开三楼走廊尽头的门就可以直接过去。 现在的时间点,大部分都跑去前方广场看灯光烟火秀,毕竟那边才是最佳观赏地点,这边空荡荡的,也剩不下几个人。 艾蓝递给舒瑶一杯热可可,随口问:“怎么了?” 没等舒瑶回答,艾蓝轻轻地咦了一声,也看到梁衍。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朋友,发现舒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梁衍,眼睛一下也不眨。 像极了猫咪看到小鱼干的模样。 艾蓝啜了一口热可可,鼓励好友:“心动了就上呗,人要勇于追求自己的爱情。” 舒瑶转脸看她,有些犹豫:“但我还不够了解他,担心自己现在心动的只是我对他的幻想,而并非真正的他。” 艾蓝听懂了好友的意思:“心动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好……那你先直接拉近和他的关系呢?” 舒瑶看她:“什么意思?” “先靠近他,别那么直白地表露心迹,藏一点,暗中观察,”撩汉高手艾蓝将自己的秘籍倾情传授:“等下你买个冰激凌球过去,当着他的面吃。” 舒瑶懵了一下,反应过来:“然后呢?喂给他吃冰激凌?间接接吻?” 艾蓝摇头:“这样太明显了,你的段位不行,太低级了,撩同龄的直男还差不多。对于梁衍这样的男人,咱们得采取点高级手段。” 舒瑶表示虚心求教。 艾蓝谆谆教导:“撩人这种事情,不能总是一方主动,要有来有回,互相博弈才行。虽然现在提倡大家勇敢追求,但不能一味的放低身段去强撩,去硬撩。” 舒瑶掏出手机,认真地记着备忘录。 艾蓝传授着秘籍:“女撩男看上去比男撩女容易,但其实更难把握好分存。你去撩他,目的在于吸引他靠近你,而非你始终主动。” 舒瑶简单记了一下,立刻顿悟了:“那我吃冰激凌的目的,是为了引起他注意力?” 艾蓝赞许看她:“举个小例子,下面不是有冰激凌车吗?等吃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滴冰激凌弄到唇角,或者滴到下巴上。你一定要意识不到,这时候,顺理成章的,男人就会帮你擦掉。想想看,只隔了一层纸巾的暧昧接触,他的拇指滑过你的唇角——” 舒瑶的耳朵尖尖忍不住红起来。 她想象力太丰富了。 艾蓝笑起来,颇有深意:“如果对方再浪一点,说不定帮你擦冰激凌用的不是手,而是嘴哈哈哈哈。” 舒瑶要被自己的脑补给惊到了。 好……好刺激。 她愉悦地采纳艾蓝的建议,下楼跑去买一份冰激凌球,盯着最高处的露台,牢牢锁定梁衍。 梁衍并没有穿西装外套,仍旧是白色的衬衫,或许是入了夜,不再那样严谨端正。 纽扣开了两粒,露出锁骨。 他坐在竹椅上,正凝神看着远处的灯光烟火秀。 为了空气质量,也是政府的规定,这边的烟火燃烧数量和质量都已经经过严密计算,配上绚丽的灯光和投影,瑰丽而梦幻。 虽然和整个乐园的主题有些不搭配,但舒瑶还是挺喜欢烟火的。 毕竟日漫中常常有烟火大会,促进男女主角感情升温。 连带着舒瑶对烟火也多了几分少女心。 舒瑶喜好绚丽热闹的烟火,可现在的梁衍,要比烟火更加吸引她。 尤其是现在。 梁衍的身材,是肉眼可见的比例完美。 宽肩窄腰长腿,衬衫端正,优雅而内敛。 舒瑶是制服控,偏好严肃禁欲的这一类,更喜欢禁欲系不经意间放松的时刻。 现在的梁衍,简直就是她的取向狙击。 舒瑶缓步走到梁衍身旁,主动问:“我能坐下吗?” 梁衍看她一眼:“当然可以。” 心跳加速的舒瑶完全没有注意到,梁衍右耳还戴着耳机。 梁衍在和邓珏通电话。 事情刚刚谈完,电话还未来得及结束,舒瑶便上来了。 耳机彼端的邓珏已然听到舒瑶的声音,笑着调侃梁衍:“阿衍,你这是打算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 梁衍默然不语。 舒瑶小心翼翼地坐在他旁侧。 她刚刚洗过澡,身上带着一股甜甜的香味。 梁衍凝视着骤然绽放的一枚烟火,忽然问:“艾蓝怎么没陪你?” 舒瑶撒了个小谎:“她说身体不舒服,今天想早点休息。” 她穿着乐园方提供的小裙子,裙子下的两只脚忍不住晃了一下。 裙子很长,一直到膝盖下,遮住小腿的上半部分,完全不会露出来。 一双小腿又细又直,漂亮极了。 舒瑶低头,挖一勺冰激凌,放入口中,细细地品。 梁衍并没有看她。 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这边。 舒瑶哪里知道他其实还在和邓珏打电话,拿余光偷偷瞄梁衍,瞧他毫无反应,握住勺子的手紧了紧。 得想办法吸引他看自己才行。 舒瑶口中含着冰激凌,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能引他注意力的话。 “以后乐园正式营业后,冰激凌车会多几个吗?”舒瑶捧着冰激凌,主动打开话题,“刚刚买了一份,真的好好吃。” 果不其然,这么一句话,引的梁衍看她,开口:“这个会由销售部门进行讨论,根据前期人流量进行调整。” 舒瑶挖出一大勺冰激凌,贴在唇边,小心机地按着勺柄,有一点点苦恼。 ——该如何自然无比地让唇角沾上冰激凌,可爱又不显刻意,这是一项技术活。 舒瑶初出茅庐,还没能够参透其中的奥妙,正生涩地练习着。 与此同时,耳机中的邓珏只凭两人方才的三言两语,已然参透其中套路,笑了:“女孩当着你的面吃冰激凌啊?那等会冰激凌弄到脸上,你别忘了给人擦干净。具体是用手还是用嘴,你自己掂量着办哈哈哈。” 梁衍并不言语,他侧眸,恰好看到舒瑶捏着勺柄,贴在唇角上。 没期想他突然转脸,更没想到“犯罪过程”直接被抓包,惊的舒瑶眼睛瞪的滴溜溜圆,捏住勺子的手一松,一滴早已被体温暖化的冰激凌从空隙中蜿蜒落下,顺着她的下巴往下落。 不偏不倚,恰好滴到胸前。 梁衍喉结微动。 与此同时,一无所知的邓珏在耳机中暧昧提醒:“女孩子故意把冰激凌弄到哪儿,就是希望你亲哪儿,把握机会啊!” 社恐(六) 空气瞬间凝固。 舒瑶手里的冰激淋勺, 发出并不能使人愉悦的啪嗒一声。 僵持三秒,舒瑶颤巍巍开口:“……请问您有纸巾吗?” 梁衍平静地递给她。 “谢谢。” 舒瑶把冰激凌放在椅子上,默默转过身去, 低头, 拿纸巾拼命地擦拭着被弄脏的那一块。 ……她再也不要拿冰激凌做奇怪的事情了! 哪怕擦掉衣服表面上的这一部分,奶油已经渗入衣服之中,超级显眼的一大块, 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舒瑶沮丧着一张脸, 将弄脏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中, 捧着冰激凌, 一口也吃不下了。 耳机中, 邓珏仍旧在暗戳戳地问:“怎么?她弄到哪里了?你有没有帮忙啊。” 梁衍抬手,终止通话, 把耳机取下来。 “今晚还安排了游戏比赛活动,”梁衍侧眸看她, “你参加吗?” 舒瑶摇头,头埋得更低了:“我打游戏菜,看情况吧。” 《洪荒》中的对战可以选二人或者三人组, 舒瑶和艾蓝都是佛系玩家,平时玩游戏打打小怪,从来不会和玩家比拼。 梁衍没说话。 为时半小时的灯光烟火秀已经接近尾声,冰激凌开始融化,舒瑶盯着渐渐消散的烟火, 食不知味地吃着冰激凌。 她严重怀疑自己和梁衍八字不对付, 不然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精准翻车。 正惆怅着, 忽然, 梁衍叫她:“瑶瑶。” “嗯?” 舒瑶茫然抬起脸来, 尚未看清他的脸,男人俯身,拿着纸巾,细细地擦拭着她的唇角。 宛若被人施下定身咒语,舒瑶动弹不得。 温度透过薄薄的纸巾传递过来,她眼睛圆圆,讶然地盯着梁衍,一动也不敢动。 这距离……有点犯规了啊! 太近了。 近到她有点喘不过气。 梁衍很有耐心,方才有意无意弄上的冰激凌,都被他认认真真地擦干净。 然后,移到她的唇瓣上。 轻轻摩挲。 带薄茧的手指。 柔软的嘴唇。 慢条斯理,温柔擦拭。 不对,嘴唇应该不用擦这么久吧…… 舒瑶不争气地小小分了一下心。 暗暗庆幸自己今天没有涂口红。 不然可真是太糟糕了。 梁衍的手指没有离开,轻轻往下按,舒瑶试图保持冷静,目光投注到其他地方,尝试保持清醒—— 恰好看到梁衍半开的衬衫内,锁骨十分明显,与她不同,男人的骨架显然要大、结实许多。 再往下,肌理分明的肌肉若隐若现。 舒瑶及时收回视线,悄悄敲打自己的好奇心。 不能再往下了,不可以看这么多。 停止痴汉行为! 视线上移,又是那个令她眼馋到想要触碰的喉结。 微风阵阵,他身上的淡淡冷杉气息送过来,舒瑶把手捏成了拳头,两只脚勾在一起,脚趾缩成一团,连呼吸都慢下来。 梁衍终于收回手,他摸摸舒瑶的头发:“怎么还和小孩一样?吃东西弄得到处都是。” 舒瑶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故意的。 她回答:“嗯。” 梁衍的视线落在冰激凌上,小球被舒瑶挖掉一部分,剩下的在缓慢融化。 梁衍问:“好吃吗?” 舒瑶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机械点头。 好吃……的吧? 她刚刚太紧张,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其他地方。 正不安中,梁衍伸手,在她目光之下,坦然地将冰激凌取走:“我尝尝。” 舒瑶盯着他那双手,懵了。 她是不是听错了? 尝? 在舒瑶震惊的目光之下,梁衍坦然地捏着她的勺子,若无其事地挖了一勺,放入口中。 舒瑶呆住了。 在她仅有的那点印象中,梁衍应该不喜欢吃甜食的吧……上次给他买的甜筒,他一口未碰,丢进垃圾桶。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觉着怎么样?” “挺不错,”梁衍看她,“有樱桃的甜香。” 舒瑶揣测,他说的这个樱桃,究竟是哪一种啊啊啊啊。 明明她买的是芒果味啊!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舒瑶精神恍惚地推开自己房门。 敷好晚安面膜的艾蓝视线顿时被她胸前的湿渍吸引,花容失色,拿手按着面膜的边角,惊到了:“天,你们进度这么快的么?” 舒瑶垂头丧气:“请暂时清一下你脑子里面的黄色废料。” 她去换了衣服——工作人员贴心地准备了好几套裙子,其中竟然连合尺码的内衣裤都有。 这样的精湛且贴心的服务,舒瑶感觉这乐园有可能做成游乐园界的海X捞。 艾蓝的运气没那么好,虽然内衣尺码大小都有,但没有合身的,她小心翼翼地揭下脸上的面膜,洗干净之后,打开瓶瓶罐罐,开始认认真真涂抹精华,擦面霜:“刚才工作人员敲了门,说等会去二楼,有活动。” 舒瑶趴在床上,把脸埋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梁衍吃冰激凌的模样,还有那句“樱桃的甜香味”。 呜。 实在是太煎熬了。 艾蓝兴致勃勃地问:“虽然有点冒犯,我还是想问一句,刚刚进展如何?” 舒瑶抱着枕头,轻轻地唔了一声:“……聊了聊人生。” 艾蓝满脸的不赞同:“聊人生?我建议你们倒过来聊。” 顿了顿,艾蓝问:“那你刚刚有没有什么进展?比方说,了解对方喜好?” 舒瑶蜷缩起来:“……没有。” 她发现自己完全摸不清楚梁衍的想法。 这个人情绪藏得太深了,别说看透了,舒瑶到现在都揣摩不透他的喜好。连他喜欢吃的食物、喜欢看的东西等等,全部一无所知。 艾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难以置信:“瑶瑶,你顶着这么一张祸水脸,跑过去只是为了和他吃冰激凌看烟花的吗?” 舒瑶说:“我之前听舒明珺提到的一次,说梁衍掌控欲特别强。” 艾蓝沉吟片刻,与她分析:“一般来说,这样的人定力都比较强,也是最难撩的。” 舒瑶坐起来,抱着枕头。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艾蓝坐在床边,“话绕回去,越是定力强的男人,你越要熟悉他的喜好。专挑他的萌点攻击,我不信他能把持得住。” 舒瑶粗略回忆。 空白。 啊,他说过自己喜欢吃樱桃。 先前还买了乐器,正好都是她擅长的,那是不是说明,他也喜欢古筝? 舒瑶大胆揣测,可能她也踩中了梁衍的那么一两个萌点? 这样的推论,舒瑶不好意思对艾蓝说,她跪坐起来,问艾蓝:“你说,我能不能依靠眼神来吸引他?” 她试了几下。 艾蓝沉默半晌,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小可爱,冬天的毛衣都比你会放电。” 舒瑶:“……” 放弃。 - 灯光烟火秀结束之后,没多久,工作人员又敲响房门,温和提醒,二楼的游戏比赛快开始了。 舒瑶和艾蓝没想着赢,但艾蓝想要看看冠军的奖品是什么—— 只写了神秘大礼,却没有写明大礼是什么东西。 舒瑶便跟着她一起下去。 谁知道到了地方才发现,所有游客都必须参加游戏,三人组队后随机匹配。 游戏画面也会在论坛上进行直播。 摧毁甜甜圈主动邀请舒瑶进队:“你们不还差一个人么?我来怎么样?” 舒瑶戴着口罩,没说话。 艾蓝婉拒:“我们技术差,就不拖你后腿了。” 摧毁甜甜圈并没有放弃,仍旧坚持:“没事,游戏嘛,不在乎输赢。” 舒瑶没看他,说:“孩子他爸不让我和男生一块打游戏。” 摧毁甜甜圈:“……” 舒瑶说:“他容易吃醋。” 摧毁甜甜圈:“……”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开。 比赛选定的是游戏正准备上线的新副本——藏宝图,两人或者三人组队进去,在地道和森林中寻找遗失的宝珠。最终哪一队拿到的宝珠最多,就判定哪一队胜利。 舒瑶和艾蓝两人就是打酱油,比起来宝珠,舒瑶更喜欢探索地道中的东西,从路边拔下来漂亮的花草,准备种回自己游戏中的小院子。 正乐滋滋地拔着,系统忽然提示受到攻击,舒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操作一通,刚来得及给艾蓝加上血,她自己就躺尸了。 顶着[摧毁甜甜圈]ID的人跑过来,几刀砍死艾蓝,抢了宝珠,扬长而去。 舒瑶:“……” 艾蓝咬牙切齿:“狗贼!” 复活需要时间,舒瑶看着两个小人躺在地上。 当初取id时,舒瑶下意识地打了城春两个字上去,而艾蓝和秦扬,顺着取了城夏和城秋。 艾蓝愤愤地看了眼摧毁甜甜圈。 后者还沉浸在战斗之中。 “垃圾,”艾蓝骂,“杀小姑娘抢东西,玩游戏真没品。” 正抱怨着,手机屏幕上,两只躺尸的小人被人复活——游戏中有回魂丹,能够满血满状态复活,还会获得一定加成,但因为价格高昂,一般买来推BOSS时用。 艾蓝愣了:“这是哪家财神爷日行一善?” 舒瑶看清了那人的ID。 木深。 舒瑶:“我怎么觉着这个id怪怪的?” 艾蓝倒是没留意,她点开对方信息栏,确定了:“这是个氪金大佬。” 等级并不算高,装备加成符文方面,基本上接近满级。木深二话不说,几下砍死摧毁甜甜圈,顺便下了鞭尸的符咒,让该角色半小时内不能复活,抢走他所有的宝珠,踩着他的尸体,扬长而出。 艾蓝感叹:“同样是抢劫,这位的身影就高大了许多。” 舒瑶陷入另一个思考:“……原来游戏也会邀请氪金大佬吗?是邀请氪金最多的吗?” 艾蓝没说话,两个小人顺着摧毁甜甜圈的尸体出了通道,发现那位大佬把抢来的所有宝珠都放在洞口。 艾蓝当机立断,带着舒瑶把宝珠都点击收起。 “还是个劫富济贫的好人,”艾蓝对着舒瑶感叹,“真他娘的帅。” 舒瑶赞同:“侠义之士啊。” 一直到游戏结束,摧毁甜甜圈都没能再复活。 房间内,舒瑶和艾蓝看到他暴躁不已,把手机丢到一旁,胸膛剧烈起伏。 一等奖的队伍奖励中有稀有的游戏装备,估计他想拿到的是那些,不然也不会通过杀其他小队成员这种方式来夺宝珠。 现在看他这个样子,舒瑶感觉十分痛快。 加上那位木深大佬送的那些宝珠,舒瑶和艾蓝虽然没能拿到第一,却也混了个三等奖。 奖品是乐园无限制体验贵宾卡,以及全套的《洪荒》游戏人物手办。 限量版。 这三个字足够让舒瑶激动到失眠。 手办收集控舒瑶开心的差点跳起来。 一直到回房间的走廊上,舒瑶都还抱着艾蓝的胳膊,开心不已:“限量版哎!全套!” 艾蓝却还在研究刚刚那个id,沉思:“瑶瑶,你和那个人名字好像情侣哎。” 舒瑶没反应过来:“什么啊?” “城春,木深啊,”艾蓝看她,“城春草木深啊!草!” 猝不及防被车轱辘压一脸,舒瑶愣了三秒,由衷感叹:“艾蓝,没想到这破路你都行,你真是随时随地都在开车。” 艾蓝回赠:“你是见车就上。” 舒瑶辩解:“不不不,也得分种类,有的车我喜欢,有的车不可。” “我明白,”艾蓝太熟悉自己朋友性格了,“你就喜欢那些刺激的、黑化play、又温柔又霸道的车车。” 一语被戳中喜好,舒瑶抱着艾蓝,蹭啊蹭,星星眼:“这种车我可以上!” 男人声音淡淡:“上什么车?” 惊的艾蓝脱口一句卧槽。 舒瑶下意识松开艾蓝,震惊地看着前方、刚刚打开房间门的梁衍。 他刚刚洗过澡,发梢还有些湿意,换了一件纯黑的衬衣。 此时,正微笑着凝望舒瑶。 舒瑶飞速作答:“上维护爱与和平、为了人类繁衍生息、实现生命大和谐而奋斗的车,简称上车。” 梁衍颔首:“原来如此。” 他点了舒瑶的名,嗓音清清淡淡:“瑶瑶,能否帮我个忙?” 舒瑶:“干嘛?” 梁衍看她一眼,笑:“上车。” 舒瑶:“……” 上……上什么车?! 惊的舒瑶险些贴墙皮走。 艾蓝回过神来,贴在她耳旁低语:“把握机会啊小老弟!肯定是和你开玩笑的,哪里有人出去上车的?你要知道,大晚上的聊天散步最容易促进感情了啊,对方主动邀请你也要勇敢上啊!” 舒瑶战战兢兢地试探出把握机会的小手手。 跟着梁衍下楼,舒瑶才发现梁衍口中的上车,原来是真的车。 一辆漂亮的小马车。 游戏的背景是武侠,添加了那么一点点玄幻因素。 作为游戏剧情党,舒瑶一看见马车,就认出来了,又惊又喜:“这是黑龙渊的那辆马车吗?” 游戏设定中,只要凌晨去黑龙渊,会随机看到有辆枣红色的马车出现。运气好的话,还会通过被风吹开的帘子,看到车上有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在亲吻一个青衣少女。 迄今为止,都没有人知道车上两人是什么身份。 而游戏论坛上,关于两人身份的猜测已经堆成高楼,同人文产量也颇为丰厚。 舒瑶有幸在黑龙渊蹲到过一次,远远地看着车上的帘幕掀开,露出少女光洁纤细的一条腿,脚腕上拴着华丽而精致的金色镣铐。 下一瞬,大手抚摸着少女白嫩的脚,握着脚腕拉了进去,帘幕放下,车子微微震颤。 小黑屋控的舒瑶看到这一幕时,当场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嗷呜嗷呜地扭成一团麻花。 眼下这个疑似作案现场就在眼前,激动的舒瑶心跳砰砰砰。 舒瑶摸摸枣红色的马,犹豫好久,她问:“这个是给游客坐的吗?如果人流量大的话,会不会算虐待动物?” 舒瑶并不是圣母心,她之前跟姐姐出去散心,国内某些旅游景点,也会有坐马车的项目。 尤其是某些小矮山上。 那些马需要长时间的工作,以及长期载重,一个个皮毛都失去光泽,有的眼角还不停地淌着眼泪。 舒瑶无法评价这种事情谁对谁错,毕竟马的主人也需要依靠这种方式赚钱养家糊口。 她只是心疼超负荷工作的马,连带着看向梁衍的眼睛也多了几分期许。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希望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放心,”梁衍抚摸着马的鬓毛,微笑告诉她,“这匹马每天只需要工作一小时,它只会在巡游的时候出现,工作人员会随机邀请游客上车。” 舒瑶眼前一亮。 “不过,原本暂定的演员生病来不了,明天的巡游中没有这辆车,”梁衍垂眸看她,“想不想上去体验一下?” 舒瑶猛烈点头:“想!” 她好想知道一直以来期待的马车内部是什么样子啊。 工作人员提供上马凳,舒瑶利索地上了车。 梁衍护在舒瑶身后,伸出胳膊放在她身后,没和她有丝毫肢体接触。 舒瑶没有回头看,她小心翼翼地调开门帘,内里的灯光昏黄,颇有古意,短暂两分钟过去之后,她的眼睛才勉强适应了黑暗。 马车内的空间并不算小,软塌,铺着厚厚的毛毯,放着漂亮的枕头,正中央一个小方桌,点了一盏香炉,幽香淡淡,还有一盘糖果。 梁衍跟在舒瑶身后上了车。 他个子高,体型大,一进来,顿时显得马车内空间逼兀不少。 舒瑶忍不住想,这可真是难为游戏中的人物了。 要是和她与梁衍体型相仿的话,想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震一震,似乎也有点困难呢。 施展不开手脚。 等等,她干嘛要想在车里酱酱酿酿啊? 而且为什么要代入自己和梁衍? 在马车里面,这种东西只能存在粉色的网站上吧?绿色的网站会直接锁掉吧? 偏偏梁衍还问了一句:“脸这么红?你很热?” 不是热,是她的思想不受控制,突然想到某些奇怪且扭曲的东西。 舒瑶掩饰:“可能有点。” 梁衍挑开窗上的帘子,透透气。 夜晚的凉风瞬间送进来,道路两旁,枝叶茂盛葳蕤,自然干净的草木香飘了进来,把车内的浓郁暧昧甜香冲淡一部分。 梁衍打开盖子,将香炉熄灭。 “下次把香炉撤掉,”梁衍说,“这样狭窄的空间,不适合用这样浓烈的香。” 舒瑶没说话。 马车内飘荡的这股香实在是太太太甜了,甜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恋爱。 咖啡、香草、奶油和焦糖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混杂着淡淡的广藿香的诱人气味,香甜美味,甜的舒瑶有点馋,连带着看梁衍也格外可口。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适,舒瑶随手捏了枚桌上的糖果。 她看不懂外包装纸上写的东西,拆开,放入口中。 咬下第一口的时候,舒瑶懵了。 这枚巧克力竟然是酒心的! 她吃的实在太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含着酒精的巧克力已经滑到咽喉之中。 捂着嘴巴,不可能吐在车上,舒瑶叫工作人员:“麻烦停一下,停车!”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立刻停下,梁衍伸手拉她:“怎么了?” 舒瑶没回答,紧绷着脸,想要跳下去,及时被梁衍搂住腰,阻止她这鲁莽的行为。 大手贴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因着惯性,舒瑶身体后倒,落入梁衍怀中。 脸颊贴在他胸腹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舒瑶明显感受到男人结实而紧绷的肌肉。 还有梁衍的手,死死地扣住她的腰,紧紧束缚着,完全没有先前的绅士做派。 力气比之前大多了,要不是现在这个气氛,舒瑶甚至怀疑这人是要欺负自己。 梁衍问:“晕车?” 不是晕车。 是晕人。 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妙。 梁衍的手又收紧了。 舒瑶推开他,尝试着坐起来。好在她一用力推,梁衍便收了力道,放开她。 舒瑶哆哆嗦嗦地伸手,撑着旁边马车的壁板,已然有些微醺,但她理智尚存,坚定地提醒自己不要做什么坏事。 可现在的心跳好快。 酒精在血液中迅速流淌,麻醉着她的神经,瓦解她的意志力。 一口就醉,一杯就倒。 舒瑶感觉自己的理智马上就要投降了。 因着马车内空间不大,梁衍坐的并不如平常端正。 纯黑色衬衫,这个颜色很衬他,严谨却又温和,这两种特质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舒瑶低头,又看到他放在膝上的一只手。 他手指修长干净,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一种有力而有克制的性感。 舒瑶忍下想要去亲一口的冲动。 但是……好好看。 他真的好好看。 梁衍说:“晕车的话,我抱你下去。” 舒瑶盯着他的喉结:“不,我要上车。” 梁衍略做停顿,顺从着她:“好。” 鬼使神差,舒瑶理智薄弱,压抑不住本能,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柔嫩的指尖轻轻蹭着微微凸起的青筋,看到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小心翼翼开口:“其实我说的不是这个车,你刚刚被我给骗了。” 她脸颊红红,眼睛中似闪着微微波光,仰脸,振振有词:“我说的是那种上去之后会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然后嗯嗯又啊啊,最后呜呜和嗷嗷的那种车啊。” 社恐(七) 在马车外的工作人员听到舒瑶这么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憋笑憋的很难受。 虽然但是。 他真的很想笑。 只听见里面梁衍说:“你先回去休息。” 工作人员立刻应一声,忙不迭地跳下车。 其实他很想看看马车内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压着作死的好奇心, 他走出好几步远, 忍不住偷偷转身回望,看见马车有些不规则的小震动。 工作人员不由得感慨,到底是有钱人, 能玩这么开。 而车内, 舒瑶已经快要凑到梁衍身上, 手撑着地毯, 她眨眨眼睛, 问他:“你听懂了吗?” 她已经醉了。 醉的脸颊泛起绯红,手指软绵绵的, 没有一点儿力气。 梁衍换了个坐姿——空间过于狭窄,他伸手, 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垂,剩余四指插入她柔软蓬松的发中,温柔而不容拒绝。 舒瑶被迫抬脸, 肌肤被他有意无意地触碰,撩拨的脉搏都乱了。 她迷茫看他:“啊?” “我是谁?”梁衍垂下睫毛,眼眸幽深,“说。” 这个姿势有点怪怪的,仿佛整个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舒瑶回答:“梁衍。” 梁衍没有下一步动作:“错了。” 舒瑶不太清醒的小脑袋瓜转了转, 盯着他的脸, 迟疑了:“干爹?” 梁衍笑了。 在公众场合之下, 他待人接物的笑容都十分温和, 既没有高高在上的傲劲儿, 也不会令人感觉刻意亲近。 人人对他的评价大多是矜贵有礼,温文尔雅。唯独对手才会暗自评价,这就是一笑面虎,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心狠手辣。 可惜现在的舒瑶未能领悟到这点,在她和梁衍近期的短暂接触中,他从未展露出自己的阴暗面。 以至于此时此刻,舒瑶仍旧成功被他笑容迷惑,完全不知这人在想怎样欺负她的手段。 “乖,再好好想想,”梁衍抚摸着她柔嫩的耳垂,手指微微用力,如愿瞧见她耳垂一片绯红,“回答正确有奖励。” 舒瑶陷入苦恼之中。 梁丁丁?梁大丁? 显然都不对。 险些想破头,她终于记起樱花树下,他曾提到的那个称呼:“哥哥?” 男人一声叹息。 “小樱桃真乖。” 他搂住舒瑶的腰,单手把她抱起来,事情发生的有些过于突然,等到舒瑶醒过神时,自己已经坐在他腿上。 硬硬的,很不舒服。 灯光朦胧,梁衍问她:“想要什么奖励?” 舒瑶摇头。 她并不是很贪心的人,从小到大,很少会主动开口索要东西。 “那选小樱桃最喜欢的好不好?” 舒瑶哪里记得自己“最喜欢的”是什么,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太具有诱惑力,她下意识跟着点头,还未问出声,梁衍扶着她的背,已经吻了上来。 与上次浅尝辄止不同,这次的亲吻要狠上许多,带着要把她拆吃入腹的架势,仿佛恨不得在车上就把人弄坏,扯碎,一点一点尽数侵占。 舒瑶睁大眼睛,呆呆地看他。 梁衍松开她,伸手覆盖在她眼睛上。 舒瑶感到他在亲吻她的脸颊,低声说:“别这样看我。” 舒瑶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够感受到他声音中的低落。 舒瑶试探着叫他:“哥哥?” 两秒钟的寂静过后。 舒瑶感觉自己被他轻轻放在软塌上,侧躺着,被梁衍紧紧搂住。 裙子很薄,同梦中曾一闪而过的片段一样,她两只手的手腕被男人一手掐住,不许她动弹,只能被迫迎接着他的亲吻。 温柔而克制,他亲吻着她的脖颈,锁骨,一路向下。 虽然香炉已经熄灭,但方才的浓郁甜香味并没有散去,舒瑶感觉自己眼睛上像是盖了什么东西,看不清楚,双手被禁锢,无法查看。 在舒瑶心跳加速、呼吸都不顺畅的时候,梁衍却没有更近一步,他松开手,将舒瑶整个人小心翼翼搂在怀中。 珍惜到舒瑶以为自己是易碎的玻璃。 梁衍握住她的手,抚摸着她掌心柔嫩的肌肤。 她听见梁衍在她耳畔低声开口:“小樱桃,我很想你。” - 艾蓝等了近一个小时,还没有等到舒瑶回来。 舒瑶最后给她发的信息解释是在坐马车玩。 先前玩笑归玩笑,夜已经深了,朋友还在外面,发短信也不回,艾蓝开始不安,准备下楼去找工作人员。 刚出了房门,就撞见梁衍抱着舒瑶回来。 舒瑶在他怀中,俨然睡熟了。 梁衍的衬衫下摆有点皱,舒瑶衣服好端端的穿在身上,因为布料原因,瞧不出什么异样。 艾蓝愣住:“梁先生——” “她刚刚不小心吃了块酒心巧克力,”梁衍缓声开口,“醉了。” 作为好友,艾蓝当然知道舒瑶的这个神奇体质,惊的她立刻请梁衍进去,充满担忧地问:“瑶瑶她……没给您添麻烦吧?” 梁衍将舒瑶轻轻放在床上,细心地脱去她的鞋子,将脚放入温暖的被窝中。 动作熟练到艾蓝呆怔。 “没有,”梁衍说,“麻烦你照顾好她。” 艾蓝嗯嗯地应着,瞧见梁衍起身要走。 她送到门口,帮朋友解释:“瑶瑶就是有这个毛病,一点酒精都不能碰。她喝多了就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要是有什么得罪的,您一定要体谅啊,别和她计较,她说醉话都不过脑子的。” 艾蓝担心瑶瑶醉后乱说话,会得罪梁衍。 梁衍笑了:“我知道,谢谢你这样关心她。” 艾蓝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 奇怪,明明她才是瑶瑶好友,为什么梁衍说的就像他和舒瑶很熟一样? 难道瑶瑶已经得手了? 怀揣着疑惑,艾蓝关好门,走到舒瑶床边。 她耐心地帮舒瑶脱掉身上的衣服,好在这裙子宽松好脱,舒瑶也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乖的让艾蓝心都软成一块又一块的了。 艾蓝仔细检查确认过,好友身上没有某些奇怪的痕迹。 梁衍并没有趁着舒瑶醉酒而做无耻的事。 艾蓝重重松口气。 舒瑶还在醉着,忽而,手在空中一甩,皱眉:“不要了,手好累呀。” 艾蓝本来已经准备去洗漱,被舒瑶这一声惊住,警惕地看着舒瑶,追问:“什么不要了?你说什么累?” 舒瑶没理她,侧身躺着,右手放在脸颊旁,手指蜷缩,喃喃低语:“太热了,不喜欢。” 接下来,无论艾蓝怎么问,舒瑶都不吭声。 她已经陷入沉沉的梦境之中。 艾蓝的房间在隔壁,她担心舒瑶醉酒出意外,晚上就睡在这个房间的沙发上。 艾蓝裹着毛毯,思考了好久,舒瑶的那两句梦呓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隐约有个大胆的猜测,很快又摇头否决。 梁衍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趁人之危做这种事呢。 真要是做了,那岂不是禽兽么? 思绪多的后果就是晚睡,直到凌晨两点,艾蓝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次日,还是舒瑶叫醒了艾蓝,讶然不已:“你怎么睡在沙发上呀?” 虽然房间的沙发的确很大,但总不如床上舒服啊。 艾蓝困到说不出话来,嘟囔了几句,舒瑶让她去床上睡,自己下楼去给她带早餐。 艾蓝迷迷糊糊地趴到床上,卷起被子,倒头就睡,昏天暗地,话都不想多说。 客栈的早餐是自助性质,舒瑶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早餐,等到了餐厅,才想起来,自己忘戴口罩。 她懒的回去,心想这个点儿估计人也不多,也就算了。 反正拿完吃的就上去。 事与愿违,舒瑶刚往提供的饭盒中放了两枚奶黄包,横生过来一双筷子,夹了枚小笼包,直接丢在她饭盒中。 舒瑶皱眉,一抬头,就看到了摧毁甜甜圈。 他咧开嘴笑,只是那笑容不怀好意:“这包子是黑木耳馅儿的,吃啥补啥,多补补。” 舒瑶讨厌他话中不友好的意思和态度,更讨厌他这样往她饭盒中夹东西。 她一言不发,重新取了双一次性的筷子,连他夹进来的小笼包一起,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中。 摧毁甜甜圈看着她的动作,冷笑:“装什么装?昨晚上都看见你被一个男人抱上楼了,都有孩子的人,还是这么不知羞。” 舒瑶看他,终于忍不住爆粗口:“关你屁事?” “和我装什么贞洁烈女?是不是嫌我价钱出的不够多?”摧毁甜甜圈走近,低声问,神情不屑一顾,“既然是出来卖的,那就别装纯。” 见舒瑶沉默不语,摧毁甜甜圈讽刺一笑:“我哥投资了《洪荒》乐园,我钱多的是,你开个价,我包你一星期。” 舒瑶脑袋嗡了一下。 从小到大,她一直被舒明珺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恶心的男——除了邓玠。 甚至在眼前人的对比之下,邓玠都多了项优点。 至少后者不会这样随意地侮辱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孩。 热血轰地一下冲上头顶,舒瑶咬牙,放下饭盒,伸手舀了一勺旁边冒着热气的冰糖莲子羹,对着摧毁甜甜圈的脸泼上去:“你有毛病吗?” 摧毁甜甜圈万万没有想到,一直安静沉默的舒瑶竟然会出手伤人。避无可避,眼睛糊着滚烫的粥,疼的他嗷了一声,捂着眼睛,痛呼连连。 舒瑶喘着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全是他刚刚侮辱性的语言。 她看着摧毁甜甜圈蹲下,又舀了两勺滚烫的热汤,从他头顶浇下,气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太恶心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都看傻了眼,有机灵的,立刻拿起对讲机。 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舒瑶顺手端起旁边的一份水煮肉片,飘荡着红红的辣椒油、麻椒和热油汤,她咬着牙,全部都浇在摧毁甜甜圈身上。 辣椒油顺着他的头发滴滴答答往下落,摧毁甜甜圈正在揉眼,疼的尖叫:“你疯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男人的声音也带了怒意:“瑶瑶?” 正计划着接下来要泼哪盘菜的舒瑶僵住,她万万不敢在梁衍面前展露自己“凶悍”的一面,立刻转身,“梨花带雨”地扑到来人胸膛上,声音带上颤抖的哭腔,柔柔弱弱:“梁先生,他骂我。” 她委屈地伸出细嫩的手指,指指地上疼到尖叫、狼狈擦眼睛、一身汤汤水水的摧毁甜甜圈。 摧毁甜甜圈:“……” 妈的,没看错,果真是个绿茶婊。 舒瑶实在挤不出眼泪来,脸贴着他的衬衫,蹭了两下,憋出一声哭泣音。 梁衍没说话。 她心中忐忑不安,疑心自己现在浮夸的表演可能瞒不过梁衍的眼睛。 两秒后,梁衍的手轻柔地落在她的发上,安抚地拍了两下:“别怕。” 舒瑶这才轻轻地松口气。 果然,艾蓝说的没错,男人都喜欢吃柔弱的这一套,才能激发他们的保护欲。 摧毁甜甜圈就惨了,等到梁衍示意,才有人敢递上湿巾。 他拿着湿巾胡乱擦着脸上,一双眼睛好不容易能睁开了,却看到梁衍怀抱着舒瑶,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摧毁甜甜圈一身的汤汁饭菜,他已经认出了,梁衍就是昨晚上抱舒瑶回来的那个男人。 他怒气冲冲地揭穿舒瑶的真面目:“兄弟,你知不知道,现在抓着的这个女人都已经有孩子了!” “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你别光顾着一时爽,就不要脸到给人家老公戴绿帽子!惹一身骚啊!” 舒瑶:“……” 咸鱼心里有一万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用能杀死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摧毁甜甜圈。 早知道他会在梁衍面前拆台的话,刚刚她应该把整桶热汤都浇到他身上! 僵持间,梁衍安抚地拍了拍怀中颤抖的舒瑶,眼睛微眯:“我知道。” 摧毁甜甜圈双眼被辣椒刺激的又红又肿,难以置信:“那你还搂着她?你不怕她孩子父亲——” “我就是她孩子父亲,”梁衍居高临下看他,搂住舒瑶肩膀的手收紧,问,“还有什么问题?” 社恐(八) 摧毁甜甜圈的脸色十分精彩。 他盯着梁衍, 以及他怀中的舒瑶,抹了把脸上的辣椒油,将纸巾重重丢在地上, 愤怒不已:“我要报警!” 他指向舒瑶, 双目赤红:“这个人无缘无故地拿热汤浇我,故意伤害我。安保人员呢?你们就这样站着吗?也不保护客人?” 舒瑶忍不住了,转脸看他:“明明是你一开始用语言侮辱我!” “我侮辱你什么了?”摧毁甜甜圈耍起无赖, “谁听见了?谁能证明?我好心给你送个木耳包子, 你把包子扔了不说, 还试图烫伤我, 你看看你自己这行为, 到底是——” “瑶瑶性子软,平时连个蚂蚁都不舍得踩, 见点血就能吓哭,”梁衍打断摧毁甜甜圈的话, “如果不是你先惹事,瑶瑶怎么可能会好端端地泼你?” 为了证(偷)明(占)梁衍说(便)的(宜)话,舒瑶立刻将脸埋在他胸膛中, 呜咽一声:“哥哥,我好怕。” 梁衍一手搂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哄:“别怕。” 摧毁甜甜圈:“……” 这绿茶味儿也太浓了吧? “见点血就能吓哭?”摧毁甜甜圈难以置信,“你信不信?刚刚那架势, 要是旁边有个刀她都能把我给捅了!” “能把瑶瑶这么胆小的人逼成这个样子, ”梁衍冷眼看他, “可想而知, 你说的话有多恶毒。” 摧毁甜甜圈后知后觉。 好像梁衍始终站在舒瑶那边啊, 哪怕舒瑶刚刚真拿刀捅了他,梁衍也不会因此责怪她一点。 说不定他还会擦干净舒瑶的手,自己再过来亲手补刀。 看着梁衍温柔哄舒瑶的模样,以及他此刻的眼神,摧毁甜甜圈打了个冷战。 ——梁衍绝对是那种即使女友杀了人、他也会安慰女友,然后细致处理后事甚至于主动为对方顶罪的人。 哪怕梁衍如今他不知道对错,但他也会站在舒瑶那一边。 舒瑶永远都是正确。 摧毁甜甜圈不甘心,他见安保人员仍旧毫无动静,忍不住嚷开了:“你们都死了?就看着他们两个欺负我一个?你们知不知道?我哥是崔砦!衍慕的崔砦!你们这个乐园都是衍慕投资的!” 热汤饭烫的他皮肤发红,现在一身的辣椒花椒味儿,又疼又辣,他快被折磨疯了。 摧毁甜甜圈本以为这句话能够震慑到人,然而那些人仍旧毫无动静,有人甚至低头,肩膀颤抖,似在憋着笑。 “你说你是崔砦弟弟?”梁衍身侧的助理问摧毁甜甜圈,“我也是衍慕的员工,你能否给崔砦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摧毁甜甜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怒气冲冲地取出手机,给崔砦打了电话过去。 “喂,哥,我是小天,”摧毁甜甜圈绷着脸,说,“我在乐园这边遇到点麻烦,这边的员工想和你说说话。” 他一脸傲慢地将手机递给梁衍的助理。 梁衍的助理接过,温和开口:“崔砦崔先生?你好,我是梁先生的助理,林墨。” 他的声音并不高,在梁衍身边工作久了,也学习了梁衍平日里待人的态度,温和有礼。 助理开了外放,摧毁甜甜圈听到自己哥哥谄媚的声音:“林特助?您有事找我?” 摧毁甜甜圈的脸色顿时很难看,他下意识地看向梁衍。 梁衍搂着怀中的舒瑶,并未注意到他这边,轻声问:“还没吃早餐?” 舒瑶肚子咕咕噜噜地叫,她点头:“嗯。” 梁衍说:“等会去我那边吃。” 瞧着梁衍如此漫不经心的模样,摧毁甜甜圈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总感觉,自己好像给哥哥带来麻烦了。 视线收回,他看向助理,助理语调平和,似没有感情地叙述:“令弟在语言上侮辱了梁先生的女友,梁先生女友愤怒之下用热汤烫伤令弟。现在打电话过来,是令弟希望我们能够主持公道。” 崔砦听完助理的话,吓的声音都在抖,说话都不稳:“什么?什么?不不不,我这个弟弟平时太顽劣了,就是缺乏管教……他眼瞎,没认出来梁先生……你们随意处置,我没有意见……那个,梁先生怎么说?” 摧毁甜甜圈脸色煞白。 他虽然不知道梁衍的身份,但听哥哥这声音,已然猜到对方来头不小。 助理回答:“梁先生很不高兴。” 崔砦颤声:“您能把电话给梁先生吗?我能否和他谈一谈?” 助理看向梁衍,观其神色,瞬间了然,答复:“先生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摧毁甜甜圈年纪不大,还没有毕业,家中有几个钱,平时在学校中过的也很自在,哪里想到一出门就踢到铁板。 此时得知哥哥非但不能帮自己,还可能受自己牵连之后,脸色灰败,六神无主。 他听着电话那端,崔砦不停地道着歉,助理又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茫然间,助理把手机还给他。 摧毁甜甜圈机械地把手机贴在耳边,只听哥哥暴跳如雷:“你疯了?敢去欺负梁先生的女朋友?你他、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被驴踢了脑袋?赶紧去给我道歉,恭敬一点!” 摧毁甜甜圈抬眼看,已经没了人影。 梁衍已经带舒瑶走了。 摧毁甜甜圈懵了,问出自己的疑问:“哥,他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崔砦咬牙切齿,“整个衍慕都是他的,你说他是做什么的?” “你也别走,在那守着,我马上过去向梁先生道歉!” 另一侧,舒瑶肚子咕咕噜噜地叫着,梁衍带她去自己房间吃早饭。 梁衍在饮食上极为挑剔,不喜欢吃的东西有很多。 一直以来,他的食物都由专人烹制。 舒瑶心里还挂念着尚在睡觉的艾蓝:“我朋友还在房间里,我想先带早饭回去——” “不用担心,”梁衍说,“我让人给她送一份过去,你慢慢吃,别着急。” 舒瑶这才坐在餐桌前,捏着勺子,静悄悄地打量梁衍的这个房间。 虽然同样在三楼,梁衍的房间可比她和艾蓝的房间大多了。 房间内整体陈设并不多,灰白色调为主,有种寂静冷清感。 粥做的甜甜软软,梁衍并未与她一同吃饭,而是站在另一侧打电话。 声音不疾不徐,传过来。 “崔砦平时负责什么?” “把他的工作履历和周志发我一份。” …… 舒瑶胃口并不算大,很快吃饱,她放下勺子,眼巴巴地看他:“谢谢你,我吃饱了。” 梁衍显然没想到她吃这么快,怔了一瞬,将手机放在旁侧:“不想和那些人打交道的话,中午也可以和我一起吃。” 舒瑶迟疑:“可我还有朋友——” “一起过来就好,”梁衍微笑看她,“一顿饭我还是能负担的起,对不对,孩子的妈妈?” 这个时候调侃她! 她还以为梁衍不会在意那句话! 舒瑶一张脸爆红。 她红着脸和梁衍告别,一路飘出去,还险些撞到邓珏。 连声道歉,舒瑶也没抬头,被鬼追一样,飞快地溜回自己房间。 邓珏推开门,一眼看到梁衍。 梁衍坐在舒瑶方才坐过的位置,正在用她的勺子吃饭。 舒瑶刚才吃下的东西很少,整整一碗粥,也只动了几口,剩下大半。 梁衍面色坦然,尝着她喝过的粥。 冰糖放多了,桂花的香气完全被甜腻覆盖,米炖的也不够绵软。 难怪她只喝这么点。 以前舒瑶最喜欢喝的就是桂花莲子羹,甚至可以为了每天早上喝桂花莲子羹而朝他撒娇,让梁衍不得不在她的营养均衡计划表上做出让步。 邓珏慢悠悠地走过来,问:“那丫头当初走之前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你就一点儿也不在意?” 梁衍面容平淡:“她年纪小,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何必和她计较。” 邓珏笑了:“这种话你拿去对舒明珺说,和我说没用。” 说到这里,他揉揉太阳穴,十分头疼。 邓珏坐在梁衍旁边的位子上,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提醒:“梁衍啊梁衍,三年了,你得考虑好后果。” 梁衍没说话,慢条斯理地用餐。 东星斑的味道不错,肉质鲜嫩,这也是她方才吃下最多的一道菜。 “当初人是你送走的,”邓珏说,“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还好,你们俩重新开始,和和美美,只要解决了舒明珺,那就是皆大欢喜。要是她记起来了,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办?” 梁衍并不言语,一米远的桌子上,电脑屏幕亮起,响起来电子邮件的提示音。 他的休假不过两天,也并非一味玩乐,衍慕事务繁多,各部分向他请示、等候他回复的邮件络绎不绝。 “从一开始,就是这小丫头片子主动缠上你,在你家里不走,”邓珏说,“我开始也没当回事,一个黄毛小丫头,能翻出多大风浪……没想到啊,还真让万年铁树动了心。你刚陷进去的时候,我就说过,你那时候太宠她了。” “哪里有你这么个宠法?要什么给什么,无法无天。”提及往事,邓珏喟叹:“你就像老年得子一样。” 梁衍淡淡开口:“小樱桃第一次恋爱,我多疼疼她,很正常。” 邓珏恨铁不成钢:“你也是啊。” “我年纪大,”梁衍不置可否,“应该多让让,没什么。” 邓珏完全说服不了梁衍。 认识梁衍这么多年,邓珏清清楚楚地认识到,梁衍一旦下了决定,就不可能再更改。 唯一能令梁衍改变心意的,目前为止,也只有一个舒瑶。 当初梁衍疼惜舒瑶疼的和眼珠子一样,恨不得把天上月亮星星都摘给她,几乎一刻都离不开视线。 舒明珺找上门的时候,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梁衍不曾动过半点把舒瑶送出去的念头。 最终也是舒瑶,才让他放手。 - 等到舒瑶把早餐的乌龙分享给艾蓝时,艾蓝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问舒瑶:“你昨晚和梁衍发生什么了?” 舒瑶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马车,吃了个糖。 然后没了。 为什么偏偏在那里放了巧克力酒心糖啊! 艾蓝咬了一口包子,追问:“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梦话?你昨晚做的什么梦?” “什么梦话?” “什么手累了,”艾蓝努力回想,只能零星想到一两个关键词,“不要了。” 舒瑶费力地想了好久,诚实告诉她:“我梦到自己在拔萝卜,但不管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那萝卜很硬很结实,深深扎根在草地上,她感觉自己都使出吃奶儿的劲了,手都酸了,还是毫无反应。 艾蓝顿时松口气。 是梦话就好。 艾蓝埋头吃饭,不忘告诉舒瑶:“瑶瑶,我发现那个氪金大佬是谁了。” “谁啊?” “游戏ID霍木,”艾蓝给她看,“原名霍林琛,也是咱们学校的,同级。我现在严重怀疑,木深是他的小号。” 舒瑶不解:“那他都有大号了,为什么给小号疯狂买装备?”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艾蓝感叹,“等会出去玩的时候,我们能一起跟着霍林琛吗?我瞧上他了。” 舒瑶被这猝不及防的转折吓了一大跳:“什么?” 艾蓝深沉地说:“我刚睡醒的时候,饿的厉害,捂着肚子出去找你,在走廊上遇见了霍林琛。” “我低血糖犯了,单膝跪在地上” “他递给我一个包子。” “有时候,爱情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舒瑶:“……” 是挺突然的, 但想想自己对梁衍,也是莫名其妙的想要靠近他,忍不住的想要亲近他。 舒瑶郑重地对艾蓝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艾蓝握着她的手:“好姐妹。” 上午安排的行程不多,大部分时间在附近,舒瑶再没看见摧毁甜甜圈的影子,倒是跟着艾蓝,偷偷地跟在霍林琛身后。 和舒瑶想象中不同,霍林琛是个高大却吝啬言语的人,虽然长的很好看,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来。 艾蓝对舒瑶说:“我就喜欢这样高冷却闷骚的男人。” 舒瑶嗯嗯地应着,但她此时的心思全集中在梁衍那边。 艾蓝要追逐霍林琛的脚步,显然不会再去“打扰”舒瑶和梁衍的二人时光。 不过在离开前,艾蓝倾囊相授,关于用餐时候的撩人小技巧。 艾蓝说:“现在天气挺热的,你里面穿个小吊带裙,越清爽越好,外面加个防晒衫,严严实实。等到吃几口饭,你就说‘好热呀’,然后自然而然地把外面的防晒衫脱掉。” 说到这里,艾蓝捏捏舒瑶的胳膊,笑:“就你这一身漂亮的肉肉,这小锁骨小细腰的,我不信梁衍不会怦然心动。记得,最高级的撩,就在于这些小细节上。” 舒瑶牢牢地记住艾蓝传授的这些小心机。 梁衍吃午饭的地点是单独的一间餐厅,周遭还有侍应生候着,为他及时添酒,更换新的菜品,有条不紊。 舒瑶按照艾蓝的教导,从乐园提供的衣服中,找到一件细细的吊带裙,外面搭配一件防晒小开衫,紧挨着梁衍坐下。 她不能喝酒,饮料是甜奶,加了燕麦。 刚刚喝一口,舒瑶放下杯子,感觉气氛差不多,慢慢地将吊带裙外面的小开衫褪下一点,再自然不过地开口:“好热呀。” 白皙瘦弱的肩膀露出来,舒瑶鲜少外出,偶尔出去,也都是包的严严实实。 少接受太阳照射,如今身上的肌肤也呈现出一种盈透而干净的白。 美好的事物总会令人心情愉悦, 舒瑶一张脸本来就长的招人,如今她和梁衍共进午餐,郎才女貌,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力。 旁边准备为梁衍倒酒的侍应生,看舒瑶的肩膀都看呆了,直了眼睛,连红酒瓶都忘了开。 直勾勾地盯着舒瑶露出来的那一片皎白的肩膀。 直到梁衍面色不善地看他一眼,他才恍若梦醒,手忙脚乱地开了木塞,抖着手,为梁衍倒上酒,低着头,一眼也不敢再看。 舒瑶密切地关注着梁衍,发现梁衍果然看她了。 舒瑶心中窃喜,刚准备把整个开衫脱下来,梁衍却按住她的手。 男人手掌温热,甫一接触,舒瑶顿时没出息地红了脸。 妈耶,这可比艾蓝提到的进度要快多了,难道梁衍就这么经不起诱惑么? 舒瑶心跳加速。 她紧张又期待地望着梁衍。 犹豫着等下要不要推开他。 挣扎中,却看到梁衍摸到她开衫的边角。 等等。 梁衍难道打算在这个时候帮她脱衣服吗? 舒瑶脸颊不争气地红了:“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吧……” 梁衍嗓音清淡:“的确。” 舒瑶:? 所以梁衍准备做什么? 知其不可而为之? 梁衍将她那件将脱未脱的开衫拉上肩膀,遮住那一片莹白,重新替她穿好,顺带将每一粒纽扣,仔细扣好,直接扣到顶端,确保一点儿肌肤也不会露出来。 现在,连锁骨都被挡的严严实实。 舒瑶:“……” 梁衍侧身,告诉旁侧的侍应生:“将温度调低一些,瑶瑶怕热。” 舒瑶:“……” 出身未捷身先死。 她这车翻得干干脆脆。 艾蓝并没有传授给舒瑶,面对这样的状态该怎么办。 舒瑶只好包裹的严严实实,默默地吃掉面前的午餐。 午餐过后,她向梁衍道谢,梁衍却自然无比地提起一件事:“按照行程,下午安排了真人寻宝游戏,你可能不会喜欢。” 舒瑶点头。 昨晚上的游戏寻宝已经足够糟糕了,外加上早晨摧毁甜甜圈搞出的事情,她现在对陌生人极度排斥,完全不想参加这个游戏。 梁衍建议:“这边有个露天泳池,不过尚未对外开放,不会有人打扰,你要不要去那边休息一下?” 舒瑶眼前一亮:“可以吗?” 梁衍温和地笑:“当然可以。” 舒瑶又陷入迟疑:“可是我没准备泳衣——” “乐园提供备用泳衣,”梁衍不动声色,“我带你过去,等会也可以邀请朋友过来一起玩。等你休息够了,我让人送你们回家。” 舒瑶疯狂点头:“谢谢你!” 舒瑶给艾蓝发了短信,艾蓝回复的很快。 艾蓝:[不了,我要和霍林琛哥哥玩] 艾蓝:[看来我传授的撩汉大法很管用嘛哈哈哈] 艾蓝:[愉快地享受你们共度的时光吧] 舒瑶看了几遍短信,决定不把刚刚餐厅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告诉艾蓝。 一来免得影响到她游玩心情,二来免得她教学热情消退。 没有艾蓝的帮助,舒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梁衍下手。 泳池建设在一片蓊蓊郁郁的树木之中,不同于整个乐园的武侠风,这一块建的如同童话,白墙红瓦。 途中,梁衍还在冰激凌车旁停下,帮舒瑶买了一支芒果味的甜筒。 拿到甜筒之后,芒果控的舒瑶心情更加雀跃。 泳池边的房子中有更换衣服和淋浴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在,无半点人声,只能听见枝丫上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 甫一踏入,梁衍转身看向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舒瑶。 外面天气太热,只是在外面站了一下,热空气一熏,舒瑶额头上就沁出不少汗珠儿。 梁衍问:“你现在很热?” 舒瑶咬一口冰激凌,很诚实地嗯一声。 话音刚落,梁衍忽然弯腰,伸手抱住她。 舒瑶捏着甜筒,僵住。 梁衍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力气控制的恰到好处,不会令她有压迫的不适感,但又能明显感受到男人气息正在侵略,攻城略地。 冷杉和橡木苔的香气无比温柔地把她包裹起来。 别人都形容少女心是小鹿乱撞,在清醒时刻,这么一个占有欲满满的拥抱,舒瑶感觉自己心底不是小鹿乱撞。 像是一头棕熊在她心底乱撞。 哦,不,像是一个俄罗斯人和一头棕熊在互殴。 舒瑶手里捏着脆筒,已经紧张到把筒捏碎,这样热的天气,冰激凌融化的很快,很快把末端的一层纸浸湿,往下落。 啪嗒。 一滴融化掉的冰激凌落在石板上,开出一朵小小的花。 舒瑶不知道要不要趁机伸手去抱他。 这个时候抱的话,显然不够矜持。 可要是不抱的话,实在对不住她的良心。 舒瑶在理智和本能两者之间艰难挣扎。 男人炙热的呼吸撒在她脖颈处,舒瑶耳朵后面这一块肌肤最娇嫩,完全受不了半点撩拨。 她缩缩脖子。 犹豫中,梁衍松开拥抱:“你现在体温很高,最好脱掉外衣,避免中暑。” 他表现十分自然,表情平静,好像刚刚真的只是帮她试了试体温。 舒瑶应了一声。 但是她手里还拿着甜筒,只有一只手的话,没有办法脱掉开衫。 甜筒还没有吃光,周围也没有适合放甜筒的地方。这是梁衍给她买的,肯定不能就这样丢掉—— 梁衍垂眸看她,声线低沉:“不过你现在似乎不太方便,需不需要我帮忙脱?” 社恐(九) 舒瑶顺水推舟:“那就麻烦你了。” 手里面的甜筒静悄悄又融化掉一部分, 她板板正正地站着,想要让自己看上去比较冷静。 梁衍不紧不慢地解开她的纽扣。 虽然房间内温度适宜,但舒瑶感觉现在比外面要热多了。 她似乎把外面的暑气和燥热全部都关在心脏里面, 此时叫嚣着要涌出, 但舒瑶牢牢地控制自己,以免令梁衍瞧出异样。 握着甜筒的手微微颤抖,舒瑶疑心自己的呼吸会出卖自己, 于是屏住, 缓慢、而悠长地吸气吐气。 从来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地看过一个人, 舒瑶不敢抬眼,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衬衫。 早晨在餐厅的时候, 她扑上去,成功“吃到豆腐”。和穿上衬衫温文尔雅的模样不同, 衬衫下的肌肉结实温暖,舒瑶的头顶恰好到他肩膀, 被拥抱的时候,安全感满满。 梁衍在解开衫第三粒纽扣。 开衫并不厚,但她内里的小吊带裙格外俏丽。红酒一样的颜色, 衬着肌肤莹白如玉,锁骨精致。全网挑战锁骨放金鱼时,艾蓝拉着舒瑶试了试,挑战成功。 梁衍忽停下动作,指尖擦过她的锁骨:“有一根头发。” 他捏着那根头发给舒瑶看。 舒瑶从未因掉发而如此开心过。 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头发还可以再多掉一些——只要梁衍更多的触碰她的话。 紧张中, 梁衍忽然问:“有没有其他人这样帮你脱过衣服?” 舒瑶想了想, 诚实回答:“有, 珺姐。” “小时候?” “不不不, ”舒瑶想了想, 老老实实地回答,“就是大一那阵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颓废,不想上课,珺姐就搬到公寓里照顾我。” 舒明珺说她那阵子“宅废了”,记忆力不太好,精神状态也很糟糕。 现在想起来,舒瑶对那段时光最深的记忆,就是她有天半夜发高烧,舒明珺坐在她床边,寸步不离,陪她打点滴。 她烧的难受,睡不着,舒明珺掉着泪,一声声叫她小名。 舒瑶就见过舒明珺哭过那么一次。 舒明珺从小性格要强,护短。小学时候,舒瑶被班上的男同学欺负,舒明珺一个人冲上去和四五个男生打,脸肿了好几天,打的那几个小兔崽子哭爹喊娘。 却也因此一战成名,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舒瑶。 也正因如此,舒瑶才会去看心理医生。 她不想再让姐姐为自己担心。 梁衍已经将她开衫上的纽扣全都解开,示意她动动胳膊,将开衫褪下来。 在梁衍帮助下,舒瑶脱掉左半边开衫,换了只手拿甜筒。 褪下开衫后,冷风一吹,她忍不住轻轻打个寒噤。 梁衍告诉她:“泳衣在更衣室的衣柜中。” 舒瑶十分庆幸他没有说出“需要我帮忙吗”这句话,不然她可能又要花好长时间来做决定。 她对梁衍的抛出来的诱惑,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舒瑶一口一口吃掉甜筒,回顾一下这几日的进程,对自己和梁衍的进展十分满意。 无论如何,她确认了一点。 梁衍对她挺照顾的。 衷心地感谢艾蓝提供了这么多小技巧,虽然偶尔翻个车,但最终结果和计划中差不多。 舒瑶换好泳衣,小心翼翼地下水。 小泳衣上的图案是可爱的樱桃,分体式,露出细细的腰来,舒瑶再三庆幸自己中午吃的不是太多,小腹不会鼓起来。 她一直很瘦,尤其是夏天,胃口不佳的时候更显消瘦。哪天要是吃多了,小肚子就会凸出来一块。 梁衍并没有换衣服,仍旧是衬衫西裤,安静地坐在廊下看书。 没有丝毫下来游泳的意思。 舒瑶想要观察他身材的小心思就这么静悄悄地流了产。 有点小失落。 舒瑶还没有见过他穿衬衫之外的模样呢。 她把脸埋在水中,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要被美色冲昏理智。 中途,梁衍接了个电话。 “崔砦?”梁衍说,“不见。” 停隔两秒,他又说:“你让老赵好好查查,崔砦手脚不干净。” 舒瑶听到这么两句,猜测多半和摧毁甜甜圈有关。 都说专注时候的男人最有魅力,舒瑶无比赞成这一点。她趴在泳池边缘,忍不住地隔三差五地偷看梁衍。 好在他正看书,才让舒瑶敢这样正大光明地打量他。 频频暗中观察,舒瑶突然发现—— 梁衍手里的书,似乎拿倒了。 没等舒瑶一探究竟,特助急匆匆赶来,低声告诉梁衍,有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梁衍将书放在桌子上,让人送舒瑶回去。 舒瑶仍旧盯着那本书的封面,陷入迷茫。 这是本中文书,要是刚刚拿倒的话,梁衍不看书,看的是什么? 还是他喜欢倒着看书?比较具有挑战性? 舒瑶没想明白。 她刚和艾蓝他们聚合在一起,鼻青脸肿的摧毁甜甜圈就和一个矮胖子便跟过来了,朝着舒瑶,一边鞠躬一边不停地说抱歉。 舒瑶不喜欢这样,走几步避开。 “都是我没管教好他,”崔砦汗水连连,“实在对不起,您就原谅他这一次,行不行?” 周遭的闲聊声有瞬间的凝滞,有些人知道早上闹出的事情,怪异地看着摧毁甜甜圈。 虽然相处不过一天,但摧毁甜甜圈的人缘在昨晚败坏的差不多;今早上听说他和舒瑶起了冲突,大部分人都站在舒瑶这边。 舒瑶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摧毁甜甜圈垂头:“对不起……我昨晚喝酒喝多了。” 崔砦不停擦着汗,乐园项目上,他的确私下里动了手脚,就怕上面调查。今早上摧毁甜甜圈还不开眼地惹到梁衍,特助又说明梁衍不肯见他,他只好求到舒瑶这边。 崔砦没想到梁衍的女友看上去稚气未脱的模样,摧毁甜甜圈说什么孩子都有了,但瞧上去年纪不大,虽然戴着口罩,可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干净漂亮。 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有了孩子。 舒瑶避开,她客客气气地对崔砦说:“我不想说原谅这种话,您也不用再道歉,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好好地教教令弟。” 崔砦连声说好。 见舒瑶也不愿多说,崔砦唯恐适得其反,带着摧毁甜甜圈,灰溜溜地走了。 舒明珺打电话过来,打算亲自接艾蓝和舒瑶回家,舒瑶只能和梁衍的人说了一声。 舒瑶问艾蓝:“你和霍林琛进展如何?” 艾蓝一脸忧愁:“并不如何,他比我想象中的钢铁直男还要钢铁,感觉他现在能立刻去钢铁厂上班。” “啊?” 艾蓝转脸看向舒瑶:“我花了一下午时间故意接近他,你猜离开时他怎么说?” 舒瑶追问:“怎么说?” 艾蓝叹气:“他说,你要是想让我带你升级直说,没必要弄这么多糖衣炮弹。” 舒瑶:“……” “我说是感激他那一个包子的救命之恩,他花了半个小时认真和我科普,人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至少能存活七天。” “……” “哦,他还说了,我脂肪多,说不定能撑得过第八天。” 舒瑶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霍林琛。 女娲造他的时候,是拿钢筋混凝土捏的吧。 和艾蓝这么一比,舒瑶顿时感觉自己无比幸运。 舒明珺很快抵达,她先送舒瑶到她公寓,又送艾蓝。 车上只剩两人的时候,艾蓝朝着舒明珺吹彩虹屁:“明珺姐,您可真是太好了,又帅又飒——” “小蓝,我问你一件事,”舒明珺忽然开口,脸色很差,“这两天,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叫梁衍的男人?他右眼下有个泪痣,个子很高,长的不错。” 艾蓝留了个心眼:“没啊,怎么了?” 舒明珺绷紧脸:“没什么。” 顿了顿,她又说:“小蓝,你是瑶瑶的好朋友,我希望你能帮帮她,远离这个人。” 艾蓝问:“你不喜欢瑶瑶和他在一起么?” 舒明珺不置可否:“那人就是个老变态,禽兽,品行恶劣。” 艾蓝保持沉默。 舒明珺看艾蓝不说话,心中隐约猜到一点。 舒瑶肯定和梁衍还有联系。 艾蓝和瑶瑶交情很深,在这种女孩子的私密事上,艾蓝肯定坚定不移地站在瑶瑶那边。 艾蓝不会对舒明珺说真话,她还会帮着舒瑶隐瞒。 舒明珺何尝不想告诉艾蓝,先前梁衍对舒瑶做的那些。 她漂亮温柔的小樱桃,虽然话少了些,也不爱出门,但精神状态没有丝毫问题,只是个文静点的小姑娘。 等舒明珺找上梁衍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谁都不愿意见的小樱桃。 连她这个姐姐都怕,都不愿意见,只是躲在梁衍怀中,不肯见人。 舒明珺清晰地记着,自己那样焦灼地找着她,快把西京翻个遍,担心她会遭遇不测。 好不容易找到小樱桃,她赤脚坐在梁衍怀中,脚腕上套着细细的金色链子,除梁衍之外,对其他所有事物都漠不关心,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人。 哪怕是舒明珺颤声叫她名字,舒瑶也只是茫然地看她一眼,继而躲在梁衍怀抱中:“哥哥,我不想见别人。” 她的脖子上,锁骨处,还有不少吻痕。 舒明珺当然明白那是怎样留下来的。 小樱桃还这么小,刚刚成熟,就被梁衍这个老禽兽肆意玩弄,变成这个样子。 直到今日,舒明珺仍旧坚定不移地认定,是梁衍对舒瑶做了类似于精神控制的事情。 她花了好长时间,让舒瑶接受心理治疗,看着她,好不容易,一点点变得正常。 舒明珺不愿意再看到妹妹变得与洋娃娃无异。 明明小樱桃在音乐上天赋这么高,她不应该一辈子都生活在小小的房间、牢笼之中。 这种话不能对艾蓝讲,更不可能对舒瑶说。 她好不容易忘掉那些东西,舒明珺不想她再记起。 只要她能够健康正常地生活,舒明珺愿意当那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就算舒瑶因此讨厌她也没关系。 - 艾蓝深思熟虑一整个下午,终于决定把和舒明珺的谈话内容发给舒瑶。 她认为舒瑶具有知情权。 艾蓝:[你说梁衍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能得到你表姐这样的评价?] 舒瑶回复了个挠头的疑惑表情,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她始终不明白舒明珺对梁衍的敌意来源。 回复完毕,舒瑶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橙橙,想看什么动画片呀?” 林橙是她表哥的孩子,刚上三年级,伶牙俐齿,聪明可爱。 今天晚上表嫂带着林橙来探望舒瑶,见她还没有吃晚饭,立刻卷袖子亲手下厨,不忘嘱托她:“让你尝尝嫂子的手艺,以后少吃外卖,不健康。” 林橙奶声奶气:“小猪佩奇。” 艾蓝的消息过来。 艾蓝:[你姐姐说他是老变态,他该不会喜欢S、M吧?] 艾蓝:[还用了禽兽、品行差这种词语,难道是yp?] 舒瑶看了两眼,放下手机,决定先找遥控器。 舒瑶不太擅长照顾孩子,好在林橙乖巧极了,只要有东西看,也不黏人。 涉及到如此严肃的问题,舒瑶必须先让林橙保持安静,才能更好地和艾蓝讨论。 舒瑶正趴在桌下努力地找遥控器,忽然听到林橙奶声奶气地问:“姐姐,S、M是什么意思啊?YP呢?” 小孩子年纪小,说话也稚声稚气的,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天真且好奇地望着舒瑶。 舒瑶惊的一抬头,后脑勺重重磕在茶几上,疼的她眼睛冒泪花,伸手捂着脑袋,轻轻吸着凉气。 她立刻回答林橙:“就是‘失眠’的拼音缩写呀。姑姑最近总是失眠,所以姑姑的朋友建议我和人在睡前约着跑步来放松一下,约跑步,就是yp。” 林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样子!你们大人们交流好复杂啊,还有密码呀。” 她低头,肉呼呼的小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舒瑶揉着后脑勺,从桌下艰难地爬出来,有种不祥的预感:“橙橙,你在做什么?” “帮姑姑回信息呀,”林橙啪嗒啪嗒地跳下沙发,肉呼呼的小手举着手机给舒瑶看,“你看。” 舒瑶看清屏幕上的聊天记录之后,眼前一黑。 梁衍:[晚安] 舒瑶:[不安,最近天天S、M] 舒瑶:[yp吗?] 社恐(十) 舒瑶颤抖地从林橙手中拿到手机。 梁衍的短信也终于在此时到达。 梁衍:[平时没看出来] 嗷! 舒瑶感觉自己此时就像一只被架在火堆上烤的小猫崽。 林橙仍旧一脸天真无邪, 奶声奶气地问:“朋友给你回的什么呀?” 舒瑶不想再对小孩子灌输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她捧着手机,一脸视死如归地给梁衍发短信。 舒瑶:[我说自己天天失眠, 想要和你一起约跑步呀] 虽然一个顺利长到这么大的人不知道s、m是什么有点不符合常理, 但比起来被梁衍直接误会成一个私生活放荡不羁的家伙,舒瑶宁可他把自己当做一个目不识丁的纯洁傻白甜。 破罐子摔成渣的舒瑶毅然决然开始反将一军,勇猛地先发制人。 舒瑶:[你该不会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 舒瑶:[你想到哪里去了?] 梁衍:[我是说没看出来你还喜好运动] 舒瑶捧着手机, 呆住。 梁衍:[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舒瑶感觉自己刚才不是反将一军, 是直接被梁衍给按在地上了。 梁衍:[你该不会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 梁衍:[你想到哪里去了?] 同样的话, 梁衍一字不差地还给了舒瑶, 舒瑶不顾旁边林橙诧异的眼神, 震惊到一口吃掉她的五个小软糖。 林橙迷茫地望着奇怪的大人。 为什么会因为聊天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梁衍:[以后可以和我天天yp] 梁衍:[前提是你体力足够] 舒瑶盯了好久,才弱弱地给他发了个小白兔的笑脸。 舒瑶感觉自己未来一周可能都不想再看到这两个缩写。 手机彼端, 梁衍放下手机。 茶香缭绕,赵语竹向姐姐赵曼兰诉说着自己的苦恼:“梁衍和维景年纪差不了多少, 现在维景都有女朋友了,他还单着。” 赵曼兰摆摆手:“别提这茬,维景刚被他女朋友甩了。” 赵语竹一句安慰的话没说出来, 讶然:“什么?” 赵曼兰叹气:“也是这孩子不争气。” 萧维景姻缘线简直像是被月老拿去玩了翻花绳,全是意想不到的波折。先前是订婚后又取消还被他二叔夺走的柚柚,现在是情浓时刻把他一脚踹开的宁一,赵曼兰问萧维景怎么回事,他死活不肯说, 气的赵曼兰恨恨地骂他活该一辈子单身。 赵语竹看了眼梁衍, 同样满脸忧愁:“阿衍也是, 三年前我想让他多和适龄异性接触接触, 他说不用, 还说自己有结婚的打算,只不过对方年纪还小,想再等等……把我高兴的啊,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再没有下文。” 邓玠的母亲赵唅莀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插嘴:“不能找年纪太小的,没有定性。” 她和赵曼兰赵语竹是堂姐妹,关系不算多亲近,却也不生疏,维持着正常亲戚之间不咸不淡的情谊。 邓玠坐在梁衍身旁,笑嘻嘻地插嘴:“我就喜欢年纪小的。” 赵唅莀看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结婚啊,还是找个安安稳稳的。舒瑶年纪太小了,我不喜欢这一点。但你父亲觉着她好,娶了她以后,也能笼络舒世铭,也行。” 邓玠说:“您就别管了,越管,这事越成不了。” 舒瑶对他观感很差,邓玠摸着下巴,思忖着如何再把她追回来。 自从那晚之后,邓玠就和陆岁岁断了个干干净净。 经过这么一次,邓玠突然觉着自己也浪够了,该安稳下来。 只是再追舒瑶的话,肯定不能让家人插手。 邓玠自信自己的魅力和撩妹手段,也笃定舒瑶不会拒绝他。 赵语竹被赵唅莀这番话勾起回忆,想起了梁衍藏着的那个小女友,忍不住忧愁:“可惜了,对阿玠来说,瑶瑶年纪的确小了点,不能找年纪这么小——” “不,”梁衍打断她的话:“舒瑶今年21岁,早就成年,不要总把她当孩子。” 赵语竹看了他一眼,顿悟。 梁衍该不会……也喜欢年纪小的? 现在他这样算是暗示? 赵语竹骤然沉浸在“梁衍竟然喜欢老牛吃嫩草太不可思议”的恐慌中,又思考着该如何温和提醒梁衍,吃嫩草也要有个限度,千万不要伤害人家小女生。 赵曼兰赞同:“只要品行好,两人彼此喜欢,年纪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赵唅莀若有所思:“也对。” 邓玠高兴地看向梁衍。 哪怕上次在舒家,大哥斥责了他一顿,但究根问底,大哥还是站在他这边的啊。 看,现在还为了舒瑶说话。 真好。 - 舒瑶的晚饭本应该美滋滋的。 谁知道表嫂接了个电话,面色凝重地告诉舒瑶,她表哥喝多了酒,失足从楼梯上跌落。 她要连夜赶去照顾,林橙身体弱,抵抗力也差,不能跟去医院,拜托舒瑶暂时照顾她一天。 舒瑶一口答应下来。 艾蓝也一脸严肃地找上门来,她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梁衍和舒明珺模棱两可的那些话。 她先前鼓励过舒瑶勇敢追求梁衍,但倘若这个追求对象不是好人的话,那就要及时止损,不要把自己白白搭上。 林橙坐在客厅中津津有味地看着粉色小猪一家猪踩泥巴坑,而艾蓝和舒瑶在卧室中,深刻地讨论这个话题。 “你对梁衍了解有多少?”艾蓝率先发问,“你知不知道他先前如何?” 舒瑶老老实实地回答:“邓玠说,梁衍有过一个前女友,对她也很好,但是她把梁衍甩掉了。邓玠说这些话的时候,用了不好的词语,梁衍还阻止他说坏话。” 艾蓝沉思片刻:“从这个角度来看,梁衍还挺有素质的。” 艾蓝见识过不少男人在分手之后对前女友极为贬低,但一个合格的前任,首先的要求是像死了一样,其次,在前任不存在恶行的前提条件下,不要总讲前任的坏话。 “要说梁衍变态的话,我还真没看出来,”舒瑶无奈地告诉艾蓝,“姐姐起初阻止我和他在一起的理由,就是他的控制欲强,说他先前不让前女友出门。” 艾蓝松了口气:“你姐姐和你性格完全不同,从她角度出发,觉着这是变态行为也很正常——” 说道这里,艾蓝看向舒瑶,幽幽开口:“不过你姐姐可能没想到,从某种角度而言,你其实也是变态。” 舒瑶抱着猫咪抱枕,把脸埋进去:“没错。” 舒明珺就像长辈一样,舒瑶和她并非无话不说,因为两人价值观世界观有些许不同,舒瑶不会和她讨论类似的话题,以免舒明珺认定她“三观不正”。 可艾蓝不一样,艾蓝知道舒瑶口味和萌点。 旁人眼中透不过气来的宠爱和控制,到了舒瑶这里就是极!致!享!受! 艾蓝双手托腮,使出杀手锏:“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梁衍真喜欢S、M呢?一般来说,看上去越是正经禁欲的人,欲起来的时候越是让人招架不了,私下里不知道有多少花样呢。” 冷不丁地讨论这种话题,舒瑶控制不住脸红,她小声说:“只要不伤害身体,有点花样其实也挺刺激的啊。” 艾蓝笑了,郑重地拍拍舒瑶的肩膀:“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俩锁了,钥匙我吞了。” 她一脸姨母笑:“按照我们上述分析,你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两个人认认真真地讨论如何继续在梁衍那边刷好感度。 顺其自然的话,舒瑶和梁衍的生活轨迹丝毫没有重叠的地方。 就像是两个独立运行的小星球,轨道完全不会重叠。 正计划着,林橙忽然哒哒哒地推门进来,认真告诉舒瑶:“小姑姑,我下周要参加学校的游泳比赛,你知道这边哪里有泳池吗?我明天要去练习。” 舒瑶和艾蓝对视一眼,皆是眼前一亮。 在林橙惊诧的目光中,舒瑶飞快地跑到她面前,抱着林橙又亲又蹭:“我刚刚还觉着橙橙是个小恶魔呢,现在看来,橙橙简直就是个会飞的小天使!” 林橙被亲呆了,发出疑问:“什么?” “没什么,”艾蓝慈爱地摸摸林橙的头发,“说不定,再过上几年,你小姑姑就能让你多一个漂亮的小妹妹。” 哄睡了林橙,舒瑶认认真真地给梁衍发去简讯。 舒瑶:[梁先生,你好] 梁衍:[夜跑?] 舒瑶:“……” 为什么这个梗还没有过去呜呜呜。 艾蓝迷惑了:“你们晚上还一起跑步吗?” 舒瑶搪塞过去:“可能是他喜欢晚上跑步锻炼身体吧,哈哈哈。” 在梁衍说出更多惊世骇俗语言之前,舒瑶急忙坦白自己目的。 舒瑶:[我的小侄女需要泳池做游泳练习] 舒瑶:[请问乐园的泳池可以对外开放吗?] 梁衍:[不可以] 舒瑶已经想好一连串感谢的彩虹屁了,没想到看到他这样的话,瞬间傻眼。 军师艾蓝也愣了两秒,小心翼翼安慰舒瑶:“难道梁衍打算欲擒故纵?” 紧接着,梁衍的第二条消息过来:[但你可以随意使用] 舒瑶又活过来了。 艾蓝盯着梁衍的这两句话看了好久,由衷感叹:“高啊,实在是高啊。” 舒瑶问:“什么高?” “手段高啊,”艾蓝亲自与她分析,“梁衍和你压根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你看看人家这意思,先说不对外开放,又说你可以随意用。这潜台词,不就是你不是外人吗?瞧瞧人家,撩妹都不动声色的,藏得这么深。” 恋爱小白舒瑶惊叹不已:“的确很深,要不是你说,我完全没发现。” 艾蓝叹口气:“瑶瑶,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时候地理老师给你取的那个外号?” 舒瑶沉思:“超人气美少女?” “是的,”艾蓝说,“你现在完全可以去改个名字,改成超气人美少女。” - 最终,舒瑶与梁衍约定,次日下午三点带着林橙去那边的泳池。 上午舒瑶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在钟钦律师的陪同之下,舒瑶要去花篮娱乐进行正式的解约。 舒瑶依旧戴着口罩,担心林橙一人在家不安全,顺便把小家伙也带过去。 蔡栝气色很差,她近期运气很糟糕,本以为仗着公司聘请的律师团,能够顺利地把瑶柱菌这个账号留下,哪里想到舒瑶竟然请到了钟钦。 律师团齐齐建议不要和舒瑶纠缠,言明完全斗不过钟钦。 和他对峙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好在还有个陆岁岁,蔡栝准备给她也走瑶柱菌的黑红路线,唯一担心的是陆岁岁技艺不够,前期也需要很大的投入。 工作不顺也就罢了,偏偏她丈夫崔砦近期在外也有了些情况。屋漏偏逢连夜雨,蔡栝还没想好怎么提醒崔砦要收敛,今日清晨,崔砦又遭降职调查,蔡栝听他弟弟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似乎是得罪了高层。 一堆烦心事堆积在一起,导致蔡栝昨夜一晚无眠,今早面对钟钦的种种要求,她本想发火,旁边的律师低声提醒:“都同意吧,我们不占理。” 如钟钦这个级别的人,朋友相交皆是律法界的权威,人脉广泛,倘若真要是卯上,花篮娱乐不堪一击。 也不知道舒瑶如何能请得动这尊大神。 就律师所知,钟钦极少会接受个人的委托,尤其还是这种合约纠纷。 蔡栝咬牙签字。 先前做好的陷阱,一个儿也不敢设了。 她面色不善地看着舒瑶,全过程中,舒瑶并未说一句话,她旁边还带了个冰雪可爱的小团子,个子不高,看上去也就七八岁左右。 也不知道这小女孩是舒瑶什么人,两人眼睛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水汪汪的,眼白泛着浅浅的蓝色,干净极了。 签完字,蔡栝把笔重重甩在桌上。 钟钦微笑着祝贺舒瑶:“你自由了。” 舒瑶也未想到这样轻松,对他表示感谢。 与她分别之后,钟钦坐在车里,抽了根烟,打了个电话。 他说:“梁先生,您嘱托的事情已经做好了。” 舒瑶恍然不知,她终于拿到自己的账号,等林橙午睡之后,她花了好长时间,把之前的微博删个一干二净,又注销掉花篮娱乐网络平台上的所有账号,打开b站,按照记忆登上自己以前的账号。 这个账号是她一开始爆火时用的那个,花篮娱乐为了给自己新平台引流,基本上没有用过这个账号。而碍着合同,舒瑶也不能在签约期间去其他平台发布作品。 现在合约期满,当然没有问题。 舒瑶回头看自己发的第一个视频,那时候她剪辑技巧生涩,录制角度也比较固定,当初爆红,纯粹是因为弹的曲子热度正高,外加技巧娴熟,她又故意炫技,外行人看来才格外震撼。 现在弹幕上依旧有人打卡,舒瑶看了眼视频进度条下方—— 179人在看。 一个三年前的视频,如今还有这么多的人同时观看,热度着实不小。 蔡栝没有把营销的重点放在b站上,外加弹幕礼仪,这边的弹幕十分友好,少有人掐架撕逼。舒瑶认认真真地把所有的弹幕从头看到尾,发送了一条普通弹幕。 [我回来啦] 她终于自由啦。 舒瑶找到自己先前上传这个视频的旧电脑,开机。 舒瑶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买的这台笔记本,和她的审美完全不一致,17.3英寸,灰白配色,又大又重。 她其实更喜欢轻薄一点的电脑,现在经常用的笔记本也是漂亮轻便,但这台看上去又酷又冷。 更像是it重度发烧者才会选择的东西。 这台电脑许久不曾开机,舒瑶打开电脑,一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地翻过去,想要找找当初把视频放在了哪里。 她在F盘发现了一个名为“千万不要忘掉”的文件夹。 舒瑶盯着文件夹的最后访问日期看了看,是她刚开学那阵。 文件夹中只有一个视频。 鬼使神差的,舒瑶点开。 第一个视频很正常,舒瑶穿着裙子,坐在古筝前,认认真真地弹着《致爱丽丝》。视频画质不高,她却一眼瞧出来不对劲。 舒瑶极少会穿这样的裙子—— 与她在家的死肥宅宽松睡裙不同,这条裙子格外精致,方领,束腰,裙摆上绣满了小樱桃。再往下,细细的脚腕上,戴着一条漂亮的金色脚链,脚链上坠着小樱桃和铃铛。 听了一分钟,舒瑶听出画面中声音不对劲,调高音量,她终于听到,背景中,还有钢琴的声音。 不是那种后期加进去,而是现场弹奏。 有人用钢琴陪她一起弹《致爱丽丝》。 舒瑶放大视频,看到视频中的自己,每弹一阵,都会笑着看向另一侧,或许就是在看那个弹钢琴的人。 很开心。 视频全场四分十三秒,弹奏完毕,舒瑶看着自己站起来,欢快地朝另一方跑过去。 至此戛然而止。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录过这样的视频?难道是录了之后又忘记了? 那个陪她弹钢琴的人是谁? 舒瑶简单地在大脑中过滤一遍,身边会弹钢琴的人。 舒浅浅会弹,但舒瑶不认为自己会和她合奏,只会揍。 秦扬也会,但秦扬能把钢琴弹出杀猪的气势来,《生日快乐》都能弹成《忌日快乐》,pass。 那会是谁? 舒瑶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条裙子和脚链——梦中倒是梦到过一次。 她认认真真地把电脑中所有的文件都找了一遍,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冷不丁抬头看了眼时间,快到和梁衍约定的时间,舒瑶来不及多想,急忙叫醒林橙,和艾蓝一起,重新去乐园。 这次终于有工作人员,贴心地提供救生圈和哨子:“为了不打扰三位的兴致,我们的救生员就在外面,如果遇到紧急情况,直接吹哨就好。” 舒瑶松了口气,道谢。 倘若真有陌生男人在,她很不好意思只穿这么少的泳衣。 她并非过于保守,只是单纯地不喜欢陌生人盯着她,无论是脸,还是其他地方,都会让她感觉到被冒犯。 林橙乖乖地在浅水区划着小手小脚,舒瑶在深水区泡着,刚和艾蓝聊了没几句,艾蓝看向舒瑶身后,眼前一亮,趴在舒瑶耳边急切开口:“快,假装脚抽筋!梁衍过来了!” ? 干嘛他来了就要假装脚抽筋? 舒瑶尚来不及多想,艾蓝低声说句对不起,在水下掐了一下舒瑶的大腿,疼的舒瑶眼泪差点飚出来,下意识地低头去摸疼痛处。 瞄准时机,艾蓝立刻“惊慌失措”地拽着舒瑶,朝着远处的人急切求助:“梁先生!瑶瑶她溺水了!” 舒瑶被她这一嗓子吓到,惊的呛住,咕咕噜噜地吐着泡泡。 更加像溺水了。 另一旁,坐在池边的林橙也哭起来:“小姑姑,你怎么啦?别吓唬我呜呜呜呜呜。” 艾蓝低声提醒舒瑶:“装晕,等下让他给你做人工呼吸。” 舒瑶:“?” 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她来不及发出疑问。 只听见落水声,她紧紧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感觉有人大力搂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将她托起,往岸上去。 舒瑶感觉自己第一次和梁衍这样亲密无隙地贴近。 完全不敢睁开眼睛。 细细腰间,覆盖着他的手。 男人死死地搂住她的腰,大手按在腰间,力道大的舒瑶差点呼痛。她忍着,静悄悄地贴近梁衍。 他穿着衬衫下的水,在冰冷水中,男人肌肤温热有力,引着她忍不住更深靠近。 好温暖。 方才舒瑶还在考虑借着人工呼吸占他便宜是不是不太好,但现在—— 管他的呢。 就是要偷偷地占。 梁衍带着舒瑶上了岸。 他脸色很差,跪俯在舒瑶面前,手指颤抖地放在她鼻子处。 舒瑶屏住呼吸。 她肺活量不算太高,只希望梁衍能够快点动口。 军师艾蓝也湿淋淋地爬上岸。 方才舒瑶大半时间在泡在水中,什么都看不到,她却看的一清二楚。 梁衍刚进来,一听到她的呼救声,立刻疾跑过来,连鞋子都没脱就下了水,捞住舒瑶就走。 一句废话也没说,全程视线都在舒瑶身上。 而现在,梁衍看舒瑶的目光有点可怕。 不像是会出现在他这样人身上,全无往日的温和,有点……令人畏惧。 艾蓝忐忑不安地想,难道这次她们玩脱了? 梁衍一身的水,衬衫贴在身体上,他脸色阴沉,跪在舒瑶身侧,先试试她的呼吸,又俯身,听她的心跳。 舒瑶敏锐地感觉到男人耳朵贴在她柔软的胸上。 好近。 被梁衍这样近距离接触,舒瑶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蜷缩脚趾。 呜呜呜心跳没办法控制,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会不会被拆穿啊。 赶紧人工呼吸吧,演的好累。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闪过,舒瑶感受到男人的手触碰到她的嘴唇。 然后,按住人中下压! 男人虽然控制着力气,舒瑶仍旧疼到差点崩溃大哭,尊严让她忍下哭声,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流。 说好的溺水救助需要人工呼吸呢?哪里有人一上来就掐人中的! 这和套路不一样啊! 好在男人的手指停下,触碰着她忍不住落下的泪花儿。 隐约中,听见梁衍一声叹气。 右手拇指按在她耳垂处,手指深深插入她的头发,微微抬起她的脸,梁衍低头,堵住柔软的唇。 终于等到梁衍的人工呼吸,舒瑶这次呼吸真的要停了。 原来亲亲是这种感觉啊! 虽然不是樱花味道,但能够深刻地感受到男人的气息一点一点强势涌入、占有。 肌肤相亲,每一处被触碰到的地方都让她心脏中的小熊乱拱,尤其是现在,梁衍轻吻着她的唇瓣,如同得到了稀世宝贝,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最初的温柔假象过后,开始强硬入侵。 和他平日的温柔有礼不同,亲吻时候的他简直就像是野兽,而她就是猎物,被按在掌中。梁衍左手下移,大力抚摸细细腰肢,用力掐住—— 等等。 舒瑶因初吻而紧张到快要休克的脑子里,在敏感的腰肢被触碰时变得更加失控。 她突然蹦跶出一个疑惑。 人工呼吸的话,应该不会时间这么长,也不会这样缠绵,这样的深入—— 而且,人工呼吸也不需要搂着腰摸肉肉吧啊啊啊啊啊! 继续咸鱼(一) 舒瑶感觉自己现在快要透不过气了。 腰肢上的肉肉有点疼, 梁衍似乎带了惩罚性质,故意的。 但是疼痛感并不明显,并不会让她感觉到难以忍受, 小小的责罚。 像她小时候贪玩, 不小心把爸爸收藏的一幅古画弄坏,尽管爸爸暴跳如雷,最终也只是惩罚她多练了几张字。 与其说是惩罚, 教育这两个字显然更加合适。 目的是让她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 期望她改正变好, 而并非一味出气发泄。 烈日当空, 林橙的脸颊上面还挂着泪滴儿, 看着眼前的一幕,惊的打了一个嗝。 艾蓝背过身去, 顺便伸手捂住林橙的眼睛,十分严肃地告诉她:“小孩子不要看, 叔叔正在给姑姑做人工呼吸。” 林橙乖乖地应了一声。 舒瑶听到艾蓝的话,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 她紧紧闭着眼睛,睫毛颤抖。 仍旧在十分坚强地装睡。 梁衍松开她, 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抱到休息室中。 舒瑶完全猜测不到梁衍接下来准备做什么,也不敢睁眼,直到感觉肺部的位置,被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两下。 舒瑶隐约记着, 在学校里曾经上过的急救课中, 似乎提到过胸口按压这种方法—— 不过两下, 他的唇又覆盖了上来。 舒瑶憋的很难受, 终于忍受不了, 趁他暂时离开的片刻,轻轻地松口气。 梁衍的唇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问:“闹够了?” 舒瑶惊的瞬间睁开眼睛,直直与他对视。 梁衍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和她如今没有太多区别,衬衫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部分的肌肉线条。 他的身材比舒瑶起初的想象还要完美。 舒瑶看了一眼,出于基本的礼貌,强迫自己不再看。 梁衍沉静注视着她,目光晦涩。 舒瑶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梁衍慢慢地说:“其他想玩什么都行,别拿这个吓我。” 明明是极其温柔的声音,舒瑶却感觉有点点恐怖。 梁衍笑了,伸手点点她的眉心:“听话。” 他扶舒瑶坐起来,舒瑶在泳池中,冷不丁灌进去几口泳池水,湿透的发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着水,她轻轻咳了两声,可惜什么都没有咳出来。 梁衍伸手,顺着背拍了几下,耐心问:“很难受?” 舒瑶尝试弥补:“还好,谢谢你帮我人工呼吸。” 不管他有没有发现,舒瑶还得把这个谎圆下去。 发梢上的水静悄悄地落了下来,在沙发上晕出小小的水圈。 梁衍嘱托:“以后下水都戴好游泳圈。” 舒瑶认为自己此时看起来肯定很狼狈,一想到方才那个吻,又忍不住的脸热,她捂住脸颊,让自己保持镇定。 淡定,你可是拥有过那么多纸片人的家伙啊! 拥有这么多纸片人老公、见过这么多大场面的人,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吻就激动成这个样子啊! 可惜事与愿违,现在舒瑶越是想要冷静,越是淡定不下来。 梁衍取条浴巾,展开,整个儿给舒瑶披上,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动作熟练,似乎做过了这种事情,又拿条稍微小一点的毛巾,仔仔细细地给她擦着头发。 从小到大,舒瑶只享受过理发店的擦头发服务,但也只是一次—— 舒瑶十分畏惧陌生人的接触,后来,她都坚持自己洗干净头发,去店里面直接开始剪。 熬夜追番的重要危害之一就是会脱发,舒瑶改不掉自己熬夜的坏毛病,十分珍惜自己并不怎么丰满的发量,平时也拒绝人碰触。 可梁衍不一样。 舒瑶可以很放松地享受他的擦发服务。 梁衍动作很轻缓,温柔极了,要不是刚刚被他凶猛地亲一顿,舒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刚刚那个饿狼一样的人,还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刻。 舒瑶的抵抗力要完全崩溃掉了。 指腹温柔地按压着头皮,舒瑶终于体会到猫被撸时候的感觉—— 倘若她现在是只猫,现在已经开开心心地仰着脖子,眯着眼睛让梁衍从头撸到尾巴了。 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梁衍,恰好被他抓了个正着。 舒瑶干巴巴地为自己刚刚的谎言打补丁:“刚才我突然间脚抽筋了,呛了几口水——” 话还没有说完,梁衍放下毛巾,坐在她旁侧:“哪只?” 舒瑶伸出右脚。 她本以为梁衍只是看一看,谁知梁衍放下毛巾,径直握住她的脚腕,往他的方向带了带。温热的掌心牢牢贴住脚腕,猝不及防,舒瑶小声啊了一下。 梁衍抬眼看她,冷静开口:“瑶瑶,不想事情变糟的话,就不要发出这种声音。” 嗯? 事情变糟? 怎么变? 舒瑶琢磨着他的警告,低头看梁衍,他将舒瑶整只脚握住,力道轻柔地捏了捏:“还痛不痛?” 她一双脚长的小巧,雪白,十个脚趾肉嘟嘟的,指甲干干净净,舒瑶对自己的脚很满意,但是脚心很怕痒,此时接触到他的掌心,舒瑶想要往回缩,试探了两下,缩不动,仍旧被梁衍牢牢地握住。 脚心忽然被他故意按了一下,不痛,但很痒,舒瑶不受控制地啊一声,又立刻捂住嘴。 梁衍不紧不慢地给她捏着脚,不容她反抗,又往他怀中带了带,笑了一声:“不听话。” 舒瑶想要从这种奇怪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我脚不痛啦,您可以松开吗?” 都用上了敬词。 梁衍不说话,他看了许久舒瑶空荡荡的脚腕,才松开手。 舒瑶如蒙大赦,连忙把脚缩回来,努力藏在浴巾之下。 刚才被梁衍揉脚的时候,舒瑶冷不丁地又想起视频中看到的那条金色脚链。 如果戴上去的话,其实也很好看呀。 那条脚链真是她的吗?如果真有的话,想让梁衍亲手帮她戴上—— 把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摇头忘掉,舒瑶裹紧浴巾,看着梁衍去洗手。 “泳池深水区是两米,对你来说太危险,”梁衍的声音传来,“下次别去那里,你技术不好,在浅水区玩玩鸭子就好。” 浅水区提供很多黄色的玩偶小鸭子,漂浮在水面上,一捏就会发出声音。 舒瑶涨红了脸,试图为自己进行正名:“我技术很好。” “万一脚再抽筋呢?”梁衍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声音听不出情绪来,“下次难道要找别人给你做人工呼吸?” 舒瑶没吭声。 她完全不好意思让梁衍发现自己对他藏着的那些邪恶心思,低着头,伸手拿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头发。 梁衍淡淡开口:“别人技术没我好。” 什么技术? 舒瑶惊愕抬头看他,小心翼翼地确认:“人工呼吸的技术?” 梁衍平静极了:“其他也一样。” 舒瑶不知道他说的那个其他究竟是哪些,脑子里顿时涌入大量奇奇怪怪的想法。 梁衍出去,让助理送了衣服过来。 舒瑶速度很快。 简单冲一下,干脆利索地换上新的衣服。 舒瑶离开的时候,梁衍还在洗澡,舒瑶听到水声,怔了一下,心想梁衍怎么洗这样慢。 一般来说,不应该冲一下就可以了吗? 还是他有很严重的洁癖? 经过刚刚两人闹出的乌龙,林橙再下水时,救生员始终在旁边候着,防止再出现什么意外。 离开后,狗头军师艾蓝并没有问舒瑶,关于初吻有何感想。 压根也不用问,舒瑶坐在车中,没玩手机,也没做其他事情,陷入沉思,脸颊透着自然的红晕。 像一朵初初绽放的花朵。 一眼就能看出来,刚刚坠入爱河的模样。 艾蓝认识舒瑶挺久了,高中时候有男生向舒瑶表白,舒瑶的回答很直接:“抱歉,我只喜欢纸片人,接受不了三次元的恋爱。” 男生们都觉着舒瑶这是拿了个中二感十足的理由来拒绝,唯独艾蓝知道,舒瑶说的全是事实。 舒瑶一直很宅,甚至隔一段时间就极度抗拒和陌生人交流,不想出门。 当初两人成绩相仿,约定过要考同一所大学。 但高考刚结束没多久,舒瑶打过一通电话给她,声音颤抖地说自己似乎发现了件很可怕的事情,有些语无伦次,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像是喝醉了。 艾蓝担心她的情况,但无论怎么追问,舒瑶都不肯说。最后,舒瑶告诉艾蓝:“这两天我需要在家好好冷静。” 那段时间艾蓝跟着哥哥在国外玩,行程排的很满,暂时无法回去。艾蓝在电话中安慰了舒瑶好久,让她有事情及时联系自己。 次日,舒瑶给她打了通电话,语调要比之前轻松多了:“对不起,蓝蓝,我那天喝多了,看了集柯南,被里面的故事情节吓到了。” 虚惊一场,艾蓝也无比庆幸这只是虚惊。 大学报道的时候,艾蓝却没有找到舒瑶,打电话提示无人接通,急的艾蓝团团转。 好不容易联系上舒明珺,舒明珺声音疲惫地告诉她,舒瑶病了,很严重,已经向校方提出申请,暂时休学一段时间。 艾蓝想要去探望她,也遭到拒绝。 舒明珺说:“瑶瑶现在不肯见任何人,只把自己关在房间中,一步也不出。” 顿了顿,她又说:“你不要来,如果瑶瑶清醒的话,肯定不想让人看到她这幅样子。” 好在军训过后没多久,舒瑶重新回到校园,但她对高考之后发生的事情印象很模糊。 只笑着对艾蓝解释,自己这三个月一直宅在家里,前不久发了场高烧,烧的有点迷糊。 但艾蓝感觉,肯定不止高烧这样轻松。 那个时候舒瑶的精神很脆弱,像是一根线,时时刻刻都绷的很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 艾蓝看着车后座的舒瑶,舒瑶还在发呆,眼神明亮。 自从遇到梁衍之后,舒瑶的状态开始一天比一天好。 - 自从瑶柱菌正式和花篮娱乐解约之后,不少MCN公司通过私信等方式再度抛来橄榄枝。 之前在花篮娱乐那边狠狠栽过一个跟头,如今舒瑶对这种事情仍旧保持着警惕心理。但不签约的话,以她这种可以说的上是糟糕的社交能力,想要实现商业变现十分困难—— 舒瑶需要专门的经纪运营人员。 间接性发作的社恐注定舒瑶很难适应正常朝九晚五的工作,而舒瑶又畏惧在众人面前表演,思来想去,也唯独继续做此类的工作。 时间自由,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家中。 只是再次签约的话,舒瑶准备聘请律师,一条一条地仔细看。 钟钦律师不会接这种小工作,舒瑶也不好意思拿这种事情去打扰他。她尝试与先前的孟律师联系,恰好对方现在时间空闲下来,接下舒瑶的委托。 挨个儿看过十多家的合同,最终,孟律师向她推荐了境遇文化。 这家开出的条款最为优渥,开出的条件上也清清楚楚写明,公司所安排的一切行程,舒瑶都拥有自主选择权,她可以选择接或者不接。 与此同时,孟律师还着重强调,境遇文化如今由衍慕控股。 梁衍在的衍慕。 与境遇文化联系过后,对方很快给予回应—— 对方希望舒瑶能够本人过去进行签约。 境遇文化公司并不在西京,距离这里约半天车程,对方态度十分友好温和,表示可以包揽一切食宿费用。 舒瑶同意了。 反正她不是一个人过去,还有律师呢。 这边刚刚答应,梁衍那边就发来了消息。 梁衍:[明日你们学校中秋节晚会,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舒瑶看到这条消息,愣住。 妈耶,近期事情太多,她早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当时梁衍亲自出面,解决赵升炳。舒瑶还以为此事就此结束,没想到梁衍竟然还记得。 舒瑶还以为梁衍已经拒绝掉邀约。 况且,在舒瑶的计划中,她就没想着去看中秋晚会。学校文体馆座位密密麻麻,一群人坐在一起,舒瑶不喜欢这样热闹的社交活动。 平时如果不是老师强制性要求,舒瑶绝对不会过去。 舒瑶犹豫了。 一边是正在暗搓搓追求的梁衍,一边是她可能要起步的事业—— 舒瑶认真思考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对梁衍说实话。 在这种事情上,完全没有必要欺骗他啊。 舒瑶:[对不起啊,我明天需要和经纪公司签约QAQ] 舒瑶:[一天都在外地,可能回不来啦] 守着手机,等了好久,舒瑶收到梁衍的消息。 梁衍:[哪家?] 舒瑶:[境遇文化] 这一次,舒瑶很快就收到他的答复。 梁衍:[你不是讨厌与人打交道?] 舒瑶:[可是我总要吃饭啊] 舒瑶老老实实地打着字。 舒瑶:[我总不能天天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吧] 舒瑶:[虽然这种生活听上去很美好,但万一出个意外,没钱吃饭就糟糕了] 她对公司的管理经营全部都一窍不通,当初父母留下来的公司交由大伯打理。虽然定期有股份分红进账,资产也不菲,但舒瑶还是感觉自己需要找点事情做。 舒瑶并不需要太多的钱,但如果什么都不做,没有丝毫目标的话,显然也不好。 音乐是她的天赋之一,舒瑶认为自己不可以浪费。先前的三年也证明了,她完全可以依靠这个天赋来赚取一部分小钱钱——当然,前提是不遇上花篮娱乐那么坑的公司。 梁衍没有回复她。 一直到快要入睡,舒瑶才收到梁衍的信息,寥寥几字。 梁衍:[我明白] 舒瑶困到爆炸,也没时间去琢磨梁衍这个回复的意思。 次日,她与孟律师乘车一同前去境遇文化,抵达时已经是下午。他们和相关负责人聊了许久,茶水换了好几次。 眼看着快要到公司下班时间,还是没有提到签合约的事情。 孟律师也察觉出异样,他问:“签约合同——”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负责人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叫:“邓总。” 舒瑶抬眼,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邓玠。 他此时的状态瞧上去还不错,微笑着与舒瑶握手:“瑶瑶,你藏的可真够深啊。” 舒瑶自知在他面前掉马,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终回以礼貌的微笑。 “合约的事情不着急,”邓玠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示意,“先吃晚饭,咱们明天再签,怎么样?” 舒瑶不疑有他,再加上身旁始终跟着孟律师,点头:“谢谢你。” “和我客气什么?”邓玠笑的大度,“咱们之前那事虽然没成,但这情谊还在,对不对?以后我就把你当妹妹一样看。” 舒瑶干笑。 不知道为何,虽然邓玠对待她也挺亲切,但舒瑶总觉着他这种亲切有点让她不舒服。 她忍不住想起梁衍。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完全不会有这种感觉。 很自然,自然到像是两人曾经长久相处过,他总能精准无比地照顾她的每一个喜好。 邓玠这次有意泡妹子,请客的地点也是清闲雅致。 他已经提前打听好舒家人的口味,安排好相应的餐点,企图以美食打动舒瑶。 舒瑶吃的并不多。 菜肴过于清淡,季南秋喜欢这样,舒家的餐食也以她的喜好为主。 但舒瑶有些接受不了,她口味要偏重一些。 邓玠亲自给她斟了满满一杯酒。 舒瑶婉言谢绝:“抱歉,我不能喝酒。” 邓玠盛情相劝:“这可是我从父亲那边拿过来的,是9——” “抱歉,”舒瑶直接打断他,生硬地重复一遍,“我说过不能喝酒。” 她很不喜欢说了不要之后还被继续劝,语气也没有方才那样温和。 邓玠丝毫没有在意,笑:“那还真有些可惜。” 说话间,一个助理模样的人进了房间,俯身在邓玠耳旁低语几句。 邓玠怒声问:“什么?这种事情都能弄错?你们怎么办事的?” 舒瑶刚夹了一块鲈鱼,猝不及防被邓玠这一声吓,掉了筷子上的肉肉。 邓玠又骂了助理几句,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 而助理低着头,唯唯诺诺站在后面。 虽然骂的不是自己,但舒瑶也很不喜欢邓玠这样做事。 梁衍就不会骂身边的人。 他和所有人说话同样温和有礼,从不倨傲,更不会像邓玠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地骂人。 舒瑶冷不丁察觉,自己今天好像一直在拿梁衍和邓玠做比较。 这样不好。 邓玠这样的人,压根就不配和梁衍相提并论啊! 正想着,邓玠忽然说:“瑶瑶,我的助理办了件错事。” 舒瑶重新夹块鲈鱼肉,听到邓玠这话,肉也不吃了,搁在小盘子里,问:“什么?” 邓玠为难地开口:“我让他去订房间,他只订了两间。但今天晚上,我,你,还有孟律师,有三个人。” 舒瑶:“……” 她将杯子轻轻搁下:“没事,现在再订也来得及。” 助理低头:“合适的酒店全被订满了。” 借口。 纯粹是借口。 哪怕舒瑶涉世不深,但也不会傻到会信全城都订不到房间这种鬼话。 孟律师推了推眼镜,忽然开口:“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订。” 计划突然被人打断,邓玠面色阴沉地盯着他,只觉着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孟律师笑容平和。 定定看了一阵,邓玠忽然记起来,自己曾经见过他。 衍慕集团的律师团队以钟钦为主,而这个孟律师,常常跟在钟钦身边。 饭毕,孟律师坚持送舒瑶和邓玠前往酒店,谁知刚到地方,又出了幺蛾子。 酒店前台人员核对之后,告诉邓玠:“抱歉,这边显示,您只预订了一间房。” 邓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的手搭在前台上,忽而重重拍了一下,转身厉声质问助理:“你做的什么事?三个人只订两套就算了,你只订一间是什么意思?这么糊涂,你把脑子忘在家里了?!” 助理低着头,连连说着对不起。 舒瑶面无表情地看着邓玠和他助理的双簧戏。 她只觉着好笑。 就邓玠这么烂的演技,他先前怎么泡到妹子的?靠撒币吗? 事情发展到现在,舒瑶也不想着和境遇文化签约的事了。 这多半是邓玠做的套,她才不会这么傻的上钩。 还没签约就弄出这么多幺蛾子,不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乱子。 舒瑶下定决心,今晚绝不会留在这里,而是和孟律师一起回西京。 就等看完这俩人演戏,听听邓玠还会说什么蠢话。 忽然,孟律师看向前方,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梁先生。” 舒瑶循声望去,只见梁衍迈步过来,黑色的衬衫,领带恰好到腰带的位置,规整干净。 璀璨灯光下,他脸上并无半点笑容,目光自邓玠身上扫过,未有停顿,最终落在舒瑶身上。 他开口:“瑶瑶。” 舒瑶陷在突然看到他的惊异之中,下意识叫:“梁先生。” 邓玠欣喜极了,问:“大哥,您怎么来了?” 舒瑶懵住。 梁衍今晚不是还要参加他们学校的中秋晚会么? 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梁衍言简意赅:“临时有事。” 舒瑶不知道他口中的临时有事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瞧着梁衍神色,敏锐地感觉到他此刻明显不悦。 上次见他这样不开心,还是射击场上。 难道……梁衍是因为自己放他鸽子而生气吗? 舒瑶越想越觉着有可能。 她暗暗下定主意,等一会,一定要亲口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的,好好地向他道个歉。 梁衍身边的林特助正在同前台沟通订房,果不其然,对方先看了看邓玠,才一脸为难地告诉他,此时已经没有空余房间。 ——当然没有空余房间。 这一次,邓玠为了能够制造和舒瑶的相处机会,耗费了大工夫。早在不久之前,让人直接包下了城区中所有四星级以上酒店的空房。 以确保舒瑶找不到第二个合适房间入住。 这样挑剔爱干净的小可爱,怎么可能会忍受的了剩下那些小酒店的糟糕环境呢。 套房中虽有两间房,但邓玠的目的并不在本垒打。 好感这种东西需要慢慢的积累,而这点少不了日常的相处。 邓玠想要确保自己和舒瑶有足够多的时间来接触。 只是没想到梁衍今晚突然过来,完全在他计划之外。 不过也没关系,等会舒瑶成功上钩之后,邓玠就会告诉前台,给梁衍安排最好的房间。 梁衍有轻度洁癖,邓玠对此再了解不过。 邓玠冲着梁衍眨眼睛,拼命暗示:“大哥,这边已经没空房了。你看,我和瑶瑶现在有两个人,只剩下一间套房,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梁衍并未看他,淡声说:“套房可以容纳两人,有独立次卧,男女住在同一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邓玠眼前一亮:“是啊是啊,大哥说的对啊。” 舒瑶怔怔地看着梁衍。 梁衍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劝她和邓玠住在一起吗? 被邓玠这样一顿套路,舒瑶还不感到多么生气,只是觉着邓玠这种方式老套无趣,还觉着这个人能撩到那么多女生,简直是上天瞎了眼。 可梁衍现在这句话一出来,她顿时感觉心口又酸又疼,难受极了。 还有点气。 气的她甚至有点想要打梁衍。 邓玠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患难时间见真情,这才是兄弟情谊啊。 大哥虽然把他贬低的一文不值,口头上也不赞成他追求舒瑶,但这次还是不远万里地跑过来送助攻啊! 邓玠十分感激地抬高胳膊,搭上梁衍的肩膀。 他比梁衍要矮一些。 梁衍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推下去:“你对这边熟,自己随便找地方休息。” 拨开邓玠之后,梁衍凝视着舒瑶,温和询问:“瑶瑶,今晚能否委屈一下,和我住一起?” 继续咸鱼(二) 尚未等到舒瑶回应, 邓玠先不可思议地爆发了:“什么?” 梁衍终于侧身看他,没有笑容。 邓玠仍旧陷在梁衍忽然夺人的操作中,震惊发问:“你怎么能和瑶瑶住一起呢?这——” “她不和我住一起, 难道要和你住?”梁衍问, “你什么身份?” 邓玠理不直气也不壮,讷讷:“……毕竟相过亲嘛。” 虽然失败了。 ——差上那么一点点。 梁衍冷笑一声:“你长出息了,连这种招都使得出来。” 邓玠知道梁衍很看不上他这一套, 顿时脸颊烧红:“大哥。” 气焰也下去半分。 要是梁衍真当着舒瑶的面把他戳穿, 那他真是没脸见人了。 邓玠猜想, 大哥和舒世铭关系不错, 现在又有项目上的交际, 多半因着这点,才不肯眼睁睁地看着他“欺负”舒瑶, 从而进行阻止和干扰。 但感情这种事情,人也干涉不了啊。 舒瑶不愿意和他住一起, 难道就愿意和梁衍住一起么? 毕竟舒瑶和梁衍一点儿也不熟。 想到这一茬,邓玠说:“这种事情吧,咱们还是得先征求一下女孩子的意见——” “我愿意!”舒瑶脱口而出,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梁衍,坚定不移地开口,“不委屈,我的荣幸。” 邓玠:“……” 靠。 所以他这一下午辛辛苦苦,费了这么大力气把人弄过来, 结果最后什么都没捞着。 邓玠心里憋屈, 偏偏梁衍完全无视他的愤怒, 再自然不过地俯身, 从舒瑶手中接过她的小包包, 顺手拉着她的小行李箱,微笑:“谢谢。” 邓玠更气了。 这句话明明该由他来说! 他生了一肚子的气,眼睁睁地看着梁衍和舒瑶拿到房卡,拉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 隐约看到梁衍与舒瑶正在交谈。 气的邓玠狠狠地捶了下木桌,桌上的瓷杯被震的晃动了一下,吓的前台小姐姐赶紧伸手盖住,防止摔坏。 前台一脸惊悚地看着邓玠,考虑要不要叫安保人员过来一趟,把这个疑似狂躁的客人请出去。 邓玠看向孟律师。 孟律师面色自若,同梁衍的特助攀谈起来。 两个人显然已经认识许久,邓玠听不下去,在这里越想越窝火,偏偏还没处发泄。 当初浪的没边际,基本上都是手到擒来,未吃过这种苦头。如今他想好好地追个女孩,学着开始禁欲。只是一旦开过荤,就没那么容易再收敛了。 邓玠带着一肚子无处释放的火气离开。 而房间中,梁衍把舒瑶的小行李箱放在主卧房间门口,却没有进去的打算:“有需要叫我。” 他刚走几步,舒瑶忍不住叫:“梁衍。” 不再是梁先生了。 梁衍停下脚步,折身:“怎么了?” “学校中秋晚会的事情,”舒瑶看着他的眼睛,诚挚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去。你也知道当初的情况,赵升炳拿我的成绩要挟,我才去邀请你。” “我知道。” 酒店的隔音措施做得格外精妙,一点儿杂音都听不到。阳台上的窗帘紧紧闭着,把外面的喧闹声完全隔离,仿佛只剩他们二人。 两人距离不到两步。 舒瑶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 梁衍终于明白她方才为何露出那样的神情,他并没有对此加以掩饰:“是有些,不过是因为其他事情,不是对你,抱歉。” 舒瑶怔住。 藏在鞋子中的脚趾悄悄地舒展开。 “别和境遇文化签约,”梁衍开口,“邓玠风流成性,你离他越远越好。” 舒瑶十分认可,拼命点头。 她不好意思告诉梁衍,她起初选择境遇文化,还有衍慕控股的原因。 舒瑶想要离梁衍近一些。 偷偷的也好。 “今晚好好休息,”梁衍叮嘱,“别担心签约的事,我会帮你联系。” 舒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怎么能麻烦你。” 梁衍平时的工作已经很累了,她不想再因拿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让他分心。 “不麻烦,”梁衍微笑,右眼下的泪痣也温柔许多,“和我不用这么客气,乖,去睡觉。” 他说那个“乖”字的时候,声线低低,语气温和而纵容。 舒瑶感觉自己的耳朵要怀孕了。 舒瑶挪了挪脚:“那,晚安,哥哥。” 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她完全不敢看梁衍的脸,像是被狮子吓到的小猫咪,转身就跑。 梁衍站在原处,看着舒瑶骤然冲进卧室,重重关上房门。 和当初第一次偷亲他被捉到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梁衍携带的东西并不多,刚将电脑取出放好,手机的铃声便响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称,刚接通,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舒明珺暴怒的声音:“梁衍!你为什么还去找我妹妹!” 梁衍言简意赅:“今晚邓玠也在。” 六个字,顿时消了舒明珺的气焰。 梁衍让舒明珺放弃从邓玠身上做打算的方式很简单,他派人给舒明珺送去一份资料。 那是邓玠历任的女友、甚至春风一度过的人履历,其中详细到什么时候遇见的邓玠,又是什么时候被邓玠拐上的床。 厚厚的一摞。 舒明珺打探不到的这些阴暗面,梁衍直接揭出来,逼着她看。 舒明珺静默几秒,才愤愤开口:“你比邓玠也好不到哪里去。别忘了,瑶瑶刚成年,你就忍心下手。她那时候脑子不清醒,年纪也小,你年纪可不小,我不信你不知道后果。” 梁衍淡声:“什么后果?瑶瑶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们的婚期原本订在下年。” “那是因为瑶瑶刚刚知道她母亲的事情,受到刺激,脑子不清醒!”舒明珺失声,“她现在基本上像正常人了,拜托你不要再打扰她好不好?!” “你认为瑶瑶现在很正常?你如何定义正常?”梁衍怒极反笑,问她,“强迫着自己去社交,哪怕害怕也不能告诉你,努力去过不喜欢的生活,在你眼中就是正常?” 舒明珺呼吸一滞。 “你不知道瑶瑶想要什么,”梁衍十分冷静,“别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在她身上。” 舒明珺说:“你也见过瑶瑶那时候的模样,我从小看着她长大,你让我怎么接受自己妹妹变成这样?” “适可而止吧,舒明珺,别再做什么蠢事,”梁衍拨弄着兰花细细的长梗,“瑶瑶很尊敬你这个姐姐,我不希望她伤心。” 舒明珺声音干涩,无力:“那你别告诉她那些事,她知道后,一定会再崩溃——” 梁衍打断她:“我知道。” 舒明珺默默挂掉电话。 梁衍将手机放在桌上,闭上眼睛。 恍惚间,又想起从前,小樱桃会偷偷地跑过来,轻柔地给他按太阳穴,亲亲他的脸,叫他哥哥。 刚刚住到他那里的时候,舒瑶十分粘他,爱哭,胆小,不愿意见人。 若非梁衍是唯物主义者,他都要疑心自己是不是捡了个小妖怪回来。 相处一周后,他才发觉,捡的不是小妖怪,是只又甜又可口的小妖精,樱桃味的。 小樱桃喜欢他喜欢到不像话,贪恋他的亲吻和接触。 晚上也离不开人,必须要他抱着,轻轻拍着背、哄着才肯睡。 偶尔晚上梦魇,她哭的一塌糊涂,也是梁衍搂着她,耐心哄好。 他精心照顾了三个月的小樱桃。 把他忘的一干二净。 - 舒瑶悄咪咪地躲在被窝中,红着一张脸给艾蓝发短信。 舒瑶:[蓝蓝,我遇到大事了] 舒瑶:[具体情况太复杂,暂时不方便解释] 舒瑶:[总而言之,现在因为酒店房间全满,我和梁衍住进了同一套房间] 末尾附赠一只害羞捂脸抖尾巴的猫猫表情包。 艾蓝误会她的意思,激动不已:[标间好啊,姐妹,标间两张床,一张弄湿了还能换另一张] 舒瑶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艾蓝口中的弄湿是什么意思。 然后默默地给她发了去污粉的表情包。 舒瑶:[住的是标准套房,里面有两间卧室] 舒瑶:[我和他的房间分开] 艾蓝:[总感觉你每一个字眼里都透露着失落] 舒瑶:[没有] 艾蓝:[哎呀呀,别这么不好意思嘛] 艾蓝:[来来来,让姐姐教教你] 艾蓝:[如果你真的对他有什么奇怪的念头,就随便找个理由把自己的床弄脏] 舒瑶看不懂艾蓝发的这是什么操作,发了个满头问号,深刻地表示自己此时此刻的困惑。 艾蓝:[然后洗白白抹香香,穿上你最最最性感的小睡裙] 艾蓝:[温柔地敲开梁衍的房门,说明自己床不小心脏了,不能睡,希望他能暂时收留你] 艾蓝:[哈哈哈不过我只是建议啦,你自己掂量着办] 舒瑶:[每天一个开车小技巧] 舒瑶:[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按照艾蓝的建议,毫不夸张地说,舒瑶感觉自己能够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但舒瑶暂时还没有做好车速八十迈的打算。 刚刚结束对艾蓝的点评,放下手机,舒瑶还没来得及擦身体乳,听到有人敲响房门。 不紧不慢的三声。 这个时候,梁衍来做什么? 舒瑶头发还没有干,湿漉漉的垂在肩上,刚准备开门,又冷不丁地想到艾蓝的叮嘱,抓紧时间抓了条吊带裙,换掉身上的小猫咪睡裙,顺便往身上喷点香水。 一气呵成。 空气之中,顿时弥漫开甜甜的香味。 舒瑶紧张不安地打开房门。 衣衫规整的梁衍站在外面。 男人身材挺拔,黑色的衬衫在灯光下沉寂如墨,衣扣系得一丝不苟,严谨规整。 梁衍面色平静地告诉舒瑶:“我刚刚坐在床上喝茶,不小心把水洒在床单上。” 舒瑶:“……” 哎哎哎梁衍的这个理由听起来怎么感觉有点点似曾相识? “现在床单全部湿透,没有办法休息,”梁衍垂眸看她,嗓音清淡,“可否暂时收留我一晚?” 继续咸鱼(三) 舒瑶站在门口:“这样不好吧。” ——如同过年看到舅舅舅妈递过来红包, 想要又不好意思接,按照着基本的礼节,怎么着都得再小小地推拒一下。 ——还怕推拒的狠了, 对方当真, 直接把红包收回去。 梁衍就是那个她想要又不好意思表现太过的超级大红包。 梁衍沉静地说:“我先前住过这边,主卧应当有可供休息的沙发,可否让我暂时借用沙发休息?” ——过年的红包至少要推拒三次以上, 才可以勉(心)为(安)其(理)难(得)地收下。 舒瑶手指搭在门上, 内心极度挣扎。 先前她醉酒后和梁衍在一起, 那时候的情况比现在危险多了, 但梁衍没有碰她。 他人品一直很好。 不小心弄脏床铺, 让他暂时睡一下沙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舒瑶不敢看他的脸,从他侧面的空隙看过去, 瞧见了桌子上枝叶舒展的一从兰花。 刚刚长出一个怯生生、白嘟嘟的花苞,还没有开放, 鼓鼓囊囊,娇娇嫩嫩。 梁衍身上的气息令舒瑶着迷,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 触碰他,拥抱他。 舒瑶侧身,让开:“嗯。” 和梁衍!住在同一个房间! 四舍五入,就是同居了!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马上就要成真了! 舒瑶把手放在胸口处, 感觉内心的小熊跳起来, 把俄罗斯人抓起来打;俄罗斯人不甘示弱, 扛起大炮, 瞄准小熊精确攻击。 刚刚请梁衍进来, 舒瑶蓦然想起,自己方才换下的衣服还乱糟糟地丢在旁边,她飞快过去,收拢起来,抱着归拢在一起。 舒瑶这才注意看主卧提供的沙发——这个虽然比外面房间的沙发宽一些,但不够长。 舒瑶看了看梁衍的身高,又看了看沙发,迟疑了。 梁衍个子这么高,睡在上面,肯定不舒服吧? 以前高中的时候,秦扬被他父亲送进寄宿制学校。舒瑶听秦扬抱怨过学校宿舍统一的床,太短,休息都得蜷缩起来,睡一晚上难受的要命。 后来秦扬父亲大手一挥,给所有的男生宿舍更换了新床。 舒瑶正犹豫着,忽听梁衍温和开口:“我可以用一下浴室吗?” “你随意。” 不过是浴室而已。 梁衍说:“谢谢。” 等到梁衍进去之后,舒瑶才敢捧着手机,哆哆嗦嗦地想给艾蓝发消息。 但她现在脑子完全紧张成浆糊,好不容易打下一行,又觉着不好,逐字逐句删除的干干净净。 真是太太太煎熬了。 最后,舒瑶颤巍巍地给艾蓝发:[蓝蓝,梁衍现在在我房间洗澡] 舒瑶:[他说他房间里床不小心弄湿了,今晚睡在我这里] 艾蓝:[心机] 艾蓝:[弄脏的是床,为什么偏偏借你的浴室洗澡啊哈哈哈] 艾蓝:[他这是明摆着在撩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舒瑶听见耳畔哗哗啦啦的水声,不淡定了。 艾蓝:[输人不输阵,乖,听话,咱们撩回去] 艾蓝:[摸白白擦香香了没有?小宝贝,勇敢去吧,看看你旁边有没有毛巾什么的,拿着,敲敲浴室的玻璃门,用你最温柔的声音,最自然的姿态告诉他,你过来送毛巾] 舒瑶对艾蓝佩服到五体投地。 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套路? 舒瑶放下手机,从旁边架子上提供的备用品中找到干净的毛巾,叠成四四方方小块,捏着,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抬头看到浴室的玻璃,仍旧惊到她不能呼吸。 浴室这一面用的磨砂玻璃,但这个磨砂玻璃稍微有点不正经,沾了水雾之后,朦朦胧胧能看清楚里面的人。偏偏又不是特别清晰,只是一个依稀的轮廓,可舒瑶眼睁睁地看着内里男人身高挺拔,背对着她,肌肉轮廓隐约可见,宽肩窄腰长腿,没有衬衫遮盖,比例优秀到惊人。 从影子可以判断出,他此时正在洗头发,水流声不止,滚落在地。哪怕只是个朦胧影子,舒瑶自动在脑海中填补上自己看不清楚的画面。 按照上次偷偷抱他时候的触感,想想胸肌,腹肌—— 打住打住。 再想下去,她脆弱的鼻子就要承受不住了。 舒瑶有贼心没贼胆,踌躇了好久,才终于挪到浴室门口。 这边的磨砂玻璃很正经,什么都看不到。 舒瑶敲了敲门。 水声停了。 舒瑶听到梁衍低哑的声音:“怎么了?” “里面的毛巾我刚刚用过了,”舒瑶说,“我拿了一块新的给你。” 话音刚落,浴室的玻璃门被径直打来,舒瑶猝不及防,伸手捂着眼睛,却悄悄地打开指缝,从指缝中偷偷观察他。 恰好从指缝中与梁衍目光相对。 他说:“我穿了衣服,没关系。” 舒瑶放下手,失望地发现,他腰间系了条长长的浴巾。 就是她刚刚用过的那条。 但是。 浴巾遮盖不住的地方,完全暴露在她面前。 比舒瑶刚刚想象之中还要优秀,水珠顺着胸肌往下滚落,一路流过结实的腹肌,沿着窄腰,没入浴巾之中,悄悄浸湿一片。 舒瑶羡慕死那滴水珠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这样从他肌肉上滚一遍呜呜呜。 舒瑶将毛巾递给他。 “谢谢。” 舒瑶:“不用谢。” 她机械地转身,听到身后浴室门关上,水声响起。 舒瑶趴在床上,抱着枕头,滚了两圈。 呜呜呜这个男人的身材为什么可以这么好。 他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连身材都能够完美符合她的审美! 脑海里的小人在争吵,一个让舒瑶把握住机会,偷偷地看一眼浴室方向。 “只是看一眼嘛,又不做什么坏事,”恶魔小人劝诫,“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理啊。” 天使小人谆谆劝告:“你要矜持,女孩子怎么可以做出偷看这种事情呢?” 去她的矜持。 舒瑶感觉自己矜持不住,她抱着枕头,翻来滚去,终于下定决心。 看。 光明正大的欣赏,怎么能叫偷看呢? 为了不把自己的不轨心思暴露出来,舒瑶钻进被子中,只露出一双眼睛,侧躺着,静悄悄地注视着浴室方向。 这个角度并不怎么好,梁衍始终背对着她,只能通过他的肢体动作来判断他此时进行到哪一步—— 现在应该是在洗前面,舒瑶不敢猜测具体部位,悄悄地把下巴埋在被褥中。 水停了。 梁衍拿毛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身上的水。 穿上睡衣,遮住令舒瑶心跳加速的身体。 在梁衍推门出来之前,舒瑶急忙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顺便把耳朵旁边的被褥往下压一压,方便她能够清晰地听到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舒瑶刚刚做了亏心事,心虚不已,连忙闭上眼睛。 “瑶瑶?”她听到梁衍的声音,“睡了?” “……没有,”舒瑶把自己的腿和脚努力地缩起来,在被子中团成一个小圆团,“有点困。” “早点睡,明天还有事要做,”梁衍声调平和,“衍慕旗下经纪公司不止境遇,你有更好的选择。你听说过青念这个名字吗?” 舒瑶猛地坐了起来:“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梁衍,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青念?” 青念是她读高中那年在B站爆火的一个古风男歌手,起初,和那个时候其他的古风歌曲一样,大部分都是用了日本歌曲的曲调,自己填词唱。 后来,青念开始尝试原创作品,自编自弹自唱。因他声音极具有辨识度,低沉磁性,又自带忧郁气质,很快爆红,迄今为止,在越来越多的古风歌手中,他的热度仍旧高居不下。 “他签的是良景文娱,明天我带你去见他们负责人,”梁衍微笑着说,“你放心,这次不会再出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舒瑶怔怔地看着他。 梁衍的睡衣是深蓝色的,原本舒瑶感觉他穿白色很合适,有种说不出来的隽秀清俊;但他穿蓝色黑色的时候也很好看,气质矜贵。 “你真好,”舒瑶越发为自己偷看的行为而感到愧疚,“谢谢你。” 梁衍说:“睡吧,晚安。” 他取了床上的枕头,和一张薄被,平静地坐在沙发上。 ——沙发太小了,完全容不下他。 舒瑶一时头脑发热:“哥哥。” “嗯?” “要不你睡床上吧,”舒瑶抱着小枕头,主动让出位置来,“我睡沙发。” 梁衍讶然看她,不置可否:“沙发太软,不适合你睡。” “可你也会累啊。” “没事,”梁衍笑了,“我年纪大,不碍事。” “那干脆我们一起睡床好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舒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手足无措,试图为自己辩解:“我的意思是,同时睡在一张床上,不做其他奇怪的事情。” 掩饰尴尬,舒瑶用力地拍了一下床:“你看啊,这个床,这么大!可以睡上四个人也没问题!” 梁衍被她的举动逗笑;“怎么可能四个人睡在一起?” 舒瑶暗搓搓地腹诽,难道您没有听说过n那个啥吗? 梁衍说:“我是男人,不在乎这些,可你是个女孩——” “没事没事,”舒瑶把自己的小枕头往边缘处移了移,拖着自己的小被子,“只要我们心无邪念,只是单纯地睡在一起也没什么。” 梁衍看了她许久,才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极力劝说梁衍的时候,舒瑶的小脑瓜中,还没想明白和梁衍睡在同一张床上意味着什么。 她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裹着小被子,直到身侧男人躺下之后,气息渐近,舒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通操作,无异于引狼入室。 偏偏她还超超超级喜欢这只狼。 舒瑶内心的小恶魔又躁动了。 梁衍睡觉时候十分安静,舒瑶等他呼吸平稳之后,才静悄悄地凑过去,隔着两层被子,偷偷地靠近他。 她嗅到梁衍身上好闻的香味。 明明用的是同款沐浴露,但不知为何,唯独梁衍身上的气息,令舒瑶格外安心。 舒瑶谨而慎之地将其源头归结为一见钟情,天造地设。 她不敢触碰梁衍,也贪恋此时能够接触到他的时刻。只是困意滚滚袭来,舒瑶实在支撑不住,打了个哈欠,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等舒瑶熟睡之后,梁衍才睁开眼。 她有个坏毛病,睡觉前还老老实实的,乖乖地把自己裹紧被子中;睡着之后就不行了,胳膊腿都要拿出来,大半个肩膀露在被子外面,难怪她总是容易着凉受寒。 梁衍将被子仔细掖好,抱住她,舒瑶感受到热度,自然而然地靠了上来。如先前一般,找到个合适的位置,脸颊贴上他的胸膛,小手紧紧扯着他的衣角,睡的很甜。 哪怕把他忘的一干二净,可她的身体还拥有着记忆。 直到如今,梁衍才终于能够确认。 这就是他的小樱桃。 - 次日清晨,舒瑶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入睡之前,她谨慎地确认过,两人各盖各的被子,彼此之间互不干扰。而如今,她整个人都缩在梁衍怀中,手指放肆地放在他睡衣内。睡衣衣襟大开,她的脸就贴在肌肤之上。更要命的是,右腿还放肆地搭在他腰间,距离如此之近,近到舒瑶甚至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抵着她的腿心。 惊的舒瑶飞快缩腿后退,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她仔细检查一遍自己身上。 睡裙还好端端地穿着,没有丝毫可疑痕迹,腿也不疼,也没有什么红印血迹。 看来,是她主动骚扰的梁衍。 舒瑶陷入惶恐中,昨晚上,她的睡相就如此狰狞么? 动作过大,成功惊醒梁衍,他睁开眼睛,看着缩在床角的舒瑶,心平气和地问:“怎么睡那么远?” ——不,其实可近了,近到刚刚还差点侮辱了您的清白。 舒瑶不敢说这样的话,硬着头皮回答:“这边空气好。” 梁衍应了一声,他坐起来,将有些松开的睡衣重新系好。 面上毫无异常。 舒瑶悄悄松口气。 看来梁衍还不知道她昨晚上做了什么。 酒店提供早餐,舒瑶在房间中规规矩矩地吃完饭,中途打开微博,习惯性地打开热搜看了眼。 从上划到下面,没有什么能令她感兴趣的新闻,刚准备关掉,冷不丁,看到一条。 #古筝妹妹# 舒瑶喜好古筝,忍不住点进去看。 前面几条很明显是营销号,发的内容略有不同,但配图始终不变—— 一张看上去像是偷拍的图。 一个青色衣裙的女孩,坐在古筝前,低着头,侧脸干净漂亮。 还是熟人。 陆岁岁。 粗略看了几家一看就是水军的言论,都在嗷嗷嗷地夸这个素人漂亮,想要求具体信息。 舒瑶大致能猜出来。 和当初营销舒瑶时不同,蔡栝这次走的是“无意间拍到一个素人漂亮妹妹,多才多艺十分出众大家快来扒她是谁啊”这条路线。 如果舒瑶没猜错的话,明天的热搜就会变成“古筝妹妹真实身份曝光”,然后“古筝妹妹直言不愿意进入娱乐圈,清纯不做作”,再过两周—— “古筝妹妹开直播” 既然已经成功解约,如今舒瑶对蔡栝和陆岁岁不再有什么意见,放下手机,伸手揉揉脸颊。 只要陆岁岁不再招惹她,一切好说。 在梁衍的陪同下,舒瑶顺利见到良景文娱的负责人,在孟律师检查过后,签署了合约。 至于邓玠那边—— 舒瑶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扯,早晨便让孟律师代她转告,决定不再与他们签约。 邓玠怎么回复的,舒瑶不清楚,她也不想去了解。 只是离开良景文娱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的插曲。 舒瑶昨晚上做了很多奇怪的梦,导致今天精力有些差劲。梁衍去买冰激凌的时候,她独自坐在桌子旁等待。 有个妈妈蹲下来,给孩子戴好遮阳帽,慢声细语地询问孩子成绩如何;不远处,一对小情侣吵架,女孩重重地把手中的钥匙扣扔到那男人脸上,转身就跑,丝毫没有停留。 一片乱糟糟中,忽然有个陌生中年男人走到舒瑶面前,惊且喜地问:“梁太太?您怎么在这里?” 舒瑶被他吓了一跳,茫然看:“抱歉,你认错人了吧?” 刘敬笑的像个弥勒:“怎么会认错呢?您不记得我啦?我是刘敬啊。之前还是您替我说的话,您都忘——” “瑶瑶,”梁衍捏着冰激凌,走来,微笑着递给舒瑶,“在聊什么?” 舒瑶说:“这位先生好像认错人了。” 梁衍看向刘敬,微微眯眼。 刘敬方才听到梁衍的声音,更加坚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但此时触及梁衍略带警告意味的目光,刘敬立刻反应过来,对舒瑶说:“对不起,您和我那朋友的妻子长的很像,实在对不住。” 舒瑶笑了:“没什么。” 手里的冰激凌还冒着冷气,舒瑶怕冰到牙齿,小小口尝了一下,浓郁的芒果味儿在口中化开。 刘敬目送着两人离开,才暗暗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他曾在三年前,有幸见过舒瑶一面。 刘敬父亲先前在西京投资建设了一家主题乐园,后期因经营不善而倒闭,一直荒废着,无人问津。直到三年前,刘敬生意上出了点问题,资金一时周转不开,想方设法托关系求到梁衍面前,希望能够用乐园的地皮做抵押,换取他的投资。 见梁衍并非一件易事,刘敬耗了好大力气,最终受邓珏指点,带着礼物,去梁衍所居住的地方。 邓珏帮他打了电话,才允许他进来。 刘敬被人带到梁衍的书房中。 哪怕是大白天,书房中的窗帘仍旧拉的很严密,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但灯光璀璨,将房间内一切都映照的清清楚楚。 梁衍就坐在书桌后,怀里搂着一个女孩。 女孩正在低头玩手机,听那音乐,啾啾啾,biubiubiu,像是正火的泡泡龙。 她肩膀上披着梁衍的外套,那衣服过于宽大,和她体型完全不匹配,把整个人都盖住,只露出一只洁白的脚,脚腕上是细细的金色脚链。 只在外面晃了一下,便被宽大的红木书桌所遮挡。 刘敬不知道女孩的身份,有些惊慌失措。 从未听说过梁衍有过女友啊。 他刚刚忐忑地表明来意,梁衍便拒绝了他。 可那女孩抬起头,一张脸漂亮精致的像是人偶。 她放下手机,拽了拽梁衍的衣服:“哥哥,我小时候很喜欢那家乐园。” 声音也很细弱。 梁衍温声问:“还想去玩?” 女孩点点头,捏着手机,想了想,说:“里面的木芙蓉很好看,现在应该也快开了吧。” 刘敬正猜测着那女孩的身份,梁衍察觉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搂紧她肩膀,不许他窥伺。 刘敬不敢再看,只听那女孩小声说了句困,梁衍便将她裹在衣服中,抱去休息。 刘敬心中不安,本以为此事无望,谁知五分钟后,梁衍折返,答应了投资。 因女孩这么两句话,梁衍直接买下整座荒废的乐园。 刘敬喜出望外,离开之时,忍不住问:“梁先生,方才那位是——” “我太太,”一提到她,梁衍露出了微笑,“她胆子小,不愿见生人,请多担待。” …… 刘敬拿到投资之后,离开西京,生意做得平缓,虽算不上大富,却也小有规模。每逢过年过节,他都会精心准备礼物,让人送去梁衍那边,答谢梁衍与梁太太。 他一直视这位瞧上去十分病弱的梁太太为贵人。 虽然大部分人都说梁衍仍旧是单身,但刘敬认为这只是梁衍爱惜太太病弱保护她不被有心人盯上的说辞。 若非真爱,谁会因为一句喜欢而花这么一大笔钱买下一座荒废的乐园?又花了三年时间、投入大量资金人力去建造? 主题乐园刚刚建成之时,刘敬曾经进去看了一眼。 在乐园中年岁最长的木芙蓉树下,刘敬发现了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小字。 瞧着,像是梁衍的笔迹。 ——此园赠予爱妻樱桃,愿她百岁无忧,众病悉除,身心安乐。 - 梁衍建议舒瑶等明日和他一起启程回西京,舒瑶一口答应下来。 下午,梁衍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而舒瑶留在酒店中补眠。 昨晚睡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关于梦境的记忆支离破碎,印象中一直被坚硬的热铁抵着,不舒服。 等舒瑶昏昏沉沉醒来后,已经是下午五点。 天色半暗。 倦意消退之前,舒瑶冷不丁地想起,刘敬叫她的那一声“梁太太”。 舒瑶心思比常人要敏感一点,也正因此,她才会更容易被抑郁和恐慌情绪所干扰,难以摆脱。 梁。 这个姓氏并不稀有。 倘若只是这么一声的话,倒也没什么。 可舒瑶蓦然极其,那个刘敬在看到梁衍的时候,脸色有着微妙的变化。 就好像是—— 畏惧,敬重。 绝非看到陌生人时候该有的表情。 舒瑶睡不着了,她坐起来,想要整理一下思路。 这三年来,舒明珺在多次谈话中提到,要舒瑶远离独占欲掌控欲特别强的男人;在见到梁衍之后,舒明珺也再三告诫她,不要和梁衍扯上关系。 独占欲强,控制欲强,舒明珺反复地提及,还拿梁衍举例,就像是—— 像是早知道她会遇上梁衍一样。 在没有其他人提醒的情况下,梁衍知道她的小名,知道她是小樱桃。 频繁出现在梦境中的金色脚链。 那个不可能是她买来的笔记本电脑,里面藏着的视频,她和人合奏《致爱丽丝》。 这些看上去没有关联的事情堆在一起,舒瑶推理不清楚,她总感觉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好像缺乏一个把这些东西都串联起来的粘合剂。 没等舒瑶想明白,门铃响了。 她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过去,打开门。 酒店的工作人员站在阴影之中,恭敬地告诉她:“舒小姐,梁先生请您过去吃晚饭。” “晚饭?”舒瑶问,“他在哪儿?” “梁先生在订好的餐厅等您,”工作人员说,“接您的司机就在外面。” 舒瑶不疑有他,说了声谢谢,换上衣服,上了淡妆,下楼。 司机果真等在外面,舒瑶留心查看,这辆车子的确很像梁衍坐过的一辆。 车内的味道也很熟悉。 舒瑶鲜少去过除西京之外的地方,只觉这里同西京也没有太大区别,城市原本就大同小异。 下午睡了那么久,现在仍旧有些精神不振。 甫一下车,便有人迎接,引着她上楼,含笑:“梁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 中式的酒楼,长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舒瑶瞧着侍应生身上的旗袍,辨认许久,终于成功辨认出,她衣服上的花纹是一朵浓艳的牡丹。 花瓣一层叠着一层,有种怪异且不和谐的富贵感。 舒瑶推开门,迈步进入,绕过山水屏风,一眼看到邓玠。 舒瑶顿时变了脸色,转身就走,却被邓玠叫住:“走什么?我大哥马上就到。” 舒瑶疑心邓玠这话中有假。 这人说话一直不着四六。经过昨天晚上的事,舒瑶心中对邓玠的好感度已经从零直直地降落到负无穷。 舒瑶毫不迟疑,只可惜她的速度不够快,手指刚触碰到门,邓玠就近乎无赖地贴上来,依靠着门板,端着一杯酒,半垂着眼看她:“今晚这饭不吃也行,买卖不成仁义在,总得喝一杯吧?嗯?” 平心而论,邓玠相貌不错。 交了那么多女友,总有些因皮相和他出手阔绰,而对他死心塌地。 但这些人不会包括舒瑶,她讨厌这样私生活混乱的家伙。 邓玠对她的所有撩拨,在舒瑶眼中只有油腻。 眼看着他伸手就要送过来,舒瑶径直推开:“不喝。” 她力气很大,邓玠没有拿稳,酒水洒在她裙摆上,浓郁的酒香味顿时弥漫开。 杯子掉在地上,跌落,粉身碎骨。 邓玠笑容渐收,他看着舒瑶,说:“瑶瑶,咱们好好聊聊,没必要防我和防狼一样。” 舒瑶不说话,她转身,背对着邓玠,拿手机给梁衍发去定位。 本想打电话,又担心会打扰他工作。 舒瑶:[我现在在这里的403包厢,有人和我说你在这里请我吃饭,我来了之后只看到邓玠] 刚刚发出去,身后探出一只手来,邓玠径直拿走她的手机,看她,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调侃:“都见了我,怎么还有兴趣玩游戏?游戏比我好看?” 聊天间,他又故意将手机举高:“想要手机,就自己过来拿。” 邓玠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很好,他个子高,舒瑶够不到,势必要跳起来。等到舒瑶扑过来抢手机时,只要他稍稍后退,她就会因发力外加重心不稳扑倒在他身上—— 谁知舒瑶面无表情飞起一脚,精准命中他的胯下。 裆鸡立断。 “啊!!!” 一声凄厉的叫喊。 邓玠疼的当场变了脸色,握不住,手机从他手中直直坠落,摔在地上。 他躬身,疼的额头不停往下冒汗。最脆弱的地方遭受到这种打击,他甚至感觉腹中的肠子都拧在了一起,翻江倒海,完全站不住,蹲在地上,浑身颤抖。 满脑子的卧槽我她妈我日。 满眼的不可置信颠覆三观。 邓玠懵了。 舒瑶看上去文文静静弱不禁风的,他妈的哪里来的这种勇气?这一脚实在太狠了,狠到邓玠怀疑自己是否从此雄风不振。 舒瑶才没有时间管他,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可爱的小手机上。 舒瑶尽力去接,仍旧没能抓住。手机跌落在地,恰好磕在地板上凸出的花纹上。 还是屏幕一面朝下。 舒瑶捡起来。 从接触点开始,周遭的屏幕布满裂纹;内里漏液,显示也变成好几条细长的横向色块。 提示灯闪烁。 应当是梁衍回复了。 但舒瑶看不清楚梁衍发的什么。 小手机壮烈牺牲掉了。 气的舒瑶完全不在意形象,恨恨地踢了邓玠一脚:“你是跑去塞拉利昂和河马摔跤摔到脑子了吗?好好的抢我手机做什么?” 邓玠疼的已经没工夫和她计较,也没留意舒瑶这和梁衍如出一辙的责骂,毫无形象地捂着关键部位,嘴唇苍白:“……帮我叫救护车。” 舒瑶用残存的理智打开房间门,恰好有侍应生路过,舒瑶叫住她,指指地上蜷缩成一坨的邓玠,绷着脸:“出了点意外,麻烦帮他叫个救护车。” 侍应生被邓玠狰狞的表情吓住了,哆哆嗦嗦转身,立刻出去叫人。 救护车速度很快,此时的邓玠已经站不住了,冒着虚汗,被人抬上担架。 在得知是被舒瑶踢伤之后,护士顿时对舒瑶肃而起敬。 舒瑶没有跟着走,她担心梁衍会来这里找人,规规矩矩地坐在包厢中等他。 她不饿,看着满桌佳肴,也担心邓玠在菜中动手脚,一点儿也没碰。 小心翼翼地把桌子上的饭菜挪走,舒瑶趴在桌上,手机也没办法玩,本来只是想眯一会,,没留意,又睡过去。 她是被梁衍叫醒的。 声音急切。 “瑶瑶?” 舒瑶还陷在半个梦境中,应了一声,睡眼惺忪,看到梁衍。 衬衫接近,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在压抑着怒火。 梁衍面色阴沉,他闻到了房间中刺鼻的酒气。 方才打邓玠的电话,无人接听。 舒瑶也不接电话。 短信也不回。 邓玠身旁的助理一五一十,把所有的事情都供出来。 包括邓玠以梁衍的名义把舒瑶约出来、以及在得知舒瑶不能喝酒之后,特意买了最烈的酒掺进饮料和饭菜等等。 但邓玠的助理尚不知,邓玠此刻已经鸡飞蛋打,痛不欲生,正在紧急送往医院的途中。 梁衍看着舒瑶此时脸颊酡红,身上衣裙亦有浓郁的酒气,指骨紧绷,泛白,沉声问:“邓玠灌你酒了?” 声音隐隐有着压迫。 舒瑶刚想否认,蓦然想起,邓玠是眼前人的弟弟。 而她,刚刚好像差点让他弟弟从此断子绝孙。 舒瑶瞧梁衍此时面色很差,深思熟虑过后,决定继续装醉。 ——假装喝多了酒,没控制好力气,不小心踢伤邓玠。 她没有正面回答梁衍的问题,而是径直扑到他怀抱中,软软糯糯地蹭啊蹭:“哥哥呀。” 一副已经醉倒的甜酣模样。 这一招果然奏效。 梁衍不再追问,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从发顶到发尾,温柔地一路顺了下去。 “小樱桃,”舒瑶听见梁衍低声叫她名字,把她搂在自己怀中,“别怕,哥哥在。” 丝毫没有方才戾气满满的模样。 舒瑶仗着自己“醉酒”,牢牢地抓紧梁衍的衣衫,蹭啊蹭,暂时把羞涩抛之脑后。 呜呜呜好想晚上也可以抱着他睡觉。 要不要装撒酒疯?晚上搂着他亲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舒瑶总感觉,在确认自己醉酒之后,梁衍对她的动作好像要亲密了许多。 在她清醒时,梁衍总在克制。 梁衍将舒瑶打横抱起,抱她大步下楼。 出了包厢的门,梁衍对旁侧的林特助说:“好好查清楚,邓玠到底找了多少人,一个也不许漏下。” 难得的薄怒,连语调也重了些。 林特助说了声好。 回去的车上,舒瑶还不敢太过放肆,生怕被梁衍瞧出不对劲儿来,只敢把脸埋在梁衍的胸口,任由他宽大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 像是猫咪接受抚摸一样,舒服到要炸毛。 梁衍将她抱回卧室,让她暂时半坐在床上。 他俯身,抬起舒瑶的脚腕,耐心地解开舒瑶鞋子上的搭扣。 舒瑶哼哼唧唧两声,盯着自己的裙子看,裙子上被泼洒了不少酒水,还有一团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污渍,十分狼狈。 梁衍爱洁,衣着上永远都没有一丝污垢。 舒瑶担心他瞧见自己这个样子会嫌弃,静悄悄地伸手,试图遮盖住这些脏掉的地方。 梁衍抬头,瞧见她的小动作,立刻将她的手挪开,仔细查看:“怎么了?” 舒瑶的手正好放在小肚子处,梁衍以为她是腹痛。 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夏天时候贪凉,吃多了东西,很容易肚子痛。 梁衍怜惜她身体,下了禁令,列上许多不能吃的东西,冷饮也定量。 只是舒瑶自制力差,千方百计地偷吃。 每次梁衍为此教训的时候,她总会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最终还是被罚的泪汪汪,呼吸过度,可怜极了。 让人忍不住弄坏她,又舍不得,只能换种方式来“疼”。 梁衍一直舍不得弄痛她,克制着自己无节制的欲望,以免她承受不了。 偏偏她哭起来的模样也撩人。 舒瑶没说话。 她垂下眼睫,因为被梁衍看到自己现在乱糟糟的模样而有点羞涩。 梁衍问:“肚子又痛了?” 舒瑶胡乱点了个头。 只听梁衍轻轻叹口气,语调轻柔:“那像以前一样,让哥哥给你暖暖肚子好不好?” 舒瑶完全抵抗不了梁衍此刻的语气,也不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好。” ——不过,这个“像以前一样”是什么意思? 舒瑶这个短暂的疑惑,很快被小小期待盖下去。 也不知道梁衍会怎样给她暖呢?是像小说中说的那样吗?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用手心暖?还是会掀开衣服,直接肌肉相亲的那种暖法?或者说,找热水袋?啊,这里应该没有热水袋,难道大晚上的还要让林特助去买吗…… 舒瑶正忐忑不安地期待着,蓦然间,看到梁衍单手扯下领带,随意抛掷在一旁。 他喉结微动,解开衬衫纽扣,露出令她心跳加速的锁骨,然后,打开裤子上的扣子—— 哎?! 梁衍他这是打算用什么奇怪的东西给她暖肚子啊啊啊啊啊! 轻度社恐(一) 短时间内, 舒瑶瞬间想到了三千字不被允许出现在绿色的网站上的内容。 很快又否决掉。 应该不会吧,毕竟梁衍如此正常正经且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事情呢。 可能他只是单纯的热了, 想要散热。 舒瑶坐在床上, 眼睁睁地看着梁衍从容不迫地解开外衣,随手放在一旁。 舒瑶脆弱的鼻子险些在诱惑的冲击下崩盘,她努力定住心神。 稳住。 千万别在他面前失态啊。 眼观鼻鼻观心, 敌不动我不动。 敌人动了。 梁衍坐在床边, 抱住她, 亲吻着她柔软干净的发丝, 低声叫她:“小樱桃。” 被他触碰的瞬间, 小樱桃彻底变成了呆樱桃。 梁衍丝毫不在意她身上浓郁的酒气,将她搂在怀中—— 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梁衍身上, 舒瑶明显感受到他的温度。 舒瑶十分讨厌陌生人,更加讨厌异性的肢体接触, 可她完全不会对梁衍产生排斥。 直到裙角被他触碰到,舒瑶才如梦惊醒,连带着声音也颤抖:“做什么?” 梁衍声音低柔:“不是说要暖肚子, 隔着衣服怎么暖?” 舒瑶一惊,话便从嘴边溜了出来,重复了一遍他末尾的三个字,哆哆嗦嗦:“怎么暖?” 梁衍笑了,他极爱舒瑶此时惊讶的小模样, 她眼睛圆圆的, 像是个偷吃东西被发现的小仓鼠, 问:“晚上没吃饭?” 舒瑶不清楚这和暖肚子之间有什么联系, 怔怔点头。 梁衍伸手, 放在她胃部的位置试探着按了按。 无论是肚子还是小腹,都是平坦的,什么都没有。 一按,就可怜巴巴地凹了下去。 和先前一模一样,而他忍不住地想要喂饱她,无论是从上还是从下。 舒瑶已经有一整个下午都没有进食,被梁衍这么一压,舒瑶才察觉到饿了。 肚子很不争气,咕噜噜叫了两声,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只能安慰自己,现在梁衍眼中,她肯定是“醉了”。 醉鬼做什么事都不丢人。 “那先给你揉揉,然后吃晚饭?”梁衍怜惜地拨开她脸颊绒乎乎的碎发,继续诱哄,“等你恢复了体力,我再给你暖肚子?” 舒瑶更慌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暖肚子方式,竟然还需要消耗体力啊? 不会是她脑海中的那些黄色废料吧? 舒瑶还没能想清楚,小拉链被男人温柔拉开,顺滑的犹如某芙巧克力,褪下,下一瞬,舒瑶被男人翻身压在床上。 天旋地转。 梁衍将舒瑶整个儿搂在怀中,包括她的两只脚丫,也被完全覆盖。 梁衍低头,温柔而克制地吻上她的脖颈。 舒瑶思考停滞,今晚带来冲击的事情太多。 昨晚还在纠结且矜持地不敢看梁衍,今天她不仅近距离观察到,还触碰到了。 毫无距离的相贴,热源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这哪里是暖肚子,分明是把她整个人都抱在一起暖。 就连受凉的脚,脚心也贴在他的腿上,借助着他的体温来驱除寒冷。 如同草原上的狮子,叼回来一只病弱不堪的猫崽崽。猫崽子过于虚弱,弱不禁风,一刻也离不开,只能缩在狮子怀中,汲取着狮子的体温,获得他的庇佑和细心照顾。 梁衍单手支撑起来,控制着自己,避免压到她。 舒瑶实在是太瘦了,纸片人一样单薄弱小。 当初刚刚同床共枕时,梁衍曾担忧自己会压伤她,平日中亲密,也都会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注意着她的感受,设置好安全词。 只要舒瑶感到不适,便及时停下。 朝夕相处的那三个月,几乎每个晚上,舒瑶都在他怀中安然入睡。 梁衍很享受她的依靠,也很乐意且愉悦地照顾她。 但—— 过去的整整三年,梁衍遵守着与舒瑶的约定,不曾去打扰她,放她自由生长。 此刻亲密接触,总会有些情不自禁。 梁衍俯身,轻轻地咬住她脖颈上的一块嫩肉。 并没有用力,如同沙漠之中艰苦跋涉的旅人,炎炎烈日,终于得到一汪水,但只有一口,舍不得吞下,只能含在口中,唇齿间,温柔厮磨。 舒瑶被他这一口咬傻了。 梁衍对醉酒后的她也太太太热情了吧。 在清醒时候,舒瑶感觉和梁衍之间仿佛隔着一层什么,朦朦胧胧,若即若离。 而醉酒后,两人就像是一对爱侣。 冷不丁想起上次吃巧克力醉后梦到拔了许久的萝卜,舒瑶脑海中情不自禁地蹦跶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上次做的梦难道是真实的么? 脖子上忽然疼了一下,梁衍加重力气,咬了她一口。 舒瑶疼的哼了一声,眼中积聚起一层蒙蒙水雾,她想伸手去触碰被咬的地方,梁衍单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拉高,按在她头顶位置,低声说:“专心。” 灼热的气息洒在耳侧,酥酥麻麻,舒瑶下意识想要躲开,但被困在男人坚实的臂膀和柔软床褥之间,动弹不得。 更要命的是,她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被梁衍察觉到了。 梁衍微微眯着眼睛,掐住她手腕的手稍稍收紧,语调温柔:“不专心的话,要挨罚。” 舒瑶思绪不合时宜地飘忽了一下。 还好他说的是挨罚而不是挨c字母开头的那个字。 “自己选一个,”梁衍看她,眼睛中尽是克制的欲望,哑声问,“等会想要吃樱桃还是想要摘樱桃?” 舒瑶被这两个很正常但在这种情景下很不正常的词语弄糊涂了。 她感觉这两个选择绝非字面意思这样简单。 正常词义下,即樱桃就是水果的时候,舒瑶很喜欢吃樱桃,尤其是那种甜中带点酸的,水分多的。 她下意识地想要选第一个,但又觉着后面那个听起来似乎更吸引人。 摘樱桃听起来好像也很不错哎。 舒瑶试探:“可以选第二个吗?” 梁衍眼中带笑,带着对她的宽容:“还是这么害羞。” 舒瑶:“……” 哎哎哎? 她只是选择摘樱桃而已,怎么就成了害羞? 还有,梁衍说的是“还是这么”。 难道梁衍以前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吗?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舒瑶揪着梁衍睡衣的一角,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向他。 梁衍也正在垂眸观察她神色,四目相对,他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轻轻地牵动着他眼下的泪痣,在如此近的距离接触之下,带了点惑人的意味。 梁衍低头,离她的脸颊越来越近。 两人的唇贴的很近,几乎要挨到一起。 舒瑶以为他要亲上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而梁衍却松开手,终于还她手腕自由。 “小骗子,”梁衍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叹气,“喜欢骗人的小家伙。” 舒瑶的心脏因他这一句话顿时悬了起来—— 难道梁衍看出来她在假装喝醉了吗? 手比她的大脑更先一步做出反应,舒瑶立刻抱住他的胳膊,蹭啊蹭,佯装听不懂,叫他:“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梁衍抚摸着她的头发,五指插入她发间,用指腹给她按摩着头皮。 他说:“等会再给你暖,我身上脏。” 舒瑶说:“一点儿也不脏。” 这句话真心实意。 舒瑶觉着梁衍一点儿也不脏。 他永远都干干净净的,身上气味也好闻。舒瑶不喜欢烟味,讨厌烟酒不离身的人,但梁衍身上就没有这些令她不悦的气息。 干净清爽到像是一棵参天大树。 在遇见梁衍之前,舒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如此喜欢和三次元的男人接触,亲密。 梁衍却笑了,让她贴在自己的胸膛上:“那也要洗干净,女孩子本来就脆弱,不做好措施的话,很容易生病。” 舒瑶:“……” 措施? 暖肚子还需要什么措施啊啊啊? 梁衍亲了亲她的头发,终于起身,伸手给她盖好被子,慢条斯理地穿上睡衣:“乖,先休息一会,我去点餐。” 他推门出去。 房间中那种暧昧氛围立刻被冲淡了不少,舒瑶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满脑子都是梁衍方才说的话和表现。 除却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事情之外,梁衍表现的就像两人已经认识许久。 或者说,就像是十分熟悉的恋人。 舒瑶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到自己高考后的那三个月模糊的记忆。 仔细回想,也是近两年,舒明珺才频频提起,叮嘱她远离掌控欲强独占欲强的男人。 每每舒瑶问起这事,舒明珺总会语焉不详,把话题岔过去。 从高考到舒瑶进入大学的这一段时间里的记忆,就像是被高斯模糊过一样,以那一场突然的发烧为界线,唯独在病好之后的记忆依旧清晰。 直觉提醒她不可以直接去问舒明珺。 如果舒明珺真的有事情瞒着她,那她只会从那里得到舒明珺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说辞。 舒瑶犹豫片刻,爬起来,从行李箱中找到了备用的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出远门的时候,舒明珺总会提醒她带备用手机,防止她出意外。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更换掉新的手机卡,舒瑶半躺在床上,分别给艾蓝和秦扬发去短信,询问他是否还记得关于她高考后的事情。 秦扬先回复了她。 秦扬:[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秦扬:[我记得,高考完以后,你在家宅了好久,差不多三个多月,我去找了好几次,都没见到你人,你姐姐只说你病了] 秦扬:[那时候你病的很奇怪,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被囚禁了呢哈哈哈哈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舒瑶看着囚禁这两个字,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艾蓝的回复也很快过来,她的描述很详细,包括当初高考后舒瑶的那一通电话和解释,以及后面的舒明珺的反应。 艾蓝的感觉比秦扬要敏锐多了,直截了当地回她:[瑶瑶,我总感觉明珺姐好像有事瞒着我们] 舒瑶微怔:[为什么这样说?] 艾蓝:[当初,你病好之后,我曾经去你公寓找过你一次,你还记得吗] 艾蓝:[你去洗水果的时候,我看见明珺姐从你房间中抱出来一台电脑] 艾蓝:[吃午饭之前,我看她又抱回你房间] 艾蓝:[我记得清清楚楚,挺大一笔记本,银灰色的] 艾蓝:[我当时就觉着奇怪,不过明珺姐对你一直挺好,当时没往其他地方想,也没告诉你] 艾蓝:[不知道这些对你有没有用] 舒瑶只有一个银灰色的大笔记本。 里面存着她和人一起弹钢琴的视频。 舒瑶第一个猜测,就是舒明珺删掉了电脑中的某些东西。 舒明珺从来不会动她的私人物品,那电脑中到底存了什么东西,才会让舒明珺私下里偷偷删除掉? 舒瑶:[艾蓝,可以帮我找一下吗?咱们那附近有没有擅长电脑数据恢复的店吗?] 艾蓝:[包我身上了] 舒瑶还想继续问,耳朵敏锐地听到房门响了。 她立刻把手机藏在枕头下,规规矩矩地躺进被窝中。 进来的是梁衍,他显然刚刚洗过一次澡,也重新换了睡衣。 他看向枕头。 塞了块手机的缘故,那下面露出一个比较大的空隙。 舒瑶半装醉半耍赖,眼巴巴地看着梁衍:“哥哥。” 梁衍果真很吃她这一套,移开视线,把干净的睡裙放在旁边,转过身。 舒瑶匆匆忙忙地套上。 他牵着舒瑶的手,走到外间的餐厅。 点好的饭菜早就已经送上来,热气腾腾,东星斑浓汤,鲍汁扣花胶王,雪梨无花果汤…… 虽然只是两个人吃饭,依旧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 各色佳肴,冒着诱人的香气。 舒瑶已然饥肠辘辘,刚坐下来,惊愕地发现竟然只有一双筷子。 什么情况?酒店就算是要节省成本,也不至于节省到这种地步吧? 梁衍捏着那双唯一的筷子,嗓音清淡:“想吃什么?我喂你。” 舒瑶双手空空,又为这突然的喂食play惊了一下。 梁衍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啊啊啊! 喂饥肠辘辘的女孩吃东西,说不定每吃上一口还都会提出一个要求,起初一点儿也不过分,然后再一点一点加码,逐步过界。 虽然但是,舒瑶竟然感觉还挺有趣的。 舒瑶两只胳膊放在桌子上,伸手托住腮,假装醉酣:“我饿了,想吃饭。” “想吃就自己坐过来,”梁衍稍稍后仰,微笑看她,示意她坐在自己怀中,“顺便再帮你揉揉肚子。” 坐在他怀中接受喂食? 舒瑶再一次被梁衍的要求惊到。 虽然听上去很诱人,但是也有点太刺激了吧? 如果她现在醉了的话,应该还好。但关键是舒瑶现在还保持着清醒,还有两分矜持在。 梁衍见她仍旧坐着不肯动,转动一下手中的筷子,目光自她身上扫过,状若不经意地叹气:“上次你喝醉酒,要比这次乖的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舒瑶原本就十分心虚,生怕他瞧出自己其实并没有喝酒。 为了维持住醉酒的人设,她立刻走过去,温顺地坐在梁衍腿上。 舒瑶选择了侧坐,这个姿势稍微没有那么尴尬。 梁衍揽着她,左手覆盖在她小腹上,右手拿着筷子,声音温和:“想吃哪一个?” 舒瑶指挥:“香芒片鸭卷。” 梁衍夹了一片芒果并一片薄薄的鸭肉,递到舒瑶唇边。 舒瑶刚想张口去咬,梁衍却将筷子拿远了一些,垂眸,问:“刚刚在想什么?” 舒瑶眼巴巴地看着那片鸭肉,那香味儿简直勾人肺腑,引得她胃都在颤抖:“没什么。” “说实话,”梁衍将芒果片鸭举的又远了一些,“我喜欢诚实的女孩。” 大手探入衣襟,给她暖着小肚子,掌心微微下压,驱散凉意,舒瑶满足地轻哼一声。 梁衍声音哑了一份:“乖乖回答,回答正确就给你吃肉。” 舒瑶听到前半截的时候,提心吊胆,总担心他在肉字后面再加一个奇怪的字眼。 就像她在粉色的网站上看到的那么多花样百出的情节。 好在没有。 看来梁衍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喂她的也真的只是肉。 舒瑶当然不可能直接说怀疑自己和梁衍谈过恋爱结果又忘了这种话,只怕梁衍会把这事当成天方夜谭。 她胡乱开口:“在想摘樱桃是怎么回事。” 只听梁衍低笑两声,将那筷子放在舒瑶唇边。 饿了一下午的舒瑶终于忍不住,她张开嘴巴,咬住芒果片和鸭肉的边角。筷子探入,和食物一起,轻轻擦过她的舌尖,触碰到温暖柔软的口腔,没有多做停留,又离开。 因为芒果片和鸭肉面积过大,把舒瑶的腮撑的鼓起来一小块。 像是小仓鼠贪心地吃下了一大块不符合体型的香蕉,她努力地咀嚼着,适应着口中过多的食物。 鸭肉已经经过了特殊处理,边缘焦了一层,内里肉质鲜嫩,混合着芒果特有的鲜香,融合在一块,哪怕舒瑶喜好重口,也忍不住被这一口鲜味征服。 满足地吃完一口,她还想继续吃,但梁衍舀了燕窝粥来,喂到她唇边。 照顾到她的口味,燕窝粥内里加了鲜奶,少糖,浓稠,舒瑶挨着那勺子的边缘,小口喝下,过度使用的嘴巴终于得到一丝喘息,梁衍拿走勺子,但舒瑶唇角仍旧沾着一滴未来得及咽下的粥。 梁衍拿纸,温柔地给她擦拭着唇角,问:“接下来想吃哪一个?” 舒瑶说:“雪梨。” 一口粥,一口其他的食物。 梁衍耐心地喂给她吃。 但舒瑶不太适应,她还是更喜欢自己动手。 毕竟她隐约感觉到某些东西蠢蠢欲动了,犹如破土而出的春笋,坚硬到能够顶翻石块瓦砾。 舒瑶真怕吃着吃着,梁衍就把她按在桌子上吃掉了。 然而梁衍牢牢地控制住她,不允许她触碰到筷子。 只能被迫吃他喂来的东西。 唯一庆幸的是她对食物拥有着选择权,她可以选择吃什么样的食物,但这种食物必须经梁衍的手,她才可以吃得到。 吃了个半饱,舒瑶终于忍不住问:“哥哥,摘樱桃和吃樱桃是什么意思?” 梁衍微笑看她:“是你很喜欢又不怎么喜欢的一种惩罚方式。” 舒瑶更加好奇了,追问:“具体是什么呀?” 梁衍笑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舒瑶隐约觉着这两个词有些暧昧。 毕竟她就是樱桃。 对于博览群书的她而言,吃樱桃倒是还很好猜,就是不知道他打算从上面吃还是从下面;至于摘,就是舒瑶的知识盲区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梁衍瞧着此时舒瑶的神色,漫不经心地开口:“今天你肚子痛,先攒着。等你身体好了再一起罚。” 舒瑶顿时面露失望:“哦。” 她还以为今天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呢。 饭毕,梁衍按了传呼铃,让侍应生来收拾用餐的桌子。 舒瑶还记着自己醉酒的人设以及那个未成功的暖肚子,试探着问梁衍:“你想怎么给我暖肚子呀?” 梁衍笑了,轻啄她的脸颊:“不怕疼了?” 舒瑶僵了僵。 听梁衍这语气,该不会真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暖法吧? “好了,吓你的,别怕,”梁衍捏了捏她的脸颊,柔声说,“去洗澡,今晚我不动你。” 舒瑶六神无主地去了浴室,她站在淋浴下,一边冲着澡,一边努力地回忆着刚才梁衍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除了床上那两次无意识间的话之外,梁衍除却对她态度热情了些,再没有其他异常。 酒店里提供的洗发水是甜橙气味的,舒瑶挤出一大团泡沫来,擦在头发上,揉了两分钟,打开淋浴头,冲的干干净净。 她强迫着自己去回想,三年前,高考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考后,好友秦扬和艾蓝都有各自的日程安排,舒瑶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候很想回以前的家——也是父母过世前,他们一家三口住的房子。 那个房子中有太多父母留下来的遗物,她很想念父母,但也知道父母不可能回来。只想能够在父母生活过的地方,多住一段时间。 高考结束那天下午,她和舒明珺一起吃了饭,期间提起了这件事,大伯和伯母都同意了,唯独舒浅浅摔了筷子,大伯还训斥了她一顿。 第二天,舒明珺有事出差,出差之前,把舒瑶送到那个家中。舒瑶在家中认真收拾了一下午东西,傍晚,突然有人按了门铃—— 回忆戛然而止。 舒瑶只能想到这里。 之后一塌糊涂,什么都记不起来。 浴室中,舒瑶感觉头痛的厉害,像是有人拿了把小铁锤,用力地敲打着她的脑壳。 温热的水浇在她身上,舒瑶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眼前的景物有片刻的扭曲,恍然间又置身那个公寓,她仿佛看到了幼小的自己,趴在床铺下面,地板上满是横流溢出的鲜血,缓慢地流淌到她的旁侧,沾湿她的裙摆,弄脏她的手。 那血还是温热的,浓郁的腥味儿。 淋浴头的水浇了她一身,强烈的恐惧感袭来,舒瑶骤然间分辨不出如今是现实还是幻境,蹲在地上,惊惧尖叫:“妈妈!” 门被人大力打开,有人冲进来,不顾她一身湿淋淋的水,伸出臂膀,将颤抖的她抱了起来。 “小樱桃。” 熟悉又好闻的香气将她包围,感受到热源,舒瑶自动贴上去,无意识地叫他:“哥哥。” 这个称呼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她的大脑刚刚甚至都没有分辨出来人是谁,就这样叫了出来。 梁衍望着她苍白脆弱的一张脸,任由她搂着自己的脖颈低泣,抚摸着她湿透了的发,低声安慰:“乖,都是假的,别怕。” 他耐心地拍着舒瑶光洁瘦弱的背部:“只是噩梦而已,很快就忘掉了。” 浴室中全部都是朦胧的水汽,水哗哗啦啦地冲了下来,舒瑶脸色苍白,连带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也仿佛失去焦距,她死死地抓着梁衍的衣服,宛若海中溺水的人抱住一块浮木。 舒瑶再次体会到了上次在《洪荒》游戏颁奖礼后台时的那种恐惧感,但这一次,她没有在恐惧和黑暗中度过漫长的时间,梁衍及时进门,将她抱在怀中。 及时驱赶黑暗。 舒瑶死死地搂着他的脖颈,控制不住地落泪。 细长的胳膊搂着梁衍的脖颈,她未着寸缕,恐惧感已经彻底把羞耻压倒,舒瑶只想抱住他,唯独他的拥抱能够给予她安全。 舒瑶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惊慌从何而来,每每想到断掉的记忆就痛苦万分。 梁衍单膝跪在地上,淋浴头还开着,水倾斜而下,浇湿了他的衣服。 他搂着崩溃大哭的舒瑶,温声安慰:“我在。” 光洁温软的身体在他怀抱中,哭了好久,梁衍低声哄着她。 ——就像她先前的每一个梦魇惊醒后,梁衍都会温柔地照顾着她,让她忘掉梦中的恐怖。 梁衍已经做惯了这种事情,他掌握了许多能让她情绪平稳的小技巧。 譬如抚摸头发,譬如亲吻和拥抱。 等舒瑶平静下来之后,梁衍帮她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把她轻轻地抱到床上,擦干湿掉的头发,盖好被子。 全程,梁衍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脸上,只观察她是否哪里不适。 哪怕舒瑶此刻未着寸缕,他也不曾趁机做其他逾矩的事情。 舒瑶抓住他的手,牢牢地不肯松开,声音带着鼻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唯独不想梁衍离开:“哥哥,你别走,我怕。” 梁衍看着舒瑶。 她此时的神态,模样,像极了当初被他养着的时候。 恍然间,他甚至要以为这中间三年的分离时光不曾存在。 她永远都是藏在他怀中的小樱桃。 于是梁衍脱去湿透的衣服,上了床,搂着她,轻轻地顺着她的背部轻拍:“我不走。” 对于舒瑶提出的要求,他从来都是纵容。 偶有不同意的,也在她的撒娇之下,无奈点头。 梁衍的底线为了她已经一退再退—— 唯独在她健康这件事情上,梁衍严格地执行了下去。 舒瑶忽而说:“哥哥,你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她说:“小时候我贪玩不想睡,妈妈就会哼着歌哄我。” 梁衍微怔,微笑着说:“好。” 他低声哼着一首英文歌,声音低沉,舒瑶的脸贴在他胸膛上。 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梁衍的心跳,伴着他哄她入睡的歌声。 倦意涌了上来,舒瑶更靠近他了。 肌肤相触,除却情,欲之外,舒瑶能够从梁衍这里获得最多的,还有安全感。 不知不觉,舒瑶松开手,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在温和的安抚之下,她睡熟了。 梁衍停下动作,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睡颜。 第一次见到舒瑶的时候,她穿着被泥水弄脏的裙子,背着一个包,脸颊和头发上全是泥点子。 活像个小乞丐,蹲在他住所门口,说什么都不肯走。 无助又可怜,低着头。 安保人员无奈地告诉梁衍,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理。她只是缩成一团,瞧起来太可怜了,赶也赶不走。 因她固执地说要找梁衍,安保人员担心她和梁衍有关系,也不敢动。 送了食物和水,她也不肯碰。 她哪儿也不肯去,从清晨守到现在,一口水也没有喝。 梁衍确认自己不认识她。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梁衍并非善心泛滥的人,与此相反,某种程度上而言,他更像一个冷血生物,不会大发善心地捡了这脏兮兮的丫头回去。 但舒瑶却在看到他的瞬间,失去焦距的眼睛中骤然有了光彩。 因这一点儿亮光,梁衍带她回家。 也不过是瞧她精神状态不好,十分可怜,想暂时收留一晚,送到警局。 谁知道女孩说自己父母都已经过世,一提到父母,她还会颤抖哭泣,惊惧异常。 舒瑶拒绝所有人的接近,不和人沟通交流,甚至不愿意见,除了梁衍。 她会回答梁衍的问题,哪怕一开始梁衍提到父母时,令她感到不安。 可舒瑶还是告诉了他。 梁衍起初没有别的心思,这女孩实在是太脆弱了,哪怕已经成年,瞧上去也像个易碎的玻璃制品。 他有足够的金钱来养着这么一个小女孩,也只是怜惜她。哪怕这女孩洗干净后漂亮的令他惊艳,梁衍也没起那些禽兽的念头,而是让人去调查、寻找她的家人。 次日就顺利查到舒世铭。 一开始,梁衍没打算留舒瑶—— 但在得知梁衍准备把她送走的那天晚上,舒瑶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白裙子,身上沾染着一股甜香,赤着脚,颤抖地上了他的床榻。 - 邓玠在医院中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而难忘的一夜。 舒瑶那一下踹的是真狠,狠到邓玠怀疑自己可能真的雄风不再。 都说蛋碎的体验相当于同时分娩300个孩子,在那一瞬间,邓玠感觉自己分娩了一千个。 好在紧急检查过后,医院那边确认没有太严重的问题,只要注意休息就好。 因着时不时的疼痛,邓玠仍旧做了一晚上变公公的噩梦,直到次日清晨发现自己仍旧出现生理现象之时,才重重地松口气。 确认自己还是个正常男人后,尚未松口气,邓玠又从助理那边得知了一个极其不幸的消息。 梁衍已经知道了他昨晚做的蠢事,勃然大怒。 惊的邓玠头皮发麻,赶在梁衍追责之前,连衣服也不换了,就这样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跑了出去,乘车去见舒瑶,准备提前好好地向舒瑶赔礼道歉。 只要舒瑶愿意原谅了他,大哥那边肯定没什么话好说。 邓玠知道梁衍的脾气,只要他自己处理的好,大哥定然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片子而为难他。 毕竟和舒瑶比起来,他可是和梁衍有血缘关系的表弟啊。 况且,昨晚那一脚,应该也足够舒瑶出气了吧。 他携带着丰厚的礼品,郑重地按响套房的门铃。 开门的并不是舒瑶,而是梁衍的助理,林特助。 邓玠愣了一下,这才记起,梁衍也住在这个套房中。 林特助来这里,多半是有工作找梁衍吧。 ——那就说明,梁衍还在这里,很有可能还在休息。 担心惊醒了梁衍,邓玠压低声音问:“大哥还在睡?” 林特助同样压低声音回他:“应该是。” 邓玠感叹:“大哥这么晚了还没醒,百年难得一见啊。” 林特助顿了顿,开口:“的确难得。” 邓玠担心自己的声音太大,吵醒梁衍,问清舒瑶的卧室在哪里之后,几步并做一步,飞快地过去,轻轻敲敲房门,压低声音:“瑶瑶,是我。” 很快,他听到了人下床的声音。 脚步声停在门前。 事态紧急,邓玠只想着赶在梁衍起床之前,先把事情解决好。 万一让梁衍知道他在这里,估计能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得快点和舒瑶商量好。 邓玠无暇去辨认那脚步声的轻重,他早就想好了说词,开口:“瑶瑶,我这次来,主要是为昨晚的莽撞行为向你道歉。” 门那边没有丝毫的动静。 邓玠继续说:“对不起,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一下子失去了理智……瑶瑶,自从见到你之后,我再也没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人联系过。我昨天也是太想接近你,才会使出这种昏招。瑶瑶,你原谅我好不好?其实你可以试着了解一下我,我这人以前是混了点,但我现在能指天发誓,今后再也不乱搞——” 卧室中,男人低沉的声音打断他未出口的誓词。 “没必要。” 听到这么一声,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棍。 邓玠顿时身体一僵。 大哥? 他怎么会在舒瑶卧室中? 卧室门自内打开。 梁衍走出来,慢条斯理系上衬衫上的纽扣,望着脸青一块白一块的邓玠,淡声开口:“你大嫂对你私人感情毫无兴趣。” 他顺手关上房门,居高临下地看着邓玠:“她昨晚累坏了,有什么话出去说,别打扰她休息。” 轻度社恐(二) 邓玠震惊地站在原地。 他觉着自己的三观在这么一瞬间被完全打碎、破裂, 重塑了一遍。 但邓玠却没有丝毫重获新生的感觉,僵直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梁衍。 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位大哥。 愣神间, 梁衍已经缓步走到他的面前。 邓玠看到梁衍脖子上印着可疑的抓痕。 刮破了皮, 三道,挺整齐。 邓玠是流连花丛的老手,当然也知道这抓痕意味着什么。 在强烈的羞耻、畏惧、不安、愤怒中, 邓玠竟然还有点不合时宜的羡慕。 他大哥得用了多大的力气, 才会被那么瘦弱的女孩抓成这个样子? 就舒瑶那样的小体型, 能经得起梁衍折腾么? 假如大哥看上舒瑶的话, 那他这些天做的那些蠢事—— 这个念头短暂地一闪而过, 邓玠骤然想起自己刚才说到的那些话,冷汗沾透了衣服, 惊惧地看着梁衍:“大哥……” 梁衍很冷静,不急不躁。 旁侧的林特助递上一副手套, 邓玠认出来,一般是打枪的时候使用。 邓玠尝试着转移话题:“大哥,您今天想去射击场?” 也不对啊, 这个城市没有户外射击场啊。 梁衍喜好枪支,如今全国最大的射击场就是西京的那一个,梁衍是常客。 邓玠没有那个天赋,跟着梁衍去了两次,觉着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之后就再没去。 他知道梁衍枪法很准, 不亚于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士。 不过邓玠不明白为什么梁衍如此执着地进行着枪支的练习。 梁衍戴好手套, 示意他去套房中配备的小书房:“去那边说话。” 邓玠观察他表情, 并没有什么异样, 于是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甫一进门,邓玠立刻道歉:“大哥,我真不知道舒瑶她——”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梁衍一脚重重踹在胸口。 猝不及防受这么一下,邓玠狼狈往后倒,碰翻了后面的小方桌以及上面的花瓶,饶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仍旧发出沉闷的声音。花瓶碎裂成片,里面插着的鸢尾花折断了茎,水浸湿了地毯。而邓玠一屁股坐在地上,右手正好按在碎片之上,碎裂的瓷片扎入血肉,剧烈的疼痛感令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更疼的还是梁衍的那一脚,邓玠感觉自己胸骨都要断了,额头往下落着冷汗,抽着冷气。 旁边邓玠的助理快要被吓傻了,她哪里见识过这样近乎暴戾的场面,站在门旁,手指不停发抖,被林特助“委婉”地请出去,顺带关上门。 房门一关,偌大的房间之中,顿时只剩梁衍与邓玠两人。 邓玠仍旧没有弄清楚目前的状况,满手的血,刚刚挣扎着站起来,梁衍伸手,掐着他的脖子,硬生生地把邓玠按到窗户旁边—— 窗户大开,邓玠的半边身体都露在外面,凉风和失重感令他惊恐万分。咽喉被梁衍掐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睛因恐惧而充血发红。 邓玠没见过梁衍这幅模样。 邓玠对这个表哥由衷的惧怕。 梁衍小时候并不这样,他待谁都很好,温和有礼;但梁衍刚读初中时,出了场意外——被梁父生意上的对手派人劫持,两天后才被救了回来,从那之后,梁衍的性格就产生微妙变化。 因长时间呼吸不到氧气,咽喉处的巨痛更是令邓玠感到窒息,他想要掰开梁衍的手,然而徒劳无功。 梁衍常年健身锻炼,体质本就比他好上千百倍;再加上身高压制,邓玠毫无反抗能力。 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梁衍目光阴冷,注视着濒临在窒息边缘的邓玠:“以后别再打瑶瑶的主意。” 梁衍收拢手掌,五指合拢,压迫着邓玠的脖颈,强烈的痛感和窒息感让他挣扎不已。 像是一条鱼,抛掷在岸上,把肺中的空气一点一点艰难地挤压出来。 梁衍的声音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坎上:“毕竟三姨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总得给她留着。” 在邓玠眼前发黑几乎昏过去的时候,梁衍终于松开手。 久违的呼吸重新涌入喉咙中间,邓玠痛不欲生,蹲在地上,艰难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恐惧之中,邓玠混沌的大脑被新鲜的空气一冲,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一开始是舒世铭那边准备和他联姻啊。 明明是梁衍“横刀夺爱”,邓玠不过是正常追求,他有什么过错? 邓玠虚脱地依靠着墙壁坐着,右手还在流着血,短暂的眩晕感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盯着梁衍,艰难地说:“你帮我进董事会,我发誓以后就打心眼里尊敬舒瑶,再不动其他心思。” 梁衍听他说完,面上没有表情,摘掉手套:“不错,学会谈条件了。” 邓玠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下一刻,梁衍走到他身边,拿鞋尖抬起他下巴,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邓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邓玠的右手还在淌血,尖锐的碎瓷片扎了进去,他不敢动,毕竟伤到的是掌心。鞋尖抵在邓玠的咽喉处,稍一用力,就卡住他的咽喉。 又一轮的氧气缺失,邓玠艰难呼吸着,被迫仰脸和梁衍对视。 梁衍把刚摘下的手套重重砸在他脸上,邓玠无处可避,硬生生地受了这么一下。 再睁开眼睛,他看到梁衍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毫无往日里的文雅。 是与他俊秀相貌不同的狰狞。 邓玠心中蓦然生起恐慌。 他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试图和梁衍谈条件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愚蠢。 从小到大,但凡梁衍下了决定,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更改。 譬如幼时,家长开玩笑的那个口头婚约,也直接被梁衍拒绝掉。 “邓玠,”梁衍俯身看他,“企图和我谈判之前,你先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多少斤两。假如你不是我亲表弟,现在我也不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 邓玠手掌里还是血,他懵了。 这叫什么心平气和? 他现在气都快喘不上来,右手瓷片还没取出来,流了这么多血,而梁衍居然管现在叫做心平气和? 邓玠的下巴被挑的发麻,所幸梁衍终于肯放下脚,但却踩在邓玠的衣服上,慢条斯理地擦干净鞋底上沾染的一点血。 哪怕刚刚做了这些事情,梁衍目光淡漠,淡漠到像做了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他越是平静,邓玠越害怕。 邓玠被他此刻的神态吓到,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小书房的门被人敲响,梁衍听到外面传来舒瑶极轻的声音:“梁衍,你在吗?” 梁衍眸色微变,他收回踩在邓玠身上的脚,警告性地看了眼邓玠,调整下衬衫纽扣,走到书房门前,拉开门,声音温和:“醒了?” 舒瑶站在门口,没想到梁衍这么快就能开门,吓了一跳。 她清晰地记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包括洗澡时候的突然头痛欲裂、梁衍抱她去床上休息,耐心地哄她。 此时的梁衍整整齐齐地穿着衬衫和裤子,笑容温和,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而舒瑶却看到后面刚刚费力站起来的邓玠。 邓玠身上还穿着病号服。 只是光线并不明亮,舒瑶没有看到邓玠病号服上的血,也没看到他尚插着碎瓷片、不停流血的掌心。 ——邓玠毕竟是梁衍的亲表弟。 舒瑶下意识地想到自己昨晚的那一记“断子绝孙脚”,强烈的心虚感涌上心头,她张口:“昨晚我——” 这话一出,邓玠都快哭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舒瑶,昨天是我喝多酒头脑发热,做了错事,你能原谅我吗?” 手还在淌血,邓玠不敢拔那个碎瓷片,担心伤到神经。 剧烈的疼痛感过去之后,现在整个手都是麻的,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都已经木了。 因着失血过多,还有点凉飕飕的。 舒瑶没注意到他的手,只看到他脖子上的大片青紫,吓了一跳。 梁衍敏锐感受到小家伙抖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往自己怀中搂了搂。 舒瑶并没有拒绝他的触碰。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邓玠:“你脖子——” 邓玠没敢回答,先看了眼梁衍。梁衍没有笑,目光淡漠。 邓玠想不出来合理的解释,嘴唇发干。 梁衍低头,看着怀中的舒瑶,微笑着解答她的疑惑:“他刚刚去刮了个痧。” 邓玠立刻说:“是,早上起来嗓子有点痛。” 舒瑶这次听出来了,邓玠现在的声音就像是被扼住命运咽喉的鸭子。 还是阉过的那种。 大早晨刮痧这个爱好还挺特殊的嘛,留下痕迹这么狰狞,看来刮痧师傅力气不小。 邓玠窥探着梁衍的神色,硬着头皮继续向舒瑶道歉:“对不起啊,瑶……舒瑶,我不该动那些歪心思。” 舒瑶在梁衍怀中,很大度地对他笑:“没事呀,都过去了。” 邓玠松口气。 右手的血,无声地滴在地毯上。 梁衍揽着舒瑶的肩膀,在她发现异样之前,带她离开,问:“刚醒?” 舒瑶老老实实回答:“我好像听到了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 “现在饿不饿?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那个,关于我踢邓玠那一脚,”舒瑶主动提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才好,”梁衍淡声说,“原本就是他做了错事,活该。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把你全身力气都使出来,赔偿费我担着。” 舒瑶悄悄松口气。 好在梁衍没有因为这事生她的气。 她忍不住看向梁衍。 他神色瞧不出什么异样来,哪怕昨晚舒瑶那样的“发病”,他未曾对此有过丝毫疑问。 上次也是,游戏后台发病,梁衍也没有问为什么。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有病一样。 舒瑶试探着问:“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发酒疯了?” 梁衍垂眸看她,笑了:“是有点疯。” 舒瑶忐忑不安:“那我——” 梁衍朝旁侧脸色惨白的邓玠助理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去小书房中看看邓玠。 助理早就听到房间中的动静,她知道自家老板打不过梁衍,近乎恐惧地跑了进去。 梁衍脸上早就不复方才教训邓玠时的阴狠,温文尔雅:“你昨晚上向我求婚了,还说想在明年的中秋节和我结婚。” 舒瑶:“……啊?” 趁着她喝酒什么都记不得就开始骗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你还说自己很可怜,母胎单身到现在,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但是特别特别喜欢我,想要和我在一起。” 舒瑶:“……” 哇靠,要不是她什么都记得她还真的要被梁衍给蒙骗了。 这语气,真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他实在太擅长模仿了。 梁衍叹气:“我看你求婚求的这么虔诚,实在于心不忍,就答应了你。” 舒瑶:“什么?” 梁衍看着她一惊一乍的表情,笑了,伸手捏了把她的脸颊:“逗你的。” 舒瑶松口气,手放在胸口上:“吓死我了。” “但是,”梁衍话锋一转,示意她看自己脖颈上的抓痕,“昨晚你非要和我一起睡,还抓了我好几下,胸口上也有你的牙印——” “等等,”舒瑶惊慌地看着梁衍脖子上清晰的指甲痕迹,险些傻掉,“这是我做的?” “你昨晚非要抱着我睡觉,睡着后说梦话还抓伤了我,”梁衍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你说要我摘樱桃。” 舒瑶对摘樱桃还有印象,但对梁衍描绘的这些“持梦行凶”的事情毫无记忆。 直到坐在餐桌前,她还陷在难以置信中。 她僵硬地伸手拿着筷子,心虚到连梁衍的眼睛都不敢看。 梁衍刚吃了几口,就出去接电话。 或许是涉及到私密,他避开了舒瑶。 舒瑶拿起筷子,刚刚尝了几口,瞧见邓玠的右手包的像个萝卜腿一样,从餐厅路过。 瞧见舒瑶,邓玠左右探了探头,确认梁衍不在之后,他才走进来。 只有一个舒瑶,邓玠胆子顿时大了不少,可也不敢胡乱说话:“没想到啊,你竟然把我大哥给睡了,牛逼。” 邓玠说的时候,阴阳怪气是真的,钦佩也是真的。 在邓玠这样滥情的人眼中,如梁衍这种二十多年才谈一次恋爱,恋爱两三个月后继续单身三年的人,简直是个怪胎。 尤其像梁衍这样的身份,平常面临的诱惑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曾经有人宴请梁衍,请了几个小明星过来。然而,从始至终,那些人连梁衍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过。 有人因此揣测梁衍好干净的那一口,特意按照要求寻了清纯的,然而梁衍仍旧不为所动,甚至连话都不和人说,直接退回去。 碰过几次壁,梁衍的助理透出口风来,说他很厌恶这种行为。 先前上赶着找梁衍送人的几个生意合作也一再搁置,其他人终于顿悟,原来梁衍的推拒并非做样子。 他真的对色一字毫无兴致。 梁衍所有的精力基本上全都用在工作上,邓玠甚至有些同情地想,自己大哥恐怕只能自己解决欲,望。以己度人,邓玠愈发觉着自己大哥定力强大到恐怖了。 邓玠想不通,梁衍怎么就看上舒瑶了。 舒瑶美固然美,但她……年纪有点太小了吧? 邓玠原以为,梁衍喜欢的会是那种温婉知性的女人,而不是舒瑶这样的小花苞。 舒瑶知道自己昨晚没有和梁衍发生更深一步的接触,但邓玠的表述令她感到不适。 她客客气气地冲着邓玠说:“一般牛逼。” 邓玠被她不咸不淡的四个字噎了回去,有些不甘心地感叹:“原本该咱们两个联姻。” “法律不允许我和你在一起,”舒瑶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人畜不能通婚。” 邓玠:“……” “我原本只是觉着你感情放荡,责任感不强,现在发现我错了,”舒瑶看着他,认真地说,“没想到你骗妹子用这么脏的方法,真让人恶心。” 邓玠愣了。 现在和他说话的舒瑶,全无在梁衍那边的温柔无辜气质,更像是尝试捕食的猫咪,亮出了锋利尖锐的爪子。 邓玠问:“我哪里恶心了?” 舒瑶反问:“除了包养和女朋友之外,你肯定也嫖过吧?” 触及到舒瑶清亮的一双眼,邓玠不自然移开视线。 他什么场合没见过,虽然没有主动点过,但送上门来的,只要对他胃口,邓玠也是来者不拒—— 不说话,就意味着默认。 “我很不认可你这样对待感情和身体的方式,”舒瑶深深看他,“挺脏的,私生活这样不检点,你不怕长菜花吗?” 邓玠被她说的脸发红:“都是干净的!我找的基本都是雏。” 舒瑶笑了,毫不掩饰的嘲讽:“瞧瞧,你还真是双标狗啊,自己都不是,还偏偏要求女孩冰清玉洁。” 邓玠被她的话梗住。 邓玠意识到自己说不过她,恼羞成怒,压低声音质问舒瑶:“别忘了,你这一脚差点害得我断子绝孙。男人这东西很宝贵的,你知不知道?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怎么赔?” 有了梁衍的保证,舒瑶现在才不为自己那一脚后悔。 舒瑶毫不在意:“我这是正当防卫,梁先生说了,你想要赔偿的话,可以去找他。” 邓玠往前迈了一步,故意问:“那我大哥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嚣张野蛮的样子?不怕我告诉他?” “你尽管去说,”舒瑶说,“看看他会相信谁。” 邓玠:“……” 经过刚刚那一顿教训,邓玠觉悟了,倘若哪天他要是和舒瑶起了争执,梁衍势必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舒瑶那边。 说不定还会按着邓玠的头让他下跪向舒瑶道歉。 舒瑶抬眼看他:“总而言之,给你个忠告吧。看过鲁迅先生的《论雷峰塔的倒掉》么?这篇文章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想对你说的。” 话音刚落,听到外面梁衍和林特助的谈话声,惊的邓玠转身就走。 他可不敢再让梁衍瞧出异常来。 灰溜溜地回去,准备去医院好好包扎伤口。 路上,邓玠掏出手机,好奇地搜了一下《论雷峰塔的倒掉》原文。 点开链接,飞速下拉到最下面。 最后一句话就两个字,格外醒目。 活该。 - 舒瑶新签约的良景文娱那边,派了一名经纪人过来,名叫祁青,年纪不大,笑起来一对小酒窝。 祁青通知舒瑶,已经初步和独立歌手许世楚那边接触过了,顺利的话,由舒瑶为他的即将发行的新歌弹奏古筝。 许世楚是年前刚火起来的独立歌手,出的全是国风歌曲,伴奏也都选用中国传统乐器,外加他优秀的外形,斩获不少少女芳心。 舒瑶先前被蔡栝冷处理久了,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有“我工作了”这样的感觉。 她开开心心地向梁衍道谢,一路上,唇角的笑就没有消失。 梁衍失笑:“工作还能这么开心?” 舒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这不一样,可能因为要和比较出名的人合作,有点骄傲,还有种成就感。” 梁衍不置可否。 他看了看和舒瑶即将合作的名字。 许世楚。 依照着开始的约定,梁衍送舒瑶回西京。 梁衍的日程一直都排的很满,能够抽出这么多时间来陪她实属不易。 把舒瑶送回公寓之后,梁衍连家也没回,衣服都来不及换,径直赶去公司。 刚到,助理就小声告诉他,舒明珺在等着见他。 梁衍脚步不曾停下,抬手看了眼腕表:“转告她,六点后我才有时间。” 助理答是。 他知道先生的脾气,梁衍不可能会放下工作而去处理私人事情。 ——除了舒瑶。 等到六点钟,梁衍才去见了舒明珺,开门见山:“你现在有五分钟的时间。” 舒明珺盯着他的脸:“我要说的事情和瑶瑶有关。” 梁衍停顿片刻:“十分钟。” 舒明珺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着桌子,告诉梁衍:“当初杀害瑶瑶父母的凶手马上要出院了。” 梁衍倒热茶的手一顿,看她。 “那个女人脑子里有病,很可能会再找上瑶瑶,”舒明珺蹙着眉,说,“以前你和瑶瑶的事,我没法管了,现在也没空再管。我这边派人盯着她,但怕出意外,我希望你也能帮忙。” 舒明珺停顿两秒,手掌压在玻璃桌上,微微用力,说出今天目的:“我想要她出不了院。” 梁衍应允:“好。” 舒明珺直起腰,微微后仰,坐在沙发上。 她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一想起当年的事情,舒明珺就一阵后怕。 舒瑶父母的过世,并非新闻报道以及外界传闻的入室抢劫。 他们死于嫉妒。 凶手名叫苏绾滟,本来也是个骄傲的千金大小姐,但脾气格外执拗,她曾多次在公开场合向舒父示爱不得,怀恨在心,独自开车,带着猎枪上了舒瑶的家。 那天,恰好舒父正在和舒浅浅的生母谈判,舒浅浅生母自称怀了舒世铭的孩子,她以此要挟,企图谋求更多的利益。 舒世铭不肯见她,她就找上了舒父。 谁也没注意到苏绾滟进了房间,直到她开枪打中舒父和舒浅浅的生母。 苏绾滟又去厨房拿了菜刀,翻遍二楼,在卧室中疯狂砍死舒母。 警察到的时候,苏绾滟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一边笑,一边拎着刀,一声接一声地叫舒瑶的名字。 舒明珺无比庆幸那天舒瑶在学校上课。 苏绾滟家人出示了医院的材料,以及其他证人,外加一系列的医学鉴定,证明苏绾滟是在犯病情况下无意识伤人。 按照相关法律,并不能对她判死刑,而是直接交到相关的精神病院。 而舒明珺最近听到消息,说是苏绾滟家人基本上已经打通关系,办好手续,近期接她出院。 舒明珺完全没法和苏家相抗衡,只能求到梁衍这里来,希望他能够出手。 不要让那女人出来。 舒明珺相信梁衍有这个能力。 在涉及到舒瑶生命安全的时候,其他事情都可以暂时被抛在一边。 舒明珺见梁衍答应,终于放下心,刚准备离开,却听见梁衍问:“你确定那天瑶瑶不在家?” 舒明珺愣了,很肯定地回答他:“确定,那天瑶瑶在外面上古筝课。” 舒瑶一直报着各种音乐的兴趣班,小时候的她和现在性格不一样,像是个小太阳,又暖又贴心,完全不会怕人,对待所有陌生人都很友好,活泼可爱。 父母把她教育的很好,舒瑶一直都很独立,完全不需要别人接送,自己可以独自上下课。 出事那天,苏绾滟几乎把整个家翻了一遍,倘若舒瑶在家,她一个小姑娘家,能躲到哪里去呢? 梁衍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她:“你先别走,坐下来,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描述一遍。” - 舒瑶窝在自己的房间中打游戏。 她刚刚从外面回来。 回到西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电脑送到店里。 艾蓝动作很快,帮舒瑶找到可以做数据恢复的店家。 恰好对方的主要技术人员不在,让舒瑶暂时把笔记本放在这边。 签了收据单,老板推了推眼镜,告诉舒瑶:“一周后过来取。” 艾蓝如今正在卯足了劲儿追求霍林琛,下课后也要去实验室围堵霍林琛——对方今年研二,颇为高冷。任是艾蓝花招百出,他始终不为所动。 艾蓝感慨万分,忍不住问舒瑶:“哎,你说他这么高冷一人,当初怎么就对咱们施以援手了呢?” 舒瑶摇头,表示不知。 她现在已经快跟不上艾蓝的游戏进度了,艾蓝天天跟着霍林琛一起打游戏,等级升的飞快,已然从佛系玩家顺利转成斗战胜佛。 而舒瑶仍旧慢吞吞地上线种花拔草浇水,偶尔出去寻找彩蛋。 今天的舒瑶运气很好,很快在黑龙渊触发到了第二个彩蛋。 主角依旧是那条黑龙和女孩,女孩仍旧在黑龙的深谷之中。 和上次看到的彩蛋不同,黑龙带了许多的鲜花和珠宝,把整个洞穴装扮的如同童话世界。 女孩耐心地编织好花环,自己头上戴了一顶,又给黑龙龙角上挂了一顶。 黑龙舔舐着女孩。 而舒瑶的视线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风吹起裙摆,女孩的脚腕露出来,上面套着一条金色的链子。 脚链很细,有些眼熟。 舒瑶的大脑顿时空白了一下,她抓紧时间截下几张图。 过场动画仍在继续,黑龙叼来金色的脚链送给女孩,女孩自己戴上,主动地爬上床榻,拥抱着黑龙亲吻。 最后一个画面,是黑龙蜷缩起来,把女孩压在身下。 然后就没了。 舒瑶还没从这游戏中竟然有车、还是这么劲爆的人X龙、据说龙有两根这该怎么使用等等乱七八糟的念头中回过神来,已经不受控制地打开自己截下来的图片,放大,点开。 ……这个脚链的样式看上去特别的眼熟啊。 坠着一枚小樱桃,还有一粒小铃铛。 和她梦中的那条脚链十分接近。 游戏,金色脚链。 舒瑶蓦然想起一件事情,她打开游戏论坛,找到先前神秘马车出现的截图,翻了好久,终于翻到一张露出女人脚上镣铐的截图。 镣铐的样式和脚链有些微妙的区别,但放大之后,也能看到上面刻着一枚樱桃的图案。 舒瑶把几张图片都保存了下来,隐约感觉,自己似乎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只差一点点。 头有点疼,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舒瑶逛了一整个下午的论坛,试图寻找出来更多的线索,可惜一无所获。 直到看见群中的高数老师提醒交作业,舒瑶才不得不退出游戏,开始做题。 舒瑶还挂着一门高数。 如今大学都已经取消了毕业前清考,这学期末是最后一次考试机会,再不过就得延毕。 舒瑶完全不想和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一起毕业,虽然考试还早,她决定还是好好地开始刷题。 只是数学题永远都具备催眠的魔力,舒瑶刚解开一道,式子列的密密麻麻,就困倦到睁不开眼睛。胳膊肘抵着桌面,困的直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朦胧间,感觉有人俯身在她耳侧,低声说话。 “小樱桃乖乖做题,错了几道,今晚就罚几次。” 手上的圆珠笔划破纸张,困倦的舒瑶垂下头,身体前倾,撞倒桌上摆放的课外书,额头恰好磕在棱角之上。 疼痛的刺激下,舒瑶骤然清醒。 不。 她还没有清醒。 脑子里骤然涌入好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和声音,不受控制,像是被人打开盒子,争先恐后地挤出来。 她看到自己跪坐在上面,两只手腕都被握住,眼泪一掉,那人叹息:“这就不行了?” 舒瑶俯身,软软地趴下去,把脸贴在他颈窝中,小声抽泣。男人搂着她,顺着她瘦弱的脊柱轻拍,温柔地夸奖她:“今天已经很努力了,真乖。” 下一瞬又恍若置身书房中,那是长久以来一直困扰她的梦境,厚厚的地毯,她坐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拿乐高颗粒拼着旋转木马。 有人端着洗干净的樱桃喂她,樱桃水分很高,很甜,一口吞掉一个。吃樱桃时候,舌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舔舐了一下。男人将樱桃碗放在一旁,单膝跪在她面前,手指深深地插入她发间,与她接吻。 未完成的乐高旋转木马被丢弃在一旁,掉下几块。 膝盖几乎触碰到肩膀,膝盖弯曲处被大手往下按着,背部抵着厚厚的地毯,她仰脸,看到了书房中璀璨的吊灯,看到自己的脚背绷成一条直线,看到细伶伶脚腕上套着的脚链随着撞击一晃一晃,金质的小樱桃和铃铛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记忆就像是被打乱了拼图,凌乱不堪。 舒瑶始终看不清那男人的脸,但这些突然出现的零星记忆片段令她颤栗不已。 她忘掉的那三个月,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舒瑶不知道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是谁,更无法把声音对上号。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与他做了许多的亲密事。 舒瑶脸色煞白,放下手中的笔。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轰隆隆的雷声炸开,暴雨将至,而舒瑶推开椅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卧室。 她突然发了疯的想要见到梁衍。 舒瑶知道梁衍住在哪里。 他留下了自己如今的住址。 所幸她这套公寓的地理位置并不偏僻,跑出小区之后,舒瑶很顺利地拦到出租车。 刚刚头脑发热冲出来,没有换拖鞋,而舒瑶大脑一片混乱,就连上车时、鞋子丢了一只都没有察觉。 头发和裙子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冷,寒气侵入骨髓之中,舒瑶忍不住抱紧了胳膊。 直到下车的时候,舒瑶才发现自己钱和手机都没有带,出租车司机不知为何,脸色煞白,也没收她钱,一脚油门驰离。 许是被她这一身装扮给吓到了。 风雨太大,舒瑶顶着风雨艰难地走,不出所料地被门卫拦下。 原本门卫看她一身狼狈,十分诡异,不许她进去。 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的,仔细瞧着舒瑶的脸,咦了一声,拍了拍稍年轻的那人,告诉他:“放她进去吧,这是梁先生的人。” 梁衍并不在,接待她的是佣人。 佣人还记得上次舒瑶醉酒的模样,一见到她浑身湿淋淋的,吓了一大跳,丝毫不敢怠慢,先请她进书房,自己去隔间给梁衍打电话。 梁衍今晚有会议要开,等了三分钟,终于打通。 负责接电话的是梁衍身边的助理,佣人如实地把事情描述一遍,对方立刻将手机转交给梁衍。 梁衍听她说完,忽然问:“她现在在哪儿?” 佣人不解何意,回答:“您书房——” “立刻把舒小姐请出来,”梁衍打断她的话,语气加重,“请她换个房间休息。” 书房中。 舒瑶向那个佣人道了谢,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她身上湿漉漉的,只简单地拿毛巾擦拭了一下。她担心弄脏沙发,又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毛巾。 理智稍稍得到恢复,但心跳还是很快,想要见到梁衍的欲、望没有丝毫消退。 窗外的雨更大了,敲打着玻璃窗,哗哗啦啦地响,倾斜而下,树叶被打的摇摇欲坠,盛开的花朵也被打残了花瓣,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子。 房间内温度适宜,暖暖的姜茶很快驱赶走雨水所带来的寒意。 里面加了红枣,补气血。 慢慢地喝光,舒瑶把杯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不经意间抬头,瞧见角落中的一个陈列架,愣住。 她放下杯子,走过去。 在陈列架的第三层,隔着一层玻璃,舒瑶看见一个已经拼好的乐高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的底色纯白,边缘是血一样的红。 贴在玻璃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 这个旋转木马,和舒瑶梦境中,以及破碎记忆中出现的一模一样。 轻度社恐(三) 雨急风斜。 台风多在夏季登陆, 然而秋台风虽然数量不多,但造成的损失更加严重。 西京是内陆城市,然而被台风的尾巴扫过, 暴雨如注, 不曾有丝毫停歇。 车内,梁衍独自坐在后面,看着腕表上的时间。 距离佣人的第二通电话已经过去十分钟。 佣人惊慌失措地告诉他, 舒瑶不停地在哭, 缩在一起, 不许任何人接近。 梁衍看向车窗外, 雨水把车窗涂的一片模糊, 唯独有灯光在雨水上留下或红或黄的痕迹。 舒明珺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死死地捏着包带。 在梁衍的引导下, 舒明珺完整地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她在下午四点钟听说叔叔家出事,舒世铭神色复杂地带着她和季南秋赶去现场。 舒瑶在警察的陪伴下, 她还背着小书包,脸上全是泪花。 舒世铭和警察沟通,得知他们是把苏绾滟抓上警车之后, 才看到的舒瑶。 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舒瑶站在院子里,背着书包,看上去刚刚放学。 许是被吓到了,也可能是接受不了现实,舒瑶那天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哭, 嗓子哑了就只是掉眼泪。 舒世铭请来心理医生为她做辅导, 但次日, 舒瑶就平静了下来, 绝口不提父母的事情。 心理医生解释,说这是人体心理上的自我防御机制,在面对巨大的挫折或者恐惧中会启动。 她或许潜意识地把某些事情虚构化,以逃避现实,保护自己。 接下来的两个月,舒瑶正常上下课,生活,除却比之前沉默了一些之外,再没有别的异样。 所有人都认为舒瑶恢复了正常,包括舒明珺。 …… 舒明珺从记忆中醒过神来,忍不住转脸看向梁衍。 幽暗的灯光下,梁衍如同一尊玉雕成的人像,俊逸,然而并无一丝人气。衬衫上的贝母扣,折射出淡淡冷光。 就在一小时前,梁衍告诉她。 “我认为瑶瑶那天在家,她很可能看到凶手行凶。” “这点还需要论证,”梁衍沉声说,“只有找到病因,才能解开瑶瑶的心结。” 舒明珺没有说话。 三年前,她将舒瑶对外界的排斥心理归结为梁衍动了手脚,怒火中烧,什么都听不进去,更不愿和梁衍沟通。 然而直到今日,她突然意识到,或许那并不是舒瑶生病的源头。 从那场命案之后,舒瑶就逐渐变得沉默,初中高中,性格越来越内向;但又因为她在好友面前依旧开朗,舒明珺没有往心理问题上想,只以为舒瑶是单纯的少女害羞。 梁衍认为并非如此。 车子总算到了地方,尚未停稳,梁衍就下了车,也不需要人撑开雨伞,他冒着雨,疾步进了房间,问:“舒小姐在哪里?” 舒瑶还在书房中。 她躲在角落中,满脑子都是沾满鲜血的一双手,以及地板上不停流淌的血,还有疯狂的怪笑。 梁衍推开门,一眼看到她。 她脚上的拖鞋已经不知所踪,睡裙湿透了,裙摆上还有不少溅上去的泥点,头发也是。 梁衍放轻脚步,试探着叫她:“小樱桃?” 舒瑶抽泣声渐止,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茫然抬脸,看到梁衍的瞬间,哽咽着扑过去,抱住他。 完全是潜意识的动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站在书房门口的舒明珺看到这一幕,手指扶着门框,深深地按进去。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舒瑶哽咽着说,“脑子里面很乱,我很害怕。” 自从看到那个旋转木马之后,她的大脑被各种各样支离破碎的画面所侵占。时而是男人沾着汗水的肌肉,时而是血淋淋的画面,沾满鲜血的刀子…… 舒瑶要被折磨疯了。 她看恐怖电影也是和朋友一起看日本的,欧美和泰国的过于血腥,舒瑶胆子小,看一次血淋淋的画面都要做好久的噩梦。 大脑像是被迫塞进了一堆恐怖的画面,闭上眼睛也毫无用处,舒瑶很怕。 她纤细的胳膊搭在梁衍身上,接触到他的时候,那些不安完全消退掉。舒瑶冷的牙齿发颤,小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胀痛感,但她此时顾不得了,抓着梁衍的衣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恍然间,舒明珺仿佛看到三年前的舒瑶。 也是这幅模样。 舒瑶脑子里是那些和看不清楚脸的男人亲密的画面,她已经有些糊涂了,不知道那些是真实发生过,还是说,只是臆想。 但不能想,一想就痛。 头疼的快要裂开,似乎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出来,浸满鲜血的回忆要把她完整地吞没掉。 梁衍温柔耐心地哄她:“没事,做噩梦了?” 舒瑶摇头。 她身上的泥水蹭到梁衍身上,把他洁净的衬衫弄得一团乱糟糟,梁衍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扯了纸巾来,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头好疼,”舒瑶重复,“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我很难受。” 眼睫被泪水全部打湿,湿漉漉地贴在眼下,泪痕明显,她皮肤本来就敏感,梁衍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干净泪水,仍旧不可避免地把皮肤擦到发红。 梁衍没有问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是什么东西。 他曾见过舒瑶这样胆怯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更糟糕,完全不能见任何陌生人。 “我让人放好热水,你先洗个澡好不好?”梁衍放低声音,询问,“还是想吃东西?” 舒瑶选择了洗澡。 但她现在一刻也离不开梁衍,请求:“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舒明珺神色复杂,看着舒瑶如此依赖梁衍,她太阳穴处突突的痛。 梁衍问:“害怕?” “你在浴室外也可以,”舒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补充,“求求你了。” 梁衍擦干她又涌出来的泪花:“好。” 等梁衍扶她起来之后,舒瑶才看到舒明珺,懵住了,嗫嚅着叫一声珺姐。 她还记得,舒明珺不喜欢她和梁衍在一起。 令舒瑶意外的是,这次舒明珺并没有过多反应,她甚至连舒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没有问,只问她身体状况:“瑶瑶,你哪里不舒服?” “头很痛,”舒瑶不能回忆,一想头就痛,“总是能看到很多血。” ——又痛了。 “那就不要想,”梁衍握紧舒瑶的手,说,“以后少看恐怖电影,不然总会把里面的情节当真。” 舒瑶捂着头,看他。 “我读高中时候也是这样,看多了枪战片,就连做梦都在打枪,”梁衍看了舒明珺一眼,提醒对方不要乱说话,“或许是你先前看过的某些东西藏在潜意识中,都是假的,不用怕。” 梁衍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舒瑶被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包围,渐渐平静下来。 她拿着睡衣和浴巾进去洗澡。 听着浴室里面的水声响起,梁衍倚着卧室门框,看着跟过来的舒明珺。 他走出去,两人在走廊上交谈。 梁衍平静叙述:“你看到了瑶瑶现在的情况,她离不开我,只有我都能帮她。” ——舒明珺不想承认这点,可这是事实。 舒明珺毫不拐弯抹角,直接发问:“你打算怎么做?” “让瑶瑶和我住在一起,我照顾她。” “不可能!”舒明珺急促反驳,“你哪里是想照顾瑶瑶,你分明是想欺负她!” 当初把舒瑶接回家中,当晚她就发了高烧,身上不停出汗,舒明珺给她擦拭身体,看见她大腿内侧,胸口,背部,好多好多吻痕。 “如果瑶瑶不喜欢,我不会动她,”梁衍垂眼看她,“目前看来,你这三年的治疗毫无用处,你浪费了整整三年。” 舒明珺不肯信,她警惕极了:“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生物,你可以正常追求瑶瑶,但别想着用这种方式欺负她。” 话音刚落,听到里面舒瑶颤声叫:“梁衍,你在吗?” 梁衍不再与舒明珺多说,径直走进卧室。 经过热水的温暖,舒瑶整个人都好了很多,情绪终于镇定下来,但那个一模一样的乐高旋转木马还在她脑海中。 舒瑶读高中的时候入了乐高的坑,家中也收藏了不少乐高的绝版。 不过没有那套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价格算不上高,是很普通的一款,但偏偏是在梁衍书房中见到,让她有些不安。 舒瑶初步怀疑,自己梦到的那个男人就是梁衍。 和自己做了那么多亲密事的人,也是他。 但是,梁衍的书房,无论是格局装饰、或者吊灯,都和舒瑶破碎的记忆无法吻合。 书房中的亲密画面,金色的脚链。 舒瑶无法分辨,这些事情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如梁衍所说,只是她的臆想。 毕竟舒瑶看过的某些里番中,也会有类似的play。 洗过澡、安定下来的舒瑶后知后觉肚子有点痛,她本来没当回事,但忍不住捂住肚子时,被梁衍注意到:“胃痛?” “嗯。” “我送你去医院。” 舒瑶懵了:“这么晚了还要去吗?医院应该要下班了吧?” “胃痛不是小问题,”梁衍拿着自己的外套,把她仔细地裹起来,“去我母亲名下的私立医院,每晚都有医生值班。” 舒瑶本来还想推拒,蓦然想到一件事。 ——那些东西是梦境还是真实存在,只要分辨她有没有进行过某种运动就可以了。 她可以以小腹痛为理由看妇科啊。 可以让医生帮忙检查,她是否做过。 想到这里,舒瑶点头答应。 舒明珺放心不下舒瑶,更不放心她和梁衍单独在一起,坚持一同跟过去。 都这么晚了,压根做不了胃镜。医生问了舒瑶一些其他的问题,不适的症状,做了些简单的检查,没什么大问题。 梁衍仍旧详细地问了饮食上的注意事项。 准备走之前,舒瑶拽拽梁衍的衣服,小心翼翼地问:“今晚妇科有人值班吗?我最近总是小肚子痛,想要检查一下……可以吗?” 梁衍应允了。 舒瑶松口气。 今晚值班的是个和蔼可亲的女医生,等舒瑶描述完症状之后,她询问:“你有男朋友吗?” 舒瑶摇头:“没有。” 女医生见她一脸的天真无知,又看了看旁侧沉默的梁衍,以为舒瑶没理解其中意思,咳了一声,补充询问:“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过性、生活?” 舒瑶坐直身体,仰脸,偷偷看着梁衍。 梁衍表情平静,没有丝毫异样。 舒瑶回答:“没有。” 梁衍仍旧无动于衷,倒是舒明珺有些着急,她唯恐在这个时候隐瞒情况会出什么乱子,刚想说话,突然意识到梁衍一句话也未说,怔住。 在舒瑶的健康问题上,梁衍从不会隐瞒。 等等,那这意思是,在两人朝夕相处的那三个月中,梁衍没有碰过瑶瑶吗? 但舒瑶还有些不放心,毕竟她永远都揣摩不出梁衍的真实想法。 跟着医生去内间做检查,等上了台,舒瑶小心翼翼地询问医生,是否能帮她检查一下。 女医生愣了一下,接受了她这个古怪的请求,很确定地告诉她:“没有进行过性生活。” 舒瑶一颗心放回肚子中。 那就说明,那些鲜血淋漓和亲密的画面的确都是假的,是她压力过大出现的臆想。 至于那些金色的脚链和游戏中的樱桃镣铐,也或许是她先前无意间看过游戏宣传片,后期自己梦境进行了再加工……吧。 舒瑶发现,只要自己不努力回想,头就不会痛。 在舒瑶接受检查的同时,医院的走廊之上,舒明珺一脸错愕地看着梁衍。 过于震惊,舒明珺话都磕磕绊绊,说不利索:“你对瑶瑶——” 梁衍简略开口:“发乎情止于礼。” 舒明珺想到先前从舒瑶身上看到的吻痕,沉默了。 梁衍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虽然他们的确有亲吻拥抱或者更亲密的举止,但梁衍没有更进一步。 他没有对瑶瑶做那种事情。 这和舒明珺起初的想象完全不同,她隐约察觉,梁衍并非那种色欲熏心到拐走刚成年少女的人。 舒明珺不知道是什么让梁衍没有彻底占有瑶瑶,可今天,她也的确看到他对瑶瑶的珍惜。 舒瑶一直很依赖他,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 舒明珺对梁衍稍有改观。 “我保证过,永远不会伤害她,”梁衍缓声说,“如今事实证明,你提出的那些治疗方法完全行不通,不如暂时把她送到我这里来,我帮她。” “但瑶瑶一旦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她又会变成三年前那样——” “那就不让她想起。” 舒明珺难以置信:“你能忍受她不记得你?” 她清晰地明白,那段时间舒瑶有多依赖、多喜欢梁衍。 高烧的时候,舒瑶难受到蜷缩着身体,喃喃地叫着哥哥。 梁衍能够看着舒瑶完全忘掉他、把两人相处的时光忘得一干二净吗? “如果那段记忆让她感到痛苦,那不记得也没关系,”梁衍淡声说,“我等她重新答应嫁给我。” 舒明珺坐在椅子上,她没有说话,手指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今天得知的一切事情。 而梁衍坐在长椅上,看着安安静静的检查室。 舒瑶还在里面。 初初在一起时,梁衍完全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舒瑶对他的吸引力。 舒瑶很黏他,晚上也要他陪着睡觉。梁衍并非正人君子,而舒瑶也对此事并不排斥,她一直很迷恋他的拥抱和亲吻,很喜欢他的触碰。 两人情到浓处,发生某些事情也是顺理成章。可舒瑶年纪小,又娇气,受不了疼,两人曾尝试多次,始终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况且,当时舒瑶年纪的确小了些,身体也弱。梁衍对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女孩下手,已经做了禽兽,但不顾她身体状况硬来,那才是连禽兽都不如。 梁衍虽重欲,终究舍不得她难受,决定在她身体好之前不动她,而瑶瑶一直很乖地在帮他。同时,梁衍也在寻找能够令她愉悦的方式,以减缓她的恐惧。 人之所以是人,因为人不会完全受欲望所掌控。 梁衍爱她疼她,也愿意为她克制自己。 他对舒瑶拥有着无限的耐心和包容,可以为她一退再退,纵容着她。 - 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舒瑶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回程的路上,舒瑶十分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和姐姐说。 她想要离梁衍近一些,尤其是在突然间头痛的时候,只有靠近梁衍,她的惶恐和不安才能得到解决。 舒明珺先开了口:“梁先生,我近期事情比较忙,能让瑶瑶先住在你那边吗?” 舒瑶心跳噗通噗通。 梁衍问:“瑶瑶呢?” 舒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麻烦你了。” 临别时,舒瑶偷偷地问舒明珺:“珺姐,你怎么同意我和梁衍——” 舒明珺揉了把她绒乎乎的小脑袋:“突然发现梁衍比禽兽好上那么一点点。” 舒瑶:“……” 她还是不太理解舒明珺的意思。 更不明白为什么姐姐的态度会转变的这样快。 天色太晚了,舒瑶的东西暂时不方便搬过来,梁衍让人为她准备好了日用品和替换的衣物。 舒瑶的房间就被安排在梁衍隔壁,和梁衍只隔了一堵墙,舒瑶心情简直好到爆炸,迫不及待地和艾蓝分享自己的喜悦。 很快,和艾蓝开了视频。 视频那端的艾蓝情况看起来并不太妙,她的脖子看上去就像是被人残忍殴打过一样,一大片的淤血和青紫。 舒瑶被她给吓了一跳,问:“蓝蓝,你脖子怎么了?” “没怎么,”艾蓝停顿两秒,幽幽地回答她,“我原本想套路霍林琛。” 舒瑶虚心听取来自大佬的经验。 艾蓝说:“也算是为了近距离接触吧,我买了个小刮痧板,说自己最近脖子疼,想让霍林琛给我刮一刮。我还特意洗干净了脖子,喷的香喷喷,霍林琛同意了。” 舒瑶追问:“然后呢?” “然后给我这一顿猛刮,”艾蓝幽幽地开头,“我差点疼死,委婉夸他手艺不错,他居然告诉我用的是刮鱼鳞的手法。” 舒瑶:“……” 艾蓝哀婉地说:“瑶啊,且撩且珍惜吧,你要是和我一样,遇到霍林琛这样的,人还没撩上,我这一条命就差点搭上去了。” 舒瑶顿时对艾蓝肃然起敬:“您这是在拿生命来撩男神啊。” 贫完了,艾蓝才提醒舒瑶:“对了,有件事忘记告诉你,舒浅浅快一个月没回学校了。” 舒瑶微怔:“为什么?”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好像是病了吧,具体我也不清楚,”艾蓝随口说,“算了,不提她了,晚上一起打游戏吗?” 舒瑶婉拒了艾蓝的请求。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充足的睡眠。 与舒瑶起初的设想不同,和梁衍的“同居生活”十分的绿色且健康,丝毫没有其他的颜色。 梁衍工作忙,清晨离开的时候,往往舒瑶还没有醒。只有晚上,舒瑶才会和他一起吃晚餐。 舒瑶起初猜测的什么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一点即燃等等,完全没有发生。 自从梁衍得知舒瑶还挂着一门高数后,舒瑶被迫多了一项睡前工作——老老实实地做定量的高数题。 梁衍监督,就在他的书房中。 休息前,梁衍会坐在书桌前看书,而舒瑶坐在他的对面,绞尽脑汁地做着高数题。 做错了题还会被梁衍弹脑壳,他收着力气,弹完后再细细地给她讲解,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 不知为何,梁衍把那个摆着乐高的陈列架移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小书架,专门用于盛放舒瑶的漫画书和小玩偶。 舒瑶对高数题完全提不起兴致来,但梁衍总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做题—— 梁衍给她设置了一个小奖励,只要她每天按时完成任务,梁衍就会送给她一样已经绝版的手办。 舒瑶顿时如打了鸡血一般,头悬梁锥刺股,感觉自己高考前都没这么努力过。 梁衍为她更换了新的心理医生,经过初期的接触和聊天之后,新医生建议舒瑶停止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平时也多多做运动。 尽管长期宅在家中的舒瑶依旧很瘦,没有成功地变成快乐肥宅,但她这种瘦显然有些过于不健康。 梁衍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理医生的建议,等医生离开之后,招了舒瑶过来,开始给她制定健身计划:“你喜欢什么运动?” 舒瑶正盯着他出了神,一不小心瓢了嘴:“床上运动。” 梁衍握住笔的手一停顿,墨水凝在白纸上,重重的一个黑点:“嗯?” 舒瑶如大梦初醒,补救:“我的意思是,可以在床上进行的运动,譬如说仰卧起坐啦,瑜伽啦……” 梁衍重新换了张白纸,淡淡开口:“单人的?” 舒瑶涨红了脸:“……啊……应该都是单人的吧……” 双人的床上运动,梁衍是在暗示什么吗? 舒瑶正惴惴不安地猜测着,梁衍从容不迫地开口:“的确,国内比较流行单人瑜伽。” 舒瑶:“……” 哦,合着您老是在说瑜伽啊。 那没什么事了。 舒瑶体力差,梁衍为她量身定做了一份健身计划,运动量并不大,没有一样是床上运动。 全都是在健身房中进行。 舒瑶完全是凭借着对梁衍的心动坚持下来的。 同居一周后,梁衍忽然开口:“瑶瑶,我明天要出一趟差,大约去两三天。” 舒瑶仰脸看他:“去哪儿?” “锦城,那边桂花开的不错,”梁衍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舒瑶犹豫了。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次突然犯病。 舒瑶还是不太想出门,但如果身边有梁衍的话,出去好像也不是特别的难以忍受。 她想和梁衍一起在月光下赏桂花。 纠结好久,舒瑶点头:“好。” 衍慕集团锦城分部成立五周年,当初梁衍大学毕业后,也是先在这边历练。今晚包下酒店举行五周年庆典,梁衍自然不可能缺席。 舒瑶本来已经做好了在酒店中独自看番剧的准备,但没想到梁衍询问她:“你想不想参加?” 舒瑶骤然眼前一亮:“可以吗?” “衣服和鞋子已经准备好了,想让你出去透透气,”梁衍微笑着看她,“不过,决定权在你,如果你觉着害怕,也不用勉强,在这里休息也好,我很快回来陪你。” 舒瑶挺直了胸膛:“我不怕。” 舒瑶虽然畏惧人群,不想社交,可她也想看看,被人簇拥的梁衍是什么模样。 她想要离梁衍近一点,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身边。 - 夜。 酒店中,衍慕集团锦城分部五周年聚会。 灯光璀璨,台下俱是清一色的圆桌,满满当当地坐着人。 舒瑶和林特助坐在一起,星星眼地看着台上的梁衍。 梁衍正在讲话,面带微笑,不疾不徐,语调温和,多是对下属的激励。 梁衍待人接物沉稳有礼,并无半点倨傲,公司大部分员工对他都充满着仰望崇敬。但也有人深知他手段严苛,某些事情上比较专制,掌控一切,可这些并不是缺陷,反而更加让人因此臣服于他。 他天生就是领导者。 讲话完毕,梁衍刚下台,立刻被想要敬酒的人团团围住。 梁衍知道舒瑶不喜欢闻到酒的气息,但这种场合,交际应酬,喝酒断不可避免。 梁衍便把舒瑶暂时交给林特助——林特助对酒精过敏,不会有人敬他酒。 这一桌上的人都是梁衍的助理亲信,一个个深知舒瑶身份,也知道梁衍有多宝贝这个女孩,个个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人太多,舒瑶看不到梁衍了,她觉着房间中空气不流通,有点闷,和林特助说了一声,去露台上坐一坐。 林特助寸步不敢离地跟着,生怕有人冲撞了她。 舒瑶倒是无所谓,她并不饿,坐在藤椅上,掏出手机重温旧番。 一整集看到末尾,当看到zack背着大镰刀冲破玻璃时,舒瑶眼泪汪汪,泪水差点掉出来,有人递了张纸巾过来,问:“看什么呢?哭的这么惨?” 舒瑶仰脸,看到许世楚。 大概是公司请来唱歌的吧,舒瑶粗略看过流程单,知道最后安排了一些节目。 她没去接那张纸,给许世楚看了眼手机屏幕。 许世楚兴致勃勃:“呦,红秋裤的靠谱男人啊,好像是18年7月的番?” 二次元的沟通就是如此顺畅,确认对方和自己喜欢同一部番之外,舒瑶顿时感觉遇到了知己:“是啊,今年新番没有特别喜欢的,只好看旧的了。” 许世楚很认同:“确实,感觉这两年异世界题材的太多了,偏偏没几个出彩。” 话音刚落,听见有人叫他,他转身答应一声,顺手从口袋中摸出两粒糖,丢到舒瑶桌上:“请你吃块糖,回聊。” 舒瑶道谢,许世楚弯弯眼睛,挥挥手,笑眯眯地离开了。 许纯薇遥遥地看到许世楚过来,忍不住调侃他:“听说你最近又要发新歌?可别到时候没人买账,再让你老姐我自掏腰包给你买专辑冲销量。” 许世楚很傲气:“哪里用的着您雇水军?我的专辑一直都很畅销。” 说到这里,他有点郁闷:“不过我想和陆岁岁合作,偏偏经纪人给我找了那个什么瑶柱菌。” 许纯薇不以为然:“都是网红,选哪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许世楚疯狂吐槽,“瑶柱菌路人缘不好,之前天天撕来撕去蹭热度。陆岁岁比她单纯多了,又低调,要不是她经纪人再三登门,像陆岁岁那样淡泊名利的人,也不会签约走网红这条路。” 许纯薇笑了。 要是真淡泊名利,怎么可能会这么做,这些不过是宣传造势,做个人设而已。 她也不戳穿弟弟的美好幻想,伸手触碰了下耳环,余光瞥见梁衍过来,立刻迎上去,笑容得体有礼:“大哥。” 梁衍已经被敬了一圈酒,眼神仍旧清明,略微颔首。 许纯薇要敬他酒,梁衍只略举了举空杯示意,并没有喝,转身问了许世楚几句话。 梁衍的母亲与许纯薇姐弟的母亲关系不错,两家走的近,许世楚也算是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谈话间,许世楚不经意间一瞥,忽然问:“大哥,你觉着坐在那边的女生好看吗?” 梁衍顺着许世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看到专心致志看动漫的舒瑶。 舒瑶趴在小桌子上,下巴搁在胳膊上,头发散下,眼睛红红地看着手机。 或许是在看治愈番,也可能是致郁番。 她很容易哭,共情能力超过梁衍的想象。 看动漫会哭,看书会哭,被他弄得不上不下的时候更是哭的可怜。 梁衍说:“很漂亮。” 许世楚有点蠢蠢欲动了:“哎,刚刚我和她聊天聊得还挺开心的,她声音甜的呀,像是加了蜜糖一样,给了她两粒小熊软糖,……不过可惜的是,忘记问她是谁家的姑娘了。” 梁衍把空酒杯放在桌子上。 啪。 杯壁上弥漫开了几丝裂痕。 旁侧的许纯薇看到了,不由得眼皮一跳。 梁衍淡淡开口:“我家的。” 许世楚:“啊?” 许纯薇的笑容僵在脸上。 梁衍对许世楚说:“那是我未婚妻,你嫂子。” 许纯薇:“什么?” 许世楚:“蛤?” 在姐弟俩震惊的目光下,梁衍迈步离开,他沉着脸,径直走到舒瑶面前,叫她:“小樱桃,你该回去休息了。” 舒瑶老老实实地站起来,梁衍先她一步拿起桌上手机,放入口来,用力揽着她肩膀,连力气都比往常大了些。 舒瑶清晰地闻到梁衍身上的酒味,意外的是,她并不怎么反感。 明明她很讨厌喝醉的人,讨厌酒的味道。 但如果是梁衍的话,她完全可以。 甚至还想要抱抱他。 梁衍搂着舒瑶,避开喧闹,从另一条人少的路走,一直到事先订好的套房中,重重地关上门,上锁。 一气呵成。 舒瑶被他一路带到卧室中,心跳加速。 虽然现在两个人住的还是同一套房,但却是不同房间。 但现在,梁衍把她带到自己房间中。 这边的套房不分主次卧,正中央一张圆形的大床,浅灰色的床品,放了两个枕头。 梁衍坐在床上,伸手按着太阳穴,似在沉思。 两秒后,他抽出自己的领带,握在掌心。 梁衍朝舒瑶伸手:“过来。” 舒瑶口中还含着小熊软糖,毫不设防地走过去:“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被梁衍扯住胳膊,踉跄两步,被迫坐在了他的怀中。 舒瑶没有反应过来,隐约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悦,现在一动也不敢动,听着他的呼吸。 梁衍垂眼看她:“张嘴。” 舒瑶不明所以,乖乖照做。 就像是接受牙医检查一样,张开嘴,露出舌头,包括被压着一边的小熊软糖。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毫不留情地伸入她口中,顶着她整齐的小牙齿,拨开柔软的小舌头,直接将她刚刚放在口中的那粒小熊软糖狠狠捏出来,干净利索地丢入垃圾桶中。 舒瑶仍旧张着嘴巴,舌尖上的那点甜还没来得及散去,梁衍大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她仰脸,用力地吻下去。 舒瑶被迫承受他的亲吻。 呜。 这比上次的“人工呼吸”还要过分,还要凶狠,舒瑶严重怀疑,他是想把自己的舌头吃下去。 连仅有的氧气都仿佛是他的恩赐。 舒瑶压根就不会边接吻边呼吸,她第一次接受这样激烈的亲吻,完全被梁衍引导,勉强跟上他的节奏。 若非梁衍中途会体谅她,稍作停止,她真的会喘不过气来。 梁衍仔仔细细地把残余的每一点甜都吃掉,但她本身比糖更甜,无时无刻不在勾着他。 舒瑶被他亲懵了,等彻底结束后,她震惊地睁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一直以来温柔有礼的梁衍,刚刚竟然强吻了她。 虽然但是。 好刺激。 梁衍捏着她的下巴:“谁允许你吃陌生人的糖?” 舒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解释:“许世楚也不算陌生人啊,他马上就要和我合作了,算工作伙伴。” “他也是一个花花公子,给你糖说不定不怀好意,”梁衍不置可否,问,“你以为这些是普通的小熊软糖?现在坏人很多,他们会把小熊软糖泡在烈性伏加特中,让软糖充分吸收酒精,再密封好。这样的糖果,正常女孩子吃三粒就人事不省,更何况你?” 舒瑶震惊了:“还有这种事?” “所以我需要确保你口中没有残余的酒精,”梁衍的手指移到舒瑶唇瓣上,眼神有些危险,“你很喜欢吃糖?” 舒瑶点头。 其实倒不是喜欢不喜欢,医生建议她摄入定量糖分,已经习惯了。 “可惜我这里没有软糖,”梁衍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他低头,下巴放在舒瑶头顶上,轻轻磨蹭,声音低哑,“只有硬糖,小樱桃想不想吃?” 还是咸鱼(一)(捉虫) 舒瑶不受控制地往其他方面想了一下。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梁衍单独问这种问题,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偏偏。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梁衍身上的气息淡而温柔, 此时混杂了一点点酒精的气息进去, 并不难闻,反而带着股慵懒,冲淡了他往日的冷冽。 舒瑶严重怀疑梁衍具有某种可以蛊惑人心的魔力。 不然为何她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所吸引? 如水入川, 似鸟投林。 她沉默的这一段时间中, 梁衍的手指捏着她脸颊, 又问了一遍:“想不想吃?” 舒瑶有点怂了, 她谨慎地问:“你说的糖, 是那种脱氧核糖吗?” 梁衍没有说话。 喉结动了一下。 没有见识过这种世面的舒瑶顿时方了,颤巍巍询问:“那是怎么吃?像吃软糖一样?” 梁衍被她逗笑了, 连带着眼下的泪痣也轻轻牵动。 他轻声说:“怎么舍得你做这种事?” 微微低头,看着舒瑶惊慌的目光, 梁衍捏着领带的手握紧:“欺软怕硬。” 舒瑶很谨慎:“您现在说的软和硬,是形容词吗?” 梁衍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笑了:“小机灵鬼。” 或许是喝酒时不小心碰到了, 他的指尖上也有着淡淡的酒气。 并不是那种闻到就恶心的酒肉味,略带苦涩的清冽气息,连带着蹭到舒瑶鼻子上。 舒瑶怕继续下去自己真的要吃硬,偏了头,努力让自己避开他的触碰。 梁衍微怔, 他放下手, 说:“我今晚喝的有些多, 抱歉。” 舒瑶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看出来了。” 等梁衍一松开手, 舒瑶立刻站起来。 虽然舒瑶并不排斥梁衍的接触, 但现在两人认识的时间还不是很长。 舒瑶没谈过恋爱,可也知道,上来就炮的情况下鲜少能有好的结果。 她的确喜欢梁衍,隐约感觉到梁衍对她也有好感。 但这些喜欢,还不足以支撑她真的把自己交付给他。 和艾蓝口嗨是一回事,真枪实弹的又是另一回事。 舒瑶想要长久拥有一个人,而非短暂的一朝一夕。 “回去好好休息,”梁衍说,“早晨饿了可以用平板自助点餐,服务人员会送上来。别担心,她们送到外面桌子上就会离开,你不会见到她们。” 这简直就是社恐福音。 舒瑶老老实实:“好。” “离许世楚远点,”梁衍再一次叮嘱,“那个小崽子和邓玠一样不安分。” 舒瑶还是第一次听梁衍用“小崽子”这个词形容人,愣了一下,笑起来,眼睛弯弯:“好。” 本来也没有太多交际,如果梁衍不喜欢,她远离许世楚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舒瑶离开之后,梁衍坐在椅子上,才轻轻地叹口气。 醉酒后的自制力下降,他刚才明显有些冲动。 梁衍一粒一粒解开衬衫纽扣,褪下衣服,走入浴室。 半小时后,梁衍出来。 只腰部围着一条浴巾,水滴顺着肌肉流下来,简单擦拭干净。 往日里,这种情况下,梁衍会习惯性抽一根烟。 舒瑶闻到烟味后会咳嗽难受,自从发现这一点之后,他就戒掉了。 梁衍已经有三年未曾碰过烟草。 恰好负责调查的人在这时打电话过来。 “先生,我们联系到了之前少年宫负责教授古筝的老师,”那边一边哗哗啦啦地翻着纸张,一边认真地做着汇报,“因为当时出事的是学生家长,古筝老师对那天印象很深刻。他告诉我,那天他身体不适,最后一节课让学生自己练习,他去了医院看病。” 梁衍问:“其他人呢?” 下属知道梁衍的行事风格,他要求很高,因此事无巨细地说:“我们又去寻找了当时的门卫、值班室老师、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舒瑶当时的同学,以及舒家的邻居等人。多方证实,舒瑶提前离开了少年宫,背书包回家。” 梁衍安静地听,手指压在一叠纸上。 “事发的当天下午,邻居当时都在上班,不了解情况,但他们家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告诉我,她记得那天舒瑶书包里掉了杯子下来,她刚想去捡,结果那杯子被一辆紫色的车压扁了。那个时候紫色的车很少见,她印象特别深刻。” “警察那边破例让我看了档案中的现场照片……苏绾滟那天开的车,就是紫色。” 梁衍压住纸张的手背隐隐有青筋凸起:“别说了。” 那边的人不敢说话,一时间只有呼吸声。 “把你查到的所有档案都发到我邮箱,”梁衍说,“我自己看。” 他打开电脑,文件已经传输过来,梁衍移动着鼠标,下拉,一张接一张。 其中就有舒瑶的照片。 站在警察身旁,没有看镜头,一脸的茫然。 小时候的她也很瘦,头发不长,刚刚到肩膀,眼睛很大,脸上全是泪痕,穿着一条娃娃领的小裙子,可怜的像是路边生长的小野花。 梁衍伸手,触摸到了电脑屏幕。 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舒瑶黏着他睡觉,晚上经常做噩梦,总会哭着说一些梦话。 譬如,不要开门。 妈妈。 好疼。 她一直这样哭泣着呢喃。 当时梁衍只知晓她父母死于意外,误以为她只是想念母亲,并未往其他地方想。 外加那时候舒瑶精神过于脆弱,梁衍不曾追问过她为何不肯回家,为何会找上他。 在此之前,梁衍与舒家人毫无交际。 而如今,抽丝剥茧,梁衍终于明白,舒瑶当年或许亲眼目睹了命案。 父母过世的时候,她还不到十岁。 接下来的八年时光里,自我保护机制让舒瑶“忘掉”这些事情。 却又在十八岁那年,爆发出来,击垮她的精神世界。 梁衍把资料给舒明珺发去一份。 给舒明珺拨去电话,她很快接了:“梁衍?” 梁衍直接问:“你先前说,高考第二天就把瑶瑶送回了她以前的家,对不对?” “是。” “往后瑶瑶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有,前面几天一直在打,”舒明珺简略回忆,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过后来说发烧了嗓子痛,改成了发短信,一直到了7月末,她突然不发短信也不接电话,我回国之后,才去找她。” “瑶瑶去找我的时候身上没有手机,你确认那些短信是瑶瑶发的?”梁衍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好像是一星期左右。” 梁衍冷静地告诉舒明珺:“我见到瑶瑶的那一天,是6月23日。” 舒明珺呼吸急促,她立刻反应过来。 高考6月8日结束。 假设从6月16开始,“舒瑶”开始给她发短信,那后面这些日子,是谁拿着舒瑶的手机? 而中间的这一星期,舒瑶在什么地方? 梁衍说:“你现在去找到当时用的手机,恢复短信记录。我需要知道那段时间瑶瑶发生了什么。” 舒明珺颤声说了个好字。 究竟是什么摧毁她的心理防御,让她变得自闭?变得唯独对他一人亲密? 梁衍很想知道这点。 他关上手机,闭上眼睛,沉思。 初见时,舒瑶身上脏兮兮的,而当时给她洗澡的佣人偷偷告诉梁衍,这女孩身上有伤。 梁衍并未放在心上,他起初对舒瑶没有别的心思。 只是个长的很美的小姑娘而已。 爬上梁衍床的那天,瘦伶伶的舒瑶被他赶下来。 她站在床边,手指一直在颤抖,把裙子脱下。 她说:“哥哥,你别赶我走,我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暴露在他面前的身体如玉一般美好,但她的胳膊上,腿上,多处青青紫紫一片。 梁衍早已瞧出这女孩情绪不对劲,下意识地联想,或许是舒世铭一家虐待她,她才逃了出来。 舒瑶抱着胳膊,眼睛中闪着泪花。 明明很怕,还要装作成一幅无所谓的模样。 在梁衍靠近的时候,她甚至闭上了眼睛。 一直在抖,宛若被猎人捉住的天鹅。 梁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裙子,重新为她穿好,耐心告诉她:“你要好好珍惜自己,别这样随意地交给我,不值。” 舒瑶猛然睁开眼睛。 她怔怔地看他许久,忽然踮起脚,主动亲他一口。 软绵绵的唇生涩地贴到他唇瓣上。 完全不会亲吻,只是单纯地贴在一起,紧张兮兮。 梁衍僵住。 他忘记了推开舒瑶。 舒瑶后退一步,看着他:“我听人说,女孩子的第一次都是很宝贵的东西。另一个你不要,那这个你可以收下吗?” 梁衍伸手,盖在她脑袋上。 她太矮了,甚至还不到他的肩膀。 梁衍重新坐回床上,看着她:“那有没有人告诉你,男人的第一次也很重要?” 舒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只是一脸茫然地看他。 梁衍叹气,放在她头顶上的手揉了两把:“算了,我们互相赠送,扯平了。” - 舒瑶次日果真没有成功起床。 梁衍早早起床,去了公司,似乎涉及到收购的问题。昨天舒瑶隐约听了几耳朵,具体的听不明白。 刚刚点开酒店提供的订餐平板,舒瑶就看到平板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建议你选择套餐四,另外多点一些水果,营养均衡。” 她本以为纸条是酒店人员提供,刚想丢掉,又瞥见字条右下角的签名。 梁衍。 舒瑶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入包中。 梁衍为她选择的套餐四中,并没有她喜欢的肥宅快乐水,也没有炸鸡和汉堡,没有高热量高GI食物,健康又清淡。 舒瑶犹豫了好久,艰难地下决定。 她按照梁衍的建议,选了这个。 ——结果还是忍不住,偷偷另点上一份快乐炸鸡块。 垃圾食品使她快乐。 早餐很快送了过来,舒瑶听着外面脚步声离开,这才下了床。 舒瑶坐在桌子前,一手捏着炸鸡块,一手点开B站,花了十多分钟还没找到合适的下饭剧,倒是瞧见自己重新上传的旧视频下,一堆人发评论。 看情况,都是许世楚的粉丝。 [求放过许世楚,他不喜欢和疯批合作] [求放过+1] [许世楚专注音乐,不想被蹭热度,蟹蟹] [抱走全世界最好的许世楚,我们不约] …… 炸鸡块沾上特制的酸甜酱料,舒瑶咬了一口,腮鼓起来,用力咀嚼几口,咽下去。 另一只手点开微博,粗略看了下,她终于明白发生什么。 原来是有人提前放出瑶柱菌和许世楚即将合作的风声,因着瑶柱菌的名声不好,再加上“知情人士”“无意间”提起,许世楚曾在私下中说过想和陆岁岁合作。 这么一来,许世楚的粉丝自发组织起来,去瑶柱菌的平台账号下面“申请”,拒绝和她合作。 瑶柱菌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一些粉丝,立刻不甘示弱地撕了回去。 [菌菌古筝琵琶二胡笙箫样样精通,许世楚直播次次翻唱翻车,菌菌还不想和你家合作呢] 也有理性分析的。 [菌菌先前说过了,合约都在上家,账号都是被迫营业,之前骂人什么的都不关菌菌的事情;现在换了新公司,不可能再走黑红路线,希望许家粉丝也约束好自己] 还有暴脾气老哥,满屏脏话输出。 哪怕是隔上几个字就是口口,幸存下来的字词仍旧激烈到令舒瑶叹为观止。 这么看了一圈下来,舒瑶意外地发现自己心理素质竟然好了许多。 半年前,她看到这样的评论后,还会气的难受胸闷,但现在就像是在看别人的瓜一样,内心毫无波动。 新消息跳出来。 新的经纪人祁青私聊她了。 祁青:[瑶瑶,许世楚那边给了新消息,说不想合作] 祁青:[抱歉,没有为你争取到这个机会] 舒瑶愣了一下,把炸鸡块放回餐盘,单手戳着键盘,认真地给祁青回复。 舒瑶:[麻烦你了] 舒瑶原本并不在乎这些,毕竟工作上不可能一帆风顺,这顶多算得上是合作交易谈崩,失败。 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一点儿小挫折而已。 这样想着,舒瑶切换回微博,刷着消息。 冷不丁弹出两条热门来。 歌手许世楚:[不想沾上橡皮糖,感谢理解] 歌手许世楚:[新歌约定@陆岁岁,请多指教] 陆岁岁在他的评论下面比了爱心。 舒瑶怔了两下,热血一下子就冲上脑子。 ——这人也太没有脑子了吧!不合作就不合作,选择别人就算了,他这样一幅高冷又踩低别人的操作是怎么回事? 阴阳怪气的,柠檬成精了吧他! 果然,有营销号迅速地搬运了这条消息,话里话外,一直在嘲讽瑶柱菌蹭热度失败,惨遭本尊打脸。 顺便还夸了许世楚性格耿直敢做敢说,陆岁岁真是一朵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绝配啊。 舒瑶冷静不下来,她有一个专门发生活的私人记录微博号,怒气冲冲地登上,刚刚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长串话,冷不丁收到祁青的新消息。 祁青:[公司这边想让你和青念合作,你觉着怎么样?] 青念! 国风南波湾青念啊! 多少入古风坑人心中的白月光! 和许世楚一比,这位简直就是元老级别的人物。 舒瑶回祁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啊啊啊啊啊啊] 舒瑶:[好期待!我可以!] 得到她的回复之后,祁青回了个ok的表情。 祁青:[我马上处理和青念的合作事宜] 另一边,蔡栝正喝着水润嗓子,顺便得意地告诉陆岁岁:“我早说过,我能捧红一个人,也能把一个人拉下来。” 陆岁岁没有说话,她乖巧地听着。 她不比舒瑶,签了花篮娱乐之后就再没有别的选择。如今邓玠已经抛弃了她,而陆岁岁跟着邓玠纸醉金迷了一阵,再也忍受不了平凡。 她无法容忍自己买不到当季的奢侈品包包,也无法忍受坐百万以下的车。 这个时候再让陆岁岁过这种平淡的生活,她不甘心,也过不下去。 于是她和蔡栝签订了十年的长约。 好在蔡栝还挺看中她,大力捧着,又吸取了先前瑶柱菌失败的例子,毕竟如今不流行黑红那一套,想让陆岁岁走干干净净的路子。 “你别看舒瑶现在走了,良景娱乐那边头号的还是青念,不可能再去捧舒瑶,”蔡栝说,“好在许世楚没脑子,几句话就能煽动过来。出名的国风歌手就这么几个,除非舒瑶和青念合作,不然绝不会压过你的热度。” 陆岁岁笑:“青念一年就发一首歌,今年年初已经发过了,不可能再出第二首。” 话音刚落,蔡栝拿起手机来,随手看了眼,一口水含在嗓子中,险些呛住。 青念:[和小师妹@瑶柱菌合作的新歌《沉渊》筹备中,期待与你们在洪荒中重逢] 瑶柱菌:[热烈期待和师兄的合作!] 青念基本处于半隐退状态,佛系发歌,首首精品,粉丝数量庞大。 尤其是古风圈内,大半都是他的小迷妹。 如今看到青念要重新发歌,顿时犹如过年,搬运转发,庆祝男神今年破例出山。 圈内人士更是热情高涨,转发抽奖,连带着瑶柱菌也蹭蹭蹭地涨粉—— 青念亲口盖章的小师妹啊! 从他出圈来,第一次这样承认。 热度高涨不下,很快上了热搜榜,越过#许世楚陆岁岁合作#,稳稳地往上爬。 蔡栝气的摔了杯子,爆粗口:“这丫头哪里来的狗屎运!” - 独自吃了午餐。 一整个下午,舒瑶的心情都极度愉悦。 青念人很好,温文尔雅,在祁青发消息后没多久,他便主动加了舒瑶的联系方式,问她有什么好点子。 青念:[新歌是为了《洪荒》做的宣传曲,我听过你的《娇缠》,很受感动] 青念:[听说你也在玩游戏,不如还是和上次一样,以游戏的故事为切入点,你认为如何?] 于是舒瑶选择了黑龙渊的故事。 那三个小彩蛋,小女孩和黑龙。 名字是她定的,青念那边表示一切都ok,他不急。 舒瑶窝在房间中打了一下午游戏,顺便贴心慰问了下艾蓝的攻略进展。 艾蓝回:[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艾蓝:[妈的霍林琛简直就是钢铁成精] 艾蓝:[对了,你现在和梁衍在外面玩也把握好尺度,别真让他给吃了] 艾蓝:[越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会懂得珍惜,你得学会吊梁衍胃口] 舒瑶认真地思考一下自己昨天的行为,应该……算是合格的吧? 艾蓝:[也别干在那里吊着,追人要张弛有度,若即若离,把握好那个度] 艾蓝:[吊完了,给个甜枣,比如说送点小零食啊什么的] 舒瑶虚心地接受了艾蓝制定的策略。 酒店旁边有家很大的蛋糕店,舒瑶这次不准备自己烤了,她换上衣服鞋子出门,准备给梁衍亲自挑一个小蛋糕吃。 舒瑶戴着口罩和帽子,自认为已经做到了全副武装。 到了店里,舒瑶看上了一款小蛋糕,店员说新的再有五分钟就要出烤箱了,请舒瑶暂时等待片刻。 等着店员烤新蛋糕的间隙中,舒瑶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瑶瑶?” 舒瑶转身,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 女人一身合体的浅灰色西装,标准的都市丽人模样,柔软卷曲的大波浪,笑容温柔:“你好,我是梁衍的朋友,许纯薇。” 她朝舒瑶伸出手。 舒瑶不喜欢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但她不想让梁衍朋友认为自己是个没礼貌的家伙,迟疑片刻,伸手与她相握。 许纯薇坐在椅子上,点了份巧克力和热牛奶,轻轻地把那份热牛奶推到舒瑶面前:“听梁衍说,你今天一天都没出门?” 舒瑶不解何意,点头。 “梁衍还是老样子,”许纯薇叹气,仔细地打量着舒瑶,笑了,意味不明地说,“审美也是一如既往。” 舒瑶没有碰那杯牛奶。 她记得梁衍的叮嘱,不能喝或者吃陌生人递来的东西。 哪怕是他朋友。 舒瑶没听懂许纯薇的意思,但敏感地感觉到,这个女人似乎有意在展示她和梁衍的关系密切。 “对了,许世楚是我弟弟,”许纯薇笑着看她,“就是昨天和你聊天的那个男人,他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说是手上有一些绝版的手办想和你分享。” 听到绝版手办这四个字,舒瑶有瞬间的亢奋。 但一想到许世楚刚刚在微博上阴阳怪气的,她直接拒绝:“还是不了,阿衍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过多联系。” 许纯薇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转脸看向舒瑶,问:“要不是昨天看见你,我还不知道梁衍什么时候开始养小姑娘了。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一个多月了吧。” “才一个月啊,”许纯薇笑了,“我和梁衍从小一起长大,他都没和我说起这事。” 她捏起一枚巧克力,放入口中:“不过也正常,年轻点的小姑娘啊,谈恋爱倒是挺合适。你看外面这玫瑰花,开起来多娇呀,水灵灵的,可惜只有这么几天,不能长远。” 舒瑶敏锐察觉到了要素。 呦呵。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先是在言语间有意无意地表露她和梁衍关系亲密,现在又暗指梁衍不把她当回事都没介绍给身边朋友。 ——还靠玫瑰花来讽刺她年纪小,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梁衍不过贪图她年轻。 ——真真正正的高阶绿茶了。 舒瑶偏偏不让她如意。 舒瑶笑着说:“我和梁衍一见如故,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许纯薇:“……” 舒瑶单手托腮,眼睛明亮:“怎么说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奇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见钟情非对方不可了呢;而有些人啊,哪怕是从双方家长怀孕时候就两个肚子贴在一起做胎教,后来一起长大十几二十几年,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就算一方面再怎么倒贴都没用,你说是不是啊?” 许纯薇脸色有些微妙。 舒瑶捧着牛奶杯,笑盈盈:“还有呀,梁衍说最喜欢娇娇嫩嫩的小玫瑰花了,偏偏有些花,从刚结花骨朵到老掉了刺,梁衍都没看她一眼的,真的好奇怪耶,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姐姐?” 许纯薇手指用力,捏碎了一枚巧克力。 舒瑶高歌猛进,痛打落水狗:“我这个人呀,一直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呢。不过说起来,梁衍才不像看上去那样正经,私下里,他叫我小可爱我叫他小宝贝,我们两个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呀。” “小可爱?” 梁衍带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舒瑶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不敢转身,眼睁睁地看着许纯薇站起来,冲着梁衍笑了笑:“大哥。” 温热的大手搭在舒瑶的肩膀上,梁衍只是看了眼许纯薇,便低头,微笑看着舒瑶,声音温柔:“跑这里来做什么?” 舒瑶放弃思考,甚至用上了敬词:“……给您买蛋糕。” 恰好舒瑶订的蛋糕出炉,梁衍再自然不过地刷卡买单,顺便点了一份少糖的甜品。 他主动拎着袋子,调侃她:“为了感谢小可爱为小宝贝挑蛋糕,小宝贝决定请小可爱吃桂花糯米糕。” 旁边的许纯薇已经连假笑都维持不住了。 认识梁衍这么多年,她何曾见过梁衍对人说这么甜蜜的话? 在许纯薇十分不友好的目送之下,舒瑶被梁衍揽着肩膀出门,一路上手心疯狂冒汗。 直到上了电梯,她才弱弱开口:“对不起,我好像说了蠢话。” “不是蠢话,”梁衍给她拉好口罩,“说的很对。” 的确天生一对。 舒瑶盯着电梯上的倒影,梁衍站在她身侧,身材挺拔。 映衬下来,她又瘦又小。 “不过有点我要纠正,”梁衍忽然说,“我喜欢玫瑰,并非因为她娇嫩。” 舒瑶抬眼望向他。 “因为那是我的玫瑰,”梁衍注视着她的眼睛,“无论花苞还是盛开,或者凋落,我都会一如既往的珍惜、爱护。” - 舒瑶没想明白梁衍的玫瑰说什么意思。 她担心自己自作多情。 毕竟……他说的可是玫瑰呀。 倒是许世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她的联系方式,阴魂不散地发来好友邀请。 舒瑶对他没有丝毫好感,但又担心涉及到商业合作——舒瑶目前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知道她就是瑶柱菌。 刚刚同意好友申请,许世楚就迫不及待地发来了一长串的语音。 舒瑶刚刚洗过澡,穿着睡衣,垂头丧气地抱着高数书和草稿纸,郁闷地坐在梁衍对面,挨个儿摊开。 梁衍真是严苛。 哪怕今天出来玩,还是要求她必须做高数题。 一道也不许落下。 他仍旧在旁边监督。 舒瑶再一次体会到了何为甜蜜的负担。 怀揣着好奇,舒瑶点开许世楚发来的第一道语音。 一个没留意,点成了外放。 顿时,许世楚特有的清爽声线充满了整个房间:“瑶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坐在桌前的梁衍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在舒瑶身上。 舒瑶顿时手忙脚乱,想要关掉,只可惜动作慢了一步,许世楚的第二条语音也播放了出来,除却绿茶,还带了那么点土味情话。 “听说失眠是因为有人在想着自己,我昨天一晚没睡,是不是因为某人在偷偷想我呢?” 梁衍放下书本,漫不经心地开口:“说不定是想他死。” 舒瑶:“……” 法治社会哎,您这想法也太危险点儿了吧! 难道您想扛着法律走路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梁衍径直从她手中,拿走手机。 舒瑶立刻站起来,绕过去,想要从梁衍手中夺回来:“梁衍。” “许世楚就爱招惹小女生,”梁衍不肯给她,说,“我听听他打算怎么骗你。” 对于宅女而言,手机平板电脑就是命根子啊! 舒瑶才不在意许世楚说什么,她在意的是自己手里面偷偷保存的那么多不可描述的漫画同人图啊啊啊! 万一真的被梁衍发现,那她可真的要羞愤自尽了。 可惜梁衍个子太高,舒瑶完全够不到。 猛烈一跳,手机没拿到,反而把梁衍扑倒在沙发上。 舒瑶:“……” 啊啊啊梁衍明明力气这么大为什么不反抗啊!为什么任由她一推就倒啊! 这么一倒,两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发生微妙的变化。 舒瑶趴在他胸口上,她太小只了,眼睛刚好盯着他的锁骨。 手下的肌肉温暖而结实,她记着那惊艳的一瞥。现在都被端正的衬衫紧紧束缚着,贝母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顶端,领带也因动作而垂向另一侧。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这次真的成功把梁衍扑倒了。 梁衍捏捏她的脸颊,忽然问:“真的吃软不吃硬?” 舒瑶试图摆脱这种暧昧的氛围,拿回自己手机:“不,我软硬不吃——” 梁衍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放在她腰间按住。 舒瑶挣扎,无果。 梁衍力气太大了,哪怕只用一只手也能轻轻松松地制服她。 梁衍按住她不安分扭动的腰,沉声:“别动,再动就不软了。” 这句警告果真很好用,舒瑶瑟瑟发抖,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身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明显感觉到按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 梁衍拿着那个手机,垂眼看了眼聊天记录的界面,轻哼一声:“发这么多条语音,看来他认为和你有很多共同语言啊。” 舒瑶刚刚才加上许世楚的微信号,先前毫无关系,哪里知道他会聊什么。 她努力仰脸,眼巴巴地看着梁衍:“许纯薇下午找我要联系方式,说是替许世楚要,我没给她。也不知道许世楚从哪里弄来的,刚刚加上,我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哦?”梁衍含笑看她,“那我们一起听听好不好?” 舒瑶问:“我可以说不好吗?” “不可以。” 舒瑶险些炸毛:“那你为什么还要问?” 梁衍微笑:“这只是一种礼貌性的询问。” 舒瑶据理力争:“你礼貌性地问,我也礼貌性地拒绝了。接下来,讲礼貌的正经人应该把手机还给我。” 梁衍淡淡看她:“谁让我不正经呢。” 舒瑶:“……” 她,她竟然怼不过了。 梁衍从容地点开语音。 许世楚声音清爽,透着淡淡的顶级绿茶气息:“瑶瑶,你一个人在酒店里看番剧吗?不无聊吗?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第二条是他清唱的歌,刚听几句,梁衍面无表情地关掉,点评:“听上去像是被掐着喉咙拔毛的鸭子。” 舒瑶:“……” 为什么她感受到一股酸溜溜的气息? 接下来的几条语音,许世楚像个话痨一样喋喋不休。 “好听吗?改天我亲自给你写个歌好不好?” “像咱们这样聊天,大哥应该不会吃醋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醋意熏天的,那可就成了老坛陈醋。” “不会吧不会吧?大哥今天一天都没有陪你玩吗?那他也太狠心了。假如我是你男朋友的话,我一定舍不得。” “不过说起来也是,大哥注重工作,在生活上一定没有丝毫情趣,严肃又古板,蛮横专、制,一想到你和这样的人谈恋爱,我就好心疼你呀瑶瑶。” 舒瑶懵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遇到活体的男绿茶。 啊,这迎面而来的绿茶气息,简直令人难以抵挡。 ——简直和他姐姐许纯薇完全一模一样呢,不过少了点矜持,还多了几分婊里婊气。 梁衍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他面无表情地点开许世楚发来的最新一条语音。 许世楚:“瑶瑶,主要还是大哥工作太忙了。哎,大哥在工作方面的确很厉害,生意做得也很大,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唱唱歌,陪你聊聊天,来哄你开心了。” 梁衍按住语音发送键,言简意赅地回他。 “没想到你挺有自知之明。” “废物。” 仍旧咸鱼(二) 舒瑶惊了:“你怎么能拿我的手机骂人啊。” “这不叫骂人, ”梁衍耐心地纠正她,“准确来说,是基于他一系列行为所作出的客观评价。” 舒瑶不知道这评价究竟客不客观, 但有一点她算是看出来了。 梁衍这人控制欲果然很强。 好在梁衍发完了这么一句, 便将手机还给舒瑶。 箍在她腰间的手也终于松开。 舒瑶还趴在他身上,捧着失而复得的手机,在软糖变硬糖之前, 抓紧时间起来, 几个小碎步挪走, 坐在自己的椅子前。 许世楚发来新的语音。 舒瑶点开。 这次依旧是外放, 许世楚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大哥, 我和瑶瑶开玩笑呢,哈哈哈。” “我是在夸您认真工作, 能力强大,令人敬仰。” “大哥, 您就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最佩服的人,完美无瑕。身为您的后辈,我将毕生以您为榜样,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舒瑶一边听一边乐:“没想到这人嘴还挺甜。” 梁衍坐起来,整理袖扣,重新拿起刚刚那本书,翻了一页:“我更甜。” 舒瑶讶然抬头:“嗯?” 梁衍视线从书页上移开, 落在她身上, 笑了:“要不要试试?” 舒瑶不解何意:“怎么试?” 话音未落, 梁衍俯身, 舒瑶立刻明白他说的“嘴甜”是什么意思, 下意识地抓过旁边的高数书,怼到他面前:“啊,对了,你还没帮我划题目,我今天做哪些啊?” ——亲亲并不可怕,可怕亲着亲着会变成蹭蹭又进去。 梁衍含笑瞧着她这一幅怂怂的模样,也不拆穿,接过课本,耐心地给她划出今天的作业。 舒瑶化不安为力量,突飞猛进赶完作业。 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听见梁衍问:“马上要和青念合作,你有什么想法吗?” 舒瑶拿着笔,认真地看着梁衍:“你能告诉我更多和游戏有关的彩蛋吗?就是黑龙和那个女孩。” 梁衍微怔:“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当然。 人与龙,拥有着舒瑶最最喜欢的身高差,强取豪夺小黑屋,外加脚链镣铐以及龙某些不可言说的生理构造。 每一点都精确碰撞到舒瑶的萌点啊! 舒瑶不好意思在梁衍面前表现的过于张扬:“我很喜欢这个黑龙和女孩互相治愈的设定,以及这样跨越种族的唯美爱情。” 梁衍笑了,他倒是不吝啬,打开游戏,指点着舒瑶,找到剩下的几个彩蛋。 黑龙渊的彩蛋其实很简单,就是一普通的斯德哥尔摩故事,独自居住的黑龙某天捡了个女孩回来养着,养着养着就实现了生命大和谐;后来女孩的朋友来找,黑龙打算放她自由,女孩却拒绝掉朋友的要求,永远地和黑龙住在一起。 如舒瑶一开始猜测的那样,那辆黑色的马车,就是化成人形的黑龙和女孩一起散步。 舒瑶星星眼看完全部的彩蛋,仰脸看梁衍:“我好喜欢这个故事啊,你知道是谁写的这个脚本吗?” 梁衍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凝望着一无所知的她:“脚本作者和你差不多年纪。” 舒瑶很想问对方还有没有其他作品,毕竟就目前来看,两人之间的萌点实在是太太太过吻合了。 但梁衍显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仔细检查完舒瑶做完的题目,合上书:“好了,乖乖去睡觉,明晚公司有场庆功宴,我带你参加。” 舒瑶讶然:“庆功宴?” “青念明天也过去,你可以和他好好沟通新歌,”梁衍垂眼看她,“放心,不会见太多人,我希望明晚能和你在一起。” 舒瑶并没有听出他话中意味,懵懵懂懂点头:“好啊。” -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庆功宴仅由衍慕集团锦城分部的高管参加,人并不多。 在与梁衍的交谈中,舒瑶震惊地发现,原来国风歌曲男神青念如今半隐退的原因,竟然是他如今本职工作太忙。同时,青念也拥有良景文娱的部分股份,所以才会如此随心所欲。 青念本身也极为佛系,当初最红火的时候也未曾出现在大众面前,更没有大量宣传,仍旧保持着龟速的发歌顺序。唯一的社交平台账号就是新浪,这还是在粉丝的强烈要求之下才开通的。 “他本名就是赵青念,”梁衍说,“年纪么,比我小一岁。” 舒瑶不由得憧憬起来:“也不知道大神长相如何,是不是和他的声音一样棒。” 梁衍漫不经心地回应:“这个要问他男朋友。” 舒瑶懵了:“啊?” “青念去年和他爱人在英国举行了婚礼,”梁衍看向舒瑶,“因不想打扰他爱人生活,并未公开。” 舒瑶明白。 虽然如今国内的环境要比之前好上很多,但也有不少人趋于保守,无法接受。 青念本身为人低调,少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生活,选择保护爱人而不公开,也很正常。 毕竟青念不是爱豆。 甫一到地方,许纯薇便迎了过来,她笑着打招呼:“大哥,瑶瑶。” 笑容明丽,像是昨日不曾和舒瑶起过争执。 林特助有事找梁衍,他低声汇报着什么,舒瑶隐约只听到“wanyan”两个音节,不知道是完颜还是人名,其他的什么都听不清。 梁衍只看了许纯薇一眼,稍稍点头,算是回应。 舒瑶其实并不喜欢许纯薇。 凭借着女人敏锐的直觉,舒瑶察觉到许纯薇对梁衍似乎有那么几分意思。 当着梁衍的面,舒瑶礼貌性地与她问好:“许小姐好。” 许纯薇的发挽起来,别了一朵造型精致的桂花发卡,那桂花做的惟妙惟肖,仿佛还有淡淡的香气。 舒瑶不过多看了几眼,许纯薇便笑着从旁侧花瓶中取下一支初初绽开花苞的玫瑰,用花剪剪掉多余的枝茎,上前一步,温柔地插在舒瑶发间,一副大姐姐疼爱妹妹的姿态:“小玫瑰花很衬你。” 话音刚落,她看向梁衍:“大哥说对不对?” 梁衍淡声说:“无论什么花,配瑶瑶都好看。” 舒瑶很喜欢听他这样说,立刻补充:“是呀是呀,哥哥的意思是有的人只能靠某种花来衬托,我不一样,我戴什么什么好看。” 这话说的骄矜,倘若放在平时,舒瑶肯定说不出来。 但现在不一样,她知道梁衍会给她撑腰。 梁衍笑:“你呀。” 满满全是纵容。 许纯薇俨然一个局外人,她尴尬不已地站在原地,感觉完全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他两人之间,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 梁衍问舒瑶:“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在旁边的房间等我好不好?” 舒瑶点头。 梁衍本想让林特助留下,被舒瑶拒绝了:“我都多大人了,你放心,不会走丢的。” “青念马上过来,”梁衍不放心,细细叮嘱,“不要乱跑,乖乖等着我。” 舒瑶感觉梁衍真是把她当成小孩子了。 虽然被这样无微不至照顾的感觉很好,但舒瑶也不想让梁衍为自己耽误正经事,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她笑:“我知道啦,你快去工作啊。” 梁衍这才离开。 刚刚踏出房门,梁衍便变了神色,冷声问:“苏纨铧现在在哪儿?” 林特助低着头,小声说:“喝多了酒,现在被带到二楼,等着您过去看。” 梁衍没说话,他迈下台阶,神色冷峻。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黑色西服外套上,深色的扣子闪着冷光。 “手套已经备好了,”林特助说,“还有干净的衣服,鞋子,都替您准备着。” 梁衍淡淡应了一声。 苏纨铧是苏绾滟的亲弟弟,去年在西京犯了大错,这才被家中人打发到锦城这边。 苏纨铧本人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比邓玠差了个三十万个许世楚。 如今苏家顶梁的还是他们姐弟的父亲。苏父混迹官场多年,就是一老狐狸,轻易撬不开他的嘴。 但从苏纨铧这边下手,就容易多了。 推开半掩的房门时,苏纨铧果真醉醺醺的,躺在地上。 梁衍身旁的人往他身上泼了一盆裹杂着冰块的冷水,里面混杂着几条泥鳅,寻到温暖,四处钻逃。被这么一激,苏纨铧立刻跳了起来,惊声尖叫:“什么东西?” 他去年酒驾出车祸,撞断一条腿,到现在还没好利索,两只手撑着地板,还没站起来,梁衍便踩在他那条伤腿上,疼的苏纨铧嚎叫一声,冷汗涔涔地看着梁衍,酒终于醒了,惊疑不定:“大哥?” 西京圈里的,同辈人,但凡是比梁衍年幼的,都称他一声大哥;至于年纪长的,也少有人叫他名字,而是一声“梁先生”。 梁衍挪开脚,直起身体,旁边人立刻送上手套,他慢条斯理地戴好。 身边的人拖着软绵绵的苏纨铧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 苏纨铧的腿还是疼,几条泥鳅渴水,又喜暖,拼命地在他衣内钻来钻去,偏偏他不敢去捉,吓的嗷嗷地乱叫。 ——苏纨铧最怕的就是这些软体无腿的东西,头皮一阵发麻,唇色都变了,抖着身体,险些要哭出来。 他哆哆嗦嗦:“大哥,您有什么事吗?” 梁衍走到他面前,直接问:“三年前,6月8日到6月23日之间,你有没有做什么事?” 苏纨铧记性没那么好,他努力回想,摇头:“就正常打牌喝酒泡妞,没干别的。” 梁衍笑了,轻轻摇头,有些惋惜:“看来你脑子还不清醒。” 他转身,叫:“阿赵。” 被点到名的阿赵端着个东西过来,苏纨铧一看,吓的差点背过气去。 那里面是条蛇,三指粗,扭动着,吐着鲜红芯子。 苏纨铧闭着眼睛,尖叫:“我说,我什么都说!三年前,姐姐说她想回家,我就偷偷地买通医护人员,把姐姐从病院里偷偷接了出来……” 他快吓尿了。 苏纨铧了解梁衍的手段,那条蛇不是威胁,他真能做的出来。 梁衍示意阿赵把东西带走,他靠近苏纨铧,问:“苏绾滟出院后去了哪儿?” “我真不知道,”苏纨铧快哭了,“回家的第二天她就跑的没影,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后来爸爸发现这件事,骂了我一顿,找人把她抓起来,又给关了回去。” 话音刚落,苏纨铧耳侧听得一阵风声,脸颊被重力击打的侧了过去,右脸和牙床剧烈疼痛,他咳了一声,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来。 牙齿在地上咕咕噜噜,滚到角落中。 苏纨铧满口的血,缓了好久,才转过脸来,惊恐地望着梁衍,颤声问:“我哪里做错了?” 梁衍从林特助手中拿到洁净的一方纸巾,捏着,将苏纨铧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梁衍半张脸浸在阴影之中,一双眼睛沉寂如墨,眼下泪痣在此时平添几分狠气。 他没有发怒,除却那一拳之外,他始终温文尔雅。 但这比发怒更令苏纨铧害怕。 梁衍说:“回去转告令尊,倘若他还想安稳地坐在那个位置,就让苏绾滟一辈子住在她该住的地方。不然,这次肃清,令尊以及他那些兄弟,一个儿也别想跑。” - 房间内,挂在窗台的风铃轻轻摇摆,门被推开了。 舒瑶正专注地看着番剧,许纯薇和她朋友康柔便晃着走进来。 视频中,只穿白色背心的大灰狼为了拯救小白兔,和狮子厮杀,舒瑶看的正起劲,目不转睛。 康柔自来熟地看了眼,笑了:“这么大的人了,还看动画片呢?这动画片一般都是给小孩看的吧?你不觉着这东西幼稚吗?” 精准命中舒瑶雷区。 舒瑶关掉b站,抬眼看康柔,神情自若地开口:“毕竟我年纪还小嘛。” 许纯薇面色微妙,她开了瓶桌上的红酒,倒了三杯,微笑着推给舒瑶:“瑶瑶,要不要尝尝这个?稍微喝一点,对身体有好处。” 舒瑶婉拒:“谢谢,不过我对酒精过敏。” 康柔同情看她一眼,忽而没头脑地说了一句:“可惜了,梁先生平常少不了应酬喝酒。” 舒瑶暂时没摸准敌人套路,按兵不动,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康柔拿着杯子,晃了晃。 液体在玻璃杯中优雅游荡,酒香醇厚。 她笑着说:“梁先生有没有和你说,他和纯薇从小一起长大啊?小时候长辈还差点为她们定了娃娃亲呢。” 舒瑶一脸惊讶:“不会吧不会吧?这个年代还有娃娃亲这种东西存在吗?我以为只有老人怕自己孩子找不到对象,才会这么着急地订下来呢。” 舒瑶发现了。 她和邓玠沾上边的时候,像是捅了鸡窝。 而现在,和许世楚沾了边,就像是进了茶田,到处都是清一色的绿茶。 许纯薇捏着玻璃杯的手一紧。 康柔笑容一僵。 片刻后,康柔放弃和舒瑶正面对抗,饮了一口酒,转身对许纯薇说:“还没有恭喜你高升呢,去了总部以后,可别忘了我啊。” 许纯薇笑:“哪里算高升?也就是换个地方为梁先生打工罢了。” 虽然这么说,许纯薇盼这次工作调动已经盼了好几年。 当初梁衍在锦城的时候,许纯薇不顾一切也到了锦城。然而,从始至终,梁衍都未对她有丝毫工作以外的交际。 后来梁衍回了西京,许纯薇却因能力不足,只能留在锦城。 她多次提出调动到衍慕总部的申请,都被驳回。 许纯薇暗地里让长辈替她出面,想要说服梁衍,然而梁衍仍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倘若她不喜欢锦城,可以直接辞职。” 许纯薇再不敢提这事。 好不容易熬到这次项目结束,有了几个调往总部的名额,许纯薇用了不少手段,多方疏通关系,才被列入名单。 她终于可以去西京,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到梁衍。 谁料梁衍身边竟然多了一个舒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许纯薇不知道梁衍是不是真的只好这一口。 三年前,他有个小女朋友,保护的像个眼珠子。 许纯薇派去的人蹲了好久,终于蹲到人出来,偷偷拍了一段视频。虽然画质模糊,但看那身形,分明是个小丫头片子。 和现在的舒瑶,简直就是同一类型。 许纯薇看向舒瑶,柔柔地笑:“明天我就要去西京,以后咱们少不了见面,这杯酒,我提前敬你。” 她顺手拿过一杯纯奶,举着,含笑地看着舒瑶,声音轻柔:“瑶瑶不能喝酒的话,那就用奶来代替好了。” 一杯奶当然没问题。 舒瑶去接奶的时候,还没触碰到杯子,那杯奶便直直地从两人相握处坠落,跌落在地,摔了个粉身碎骨。 舒瑶盯着许纯薇,许纯薇眉毛微微蹙起。 康柔不悦,质问舒瑶:“你年纪小小怎么这么不懂事?纯薇好心递给你牛奶,你不喝就算了,竟然还摔杯子?” 许纯薇拿纸巾擦拭着衣服上溅到的一些牛奶渍,温柔地说:“没关系,擦擦就可以了。” 康柔说:“你等下还要应酬,万一被别人看到了,怎么说?” 发展到这一步,博览群书的舒瑶才恍然大悟。 许纯薇这是想碰瓷啊。 耳侧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舒瑶抓紧时间从桌子上拿起许纯薇的红酒杯,把红酒泼在自己身上,继而把杯子用力摔在地上。 许纯薇被舒瑶的动作吓到,还以为舒瑶疯了,震惊地看着她。 啪。 红酒杯子在地上跌了个粉身碎骨。 在两人惊异不定的视线中,舒瑶干净利索地把自己发上那朵漂亮的玫瑰花扯下来。 一个不小心,花枝上残余的刺勾破耳侧皮肤,轻微的刺痛。 玫瑰花跌落在地的同时,门被人自外面推开。 梁衍走在最前面,他已经换了另一身衣服,只是领带颜色稍有不同,洁净,不染一粒尘埃。 身后除了林特助,还有许世楚和青念。 他第一眼看向舒瑶。 舒瑶茫然地站在沙发前,漂亮的白色连衣裙上面沾着红酒,柔软的发被玫瑰花枝勾松,两缕勾落的发丝垂下来。 脸颊上还残留着被玫瑰花刺带出的一个小伤口,冒出一点血珠来。 舒瑶看向梁衍,眼睛泪光闪闪:“梁先生。” 许纯薇没想到竟然反被一个看上去就是纯种傻白甜的家伙套路,变了脸色。 康柔傻眼了。 梁衍目光落在舒瑶脸颊上,微微皱眉。 许世楚也懵了:“瑶瑶,你这是怎么弄的?” 舒瑶先是飞快地看眼许纯薇,继而望向梁衍,眼泪落了下来:“是我自己笨,不小心摔了杯子,和纯薇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许纯薇的朋友惊呆了,她难以置信地开口:“明明是你摔的!” 她急切地看向梁衍,为自己朋友解释:“刚刚就是她自己泼自己,又抓自己的头发啊!” 许纯薇看到了梁衍的神色,一言不发。 舒瑶声音哽咽,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沾湿了下眼睫:“嗯,就是我自己做的,你不要怪其他人。” 鼻尖红红,泫然若泣,可怜极了。 康柔急了,大声质问:“你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可怜——” “康女士,”梁衍打断她,平静地问,“这是衍慕的庆功会,谁允许你进来的?” 康柔瞠目结舌,啊了一声,指指舒瑶,想要辩解,却又无力地垂下手。 许纯薇气色很差。 林特助走上前,委婉地把她“劝”离。 当着梁衍的面,康柔不敢放肆,捂着被舒瑶气痛的心脏离开。 许世楚最会怜香惜玉,现在舒瑶太过可怜,他也看不下去了,走到许纯薇面前,戳戳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老姐,我知道你看舒瑶不顺眼,但这么欺负人家,不太好吧。” 许纯薇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闭嘴。” 她冷眼看着舒瑶。 舒瑶的注意力全在梁衍身上,她的眼睛中还含着泪花儿,可怜极了。 她在赌,偷偷地赌自己在梁衍心中的位置,究竟会不会比许纯薇高。 舒瑶听到了方才许纯薇和她朋友的对话。 舒瑶不想让许纯薇回西京,不想让她去梁衍身边工作。 她很自私,她想要梁衍,不希望再有别人追求他,靠近他。 梁衍径直走到舒瑶面前,低头,抚摸着她的脸颊,细细地查看那道被玫瑰花刺勾出来的伤口。 伤口并不深,也不大,但因为划破了表层,还是冒着血珠。 在光洁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指腹温柔地贴到周遭皮肤上,谨慎地避开那道细小的伤口。 梁衍低声问:“痛不痛?” “不痛。” 舒瑶有些不习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与他亲近,忍不住伸手,想要把他的手拉下来,然而一触碰到他的手腕,顿时感觉到手指上轻微的刺痛,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梁衍抓住她的手腕。 舒瑶心跳剧烈。 不容舒瑶反抗,梁衍沉默着把她的手拉到面前,迫她展开手指。 舒瑶细嫩白净的手指上,有被玫瑰花刺划伤的痕迹。 那是刚才匆忙拔玫瑰花枝时不小心留下来的,清晰可见。 谎言被瞬间戳穿。 舒瑶呼吸一滞。 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她不敢看梁衍的眼睛。 还有些懊恼。 梁衍发现了她在故意陷害许纯薇。 他现在彻底看到她的坏心肠,也知道她的小心机。 那他…… 会不会因此讨厌她?他会不会觉着许纯薇是无辜的受害者?然后过去安慰她?让许纯薇顺理成章地回到西京、进入衍慕总部? 在舒瑶忐忑不安中,梁衍一声叹息,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之上。 舒瑶贴在他洁净的衬衫上,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抚摸她柔软的头发,温柔的安抚。 梁衍平静地看向一旁脸色煞白的许纯薇,声音不高,含着隐隐压迫:“许纯薇,我看了孟经理提交的报告,认为你更适合留在锦城分部。” 仍旧咸鱼(三) 许纯薇的鞋子上还有牛奶留下的痕迹。 脚边的玻璃杯跌了个粉碎, 沙发边缘和地板上全是污渍,然而许纯薇此刻的心情,比这些污渍还要糟糕千倍百倍。 她清楚地看到了刚才梁衍的动作。 舒瑶这样的小把戏, 哄骗许世楚这样不怎么见过世面的家伙还行, 但难以骗得过梁衍的眼睛。 迄今为止,许纯薇还未见过谁成功地欺骗过梁衍。 但是梁衍仍旧站在舒瑶身旁。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无论今天是对是错,他都会维护舒瑶。 何等昏庸无道的做法, 偏偏发生在梁衍身上。 哪怕心里有着准备, 如今亲眼看到, 许纯薇的心仍旧狠狠地往下坠了一把。 许纯薇艰难开口:“大哥, 我在锦城已经工作六年了。” 当初为了追随梁衍, 许纯薇放弃了父母为她铺设好的道路,毅然决然孤身来到锦城。 她原以为自己能够打动梁衍。 但梁衍在锦城的时候, 两人一周也说不了几句话,多是客套。 许纯薇仍不死心, 直到现在,瞧见梁衍对舒瑶真真切切的维护,她才明白, 原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梁衍搂着舒瑶,说:“工作年限和能力无关。” 他显然不愿再与她多说,同身侧的赵青念说了声抱歉,带着舒瑶,折身离开。 许纯薇跌坐在沙发上, 望着墙上的一点微光出神。 眼圈一点一点泛起了红。 青念与她认识已经有段时间, 瞧她这副模样, 于心不忍, 劝诫:“何必呢?” 许纯薇没有说话, 她仰面看着璀璨的吊灯。 旁边的许世楚插嘴:“那小女孩看上去娇娇俏俏的,大哥不一定走心。现在宠着,指不定过两天就不喜欢了。还记得三年前大哥那小女友么?现在不也是没了影?” 赵青念正喝着茶,闻言,抬眼瞧了眼许世楚。 许世楚一脸的一无所知,还在为自己终于找到可以用来安慰姐姐的话而欣喜。 赵青念喝了一口茶,温度过热,又放了下来。 许世楚说的很直接,毫不避讳:“大哥现在可能也就是玩玩,等他真正想结婚了,肯定不会选择这样的人。” 许纯薇抽了纸巾,按在眼角处,轻轻地抽一口冷气。 缓慢的吸气吐气,她转脸,看向许世楚,泪水已经憋了回去,又恢复成那个优雅大方的模样。 许纯薇慢慢地说:“我不急,你们没看出来,现在大哥找的这个舒瑶,和他三年前那个小女友的身材个头简直一模一样么?” 许世楚看过那段画质模糊的视频,点点头。 “不过是个替身罢了,”许纯薇轻轻地笑了,“她不知道,还以为大哥真的喜欢她……真可怜。” - 在梁衍面前露出邪恶一面之后,舒瑶现在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老老实实地被梁衍带走。 安静如小鸡崽崽。 她一直在想,如何向梁衍解释。 一路上,舒瑶低头看着地板,光可鉴人,泛着毫无生命力近乎冷酷的灰冷。 她只觉着这种颜色有些压抑,像极了她此时无法安定下来的一颗心。 明明梁衍就在身边,肩膀能感知到他掌心的温度,舒瑶却仍旧感觉他比这倒影还要更加难以靠近。 舒瑶一直觉着自己好像已经拥有了他,又好像只是拥有他的影子。 抵达二楼的休息室中,林特助没有跟进来,而是默默地守在门口。 梁衍拉着舒瑶坐下,他个子高出好多,必须俯身,才能仔细地看到她脸颊的伤口。 伤口不大,现在已经不再流血,流出来的几滴有些凝固了,在洁白的肌肤之上,格外明显。 梁衍离的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舒瑶微微侧脸,被他捏住下颌。 他低声:“别动。” 舒瑶立刻安分了。 梁衍轻轻地吻了吻那道细小的伤口。 破损的伤口处得到温柔的爱抚,担心弄痛了她,小心翼翼的。然而舒瑶是个经不起诱惑的姑娘,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梁衍,但手搭在他肩膀处,无论如何都不想用力。 不过是这样的亲密接触,她忍不住短促地哼了一声。 梁衍停下动作,他捏着舒瑶受伤的手指,用同样的方法,耐心亲吻着被刺划出来的细小伤口。 舒瑶的意志力被他的动作击溃,瓦解。 她轻颤,下意识往回缩,而下一瞬,梁衍放下她手指,开口:“你不喜欢她,可以直接告诉我。” 舒瑶一僵。 梁衍还拉着她的手,面上没有丝毫怒容,仍旧是温和有礼的模样:“我先前和你说过,不要弄伤自己。” 舒瑶明白。 梁衍说的是上次弄赵升炳的事情,她为了博取同情,故意往眼睛中滴了好多眼药水,刻意在梁衍面前装的楚楚可怜。 这次也是。 舒瑶急切地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一开始就是许纯薇不喜欢我,她和她朋友总是说些很不让人开心的话。递给我牛奶,我还没有接住,她就松了杯子。” 梁衍安静地听着。 舒瑶只觉他的目光让自己很有安全感—— 他在认真地听她说,并给予了完全的信任。 不会质疑她此时话中的真伪。 舒瑶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她说:“许纯薇的朋友就指责,说是我故意摔的杯子。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明显就是她碰瓷啊。然后我一生气,就……就摔了杯子,弄乱头发。” 这话说的越来越低,她低头:“我知道错了,不应该骗你。” “不是这个,”梁衍叹气,他意识到某些地方有些不对劲,耐心与她沟通,“你骗我可以,但别伤害自己身体。” 舒瑶怔怔地看他。 “你怕我会不信你?”梁衍捏着她的手,问,“你认为我会为了许纯薇而朝你发脾气?” 舒瑶立刻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 舒瑶想了想,犹豫好久,还是诚恳地告诉他:“我不想让许纯薇回西京,她总是在针对我,以后她要是接近你的话,你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 “不会,”梁衍说,“无论是许纯薇,还是其他人,都不会。” 他松开舒瑶的手指:“以后讨厌谁就告诉我,我会处理。”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轻轻叩响,林特助声音响起:“先生,孟董事已经到了,在等着您。” 梁衍拍了拍舒瑶的头,叮嘱:“我马上让人送衣服过来,等会青念过来陪你,别怕,这次再不放其他人进来。” 舒瑶点头。 她其实并没有梁衍想象中的那样脆弱,像许纯薇,她只是感到讨厌,并不会被欺负。 不知道为什么,舒瑶总感觉梁衍把她当做孩子一样看待,或者说,像是一个很脆弱的家伙。 仿佛离开他视线的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死掉。 梁衍出去,立刻有人送衣服进来。 舒瑶怀疑她们其实一直守在门口,等着。 她刚换好衣服,赵青念便走了进来。 他是个相貌很温和的青年,举止投足间带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 起初聊天时,舒瑶还有些紧张。 毕竟对方是圈内的老前辈,她读高中时候还曾在习题册上抄写他的歌词,比做题还要认真。 那时候写作文,语文老师统一要求写议论文,舒瑶总会忍不住拿赵青念来做例子。 但赵青念丝毫没有偶像负担,也没有身为长辈的倨傲,耐心地和舒瑶交流着新歌《沉渊》的想法。 赵青念想要把填词的事情也交给舒瑶,舒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可以吗?我可能不太擅长这方面,万一填的不好——” “没关系,”赵青念说,“我会帮你润色。” 舒瑶真情实意向他表达自己的感谢。 房间内再无其他人,合作歌曲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赵青念忽然问:“瑶瑶,你与大哥认识多久了?” 舒瑶被他这个问题弄得一愣,迟疑片刻,回答了他。 赵青念稍稍有些讶然,不过转瞬即逝。 他笑:“大哥不是那种拎不清楚是非的人,也不会随意将就。” 舒瑶不解地注视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这样说。 “他的异性缘一直不错,倾慕大哥的人很多,”赵青念双手交握,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气质有种近乎水的干净,“大哥对你很好,或许有人会因此而中伤你、针对你,说些捕风捉影的话,离间你和大哥。” 舒瑶停顿一下,她也不藏着,直言:“例如许纯薇?” 赵青念微微颔首:“不错。” “无论你听到什么奇怪的传闻,都不要相信,”赵青念看着舒瑶,缓慢地说,“你要相信大哥。” 舒瑶懵懂点头。 她敏锐地察觉到赵青念似乎有事情在瞒着她。 又像是碍着某些原因,不好直接说出口。 这种被瞒在鼓中的滋味并不怎么美妙,但舒瑶和他刚刚认识没多久,不好意思追问下去。 赵青念早些年应酬喝酒伤到了胃,如今只能喝些红茶。 隔着袅袅雾气,他看着舒瑶,微微蹙眉。 在今日之前,赵青念见过舒瑶两次,但那些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第一次是在梁衍书房中,她正在梁衍怀中睡觉,侧坐在他身上,细细的胳膊搂着他的脖颈。 梁衍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移动着鼠标,专心看着屏幕。 赵青念那时候有急事找梁衍,事情涉及到正在投资的项目,算是机密。 他看到舒瑶,惊了,有些迟疑。 梁衍说:“没事,你说。” 他轻轻拍着舒瑶的背,告诉赵青念:“她最近有些不舒服,只能抱着我才能休息。” 赵青念从未听过还有这样怪异的疾病,但见梁衍乐在其中,也未多说,一五一十地做了汇报。 等舒瑶从梦中醒来,梁衍简单为两人介绍。 “我的未婚妻,舒瑶。” 梁衍这样介绍舒瑶。 在听到赵青念的名字后,舒瑶抬起眼,细声细气地告诉他:“我很喜欢您的歌。” 赵青念那时只觉这女孩弱不禁风,像极了被束缚在笼中无法逃离的金丝雀。 但她似乎心甘情愿。 第二次见面,是梁衍与舒瑶分手之后,在舒瑶的学校中。 当时已是深秋,身体向来康健的梁衍竟然病了,发着低烧。 赵青念前去探望,却发现梁衍西装革履的,一副正准备出门的模样。 赵青念问了几句,才得知,梁衍竟然打算去看舒瑶。 他放心不下梁衍的状况,执意陪着他一同前去。 那天舒瑶正在考试,她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正低头认真地做着试卷。 瞧上去,和学校中其他的学生没有太大区别。 隔着玻璃和绿植,其实看的并不清楚。 然而梁衍在那边静静看了近二十分钟。 直到考试结束,老师收走了舒瑶的试卷。她站起来,把东西都仔细地收拢在背包中,和朋友笑着,一起走出去。 舒瑶和她朋友从两人所在连廊前的小路上走过,抱着书,避让开一辆单车。 舒瑶还是很瘦,甚至比先前在梁衍那边的时候还要瘦,但精神状态瞧上去正常了许多,和朋友有说有笑。 赵青念那时已经得知梁衍把舒瑶送走的事情,忍不住问他:“大哥,当初为什么不把她留下?” ——莫说一个舒明珺了,就算是十个她和十个舒世铭加起来,只要梁衍不想,她们就带不走舒瑶。 梁衍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在那之后,赵青念再未听梁衍提起过舒瑶,也再未去见过她。 感情这种事情,就像鞋子和衣服,永远只有穿着的人才知道合不合适,赵青念不知道他们的过往,但也乐意在这个时候帮一把。 不知为何,梁衍要求他对先前三年前的全部事情保密,不能对外透露半个字。 …… 赵青念在这里陪了舒瑶近半个小时,梁衍终于结束谈话,走过来,带着舒瑶去庆功宴上。 照顾到某些上了年纪的高管,这次的庆功宴并不饮酒。 在座的大多收到林特助的指点,知道舒瑶不喜欢交际,默契地没有打扰她。 舒瑶眼尖地看到,没有许纯薇的身影。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隐约听到旁边人低声交谈,两人都疑惑,为什么许纯薇的调动申请没有得到审批。 - 在锦城的最后一晚,梁衍履行约定,带着舒瑶在夜晚去看桂花。 锦城有著名的桂花街,长长的步行街上,两侧栽种着桂花树。此时正值花开时节,香气四溢,犹如芬芳而梦幻的一张大网。 比起来桂花,舒瑶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梁衍停留在老人的摊位旁,为她买了一份桂花糕。 一开始就是舒瑶肚子里被勾出馋虫来,想要尝一口,但梁衍并不赞同她吃路边小摊上的自制食品:“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舒瑶不说话,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只吃一口好不好?” 舒明珺那样强硬的性格,最受不了的就是妹妹冲她撒娇,舒瑶将心比心,揣测梁衍也吃这一套。 果然,都不用她再次恳求,梁衍触到她目光,便付钱买了。 两人分吃了同一份,梁衍只尝了两块,那桂花糕的滋味其实并不美好,放的糖很少,几乎没什么甜意,干桂花更像是单纯的点缀,但舒瑶仍旧一口一口吃的十分满足。 以至于回到西京后的一周,舒瑶做梦,梦中仍旧是浓郁馨香的桂花气味。 除却重修的高数课之外,大四其他的课程约等于没有。学校的要求中,重修的成绩完全以补考为主,因此高数课也没有平时分,学生们可以自主选择去或者不去。 上一个周,舒瑶一口气翘掉了那么多堂课,有些不好意思,从这周一开始,又恢复了和艾蓝一同上重修课的“快乐”日子。 令艾蓝意外的是,最新的一节高数课,竟然由霍林琛来代课。 霍林琛进来时,艾蓝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就连刚刚补觉的舒瑶,都被艾蓝暴力推醒。艾蓝压抑着内心的尖叫鸡:“啊啊啊瑶瑶瑶,你快点看啊。” 舒瑶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恰好听到霍林琛正在进行自我介绍。 他表情严肃,就连说起话来也一板一眼,透露着一股旁人难以模仿的直男气息。 “我是霍林琛,你们的学长,高数老师今天身体不舒服,无法来上课;但是他准备了一些随堂测试题,考试时间为90分钟,下面由我发给大家。” 浑然天成的高冷严肃,只可远观,不可近前亵玩。 旁的老师发试卷都是一叠放在前排,挨个儿往后传;偏偏霍林琛自己独辟蹊径,挨个儿走过来,一份一份地分发,发到艾蓝这边的时候,艾蓝心情激动,连续说了几句“谢谢,谢谢。” 霍林琛显然并没想到,在一群大一生中竟然还夹着两个重修的大四生,皱着眉,把试卷放在艾蓝手中,强调:“不管叫多少声谢谢,你都不能作弊。” 艾蓝:“……” 旁侧无意间偷听一耳朵的舒瑶,认真地在试卷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大概了解到闺蜜撩的有多艰难了。 在梁衍的魔鬼式家庭指导下,舒瑶很快写完自己的测验题,转身看了眼,发现艾蓝的试卷还是空白。 看眼时间,舒瑶把试卷往她旁边推了推,小声询问:“你要不要先抄上?” ——虽然说重修学生的随堂测验不会被计入平时分,但这样一片空白地交上去,不太好吧? “不用,”艾蓝压低声音,晃了晃那试卷,纸张哗哗啦啦地响,“你猜高数老师为什么让霍林琛来监督我们?肯定因为他高数成绩好啊。我现在呢,扮演的就是一个对高数一窍不通的学渣——” 舒瑶纠正:“不是扮演,你本来就是。” “那就换成本色出演,”艾蓝眼睛放光,“知道小龙女和杨过怎么勾搭上的吗?我可以借着向他请教高数问题的名义接近他,暗生情愫心心相印。” 舒瑶竟然觉着她说的很有道理。 毕竟现在每晚梁衍都会监督她学习。 按照一开始制定的计划,等霍林琛交上试卷之后,艾蓝立刻跑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他:“学长!” 霍林琛停下脚步,看着她跑过来,伸手抓住艾蓝手腕,硬生生地往自己身边拖:“靠近点。” 旁边的舒瑶倒吸一口凉气。 霍林琛好……好主动啊! 艾蓝也被霍林琛这么一下给抓懵了。 舒瑶星星眼看着霍林琛拉着艾蓝贴近,由衷地为自己朋友感到高兴。 呜呜呜!艾蓝这么长时间坚持撩汉果真还是有用的!现在霍林琛都会直接主动拉她要求在一起走了。 好闺蜜真的要得偿所愿—— 在舒瑶充满着慈祥的目光中,霍林琛对艾蓝说:“平时在学校也别忘了走人行道,被车撞死的话,司机赔的钱会多一些。” 满腔旖旎心思被迎头浇了冷水。 艾蓝:“哦,谢谢。” 舒瑶:“……”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艾蓝会吐槽撩不动了。 艾蓝花了几分钟才把情绪平复下来,试探着提出帮忙补习的事情来,霍林琛倒是没有推辞,眉头未皱一下,直接答应。 临别之前,霍林琛忽然叫住两人,有些迟疑:“我听说你们前两天把电脑送去校门口的店去修了?” 舒瑶点头:“没错。” 但因为店里面唯一一个懂数据恢复的技术员还在请假,至今没有成功恢复数据。 舒瑶至今不知道那电脑里面还藏着什么东西。 停顿片刻,霍林琛说:“我倒是懂一些数据恢复,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把电脑给我,我帮你弄好——就这周末下午吧,我有时间,你们带着电脑来5A302实验室找我。” 他朝两人微微点头,快步离开。 有了霍林琛的保证,算是解决一件难事,舒瑶顿时心情大好。 当艾蓝提议晚上一起庆祝自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霍林琛时,舒瑶一口答应下来。 恰好梁衍发消息过来。 梁衍:[今晚我有应酬,晚些回去] 梁衍:[别忘了写作业,晚餐不许挑食,乖乖睡觉] 舒瑶回他:[知道啦] 旁边的艾蓝问:“瑶瑶,你看到什么了?笑的这一脸春心荡漾的?” 舒瑶怀着甜蜜的心情,给她看了梁衍发的这两条消息。 艾蓝沉默了,颇为费解地问舒瑶:“他平时都这么管着你吗?” “嗯啊。” “连吃饭写作业都管?还有什么?” 舒瑶简单地想了想:“呃,还有监督我运动锻炼,要求准时睡觉,只能吃他允许吃的零食……” 艾蓝惊了,不敢置信:“你就不反抗一下吗?” “为什么要反抗?”舒瑶茫然,“他帮我安排好衣食住行,还会帮我调整正常的作息时间,什么都不需要我操心,我为什么要反抗?” 艾蓝:“……看上你还挺乐在其中。” 舒瑶痛快应答:“没错。” 艾蓝谨慎地下了总结:“瑶瑶,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你不觉着梁衍现在管你就像管孩子一样吗?” 经历过父母管教的艾蓝,一想到还要被男友管东管西,就感觉到一阵窒息。 舒瑶回赠给艾蓝一个能把她挤到嗷嗷叫的熊抱。 - 虽然梁衍再三叮嘱舒瑶早点回家,但乖乖女舒瑶今晚决定放纵一把,和艾蓝秦扬一块去了自己以前住的公寓玩uno。 分配的很严谨。 秦扬喝酒,艾蓝喝奶啤,舒瑶喝奶。 顺便还买了一堆水果零食,全是梁衍平时禁止舒瑶食用的垃圾食品。’ 艾蓝豪情万丈地拆开一大包薯片,塞到舒瑶手中:“就当是叛逆期了!” 舒瑶是个很经受不起诱惑的小姑娘。 于是她吃了一包,又拆开另一包。 在舒瑶大快朵颐疯狂破戒的同时,梁衍刚刚结束和苏绾滟父亲的谈话。 对方头发已然花白,他上了年岁,唯独一双眼睛,仍旧锐利。 苏纨铧顽劣不堪,苏绾滟至今仍在精神病院中,身为一个父亲,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大致内容不会改变——就是想要接女儿出来团圆,希望梁衍能够网开一面。 苏父保证,今后会把苏绾滟关在家中,绝不会再放她出来。 梁衍并不言语,只是让人给他看了一部分资料。 苏父颊边的肌肉抽动几下,抖着嘴唇,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我先前说过,”梁衍看他,“你和你那些朋友们,与你的女儿,这两者你只能选一样。” 苏父盯着他:“你还没有当父亲,不了解一个当父亲的心思。” 梁衍冷淡看她:“那你女儿当初犯下人命案,有没有想过无辜者的父亲?” “天底下不是只有你有女儿,也不是只有你女儿有人护着,”梁衍站起来,“苏先生好好想想,明天晚上八点前,给我答复。” 出了会议室,助理小声告诉他,萧先生妻子病了,萧先生想要取消晚上的会面。 梁衍应了一声,大步往外走。 会面取消也好,今晚可以早些回去陪瑶瑶。 上车之后,梁衍一手按着眉心,一手打开手机,查看舒瑶的定位。 这些微型的定位器藏在她的每一件衣服中,梁衍本不打算采取这种措施—— 目前情况特殊,苏绾滟就像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只盯着苏绾滟,梁衍并不放心,他需要及时确保舒瑶的安全。 倘若她骤然回忆起以往那些痛苦经历,梁衍也可以及时赶过去。 前面两次已经得到验证,他给予的抚慰越及时,舒瑶恢复的也就越快。 往常这个时候,舒瑶都会老老实实地在家中。 而今天,却定位在她的公寓中。 - 梁衍抵达的时候,气氛正好到达顶峰。 三个人已经玩了一轮牌,秦扬喝多了酒,T恤也被酒水打湿,他嫌穿在身上湿哒哒的不舒服,直接脱了下来。 ——反正他和舒瑶从小一块长大,和艾蓝如今也建立了某种犹如亲兄弟般的感情。 没有人对他的行为产生异议。 舒瑶看他就像看自己的左右手一样麻木,同理,秦扬对舒瑶也分泌不出来什么荷尔蒙。 倒是艾蓝调侃了几句:“呦,肌肉练得不错嘛。” 舒瑶看了眼。 她感觉比梁衍要差远了。 舒瑶旁边的一碗荔枝快要被她吃光了,荔枝采摘下来已经有两天,运输过程中不知不觉中发酵,产生了酒精。 然而舒瑶并没有意识到。 荔枝的清甜掩盖了它含酒精这个事实,如今荔枝的摄入量过高,已经严重地超过她所能承受的酒精浓度。 与酒心巧克力和酒不同,荔枝中的酒精含量很小,所带来的作用也明显缓慢了许多。 舒瑶是被不知不觉给泡醉的,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醉了,只是脸颊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绯红,盘腿坐着,身体歪歪斜斜,有些不稳,头发扎了一个小丸子,脖颈处是绒绒乎乎的几缕碎发。 灯光照过来,碎发的边缘都是淡淡的金黄色,像是镀了一层怀旧的光。 她手里还有三张uno牌,不知道该出哪一张。好不容易,颤巍巍地放下一张,坐在她顺位下侧的秦扬立刻放下手中的最后一张牌,笑的不怀好意:“赢了!” 艾蓝立刻认命地拿起贴纸,老老实实地往自己额头上贴了一张。舒瑶反应稍迟钝了些,刚刚拿起贴纸,揭了两下,没揭成功。 贴纸从她手中悠悠荡荡地落了下来,飘在地上。 秦扬误以为她不想贴,笑了:“输不起啊?” 他刚才输了好几把,脸上都快贴满了。 舒瑶把把赢到现在,可算是输了一次。 秦扬捡起掉在地上的贴纸,取了两枚下来,作势要往舒瑶脸上按。 舒瑶不肯:“明明说好了,输一局只贴一个,你揭两个是什么意思?” 其实舒瑶下意识的有些排斥秦扬的触碰,她就是这么一个毛病,不喜欢被人碰。有时候,舒明珺给她顺毛,她都觉着有些不舒服。 只有梁衍。 她从来都不会对梁衍的接触产生排斥心理。 舒瑶本来就坐的不稳,这么一闹,身体直直地倒在旁边。 秦扬才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他压根就不具备性别意识这种东西,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笑呵呵的,毫不放弃,用力地把贴纸按在舒瑶脸上—— 手指尚未从舒瑶脸上移开,秦扬听到梁衍带着凉意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声音并不高,隐隐含着压迫感。 秦扬一听到他的声音,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他战战兢兢转身,看到梁衍。 梁衍站在门旁,黑衬衣,暗色的领带,面色冷峻。 他个子很高,身后走廊的灯没有开,一片寂静的黑暗。 而舒瑶侧倒在地上,脸颊酡红。而秦扬,赤裸着上半身,刚刚还企图往她脸上贴贴纸。 梁衍看向秦扬时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 秦扬打了个哆嗦,求生欲令他站起来,后退几步,声音发颤:“梁先生?” 梁衍淡淡看他一眼,并未回应他的问好,而是走到舒瑶身侧,伸手将她扶起来。 舒瑶还醉着,她其实有点犯懒,那些细微的酒精泛上来,完全不想动。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眼睛中俱是茫然,感受到热源靠近,下意识地伸出手. 然而梁衍却避开她的拥抱,掐着她的手腕,不肯让她触碰。 艾蓝放下手中的牌,她站起来。跪的时间过长,膝盖发麻,险些摔倒。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梁衍面前,有些不安:“梁先生,您这是打算——” 梁衍抱着舒瑶,看她:“这么晚了,你们也该回去休息。” 艾蓝怔住。 梁衍抱着舒瑶,转身离开。 一直到上了车,舒瑶酒意渐渐泛上来,明明还保存着一丝理智,但总感觉大脑和嘴巴似乎并不受控制,忍不住地往梁衍身上贴了贴。 感受到他怀抱中的温暖,她轻轻哼了一声,脸颊靠着他的肩膀。 有点困了。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也该睡觉了。 自从搬到梁衍那边之后,舒瑶那些乱七八糟的生物钟就逐渐变得正常。 梁衍按下按钮,自动挡板缓缓升起。 顿时,车内的前后空间被隔离开。 车后半部分顿时成了一个密闭的小空间,只有舒瑶和梁衍二人。 舒瑶眼睁睁地看着挡板升起,还伸手摸了两把,一脸震惊。 梁衍这是打算做些什么? 难道要开始进行某种写出来就会被锁的事情吗? 在她满脑子并不怎么绿色的思想中,梁衍叫她,声音沉沉:“瑶瑶,不是说过不许你吃垃圾食品么?” 啊,还好。 原来只是普通的训话,而不是惩戒play。 舒瑶松了口气,振振有词:“垃圾就是废料,废料就是毫无用处,所以,吃垃圾食品相当于吃了一堆毫无用处的东西,四舍五入,对身体也毫无影响。” 梁衍耐心听她这一番诡辩,并未反驳。 他伸手,将她脸颊上、被秦扬亲手贴上的贴纸撕下来,揉搓成一团,丢掉。拿纸巾擦拭她的肌肤,仿佛要擦掉秦扬留下来的所有气息。 一片莹白很快被擦的发红。 梁衍抚摸着她的脸颊,盯着她脸颊上被揉搓出来的那一小块红痕:“做错事情,就要乖乖接受惩罚。小樱桃是不是乖孩子?” 他的声音过于温柔,舒瑶如同中了蛊,懵懵懂懂地点头。 她一直很乖。 梁衍解下领带,拉着舒瑶的手,温柔地在从她手腕下方穿过。 舒瑶朦胧中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这种诡异的既视感很快被她归结为“或许在某些电影中看过”。 她没有说话,乖乖地由着梁衍动作。 两只细伶伶的手腕被领带绑住,打了一个结。 “我先前答应你,要带你摘樱桃,”梁衍抬起她被困住的双手,在她手腕上轻轻落下一吻,目光暗沉,“想不想知道樱桃是怎样摘的?” 仍旧咸鱼(四) 天气预报提示, 今晚有小雨。 黑色的车内,舒瑶侧坐着,头抵在梁衍的肩膀上。 梁衍的身材极好, 尤其适合穿衬衫。舒瑶枕到他温暖的肌肉上, 闻到他身上淡而好闻的气息。 舒瑶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的状态。 像是醉了,又像是没有醉。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如今的舒瑶, 更接近普通人小酌微醺时的状态。 只需要一点点酒精, 就能让她的皮肤, 一点一点, 从洁净的白染上好看的淡淡粉色。 像初春季节, 桃花初绽的模样。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梁衍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舒瑶的眉心,眸色暗沉, “这些天我对你太纵容了,该罚。” 手腕上的领带并没有打成蝴蝶结,暗色的底, 衬着手腕肌肤愈发莹白。 方才梁衍系上去的时候,失了以往的冷静。 舒瑶瞧出他的不悦,但迟钝的小脑袋让她没办法去思考,想不通他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上次欠了一次,这次又犯了错, 罪上加罪, 该重罚, ”梁衍垂眼看她, “先摘再吃。” 舒瑶尝试着想去触碰他的衣角, 却被梁衍按住手。 不许她碰。 手机铃声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起。 梁衍看着舒瑶:“拿出来。” 手机在他裤子中,如今舒瑶的两只手并在一起,并不是多么方便,探入口袋时也小心翼翼的,唯恐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好在没有,舒瑶艰难地拿着手机,举到他面前。 “接通。” 梁衍这样下着命令。 舒瑶不得不按下接听键,好在梁衍瞧她拿着艰难,一声叹息,从她手中接过手机,仍旧一手搂着她。 “梁先生,”是苏父打来的电话,他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不堪,“关于绾滟的事情,能否多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夜长梦多,”梁衍淡声说,“建议苏先生早做打算。” 梁衍素日待人温和有礼,少有倨傲,这也是他备受夸赞爱戴的原因之一,唯独尝过他强硬手段的人才知道,这人骨子里就是冷的,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舒瑶强忍着,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其实手腕被领带绑的不太舒服,刚刚梁衍力气大了些,没能控制好,有点疼。 舒瑶尝试着转了下手腕。 低着头看了看,密闭车厢内,两只手都被绑的严严实实,根本没有办法解开。 梁衍看过来,敏锐捕捉到她的小动作。 按下她的手,挂断电话的同时,他说:“不听话。” 三个字念的很轻,下一瞬,她被梁衍按在怀中,脸埋在他胸膛上,梁衍低头,带着惩罚意味,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 轰。 舒瑶感觉自己脑子里似乎炸开了烟花。 梁衍用的力气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没舍得下力气,偏偏舒瑶耳朵后脖子处的肌肤受不了一丁点儿的刺激。她试图缩着脖子,蜷缩起来,以躲避着难捱的亲昵。 梁衍按着她的肩膀,冷静地问:“想躲哪儿去?” 舒瑶小声:“疼呀。” 其实并不疼,是另一种从未体验过、令她不安的感觉。 从被咬的地方,顺着神经末梢传递到每一处,连带着脊椎都麻了。 梁衍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划过方才咬的位置,洁白的肌肤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咬痕。 他说:“现在乖点,等会才能少吃点苦头。” 舒瑶快被他此时的语气吓的缩成一团:“……我不喜欢吃苦。” 说话间,梁衍笑了一声,扶她起来:“现在不吃点苦,怎么能长教训?” 车子平缓地在路上行驰着,舒瑶曾多次疑心梁衍要做什么坏事,但他没有,只是让舒瑶坐在他腿上。 好闻而清冽的香气萦绕在她鼻间,脸颊贴在质地精良的衬衫上,梁衍低头,耐心地与她接吻。 从未有过的温柔,至少在舒瑶的记忆中,这是梁衍第一次温和而轻柔地亲吻着她。 舒瑶虽然很萌手段强硬的男性,但有一点无法否认,她甘心臣服于梁衍此刻的温柔。 梁衍的手按在柔软的小腹上,轻轻下压,声音低低,带了丝不明的意味:“现在还会不会痛?” 舒瑶不解何意:“不痛啊。”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而这次,梁衍没有故意欺负舒瑶,一手搂着她,一手接起。 这次的谈话事关马上即将开始的董事会换届选举,邓玠联合了部分股东,但仍旧缺少一部分支持。 对方认认真真地汇报着,声音清晰,偶尔可以听到翻动纸张的声音。 梁衍耐心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舒瑶不敢发出声音来,唯恐那边的人听出异样来。 强烈的羞耻心,令她在梁衍怀中颤抖,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 梁衍一双手不紧不慢,有些逾矩,却又不曾真正碰到不该触碰的地方。 她受不了痒,偏偏手也不方便,无法触碰,更加难受。 舒瑶并不知道他说的摘樱桃究竟是何等含义,但此时她已经开始觉出几分惩罚的意味。 忍不住转脸,看着车窗上的雨珠儿。 她此时的身上已经沾满梁衍的气息。 而梁衍衬衫西裤整整齐齐,唯独少了一条领带。到如今,他仍旧不疾不徐地讲着电话,对手机彼端的人下着最后的通知。 声音端正严肃,听不出丝毫的异样来。 好似此时正抚摸她颤抖脊椎的人并不是他。 车程很长,好不容易到了家,直到下车,梁衍也没有解开领带。 舒瑶都不敢看司机的脸,虽然在后面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她感觉司机脑袋里一定开起了云霄飞车。 梁衍抱着舒瑶,径直到自己卧室。 与梁衍为人处事一般,他的房间中并没有太多装饰品,简简单单。 唯独墙上挂着一张瞧上去像抽象派的画,有些潦草,舒瑶不过看了眼,就被梁衍捂住眼睛,不许她再看。 藏蓝色的床品,舒瑶蜷缩在柔软的床褥之中,眼睁睁地看着梁衍去浴室。 片刻后,他洗净双手,拿着湿巾,放在床边。 舒瑶察觉到危险靠近,想要退缩;然而梁衍比她先一步动作,毫不费力地拎着她手腕上的领带,轻而易举地捆在床头的雕花圆木上。 细伶伶的胳膊被迫高高举起,越过头顶,仅剩可以动弹的双腿也被压制。 完全的压制。 梁衍解开衬衫上的前两粒纽扣。 舒瑶稍稍有些慌乱,并不觉着害怕,虽然动弹不得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但梁衍恰恰就是她的安全感。 梁衍俯身,抚摸着她的脸颊,包括上次被玫瑰花刺弄破的小伤口。 已经长好了,只剩下细微的、浅浅的痕迹。 他声音低哑:“瑶瑶,想一个词语。” 舒瑶不明白梁衍的目的,她迟疑着开口:“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行。” 舒瑶此时脑袋空空,还真的想不起来什么好东西。视线越过梁衍肩膀,她看到梁衍身后的小桌上,摆放着一盆不知名的花朵。 她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刚刚吃的全是水果和零食,乱糟糟的一大把,现在已经基本上消化得一干二净。 舒瑶说:“泡芙好不好?” “好。”梁衍笑了,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在捕食的前一阶段,他乐于先给予她足够的温柔,好让她消除戒备:“只要你感到不舒服,就念出来,我会立刻停下。” 舒瑶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本着刨根问到底的劲头,她询问:“不舒服包括哪些情况?” “难以忍受的疼痛,或者让你感受到痛苦的呼吸障碍,”梁衍耐心地为她解答,“除此之外,其他所有难以忍受的感觉都不算数。” 舒瑶的小脑袋想不明白,除了这两种之外,还会有什么难以忍受的感觉。 但她知道梁衍此时生气,不再多问,乖乖地应了一声。 梁衍低头,俯在她耳侧,声音低沉:“泡芙,好好地记住这个词。否则,你再怎么哭,我都不会停。” 他亲吻着舒瑶细白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浅浅的痕迹:“叫一声哥哥,我就开始教你。” - 雨珠已经连成蜿蜒不绝的线,不停往下滴落,敲打着窗外宽阔的泡桐叶。 花期过了,只余下苍翠的叶子,和寂静沉稳的树干。 就在今天早晨,舒浅浅以失恋散心为借口,刚刚搭乘上出国游玩的飞机。 想要审问她的舒明珺扑了个空,只能先询问舒世铭。 舒明珺下午刚刚从梁衍那边拿到消息。 当初舒明珺连续几次不曾收到舒瑶的手机短信,打电话过去提示关机,才觉出不妙。 她察觉到妹妹失踪之后,第一时间通过账号查找手机定位,定位在一家二手手机店中。 舒明珺付了一大笔钱,那老板才偷偷地告诉舒明珺,这手机其实是小偷偷到卖给他的。 恰好网上关于梁衍和舒瑶亲昵的那段视频被放出来,舒明珺一眼看到里面就是自己妹妹,直接杀到梁衍处要人,也就无暇继续去追究手机下落。 直到前几天,梁衍派人去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查到三年前小偷行窃时候的监控。 监控清晰地显示,那部手机,正是小偷从舒浅浅身上偷走的。 梁衍捡到舒瑶之前的那两周,苏绾滟从精神病院中逃离,舒浅浅拿到舒瑶的手机,以舒瑶的口气继续和舒明珺发短信。 舒明珺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她需要问清楚舒浅浅的生父究竟是不是自己父亲。 这也是梁衍要求她去做的。 舒明珺和舒世铭坐在一起,双手压在腿上,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直截了当地问:“舒浅浅究竟是不是我亲妹妹?” 舒浅浅几乎是和舒瑶一同被接到家中,当初舒浅浅的母亲死在舒瑶的家中,她留下的女儿,也就是舒浅浅,无依无靠,舒世铭承认是自己女儿,把她接到家中养着。 季南秋和舒世铭原本算得上是联姻,感情虽然说不上多么好,却也不坏,但舒浅浅到了家中之后,他们二人的关系顿时微妙起来。 舒明珺也曾怨怼过父亲的出轨,毕竟那时候舒浅浅和舒瑶年纪相仿,他竟然隐瞒了母亲这么多年。 而这次顺着舒瑶的事情,顺藤摸瓜,舒明珺觉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舒世铭与舒浅浅的母亲是一场酒局上认识,随后发生关系,舒浅浅母亲怀上孩子,告诉了舒世铭;舒世铭只愿出钱让她流掉孩子,不肯再有进一步的关系,舒浅浅母亲恼怒之下,找到舒父。 那天,苏绾滟带了枪过去。 舒世铭坐在灯光下面,被女儿这样质问,他身材佝偻,好久,才说:“不是。” 舒明珺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死死地掐住了。 “当年的事情你都知道,”舒世铭缓声说,“她母亲死在我们家中,我对不起她。况且,舒浅浅当时和瑶瑶差不多年纪,再没有别的亲戚。” 舒明珺的指甲深深挤入肉中:“那我妈知道吗?” “知道,”舒世铭说,“她同意了。” 和梁衍的推测相吻合。 舒明珺终于明白,为什么舒世铭明明并不喜欢舒浅浅,却极少责罚她。 原来只是出于对她生母的愧疚。 舒世铭并不注重家庭,他极少会考虑孩子的教育问题,更不会和她们闲聊。在舒明珺印象之中,自己的父亲就像是一台无情的赚钱机器,给予她们丰厚的物质条件,却不会再有过多关怀。 当初哪怕舒瑶精神状态出现问题,也是舒明珺始终陪伴着她。 舒世铭反倒没怎么放在心上,他认为这些只是青春期的正常现象,等长大了就好了。 舒明珺庆幸自己并不是一个只会听父亲话的人。 她看着舒世铭,问:“爸,如果舒浅浅和苏绾滟勾结在一起欺负瑶瑶的话,你会怎么办?” 舒世铭错愕地看着舒明珺,没能理解女儿的意思:“什么?” “您现在打电话让舒浅浅回来,马上停了她的卡,”舒明珺死死地掐着手心,沉声开口,“梁先生有事要见她。” 她微微仰脸,凝望舒世铭身后的窗子,夜色已经完全降临,疾风劲起,今晚有场暴风雨。 另一边,微雨阵阵,清风拂柳。 碧绿的细枝嫩叶中,藏着嫣红的樱桃,俱挂着刚刚落下、晶莹剔透的雨水。 鸟儿停留在树枝上,扑闪着翅膀,试图吃掉甜甜的小樱桃。鸟喙啄的樱桃发颤,鸟爪抓挠着两侧的叶子,抖落更多雨水,不停往下落着,沾湿它的毛发。 天气预报有误,原本的微风细雨已经转变为狂风骤雨,阴霾的天空被一道锐利的银白色闪电划过,轰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 鸟儿听见房间内传来细微的请求,女孩子的声音十分模糊朦胧,带着哭腔,男人不为所动,哑声问她:“以后还敢不敢夜不归宿?” 女孩低低地应一声,叫了声哥哥。 她说再也不敢了。 鸟儿无心留意室内人的聊天,仍旧啄着樱桃。樱桃刚刚成熟没有多久,又甜又香,果汁充沛,一口咬下去,满是蜜汁。 半小时后,鸟儿才满意地飞走。 房间内,舒瑶依靠着浴缸壁,几乎坐不住了,她双手抱着膝盖,任由梁衍给她清洗着头发。 梁衍的衬衫和裤子依旧板正地穿在身上,只是衬衫的袖口用袖箍箍住,露出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的小臂。 明明是严谨的一副装扮,该去办公室中工作,此时却在温柔地给舒瑶清洗着。 舒瑶紧绷的肌肉已经完全松弛了下来,手腕上的红痕有些显眼,但并不痛。 领带绑的很有技巧,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只是过程中舒瑶实在难以忍受,挣扎了几下,才留下了痕迹。 手腕的摩擦处有点痒,忍不住伸手去挠,却被梁衍捉住手:“别动。” 方才的教训还在,舒瑶立刻老老实实,动也不敢动。 梁衍拿清水冲干净她手腕上的泡沫。仔细看看,轻轻吹了吹。 “别碰,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恢复,”梁衍说,“下次别乱动,就不会红了。” ……下次? 他还想有下次? 舒瑶的酒劲儿还没有彻底地消下去,脸颊发红,只垂眼看着充满甜甜泡沫的水面,低低应了一声。 她不好意思和梁衍说话。 梁衍似乎很乐意做照顾她的这种事情,他耐心地用洗发水打出柔软绵软的泡沫来,擦在她绒乎乎的头发上,指腹轻柔地揉着头皮。 源源不断的温度从他的手指传来,舒瑶终于明白了猫咪被撸时候的感觉,忍不住哼了一声。 梁衍立刻停下,问:“弄痛你了?” 舒瑶摇头:“没有。” 她其实能够感觉到梁衍在控制着自己的力气,无论是现在为她洗头发,亦或者刚才。就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收敛爪牙。但舒瑶也发现了野兽骨子中的另一种顽劣性,被不紧不慢地挑起来,求了好多遍,被引诱着说好多难以启齿的话,才肯满足。 就像是狮子在逗弄它的猎物,必须要玩弄够了,才愿意真正开始美餐。 舒瑶虽然看过猪跑,但看和说又是另外一回事,越想脸越热,甚至试图把脸埋在浴缸中,避免观察梁衍,却被他手疾眼快地拦住,避免她的脸颊沾到泡沫:“做什么?” 舒瑶没说话。 脸颊更烫了。 头发已经被他仔仔细细地揉搓一遍,不放过每一处角落,包括她的小耳垂。梁衍拿下淋浴头,调节好温度适宜的水,一边揉搓,一边冲掉泡沫。 他看到舒瑶从耳垂到脖颈泛起的绯红。 梁衍伸手,在绯红处轻轻刮了一下,肉眼可见的,更红了。 他揉着湿漉漉的发尾,柔软的发丝绕在指间,问:“不舒服?” 好久,才听到舒瑶闷闷的一声:“不是。” 停顿了好久,她又说:“我觉着你这人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的,只要我一说泡芙你就停。” 梁衍笑着打断她:“你确定那时候是疼?” 舒瑶被他一句话噎住,好久,凶巴巴地回应:“那我就是不习惯嘛,你、你怎么会——” 她找不出词语来形容梁衍,哼了一声:“恶劣。” “嗯,”梁衍承认,“是我恶劣。” 舒瑶其实有点累了,连续几次大量失水,让她没有精力和梁衍继续探讨更多的东西。 打了个哈欠,她垂下眼睫。 等到梁衍清洗其他地方时,舒瑶没有拒绝,她只是有些疑惑,俯在梁衍耳畔,好奇地问:“你怎么能忍住没有那个啊?” 她话说的隐晦。 眼睛因控制不住的流泪而泛红,她已经困了,却还是努力地保持着清醒。 被他欺负的好可怜。 梁衍撩起水来,擦干净她耳侧残留的一撮泡沫,温和回答:“还不是时候。” 舒瑶并不能理解。 方才的气氛实在太过旖旎,倘若梁衍就势继续下去,她其实并不会有太大的排斥心理,就像甜枣发红,熟了,被酒泡着,已经醉透了。 这就是很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梁衍并没有。 舒瑶胳膊搭在浴缸壁上,梁衍示意她抬抬脚,拔掉塞子,重新换上清水,再次浸泡。 他了解舒瑶的一切小习惯,包括她喜欢在水中泡着。 三个月的时光,足以令梁衍知晓如何能够令她愉悦。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胆子,舒瑶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啵唧一口,亲在他脸颊上。 很快又放开,缩在一角,看着他笑。 梁衍怔住。 他的衬衫被舒瑶故意弄上去一小片泡沫,柔软地蓬松开,湿哒哒地沾在身上。 手指间甜美的香气还在,但人已经溜走了。 就像一尾鱼,飞快地从他指间溜走,躲去其他地方自在。 晚上,舒瑶很自然地睡在了梁衍的床上,方才的亲密消耗掉她大量的体力,舒瑶蜷缩在他怀中,很快便睡着了。 只是梦中也是方才的情形,梦境之中的舒瑶清晰地看到梁衍向来冷清自持的脸上显现出欲、念,手指被裙摆遮盖,他乱了呼吸,气息炙热。再后来,梁衍掐着腰,阻止她乱动,俯身品尝。 舒瑶完全想象不到梁衍会做这种事情,更未想到,梁衍会拿这事来惩罚她。 罚是真的罚,多次中途暂停,梁衍一遍又一遍地问她。 “为什么让秦扬碰你?” “为什么骗我说自己写了作业?” “以后还敢不敢夜不归宿?” 等等,全是这些问题。 舒瑶被弄的眼泪都落下来,撒娇求饶,甚至连泡芙蛋挞小面包等乱七八糟的词全部叫了个遍。 而梁衍无动于衷。只有在她乖乖回答问题、并且顺着他意愿,甜甜叫哥哥主动求他的时候,才肯继续。 她哪里尝过这种滋味,还是好几次。现在哪怕已经睡着了,还是不够安稳,吹干头发的小脑袋在他胸膛上拱了好几下,终于找到舒服的位置,才老实下来。 梁衍的胳膊此时已经成了她的枕头,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床头唯余一盏昏黄的灯光,光线朦胧。 舒瑶怕黑。 尤其是半夜噩梦惊醒时,没有灯光的话,无意识的她会害怕的哭上好久。 但是开着灯的话,她又会睡不好,必须要那种温柔的光,才会睡的安心。 当初搬到这里时,梁衍依旧按照她原来的生活习惯,在床边装了一盏小夜灯。 哪怕当时的梁衍难以确定,她是否还会回来。 梁衍曲起手指,轻轻地摩擦着她柔软的脸颊,看着她睫毛轻颤,轻轻叹气。 今晚玩的有些过了。 她承受不了这么多次。 梁衍承认方才很不理智,他被秦扬和她那样的亲密举动刺激到了。 在梁衍习惯每晚陪着她入眠的时候,独占她的欲望渐渐与日俱增。他以为舒瑶会怕,但那时候的她乐在其中。 舒瑶不愿意见其他人,只肯与他亲近。从某种意义上来言,梁衍的的确确完整地拥有了她。 梁衍清楚这种心理有些病态,而舒瑶那段时间的依赖愈发加重了这种病态。 他甚至会嫉妒落在她身上的每滴水,能够夺走她注意力的鸟儿。 舒瑶往他怀里又挤了挤,小小地哼了一声。 梁衍低头,解开自己的睡衣,低声叫她的名字。 “小樱桃。” 他不愿趁人之危,想等她真正能接受自己之后,再温柔地彻底占有。 舒瑶并不知晓,她睡的很甜,只是梦境中,感觉有人在吻她,声音低哑又隐忍。 她依靠的身体在颤动,肌肉紧绷,过了好久,才平歇下去。 次日醒来,舒瑶花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才慢慢地完整回忆起昨夜做的事情。 惊的她彻底醒了。 舒瑶洗了好几把脸,在床上滚了好几圈,都没能冷静下来。 桌上压着梁衍亲笔写的纸条。 “我在公司,早餐在隔壁” ——这话,和“我在床上、饭在锅里”有异曲同工之妙。 ——幸亏他留的不是“我在别人床上,饭在隔壁锅里”。 舒瑶乱糟糟地想着,一阵头疼。 难以置信,她差点就把梁衍给睡了。 啊,也不知道梁衍哪里来的定力,都那种情况了,他竟然还忍得住。 舒瑶都清晰地看到卜上的一撇快要顶破了。 她拿起手机,想要给梁衍发消息。都已经满满当当地打了上去,又忍不住逐字删除掉。 慢吞吞地吃完早饭,舒瑶回学校,先去电脑店里把自己的笔电抱了回来。 暂时放在艾蓝身边。 艾蓝住在宿舍,这周末约定好请霍林琛帮忙恢复电脑数据。 舒瑶无意做电灯泡,也不打算过去。 反正她的电脑里面应该也不会存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舒瑶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把自己和梁衍的进展告诉她。 这种事情过于私密了。 阳光灿烂,倾注而下,艾蓝送舒瑶出校门,顺道在饮料店买了两杯饮料。 舒瑶要了一份极其健康的温牛奶,连糖都没放。 艾蓝毫不怀疑,这一定又是梁衍要求的结果。 以前舒瑶哪里会喝这个,永远都是怎么快乐怎么不健康就怎么来。 自打跟梁衍一起住之后,舒瑶过的越来越养生了。 艾蓝十分担心地追问:“昨晚上梁衍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昨晚 “没有,你放心好啦,”舒瑶笑,“我还是祖国的油菜花。” 艾蓝更正:“是祖国的黄花菜。” 话虽这么说,昨晚梁衍的眼神过于吓人,艾蓝还是担心,舒瑶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会这样说。 她忍不住看向好友。 舒瑶捧着一杯牛奶,正小口小口喝着。 看上去,走路姿势没什么异样,不像是被人欺负过。 只是—— 舒瑶今天扎了个小马尾,脖颈上,若隐若现,有着红色的草莓印。 稍加思索,艾蓝决定不追问,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好友既然不说,那肯定有不说的理由。 舒瑶却在纠结另外一件事。 昨晚就像醉酒后的荒唐一梦,若不是早晨上厕所时候的不适,她真的要自欺欺人了。 但那不是梦。 她和梁衍发生了除却最后一步外、其他都做了的事情。 依照原计划,舒瑶打算回家宅一下午,重温番剧,或者打打游戏。然而横生变故,秦扬的朋友中午不小心从图书馆的楼梯上摔了下去,现在躺在医院中。 舒瑶和艾蓝前去探望,秦扬人倒是没事,身子骨健壮,除却破了点皮之外,再没有其他伤痕。 他的朋友就惨了,断了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走路都很困难。 两人为了另一件事情发愁。 “明天就是《洪荒》里的线下赛事,”秦扬的朋友叹气,“现在去不成了,愧对艾蓝。” 《洪荒》有个线下的游戏活动,以城市分组,其实相当于一个变相的大型交友会。但比赛获胜队伍和所有参赛队伍都有特殊装备赠送,因此报名组队的人还不少。 队伍要求至少四人,因着舒瑶不喜欢这种活动,艾蓝便拉上了秦扬和霍林琛,秦扬顺带叫了自己舍友。 要是秦扬朋友明天不去,一时半会还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 队伍要求,至少四个人。 那也就意味着,艾蓝期待已久的和霍林琛约会泡了汤。 艾蓝安慰那人:“没事,去不成就去不成呗,你的腿要紧,别管这些。” 舒瑶犹豫片刻,说:“要不然我去吧。” 秦扬摇头:“要不还是算了,你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没事,”舒瑶笑了,“只要别嫌我菜就行。” 上次去洪荒的主题乐园,她也好好的呀。 “不嫌不嫌,”艾蓝欣喜不已,大受感动,“只要是个人就行了。” 他们才不在乎输赢,霍林琛读研,艾蓝与他的生活轨迹鲜少能有重叠的地方。每一个能够遇见他的机会,艾蓝都十分珍惜,不想放过。 舒瑶:“哼。” 三个人商量一阵,就此约定。 明天早上,秦扬开车去接了艾蓝和霍林琛,再带着舒瑶一块去活动场地集合。 晚上,梁衍推掉应酬,早早回家。 一整个白天,舒瑶也没有联系他。 梁衍查看她的定位,确认她没有去医院,又担忧她因害羞而强忍着不适。 必须亲眼确认她安然无恙,梁衍才能够放心。 舒瑶表现的并无异样,只是完全不敢和他对视—— 尤其是梁衍喝水或者拿东西时,总能令舒瑶联想起某些画面。明明白天的时候藏好了,归置在一起,封起来。可一见到他,就又会全部如潮水涌出来,牢牢地占据着她的大脑,完全无法摆脱。 这导致一整个晚餐,舒瑶都吃的食不下咽。 她忍不住地盯着梁衍看。 寻常应酬交际喝多了酒,在家中,梁衍几乎不会碰和酒精有关的东西。他无异是英俊且引人注目的,衬衫和领带打的一丝不苟,严谨端正,满满的禁欲气息。 然而舒瑶还是控住不住地想起,昨晚他搂着自己,一声一声诱哄她时候的模样。 他的手掌滚烫,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用力地捏着她,想要弄坏又压抑着亲吻。 梁衍叫她:“瑶瑶?” 舒瑶醒过神来,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桌子上。 她试探着朝梁衍提起:“我明天想要和朋友出去打游戏比赛,就是《洪荒》的那个线下活动。” 梁衍问:“什么时候回家?” “大概下午四点就能结束,差不多六点能到家。” 梁衍应了一声,没有什么表情,他放下筷子,不再进食,问:“都有谁陪你去?” 舒瑶说:“那些人你都认识,就是艾蓝,秦扬——” 梁衍忽然打断她的话:“不行。” “昨晚你答应过我,明天一天都要陪我在家里休息,”梁衍看她,眸色一片暗沉,没有丝毫情绪,问,“难道你要说话不算数么?” 啊? 她什么时候答应的? 舒瑶对此毫无印象,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舒瑶震惊了:“你没告诉我啊?你什么时候问的?” 梁衍扯过桌上的湿巾,缓慢地擦拭着手指。 他平静开口:“在你哭着叫哥哥,求我快点动手的时候。” 仍旧咸鱼(五) 舒瑶被梁衍的话弄的骤然耳垂通红。 她到底脸皮薄, 还做不到坦然地和梁衍提到这种问题,尝试转移话题:“……那时候我意识不清醒。” 舒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却也体会到昨晚梁衍有多恶劣。 被撩拨的不上不下, 求了他那么久, 好话说了遍,无论什么样的条件都答应下来。 他才肯动。 梁衍不为所动:“出尔反尔。” “这也不算是出尔反尔,”舒瑶定了定神, 补充, “明明是你趁人之危、趁火打劫。” 梁衍姿态闲散地坐着, 双手合拢, 凝视着舒瑶:“那你现在算什么?过河拆桥?” 舒瑶轻轻地哼一声, 她吃一口甜枣,试图与他讲道理:“可是你还要工作啊。” “明天下午五点之后, 我没有工作安排,”梁衍看向舒瑶, 从容不迫,“我推掉了原本的会面。” 舒瑶:“……哎?” 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做,舒瑶一时间讷讷无言。 想了好久, 舒瑶才弱弱开口:“你也知道出尔反尔不好,但我也和朋友约好了啊。” “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这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舒瑶说,她很费解,“不是有句话叫做, ‘男人在床上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么?” 梁衍看她:“我一直都当真。” 从梁衍谴责的眼神中, 舒瑶甚至觉着自己就像个渣女。 哪怕昨晚被欺负的人是她。 昨晚上, 舒瑶一直以为梁衍问那些问题都是情、趣啊, 不然正常人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羞耻的话。后面她感觉梁衍都快疯了, 他轻轻地咬着她的小耳朵,低声问她舒不舒服,舒瑶羞的不肯说,却还是被他故意折磨出声音来。 连带着,舒瑶把前面的问题也归结到此类中。 舒瑶顿时陷入苦恼。 一边是梁衍,一边是好闺蜜的爱情。 舒瑶试图与梁衍讲道理:“要不然这样好不好?明天比赛结束后我就立刻回来,也不算骗你吧。” 梁衍重新拿起筷子,却未进食:“为什么非要参加?” 舒瑶理直气壮:“我要陪朋友啊。” 梁衍忽然问:“哪个朋友?” 舒瑶只觉着他这话问的有些奇怪,毫不迟疑地告诉他:“当然是艾蓝和秦扬。” ——霍林琛目前还不能算是朋友,他是艾蓝的男神。 梁衍不说话,他捏着筷子,忽然问:“在这里住了这么一段时间,你感觉我怎么样?” 怎么样? 这个问题还真把舒瑶问住了。 小笼包被咬掉一半,她塞在口中,腮鼓起来,费力地咀嚼着,唇瓣润红。 像是小仓鼠,艰难地吞下超过颊囊容量的东西,又可怜又可爱。 舒瑶永远不知道她此刻的姿态有多诱人。 倘若知道梁衍想对她做什么的话,她一定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幅模样。 梁衍说:“客观评价,不需要顾及到其他方面。” 舒瑶用力咀嚼,把食物吞咽下去,无比认真地开口:“我觉着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比较严重。呃,你好像在阻止我和我朋友正常的交往。” 梁衍矢口否认:“没有。” 舒瑶严肃地注视他。 梁衍开口:“我阻止的都是些不正常的人。” 舒瑶:“……” “说吧,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缺点?”梁衍温和地看她,“你直接说,我不生气。” 舒瑶飞快地转动着小脑袋瓜,想了好久。 就目前来说,她并没有发现梁衍有什么缺点,在舒瑶眼中,梁衍满满的都是优点——假如他不阻止自己参加比赛的话。 但非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 舒瑶越说越委屈:“你昨天晚上做的那些事情有点点过分哎,明明很快就能结束,为什么偏偏要在一半的时候停下,还逼我说那种话,很羞耻,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梁衍拿起筷子,淡声说:“我从你身上得到的反馈可不是这样。” 舒瑶:“……” 梁衍捏了一枚嫣红的小樱桃,放入口中,点评:“很甜,很润。” 舒瑶的脖颈很快爬上绯红,一层叠着一层。 梁衍抬眼看向舒瑶,慢悠悠开口:“早知道该在你身下多垫几层。” 舒瑶恼羞成怒:“不要再说了。” 她被戳到最难以启齿的点,连珠炮一般控诉:“你就是欺负我,仗着我姐姐让你照顾我的名义,欺负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梁衍含笑听她说完,说:“说的不错,今天晚上高数作业加倍。” 舒瑶愣了,难以置信地看他:“明明是你让我说缺点的!” “可我又没让你说的这么直接。” 舒瑶被他的无耻惊到炸毛:“你——” “况且,”梁衍话锋一转,徐徐微笑,“我刚刚只说不生气,又没有说不罚你。” 倘若要玩文字游戏,舒瑶哪里是梁衍的对手。 舒瑶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一道理,她默默地坐回去,颇有骨气地告诉他:“罚就罚。” “那明天的游戏比赛也别去了,”梁衍说,“许世楚会以嘉宾身份过去唱歌。” “他去不去唱歌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他对你图谋不轨。” 舒瑶说:“又不是我对他图谋不轨。” 梁衍淡声说:“两种情况都差不多。” 舒瑶愤怒地把筷子啪叽一声放在盘子上,据理力争:“你再这样,我就搬走了!” 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重新把筷子拿在手里面,舒瑶闷声说:“明天真的不一样啊。” 寻常倒是无所谓,可她已经答应了朋友。 舒瑶不想看见艾蓝失落的模样。 艾蓝一直以来都在帮她,她也想帮回去。 梁衍眼睛微眯,目光沉沉地看她:“你说什么?” 舒瑶的气焰消散下去:“……那你干嘛这样阻挠我?” 她没有察觉到。 自己其实已经被梁衍给惯坏了。 先前无论她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梁衍都依着她,给予她百般的纵容,不曾有过半点怒容。 以至于如今舒瑶压根就不惧怕梁衍,甚至还敢勇猛地和他进行对峙。 都被他惯出来的,越来越放肆。 舒瑶越想越觉着不可思议,尤其昨晚梁衍还刚刚和她做了那样的亲密事,虽然没有负距离接触,但在她眼中,这和负距离也差不了多少。 昨晚,最后在梁衍的怀中,眼睛和小樱桃都掉着泪,弄湿了衬衫和他的手掌。 那么多次,偏偏梁衍始终注视着她,听她难以自抑的低吟,看着她颤栗落泪。 仿佛能主宰她所有的感受。 梁衍见识过她所有意乱情迷的姿态,舒瑶却不曾见过他为情、欲所困的模样。 很不公平。 刚刚做了那种亲密事,偏偏他现在又这样冷淡,连一个比赛都不允许她去。 难道其他男人是拔X无情,到了他这里就是抽手无情吗? 舒瑶越想越感到委屈:“本来就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啊。” 声音低下去。 梁衍看着她这个模样,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梁衍建议,“怎么样?” 舒瑶还在生气,她脸颊微微鼓起,问:“怎么退?” 梁衍:“我不让你参加比赛,你也别搬走。” 舒瑶震惊了:“您说的这是人话吗?” 她站起来,看着梁衍,试图提出自己的抗议:“除非你把我关在这里,断电断网断空调,不然我明天一定会去。” 梁衍看她,沉默不言。 一双眼睛如墨一般沉静,喉结微微动了一下,没有丝毫笑容。 他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气质疏离,令舒瑶有些胆怯。 舒瑶冷不丁想到之前舒明珺警告她时说的那些话。 什么被他关在家里面天天除了吃就是X。 她忍不住打个寒噤,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梁衍,颤声开口:“难道你真打算和我玩小黑屋play吗?” 梁衍问:“什么是小黑屋play?” 舒瑶和他解释:“就是采取某些不合法甚至很黄很暴力的手段,强行把我绑在床上,天天除了嗯嗯又啊啊之外,再没有其他活动。” 梁衍耐心等她说完,微微挑眉,笑了:“听上去不错。” 他看向舒瑶,从容不迫地捏起一枚小樱桃:“你替我出了个好主意。” 舒瑶:“……” 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舒瑶毫不怀疑,梁衍能做出这种事情。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梁衍捏掉了樱桃梗,笑了。 “逗你的,”梁衍说,“怎么?在你心里面,我还真是那种会把小女孩关起来的变态罪犯?” 舒瑶拼命点头:“我感觉你在试探法律的底线。” 梁衍淡淡开口:“我舍不得。” 被这么一打岔,舒瑶的愤怒下去了一部分。 手压在桌子上,她不得不和梁衍阐明利弊,再三强调,明天的游戏比赛很重要,末尾,添上一句:“要是我去不了,艾蓝就没办法和她男神约会了!” 梁衍看着她据理力争的小模样,轻轻叹气。 “这样吧,”梁衍曲起手指,叩了下桌子,“明天你可以去,但必须早些回来。” 没想到峰回路转,他竟然答应下来,舒瑶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你说真的?” “真的。” 梁衍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游戏安排在下午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五点前,我要在家中见到你。” 这一次,他没有用以往那种商量的语气,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舒瑶点头:“好。” 终于达成共识,舒瑶只想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啊。 梁衍不紧不慢地喝着粥,当着她的面,夹起一枚小樱桃,放入她盘中。 舒瑶刚才已经吃饱了,没有碰。 “都肿了,多吃点水果,好好休息,”梁衍说,“乖一点,我不欺负你。” 舒瑶说:“你只是不在床下欺负我。” 梁衍面不改色:“不一定非要床,沙发、书桌,只要你想,什么地方都行。” 舒瑶羞到埋头吃饭,再不肯和他多说话。 今晚,两人不曾再同床共枕,仍旧各睡各的。 舒瑶轻轻松口气。 虽然昨晚体验很棒,但的确消耗掉她太多的体力。早晨穿裤子时也不舒服,只好改成裙子。 只是她今晚有些失眠,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梁衍的手,以及在她耳侧低声说的话。 舒瑶发现自己竟有些想念他的怀抱。 - 次日,舒瑶和秦扬等人准时抵达游戏场地。 前面的几场比赛,虽然舒瑶作为一个奶妈手忙脚乱,但霍林琛和秦扬格外英勇,硬生生地杀进前十名,折戟于入围的第二场比赛,遗憾退出。 “能进前十已经很不错啦,”艾蓝用力地揽过舒瑶的肩膀,不遗余力地夸赞,“咱们家小樱桃今天的表现真棒!来,让小爷我香一个。” 舒瑶低声提醒:“矜持矜持,你男神在看你呢。” 余光窥见霍林琛正往这边看,艾蓝立刻收回胳膊,一副鹌鹑模样。 秦扬倒是和霍林琛聊了许久装备。 瞬间切换回淑女模式的艾蓝问霍林琛:“你小号上不是有那个绝版的龙吟九天套装么?怎么不用小号打?” 霍林琛怔住:“我没小号。” 正在喝水的舒瑶放下瓶子,看向霍林琛:“木深不是你小号么?” 霍林琛,霍木,林深。 难道不是他么? “不是,”霍林琛痛快地说,“养小号太麻烦了,我就这么一个大号。” 艾蓝和舒瑶对视一眼,皆是震惊。 舒瑶小声问艾蓝:“……你该不会因此不喜欢霍林琛了吧?” “怎么可能?”艾蓝压低声音,“我喜欢他又不是因为英雄救美,而是他递给我包子时候的那张脸。” 舒瑶:“……” 艾蓝倒是纠结了:“你说,那个木深能是谁啊?” 舒瑶表示不清楚,她对此也不感兴趣。 本来已经准备走了,谁知道《洪荒》方请的游戏coser上台演游戏中的剧情,背景音乐恰好是舒瑶的《娇缠》。 舒瑶打算离开,听到自己的曲子,外加Coser几乎完美还原,忍不住驻足,看了下去。 只是稍微迟到一下,梁衍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舒瑶艰难地想了好久,终于给梁衍发去短信。 [梁先生,我今天可能晚一点点回去] 梁衍没有回复她。 舒瑶本想着看完一段就走,谁知道重新编排过的剧情过于诱人,她看的入了迷,忘记时间。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正被剧情虐到死去活来之时,忽然感觉到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瑶瑶。” 舒瑶的泪来不及收,转身看到黑T黑裤的许世楚,愣了。 许世楚双手撑着台子,跳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是不是我唱的太棒了?听我的歌被感动哭了?” 舒瑶刚才沉浸在剧情中,完全没有察觉到背景音乐是许世楚唱的。 她说:“还行。” 许世楚误把这个词当做肯定,倾身,靠近舒瑶:“今天怎么你自己过来了?大哥呢?” 舒瑶说:“他在工作。” “天呐,就连今天他都要工作而不是陪陪你吗?”许世楚一脸的怜爱,“不是吧?他忍心让你一个人过来玩吗?啊,我没有说大哥不好的意思,毕竟人和人之间不一样呢。” 舒瑶感觉这绿茶味浓郁的要溢出来。 许世楚的视线却落在舒瑶手腕上的樱桃手链上,问:“这是大哥送给你的吗?” 舒瑶说:“不是,是我姐姐送的,她自己设计的。” “真厉害啊,我这个人就是有点笨笨的,不像大哥那样聪明,”许世楚幽幽地叹口气,告诉舒瑶,“我原本也想送条独一无二的手链给你,认认真真画了好几天的手绘稿,也不知道是手的问题,还是眼睛的问题——” “是你脑子有问题。” 梁衍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他。 舒瑶一个激灵,转身回望, 梁衍一身深色西装,迈步走来,目光自许世楚身上擦过,未曾做停留,冷淡瞥过,看向旁边的舒瑶。 舒瑶心虚,没敢说话。 梁衍垂眼看她,面上瞧不出喜怒来:“节目很好看?” 舒瑶:“嗯。” 就这么两句,林特助低声提醒:“先生。” 梁衍深深看舒瑶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舒瑶低头,看着男人的脚离开自己的视线。 忍不住抬起头来,只瞧见他的背影。 许世楚在旁边感叹:“大哥真是敬业啊,就连过生日也在工作。” 舒瑶愣住:“今天是梁衍生日?” “是啊,”许世楚惊讶地问舒瑶:“你不知道?” 舒瑶没说话。 她的确不知道。 许世楚表情颇为费解:“你竟然连这个都不清楚?” 经过他这么一问,舒瑶蓦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对梁衍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爱好。 甚至连他生日都不曾知晓。 她虽然喜欢梁衍,但一直以来,好像都没有触碰到真实的他。 舒瑶忍不住了,她和旁侧的艾蓝说一声,直直地朝梁衍方才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许世楚在后面叫她:“瑶瑶?你走什么?” 舒瑶没有回应。 上了二楼,绕过长廊,舒瑶正发愁该去哪个房间找梁衍,一眼看到守在门口的林特助。 林特助看见舒瑶上来,主动迎上去:“舒小姐,您来找梁先生?” 舒瑶点头。 林特助说:“他正在和孟董谈事情,您稍等,我马上——” “不用,”舒瑶打断他的话,“我在外面等他一会就好。” 林特助只犹豫片刻,便点头:“好。” 楼下的欢笑声还在持续,音乐阵阵,但在二楼只能感受到一阵喧闹。 舒瑶坐在旁侧房间的小方桌上。 有人送了甜品和牛奶上来,舒瑶没有碰,她现在一点儿也不饿,只老老实实地等着。 昨晚想的太多,睡的也很晚,导致舒瑶到现在都提不起精神来,小小地打个哈欠,下巴搁在胳膊上。 过了一阵,林特助告诉舒瑶:“舒小姐,先生和孟董还有事要谈,让我先送你回去。” 舒瑶怔了一下:“好。” 停顿两秒,她问:“他生气了吗?” 林特助微笑着告诉她:“先生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 梁衍回到家的时候,时钟静悄悄地擦过八点。 佣人小心翼翼地告诉她,舒瑶没吃晚饭,现在已经睡下了。 梁衍说:“我知道了。” 他脱下外套,递给她,问:“舒小姐吃东西了么?” “什么都没有。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您——” “不用,”梁衍松松领带,面上稍带疲色,“我吃过了。” 他并不饿,方才已经简单吃过一些餐点,饮酒亦是少量。 上了年纪的人都爱烈酒,这些无法推脱。 梁衍迈步走到舒瑶房门之前,轻轻叩了两下,沉声叫她:“瑶瑶。” 等了几分钟。 无人回应。 只有一片寂静。 或许她已经睡着了。 梁衍猜测,舒瑶多半在生他的气。 先前不曾处理过这种事情,梁衍按着太阳穴,思忖着是不是要向已婚人士取取经。 别看舒瑶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她内心比谁都敏感脆弱。 以往不小心把她弄哭,抱在怀中揉揉亲亲摸摸就好了;确切点来讲,除却和舒明珺对峙那一次,舒瑶就没生过他的气。 思考着,梁衍推开主卧的房门。 怔住。 卧室的灯没有开。 但并非满室黑暗,墙壁上、架子上、桌上、床上…… 处处悬挂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或是星星,或是月亮,明灭不定,有的恒久亮着,有的一闪一闪,漂亮极了。 卧室的正中央,摆着一个小方桌,上面规规整整地放着蛋糕,蜡烛被点燃,烛火摇曳不停。 舒瑶跪坐在方桌后面,柔软洁净的白色睡裙,赤着脚,脚腕上戴着一串漂亮的脚链,被裙摆盖住一个边缘。 她此刻的表情姿态,与三年前别无二致。 但脚链并非当年梁衍所赠予的那条。 恍然间,梁衍险些以为这三年的分离不过是一场梦。 烛光映照下,舒瑶站起来,跑过来,张开胳膊,搂住梁衍,叫他:“哥哥!” 把脸埋在他怀抱中,舒瑶搂着他的脖子,踮脚,主动亲吻他的唇。 可惜身高不够,只能碰到他的下巴。 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 舒瑶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哥哥,祝你生日快乐!” 她明显感觉到梁衍身体一僵。 舒瑶趁热打铁,企图通过撒娇来获取梁衍的原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放你鸽子的,主要是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优秀的Coser表演,忍不住多看了一段时间,全是我的错。我知道哥哥今天生日,特意准备了礼物和蛋糕,哥哥可以原谅我吗?” 小脑袋在梁衍身上蹭啊蹭,舒瑶清晰地明白,梁衍喜欢她这样撒娇。 昨晚这么做的时候,他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不少,力道也控制不住地重了几分。 但今天的作用似乎没有那么大。 良久,舒瑶听到梁衍冷静的声音:“谢谢,不过我生日在下个月。” 仍旧咸鱼(六) 舒瑶的大脑顿时拉响警报。 意识到危险的瞬间,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梁衍解释眼下的情况,后者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 贴在她脊背上:“给我准备了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嗯?” 舒瑶颤巍巍地开口:“给您准备了钢笔。” 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桌子上拿到盒子, 舒瑶捧到梁衍面前,眼巴巴地看他:“这是用我自己的工资买的,送给您。” 除却公司的股份分红, 舒瑶这些年自己赚的钱算不上太多。 她所有的钱加起来可能都没有梁衍半个月赚的多。 “我不知道该送给你什么……毕竟你好像什么都不缺, ”舒瑶有些羞赧, “但是我感觉你写的字很好看, 很棒……所以想送一支笔。” 她斟酌着字眼, 说的小心翼翼。 头一点一点低下去:“我听许世楚说今天是你生日,对不起, 我没有求证。” 舒瑶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就改,她看向梁衍:“你可以偷偷地原谅我一下吗?” 梁衍被她的用词逗笑了。 有些无可奈何。 看他笑了, 舒瑶才松口气,立刻打开盒盖,眼睛亮晶晶, 像是含着一泓清泉:“你看看,喜欢吗?” 黑色的丝绒布上,安静地躺着一柄纯银质地的钢笔,并无多余的装饰,简洁而低调。 梁衍接过那支笔, 在手中把玩着。 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支笔, 舒瑶窥探着他的神色。 瞧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 舒瑶进行补充说明:“我猜你可能不喜欢那样有复杂花纹或者宝石装饰的, 挑了好久, 才选定的这个。” 刚刚说完, 梁衍捏着那柄钢笔,微凉的笔杆抵到舒瑶下巴处,他眯着眼睛:“真聪明,那瑶瑶再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钢笔材质微凉,挑着舒瑶的下巴,慢慢地往下移,触到她柔软的脖颈。 抵住柔软的肌肤,没有用力,只是稍稍往里推了一下。 舒瑶说:“……猜不出来。” 没有开灯,唯有烛火摇曳,微微颤动。 在这样凉爽到可以说适宜的天气之中,舒瑶竟感觉到有点热。 脸颊,胸口,都泛着令她格外不安的热度。 她看着梁衍慢条斯理地把钢笔移到她唇瓣上,蹭了两下,声音温和,犹如试图引诱少女的恶魔:“真不明白?” 如愿瞧见舒瑶惊愕的表情之后,梁衍笑了,他把笔收起来:“认错态度良好,下次再罚。” 舒瑶顿时松口气。 梁衍说:“放下盒子。我有点热,能否劳你帮忙解开扣子?” 舒瑶还处于愧疚之中,立刻点头,忙不迭地帮梁衍解开衬衫纽扣。 只是她被梁衍方才意味不明的话吓到了,哆嗦着手,一连解了好几颗,手指都触碰到他结实温暖的肌肉了,还没有停下。 “好了,”梁衍握住她的手,含笑看她,“这么想看?” 舒瑶醒悟过来,从他手中把自己的小手解救出来,老老实实地给他扣好。 “我早说过许世楚满嘴谎言,你不适合与他多交流,”梁衍拉着舒瑶的手,让她坐在方桌前,他看着蛋糕上的烛火,又说,“谢谢你。” 舒瑶被他这一句谢谢弄的局促不安,小声回应:“对不起,我事先没有问好……” 梁衍原本也未有责备她的意思,切好蛋糕,分给她。 他动作流畅,把巧克力最大的一块递给她。 舒瑶咬了一口蛋糕,忍不住对梁衍说:“如今你今晚想泡芙的话,我也可以。呃,就是不仅仅是泡芙表面,你可以把它掰开,然后彻底吃掉。” 越说脸越红,舒瑶还是不擅长讨论这种话题。刚刚说了一半,耳朵根先烧的通红。 她盯着蛋糕上的白色奶油。 不敢看梁衍的眼睛。 “上厕所还会难受么?”梁衍却问另一个问题,“我见你这两天都在穿裙子。” 舒瑶感觉自己像是蒸笼里的虾,已经熟透了:“还好。” “你好好休息,”梁衍声音温和,“身体要紧,其他都是次要。” 舒瑶讷讷地应一声。 蛋糕好甜。 可她觉着梁衍比蛋糕还要甜。 舒瑶晚上仍旧睡在自己房间中。 吃完蛋糕之后,她试探着往外走,梁衍并没有留她。 于是脚步便放肆了些。 舒瑶泡在浴缸中,仰脸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回想自己先前做过的事情。 好像走偏了。 从一开始她想要接近梁衍,认认真真学习套路,但唯独忽略了一点。 ——真正要追一个人,应该先从了解对方的喜好和生活入手啊。 舒瑶从浴缸中坐起来,仔细回想。 梁衍熟知她每个喜好,无论是饮食还是生活上。在和梁衍生活的这一段时间中,舒瑶几乎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哪怕是亲密,他也很尊重她的感受,没有弄疼她,哪怕恶劣了些,但她也的确尝到几乎昏厥的感觉。 而她呢? 至今对梁衍的喜好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好多东西都不了解,不清楚。她不知道梁衍工作内容,不知道梁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舒瑶越想,越感觉自己做的实在不够好。 起初,和梁衍的相识就是误打误撞;后来第一次产生接近他的念头,也是因为他能够让自己产生安全感;一次又一次的靠近,舒瑶发现梁衍几乎就是按照她的萌点生长的男人。 舒瑶喜欢他的皮相,更喜欢他这个人。 舒瑶伸手,啪叽一下甩到水面上,仰脸看着浴室中的灯,短暂地放空大脑,陷入自我否定。 倘若她是个男生,这样追女孩,恐怕人家早就报警了吧。 舒瑶擦干净身体,穿上睡裙,才想起来自己的包落在了梁衍房间中。 傍晚时刻,她没让佣人帮忙,独立布置好梁衍房间中的星星灯,包就被顺手放在旁边。 里面放着手机和钱包,必须得拿回来。 手机有密码,舒瑶倒不担心其他的,唯独担心艾蓝在这个时候给她发消息—— 两人私下中的交谈一直狂放不羁,尺度大到可以直接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 舒瑶穿着睡裙,啪嗒啪嗒地走过去,她心里面着急,忘记了敲门,直接一拧门把手,门开了。 房间内没有开灯,仍旧是她刚刚挂上去的那些小彩灯,舒瑶听到有水声,猜测梁衍现在应该在洗澡。 主卧的空间很大,她看不到浴室,心想着不惊动梁衍,拿了包就走人。 可惜舒瑶忘记自己把包放在哪里,也不敢开灯,怕惊动梁衍,只能偷偷地找。 绕过陈设架,舒瑶猝不及防,看到仅有一层透明玻璃相隔、浴室中的景象。 梁衍站在淋浴头下,一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放在身下。 他微微屈身,玻璃上布满水汽,舒瑶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瞧见水流自花洒中落下,沿着他的背部,顺着肌肉纹理,不停往下落。 舒瑶下意识地藏在架子后。 手指颤抖地搭在格子上,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所幸卧室中铺的地毯够厚,舒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发生,唯独一颗心疯狂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膛来。 她清晰地听到梁衍的低喘声。 舒瑶认为自己应该离开。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这么悄咪咪地溜走。 但她忍不住看向自己永远都不可能长的东西,惊的微微发颤。 哪怕只是一个朦胧的影子,也令舒瑶有些畏惧。 这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吗?有点可怕。 舒瑶被吓到了,手足无措,包也不敢拿了,转身,想踮脚偷偷往外溜。 刚走出没几步,她听到梁衍低声叫:“……瑶瑶,小樱桃。” 梁衍声音一直很好听。 舒瑶是个典型的声控,她痴迷各类攻音,尤其是成熟男性低沉的声音。有时候喜欢某个动漫人物,哪怕他的相貌并不完全符合舒瑶审美,只要声音好听,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入坑。 舒瑶喜欢梁衍笑着叫她瑶瑶或者小樱桃,语气总是多了份纵容,她每次听到都忍不住雀跃。但刚刚梁衍这一声,饱含情、欲气息,令舒瑶下意识想到那日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她曾无意识地想要推拒他,细嫩手指擦过青筋时,他难以自抑地喘了一声,就是这样的声线。 压抑与控制。 像极抑制自己进食欲望的猛兽,小心翼翼地去亲吻一朵花。 然而此时舒瑶被吓到,哪怕他声音再诱人,自己也不敢再看,落荒而逃。 关门的时候,没留意力度,稍稍大了些,发出沉闷的声音。 舒瑶只祈求梁衍不要听到。 她缩在自己被窝中,瑟瑟发抖。 没有手机实在太痛苦了,舒瑶想快速入睡,企图依靠睡眠来使自己摆脱刚刚看到的可怖画面。只可惜越是努力,大脑越是开始给她回放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囧事,各种社会性死亡画面,越想越睡不着。 过了好长时间,舒瑶听见有人轻敲她房门,声音透过沉重的木门传过来,模糊不清:“瑶瑶?” 舒瑶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盖在头上的被子扯下来,脚在床边试了好久,才穿上拖鞋。 她磨磨蹭蹭走过去,开门。 梁衍穿着浴衣站在门外,浓郁的黑色,规规整整。他发梢还在滴水,俨然刚刚沐浴完毕。 一张脸俊美无俦,严谨端正。 若非舒瑶亲眼所见,她都要疑心方才只是自己的一时幻觉。 是她荒唐的一场梦。 将包递给舒瑶,梁衍提醒:“你的手机落下了。” 舒瑶接过:“谢谢你。” “晚上早点睡,”梁衍叮嘱她,“好梦。” “好梦。” 问候完毕,舒瑶抱着自己的包回到床上,甩掉拖鞋,裹着被子,翻了个滚。 从刚刚梁衍的表情来判断,他应该没有发现自己……吧? 舒瑶晚上并没有成功地做好梦。 她再度陷入那个模糊不清的梦境之中,自己脚腕上套着金色的脚链,梁衍跪坐在她面前,温柔地给她捏着脚心,无可奈何:“紧张到脚抽筋?出息。” 她凶巴巴地回了句:“那你别弄疼我啊。” 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抽抽噎噎:“真的好疼啊,我认为很不合适。” 梁衍把脚给她放回被褥中,仔细盖好,顺势搂住她,亲吻她眼角的泪水:“那就再等等,让我看看,有没有弄伤?” …… 天光大亮,舒瑶挣扎着从梦中清醒。 她也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 出息。 - 不知道是不是梦的缘故,还是昨日做了好多坏事,在学校中上高数课,舒瑶全程都病恹恹的,一整个上午都昏昏欲睡。 强撑着把课听完,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本子上胡乱画了些什么,解题思路更是一塌糊涂。 舒明珺还在外面工作,这次再度被外派,只用短信问舒瑶最近的情况。 舒瑶一一认真回答。 舒瑶也从秦扬那边偶然得知,不知道舒浅浅犯了什么错,如今舒世铭派人去国外堵她,只可惜到现在还没把人抓回来。 舒瑶拿纸巾擦了擦鼻子,终于确认,自己多半是感冒了。 昨日游戏中,艾蓝与霍林琛配合颇为默契,颇受赞赏。现在这俩人课下除了辅导作业之外,还会相约着一起打游戏。 今天下午,艾蓝发消息给舒瑶,说霍林琛下午的课取消,现在正给她的那个电脑做数据恢复。 舒瑶本来想跟着一块去,可惜头疼的难受,还是先回家。 她其实更容易在夏天的时候生病,像这样还是头一次。 舒瑶找佣人要来温度计,量量体温,38度。 低烧。 舒瑶不喜欢打针,她讨厌针头刺破皮肤的感觉,太疼。 甚至看见银色的尖锐针头都会感到害怕。 于是找家庭医生过来,吃两片药就睡下了。 朦胧之中感觉有人摸了摸她额头,带着一股儿好闻又熟悉的香气。 舒瑶迷迷糊糊地蹭上去。 醒来时身边并没有人,舒瑶的烧已经褪下去,出了好多的汗,衣服黏在身上,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她去浴室清洗。 夜色已深,舒瑶不知不觉睡了一下午,此时醒来,总有种昼夜颠倒的梦幻感。 走路都轻飘飘的。 换了身裙子,舒瑶有些饿,想要找些吃的,刚下楼,隐约听见有房间喧闹,传来男人的谈话声。 舒瑶问佣人:“先生回来了吗?” 她回答:“先生在书房中开视频会议,那边是邓先生和赵先生在打牌,今晚他们在这里吃饭。” 邓先生和赵先生?难道是邓玠和赵青念? 舒瑶很费解,忍不住走过去,恰好被正在抽烟的邓玠一眼看到,朝她招手示意:“你过来,替大哥玩。” 舒瑶站在门口,没进去,警惕地看他。 上次邓玠做的事情她还记得,虽然后来骂了回去,但还是不够解气。 邓玠按灭了烟。 他被梁衍指派出去找舒浅浅,今天弄到点新情报,自作主张上了门。 梁衍要开会,让他自己等着,凑巧赵青念也在,两人百无聊赖,玩起纸牌。 旁侧的赵青念正在洗牌,手法花里胡哨的,有那么点《赌神》系列的影子,舒瑶生平第一次见人这样洗,多看了几眼。 房间中的烟味尚在舒瑶忍受范围内,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 邓玠起身,开了窗子。 赵青念将洗好的牌放在桌子上:“一会大哥就过来了。” 舒瑶只好走过去:“玩什么?” “梭、哈。” 听到这个名字,舒瑶眼前一亮,磨磨蹭蹭地坐下来,仍旧虚伪地推拒:“我不太会玩耶。” “没事,”邓玠看她的目光像是瞧见一条大鱼,而他就是渔夫,“大哥家底厚,足够你输的。” 赵青念没有他那样的坏心思,仔细地给舒瑶讲了遍规则。 俗话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邓玠暗暗地下定决心,他先前把把输给梁衍,这次一定要从舒瑶身上讨回来。 梁衍把他的相亲对象给撬走了,自己坑他点东西,也不过分。 邓玠信心满满地热了热身,开始打牌。 一共玩了三把。 舒瑶赢了三次。 偏偏她还用一双干净的眼睛,无辜地看着邓玠:“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输给初学者吧?这游戏这么简单,难道邓先生是故意输给我的吗?” 邓玠脸颊热辣辣的,输给一个小丫头令他感觉颜面荡然无存。 旺盛的自尊心令他难受,势必要赢过舒瑶。 他咬牙:“再来。” 赵青念不欲与两虎纷争,有电话过来,他笑着离开。 又来了两次。 邓玠就没赢过。 他急了,额头上沁出汗水。 舒瑶把纸牌放在桌上,姿态轻松,模仿着许世楚的语气,笑:“我很笨耶,要是哪里做错了,邓先生一定告诉我啊。你大可不必这样谦虚,拿出你真实实力来啊,不用怕,我输得起。” 邓玠想爆粗口。 他倒是想赢啊,舒瑶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嘲讽? 邓玠被她嘲讽一顿,着意从其他地方找不痛快。 洗牌过程中,他问:“大哥有没有和你讲他的那个前女友?” 舒瑶漫不经心:“没有啊,怎么了?” 邓玠故意往她胸口插刀:“大哥三年前交了个小女友,要什么给什么,快宠到天上去了。那时候大哥还不住在这里,他住西山那边,真真正正的金屋藏娇,把小女友藏在自己房间中,门都不许出。” 舒瑶先前听舒明珺提起过一次,没说话,捏了张牌,弹了弹。 邓玠说:“后来大哥和她分手,或许是怕睹物思人,这才搬到这边住。” 舒瑶应了一声,指尖摩挲着纸牌的边缘。 磨出一小层毛边来。 “大哥刚和那人分手的时候,还看了一阵心理医生,”邓玠着意看向舒瑶,“大哥曾经那么宠那个小姑娘,你确定自己能过的了心里的这个坎?” 舒瑶说:“我不管他以前如何,只要他以后一心一意对我。” 邓玠没想到她竟说出这种话来,微微挑眉,有些讽刺:“这样大度?” “不是大度,”舒瑶抬眼看他,“我对梁衍产生好感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滥情。” 邓玠蹙眉。 “我喜欢会认真对待感情的人,倘若梁衍能在分手的第二天就能把那个女人忘的一干二净,那以后他也会很快地忘记我,”舒瑶悠悠开口,“况且,和我在一起之后,梁衍从来没有提到那个女生,包括他身边的人——你是第一个。” 邓玠不说话。 舒瑶目光平静地看他:“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当初是那个女孩欺骗了梁衍,主动离开。” 邓玠承认:“没错。” “爱情就不受控制,谁也无法预料后果,”舒瑶说,“我喜欢梁衍,今后也会努力维护,不会再让他经历失落。” 邓玠一时失语。 他头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舒瑶。 明明很瘦很弱,看上去打一拳就会死。 邓玠原本以为,舒瑶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会对前女友这种生物耿耿于怀;毕竟邓玠先前交往过的那些前女友们,能凑个足球队,彼此间水火不能相容,越是年纪小,吃醋越凶。 然而舒瑶并没有,反而是认真地和他讲起了这样的道理。 邓玠眯着眼睛看舒瑶,忽然问:“倘若我从此改心革面,只守着一个人的话,你认为我和梁衍相比,哪个更好?” “你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想法?”舒瑶颇为费解地看着他,“你不觉着拿自己和梁衍相比是对他的侮辱么?” 邓玠:“……” 他明白了。 试图离间他们俩人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别说梁衍了,就连舒瑶都不吃这一套。 邓玠摇摇头,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嫉妒梁衍。 舒瑶忽然叫他:“邓玠。” 她放下手中的纸牌,问:“当初梁衍刚和那人分手的时候,真的去看心理医生了么?他很难过吗?” 舒瑶想象不到,那个坏女人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到了让梁衍去看心理医生的地步。 只是想一想,她就难受。 并非吃醋,而是单纯地心疼梁衍。 ……也有点嫉妒,嫉妒那人曾享受过梁衍同等的照顾。 长时间的相处,再加上昨日的生日乌龙事件,舒瑶认真地思考了好多,她发现了梁衍的好多好处。 他很包容,温柔,不会朝她发脾气。 哪怕是控制欲强了些,舒瑶也不介意。 她其实很喜欢梁衍对她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喜欢事事被安排好的感觉。 也正是知道他有多好,舒瑶才会忍不住的偷偷羡慕梁衍“前女友”。 “说实话,我没瞧出来,”邓玠见离间不成,爽快果断地放手,“大哥那段时间表现的一直挺正常,他看心理医生倒也未必是因为这事……咳,你也知道,大哥那人掌控欲太强了,可能是为了这个。” “先前堂叔就说过大哥,说他再这么控制狂下去,迟早会伤害到女朋友,”邓玠摸了一张牌,漫不经心地打出去,“说不定他前女友就是为了这个才提的分手。”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舒瑶,笑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受的住他。” 舒瑶捏着纸牌:“要是旁人这么控制我,我可能会嫌烦。” “但如果是梁衍的话,我可以。” - 梁衍正在书房中开视频会议。 得知舒瑶生病之后,他陪了她一阵,才离开。 有一点舒明珺没有说错。 如今舒瑶的精神状态的确要比先前好上很多,她不会再频繁地做噩梦,更不会像之前那样,近乎病态地依赖他。 正听着,蓦然间,听到书房门吱呀一声。 梁衍抬眼,看到舒瑶。 她穿了条白色的裙子,猫着腰,做贼一样,偷偷地溜进来。 有摄像头,梁衍刚准备提醒她,却看见舒瑶极其灵活地钻到了书桌下,她很小一只,书桌下面空间完全能够容纳的下她。 舒瑶蹲在地上,仰脸,冲着梁衍狡黠一笑,眼睛弯弯,像盛满了星星。 梁衍不清楚这孩子想玩什么花样,分了分神,凝神看她。 今晚月色如水,窗外皎皎,一片干净与柔软。 舒瑶的裙摆上缀着闪耀的亮片,犹如星河坠落,皆附于上。 舒瑶偷偷地朝他举起第一张小卡片。 梁衍稍稍后退,先看到舒瑶纤细的一双手,很白,没有尝过丝毫苦头的模样。 目光终于落在她举着的小卡片上。 上面只有两个字。 [哥哥] 屏幕上,下属仍旧在兢兢业业地做着汇报,冷不丁瞧见梁衍似乎……在笑? 他顿时激情高涨,连带着声音也大起来。 在梁衍的视线下,舒瑶把第一张卡片拿走,开始换第二张。 [以后让我疼你好不好?] 末尾用红色的笔,画了一颗爱心。 舒瑶有些忐忑不安,她并不知道梁衍会对此做何反应,只期待地看着他。 梁衍的手微动,袖口蹭到旁侧的舒瑶送他的钢笔。 直直坠落在地。 恰好落在舒瑶脚边。 舒瑶连忙捡起,手指刚刚触碰到钢笔,梁衍便俯身,大手捏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外面拽了一拽。 又完美地保持在摄像头盲区中。 舒瑶险些叫出声,硬生生忍住,跪坐在地上,与梁衍对视。 视频会议彼端的人只看到钢笔掉落,梁衍俯身。 他的身影从视频中消失。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捉住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家伙。 汇报的声音更大了,那边的人唯恐梁衍听不清楚,抑扬顿挫,慷慨激昂。 而此时的梁衍单膝跪地,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从舒瑶手中把钢笔拿走。 微凉的钢笔划过舒瑶的下巴、脖颈、锁骨,最终向下,挑开一角裙摆。 视频会议还在继续,舒瑶不敢发出声音,担心被那边的人察觉。 她终于嗅到些许不妙。 梁衍一松手,舒瑶试图往后缩,却被捏住下巴,力道大到她躲不开。 一个吻落在她唇瓣上,梁衍俯在她耳旁,气息灼热,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哑开口:“但我更想让你疼,怎么办?” 仍旧咸鱼(七) 视频会议还在继续。 而这场会议的主人, 此时却单膝跪地,在耐心地教舒瑶接吻。 “听话,学着呼吸, ”梁衍的唇贴在她嘴角处, 低声教导,“别紧张,别怕。” 膝盖触着柔软的毛毯, 并不痛。钢笔轻轻地划过锁骨, 肌肤因冰凉的金属触碰而微微发颤。舒瑶试探着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柔软与灼热的气息交织, 心跳砰砰砰, 温柔厮磨。 梁衍大手按着她的后脑勺, 防止她逃离,同时也防止她因激动而撞上红木桌。空间狭窄, 他肌肤上的温度似乎能够令周遭的空气升温,舒瑶闭上眼睛, 睫毛轻轻颤抖,学着去容纳他。 舒瑶的胆子很小。 小到不敢去众人面前表演,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起争执、好多好多她不敢做的事情, 舒明珺会鼓励她勇敢,告诉她必须要去做,不可以做一个胆小鬼。 但梁衍不会。 他从来都不会逼迫舒瑶做不喜欢做的事情,宽容地对待她的那些小毛病小缺陷,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 教她, 告诉她胆怯和害怕都没什么, 他可以保护她。 一如现在。 两分钟后。 直到视频另一端的声音停止, 终于看到梁衍端正地坐回去。 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钢笔, 纯金的笔尖划过纸张,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 而摄像盲区,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桌下人的下巴,脸颊,嘴唇。 下属敏锐地察觉到,今天梁衍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等到会议一结束,关掉摄像头,梁衍俯身把地上的舒瑶抱起来,问:“现在身体有没有好点?头还痛不痛?” 舒瑶诚恳地回答他:“不痛,已经退烧啦。” 舒瑶烧才退,亲亲抱抱已经足够,梁衍就算是再禽兽,也不可能对着此时的她下手。 舒瑶搂着梁衍的脖子,小声暗示:“哥哥,今晚我可以分享你的床吗?” “当然可以,”梁衍抚摸着她的发尾,笑了,“不过你要乖一点,等身体好了再说。”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敲门,邓玠用力地咳了好几声,提醒:“大哥,咱们现在先说正事,成不成?” 舒瑶在梁衍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这才离开。 邓玠看着舒瑶脸颊粉粉的,心想大哥倒是挺会,外面什么都瞧不出来,某些场合也鲜少涉足,偶尔避无可避,也从不会让那些外围近身。 没想到私下里玩的还挺猛,还在书房里。 他晃到梁衍面前,叫了声大哥。 梁衍放下钢笔,抬眼看他:“舒浅浅找到了?” “找到了,现在人在她家呢,我和舒伯父说了一句,要他好好地看着点,”邓玠啧了一声,说,“可惜嘴硬,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看向梁衍,试探着问:“大哥,等会您和青念聊完了,要不要去看舒浅浅?” 在这种事情上,邓玠至今还没遇到过比梁衍更狠的人。 这个狠字,并不单单只体现在武力上;与之相反,梁衍极少会动用暴力。 在邓玠的印象中,梁衍只对他动过两次手。 第一次还是小时候,梁衍遭遇绑架刚被解救回来的那段时间。当时新闻做了报道,称赞梁衍机智过人,与歹徒周旋,但很快被梁父压下去。 邓玠知道梁衍在午睡,故意去吓唬他,却被半梦半醒的梁衍按在床上,差点被掐到窒息。 医生解释那是留下来的创伤应激反应。 第二次,就是不久之前,他对舒瑶起了坏心思。 梁衍下狠手教训他一顿。 手心中深深插入玻璃,更别说被踹的那一脚,险些断了肋骨,胸口一片淤血,好久才下去。 伤口也留了一道疤。 旁人问话,沉不住气,都喜欢动手,但梁衍不一样,他擅长把握人的心理弱点,逐个击溃。 除非真的触到他的逆鳞,否则梁衍不会下狠手。 邓玠无比庆幸,自己是梁衍的表弟,而非他的竞争对手。 梁衍面色淡然:“去。” 邓玠着意提醒梁衍:“舒浅浅虽然不是舒世铭亲生的,好歹也沾了这么一个姓氏,又被舒世铭养了这么多年,旁的不说,父女感情还是有些的。以后你要是娶了舒瑶,舒世铭就是你老丈人,你可悠着点,别打人打狠了。” 邓玠不信梁衍会怜香惜玉,在梁衍字典中,这四个字压根就不存在。 早些年有竞争对手的女儿喜欢上了梁衍,天天又是送花又是送什么的,穷追不舍,梁衍始终不为所动。后期对手公司被收购,人也被踢出董事会,下着大雨,那女孩跑到梁衍公寓前边哭边跪,一直到冻的昏过去,梁衍都不曾出去看一眼。 连伞都没送,直接打电话让警察过来把人带走。 邓玠想到一件事,补充:“对了,大哥,还查出来一件事。” “当初舒瑶父母过世的那天,舒浅浅就在舒家附近。” - 早先还在读高中的时候,舒瑶和艾蓝分享漫画书,就曾对男女主间的某些亲密事很感兴趣。 艾蓝比舒瑶大胆狂放了些,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看。也是她,带领着舒瑶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除却小说中不切实际到夸张的描绘之外,还会给舒瑶科普一些正确的知识和观念。 譬如说,哪怕是初次或者边缘行为,也要乖乖地做好防护措施。 但舒瑶不知道该怎么挑选那种物品,也不知道梁衍是否有。 ——如果邓玠说的是真的,梁衍肯定已经和他的那个小女友酱酱酿酿过了吧? 舒瑶有点柠檬。 不,确切地讲,非常柠檬。 能够完整地拥有过梁衍,那姑娘可真够幸运的。 哼。 舒瑶冲完澡,洒上香水,穿条白色的绸裙,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踢掉鞋子,爬到梁衍床上。 他今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舒瑶心脏噗通噗通地跳。 梁衍的床单是浅灰色,洁净工整,但是瞧上去有些冷淡,少了几分温度,多了些冷漠。 舒瑶裹着梁衍的被子,枕着自己枕头,抱着床上原本的那一只枕头,把脸贴上去,蹭了蹭。 仿佛这样能够离他近一些。 恰好艾蓝发来消息,说在她的监督之下,电脑数据已经恢复完整了,等明天就给舒瑶送过去。 舒瑶认真地发过去道谢的短信。 艾蓝回复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艾蓝:[今天无意间碰到了霍林琛的手哈哈哈] 艾蓝:[现在我心脏跳的快要爆炸了,激动] 果然,哪怕理论知识再怎么丰富,真正恋爱起来,还是这样的纯洁。 舒瑶噙着笑,认认真真地给艾蓝回复:[出息] 艾蓝:[略略略] 舒瑶心想,要是艾蓝知道她现在的进度,一定会嗷嗷嗷地尖叫不停。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阵动漫。 被窝之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本来只想看一阵,没想到不知不觉涌上倦意,舒瑶打了个哈欠,控制不住眼皮,脸贴在枕头上,不知不觉松开手机。 她是被抱醒的,还没有睁开眼睛,就被男人搂在怀中。 力气大点,她胳膊有点疼。 舒瑶看到了梁衍,来不及说话,先注意到梁衍洁净白衬衫上的几点暗红,像是溅上去的血迹。 舒瑶慌了,问:“你衣服上是血吗?” 梁衍垂眼瞧了瞧,安抚她:“不是,大约是喝酒蹭上了。” 他身上没有酒的气息。 舒瑶严重表示怀疑,她凑上去想要仔细地看,但被梁衍捏住手:“病人需要好好休息,我去洗个澡,你先睡。” 舒瑶应了一声。 她对今晚的接触紧张不安,忍不住担心梁衍会化身饿狼。但意外的是,梁衍并没有动她,只是抱她在怀中,像极舒瑶方才抱枕头的姿势,力气大到舒瑶怀疑这人是故意欺负她。 “睡吧,”梁衍吻着她的发丝,哑声开口,“晚安。” 舒瑶感觉可能安不了。 她揪着梁衍的衣领,忍不住小声问:“你以前也是这样抱着你前女友吗?” 明显感觉到梁衍的肌肉僵了一下。 舒瑶刚问完就有些后悔。 不适合在床上问这些啊。 良久,梁衍的手顺着她的背部,轻轻往下拍拍。 “瑶瑶,我只有你。” 舒瑶自动把这话翻译了一遍。 今后只有她。 男人多半不愿谈及前女友,舒瑶也知道这么大喇喇地问不太好,但梁衍能给予这样的承诺,她也很开心了。 舒瑶揪着他的衬衫:“我这个人很小心眼,你必须要说到做到。” 梁衍笑了,大手盖在她眼睛上:“只有你,好了,乖乖睡觉。” 舒瑶很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她其实一直都在倾慕年长一些的男性——因为感觉同龄的男性多多少少都带着些蠢气。 这话倒不是贬义词,某种程度上而言,年轻人不可避免地犯蠢。 有些人喜欢朝气蓬勃的同龄人,但舒瑶喜欢能够根据自己人生经验而为她指引方向的男人。 或许其他人忍受不了、讨厌梁衍这样对待后辈一样的态度,但舒瑶是极度喜欢并享受的。 手搭在梁衍背上,舒瑶闭上眼睛,在他的抚慰下睡着了。 梁衍却久久不能入睡。 他从舒浅浅口中得到了那段往事的另一部分。 舒明珺不知道、警察也无法调查出来的那部分。 舒浅浅跪在地上,牙齿掉了一颗,抖着身体,什么都招了,一干二净。 舒父舒母过世的那天,舒浅浅尾随着自己的母亲,却没能成功进入舒瑶的家中。 她敲了门。 是舒瑶给她开的门,还好奇地问舒浅浅找谁。 那是舒浅浅第一次见舒瑶,漂亮干净的裙摆,身上香香的,像是个小公主。 映衬之下,舒浅浅就像个灰头土脸的丫头。 舒瑶请舒浅浅进来,为她倒了水,又被舒母叫上楼。 舒浅浅记得很清晰,舒母让舒瑶试新的裙子,笑着说周末一起去舒瑶最喜欢的乐园玩。 舒浅浅没有从母亲那边得到过这样的温柔,她妈妈在隔壁房间中,激烈地和舒父争吵着,想要勒索更多的钱。 舒浅浅知道自己母亲怀上了另一位舒伯伯的孩子,他不愿见。舒瑶父亲主动提出与舒浅浅母亲见面,自己替兄长解决。 对比之下,舒浅浅感觉舒瑶给她倒的那杯水就像是施舍。 像是富人随意抛给路边穷人的一枚硬币,廉价的同情。 恰好,楼下的门铃响了。 舒浅浅开了门,门外是带着猎枪的苏绾滟。 舒浅浅看到她的枪,大脑一片空白,吓的从她身边跑出去;她跑的很快,而苏绾滟目标是舒家人,心思不在她身上,也没抓,拎着枪进了房子。 直到半小时后,舒浅浅看到警车,才知道舒家出事了。 舒世铭收养了她。 舒世铭说她是自己的女儿,舒浅浅便当真了。 她痛恨舒父,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母亲也不会无辜受牵连太久。 但他已经死了,舒浅浅便把嫉妒和恨意都转接到舒瑶身上。 可也不能做的太过分,直到高考结束,苏绾滟从精神病院逃离,在舒家附近徘徊,被舒浅浅撞见。 舒浅浅下意识中想到的,竟然是让苏绾滟去解决舒瑶,自己再报警,把苏绾滟抓起来。 这样,她人生中最讨厌的人和仇恨最大的人,就可以都得到解决。 舒浅浅故意告诉苏绾滟,舒瑶目前一人住在旧时的家中,却没想到,苏绾滟把她也一起抓走。 苏绾滟的目的不是要弄死舒瑶,而是要折磨她。 她把自己被关押这么多年的恨意,都集中在舒瑶身上;然而苏绾滟又爱舒瑶,她是舒父唯一的孩子。 舒瑶眼睛遗传自母亲,但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她父亲的神采。 苏绾滟想要囚禁舒瑶。 她是个疯子,脑回路早就不能够被常人所接受。她并不会弄伤舒瑶的皮肤,却会反复地拧她,把肌肤拧的一片乌青;拿细小的针扎她,不会出血,但很痛。 在舒瑶疼到崩溃落泪的时候,自己又会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安慰她,要求舒瑶叫她“妈妈”。 旁观者舒浅浅只感到毛骨悚然。 为了不让人发现,苏绾滟逼着舒浅浅拿着手机和舒明珺发短信,假装舒瑶还在。 这样的事情只持续了七天,舒浅浅便觉着舒瑶的精神似乎也出了问题。 到了后期,舒瑶被苏绾滟虐待的时候,会缩起来流着泪叫哥哥救我。 苏绾滟不在的时候,她也会咳着,难受地叫哥哥。 但舒浅浅确信,舒瑶并没有什么哥哥。 舒浅浅认为她出现了臆想。 第八天夜里,舒瑶趁着苏绾滟不备,拿花瓶砸晕她,自己跑出去。 舒浅浅不知道她一个人能跑到去哪里,逃跑之前,舒瑶也没有解开她的绳索。 还是苏绾滟悠悠醒转之后,主动给舒浅浅松了绑,并要求她把公寓的一切打扫的干干净净,威胁她,倘若东窗事发,舒浅浅也脱不了干系。 说完这些,苏绾滟自己出门去找舒瑶。 舒浅浅提心吊胆地回了家。 得知舒瑶没回来,舒浅浅又惊又怕,随便找个借口出去玩。等手机被偷走之后,自己竟意外地松口气。 ——那时候舒瑶疯疯癫癫的,估计也遇不上什么好事。舒浅浅甚至想,倘若舒瑶更疯一点才好,什么都不记得。 这样就再也不会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她了,也不会再那样伪善地施舍给她善意。 …… 舒浅浅掉了一颗牙齿,哭着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全程,梁衍让人录下了音频,当然,除却某些地方。 高考结束那年,舒浅浅早就已经成年,也是从犯,需要承担起责任。 苏绾滟第一次犯案时候,有精神病院出具的证明,但在绑架和非法拘禁舒瑶时,神智是清醒的。 再加上故意从病院中逃脱,这是有目的的报复性行为。 梁衍有办法找到证人。 当年苏父能够帮着女儿逃脱法律制裁,这次未必。 梁衍低头,看着怀中甜甜睡去的舒瑶。 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何当初瑶瑶会向他求助,但只要她还好端端地生活着,这种事情不知道也无妨。 - 次日,艾蓝得知舒瑶病了之后,把电脑送货上门的同时,还给舒瑶带来了精神食粮——艾蓝画大价钱淘来的本子,虽然是日文版,但画面格外精美,只是舔图也够了。 她没有留下,直言霍林琛还在等着给她补课,笑着和舒瑶挥挥手:“祝你早日攻略成功啊!” 舒瑶笑眯眯地说了声好。 梁衍不在家,她获得了梁衍的允许,能够自由自在地使用他房间中的所有物品。 包括这个家的男主人。 舒瑶哼着歌,把电脑抱到书房中,坐在梁衍经常坐的椅子上面,打开,按下开机键。 她耐心地一一寻找着。 电脑之中,恢复后的数据多半是些看不懂的东西,文件夹名字也奇奇怪怪—— RemoteSystemsTempFiles、.metadata…… 瞧上去,像是编程软件留下的痕迹。 舒瑶不懂电脑编程,这些东西肯定不是她做的。 但她无意间戳到一个文件夹,名字叫做《沉渊》。 舒瑶微怔,点开。 文件夹下面有四个.Docx格式的文档,点开一行一行地看。 这竟是《洪荒》游戏中,黑龙和那个小女孩的故事。 故事中,小女孩的名字叫做小樱桃。 彩蛋中没有对话,只有画面和隐约。 但这些文档中,女孩称呼黑龙为“哥哥”。 其中还有很多超大尺度的、游戏彩蛋未能体现出来的肉。 文档并没有署名,也没有其他能够标明来源的信息。 ——《洪荒》游戏中的彩蛋剧本,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电脑中?难道这原本就是根据某个已经在网络上存在的故事改编的吗?自己恰好又下载了这个故事? 舒瑶百思不得其解,她又换了另一个盘,挨个儿地戳开,仔细查看。 在F盘角落中,她找到一个名为“小樱桃”的文件夹。 点开,里面满满的全是视频。 第一个,还是她,赤着脚躺在床上,金色脚链晃晃悠悠,脖颈间尽是小草莓。 听见有人叫“小樱桃”,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声音细弱:“哥哥。” 大手盖住屏幕,画面黑暗。 有人关掉摄像设备。 舒瑶捏住鼠标的手一顿。 ——视频中的那个人声,好像梁衍。 点开第二个。 第三个。 …… 一连看了十个。 都是些零碎的视频,大部分拍到的都是她自己,大部分都是她和画面外男人的对话,偶尔可以拍到部分衣角。 舒瑶终于看出来,这些视频都是她自己把摄像设备藏起来,再偷偷地拍下的。 其中一个视频,舒瑶伸手拍拍摄像头,转脸问:“真的可以把我写的故事做成游戏彩蛋吗?” 背景音中,敲击键盘的声音顿时停止。 男人回应:“可以,不过需要删掉那些不可能过审的部分。” 停顿片刻,他又无奈地笑:“自己都没体验过,你倒是挺会写。” 画面中,舒瑶抱着一个平板,在上面勾勾画画,脸颊红红,辩解:“我怕疼啊。” 她放下平板,哒哒哒跑出画面外。 只听见她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被人摁住亲了。 “……我都说可以啦,明明是你自己停下来的……” 最后一个。 这个视频录的时间比先前都要长。 是色调干净清爽的卧室,无论是陈设亦或者装饰画,都干净整洁的犹如童话中的模样。 看不出来是哪里,至少舒瑶从未见到过。 视频之中,床上铺着柔软干净的云朵图案被褥,被纤细的手揪乱,皱成一团,旁边乱糟糟地放着腰带和领带。床侧桌子上,摆放着一盘刚刚洗干净的小樱桃,上面还挂着晶莹的露水。 男人背对着摄像头,跪俯在床上,衬衫凌乱。 两条纤细的腿从他肩膀滑落,隐约露出舒瑶半张脸,发丝蓬乱,脸颊肌肤皆是红晕,就像是刚刚剥出来的一枚莲子,白净。 和他接吻,拥抱,做尽亲密事。 男人抱她去洗澡,片刻后又抱回来,给她穿上白色的睡裙,吹干蓬松的发,为白净的脚腕上系好金色的脚链,链子上的小樱桃和小铃铛互相碰撞,叮叮玲玲地响。 他坐着,让舒瑶靠在他胸膛上,从桌上端起杯子,耐心地喂给她喝水。 舒瑶不肯喝,细声细气地闹着,一定要亲亲。 非要亲一口,才肯再喝一口水。 男人也宠着她,把她耳侧的发微微收拢起,一一照做了。 喂完水之后,男人低头亲吻她额头,大手贴在她小腹上,温柔地暖着:“辛苦小樱桃了。” 舒瑶捏着鼠标的手发颤,汗水沁出,死死地按着左键,直到鼠标不堪重压,发出脆弱的咔吧一声。 她终于看清楚视频中“哥哥”的脸。 赫然就是梁衍。 中度社恐(一) 书房的窗子只开了半扇, 阳光寥寥洒落,一只小鸟在玻璃窗上扑闪一下翅膀,继而干净利索地飞走。 负责照顾花草植木的园丁在低声交谈, 讨论需要更换什么样的时令花卉。 而书房之中, 一片静寂。 墙上挂着一副莫奈的《睡莲》,深浅不一的蓝色组合在一起,近乎要融化掉的笔触。 舒瑶把所有的视频重新看了一遍。 她发现很多第一遍时没有留意的细节。 譬如她午睡时, 替她盖上被子的一双手;她刚刚停止弹古筝, 背景音中的男人笑着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再譬如亲密时刻, 她因难捱而哭泣, 梁衍把她抱在怀中哄, 一只手搂着脑袋,另一只手按在背部的脊椎上, 小指轻轻地蹭了几下。 这些都是梁衍用来安慰她时候的小习惯。 舒瑶感觉咽喉似乎被人掐住一般,又像是有人抽走了空气。她死死地看着视频上的亲密戏份, 看着两人那样自在无拘束地亲密,聊天。 舒瑶甚至开始疑心那上面的人是否是自己。 为何她如今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舒瑶脑子乱糟糟的,查看视频的录制日期。 ——时间有早有晚, 无一例外,都是三年前。 从六月到九月。 记忆像被人用橡皮擦野蛮擦拭掉的那段时间。 舒瑶挨个儿细细地翻遍电脑的每一个角落,不仅仅有视频,还是大量的照片。 全是梁衍。 他在看书,或者工作, 有的只拍到一个衣角。 舒瑶感到胸口一阵发闷, 手指死死地握着桌上的鼠标。 她什么都不记得。 大脑里空荡荡, 犹如被大雨冲刷过后, 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舒瑶不知道是谁删掉电脑上的东西, 更不知道自己和梁衍以前如何相处、度过。 正难受着,忽然听见佣人在敲门。 “舒小姐,”佣人站在门旁,没有进来,礼貌地叫她,“却葵小姐来了。” 舒瑶记忆有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却葵”指的是谁。 想了好一阵,她才记起,梁衍的亲妹妹,好像叫做梁却葵。 上次生日时候,两人曾见过,不过后面便没有了交际。 舒瑶心乱如麻,也来不及继续翻电脑上存储的东西了,站起来就往外走。 梁却葵坐在外面等,她知晓兄长的习惯,没有他的允许,旁人绝对不能进入书房中。 也因此,在得知舒瑶刚刚从书房中出来之后,她十分讶然。 舒瑶并不擅长招待别人,她也不知自己如今该以什么身份和梁却葵相处,所幸梁却葵性格温柔,很快化解了舒瑶的紧张不安。 梁却葵原本是找梁衍商量关于舒瑶的事情。 梁衍的母亲赵语竹自从知道梁衍恋爱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催促着梁衍把人带过去给她瞧瞧。谁知道梁衍偏偏无动于衷,每每问起都说过段时间,怕吓着人家小姑娘。 赵语竹气的痛骂了自己儿子好久,瞧梁衍仍旧不在意,实在忍不住,这才派出梁却葵出来偷偷打探情况。 梁却葵上次见过舒瑶,私下里询问梁衍,多多少少也知道当年的旧事。 ——包括舒瑶的精神状态,以及两人间甚至可以算得上和平的分手。 同时,梁衍也警告过梁却葵。 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在舒瑶面前提。 当舒瑶试探着问起先前旧事时,梁却葵稍稍有些犹豫,告诉她:“瑶瑶,这些事情,你还是直接去问大哥比较合适。” 舒瑶看着梁却葵的眼睛,向来胆怯的她,在此时却徒生许多勇气。 她轻声开口:“我长的和梁先生的初恋很像吗?” 梁却葵正在喝水,听到这么一句话,吓的杯子从手中直直跌落,摔的粉身碎骨。 她震惊地看着舒瑶:“你怎么会有这样恐怖的念头?” 舒瑶心中微动。 梁却葵和梁衍不同,她看上去心思单纯,很好骗的样子。 或许可以从她这里挖到些东西来。 仅靠舒瑶自己能够获取到的东西有限,可梁却葵是梁衍的亲妹妹,她应该知道当年的事情。 瞧她反应,不愿意直说。 那就只能诈梁缺葵了。 舒瑶垂下眼睫,声音隐隐藏着哀伤:“我早就知道梁先生曾经有个很疼爱的女朋友,也没有要和她进行比较的心思。只是想要知道,现在的我在先生心中是个什么地位?我看到过一些视频,也听到一些传闻,难道梁先生找我只是在找一个替身吗?” 舒瑶早些年看过不少替身白月光的文,里面的台词也都还记得。 现在扮演一个刚得知自己身份的可怜替身,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佣人听到杯子摔破的声音,走过来,想要收拾地上的碎片。梁却葵朝她摆摆手,示意她离开,自己俯身,将碎裂的玻璃片一一捡拾起来。 房间之中只有两人,一只鸟儿落在窗户外面,歪着脑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梁却葵内心在极度地挣扎。 舒瑶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继而低头,泫然若泣,演着可怜的小白花:“梁先生很疼爱我,这点我不否认,他对我真的很好。可倘若这份好是假的,只是他因这一张脸而爱屋及乌,那我宁愿不要。” 梁却葵下意识脱口而出:“别……别啊。” 她先天性的口吃在男友的陪伴矫正下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一遇到特殊情况,仍旧忍不住犯老毛病。 舒瑶实在哭不出来,从旁边的盒子中扯出几张纸巾,按在眼睛下方,做出流泪心碎的模样。 梁却葵已经开始着急了。 她生长环境一直都很好,甚至可以说的上单纯。同心机深沉的梁衍不同,梁却葵可以说的上没有丝毫心眼。 —被人骗了还会替人数钱的那种。 梁却葵坐不住了,一边是以为自己做了替身而伤心流泪的舒瑶,另一边又是三令五申不许走漏风声的梁衍。 她如今左右为难,毫无办法。 “大哥不是那种人,”梁却葵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他绝对不可能再寻找替代品。” 这些话发自内心。 舒瑶走之后,有人按照那流传出来的视频,专门寻找和舒瑶身形相似的女孩,也穿了条一模一样的绿裙子,送到梁衍身边。 还特意告诉梁衍,那女孩干干净净,年纪也不大,和张白纸一样,任由他随意调养。 梁衍没收,只是看了许久那个女孩,又让人送出去。 那是舒瑶刚走之后不久,梁却葵看着梁衍坐在沙发上沉思,忍不住问一句。 梁却葵彼时只当两人复合无望,也是想劝大哥重新开始。 她说:“大哥,你要是喜欢那个女孩的话,留下也没什么,妈开明,不会介意这些。” 梁衍并未回应她,只是按着太阳穴。 良久,他才说:“我不会自欺欺人。”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在这种事情上,梁衍表现的比谁都要更加的坚决。 此时,看着舒瑶,梁却葵急切地为自家大哥澄清:“大哥很专情,他不可能——” “的确很专情,”舒瑶“忧伤”地努力复述自己曾看到的那些台词,“他对前女友一往情深,我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真正得到他的心。我永远都是别人的影子,他对我的爱只是一种施舍。” 梁却葵懵了。 她比舒瑶还要大上好几岁,共情能力极强,此时又着急,又为了舒瑶的描述而心碎。 梁却葵无比艰难地开口:“大哥他不会移情别恋。” 在看到舒瑶脸上自嘲的笑容之后,梁却葵自知说了错话,却不知道该如何纠正,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舒瑶继续着自己的表演:“还是要谢谢你安慰我,我过够了这种被先生当做替身的日子,明天我就会主动离开——” “不行!”梁却葵急促喘息着,忍不住打断舒瑶。 明天就要离开? 梁却葵被舒瑶这句话给吓到了。 她下意识地想起先前梁衍对舒瑶的评价,一个骨子里有傲气的小姑娘。 果真很有傲气,也有傲骨。 但现在有些傲的不是时候啊! 看着舒瑶拿纸巾捂着眼睛,肩膀颤抖,梁却葵再也忍不住了,一股脑儿全都抖擞出来:“从始至终,大哥都只有你一个女朋友。三年前,你们两个人恋爱了,差不多两三个月分的手,后来你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哥也没有找其他女朋友。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可大哥他真的一直都在等你。” 舒瑶把纸巾捏成团。 果然。 记忆模糊的那三个月,她果然和梁衍有过交际。 可她还是什么都记不得。 大脑空空荡荡,一片虚无,毫无印象。 舒瑶垂眼,声音带着哭腔:“你不要说这种话来骗我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可要是这些都是真的,那先生为什么不告诉我?” 梁却葵脱口而出。 “他是怕你再想到不好的事情,变得自闭啊!” 舒瑶没说话。 自闭? 她自闭? “那时候你状态挺吓人的,一个陌生人也不敢见,天天躲在大哥房间中。大哥为了你,连出差的次数都减少了。不得不出门的时候,也都会带着你,不会让你单独在家,”梁却葵说:“现在,大哥怕刺激到你,宁愿你不记得他,也不许我们告诉你。” 舒瑶牢牢地记下梁却葵说过的每一句话,试图解读其中的意思。 梁却葵误会了她此时的沉默,以为她不信。 梁却葵只怕舒瑶离开,急切不已地证明:“你如果不信我的话,可以跟我去西山别墅看看。以前你和大哥就住在那边,你走之后大哥就搬了出来,但现在,每个月都会去那边过夜。” 舒瑶抬眼,看向梁却葵,眼睛是她自己揉出来的红:“你现在可以带我过去看看吗?” 梁却葵想都没想,直接点头。 她哪里知道自己被坑了。 只想着不要让舒瑶离开梁衍。 一直到去的路上,梁却葵都还在温声劝慰着舒瑶,向她保证:“我不会骗你。” 车窗外的风景快速倒退,树木繁茂的影子飞快划过,如飞快移走的羽翼。 舒瑶把揉成团的纸巾捏在掌心,微微侧身,问梁却葵:“我和梁先生怎么认识的?后来怎么分的手?” 梁却葵想了想,才慎重地告诉舒瑶:“怎么见面的我不清楚,大哥没告诉我。至于你们为什么分手,我倒是知道一点点。” “那时候你的姐姐舒明珺直接找上门来,说我哥哥诱拐少女,”梁却葵毫不掩饰地告诉她,“但很明显,是你自己不肯离开,哥哥也不愿意放人。差不多过了一星期吧,哥哥突然就把你送到了舒明珺那里。” 舒瑶不说话,唯独心口窝处涨涨地痛。 很快到了西山别墅区。 这边寸土寸金,非富即贵。 舒瑶没有来过这边,却觉满目熟悉。 梁却葵领着舒瑶,穿过两侧蓊郁生长的绿植,一只蝴蝶飘然落在舒瑶裙摆上,又忽闪着翅膀离开。 顺利进入庭院,迈步走上台阶,梁却葵转身提醒舒瑶:“瑶瑶,你等下先别——” 话音未落,她瞧见舒瑶面色苍白,闭上眼睛,软软地摔倒在地。 梁却葵被吓到了,叫她:“舒瑶!” - 梁衍在舒父舒母的老宅中。 舒浅浅刚刚被警察带走,接受详细调查。 舒明珺将当年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舒世铭,舒世铭只觉满心惶恐,不敢相信:“都是浅浅做的?” 他难以消化这些,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接受这一事实。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舒世铭已经当了舒浅浅这么多年的“爸爸”,不可能说毫无感情。 舒浅浅被带走的时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很是可怜,只求舒世铭原谅。 ——和舒瑶受到的伤害比起来,舒世铭无法对她产生丝毫的同情,别过脸,不看她。 梁衍没有离开,他上了二楼。 当初发生血案的地方已经被彻底清洗干净,再无丝毫的痕迹。只是久无人居,虽然请了阿姨定期来打扫卫生,但仍旧说不上整洁。 梁衍先去看了舒父舒母当初的卧室。 舒世铭尚记得当时的情形,有些不忍,却还是指给梁衍看:“当初瑶瑶的母亲,就是在这边过世。” 梁衍问:“这房间里的陈设,还是当年的吗?” 舒世铭点头。 一直以来,再未做过更改。 梁衍的目光落在床上。 这是一张木床,比如今市面上大部分床都要高一些,或许是当年曾经流行过的款式,如今看来有些陈旧了。 他走过去,弯腰。 伸手摸了摸。 床下的空隙,足以容纳一个小孩子爬进去。 梁衍收回手,转身看方才舒世铭指的地方。 他看着床下的空隙,恍然间,似乎瞧见幼时的舒瑶,害怕地躲在床下,瑟瑟发抖。 她能够清楚地看到苏绾滟如何疯狂地杀死她的母亲。 躲在黑暗的床下,一句话也不敢发出来。 看着母亲躺在距离她不足一米的位置。 梁衍站起来,问:“瑶瑶以前睡在哪个房间?” 舒瑶的房间就在隔壁。 很典型的小女生房间,洋娃娃,胡桃木桌子和衣柜。 有些书籍还留着。 “那时候瑶瑶没带走这么多东西,”舒世铭解释说,“我也是怕她睹物思情,生活用品基本上全都买了新的。” 梁衍走到女孩的书桌旁,拉开抽屉。 第一个抽屉里面,全是小女孩的头绳和发夹,亮晶晶的,虽然过了这么多年,颜色发生细微的改变,但仍旧能想象得到当初鲜活明亮的模样。 第二个抽屉,放着女孩的日记本。 梁衍打开,一页一页地看。 那时候舒瑶的字还算不上工整,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稚气,笔画圆润,可爱极了。 在其中一页上,梁衍翻到自己的照片。 手指稍稍停顿。 那是从一张报纸上剪下来的图片,黑白色。 是梁衍的初中入学照。 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衬衫,抿着唇看向镜头,没有丝毫笑容。 报纸都是油墨印刷的,哪里能经得起这么久时光的摧残。而这张从报纸上细心剪下的图片被过了一层塑,得以保存完整。 这张照片就被夹在日记之中,旁边是舒瑶认认真真写下的字迹—— “向梁衍哥哥认真学习。” “梁衍哥哥很勇敢,我也要变成和哥哥一样勇敢的人。” “希望以后能够见到梁衍哥哥,亲口对他说:‘我很崇拜你。’” 梁衍确认自己不认识舒瑶,更不知道她这张照片从何而来。 翻开照片背面,他尚未仔细辨认上面已经洇墨的印刷铅字,便接到梁却葵的电话。 梁却葵声音惊慌失措:“大哥,你快点过来啊,瑶瑶出事了!” - 舒瑶的胳膊很痛。 她总是忍不住看到一些可怖的画面,时而,她躲在黑暗中,温热的血浸没衣裙;时而,有人拉着她的胳膊,不停地拿尖锐的针刺入她的皮肤。 “瑶瑶”那人笑声狰狞凄厉,“我是你妈妈,你躲着妈妈做什么啊?来,叫妈妈……你爸爸一定很高兴……” 恍然间又置身曾经和父母一起住的房子中。 最后见的那一面,也是长久以来,噩梦的起源。 古筝老师生病,最后一节课可以选择上或者不上。妈妈告诉她父亲休假,可以一起去主题乐园,舒瑶急着回家试新裙子,背着小书包乖乖回家。 路上,有紫色的跑车停下来,车窗摇下,里面的陌生阿姨向舒瑶问路。 恰好是舒瑶住的小区。 舒瑶认真地为她指明方向。 陌生阿姨没有道谢,看她的眼神很古怪。 舒瑶刚回家,又有陌生的小女孩按响门铃。 她脸上有泥,脏兮兮的,很可怜,她自己母亲在这里。 隔壁房间中,爸爸的确在和人谈事情。 舒瑶毫不怀疑,开了门,请她进来。 然后。 陌生的小女孩放进来问路的陌生阿姨。 陌生的阿姨开枪打中她父亲,砍死她母亲。 舒瑶藏在床下面,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看着陌生阿姨落下一刀又一刀。 舒瑶认出来,这是问路的那个人。 舒瑶帮助了她,她却毁了自己的家。 一分钟前,妈妈亲手给她换上新裙子。 现在,裙子的边角被母亲温热的血浸湿。 舒瑶小时候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妈妈和老师一直在教导她,一定要温柔友好地对待每一个陌生人,要懂礼貌。 她对每一个陌生人都很温柔。 但他们没有。 …… 医院走廊上,梁却葵战战兢兢地把事情所有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梁衍沉着脸,扬起手来。 梁却葵害怕地闭上眼,叫了声大哥。 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梁衍没打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沉声开口:“先去洗脸,等会再说。” 梁却葵告诉梁衍:“医生说,瑶瑶是低血糖导致的昏厥。” 梁衍进了病房。 洁净的白床单上,舒瑶裹着被子,手背上扎着细细的针,正在挂营养液。 她在做噩梦,努力地把自己蜷缩起来。 梁衍走过去,看到她不停掉泪,一边哭一边在梦中小声叫哥哥。 他坐在床边,和以往一样,轻轻地搂着她,低声:“我在。” 旁边的舒明珺看着舒瑶这样,心疼不已。 经过上次,她早已有心理准备,忍不住问梁衍:“要是瑶瑶以后也是这样……你怎么办?” 梁衍侧身,示意她声音小些。 舒明珺艰难地说:“假如以后瑶瑶还是像先前在你身边一样,不肯出门,只在家中闷着,哪里也不去。除了你之外,不能再见任何人,只能靠你照顾——” 等等。 舒明珺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不是正好满足梁衍这个变态掌控欲的需求了么? 梁衍淡声说:“没关系。” 舒明珺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他一句变态。 梁衍看向床上陷入沉睡的舒瑶,得到他的安抚,她的泪渐渐止了。 梁衍说:“我希望她可以拥有正常的社交,但是,如果那样令她不舒服,只留在我身边也可以。只要她好。” 舒明珺静默不语。 她私心还是希望妹妹能够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但强迫似乎只能令舒瑶更加难受。 梁衍叮嘱她:“去买些甜品或者粥过来吧,等会瑶瑶醒来后吃。” 舒明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液体下到一半的时候,舒瑶打个冷颤,自梦境之中骤然惊醒。 梁衍尚未反应过来,舒瑶便径直把手背上的针头拔下来,惊恐地往后缩,背部抵着墙,尖叫:“我不要扎针。” 旁边正准备给她量血压的护士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血压表掉落在地,连忙去捡,忍不住心中诧异。 梁衍瞧出她状态不对劲,跪坐在床上,朝她伸手,等她过来:“瑶瑶,别怕。” 舒瑶的眼睛失去焦距,过了好久,才终于看清楚梁衍。 她啪嗒啪嗒掉着泪,朝梁衍伸出手,抱住他,两只纤细的胳膊搂着他的脖颈,崩溃地放声大哭。 “梁衍,你跑哪里去了啊,”舒瑶难受地叫他,“我好害怕啊。” 因被她大力拽掉针头,又没有及时按压,殷红的血流出来,随着她的动作,弄脏了梁衍的衬衫。 护士没见过这种阵仗,小心翼翼递棉签过来,梁衍接过,按在舒瑶手背上。 舒瑶抖了一下,并没有拒绝。 被按住止血也疼,但如果这点疼是梁衍带来的,她可以忍受。 舒瑶现在情况很微妙,把脸埋在梁衍怀中,不愿意见人。 梁衍让那个护士出去。 花了好久时间,享受着他的拥抱和气息,舒瑶终于平静下来。 她仍旧想不起来当初和梁衍的那些过往,但此时此刻对梁衍的依赖没有丝毫更改。 舒瑶攥着梁衍的衬衫:“我很害怕。” “我听却葵说以前我们谈过恋爱,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一想就难受,”舒瑶头抵着他胸口,把眼泪蹭到他衬衫上,“现在头好疼,像是有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 梁衍大手按在她太阳穴处,揉了几下。 她头疼的时候,只要按着这里,就会得到缓解。 他掌握着每一个能够令她舒服的技巧。 舒瑶立刻眯起眼睛,像是得到充分爱抚的小猫咪崽崽,又往他怀中靠了靠。 梁衍低声说:“别想了,这些东西都过去了,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舒瑶仍旧窝在他怀中,抽抽搭搭地问:“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梁衍心中微微一沉。 倘若舒瑶在此时问起童年旧事—— 他不忍告知她真相。 但也不想欺骗她。 梁衍轻轻给她揉着太阳穴,哑声开口:“你说。” 舒瑶想到视频中看到的那些画面,细嫩的胳膊搂着他的脖颈,哽咽发问:“我和你在一起睡了那么久,亲亲抱抱那么多次,连只蹭蹭不进去的也都做过了。结果上次检查时候,医生还说我没有经历过酱酱酿酿。梁衍,你是不是不行啊?” 中度社恐(二) 安静两秒。 梁衍放在舒瑶背后的手微微僵硬。 “瑶瑶, ”梁衍眯着眼睛,慢慢地说,“我看你是想吃硬糖了。” 舒瑶半跪在床上, 揪着他的一角衬衫, 仰脸看他:“都那么长时间哎,还有后来我们在一起,难道你就一点儿也没有动心吗?” 她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梁衍松开给她揉太阳穴的手指, 贴在她背部, 轻轻地拍了两下, 抚平衣服上的一个小褶皱, 纠正:“我又不是禽兽。” 舒瑶小声嘀咕:“禽兽都不如。” 话音刚落, 梁衍扬手,隔着一层布料, 轻轻打她一巴掌。 舒瑶捂住屁股,发泄似地隔着衬衫咬了他一口, 凶巴巴:“干嘛?很疼哎!” 打她的力气并不大,哪里舍得真动手。 都是装模作样地吓吓她,只是肉长的多, 这么一下下去,还是疼的。 “疼才能长点教训,”梁衍扶着她的胳膊,垂眼看她,“回去以后再好好收拾你。” 他身上的衬衫已经被舒瑶彻底揉皱了, 眼泪全部抹在上面, 包括刚刚舒瑶隔着衣服咬他留下的小小痕迹。 口感不错, 舒瑶大着胆子, 跃跃欲试地想要再咬一口试试, 谁知刚刚贴上去,就被梁衍拎着衣领往后拉了拉。 梁衍拿纸给她擦着脸,擦去不小心被抹到其他地方的眼泪:“别闹。” 病房门被推开。 出去买粥的舒明珺去而复返,拎着大大小小的饭盒回来。 她将东西一层一层地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舒明珺眼巴巴地看着舒瑶:“也不知道你现在想吃点什么,就每样都买了些……医生建议你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喝点粥怎么样?” 直到出去买东西,她才惊觉,自己竟然不知道妹妹对食物的口味偏好。 舒瑶窝在梁衍怀抱中,朝着姐姐笑:“什么都行。” 舒明珺见她状况尚算正常,瞧不出异样来,立刻松口气,端着一碗粥靠近舒瑶:“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店主说这个最受欢迎。” 舒瑶半坐在床上,伸出手去拿勺子,无意间触碰到舒明珺的手指,胃里面翻江倒海一般的恶心。她闪电般地缩回手。 舒明珺看着她下意识的动作,笑容僵在脸上。 “珺姐,”舒瑶犹豫地告诉她,“我好像出问题了。” 勉强说完这么一句话,呕吐感越来越严重,舒瑶实在忍不住,站起来,跑去卫生间,干呕了很长时间,但什么都没呕出来。 舒明珺脸色沉下来,险些把热粥泼到梁衍脸上。 她想到一个有些恐怖的可能性。 虽然上次检查瑶瑶还是好端端的,但万一梁衍在那之后兽性大发怎么办? 虽然时间短到撑不起舒明珺的脑洞,但她心烦意乱,已经无暇无考虑这些时间上的bug。 胸口剧烈起伏,舒明珺压抑着声音,手里的碗晃了晃,压低声音质问梁衍:“你动她了?她还在上学啊你有没有点分寸?” “没有,”梁衍矢口否认,他看了眼舒明珺手中的粥,微微蹙眉,“这味道太腻了,换份少糖的过来。” 他知道舒瑶爱美,不喜欢让人瞧见她此时的模样,只守在门口,等到舒瑶漱口、洗净脸之后,梁衍才问:“有没有好点?” 舒瑶脸色并不好,她摇了摇头。 请医生重新为舒瑶做检查,但在量血压时,舒瑶又不配合了。 她坐在梁衍怀中,把袖子挽起来。护士一碰到她的胳膊,舒瑶便用力抽回,拽着梁衍的衬衫,拒绝她的触碰。 护士很尴尬。 “我不想让他们碰我,”舒瑶祈求地看向梁衍,“她们一过来,我就难受。” 她此时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白。 以往脸色白,还稍稍带着些血色;但现在,一脸的病态,仿佛下一刻便能摔倒在地。 手指紧紧地揪着梁衍的衬衫,舒瑶这样的表情和眼神,饶是梁衍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无法拒绝她此时此刻的要求。 但血压还是要量。 梁衍放缓声音,提出个折中的办法:“那我来好不好?” 如今用的是电子血压表,很好上手,护士在旁边示范了一下。 舒瑶伸手拽着袖子,看着梁衍为她戴上血压表,这才成功量下数值。 所幸量体温并不需要接触,舒瑶半坐在小方桌前,一口一口地喝着粥。 医生和梁衍、舒明珺一同出去,站在外面,低声交流。 医生十分负责任地告知:“低血糖也可能会引起呕吐、恶心的感觉。” 舒明珺蹙眉:“好端端的也不吐,只要别人一碰她,她就会吐。” 这件事情已经超出医生的专业范围。 医生摘下眼镜,说:“像这种心理层面的症状呢,我们建议你们去挂精神科。” 梁衍不说话,他站在病房门口,隔着一层玻璃,静静地看着舒瑶。 舒瑶坐在小方桌前,正在低头喝粥。 不过,刚刚喝了两口,就放下勺子,抽出纸巾,拼命地擦着眼睛。 一边努力地擦,一边把手贴在胸口处,深深地呼吸,往下顺气。 努力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手用力地捏着纸团,肩膀控制不住地抖。 在他面前的时候,为了不让他担心,把害怕和难受全都藏起来;等到只剩自己一个人,才敢偷偷地哭出来。 舒明珺和医生沟通结束,刚想推门进去,被梁衍伸手拦住。 舒明珺脚步一停,讶然地看他。 顺着梁衍的视线。 她也看到了房间内擦眼泪的舒瑶。 “让她自己哭一会,”梁衍沉声说,“你一进去,她又要忍住了。” - 舒瑶坚决不肯打针,好在身体也没有其他问题,经过检查过后,就可以离开医院了。 舒明珺同意让她仍旧住在梁衍那边。 ——即使舒明珺现在不同意,也没有其他办法。 除却梁衍,舒瑶本能地抗拒其他人的接触。 隐约间,舒瑶又有些三年前的影子,舒明珺心中酸涩不已。 与先前比较,有一点稍微好些,如今舒瑶虽然仍旧惧怕陌生人,但和熟悉的人可以正常聊天,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排斥。 梁却葵战战兢兢地向自家大哥认错,而梁衍并未苛责她:“没事,你先回家。” 梁却葵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家大哥与先前的不同。 “回去和妈说一声,”梁衍叮嘱她,“瑶瑶身体情况不好,让她别来打扰。” 梁却葵重重点头。 临别之前,梁却葵想起一事,告诉梁衍:“对了,纯薇姐回西京了。” 梁衍淡淡应一声。 梁却葵说:“纯薇姐这几天经常来家中做客,和妈妈聊天。” 梁衍不置可否:“我知道了。” 梁却葵还想再说些什么,又觉着其实没什么必要。 许纯薇喜欢梁衍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梁衍对许纯薇毫无兴趣更是人尽皆知。 赵语竹和许纯薇的母亲私交不错,以前曾经半开玩笑地指腹为婚。当然,这只是玩笑话,被梁父给制止了。 梁衍从未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读书时期,许纯薇频频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来找梁衍,梁衍多次拒绝,后来不胜其烦,直接拒绝见她。 那时候梁却葵看许纯薇在庭院中哭,唯一的念头竟是自家哥哥太不近人情了。 作为亲妹妹,梁却葵深刻体会到自家哥哥对男女之情的不感兴趣,或者说,梁衍压根就没有所谓躁动的青春期。 为了教育好妹妹要爱护身体,就在梁却葵刚上高中的那一年,已经读大学的梁衍带着她,去名下私立医院的妇科、产科、皮肤科、传染科等等转了一个遍。 梁却葵脸色煞白地看到了独自做流产手术的花季少女,在走廊上红眼争执究竟是谁传染给谁性病的“情侣”…… 那样严肃警告梁却葵即便是有了男友也要做好保护措施的哥哥,在梁却葵眼中就像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机器。 而现在,因为舒瑶,这台机器终于有了温度。 哪里不近人情,梁衍不过是只亲近一人而已。 晚饭过后,舒瑶坚定不移地拖着梁衍一起看那些视频和照片。 梁衍先前不愿和她一起看,唯恐她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但舒瑶执意拉着他,只好顺从。 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还有视频。 那段时光,梁衍就是她的全世界。 舒瑶穿着洁净的白色裙子,坐在梁衍怀中,手指悄悄地从鼠标上移开。 她仰脸,认真地问梁衍:“这些照片和视频是你删掉的吗?” 梁衍摇头:“不是,有些视频我也是第一次看。” 舒瑶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她只敢偷偷地仰脸看梁衍,卧室中的主灯没有开,一片明亮的灯光恰好落在他右眼下的痣上,皎洁干净。 舒瑶思考。 ——这个人,真的曾经是自己的男友么? 三年前,她刚刚高考结束,怎么会认识梁衍这样的人?按照常理来讲,两人压根就不可能有接触啊。 放在桌上的手机闪着光,舒瑶打开看,是10086发来的短信。 她没当回事,直接删掉。又打开微博看了看,忍不住朝梁衍吐槽:“有个变态男粉丝天天骚扰我,每天给我发酒店的照片和地址,你说他的脑子是不是被印度飞饼给糊住了啊?” 梁衍失笑,顺手捏捏她的脸颊:“来,我看看。” 舒瑶老老实实把手机递给他:“今天还没发。” 梁衍看了几条私信,都是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他沉下脸,把手机放在旁侧:“等会我处理。” 坐的有些不舒服,舒瑶换了个姿势,搂住梁衍的脖颈,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气息。 “难怪,”舒瑶喃喃开口,“难怪从第一眼见你,我就不害怕。” 完全没有面对陌生人的恐惧。 “我们当初为什么分手?”舒瑶把玩着梁衍衬衫上的纽扣,忽然问,“因为吵架吗?” “不是,”梁衍停了两秒钟,才说,“那时候你精神状态不太好,必须接受治疗。” 舒瑶下意识感觉他这话不对劲,冷不丁想起邓玠说过的事情。 他们两人之间,不是和平分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邓玠觉着她是个渣女? 舒瑶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惑:“可是邓玠说是我骗了你——” “没有这回事,”梁衍抚摸着她的下巴,笑了,“他当时连你都没见过,能知道些什么?” 他说的风轻云淡,舒瑶仰脸,看着梁衍,忽而伸手,搂住他脖颈,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舒瑶隐约感觉事情可能没有梁衍说的那么简单。 但没有时间思考太多,梁衍点开最后一个视频,微微挑眉,问她:“你还有这种爱好?” 舒瑶不解何意,却也听到电脑上传出来的声音。她转身一看,顿时红了脸,试图伸手捂住梁衍的眼睛:“别看。” 梁衍轻松拉下她的手,捏在掌心:“羞什么?在医院时候不还质疑了我么?” “既然你对我这么不放心,今晚验验货如何?” - 夜色已经深了。 许世楚打着哈欠,开着车去接许纯薇,路上不小心闯了红灯,恰好被值班交警抓到,扣了六分,罚了两百块钱。 许世楚的歌手身份在这个时候丝毫起不到作用,交警压根没认出来他,冷酷无情到仿佛他只是一颗大白菜。 等许纯薇上了车,瞧她气色尚佳,许世楚不由得多说问一句:“姐,你和梁衍那事成的概率大不大?” 许纯薇掏出小镜子来,正在补妆,闻言,口红划出了唇角。 她抽出一根棉签,细细地把不慎涂出去的口红擦净,掀眼瞧着许世楚:“怎么?” 许世楚说:“你要是真能把梁衍给撬走了,我倒是想试试追求舒瑶。” “看上人家了?” “也算吧,”许世楚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忽然说,“我听说,舒瑶父亲留给她的那个公司,至今还在舒世铭手中。舒世铭先前说过,等舒瑶结婚之后,就会把公司的股份全部转让给她。” 许纯薇将小镜子合上,淡声说:“梁衍未必肯放手。” “你不是说她只是梁衍拿来代替初恋的替身么?”许世楚拿出一根烟,叼在唇间,满不在乎,“既然都说是替身了,那再找个比她更像的不就得了?” 许纯薇若有所思。 “不过未必是寻找替身,”许纯薇笑了,“以前在西山那边工作的佣人告诉我,当初梁衍和他那个小姑娘分手时候闹的也挺不愉快。分手前夜,两个人在书房中吵架吵得很凶,那小姑娘直言自己就是贪图梁衍身体,从来没有喜欢上他,从始至终只是拿他当庇护所,只是利用……你说,梁衍那么傲气的性子,怎么可能再容得下她?” 有件事许纯薇没说。 分手前天,那小姑娘在书房中哭了一晚上,听着气都快断了。 许世楚肃然起敬:“这姑娘这么莽?敢这样和大哥说话?” 许纯薇漫不经心地把包拉链拉好:“所以啊,梁衍只是喜欢那一类的女孩而已,也就是贪图青春。等他结婚,肯定不会找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家伙。” 许世楚点开电台,好巧不巧,正在播放瑶柱菌弹得那首《娇缠》,这首曲子本来没有歌词,但游戏官方刚开了个公开征集填词的活动,这几日颇为红火,不少人踊跃参加,各种版本层出不穷。 连带着“瑶柱菌”这个名字热度也蹭蹭蹭地上涨。 按照以往瑶柱菌的做法,现在指不定又要趁热打铁,撕天撕地。偏偏直到现在,这个账号都毫无动静,没有丝毫要与人争执的模样。 粉丝也开始自发澄清,说当初账号撕X全是当初经纪人搞的鬼,还有人贴了当初瑶柱菌艰难解约的证据。 以至于现在不少路人同情起了瑶柱菌。 不过这些都改变不了许世楚对这个“瑶柱菌”的看法。 先前错过倒也罢了,“瑶柱菌”转身就和赵青念合作,让许世楚有些不悦。 ——像是压了他一头。 许世楚现在听着《娇缠》,只觉心烦意乱,关掉电台。 想了想,他继续给舒瑶发消息。 许世楚摸着下巴,心想,现在已经不流行老男人了,小奶狗倒是挺受欢迎。比老的话,他肯定干不过梁衍,可要是比温柔,许世楚不信梁衍能胜得过自己。 梁衍那样冷冰冰的工作机器,舒瑶孤单惯了,说不定会更喜欢活泼开朗的。 哪怕自己不知道舒瑶如今的年龄,许世楚还是厚着脸皮,给她发过去几条消息。 许世楚:[姐姐,睡了吗?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许世楚把从许纯薇那里弄到的视频发给了舒瑶。 就是三年前梁衍和那个绿裙子女孩,当初梁衍出手,把网络上的视频基本上都封锁了。但许纯薇手中有原版,还好好地保留着。 只是原版画质也不清楚,拍摄时离的太远了。 许世楚:[你看看这个视频,是大哥和他的初恋女友,你看过吗?大哥初恋和你长的很像哎,你说这巧不巧呀?] 许世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因为这和大哥吵架啊。就是觉着好玩才发给你的,要是你们俩因为我而伤了感情,那我会内疚死的。] 许世楚:[今晚月色很美,姐姐要不要出来喝杯奶茶啊?] 窗外夜色缓缓降临。 别墅之中,妈妈正在声情并茂地给孩子讲睡前故事:“小猫咪蹲在萝卜面前,惊呆了,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萝卜。” 孩子坐在床上,奶声奶气地问妈妈:“有多大?” “能把小猫崽崽的肚子撑的圆滚滚,”妈妈认真地比划了一下,继续绘声绘色地讲童话,“吓坏的小猫崽崽晃动着小尾巴,粉白色的爪子贴在杂草上,试图把萝卜弄出来。但四个爪子都用上了,咬到填满猫嘴,连吃奶儿的劲都使出来,委屈到掉眼泪,还是没有成功……” 孩子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些同情那可怜的小猫咪。 为了拔个萝卜,四肢用了个遍。 “不可怜,”妈妈合上故事书,笑眯眯地摸摸孩子的头,温和地告诉他,“那老胡萝卜长了那么多年,早就成了精,怎么可能被小猫崽崽一下子就给拔走呢?” 与之相隔不到两公里的别墅中,舒瑶正站在镜子前面漱口。 梁衍站在她的身后,摸着她蓬松的发,放下吹风机。 瞧镜中人眼睛红红的模样,梁衍无奈:“我说过不用这样。” 舒瑶不说话,她穿着一条白色的睡裙,裙摆被水打湿了几处。 她往水池中吐出水时,头发不听话地滑落肩头。 梁衍拿了根发圈,温柔耐心地给她绑起来。 牙膏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还有些凉薄荷的气息。 舒瑶仔仔细细地刷了两遍牙齿,才转身,可怜巴巴地告诉梁衍:“哥哥,嗓子痛。” 梁衍抱她离开浴室,让她坐下,自己找个小巧的灯,示意她张大嘴巴。 舒瑶很听他的话,乖乖张口,唇角有些发红:“啊——” 借助着灯光,梁衍仔细地查看她口腔中每一粒洁白的小牙齿。确认没有丝毫损伤之后,这才关掉灯:“我看不到伤口,不然去医院?” 舒瑶连忙拉住他的手,及时阻止他,头摇的像拨浪鼓:“你怎么和医生说?” 梁衍面不改色:“不小心被骨头卡住。” “不要,这样太丢人了,”舒瑶不肯,“我喝点水就好了。” 她不愿意去医院,或许是怕,也不叫嗓子疼了,捧着温水,小口小口地喝。 劝阻无果,梁衍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哪里来的胜负心?把自己弄的这么可怜。” 舒瑶裹着被子,闷声说:“你对我这么好,我只想着要谢谢你啊。” “哪有这样道谢的?” “这叫鸣谢啊,”舒瑶理直气壮,“你亲过我,我也亲亲你,这样咱们俩之间就扯平啦。” 梁衍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 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倔强。 虽然她仍旧不记得三年前的那些事情,但脾气并无半点差别。 方才也是。 越是阻止,她反倒越是倔强,最后还不是难受的咳好久。 舒瑶喝完水,踢踏踢踏踢掉拖鞋,熟练地钻到床上,缩成一团:“哥哥,我睡觉啦。” 说完,她还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小声嘟囔:“今天竟然没有用泡芙哎。” 话音刚落,身边一沉,大手一伸,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贴近,舒瑶转身,自动拱过去,把脸贴在他胸膛上。 梁衍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等你身体好些。” 刚刚退了烧,今天又低血糖,这样还对她下手的话,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舒瑶重重打个哈欠,眼皮很沉。小手贴在梁衍脖颈上,她无意识地开口:“……那你不要骗我。” 梁衍静默良久,才在舒瑶脸上印下一吻。 他低声说:“这次不骗你。” 等舒瑶沉睡之后,梁衍才拿起手机来看。 他打算好好地瞧一瞧,那个狂热男粉今晚又在哪里骚扰他的小樱桃。 许世楚的微信消息赫然在上。 梁衍看着许世楚发来的消息,笑了笑。 他打开舒瑶的私信列表,往下翻了翻,找到那个每天持续骚扰她的狂热男粉。 果不其然,这个狂热的变态男粉今天仍旧无比执着地开了房间,还附上宾馆照片,以及镜子里的自拍。 瞧不清脸,只能凭借上半身看出来,是个肌肉壮汉,瞧上去能打二十个许世楚。 视线下移,看到这个狂热男粉发过来的地址。 [朝月区临江路222号锈湖宾馆333号房] [房门密码666] 梁衍用舒瑶的账号给许世楚发消息:[我和梁衍吵架了,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很害怕,你可以过来陪陪我吗?] 手机另一段,险些睡着的许世楚激动到坐起来。 果然,夜深人静,最适合打动这些小姑娘的心。 许世楚丝毫没有怀疑短信的真实性。 方才他已经给舒瑶发过去那么一通阴阳怪气的话,现在舒瑶多半知道自己是替身,和梁衍大吵一架再伤心离开,很有可能。 正好方便他趁虚而入。 许世楚:[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那边很快给许世楚回了一个地址。 [朝月区临江路222号锈湖宾馆333号房] [房门密码666] 中度社恐(三) 月色静寂如水, 舒瑶小手揪着他的衬衫,睡的正香甜,眼睫上还挂着泪水。 梁衍单手拿着手机, 仔细看许世楚的回复。 这小子如今倒是十分机警, 没有立刻上梁衍设下的套。 许世楚:[你是认真的?] 梁衍划开私信,找了一张狂热男粉拍的内部照。 然,没有他那一身健壮的肌肉, 只有整洁干净的房间内部陈设, 以及若隐若现的一只脚。 梁衍随意截了一下, 只露出脚的上半部分, 顺便做了美白和模糊, 缩小一下。 把修改后的照片给许世楚发过去。 梁衍顶着舒瑶的账号回复他:[梁衍不愿意解释,我现在很难过, 只想找人好好地聊天] [如果你感觉到为难的话,那就算了] [我还可以找邓玠] 几条消息刚发出去, 许世楚立刻回复。 许世楚:[别叫他] 许世楚:[我马上过来,等我!] 尚未放下手机,怀中的舒瑶动了两下手指, 梦呓一般,哼唧一声疼,拽着他的衬衫,牢牢握在手心,像是怕他就此离开。 等了半小时左右, 梁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 又拨通一个电话。 简略讲完电话之后, 怀中的舒瑶听到些动静, 不舒服了, 非要把手探入他衣襟内。 必须要抱着他才行。 梁衍微微俯身,将她耳侧的一缕碎发掖到耳后。 手指划过她的唇角,还泛着红,被磨坏了,有点可怜。 先前从未想过要她做这种事情,方才他的确有些失控。 梁衍的手指划过她柔嫩的脸颊,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口。 ——哪怕舒瑶如今仍旧只是在骗他,他也认了。 - 许世楚收到短信的时候,连自己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他想要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姓许,女的姓舒。 男的可以教他唱歌,女的呢,就跳跳舞,也挺好的…… 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之中,许世楚已经到了短信上告知的地址。 锈湖宾馆的名字听上去就不太吉利,外观看上去更不吉利,像是发生过几场凶杀案。 这片属于旧城区,周围有老城墙,为了文物保护,周围几个街道都严令禁止拆迁或者翻盖。 这儿距离梁衍所居住的颐和公馆差不多需要半小时车程,停车时,许世楚短暂地犹豫了下,认真动了下并不灵活的脑筋,为何舒瑶会选择在这个地方与他见面。 好在许世楚的脑容量并不大。 许世楚独自坐在车内想了许久,很快替舒瑶找好理由。 ——说不定这女孩现在心里难过的厉害,只想躲着梁衍,才选了这么个地方呢。 许世楚认为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意气风发地照了照镜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宾馆,按照信息上的地址和房间号,满怀期待地输入密码,颤抖着推开门。 房间内没有开灯,一片昏暗沉寂,唯独床边,尚留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圆床之上,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睡的安详恬静。 刺激。 上来就躺在床上装睡,这岂不是在疯狂地暗示着他? 这要是还不上,他就不算男人! 许世楚因突然的福利而激动的搓了搓手,靠近。 咦? 怎么感觉今天的舒瑶好像有点大只? 说不定是灯光的原因,这酒店的装潢真是糟糕透顶。 许世楚紧张中含着一些期待,怕吓到了舒瑶。 他脱掉鞋子,轻轻上床,伸手抱住床上的人,声音温柔:“等我很久了吧?” 半小时后。 救护车和警车停在了楼下,搅得不少小情侣心里惴惴不安。 宾馆前台战战兢兢地回答着警察的问话,快哭了出来:“以前真的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扫黄打非的同志说接到举报,我就立刻配合着交出房卡做检查。到楼上333房间的时候,一直没有客人开门,只能输密码进去。结果刚刚进了房间,就看到一个客人正在按着另外一个客人殴打。挨打的那个客人都快出不了气了,伤的挺严重……要不是警察同志感到,恐怕真的要出人命了。” 说话间,有人急切地叫:“让路让路——” 前台急忙避让开。 两个人抬着担架从她身边经过,担架上的人牙被打落了一个,艰难地喘着气,满脸的鼻血,眼圈乌青,胳膊脆弱地搭在胸口处。 看上去像是快咽气了。 前台看着直摇头,忍不住感慨:“为了钱,也不能玩的这么过火啊……” 话音刚落,她只觉担架上的人眼熟,定睛一看,不由得失声叫出来:“哎,这个,这个人不是那个唱歌的么?叫许……许什么来着?啊,许世楚!” 她这一声,引的不少看热闹的人看过去,忍不住靠近。所幸担架已经抬上了车,关上门,闪着急救灯,扬长而去。 恰好警察押着打人者下来。 对方人高马大,秃头大块头,脱了上衣,只穿着一条运动裤,还朝警察解释:“那人就是欠收拾啊,我好好地睡着,他跑过来就抱,你说说,我不打他打谁?老子喜欢女人啊!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前台傻眼了,她入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男男玩这么猛烈的。 更让她感觉到猛烈的,这主角之一竟是许世楚,堂堂一个大明星,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她战战兢兢地给从事新媒体的朋友发过去这一惊天大瓜。 - 早餐。 舒瑶盯着放了糖的牛奶看了好久,还是没有喝。 又拿着勺子在莲子羹之中搅了几下,没有丝毫胃口。 昨天的事情一直在她脑子里蹦跶来蹦跶去。 一开始,梁衍无奈地拉开她的手,想要阻止她吃糖。但后面就不一样了,不仅不阻止,还非要塞硬糖过来,完全不管她吃不吃得下。 哼。 口是心非的男人。 舒瑶只吃了几只小笼包,拿起手机来,想给艾蓝发消息。 刚拿过手机,舒瑶看到某新闻软件给她推送的热搜消息。 #许世楚夜会某男# 已经爆了。 舒瑶怀揣着吃瓜的心情点进去,直接被铺天盖地的爆料险些震瞎眼睛。 一目十行地看完视频和爆料,舒瑶按着自己激动不已的心脏,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根据多名“目击者”声称,许世楚昨晚干了件可以载入史册的大事。 大事的起因并不可考,但其结果毫无二致。 故事版本一:许世楚和某男深夜开房幽会,玩的很大,结果大出血进了医院。 故事版本二:某狂热粉丝知道许世楚的性取向,故意以约的名义把傻白甜许世楚给骗了过来,毫不留情地下了狠手,直接把人给弄进医院。 两个版本结合着看,有种说不上来的刺激。 尤其是许世楚的粉丝,开始拼命的洗地,然而照片拍的清清楚楚,眼窝青了,满身的血,但标志性的几个痣都在。 想甩锅其他人都不成。 许世楚的经纪人都快疯了,此时正在疯狂地做公关。 一部分粉丝开始脱粉,感觉偶像滤镜全部碎掉;一部分在坚持地洗广场,声称这都是阴谋,那人绝对不可能是许世楚。 还有一部分,劝许世楚面对自己的性取向,但不要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然而此时已经错过最佳时机,如今照片视频满天飞,以及那个狂热粉的证词,也“不小心”泄露出来。 好在该狂热粉虽然疯了点,但仍旧坚持着不给正主招黑的原则,只字不提瑶柱菌的事情。 在得知对方是前段时间在微博上真身上阵diss瑶柱菌的许世楚之后,该狂热粉第一反应:“妈的,打轻了。” 第二反应,坚决要告许世楚对他实施性骚扰。 许世楚的经纪人没遇上这么难缠的人,简直就是油盐不进,一时间苦不堪言。 粗略看完大概的舒瑶目光呆滞,钦佩不已,忍不住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 许世楚真勇士啊。 这样的大事需要和人分享,舒瑶直接截了图,给梁衍发过去一份,顺便发出灵魂拷问:“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一分钟后,她成功蹲到梁衍的回复。 梁衍:[或许是] 梁衍:[人不可貌相] 舒瑶深以为然。 万万没想到啊,许世楚那副绿茶味浓郁的文弱样子,竟然还是个双插头哎。 其实舒瑶还想问问梁衍更多的事情,又担心会显得自己过于八卦—— 在他面前,舒瑶还想保持好温柔、大方的淑女人设。 于是舒瑶把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强行压了下去,盘腿坐在床上,戳着手机,给梁衍发消息。 舒瑶:[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呀] 舒瑶有点点想念他。 她其实也察觉到自己对梁衍的病态依赖,离开他还不到半日,她就已经觉着百无聊赖,瞧什么都没有滋味。 发完短信,舒瑶把下巴搁在手上,凝神守着手机。 梁衍:[我尽量早些回去] 梁衍:[乖] 发完短信,梁衍按了按眉心,示意眼前的人讲下去:“继续。” 会议室中,因梁衍看手机这一动作而停下的下属,略微定定心神,继续认真地分析着这一季度的增长情况。 幕布上,图表闪着莹莹蓝光,坐在末尾的邓珏手指摸着下巴,瞧向梁衍。 梁衍今日心情格外的好。 虽然梁衍平日也十分温和,但如今笑容和前几天大为不同,显然从某处得到餍足。 同为男人,外加近期听说了些舒瑶的事情,邓珏大致地能够推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这样子,多半是两人又和好了。 等会议结束,邓珏跟着梁衍去了办公室,进门先找好地方坐着,翘着二郎腿。 助理送了茶上来。 邓珏笑着问他:“追到手了?” 梁衍端正坐着,打开刚刚呈递上的文件,应了一声。 “那你能确定她现在是真心对你?”邓珏问,“该不会和上次一样吧?还是说,只贪图你的身体?” 梁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掀开一页:“这两者没有区别。” 邓珏听懂了这言外之意。 反正身体也是梁衍的,梁衍不在意舒瑶和他在一起是爱他的灵魂,或者只是能令她感到安全感的身体。 邓珏摇头:“没想到能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 停顿片刻,他又说:“上次舒瑶把你气成那个模样,我压根就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原谅她。” 梁衍的目光终于从需要他审批的文件上移开,看向邓珏,挑眉:“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 邓珏愣了半晌,无奈地笑,举手表示投降:“好好好,我们不提这事。” ——当年的那桩旧事,梁衍把舒瑶藏得那么宝贝,旁人都不明白,邓珏却了解的清清楚楚。 他看着此时淡定的梁衍,忍不住又想起当年的情形来。 梁衍和舒瑶决裂的那个时间点,邓珏恰好在西山那边办事,晚上下了暴雨,他没走,留宿在梁衍家中。 邓珏知道梁衍养的小女友不喜欢见人,他也没想着打扰这对爱侣。 那时候邓珏已经知道舒明珺上门来闹的事情,身为朋友,邓珏忍不住劝慰梁衍:“不然和舒世铭直接聊一聊,你和舒瑶这是正经恋爱,怎么到了舒明珺口中,就成了拐卖少女?说出去也不好听。” 梁衍颔首:“我知道。” 邓珏和梁衍聊了没几句,便瞧见门开了,舒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细细脚腕上的樱桃和铃铛声响细微而脆弱。她当着邓珏的面,用力地往梁衍胸口捶了一拳。 只是力气太小,也没什么作用。 邓珏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回避。 小情侣之间闹别扭、发脾气都是常事,梁衍显然不想让邓珏瞧见这一幕。 他一言不发,抱着舒瑶往卧室中走,只听舒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就是混蛋……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只是贪图你身体才和你在一起……我明天就跟珺姐走,以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邓珏手上的烟灰落下来,烫的手指一阵发痛。 把烟蒂放在烟灰缸中摁灭,邓珏看情况不妙,担心出事,急忙追了出去,只看着梁衍沉着一张脸,对怀中人说:“瑶瑶,我们好好谈谈。” 舒瑶不理他,仍旧不停落泪,声音哽咽:“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我回去之后就找其他男生恋爱,结婚,生孩子,再也不和你在一起,我讨厌你。” 这句话结结实实地触了梁衍的逆鳞。 邓珏看着梁衍不顾舒瑶的挣扎,把她强制性抱进卧室中,面色不善。 再没出来。 邓珏睡在客房中,他半夜中惊醒,烟瘾犯了,想起打火机落在二楼,他上楼去拿,经过主卧门口时,听到里面似是欢愉又像是痛苦的低低声音。 还有梁衍沉声逼问,问她知不知错,问她还敢不敢走。 邓珏不知道舒瑶如何回答,但他猜测那答案一定令梁衍不满意。 因为她哭声更惨了,还带着力竭特有的嘶哑。 从晚上八点,一直到次日下午两点,梁衍才出来。 脖颈上被深深抓了好几下,有的带着血丝,锁骨上、喉结处,一层叠一层的牙印。 这可真是能用的都用上了。 邓珏被梁衍阴沉的模样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迟疑:“你昨天——” 该不会是欺负了人家一晚上吧? 梁衍没说话。 他一夜未眠,眼下隐隐有乌青,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微微倾身,从桌上拿了支烟,含在口中,也不需要邓珏点火,自己垂眼点燃,静默地抽着。 邓珏知道他为了卧室里的小祖宗已经戒烟许久,没成想现在又抽上。 一支烟抽到一半,梁衍才说:“我等会就把她送走。” 邓珏有些难以相信:“真不留了?” “不留了,”梁衍神色平静,弹了弹烟灰,“小东西一点儿良心都没有,我留她做什么。” 邓珏只觉他落寞,然而想不出丝毫可以劝慰的话。 无意间垂眼,瞧见梁衍口袋中露出断掉的金色脚链。 邓珏忍不住问:“这链子——” 梁衍拿出来,垂眼看:“不小心扯断了,明天让人做条粗点的。” 邓珏忍不住问:“你不是要把人送走么?” “也是,”梁衍把断裂的金色脚链放在桌子上,自嘲地笑笑,“是我糊涂了。” 金色的脚链静静躺在桌子上,小巧的金质樱桃被捏坏了,铃铛也扁扁的,不再响。 话虽这么说,邓珏却没看到梁衍把人送走。 整整一周。 一周过后,邓珏才看到梁衍开着车,把舒瑶送到舒明珺那边去。 分别之际,舒瑶没有和梁衍说一句话,也拒绝了舒明珺的触碰,自己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进了房间。 走路姿势很不自然。 那时候天气尚炎热,舒瑶却穿了条长袖的连衣裙。 然而邓珏却仍旧看到,风吹起时,衣裙下面,她一双白嫩的腿上印着许多吻痕。 邓珏不忍想象那一周中,梁衍都对舒瑶做了些什么。 梁衍疼她到一句重话都不说,两人之间唯一的争吵,也就分手这一次。 也不知道舒瑶究竟都说些多么没良心的话,才令梁衍如此伤神。 他唯独知道一点,在舒瑶走后,梁衍去了尚在计划中的游乐场中,花费一下午的时间,翻遍了乐园中的许愿瓶,最终找到一个,当宝贝一样带了回去。 邓珏不放心,多关注了一下,打听到舒瑶一场高烧过后,竟然可以正常和人交流了,也没那么怕人。 但她也忘记了梁衍。 邓珏把这事转告给梁衍,梁衍没有过多表情,然而握住钢笔的手指发白。 在那之后,梁衍定期为舒瑶的学校捐赠款项用于建设,投资舒瑶曾产生兴趣的游戏工作室,重构建设主题乐园。 但邓珏感觉,那时的梁衍并没有重新出现在她生活中的打算。 - 舒瑶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好,晚上梁衍给她测了血压,量过体温后,就身体健康的考虑,果断拒绝舒瑶想要亲亲抱抱的请求。 “为了不弄伤你,”梁衍严肃地告诉她,“这几天你需要好好休息。” 舒瑶乖乖地应了一声,缩在温暖的被窝中,她还是好奇那件事情,忍不住露出颗小脑袋来,问梁衍:“为什么以前的我要叫你哥哥啊?” 舒瑶想不起来两人曾经相处的细节,只能够从那些视频和照片中推测,他们应当是极为相爱的。 梁衍把她的手放回被子中,面不改色地告诉她:“也不一定是叫哥哥,偶尔也会叫爸爸。” 舒瑶脸颊涨红:“真、真的?” “再或者老师,警察叔叔,”梁衍俯身,手指刮过她的鼻梁,微笑,“你喜欢什么就叫什么。” 舒瑶的脸已经烧起来了。 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但梁衍的形容,让她浮想联翩。 还有角色扮演哎,以前好会玩啊。 刺激。 “对了,”舒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梁衍,“我这几天没回家,舒浅浅好像被警察抓走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眼睛很亮,像是黑葡萄,目不转睛地看着梁衍,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我问明珺姐了,她不肯说。” 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舒瑶将幼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她只知道父母葬身意外,但忘掉了自己曾经和凶手共处同一房间,也忘掉了自己曾经被凶手折磨的那几天,以及后期去找梁衍求助、决裂。 她什么都不记得。 唯独身体本能提醒她,要远离陌生人。 梁衍安抚她:“你先睡,我帮你问问。” 舒瑶重重点头。 舒瑶毫不怀疑梁衍的话,当梁衍告知她舒浅浅是因为偷盗才被暂时拘留的时候,她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转身便抛在脑后了。 这几日梁衍因公事出差,预计两到三周后才能回来。 舒瑶不可能跟他一起走。 她还有几门课要考试,以及高数的定期测验——虽然补考和重修都没有平时分这种东西,但按照往年的规律,期末考试的题型和定期测验是相似的。 在霍林琛的认真补课之下,艾蓝的成绩简直像是坐了火箭一样,蹭蹭蹭地往上涨。 舒瑶被她这样激情澎湃的学习热情感染到,忍不住多问几句,艾蓝严肃地告诉舒瑶:“因为前段时间的我,一直以为霍林琛家境不太好。” 舒瑶:“啊?” “他母亲做办公室文员,每个月工资好像只有两千块,”艾蓝认真地说,“霍林琛学习这么优秀,我也不能做一个拖累他的花瓶吧?霍林琛不是本地人,以后想留在西京的话,买房子肯定是个大问题。虽然我家留给我了一套,但男方那边也得准备婚房吧?” 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些的舒瑶点了点头:“好像是哦。” 和舒瑶不同,艾蓝没有那么多的选择权。 马上就要毕业了,艾蓝已经不打算考研,也是时候需要考虑工作,以及未来的长远规划。 “我原本都想好了,”艾蓝告诉舒瑶,“等我毕业后,最好找一份高薪的工作,这样才能够减缓霍林琛的压力。而高薪工作的前提……” 舒瑶听好友这样讲着,却忍不住地分神,想起梁衍。 对于梁衍那个阶层的人而言,像她这样的人肯定不是合格妻子的首要选择吧? 在社交圈中,太太的作用也非常明显。舒瑶隐约记着,在自己小时候,母亲会邀请不少太太们过来打麻将,亦或者参加各种名头的聚会。季南秋也是,她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保养自已、以及和其他太太们吃茶逛街打牌。 舒瑶并不适合这种场合。 人多的时候,她只想和梁衍在一起,而不是和人聊些乱七八糟的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但自己这样会不会令梁衍为难啊? 恍神间,舒瑶听见好友艾蓝叹口气:“截止到今天上午之前,我都是这么想的。” 舒瑶放下胳膊,察觉到这话中的意味,谨慎地问:“难道你和霍林琛之间出问题了?” “是挺大的问题,”艾蓝木着脸告诉舒瑶,“霍林琛只告诉我他母亲月入两千,却没有说,他爸爸名下有三家公司,一座农场,六套别墅,其中三套就在西京。” 舒瑶:“……” 艾蓝叹口气,颇为费解:“你说这样的家庭,不应该培养出来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么?为什么霍林琛能比大圣的金箍棒还要直?” 舒瑶:“……可能是性格问题?” “也许是吧,”艾蓝两只手托着腮,一脸忧愁,“综上所述,突然发现小麻雀原来是大凤凰。为了能够和霍林琛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我需要努力地提升自己,才能不至于让他母亲看低。” 舒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好像现在还处于朋友阶段?” 艾蓝言之凿凿:“我这是防患于未然。现在就等着霍林琛这千里之堤,溃于我这个蚁穴了。” 在艾蓝这样的情绪感染下,舒瑶也忍不住对即将当来的会面惴惴不安—— 梁衍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他恰好要在生日那天回西京,已经和舒瑶在通话中说明,届时先回家和家人吃个饭,然后再去公馆陪伴舒瑶。 舒瑶不想让他这样累。 私下里,梁却葵偷偷和舒瑶沟通过了,打算给梁衍一个惊喜—— 去梁家一起吃饭。 “我妈人很好,”梁却葵告诉舒瑶,“你不用怕,她只是想见见你。大哥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点苗头,妈妈现在看你就像看神仙一样。” 舒瑶被她夸张的描述逗笑了,可还是犹豫:“那伯母知不知道……呃,知不知道我的病啊?” 从上次低血糖晕倒之后,舒瑶便多了一个怪毛病。 她不能够与和梁衍之外的人有肢体接触,一碰就想吐。 哪怕是好朋友艾蓝,她也不能和往常一样挽胳膊。甚至,哪怕只是隔着衣服蹭一下,舒瑶都要不舒服好久。 好在艾蓝完全体谅并理解她,什么都没说。 舒瑶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和梁衍的过往——舒瑶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仍旧在尝试着努力去回想。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梁衍分手。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梁衍便避重就轻地说些其他的事情。舒瑶会被他的新话题吸引,从而忘记追问。 等下次想起来的时候,又会重复以上流程。 舒瑶想等自己弄清楚之后,才好告诉好友。 艾蓝也没问舒瑶。 多年好友积累下的默契,只要有一个人不想说,另一个绝对不会对此刨根问底。 舒瑶没有见男方家长的经验,只听梁却葵说她母亲温婉,参考着好友和堂姐的意见,谨慎地选择了一条水色的连衣裙。 梁却葵亲自开车来接的她,同乘一车的还有她男友楚昀。 楚昀金发碧眼,中文说的不错。 只是不知道为何,刚打了招呼,他就笑着和舒瑶寒暄:“这外头齁逼老冷了,你咋不多穿件衣服捏?” 舒瑶被他这一口流利的老东北普通话给彻底镇住了。 梁却葵笑着解释:“他前不久在东三省那边住了一阵,语言天赋太高,不小心被同化了。” 舒瑶颇为认可:“十分地道。” ——这得一口气吃掉了三个东北人吧,才能说的如此流畅。 不知道是不是金发碧眼配东北话特有的喜感,还是梁却葵和他的热情,舒瑶对这个叫楚昀的人并没有多么排斥,只是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声音仍旧细细的,小心翼翼。 她还是不能正常的和陌生人交流。 抵达梁家的时候,赵语竹并不在家。 佣人告知,赵语竹想要为舒瑶下厨做饭,嫌弃今日厨房采购的东星斑不够鲜,让人开车带她亲自去挑选。 “你放心,”梁却葵偷偷地和她咬耳朵,“现在我妈眼中,你的地位就是最高的,谁也比不过。她只怕你和大哥分手,大哥打一辈子光棍呢。” 舒瑶说:“你这样说的我受宠若惊。” 说话间,梁却葵转脸问身旁的佣人,随口问:“我好像看见大哥的车了,他回来了?” 佣人不敢直视舒瑶的眼睛:“先生刚来,正在和许小姐谈事情。” 许小姐? 难道是指许纯薇? 舒瑶怔住。 梁却葵皱眉,有些不悦:“没有人请她,她怎么来了?” 她知道许纯薇近期总是来找赵语竹的事情,赵语竹心肠软,天生不会拒绝人。以往也就罢了,今天是梁衍生日,许纯薇特意选在今天上门,其目的不言而喻。 问清两人如今在哪里之后,梁却葵拉着舒瑶的袖子,直直地走过去。 房门开着,梁却葵刚想要进去,却被舒瑶拉住衣角。 舒瑶低声说:“先等等,我想偷听一下。” 两个人躲在门旁,听着里面许纯薇泫然若泣的哭诉:“……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很尴尬——” “身份?”梁衍声音淡淡,打断她,“你有什么身份?公司前员工?” 许纯薇声音一滞。 她张了张口:“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 “瑶瑶不喜欢你,”梁衍说,“那就不是朋友。” 许纯薇难以置信:“难道你要以她的喜恶为准吗?” 梁衍轻轻笑了:“不然呢?” 舒瑶脚下一顿,不小心碰到门扇,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余光瞧见梁衍抬眼,舒瑶试图把自己缩回去藏好,然而他已经站起来,朝这边走过来。 一段时间未见,舒瑶看见他就移不开眼睛,控制不住地想要往他身上蹭。 哪怕是偷听被抓,她也理直气壮的:“哥哥。” 梁却葵很识相,笑着摆摆手:“小别胜新婚,你们俩先聊。” 梁衍丝毫没有顾忌许纯薇的模样,拉着舒瑶的手,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 轻松地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含笑问:“你怎么过来了?” 舒瑶老老实实地回答:“伯母想见我。” 梁衍埋脸在她脖颈间,轻啄一口:“怎么这么乖?让你来你就来?” 他伸出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碰到舒瑶的肩胛骨。 太瘦了。 她的身体一直都没有恢复好,夏天虽然已经过去,可肉却没有丝毫增多。 “怎么又瘦了?”梁衍问,“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舒瑶连忙辩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胃口……是不是很丑?” 她骨架小,肉也不多,该丰满的地方都不够丰满。秦扬曾经直言不讳地说过,男性眼中,玛丽莲梦露那样的肉感才是完美。 但舒瑶没有肉感,只有骨感。 她忧心忡忡,担心这样的自己在他眼中不够漂亮。 “怎么会丑?”梁衍说,“这是樱桃的小翅膀啊,多可爱。” 舒瑶的脑袋懵了一下,良久,才干巴巴地告诉梁衍:“不过你今天嘴巴好甜哦。” 听见梁衍笑了,他诱哄:“那你要不要尝尝看?” 舒瑶晕晕乎乎地点了头,她努力仰起脸,尝了一口。 “乖一点,”梁衍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叮嘱,“免得等下又吃不下饭。” 舒瑶乖乖地应了一声。 直到外面楚昀声音疑惑地叫着大哥,梁衍才松开舒瑶,在她额头上亲一口,声音低哑:“我先出去看看,你在这里乖乖等我。” 舒瑶点头。 裙摆方才被梁衍弄乱了,这布料娇贵,皱起一小块,舒瑶想要把这片布料弄平,坐在椅子上,低头,尝试着往两边拽了一拽。 刚刚拽了没两下,舒瑶无意间瞧见旁侧窗帘上坠下的绳穗,脑袋不受控制地疼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舒瑶仿佛看到一面宽大的镜子,而镜中倒映着未着寸缕的自己,手腕脚腕上俱是绳索。而梁衍一丝不苟地穿着衬衫裤子,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脸颊,一手靠下,问:“还想不想走?” 舒瑶眼睛红红,但没有掉泪,不说话,嘴唇倔强地绷成一条直线。 男人骨节大,指节微弯,顶端透着白,青筋若隐若现。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冷气,立刻又闭上嘴巴,一点儿声音也不愿发出来。 梁衍目光沉沉:“你再多说一个想字,就多加一次。” “提醒你,已经六次了。” 这个冷淡到令她有些畏惧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舒瑶大口喘着气,听到外面走廊上的走路声,终于醒过神来。 裙摆被她无意识间揉的更皱了。 来不及过多思考,高跟鞋不紧不慢敲击着地面的声音传来,一道阴影斜斜地投射了下来。 舒瑶仰脸,瞧见许纯薇。 许纯薇一看见舒瑶,便想起自己刚刚出院、出院即自闭的弟弟,郁结难消:“你倒是好手段。” 舒瑶没听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继续低头,收拾裙摆。 梁衍对许纯薇没有丝毫意思,那舒瑶也完全不会把她放在眼中。 压根连对手都算不上,舒瑶才不会在她身上多花费心思。 许纯薇看着她:“你可能也听说过点风声,大哥三年前养过一个小姑娘——哦,说养不太对,应该是谈恋爱。当初大哥和她连婚期都定下了呢,只可惜后来又分手了。” 舒瑶不言语。 “如果没意外的话,那小姑娘就是大哥的初恋。初恋啊,男人永远都对初恋念念不忘,刻骨铭心——” “没想到许小姐还这样关心哥哥的感情史,”舒瑶打断她,“不过啊,许小姐喜欢哥哥这么多年,还如此处心积虑,可哥哥看过你一眼吗?” 哥哥这个亲密的称呼刺了许纯薇一下。 许纯薇不说话,脸色彻底沉下来。 她看着舒瑶,终于不再伪善地笑,声音冷硬:“你也别太得意,对于大哥来说,你也不过只是他初恋的高仿而已。” 许纯薇从手包中取出手机,点开视频播放,给舒瑶看,目光如刺:“好好地瞧瞧,看看这上面的女孩,这才是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也是为了她,大哥才始终保持着单身。你以为大哥爱你?他只是爱你的脸而已。” 舒瑶眯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 视频很模糊,穿着绿裙子的女孩坐在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上,揪着他的领带,正就着男人的手吃樱桃。 一副十分依赖他的模样。 虽然视频中两人的脸都看不清楚,但那其中的男人俨然就是梁衍。 舒瑶目不转睛地看,直到视频播放完毕,许纯薇收回手机,她的视线仍旧追逐着手机。 努力盯着屏幕的时间久了,眼睛有点点发酸。 但在许纯薇眼中,就成了舒瑶接受不了现实、开始默默流泪了。 许纯薇居高临下地看着舒瑶。 挺可怜的。 梁衍对她所有的宠爱与纵容,也不过基于这张与初恋相似的脸。 除了这张脸之外,一无是处。 替身而已。 许纯薇同情地看着她:“看完了?这才是大哥念念不忘的初恋,是不是和你长的很像?” “当然很像啊,”舒瑶朝许纯薇甜甜一笑,温柔地告诉她,“因为这视频上的人就是我呀。” “许小姐,你好像没打听清楚,我就是哥哥的初恋啊。” 中度社恐(四) 如果尴尬有颜色, 那么一定是现在许纯薇的脸色。 舒瑶以手托脸,笑盈盈地,瞧见许纯薇一张俏脸由白转青再转红, 精彩到像是母猪拱翻调色盘。 “谢谢姐姐你告诉我这些呀, ”舒瑶叹气,“我早知道哥哥喜欢我,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爱我。” 许纯薇:“……” “以前都是我不懂事, 和哥哥闹脾气分手, ”舒瑶气死人不偿命, 仍旧笑吟吟地往许纯薇胸口biubiubiu地插着刀子, “不过以后不会这样啦, 我会好好珍惜哥哥。” 许纯薇的美甲断了,她死死地捏着手机, 眉头紧皱。 差点把手机捏碎。 先前许纯薇从未想过舒瑶就是画中人这一可能性,而此时舒瑶说的话, 无异于给予她重重当头一棒,砸的她怀疑人生,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 舒瑶并没有和许纯薇在这里废话的打算, 目的已经达到,开始客客气气地请许纯薇出去:“这里是哥哥卧室,他不喜欢外人在,请你离开好吗?” 许纯薇险些咬碎牙齿,眼看着舒瑶作势要叫人, 她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 也想在赵语竹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舒瑶放下手机, 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梁衍的房间。 同梁衍在公馆的卧室一样, 这里同样的整洁简单,完全没有多余的装饰,基本上全以实用为主。 枕边,床边桌子的小抽屉中,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舒瑶勉强控制住自己过多的旺盛好奇心,告诫自己不要乱看乱动。她爬到他的床上,闭上眼睛,抱住他的枕头和被褥。 好想知道少年时期的梁衍是什么样子啊。 舒瑶感觉自己被他惯的越来越贪心了,不仅想要他的现在和未来,就连他的过去,也想要参与其中。 等到梁衍叫她,提醒她赵语竹回来了,舒瑶才起来,主动地拉住梁衍的手。 梁衍低头看她:“怎么了?” 舒瑶毫不避讳地告诉他:“我现在很紧张啊。” 梁衍笑了,捏捏她的掌心。 在平日里的生活之中,舒瑶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手掌心的肉肉软绵绵的,一点儿茧子都没有。 一身娇嫩的软肉,难怪碰一下就会哭的那么惨。 “怕什么?”梁衍说,“有我给你撑腰。” 舒瑶用力点头。 客厅中。 梁却葵俯身倒茶水,许纯薇竟还没有走,坐在另一端,只是脸色有些微妙,瞧舒瑶时也仿佛带着点敌意。 梁衍的母亲赵语竹坐在沙发上,一脸慈爱地看着舒瑶。 女孩的年纪并不大,比梁却葵要矮些,很瘦,皮肤雪白。漂亮是漂亮,但总带着一股病弱感,像是久不见太阳,引人怜爱。 舒瑶规规矩矩地叫了声伯母好。 这样的场合令舒瑶格外紧张,就连这一声,也是在内心酝酿多次,才终于叫出口。 赵语竹此时看舒瑶就像看宝贝一样,刚想去拉舒瑶的手,冷不丁又想起梁却葵的叮嘱,收回,她温和地问:“瑶瑶今年还在上大学吧?比阿衍小八岁?” 舒瑶点头。 赵语竹笑着看向梁却葵:“这可真是巧了,和你二叔柚柚他们俩一样。” 梁却葵在旁边及时地做补充,告诉舒瑶:“二叔和他妻子也差了八岁,也是在妻子读书时候认识的。” 赵语竹笑盈盈:“现在孩子都有了——” 说到这里,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稍微停顿了下,又告诉舒瑶:“别担心,你年纪还小,结婚的事不着急。” 因她那句话,舒瑶的小心脏骤然跳动起来,又慢慢地落下去。 舒瑶乖乖巧巧点头:“嗯。” 许纯薇坐在旁边,方才舒瑶与赵语竹寒暄中,她只是安静听着,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此时也无人在意她。 赵语竹看向许纯薇,自然地开口:“纯薇啊,今晚上我们要和瑶瑶吃团圆饭,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吧。” 许纯薇没想到向来温柔和善的赵语竹竟然还有赶客的时候,愣了半晌,才仓促地站起来,拿着手包:“啊,那伯母,我先走了。” 赵语竹没有站起来送她,扬声叫人,请许纯薇出门。 舒瑶侧脸,瞧见许纯薇走的时候脚步虚浮,像是经历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 舒瑶不是圣母,不可能会对情敌赠予同情。她转过脸来,恰好对上赵语竹含笑的一双眼。 赵语竹眼睛弯弯,声音轻柔地解释:“瑶瑶,纯薇的母亲和我关系比较好,两家往来也比较密切。不过,也仅仅是这么一层关系,再没有其他。” 舒瑶说:“我知道的,伯母。” 赵语竹心思细腻,早在之前就问清楚了舒瑶的口味和禁忌事项。 梁衍好不容易带一次女友回家,梁却葵也私下里告诉赵语竹,今后舒瑶多半就是她未来嫂子了。 赵语竹认真无比,唯恐怠慢了舒瑶。 一直到众人都落了座,梁衍的父亲才姗姗来迟。 或许是曾担任要职的原因,梁父腰杆挺得很直,性格同样的严肃耿直,就连说话时也像发号施令。 舒瑶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梁父的问话。 她甚至有种错觉,感觉自己不小心说错的话,下一秒就会被他赶出去。 好在并没有。 饭毕,梁却葵送楚昀离开,舒瑶也站起来,寸步不离地跟着梁衍。 告别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梁父便抬眼看她,看清她脸的时候,微微皱眉,又望向梁衍,满脸的不赞同。 梁父问:“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要回去?不如留下来住一晚。” 梁衍低头看舒瑶。 舒瑶拉着他的衣袖,满眼的期许。 梁爸爸和梁妈妈人都很好,她也想留下来住一晚。 况且,梁衍已经很累了,从这里回公馆,车程至少要一小时。 舒瑶不想让梁衍这么累,想要他早些休息。 梁衍颔首:“也行。” 赵语竹喜不自胜,立刻高声叫人,让人去更换梁衍房间中的床品,以及为舒瑶准备洗漱用品。 梁衍生性喜好简洁,就连用的被褥床单枕头都是清一色的素灰。但小姑娘的话,还是要温柔娇嫩点的颜色好。 赵语竹特别喜欢舒瑶,不仅仅因为梁衍中意她,赵语竹也喜欢她的乖巧安静。 不过她也知道舒瑶性格,明白过度的热情只会令这个小姑娘不安,只好硬生生地忍下去。 赵语竹那热切的目光,的确让舒瑶有点招架不住。 像条小尾巴,舒瑶跟在梁衍身后进了房间。 刚刚关上门,她便伸手抱住了他,脸颊贴在他背上,用力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闷声叫:“哥哥。” 梁衍解开领带,侧身看她:“嗯?” 舒瑶松开手,迟疑地问:“伯父伯母真的不会介意我这样吗?” 梁衍随手把领带放在桌子上,含笑看她:“这么漂亮,又乖,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觉着他们会介意什么?” 哼。 也不知道和谁学到的,嘴巴这么甜。 舒瑶扑过去,把他重重地压在床上。 梁衍纵容着她的行为,任由她扑倒,手还在她身后扶着,防止这小东西把握不好,再不小心摔下去。 就这么一个宝贝妻子,梁衍时时刻刻都担着心,唯恐她出意外。 舒瑶也怕摔下去,两只细伶伶的手,按住了梁衍的胳膊。 她故意使坏,还想要拿嘴巴去解梁衍的纽扣。 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 梁衍伸手,摸着她毛绒绒的脑袋,试图阻止她这个有些愚蠢的举动,声音低哑:“别闹。” 舒瑶偏要闹,拱了几下,从他手掌中拱出来,细细的牙齿咬着他的纽扣,试了两下,仰脸告诉梁衍:“听说有人能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我想挑战试试,自己能不能给你解开纽扣。” 梁衍失笑,故意逗弄她:“万一解不开呢?” “肯定能解开,”舒瑶言之凿凿,“我试试呗。” 舒瑶俯身,牙齿、舌头、嘴唇都用上了,花了好长时间,终于等到纽扣成功释放。 她立刻翘起来尾巴,满脸骄傲地看向梁衍:“瞧啊,我都说了自己能行。” 梁衍的手仍旧放在她后脑勺,温柔抚摸着,他诱哄小姑娘:“那要不要让我也试试?” 尚未意识到自己惹祸上身,舒瑶仍旧懵懵懂懂:“可是我现在衣服上没有其他的扣子呀。” 梁衍捉住她的右手,放在唇边,挨个儿亲了个遍:“那得让我好好检查一下,看看瑶瑶有没有偷偷地藏起来。” 裙摆被撩起,舒瑶后知后觉,他说的检查纽扣是个什么意思。 赶在事情进一步发展之前,舒瑶抓住他的手,凑上去,用力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极小声地问梁衍:“那哥哥打算在今天彻底吃掉泡芙吗?” 梁衍停顿片刻,没有说话,大手滑过她柔软的发,柔软温暖的指腹按摩着她的头皮:“泡芙会很痛。” 舒瑶有点点纠结。 她的敏感度一直很高,能尝到比常人更多的快乐,作为代价,也会承受更多的痛苦。 算了,长痛不如短痛。 舒瑶不信任也不想拥有柏拉图式的恋情。 她很喜欢梁衍,也愿意为了得到他而付出小小的代价。 “我不怕,”舒瑶拉着梁衍的手,主动贴在自己脸颊上,仰脸看他,眼睛明亮而干净,“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忍受。” 不知道是不是舒瑶的错觉,她总感觉这话一说出来,梁衍看她的目光都变的更加温柔了。 舒瑶敏锐察觉到,梁衍似乎很喜欢她说这样的情话。 他好像很容易满足,只要她主动亲亲抱抱,说几句好听的话。 梁衍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胳膊撑着床,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梁衍也会注意到,免得压到她。 他亲亲舒瑶的脸颊,声音低低:“那你等我,我去买些必需品。” 必需品? 两个人酱酱酿酿还需要什么必需品吗? 没有丝毫经验的舒瑶懵了。 她的小脑袋瓜转了好大的一圈,才醒悟过来,睁大眼睛看梁衍,惊讶:“你这里没有吗?” “当然没有,”梁衍无奈地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壳,“我只有你,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 舒瑶迟疑了:“可你看上去一副很会的样子啊。” “自学成才,”梁衍叹气,耐心与她解释,“获取知识的途径有许多,不一定非要实践。” 舒瑶反驳他:“但有个成语叫纸上谈兵,还有句话叫实践出真知。”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实践过?”梁衍低头看她,“不过你一到最后关头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是咬又是挠的,气都喘不上来,那么可怜,叫我怎么舍得下手?” 舒瑶理直气壮:“反正我现在不记得了嘛,你说什么都行。” 她耍起赖来,就连梁衍也拿她没辙。 舒瑶拉着梁衍的衬衫,想了想,还是告诉他:“我大姨妈快来了,最近是安全期哎。如果真的要什么的话,应该没问题。” “安全期也不一定准确,”梁衍捏了捏她嫩嫩的脸颊,站起来,“你年纪还小,现在又在上学,不能冒这个风险。” 舒瑶老老实实地点头。 她的确没有想当妈妈的念头。 对她来说,结婚和生子都是很遥远的事情。 梁衍转身,按了按她的小脑袋壳,声音含笑:“乖乖等我,我很快。” 舒瑶忍不住怼他:“男人太快了不好。” 梁衍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淡淡瞧她一眼:“太快?上次是谁哭着求我快点出来?” 舒瑶被他的话噎住,回忆起某些画面来,立刻扯住被子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来,小声反驳:“可真的好累啊。” 秒怂。 梁衍笑着看她这小无赖的模样,整理了下被她弄乱的衬衫,折身离开。 经过客厅中,客厅的灯没有关,隐约可听交谈与低笑声。 门开着,梁衍一眼看到赵语竹抱着梁父。严谨的父亲,此时像变了另一个人,笑着把捏住赵语竹的手腕。 父母亲青梅竹马,原本赵语竹定的联姻对象不是梁父,而是另外一个人家。梁父得知联姻消息后,径直去找赵家人彻谈一晚,这才抱的美人归。 瞧见了梁衍,赵语竹立刻松开手,端端正正地坐着,问他:“你怎么下来了?怎么不陪陪瑶瑶?她睡了?” 梁衍停下脚步,他已经习惯了父母亲随时随地展示恩爱,回答:“买点东西回来。” 赵语竹疑惑地问:“买什么东西?咱们家没有?还要你去——” 梁父碰了她一下,阻止她继续说。 他看着梁衍,神情严肃:“阿衍,你跟我过来一下。” 梁衍跟着父亲到隔壁房间中,梁父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我听说过舒家这小丫头家里的事情,她父母过世的早,从小到大,一直住在大伯家中。” 梁衍颔首:“没错。” “我还听说,这小丫头刚成年,你就把人弄到你原来的住处中,”梁父目光锐利,盯着他,“是不是?” “是。” “三年前,舒明珺曾和我告状,说你抢了人家妹妹,也不让她见面,这些都是真的?” “是。” “送小姑娘回家之前,你还把人弄病了,请医生过去看,”梁父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也是真的?” 梁衍静默片刻,回答:“是。” 三个是答完,梁衍面容平静,语调平和,没有丝毫为自己辩白的模样。 他这样的反应彻底惹恼了梁父。 梁父深深吸一口气,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怒声骂他:“荒唐!” 气得梁父站起来,指着梁衍,压低声音骂:“你是不是个畜生?啊?我先前教你的话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那么一个小姑娘,刚刚长开呢,你藏在房间中藏了这么久,你——” 他想不出更适合骂梁衍的话,手无力地搁在桌面上:“你这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家父母?” “三年前的那些旧事,舒世铭什么都不了解,”梁衍身姿挺拔,回应自己父亲,“舒明珺不会有反对意见。您也知道,瑶瑶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梁父盯着他,终于直言:“包括你把她欺负病的这件事?” “嗯。” 梁父用词很委婉。 直到不久前和当时的医生聊天,他才得知,三年前梁衍做过什么。 医生被请去给卧室中的女孩看病,她发着低烧,食欲不振,拒绝输液等治疗方式,只肯吃药。 医生没说是因为什么而生病,只模糊地说了句过度消耗体力,抵抗力下降,梁父大致能猜得到。 梁父骤然惊觉,自己对儿子的了解还不够深刻;他难以想象,温文尔雅的儿子竟然还会干出这种坏事。 梁父重重跌在椅子上,面带疲色:“你做过这么多坏事,现在就不怕她想起来?” 梁衍静默片刻,才开口:“怕。”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开口:“我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但万一还是记起来了,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再阻拦。” 中度社恐(五) 梁衍买好东西回来, 重新推开房门。 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居住的房间,原本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因如今床上微微拱起的那一小团, 而变得格外不同。 转身关好房门。 卧室之中的主灯没有开。 唯余床边的一盏灯光, 温馨如豆。 床上的舒瑶背对着他,小小的一团,裹在被子中。 只露出了一双莹白的手, 手腕纤细, 干净如玉。 梁衍原以为她已经睡下了, 慢慢地走过去。 尚未抵达床边, 就听到舒瑶细声细气地叫他:“哥哥。” 听起来, 声音有点羞涩。 梁衍转身,看见舒瑶缩在温暖的被子之中, 头发蓬松柔软。 脸颊透着些不正常的红晕,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如星辰陨落,含在其中。 顺手把东西放在旁侧桌子上,梁衍坐在床边, 俯身伸手去试她额头温度:“怎么了?” 温度尚可,不算高,很正常。 “我肚子痛,”舒瑶眨眨眼睛,有些羞赧地告诉他, “大姨妈来了。” 舒瑶感觉很不好意思。 明明建议是她先提出来的, 梁衍还特意出去买了东西;结果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两个人只能盖着被子纯聊天。 舒瑶缩在被子中, 小声道歉:“对不起啊哥哥。”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梁衍想起一事来,问,“垫上了吗?” “嗯,”舒瑶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出门遇到了伯母,伯母给我拿了一包。” 梁衍摸摸舒瑶的脸颊:“想不想喝糖水?” “不想,”舒瑶朝他伸出胳膊,衣服求抱抱的姿态,“只要哥哥抱抱就好啦。” 梁衍满足了她的愿望,俯身抱住她。 她还是很瘦,隔着衬衫摸上去,几乎只剩骨头,瘦的可怜。 自从重逢之后,舒瑶几乎就没长过肉。 当初在一起时,也是瘦的只剩一把。梁衍请了专门的营养师,严格监督她饮食,催促她锻炼,好不容易,才长了些肉。 这一病,几乎全掉光了。 舒瑶没有痛经的毛病,吃嘛嘛香,但是小肚子还会有一种坠坠的感觉。她窝在温暖柔软的被子中,眼巴巴地看着梁衍去了浴室。 甫一上床,舒瑶便靠过来,毛绒绒的小脑袋拱在他怀里,近乎野蛮地抱住他,有些遗憾地叹息:“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不然好想知道我们以前怎么认识的啊。” 梁衍搂着她的肩膀,略作回忆,告诉她:“你突然找上我,叫着哥哥。我看你很可怜,便收留了你。” 舒瑶惊了,仰脸看她:“就是这样吗?” “那时候也问过你,怎么认识的我,怎么知道我的住址,”梁衍低头看她,“不过一问你,你就头痛。” 舒瑶努力去想,果真想不起来。 她捂着头,闷闷开口:“要是我能想起来就好了。” 梁衍轻柔地给她按着太阳穴,微笑:“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舒瑶并没有回应。 太阳穴被他温柔地按着,很舒服,她很享受这种感觉,眯着眼睛,不知不觉地睡过去,小手还牢牢地拽着梁衍的衬衫。 梁衍并没有动,他拉了拉被子,盖住舒瑶露在外面的那只手。 那天从舒瑶幼时房间中带走的那张照片终于找到来源。 梁衍读初中时曾遭遇过一场绑架,他自救成功,并弄伤其中一名歹徒的眼睛。 当时有不少媒体准备采访他,都被梁父拒绝。然而,还是有几家媒体,私下里拿梁衍就读初中时的入学照,大肆报道。 饶是梁父出手干涉,仍旧迟了一步,有些报纸已经印刷并投递,而舒瑶拿到的那张照片,就出自其中的一家报纸。 梁衍仔细读了舒瑶的日志,却再未发现其他的蛛丝马迹。 他仍旧不明白,长大后的舒瑶,究竟从何处得到他的住址。 相恋的三个月中,梁衍只做过一件违背舒瑶意愿的事情,也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件悔事。 就是三年前,她提出分手时。 那天晚上,亲密过后,舒瑶俯在枕边,看着梁衍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从始至终都是利用,而无半点真心。 不过是贪图梁衍的身体,以及能给她带来的安全感罢了。 她要求梁衍送她走,他拒绝了。 那个时候的舒瑶极度惧怕陌生人,甚至连身边人也无法正常沟通。这个致命的心病令她寸步难行,不能离开别墅。而梁衍不愿意送她走,反而企图用其他方面来挽留她,以换取她回心转意。 美食,花草,各种游戏,漂亮衣服,她喜欢的绝版手办,以及梁衍先前不想让她养的宠物,一只波斯猫,猫的眼睛是鸳鸯色,一只湛蓝,一只纯棕。还有一条柴犬,憨态可掬,经过了训练,能听懂例如坐下、握手、转圈等简单的指令。 当发现这些都不能引起舒瑶兴趣的时候,梁衍便用了一些卑劣的手段,包括使用其他物体。例如薄荷糖,冰块,等等。 平时仍旧温柔,百般纵容,然而某些事情上,容不得她说一个不字。 连续七天,几乎每天都是。 舒瑶的脸颊和脖颈的肌肤都泛起好看的粉红色,像是灿烂的樱花;她漂亮的眼睛失神,睫毛被泪水沾湿,只能抱着他,痉挛颤抖。 那个状态的她很美,美到梁衍忍不住想要欺负她。 梁衍承认自己并非正人君子,亦非良善之人。 但他至今不知,当初舒瑶为何突然执意离开,更不知晓,当初她哭着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 - 给梁衍庆祝完生日,舒瑶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高数考试的复习中。 不知为何,今年的高数考试时间比以往要提前不少。而舒瑶牢牢把握住这最后一次机会。她已经努力复习很久,一点儿也不怕。 艾蓝原本是个学渣,如今为爱努力学高数,外加霍林琛指导,也丝毫没有惧色。 也是为了这场考试,哪怕如今舒瑶的经期已经结束,梁衍也很守规矩,没有碰她。 舒瑶很乖觉,只是闹着他要亲亲抱抱,再没有其他出格的举动。 上次嗓子痛了那么久,令舒瑶至今心有余悸,不敢再去挑衅梁衍。 她又不傻,不会自讨苦吃。 直到顺利离开考场,艾蓝长长伸了一个懒腰,转身询问舒瑶:“今天霍林琛生日,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要不要一起放松下啊?” 舒瑶想了想,还是委婉推辞掉了:“我现在这种情况,可能不适合。” 艾蓝明白好友的心理障碍,也没有勉强。 梁衍去了邻城,这两日都不在家,舒瑶独自睡在他的床上,蓦然有种孤枕难眠的感觉。 没有人给她暖被子,舒瑶翻来覆去,花费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成功入睡。 次日起床,舒瑶看见花园中的蔷薇花开的好,忍不住下去看,恰好听见外面佣人在小声交谈,隐约听到她们提起死猫之类的词汇。 舒瑶耐不住好奇,多问了一句。 佣人起初不愿告诉她,见实在瞒不下去了,只好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叼着一只死猫丢到了花园里。放心,现在已经收拾干净了。” 舒瑶没有见到那场面,但仍旧有点怕。 她先前听老人们说起过,说万物有灵,而猫是最具备灵气的一种动物。 连带着蔷薇花也不想看了。 梁衍最近工作忙,舒瑶不好意思再拿这些小事去骚扰他。 恰好下午有《洪荒》的活动,凭借着瑶柱菌的身份,舒瑶也收到了一份邀请函。 而舒明珺工作上与融光工作室有交集,打算带着舒瑶一起参加。 因为那只死猫,舒瑶不安了一上午,当舒明珺过来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舒瑶并没和姐姐讲那只死猫的事,不想让姐姐为自己担心。倒是舒明珺,仔细询问舒瑶近况,一副唯恐梁衍欺负她的模样。 末了,舒明珺才感慨:“没想到梁衍吃醋这么猛,许家那小子现在走路都还不利索,也挺可怜的。” 舒瑶想了好久,才迟钝反应过来:“许家那小子是谁?许世楚?” “是啊,”舒明珺笑,“先前网上新闻满天飞,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新兴男歌手许世楚和男人开房约,结果被男人打进医院。这个新闻热度简直爆炸,以至于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仍旧会被人津津乐道。 许世楚这次栽的挺惨,牙齿被人打掉了不说,下颌骨也歪了,需要做整形手术来纠正。更别说他肋骨被那男人打断一条,脚踝骨开裂。 连带着许世楚和陆岁岁那首打算合作的歌也胎死腹中—— 除却身体情况外,许世楚也掉了一颗牙齿,说话都漏风,更别说唱歌了。 “我知道啊,”舒瑶奇怪地问,“可他和男人约开房反被打,这和梁衍有什么关系啊?” 舒明珺仔细观察着妹妹的神色,确认她不知情之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的确没关系。” 既然梁衍不想让她知道,舒明珺也就不说了。 对于网络上沸沸扬扬的那些传闻,舒明珺不做过多关注,她本身就是这个行业,明白只要钱到位,颠倒黑白也不过小事一桩。 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许世楚那边什么却都没说,把风声压的很死。 舒明珺明白,这件事和梁衍脱不了干系。 《洪荒》此次的庆典活动是针对即将开拍的同名电影,舒明珺目前供职的就是这家影视公司。看完前期的节目安排,等到需要洽谈合作的时候,舒明珺让舒瑶独自在游戏休息室中等待。 每一间游戏休息室都提供各种各样的《洪荒》游戏周边和玩具,以及AR可穿戴设备,提供虚拟现实互动。倘若不想被人打扰,只要在房间门外挂上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即可,充分地满足了社恐人士的需要。 舒瑶玩了一阵,忍不住兴冲冲地给梁衍拍照片过去,像小孩子得到棒棒糖,和他炫耀。 舒瑶:[哥哥,这边的游戏屋好有趣啊] 等了几分钟,她收到梁衍的通话邀请。 舒瑶从沙发上坐起来,接通,她静悄悄地把美颜拉到百分之二十,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哥哥。” 梁衍还在车中,他眉宇间有淡淡的疲色,一双眼睛清亮,问她:“今天怎么出来玩了?” 舒瑶没说死猫的事情,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她眼巴巴地问梁衍:“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很想你啊。 这五个字没说出来,舒瑶有些不好意思。 她怕被梁衍的司机听到。 “我现在正好要往去会场,”梁衍笑,“想我了?” 舒瑶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按在脸颊上,点点头。 “你现在睡一会,或者玩一会游戏,”梁衍看了看腕表,微笑,“再过二十分钟,我就到了。” 舒瑶用力点头:“好。”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很想马上就能见到他。 方才不小心喝水喝多了,一激动就想上厕所,按照指示牌,舒瑶出门,找到了女卫生间。 卫生间里面,站着一个又高又壮的女人,穿着保洁服,背对着舒瑶,正在拖地。 舒瑶并没有在意她,避让开地上的水,打开卫生间的门进去。 释放完毕,刚准备站起来,不经意间垂眼一瞧,舒瑶僵住。 卫生间的门和下面有约莫五指宽的缝隙,透过这个缝隙,舒瑶看见外面那女人的鞋子。 纯白色,有些像医院中护士穿的鞋子。而鞋子前方,有星星点点的红色,看上去像是已经干涸掉的血迹。 舒瑶瞳孔骤然收缩,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如蛇,一点一点地在她心脏中蔓延游离。她大口喘着气,抖着手按下冲马桶的旋钮。 她不敢出去,死死地盯着空隙。 水声响起的时候,舒瑶看着那双鞋子慢吞吞地离开她的视线。 脚步声渐渐地远去,那个女人走了。 ——那双鞋子前面的污点未必是血迹,然而舒瑶还是怕。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觉胸口闷的难受,胳膊和腿也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不停扎着,绵长而细致的疼痛。 舒瑶洗了手,甚至来不及烘干,扯下纸巾擦拭着手指,揉成一团,用力仍旧垃圾篓中。 好在走廊上已经没有那女人的身影。 舒瑶飞快地跑回自己的休息室,把门锁上。 但那种不安仍旧没有消失,仿佛有人正在窥伺她一般。 她想要把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环顾四周,最终,舒瑶的视线落在角落中的柜子上。 她抖着手,打开柜子门,坐进去。 把柜子门关上,黑暗把她完全包围,而舒瑶这才想起来,手机落在外面的桌子上。 但她不敢开门。 整个人都蜷缩在黑暗的柜子中,舒瑶的听觉格外灵敏。 大约十分钟后,她听到刷卡开门的声音,轻轻的一下,滴。 紧接着鞋子踩在厚厚的毛毯上,声音细微,几不可查。 谁进来了? 工作人员? 还是什么? 牙齿死死地咬着手腕,在舒瑶怕到几乎要流下眼泪的时候,她听到了梁衍和其他人说话时的声音,不疾不徐,温和平缓。 听动静,应该就在这附近。 舒瑶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在柜子里蜷缩的时间实在太久,腿有些发麻,舒瑶推开柜门,欣喜不已地叫他:“哥哥!” 柜门打开,舒瑶并没有看到梁衍的身影,只看到那双沾了血迹的鞋子。 舒瑶看清楚了。 柜子外面站着那个令她不安的陌生女人,穿着保洁服,面色不善。 女人捏着手机,上面播放着一段录音。 那是梁衍的声音。 舒瑶没有见过这个陌生女人,她长相也不丑,但在看清楚她脸庞的同时,舒瑶控制不住地打着冷颤。 陌生女人看着她笑:“瑶瑶,终于找到你了。” 舒瑶往外跑,却被她拽着头发,硬生生地按在柜子中。 那女人丢下手机,端着一杯酒,径直泼到她身上。 舒瑶疼的哼了一声,挣扎着想要推开她,然而柜中空间狭窄,这陌生女人又比她高一个头,身体强壮,人高马大。 只凭一只手,女人就能轻松按住她,强制性地掰开舒瑶的嘴,从旁边桌上拿起酒瓶,粗暴地喂了酒水进去。 鼻子被她狠狠捏住,只剩嘴巴可以呼吸,呛了好几口,饶是舒瑶不情愿,仍旧被迫灌下好几口酒水,嗓子被高浓度的酒精刺激,像是被火炙热撩烧,疼到发麻。 舒瑶用力,指甲抓破她的胳膊。 女人吃痛,咬牙把酒全部灌到她口中,手指硬生生捏着舒瑶的下颌骨,还在笑:“乖宝宝,妈妈喂你喝奶啊。”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舒瑶看见那陌生面孔的女人弯腰,把她扛起来,抚摸她的脸颊,笑的温柔:“瑶瑶,别怕,妈妈接你回家。” 中度社恐(六) 从锦城辞职之后, 在父亲的人脉帮助之下,许纯薇顺利地入职了一家影视公司。 也就是如今正在和《洪荒》洽谈影视项目合作的方西影业。 许世楚的腿和脸至今还没有好利索。 他近期羞于见人,最近几天, 也始终默默地闷在家中, 俨然一副自闭的模样。 ——若非许纯薇坚持要他来,许世楚才不会在这种场合露面。 因为上次的那一桩丑事,他的歌手生涯遭受剧烈打击, 不少品牌活动以及代言都被取消掉。 许纯薇无暇关注弟弟如今的心理状态, 只关注他如今的职业和能力。不管说什么, 也得拉自己弟弟一把。 上次和舒瑶的谈话令许纯薇备受打击, 甚至还短暂地怀疑了下人生。 母亲也找她认真地谈了谈话, 最终十分委婉地告诉许纯薇:“小时候开的玩笑都算不得数,梁衍如今已经有了心上人, 你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许纯薇明白母亲的意思。 以前母亲和赵语竹关系交好,娃娃亲什么的也只是戏言。两家人什么都没确定呢, 更何况梁衍那样的性格,原本就不可能会服从长辈命令。 但许纯薇还是不甘心。 梁衍生日那天,她从梁家开车回家, 眼泪流了一路。一不留神,车子还撞上旁边的绿化带。交警过来处理事故的时候,还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失恋了。 这比失恋还痛苦。 因为从未开始。 许纯薇今日心情依旧糟糕,她所在的方西影业, 背靠某地产商的投资, 资金雄厚, 外加去年刚刚拍了某部爆款网剧, 口碑极佳, 热度也颇高。拿下《洪荒》游戏的电影改编权本来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偏偏不知道从哪里横冲进来一匹黑马。 而这匹黑马的领头人,又正好是舒瑶的堂姐舒明珺。 许纯薇不相信这其中会有内幕,毕竟梁衍为人最是公允,绝不会做出这等因私情而干扰公事的事情。 况且这种小事,完全不需要梁衍插手,游戏工作室有专人进行项目评定,这本就是单独运作的。 倘若是输给其他人,许纯薇的挫败感或许也没有这么强烈。 偏偏是舒明珺。 不等结果宣布,许纯薇便坐不下去了,她冷着脸站起来,匆匆离开座位。 许世楚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后面,喋喋不休地发问:“姐姐,你要是真想拿下这笔生意,为什么不直接和父亲谈?让父亲给工作室这边施压——” 许纯薇侧脸,如同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许世楚:“你疯了?” 许世楚:“啊?” “你觉着梁衍是那种会受胁迫的人么?”许纯薇问,“向他施压?你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还是想咱们家户口本少一页?” 许世楚讪讪:“我这也不是提个建议么?你急什么啊?” 谈话间,有个又高又壮的保洁人员推着推车,从两人身边经过。 许世楚鼻子灵,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好像是从保洁车里传来的。 许纯薇爱洁,看到垃圾车过来,同样下意识地皱眉,往后退开两步。 她也闻到了。 那人推着车子,从员工电梯处下去了。 正好舒明珺春风满面地走过来,她和许纯薇笑着打了招呼,寒暄几句,三人一同坐上了电梯。 上次挨了一顿打,许世楚至今仍心有余悸。 他自己心虚,也不敢吭声,只觉着舒瑶是个狠角色。 舒明珺刚走到房门之前,就瞧见地板上遗留的一片酒渍。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推开门,只看见空荡荡的房间,舒瑶不知所踪,地上有碎裂的酒瓶和杯子。 “啊!” 已经走远的许纯薇和许世楚都听到了舒明珺这么一声。 许世楚转身想去查看情况,却被许纯薇拉住。 许纯薇说:“掺和他们家的事情做什么?上次你那顿打还没挨够?” 许世楚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忍不住转身回看,只瞧见舒明珺面色苍白地从房间中退出来,哆嗦着手,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她弯腰,捡了起来。 - 梁衍过来的时候,舒明珺已然六神无主。 好巧不巧,游戏休息室旁侧的监控坏掉了,什么都看不到。 不少人围在屏幕前,分开查附近的监控。 都没有舒瑶的身影。 梁衍拿出手机查看舒瑶的定位。 定位在他家中。 舒明珺唇色苍白,解释:“我看舒瑶的那些裙子实在是太素净了,忍不住,就给她重新换了条新的,我压根就没想到还会出这种事情——” 梁衍不看她,打了个电话。 手指压着桌面上的白纸,指节都变了颜色。 果不其然,对方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说苏绾滟逃出来了。 按照国家的刑法规定,精神病人在犯病状态下犯了罪行,一般会由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倘若罪行恶劣,政府会将病人强制性送进病院接受治疗和关押。 当初苏绾滟杀害三人,其中一名还是孕妇,饶是她父亲多处奔走,哪怕有精神病院出具的证明,仍旧不可避免地被强制性关在病院中。 上次查苏绾滟二次犯案的证据刚刚递交上没多久,目前尚在走法律流程,暂时未有定论。 苏绾滟如今仍旧住在她以前的病院中,她这次做事机敏,不仅打伤了照顾她的护士,还偷偷地更换了两人的衣服鞋子,把晕倒的护士放在病床上,自己则是假装成护士的模样,大摇大摆地离开。 如她这样的病人应该严肃关押,但十几年过去了,苏绾滟在精神病院中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攻击性;多次测评结果,她也没有表现出暴力倾向亦或者其他危险性。再加上这么多年来,苏父和精神病院院长那边疏通关系,因此并没有对苏绾滟进行严格的行动限制。 按照常理,应该由一名有经验的老护士带着新护士过去。 但那天,老护士身体不适,躲懒没过去。 更“巧合”的是,负责照顾苏绾滟的这名护士前天刚入职,认识她的人并不多。 直到五分钟前,病院那边的人才察觉出异样来,报警。 舒明珺听着电话,难以置信地骂:“这么烂的管理,院长究竟在做什么?” 会场各处的监控都在查,只是也需要时间。 梁衍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今天“突然坏掉”的监控。 舒明珺今日带瑶瑶来这里纯粹临时起意,苏绾滟怎么可能准确地逃离医院之后就往这边来? 她怎么知道的瑶瑶在哪里? 诸多巧合叠加在一起,此事绝非看上去这样简单。 苏绾滟背后一定还有帮手。 说不定不止一个。 凝神间,许纯薇端了一杯水,递给梁衍,温柔地笑:“大哥,说不定瑶瑶出去玩了呢?不用这么着急。” 梁衍没有接她递过来的水,视她如无物,转身,沉声问舒明珺:“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对劲?” 舒明珺慢慢回想:“那些碎掉的酒和杯子,不是游戏房提供的。我送瑶瑶过去的时候,没有见到那些东西。” 许纯薇听到酒这个字,眨眨眼睛,睫毛低垂。再看向舒明珺的时候,她笑,柔声开口:“说不定是工作人员送过去的呢,也可能是瑶瑶自己想喝酒,不用太担心。” 舒明珺看她:“瑶瑶不能喝酒,一点儿也不能沾。” 梁衍盯着监控,看着上面的人走来走去。 并没有舒瑶。 许世楚走进来,他只听说舒瑶不见了,又听许纯薇在这里,也跟过来。 恰好梁衍也看到了那个又高又壮的保洁人员,推着车子。 没有照到她的脸。 梁衍说:“停。” 许世楚看到那个车子,咦了一声,转身看许纯薇:“哎,姐姐,你看这个车不是咱们刚刚遇到的那个么?你还和我吐槽说酒味这么浓——” 梁衍侧脸看他。 许世楚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大哥?” 梁衍没说话,他转身看许纯薇。许纯薇早就已经六神无主,战战兢兢地后退一步,尝试为自己辩解:“我没想到——” 话音未落,梁衍大步而来,目光阴鸷,掐着她的脖子,大手收紧,继而用力甩在地上。 猝不及防受这一下,许纯薇痛呼一声,直直跌倒在地,磕碰到鼻子。 许纯薇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只觉鼻子一阵剧痛,晕晕乎乎。 她趴在地上,鼻下一股热流涌出。 伸手擦了一下,许纯薇惊恐地看到,自己的手上满是鲜血。 牙齿也很痛,她怀疑自己的牙床被这一下给打松了。 来不及呼痛,梁衍居高临下看着她,那目光令许纯薇遍体生寒。 “许纯薇,”梁衍看着她脸上的血,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你应该祈祷今天瑶瑶安然无恙。” 他转身,叫人:“查这个保洁去了哪儿,立刻把她拦下来。” 话音刚落。 手机响起。 梁衍看到提示,小樱桃正在向他发出通话邀请。 接受。 手机彼端,却不是舒瑶,而是一张颓唐且有些苍老的脸庞。 是苏绾滟。 她已经脱去那身保洁的服装,穿着病院的护士服,只是那衣服上面有着星星斑斑的血迹—— 苏绾滟打伤那名小护士,这些血都是小护士的。 背景一片黑,看不清楚在哪里,只有一盏小灯,透着昏黄暗淡。 苏绾滟仔细看着镜头,咧嘴笑了:“梁衍。” 梁衍沉声问:“你有什么目的?” “我夺回自己的女儿,还用其他什么目的吗?”苏绾滟说话时的声音很慢,但脸上的笑容却是与缓慢语速并不匹配的疯狂,“听说你很喜欢瑶瑶,是不是?” 舒明珺听到这声音,扑过来要看,捂着嘴巴,眼泪要落了下来。 苏绾滟动作很僵硬,她点了几下,切换摄像头。 梁衍终于看到了舒瑶。 她躺在地上,裙摆上尽是酒渍,发根濡湿,陷入沉睡之中。 脸色苍白,唇边有被玻璃划出的血痕。 苏绾滟伸手,当着梁衍的面,拉下舒瑶裙子侧边的拉链。 她的笑声有点癫狂:“梁衍,我得好好检查检查,我女儿有没有怀孕。这样,我才能想想,找你要点什么补偿,你说对不对?” 梁衍说:“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别动她。” 身后,许世楚把许纯薇扶起来。 许纯薇的鼻血留的很多,她拿纸捂住鼻子,不停地擦拭着。 许世楚被她的模样吓住了,连忙扶她离开。 梁衍不愿让其他人瞧见此时舒瑶的模样——倘若她如今清醒,也必定不想让外人瞧见。 她是那么一个爱美、胆小的姑娘。 他拿着手机,进了单独的房间,关上门。 屏幕上,苏绾滟已经伸手拉开拉链,露出舒瑶如玉的肌肤来。 她把裙子脱下来,顺手塞到一旁。 白皙的肌肤上印着许多星星点点的痕迹,大小深浅皆不一。那是先前两人亲密时、控制不住留下的痕迹。 苏绾滟拨开舒瑶的大腿,看到内侧的草莓印记。 她骤然尖叫:“瑶瑶,你不听妈妈的话!” 当着梁衍的面,苏绾滟伸手,拿起一块碎玻璃,疯了一样,划破她的肌肤:“妈妈这么疼你,你怎么能随便和野男人上床?你不自爱!” 梁衍厉声叫她:“苏绾滟!” 他死死地捏着桌上的笔,笔已经被他捏断,断茬深深刺入肌肤之中,他恍然未觉,盯着屏幕,问:“你想要什么?” 苏绾滟把沾了血迹的碎玻璃片丢到一旁。 躺在地上的舒瑶,因为疼痛的刺激而轻轻哼了一声。 但没有睁开眼睛。 苏绾滟却不给梁衍再看她的机会,她一张脸险些要凑到摄像头上。 她注视着屏幕彼端的梁衍,一字一顿地开口:“我要你把手上的那些证据都交出来,关于我父亲,还有其他的,全都给我。” 苏绾滟威胁:“现在,你自己一个人,去东山墓园,把东西放在那里。晚上,等我和我女儿亲近够了,自然会把她送回去。你最好把所有的备份都带过来,不然,就等着看她被人玩死吧。” - 舒瑶的头还是昏昏沉沉。 就像是有人在她脑海中灌入了一大坛子的酒精,她此时已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但很快,尖锐的疼痛令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女人。 大腿不停在流血,她缩了缩腿,看到眼前的疯女人。 白色的衣服,头发胡乱地用条皮筋扎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舒瑶终于认出来她是谁。 当年闯入她家中的那个女人。 但舒瑶此时动弹不得,疯女人把她捆起来,手脚都被绑住。 这种感觉并不好,尤其这个疯女人如今还在抚摸她流血的那条腿。 她狠狠地按住伤口伤口,用力下压。 剧烈的疼痛,舒瑶牙齿都在颤抖,血液的流失令她被酒精弄昏的大脑艰难地保持着一丝清醒。 舒瑶吃力地问:“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苏绾滟看她,目光阴冷,“你还没成年就跑去和男人睡,让野男人玩你。我是你妈,你做这种错事,连带着我也丢脸,我得好好管管你。” 疯女人说话颠三倒四,没有丝毫逻辑。 舒瑶艰难地喘着气:“你闭嘴。” 被她触碰,那种恶心感又涌上来,舒瑶想要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太难受了。 大脑不停在疼,先前那些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疯狂挤压,仿佛要侵占满她的大脑,剧烈的疼痛感来回拉扯—— 三年前。 也是这个女人,和舒浅浅一起,把她关在父母的卧室中。 女人不停拿尖锐的针刺穿她的肌肤,逼着她叫妈妈。 或者拧她胳膊或者腿上的肉,拧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 舒瑶厌恶她的触碰,花费好长时间,才终于挪动腿,从她手下勉强移开。 这一点抗拒倒未引起苏绾滟的剧烈反应,她只是盯着舒瑶,目光阴寒:“你最好听话,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得乖一点,知不知道?” 舒瑶不和她说话。 胸膛剧烈起伏,舒瑶只觉空气中氧气稀薄。腿上的血还在流,舒瑶的抵抗力原本就不好,再加上凝血功能也差,此时只感觉整条腿都有些麻了,凉飕飕的,一股寒意。 苏绾滟坐在她旁边,盯着她腿上的伤口,微微有些失神。 良久,她才跪在舒瑶面前,伸手摸了摸腿下的血,喃喃低语:“瞧这血流的,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舒瑶艰难地喘着气,她看着四周车厢,感受着身下微微的颠簸,以及外面时而近时而远的噪音。 她明白,自己如今多半在货车的车厢中。 脑袋还是疼,像是开裂了一样。 额头抵着车厢底部,在这样的颠簸中,大脑因为承受不了汹涌的回忆,而疼痛到仿佛下一秒就会炸裂开。 舒瑶全都想起来了。 她早就认识梁衍。 小学时候,她从报纸上看到梁衍的报道,那篇报道极力夸赞他与劫匪斗智斗勇。虽然梁衍那时候刚上初中,却能够令劫匪起内讧,他趁机逃脱并弄伤其中一名劫匪。 对于乖乖女舒瑶而言,报道上的梁衍简直就是神。 舒瑶小心翼翼地剪下报纸上他的照片,央求妈妈给做了塑封。 一共有两张照片,一张夹在日记中,而另一张在口袋中,她随时带着。 母亲遇害的那天,幼时的舒瑶躲在床底,手中捏着梁衍的照片,怕到发抖。 心中默念着梁衍的名字,希望这个哥哥能够保佑自己。 果真有上天庇佑。 苏绾滟没有发现藏身床底的她。 苏绾滟拿着尖刀去其他房间找她的时候,舒瑶跑出了房间。 经过母亲、父亲。 他们都躺在血泊中。 她不敢看,甚至连哭都不敢,只能往外跑。 舒瑶一直都藏着梁衍的照片,哪怕是搬到大伯家中,她也把照片偷偷夹在书页的夹缝中。 舒瑶不追星。 与三次元相比,她沉迷于二次元所构建的世界中。她喜欢里面或强大或弱小的角色们,他们都有自己的目标,为之勇敢奋斗,虽百折而不挠。 而梁衍,是三次元之中、舒瑶唯一崇拜且尊敬的人。 她偷偷地买和他有关的报纸和杂志,搜集和他有关的新闻和资料。 那种感情无关喜欢,唯有敬仰。 舒瑶奉他如神明,认认真真朝着他的方向而努力。 她从不曾想过要去真实接触到梁衍,哪怕无意间听大伯提起梁衍如今的住址,舒世铭想在那边购置一套房产,但被季南秋一口否决了。 季南秋认为梁衍是自己家高攀不上的人物。 舒瑶起初也没想去见梁衍。 星星只有在天上的时候才是星星,偶像也同样。 那是自己的目标和神明啊,如果伸手可触,那又能算什么神明呢? 直到高考结束,在母亲的公寓中,她被苏绾滟折磨到痛不欲生。 唯有念着梁衍的名字,才能令舒瑶的痛楚得到缓解。从苏绾滟处成功逃离,舒瑶精神恍惚,也不敢回大伯家。 ——舒浅浅领着苏绾滟一起来的,而舒浅浅是大伯的养女;她那时候脑子已经不清醒,总感觉大伯家也不安全。 她只想去见见自己的神明。 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好。 但真正见了梁衍之后,舒瑶心中升起欲念来。 她想要得到他。 …… 后期与梁衍决裂,舒瑶回到家中,高烧不退。 她才忘掉了和梁衍有关的所有事情。 那些痛苦的回忆,包括她的神明,都被锁紧脑海中的小匣子里。 直到今天,终于用钥匙打开了它。 - 很快找到苏绾滟的踪迹。 从会场逃脱之后,她上了一辆专门用来运输食品的货车中,躲在车厢中。 那名司机的身份查出来,就是一常年跑长途运输的人,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 警方接到报案之后,立刻派出人来,牢牢地锁定目标。 货车如今就停在一仓库中,梁衍过去的时候,司机正打着盹,昏昏沉沉地在座位上睡觉,浑然不知已经发生的事情。 车厢门大开,仓库之中一片寂静,昏暗无光,再无其他动静。 梁衍捡到了被苏绾滟丢掉的裙子。 那是舒瑶的裙子。 拉链被粗暴拉开,上面全是红酒留下来的污渍。 再往前走。 是舒瑶的内衣。 内裤。 内裤上还沾着血迹。 仓库全是简易板搭建而成,唯有尽头有个管理员所居住的房子。 梁衍没让其他人进去,他推开门,独身进入。 甫一进门,梁衍看见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有些年头的木质浴桶,而舒瑶闭着眼睛,静静地半坐在木桶之中。 水面上隐隐约约飘着几缕血丝。 苏绾滟疯疯癫癫的,站在浴桶旁边,正在拿着把小梳子,给舒瑶梳头发,一边梳,一边疯魔一样的念叨:“妈妈给你扎头发哦,乖瑶瑶喜欢什么?” 听见动静,她仰脸,猝不及防看到梁衍。 苏绾滟先是一脸惊慌,继而镇定下来,问:“你还是找过来了。” 梁衍不说话,疾步走过去。 在他快要抵达的时候,苏绾滟拔出一把刀,架在舒瑶脖子上,厉声:“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弄死她!” 梁衍站在原地,看她,异常冷静:“放下刀。” 苏绾滟不放,她笑的狰狞:“反正我是个疯子,已经杀了三个人,也不在乎多一个。” 说话间,握刀的手却在颤抖。 明晃晃的刀贴着舒瑶的细白的脖颈,却没有再往下。 笑着笑着,她盯着梁衍,声音嘶哑难听:“还有你,都已经工作了的男人,把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关在家中,这么久……也就是仗着她父母没你权势大,天天和你的朋友一起玩,玩到怀孕流产也不肯放过……” 她声音都在抖,目光浑浊,显然是想到极为可怕的事情:“你们连我的孩子都能杀死,现在还想继续夺走我女儿,没门!没门!” 梁衍知道苏绾滟精神不正常,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尖刀上。 好在她没有再弄伤舒瑶。 苏绾滟盯着梁衍,厉声开口:“你旁边的桌子上就有刀,你拿起来,捅自己六刀,我就放过舒瑶。” 梁衍侧身,看到一柄崭新的水果刀。 如今苏绾滟藏身的地方格外巧妙,这间房子中,没有一个窗户,饶是狙击手也没有丝毫办法。 舒瑶仍旧陷在酒精造成的昏睡中,大脑却不得丝毫放松,回忆如潮水涌来,将她彻底吞噬干净。 苏绾滟往浴桶中灌的是自来水,冰冷。舒瑶未着寸缕,泡在这一桶冷水之中,不受控制地发颤。 梁衍说:“你把瑶瑶抱出来。” 苏绾滟不肯:“你先捅。” 她盯着梁衍,唯恐他上来:“都捅大腿,一腿三刀,要刀刀见血。” 在她的视线中,梁衍走向桌子,拿起水果刀。 下一瞬,苏绾滟尚未反应过来,梁衍捏着刀柄,投掷过来—— 苏绾滟下意识地松开手,闪躲;但距离太近,避之不及,那刀子割伤她的耳朵,夹杂着风和血珠,直直扎入后面的墙壁,留下一个小坑,跌落不少泥尘。 苏绾滟尚未反应过来,局势已经变了,梁衍一脚踹在她胸口,疼的苏绾滟一声嘶吼。想要起身,然而梁衍的脚踩在她胸口上,用力下压。 苏绾滟感觉自己的肋骨要断了,连呼吸都带着一股甜腥味,难受的她想吐。 梁衍问:“你用那只手碰的瑶瑶?” 苏绾滟不说话,下意识地想抽回右手。 这么个小小的动作,落在梁衍眸色中。 他面无表情,捡起地上的刀子,直直插入她的右手手心。 刀子穿透掌心,牢牢钉入地板砖开裂的缝隙之中。 鲜血汩汩流出,沁入泥土之中。 疼的苏绾滟丝毫的声音都发不出,额头、太阳穴处青筋直冒,豆大的汗水流淌下来,她喘着粗气,看着梁衍。 梁衍目光阴冷,在她胸口处又用力碾了一脚。 此时此刻的苏绾滟,连呼吸都不能了,只能艰难地喘着。 梁衍不再理会她,颤抖着手,把仍旧泡在冰水中的舒瑶小心翼翼地抱出来。 舒瑶没有穿衣服,泡在冷水中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此时此刻,身上冰冷的可怕。 梁衍低声叫她:“瑶瑶。” 舒瑶并没有回应,唇色苍白。 腿上的伤口遇冷,此时已经完全凝结住,不再继续流血。 梁衍把裙子给舒瑶仔细地穿好,脱下自己外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中,大步往外走。 警车就停在外面,一瞧见梁衍抱着人出来,俱齐齐松了口气。 梁衍冷静地告诉相熟的警官:“苏绾滟就在里面,目前无法移动。等医生过来,请转告他们,她的肺可能被肋骨戳破了。” 来不及说更多,他微微颔首,抱着舒瑶往自己的车走去。 林特助早就已经拉开车门,梁衍坐进去,与以前一样,让舒瑶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她,让她脸颊贴着自己的胸膛。 舒瑶的脸软绵绵的,很凉。 搂着她的手颤抖,梁衍拿温热的手掌贴在她脸颊上,期许给予她足够的温度。 他低头,吻了吻舒瑶的额头,轻声说:“别怕。” 从昏暗的床底,到寂静的公寓。 从女孩长成到少女。 难捱的痛苦之中,舒瑶曾经多次祈祷,梁衍保佑她能活下来,保佑她勇敢一点,不要崩溃,要坚持,忍耐。 她曾奉他若神明。 而这一次,神明终于能带她离开。 - 除却那一道伤痕和冷水以外,苏绾滟再没有做其他的恶事。 舒瑶陷入因酒精中毒而导致的昏睡之中。 送到医院的时候,距离她被强行灌下酒已经超过一小时。 这种情况之下,催吐和洗胃已经完全不能起到作用,只能接受药物治疗。 梁衍坐在床边,凝视着仍旧陷入沉睡之中的舒瑶。 她此时的体温心跳都很正常,腿上的那道伤口也得到了及时且妥帖的处理。 脸色稍稍有好转,只是唇色仍旧发白。 偶尔,陷入梦魇一般,低声叫着哥哥。 舒明珺眼睛红红,她和舒世铭、季南秋静悄悄地看了一阵,又静悄悄地离开。 苏父接到消息,也赶了过来;满脸的冷汗,头发花白,想要求梁衍原谅。 梁衍不见他,他站在走廊上,焦灼不安地对舒世铭说:“我真的没有指使绾滟做这种事,敢动梁先生的人,难道我是疯了吗?” 苏父不敢说,如今梁衍手上还握着他的把柄呢,他怎么可能连仕途都不要了? 他急切地为自己辩解,赌咒发誓,言之凿凿,说自己绝对没有帮助苏绾滟。 可惜无人听他的。 苏绾滟如今也被送进医院中,正如梁衍所说,苏绾滟这次断了三根肋骨,其中一根刺破了肺部,险些丧命。 那名司机也很茫然,他已经被彻底吓坏了,声音颤抖,只说自己是在某网约车平台接的单,压根就不知道这次竟然运送了绑架犯。 他老老实实地提供了网约车的所有接单记录。 警察介入问询,网约车平台那边也不敢怠慢,十分配合调查,提供用户数据。 却发现这一笔订单,竟然是黑客入侵了后台数据库,强行插入一条数据制造的,没有进行支付,因而也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如今,事情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之中,关于苏绾滟的从犯,一个也不能放过。 而负责收押这些精神病人的病院院长,也将会因安保失职而接受问责。 赵语竹和梁却葵听闻舒瑶出事,焦急不安地过来探望。 梁衍没有换衣服,衬衫上还是抱她所留下来的水迹,湿漉漉的。 他坐在床边,眸色暗沉。 眼下泪痣分明。 先前都称赞梁衍相貌优渥,然而他此时沉寂的模样,真的如同一尊雕像,令人心生畏惧。 梁却葵从未见过他这样可怕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小声提醒自家大哥:“大哥,你先去换身衣服吧,我帮你守一会。等瑶瑶睡醒了,你肯定也不想让她看见你这么狼狈的模样吧?” 听到她这么说,梁衍终于抬眼:“我马上就回来,等她醒了,给我打电话。” 梁却葵立刻点头。 梁衍起身离开。 乘电梯时,林特助窥探着梁衍神色,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梁衍刚换好衣服,忽然想起一事。舒瑶要是醒来的话,也该饿了。 天色昏沉,晚风微凉。 梁衍扣上最后一粒贝母扣,系上领带。 他转身,让助理去买晚饭,细细叮嘱,提醒他舒瑶的忌口,以及口味偏好。 助理一一记下。 刚刚抵达医院一楼,梁衍就收到梁却葵的短信,连着三条过来,每一条都带着感叹号。 梁却葵:[瑶瑶醒啦!] 梁却葵:[她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啦!] 梁却葵:[她问我你在哪里!] 梁衍放在手机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分手之前的那些事,她如今全都想起来了? 当初舒瑶曾那样坚决地说要和他分手,一直乖巧的她,在最后那七天中,展现出性格中执拗的一面,而梁衍,也恼她说的那些狠话。 两人在书房、卧室、窗边、沙发等地方抵死缠绵,用尽手段和花样,拼了命的要让对方认输求饶。 无论开局如何,博弈的胜者永远都是梁衍。体力体型外加技巧上的压制,舒瑶节节溃败,梁衍把她欺负到脱力。她如一尾脱水的鱼,留在干涸的浅滩上,只能依靠他来喂水,由他来掌控欢愉与否。 离别前夕,在书房之中,舒瑶半坐在桌子上,因为过度呼吸而颤抖。 她哑声说着讨厌他,还说再不想看见他。 一直高悬的达摩斯之剑,在此刻终于彻底落下。 梁衍放回手机。 走廊上安安静静,再无其他人。 担心打扰到舒瑶休息,方才已经把那些人都劝走,除了医生和护士,直接拒绝其他探病的人进入舒瑶病房。 梁衍并没有立刻进去。 他站在病房门前,隔着玻璃,一眼瞧见病床上的舒瑶。 病床升起来,她半坐着,头发柔软地垂在肩膀两侧,脸上仍旧没有丝毫血色。 注射器已经被移走,她正在和梁却葵说话。 也不知道梁却葵说了些什么,舒瑶笑了笑,脸色苍白。 梁衍站在门口,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刚想推开病房门,又收回手。 金属的门把手闪耀着微凉的光。 喉结微动,他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几步,听见身后门响,以及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忽然,柔软的小东西扑上他的后背。 暖而轻的风,带起一股淡淡的甜香气息。 一双细嫩的手揽住梁衍的腰。 梁衍僵住。 呼吸细微。 他一动不动,并没有转身看身后人的脸。 细细的手指隔着一层衬衫,轻轻地点了一下,朝他撒娇一样,拍了拍。 这个亲密的小动作是小樱桃和他之前约定好的暗号。 在梁衍发觉她偷吃膨化类食品时,亦或者她不小心弄坏了梁衍的东西。 她都会依靠这招来认错,来换取梁衍的原谅。 把脸贴在梁衍后背上,手指紧紧地拽着他的衬衫,舒瑶声音哽咽,带点委屈:“哥哥,我很想你,你为什么不进来看我啊?” 重度社恐(一) 梁衍没动。 他低头。 舒瑶搂他腰腹的手更紧了。 走廊上安安静静, 梁却葵偷偷地跑出来看了眼,又很快缩回小脑袋,藏回病房中。 “我知道那时候我说了很多不好的话, 可有些都是在骗你……”舒瑶小声道歉, “对不起,我可以慢慢地和你解释。” 梁衍微怔。 舒瑶仍旧箍着他的腰肢,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 声音委屈:“我的头好痛啊。” 这话果真有用。 梁衍摸了摸她的下巴, 舒瑶立刻送了手, 仰脸看他。 梁衍牵上她的手, 往病房走去, 有些无可奈何:“你呀。” 病房之中,梁却葵此时就像一只壁虎, 老老实实地贴在墙壁上。瞧见两人缓步走来,她立刻让开位置, 推出去,给这对情侣留出足够的相处空间。 出去的时候顺便关上门。 折腾了一下午,舒瑶也累了, 梁衍让她坐在床上,伸手摸摸她的脸颊,试试温度。 还好,并没有发烧。 刚想缩回手,舒瑶就捏着他的手腕, 不许他离开, 漂亮的一双眼睛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多抱抱我啊。” 她主动靠上来, 细伶伶的胳膊环抱住他的脖子, 蹭了两下, 声音低低:“哥哥,我不喜欢许纯薇。” 梁衍给她揉着太阳穴,问:“她做了什么坏事?” 梁衍再了解舒瑶不过。 甚至不需要她再详细多说,便知晓她未出口的意思。 “她很坏,”舒瑶说,“三年前,我收到了一封信,署名就是许纯薇。” 梁衍抚摸她头发的手稍稍一顿。 “那封信不是给我,而是是寄给你的,和你订的漫画书一起送过来,”舒瑶慢慢地回忆,“可能是佣人整理的时候弄乱了吧,不小心把信夹进了漫画书页里。” 梁衍说:“未必是不小心。” 许纯薇擅长做这种买通人、暗地里做手脚的小把戏。 只可惜那时候梁衍一颗心全在舒瑶健康上,未曾想过这些在暗中窥伺的渣滓。 他早就忘了许纯薇这号人。 舒瑶很喜欢看漫画,当时的梁衍购买了许多漫画书供她阅读,顺便订购了国内外一些出名的漫画杂志周月刊,例如集英社的《周刊少年jump》。 “那封信的内容,我到现在还记得。她问你为什么要养一个宠物在家里,还说我可能是……呃,那种职业的人。总之,用词很不好,很恶劣。” 梁衍抚摸她头发的手稍稍停顿。 “我当然知道她是在故意挑拨离间,”舒瑶说,“但我那时候也意识到,自己并不能作为你合格的伴侣。” 梁衍轻斥:“胡说什么?” “这点不能否认,我没办法成为你的左膀右臂,”舒瑶搂着他的脖颈,脸贴在他肩膀上,“那时候的我,连和人交谈都做不到,但你不一样。” 他很强大。 一开始接近梁衍时,舒瑶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那是面对偶像而有的自卑。 那时候的爱令她感到卑微。 舒瑶说:“先前我听明珺姐和你争吵,她说过可以帮我恢复正常。” 梁衍并不言语,顺着她单薄的背部,轻轻地拍了两下。 “我和你分手,是想变得更好,能够变成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你旁边的人。他们到时候见了我们,也会称赞,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不是像许纯薇那样,说我是你的附属品,是你豢养的宠物,”舒瑶松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但是你不同意。” 梁衍仍旧记得那时的情形。 舒明珺多次上门,碍于她是舒瑶堂姐这么一层关系上,梁衍对她已经足够忍耐。 偏偏舒明珺犹自未觉,反而多次挑衅。 在某晚,舒瑶刚刚拔完萝卜,蜷缩在他怀中,突然提出分手。 分手的理由很简单,舒瑶说想要变得正常。 但强行融入社会,只会令那时候的她痛苦。 梁衍不能接受,但舒瑶却无法提供更多缘由。 她悄悄地把自卑藏起来,不想让偶像瞧见自己的不堪。 恰好当时梁衍心中烦闷,取了冰块,含在口中狠欺负她,把舒瑶弄得泪水涟涟,憋着一股气。 回忆到这里,舒瑶说:“你那时候也有点过分,次数太多了,我根本不行啊。” 脸贴在梁衍胸膛上,舒瑶闷声说:“本来还好好的,后来你那么狠,我又羞又气……这才说了狠话。” 正如梁衍能看穿舒瑶小心思一般,舒瑶深深知道他的脾性。 倘若当初不把话说的那么坚决,他压根就不可能放她走。 舒瑶本来也没想这样,可梁衍在床上实在太过于欺负人。偏偏那又并非凌虐,而是总能让舒瑶愉悦到近乎崩溃,甚至于生理性失控。而梁衍完全掌控,欣赏着她的模样,甚至还会逼她说些难以启齿的话。 这令舒瑶挣扎不已。 享受他所赠予的好处,但又忍不住因那信上的话怀疑自己。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经历过的事情不多,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心思又过于敏感,仍旧有着一股年轻执拗的骄傲。 梁衍叹气:“你早该告诉我。” 停顿片刻,他又说:“也不能怪你,毕竟你年纪还小。” 梁衍对待其他人无比苛刻,唯独对舒瑶,永远都是宽容。 哪怕她做出什么事情来,梁衍都能原谅她,甚至于为她找好理由开脱。 “我讨厌许纯薇,”舒瑶直言不讳,“我不想再看见她。” 梁衍应允:“好。” “那我万一一直好不了怎么办?万一还变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你怎么办?”舒瑶看着梁衍,终于告诉他,“我感觉自己现在很排斥和人接触、讲话……刚刚却葵在这里,我很不自在,很难受。” 记忆完全恢复,她又陷入另一种不适之中。 方才和梁却葵的聊天,舒瑶完全是逼着自己表现的正常。 但还是很难受,哪怕她不触碰自己,内心的排斥感仍旧无法减少。 只有梁衍,她只能接受梁衍。 “没关系,”梁衍说,“我可以工作,还能养活小樱桃和小小樱桃。” 舒瑶哼了一声,抓紧他的衣服。 她的眼睛有点酸涩。 助理终于带晚饭上来,舒瑶胃口不太好,稍微吃了些。 梁衍给舒明珺以及舒世铭打去电话,报了平安。 顺便也将舒瑶如今的状况如实告知:“她现在比三年前的状况要稍微好一些,但也说不上太好……她仍旧不愿意与人接触。如果没有必要,建议你们不要过来探望。” 手机彼端,舒世铭被梁衍这样的语气镇住了,他不解地询问舒明珺:“怎么?听梁衍这语气……他打算养着瑶瑶、不让我们见了?” 舒明珺放下手机,按着眉心,点点头。 舒世铭追问:“我总感觉你们仨有事情瞒着我,从上次舒浅浅,再到这次的苏绾滟。你们说,瑶瑶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具体情形有点复杂,”舒明珺对舒世铭说,“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我慢慢地和你讲。” - 晚上,舒瑶不想住在病房中,外加身体也没什么大碍,撒着娇,一定要让梁衍带她回家。 所幸如今不是酷暑,舒瑶大腿上的伤口恢复状况良好。 只是清醒后的她完全不愿意让其他人触碰她,此时就连擦药也是梁衍亲力亲为。 舒瑶穿着条素白的裙子,坐在椅子上。 裙摆很长,如同流泻下来的一缕月光。她小心翼翼地卷起一部分,露出腿上伤口。 早就已经结痂了,在莹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医生给调配好的药水是透明的,味道很淡,抹在伤口上也不痛。 梁衍个子太高,他必须单膝跪着,才能够给她仔细上药。 舒瑶低头,恰好看到他浓密的眼睫。 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发质偏硬,有点扎。 梁衍没抬头,也没有制止她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拆开包装,取出棉签:“听话。” 棉签浸入药水瓶中,吸透了药水,这才拿起来,耐心地在伤口边缘处擦拭。 药水是凉的,沁入肌肤之中,舒瑶忍不住缩了一下。 “痛?” 舒瑶摇头:“不是,就是有点凉。” 她眼巴巴地看着梁衍,却也知道,在伤口彻底好之前,梁衍绝对不会碰她。 舒瑶把手又放在他的头发上,摸了两把,感叹:“为什么你的头发这么硬啊?” 她的头发是软的,又细又蓬松,完全不能烫头发,即使烫了,过上几天就会散掉。 梁衍仔细涂抹伤口:“其他地方更硬。” 舒瑶小声说:“今晚不想吃糖。” 梁衍笑:“好,那就不吃。” 药水擦好了,把废弃的棉签丢入垃圾桶中,拧好瓶盖,梁衍仔细地收拾干净。 舒瑶站起来,刚想自己走,却被梁衍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走向卧室:“这么漂亮的脚,等下还有用,现在别走路了,免得累到。” 夜色动人。 一只小蝴蝶忽闪着翅膀,落在了玻璃之上。 蝴蝶的两只小触角微微相触,它的视力并不好,超过两米远的东西,就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此时此刻,不到一米范围的飘窗上,它看见一个女孩正坐在飘窗上,纤细瘦弱的背部牢牢地抵在玻璃之上。 她面前是一名高大的男性,声音低低,叫着小樱桃。 蝴蝶不能理解人类的语言,哪怕它听见女生说了酸,也不会去思考究竟是吃了柠檬才变得酸还是因为其他;它的脑海中没有中文词汇,只是忽闪着翅膀附着在玻璃上,躲避着窗外瑟瑟落下的雨水。 一场秋雨一场寒,花园中的植物茁壮成长。隔壁的妈妈又开始给孩子讲丰收季节的童话故事,只不过方式换了,猫崽崽腿受伤,不方便行动,于是用了魔法,胡萝卜会自动跳到小猫崽崽的后爪中,猫崽崽只需要花很长时间来擦拭胡萝卜表面上沾住的泥土。 小蝴蝶在玻璃窗上,一直等到雨停,才看见男人俯身,亲吻着飘窗上的女孩。 女孩同样回应他的亲吻,叫他哥哥。 - 舒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一只脚仍旧露在外面。 脚心有些发红,方才梁衍给她揉了好长时间,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现在大拇指还会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等她熟睡之后,梁衍才起身,去隔壁房间。 邓珏正在那边等他。 沿着那两名精神病院的护士往下查,顺藤摸瓜,还真的让邓珏摸出来一个大瓜。 苏父没有撒谎,这次的确不是他指使苏绾滟做的。 他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能力。 梁衍坐在书房中,听着邓珏报出那人名字,倒是没什么意外。 他捏着舒瑶送来的那支钢笔,转了两下:“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 帮助苏绾滟越狱的这个男人是苏父的老上级。 “别忘了,你手上捏着的那些证据能让他把牢底坐穿,他怕你呢。这几年他也快退休了,才出了昏招,”邓珏被气笑了,“他上周刚去了趟瑞士,听说女儿儿子也都送出国了。” 梁衍神色淡淡:“走了也能弄回来。” 当初梁衍和苏父交涉,搜集了不少他们那一派系见不得人的秘密出来,直接没有一个干净的。 梁衍放下钢笔:“资料已经交到三叔那边,对他们这种人不需要妇人之仁。” 邓珏深以为然:“的确。” 他端起茶喝了口,润润嗓子,这才问梁衍:“苏绾滟那边怎么处置?” “走法律程序,应该是强制关押。” 邓珏说:“苏绾滟这次居然主动承认了,这次犯罪完全在清醒状态下,再加上袭击护士出逃、还有前科,估计她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说到这里,邓珏摇摇头:“说起来她也挺可怜,我听父亲说,苏绾滟先前也挺聪明漂亮。只可惜遇上了那么一个畜生爹,好好的姑娘,刚刚成年就被送给上级,活生生给折磨的精神不正常了。” 当年那些旧事涉及人员太多,虽然秘而不宣,这几天还是给查了出来。 苏父把漂亮的女儿当做礼物,辗转送到到一个又一个上级的床上,借此讨好,长达多年。苏绾滟甚至还怀过一次孕,也不知孩子父亲是谁,那孩子最终也没能降临到世上。 那之后,她明显遭受到剧烈打击。 一次酒会,苏绾滟被人刁难,舒父替她解了围。 不过举手之劳,谁知苏绾滟就此疯狂迷恋上他,不顾舒父已有家室;多次示爱不成,她再度被人强行侮辱,癫狂之下,竟拿枪冲入舒家。 虽然可怜,但邓珏却无法对她产生同情心理。 有些人同样承受伤害,却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 邓珏粗略回忆了下,忍不住问梁衍:“对了,听说你下午打了许纯薇一巴掌?” “嗯。” 邓珏不可思议:“你竟然还打女人?” 梁衍取出一张白纸,钢笔在上面划了几道,他抬眼:“她的性别不影响这件事。” 邓珏摸着下巴,又忽然听到梁衍说话:“你和许纯薇父亲来往比较密切,麻烦你转告他一声,让他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西京这块地方小,容不下许纯薇这尊大佛。” 邓珏好笑:“你难道还不让人回西京了?” “你只管转告,”梁衍说,“具体要怎么选择,全在他自身,我不干涉。” 邓珏吐槽:“你都这么说了,他怎么可能还留许纯薇在这里?他又不是傻子。” 谈话间,只听寂静夜中,有猫哀哀叫了一声。 “对了,那死猫的事——” “已经抓到了。” 也是苏绾滟背后那人做的。 先拿死猫恐吓,再把人劫走,那人自以为曾一手开发苏绾滟,养她多年,认为苏绾滟对他会有点真心。 真是想错了。 苏绾滟亲口对警察招供了一切,直言恨不得那人去死。 那人不仅高估了苏绾滟对他的忠诚,也高估了自己的权势范围。依靠着岳父,这几年无风无波,他竟然感觉自己能够只手遮天,真是荒谬。 “好了,时间到了,我也该回家,”邓珏看了看腕表,站起来,“再晚点,我妻子就该担心了。” 梁衍送他离开,重新回到卧室中。 舒瑶还在睡,小小一团裹在被子里,侧着身体,小手放在脸颊旁,呼吸均匀。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呢喃着,低低叫了一声哥哥。 - 舒瑶又开始拒绝出门。 不想晒太阳,不想见人,只想和自己的手办和动漫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她可以通过通讯软件给朋友聊天,但不想见面,也不愿意打电话或者视频。 只能接受文字聊天。 打字速度还飞快,一连串的哈哈哈哈或者啊啊啊啊,单单从聊天记录上,完全瞧不出异样来。 舒瑶把自己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艾蓝和秦扬。 当然,省略了其中那些打出来可能会被举报到扫黄打非处的信息。 两人的反应都很一致。 艾蓝:[淦] 秦扬:[草] 单单是从两人下意识的词汇上,舒瑶只能看出秦扬属于网络冲浪守旧派,而艾蓝则是永远站在流量前沿的女人。 舒瑶:[呃,其实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舒瑶:[而且,你们也发现了啊,从我‘第一次’和梁衍见面,我就没有对他展现出排斥心理] 舒瑶:[我记得自己还和艾蓝夸过梁衍很帅哎,三次元中,你们还见过我夸过谁帅?] 秦扬打了一行省略号过来。 艾蓝:[牛逼plus] 秦扬:[我感觉自己彩蛋那次被人套路了] 秦扬:[有点怀疑人生] 下一瞬,艾蓝私戳舒瑶,偷偷摸摸地问:[瑶瑶,酱酱酿酿是不是和书上说的一样,很痛啊?我超好奇的啊啊啊我有个朋友快要死了,临死前就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舒瑶抿着唇笑了:[说实话,我也没体会过] 艾蓝发来了好几只吃鲸的表情包。 艾蓝:[不是吧?] 艾蓝:[你和梁衍盖着被子做什么?翻花绳吗?还是看夜光手表?] 艾蓝:[姐妹,这是大事] 艾蓝:[我听说过有些男人不愿意啪啪啪,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其实只有阿玛尼小胖丁或者mac子弹头那么大的事实,好骗姑娘结婚] 舒瑶耐心回应朋友关心:[没事,梁衍很正常,他很尊重我] 艾蓝担心朋友傻乎乎的一头栽进爱情甜蜜漩涡中,冲昏头脑,从而不知东南西北。 于是,艾蓝将自己私藏的大量网址以及教学或者非教学的资料搜集起来,郑重其事地传播给舒瑶。 艾蓝:[我真是把家底都掏给你了,好好看看,正确认识自我] 纸性恋舒瑶提出建议:[有动漫版的吗?我不喜欢看真人的] 艾蓝指挥她:[你点开最大的压缩包] 舒瑶打开,被标题惊呆了。 《1969年—2020年合集》 她想把膝盖递给艾蓝。 艾蓝:[我查过相关法律,朋友之间互相发送不犯法] 艾蓝:[打开新世界大门吧,少女!] 艾蓝:[另,这些东西都比较夸张,看看就行了,千万别当真啊] 正在舒瑶努力打开新世界的时候,梁衍正在舒世铭家中做客。 舒世铭今日休假,完全没有想到梁衍会带礼物登门拜访,诚惶诚恐,谨慎询问他的来意。 季南秋倒了茶,同样惊慌不定地坐在舒世铭身侧。 她伸手拉了一把肩膀上的披肩,迟疑地问:“梁先生您这次来,是为了瑶瑶?” “是,”梁衍颔首,“我想娶她。” 舒世铭险些失手打翻茶杯。 他踌躇不定:“可是瑶瑶今年还在上学,我虽然是她监护人,但也不可能要求她——” “您误会了,”梁衍没有碰杯子,凝视着他,“我没有要求瑶瑶现在就结婚。” 舒世铭颇为费解:“那您的意思是?” “以她男友的身份来拜访二位,”梁衍说,“结婚的事情不急,我可以等。” 舒世铭明白了梁衍的意思。 他坐正身体,手中捏着杯子。 “我和她现在是以结婚为目的而交往,”梁衍不疾不徐地说,“希望叔叔阿姨能够接纳我。” 舒世铭哪里还有不接纳的?连声说着好。旁边的季南秋听明白了这些话,同样喜不自胜。 季南秋昨晚不放心,还偷偷地问舒明珺,梁衍对待瑶瑶是什么意思。 是正儿八经地谈恋爱呢,还是说,只是养小情人。 虽然舒明珺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季南秋还是忐忑不安,总担心横生枝节。 现在,梁衍亲自登门并表明心意,无疑于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 季南秋盛情邀请梁衍留下来吃晚饭,梁衍拒绝了。 他告诉两人:“瑶瑶还在家里等我。” - 舒瑶躲在卧室里,漫无目的地找了一下,偷偷地看了几集。 她口味很挑剔,作为一名坚定不移的颜控,但凡男女主角长的不符合胃口,一定不会看。 纯粹全是为了酱酱酿酿而酱酱酿酿的也不行,必须要有感情线。舒瑶就喜欢在剧情中挑肉吃,然后再从肉中扒拉剧情。 然而这些番剧良莠不齐,舒瑶只能动用搜索工具,孜孜不倦地寻找着推荐。 还真让她给找到了。 00年附近还有部色香味俱全的番剧,一共五集,男女主颜值都不错,声优也很棒,如今都颇有名气;配乐格外强大,片尾曲意外地带着种圣洁冷情感,甚至还把舒瑶给看哭了。 拿纸巾擦干眼泪,舒瑶还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忽然听到卧室门咔吧一声响,吓的她连忙把手机藏起来。 如同小仓鼠藏粮食被抓到一般,舒瑶惊慌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梁衍。 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他站的笔直,单手解下领带:“小樱桃?” 舒瑶努力吸了吸气,想要表现的正常一些,只可惜声音还是出卖了她:“哥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 梁衍打开了灯。 舒瑶红红的眼睛避无可避,彻底地暴露在他面前。 放下外套,梁衍大步走来,仔细瞧着她:“怎么了?头又痛了?” 舒瑶背着手,静悄悄把手机藏在枕下:“嗯。” 心跳剧烈加速,担心梁衍瞧出不对劲儿来,舒瑶先发制人,先一步抱住他:“哥哥,头好痛呀,你可以给我揉揉吗?” 梁衍坐在床边,低声问:“明天要不要看医生?” 舒瑶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嗯。” 手指落在她太阳穴处,梁衍却瞧见了枕头下,露出的一小截手机。 舒瑶尚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闷声开口:“我晚上想吃豉油糖煎黄花鱼,你可以做给我吃吗?” 她心中忐忑,只想着赶紧把梁衍支出去。 “好。” 梁衍松开手,捏捏她的耳垂。 舒瑶如今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然而他的手指离开之后,感觉两只耳朵上似坠了样什么东西,有些重。 她伸手去摸。 梁衍给她戴上了一对耳坠。 舒瑶立刻跳下床,走到镜子前面照。 是一对水滴形的玉质耳环,线条流畅,触手温润,漂亮极了。 梁衍走到她身后:“母亲与我父亲结婚那天,奶奶将这个送给了她。今天,母亲让我转交给你。” 舒瑶看着镜中的人,伸手戳了戳那耳坠:“哥哥——” 梁衍俯身抱住她,下巴放在她头顶上,注视着镜中的人,眼下泪痣微颤:“这样够不够给你安全感?” “够了。” 梁衍笑了,他捏捏舒瑶的脸颊,诱哄:“那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把手机藏起来做什么?” 舒瑶僵住。 梁衍伸手,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下她耳朵上的玉坠:“主动承认才是乖孩子。” 玉坠儿晃啊晃,连带着耳垂也微微颤动。 舒瑶不想承认。 她一点儿也不乖。 但她也怕被梁衍惩罚。 玉坠晃晃悠悠,质地温润,偶尔折出一抹银白色的亮光。 舒瑶捂着耳朵:“哥哥,我饿了。” “嗯?”梁衍捏了捏她的脸颊,“转移话题?” 被说中心事,舒瑶不吭声。 “还有一次机会,”梁衍的手下移,捏住她的手腕,“坦白从宽。” 舒瑶讷讷开口:“……在看动漫。” “正经的?” “……可能不是那么正经。” 舒瑶声音越来越小,蓦然间,竟有种上课期间偷看课外书被班主任捉住的错觉和羞耻感。 她听见梁衍笑了,低低的两声,抵在他胸膛处的小脑袋明显感觉到震动。 “正常情况,”梁衍松开她,声音如常,“别有心理负担,乖,我去给你煎鱼。” 没想到梁衍竟然如此大度,舒瑶喜出望外。 梁衍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捏了捏她脸颊:“别把我想的这么迂腐,你没经历过,对这些好奇很正常。” “好了,”梁衍拍拍她肩膀,“自己玩一会,等会吃饭了叫你。” 舒瑶感觉梁衍简直就是天使。 不,他可能比天使的形象还要更加光辉。 但哪怕有了梁衍允许,舒瑶也不敢再看,老老实实地退出,打开粉红色b站,开始看正经的番剧。 期间赵青念给她发了条消息,询问曲子的进度。 舒瑶立刻下床,哒哒哒地跑去书房,把自己的书和前几天写下的东西全都搬了出来,找到曲谱和词,扫描之后,认真地发给他。 舒瑶第一次作词,心中忐忑不安。 但赵青念却回了一长串话,开始极力赞美。 赵青念:[我下周日有时间,可以录歌] 赵青念:[你要不要过来?] 舒瑶犹豫良久,才慢慢地敲下一行字:[抱歉,我对外出这件事有心理障碍,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录歌] 舒瑶:[对不起] 舒瑶:[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换一个人来弹古筝] 说心里不难过,纯粹是在放屁。 舒瑶胸口发闷难受,用力地吸了两口气。 她自己只是单纯录制的话,不需要出去;可赵青念需要录歌,需要专业的设备和录音棚。 两分钟后,她看到了赵青念的回复。 赵青念:[没事,我再协调一下] 舒瑶坐在沙发上,看了三集男高,郁闷的心情总算得到了缓解。 晚饭后,她先洗的澡,梁衍还在书房工作,她哒哒哒地跑过去,从身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脸颊贴在梁衍身上,努力蹭了两下,舒瑶感慨:“现在高数考试结束,一下子闲下来,我竟然觉着有点无所适从耶。” 梁衍看着电脑屏幕,丝毫没有避讳舒瑶:“不如背背英语单词,或者学门外语?你不是很喜欢动漫么?要么学学日语?” 说到这里,梁衍记起一事来:“王经理的女儿,比你小三岁,还在读高中,也是喜欢看动漫,日语说的不错。你会不会?” 舒瑶搂着他的脖子:“只会几个日常比较实用、简单的词语。” 梁衍来了兴致:“什么?” 舒瑶:“八格牙路。” 梁衍:“……” 舒瑶努力回想:“还有纳尼,哦依稀,一库,压脉带。” 梁衍说:“后面那两个,听起来不怎么正经。” “正经的也有,”舒瑶忽然俯身,在梁衍脸颊上亲了一口,“すきだよ。” 我喜欢你。 她亲完就想溜,却被梁衍捉住手,按住后脑勺,被迫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梁衍才松开她,低哑开口:“乖,自己先找本书看。” 舒瑶也不想打扰他工作,乖乖地坐在另一旁,拿出本漫画书安静地看。 良久,看的眼睛有些发酸,她刚刚放下书,瞧见梁衍关上电脑,目光落在桌子上一摞可以说的上是崭新的书上。 这些都是舒瑶大学里面的课本,原本放在她以前居住的公寓之中,下午时分,舒明珺给她送了过来。 “《大学物理》?”梁衍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手翻了两下,低头看着,笑了,“瞧这书干干净净的,就知道你没用心学习。” 舒瑶试图为自己进行辩驳:“因为这是公共课呀,又不是专业课,只要能及格就好了。” 理工科的学生基本上都会学《大学物理》,数学物理一直是舒瑶的弱项。好在对她这种非物理专业的学生而言,大物的考察点没有那么深刻,只要收集好每堂课老师重点讲解的例题和PPT,考试前一周猛抱佛脚,还是挺容易过的。 无论是大物一还是大物二,舒瑶都以65分的成绩顺利低空飞过。 看着梁衍把书随手放在桌子上,舒瑶心中骤然敲响警钟。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梁衍,试探地问:“那个,你该不会要辅导我学习大物吧?” 梁衍失笑:“你还真把我当老师了?” 舒瑶言之凿凿:“你在床上教了我那么多,我叫你一声老师怎么了?” 梁衍的手指压在书页上,侧身看舒瑶。 灯光温柔,旁侧的吊灯闪着昏黄的光芒,她恰好站在那一缕光之中,认真注视着他,眼睫长长。 “那今晚老师教你学习一下物理怎么样?”梁衍问,“想不想深入研究施力物体和受力物体的感受?” 学渣舒瑶懵了,懵懵懂懂:“那是什么?” 梁衍放下书,径直走到她面前。掐着舒瑶的腰,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桌子上。 双脚都离开地面,不安感涌上四肢,舒瑶没有坐稳,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梁衍的肩膀。 大手勾起垂在她耳侧的一缕头发,轻柔地为她掖在耳后。 梁衍说:“通过实践,教你学受力分析。” 舒瑶已经被他的话彻底绕了进去:“怎么分析?” “研究不同情况下的感受。” 好奇宝宝追问:“哪些不同?” 略带薄茧的手指轻柔擦过她的耳垂,水滴形的玉坠轻轻摇晃。梁衍捏了一下,眸色暗沉:“比如说,在不同的力度、角度、速度以及接触面积下,以及触觉小体会向神经反馈什么样的信息。” 舒瑶骤然醒悟,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梁衍握住她的脚腕,往自己的位置一拉。 舒瑶猝不及防,被拉到他身前,两只手撑在了桌子上。 梁衍声音温柔:“小樱桃,来,把你的手机打开,让我看看,你在卧室里偷偷地看的什么动漫。” “我们可以深入交流和钻研动漫上的物理以及生物学知识。” 重度社恐(二) 窗外月色温柔。 玻璃窗并没有关严, 一股淡而清的花香沿着空隙飘了进来,垂在地上的帘幕被风轻轻扫过,在地上划着温柔的圈。 裙子的边缘被掀上去一部分, 腿上的伤口已经凝结成痂, 呈现出暗色的痕迹。 舒瑶伸手,抓住梁衍衬衫的边角。 质地精良的衬衫被她捏的发皱,梁衍垂眼看她。 他的身高条件实在优渥, 多年来精于锻炼, 外加多年不碰烟草, 身上带着一股好闻而干净的气息。 舒瑶很贪恋。 她说:“但是之前那么多次都没有成功哎。” 今晚的身体乳是略甜的果香, 她耳侧垂下一缕稍弯的碎发。梁衍低头, 手指插入她柔软蓬松的发丝,按着她的小脑袋, 在她唇上轻啄一口。 “乖,”梁衍咨询着她的意见, “我轻一点好不好?” 舒瑶回想起刚刚看过番剧里的情形,里面的女主角还挺凄惨的,画面和声音冲击力极大, 连带着她现在也有些惶恐。 但说不好奇又不可能。 毕竟这种事情很顺理成章呀。 她喜欢梁衍,梁衍也爱她。 艰难抉择中,梁衍说:“我今天去拜访了舒先生,以你男友以及未来丈夫的身份。” 舒瑶猛然抬脸,惊愕地看他:“你——” “如果你还担心, 我也可以等, ”梁衍捏着她脸颊上的软软肉, 眸色温柔, “只要你喜欢, 我们可以留在婚后。” 舒瑶的眼睛有点发热。 “不是担心,就是怕,”手掌从桌子上离开,舒瑶搂住梁衍的脖颈,努力亲吻上他的下巴,“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 梁衍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卧室。 舒瑶遗忘在桌上的手机闪了一下,是艾蓝发过来的消息。 艾蓝:[我发现霍林琛真是没救了] 艾蓝:[钢铁中的钢铁] 艾蓝:[猫猫叹气,生活真他娘的不易] 但此时此刻,舒瑶已经无暇再去看好友发来的简讯了。 - 艾蓝一连给好友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没能等到回复。 她和霍林琛如今陷入一种介于朋友和男朋友之间的微妙胶着状态。 旁的暂且不说,有一点可以确定,霍林琛作为一个母胎单身的纯理工科男性,完美地诠释了“钢铁直男”这四个字。 饶是艾蓝有万种风情,碰上了这位爷,也像是踢到一块重重的铁板,无计可施。 譬如两分钟前,艾蓝认真地拍摄了自己做的饭菜——虽然卖相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差,但她的哥哥对此赞不绝口,连连称赞艾蓝厨艺突飞猛进。 于是艾蓝把照片给霍林琛也发了一张过去。 五分钟后,霍林琛回复她:[你自己做的?] 艾蓝:[是呀是呀,是不是超棒的!] 霍林琛:[有英雄以身试毒了么?] 艾蓝坐正身体,对霍林琛难得幽默而感到欣慰。她盘腿,骄傲地给霍林琛回复。 艾蓝:[我哥哥说比以前做的所有菜都要好吃] 霍林琛:[令兄一直在吃你做的饭么?] 艾蓝:[当然] 艾蓝忍不住想要翘尾巴了。 瞧瞧,不动声色之间,她就把这勤俭顾家的人设立了下来。 就艾蓝所调查,大部分直男都无法抗拒会做饭的妹子。 下一瞬,霍林琛的回复到了。 霍林琛:[令兄能活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 艾蓝:“……” 她捧着手机看了半天,迟疑地确认。 哎? 霍林琛这难道是在嘲讽她的厨艺吗!!! 自认为厨艺受到严肃挑战的艾蓝悲愤不已,她立刻把以上过程和自己心理活动写成一千字的小论文,发给了舒瑶,重点渲染自己此时此刻悲伤且耻辱的心情。 但舒瑶没有回复她。 艾蓝不知道好友此时正在做什么,更不知道此时的舒瑶正在艰难呼吸,细嫩的手揪紧绸缎,扯出大片的褶皱。 对此一无所知的艾蓝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一边吃哥哥买回来的薯片,一边调到美食节目上。 哼,她不会做,还能看别人做啊。 只不过今天晚上有些特殊,美食台播放的不是例行的下厨房,而是一位吃播的展示。 艾蓝无精打采地想,看来吃播果真流行,竟然都能上电视了。 吃播拨开嫩绿的树叶,摘下枝头上的樱桃。上面还挂着新鲜雨水,他丝毫不介意,咬了一口,称赞新鲜樱桃的甘甜可口。 这个吃播不走寻常路,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直接拿着泡芙就吃,而是很讲究地掰开,往里面放入特大尺寸的巧克力涂层硬糖,沾取樱桃果酱馅吃。 吃播很满意,夸赞泡芙的味道甜美。只不过现在泡芙的卖相有点惨,被巧克力涂层硬糖弄碎,薄薄的泡芙面皮也被带入内部,更多的果酱被挤出来,滴到垫巾上。 吃播不遗余力地展示着泡芙的各种吃法,到了最后,才在最后一枚泡芙中挤入新鲜奶油。 一整份泡芙,被他吃的干干净净,一点儿也没有留下。 艾蓝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垂下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手一松,遥控器也脱手掉下,掉在地毯上,不慎摔掉后盖的电池壳,一粒电池咕噜噜地滚落到沙发底部。 而电视上,一份泡芙并不能填满吃播胃口,他又重新来了第二份。 今晚夜色很美,月华皎皎,流光似绸。 颐和公馆中,有人将鸳鸯眼的波斯猫和柴犬送过来。 以及这两只小宠物乱七八糟的一些生活用品和零食。 那人和佣人沟通,解释说这是梁先生让送过来的。 佣人知道梁衍在西山那边养着宠物,刚想告知梁衍,被另一人拉了拉衣袖,意味深长地告知:“先生今天已经睡下了,明天再说吧。” 波斯猫和柴犬被暂时放在梁衍主卧旁的房间中,在先前,梁衍曾让人把这间房间改造成宠物乐园,还有个小阳台。 波斯猫不太适应新环境,迈着优雅的步子去了阳台,蹲在垫子上。 它的耳朵很灵敏,好像听到了以前女主人的声音,似乎在哭,可怜兮兮的。 灵活的猫咪纵身一跃,轻轻松松地站在栏杆之上。努力地朝着声音来源看去,猫咪只看到了一只白净的小脚,正被一只大手握在掌心。 阳台下的柴犬冲着波斯猫叫了几声,猫便轻盈地跳了下来。 在波斯猫眼中,这种事情和以前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嘛。 一墙之隔的地方,梁衍老师正在亲力亲为地教舒瑶学习物理知识。 在这个时候,舒瑶的脑子根本记不住不同影响因素下的反应,也就无法正确回答梁衍提出的问题。 舒瑶已经不想继续学物理了,把好话都说了个遍,但梁衍非要继续教下去,气的舒瑶眼睛都红了。好不容易学习结束,已经连斥责他欺骗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直落,梁衍看着心疼,端水过来,耐心地喂她喝。 严苛的学习之后,舒瑶出了不少汗。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她任由梁衍给她吹干净头发,自己裹着被子,蜷缩起来,捂着肚子,只想好好地休息。 方才她泡澡的时候,梁衍重新更换好新的床单和枕头。现在舒瑶横着躺在床上,偷懒地任由梁衍为她吹着头发。 发梢的水滴在了地毯上。 梁衍关掉吹风机,放在一旁,耐心地问:“困了?” 舒瑶不说话,小脑袋抵着他的腿,委屈巴巴地蹭了两下,以示抗议。 梁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那宝宝先睡。” 头发吹干了,舒瑶卷着被子躺在柔软的被窝中,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梁衍。 舒瑶眼睁睁地看着梁衍把换下的床单和枕套叠起来,仔细地收进密封袋中。 她已经很困了,已经来不及思考梁衍这么做的目的,现在只有一个感想。 艾蓝说的很对,动漫和小说以及影视上的完全不具备参考性。 舒瑶并非天赋异禀,也没有番剧女主角那样的能力,她打了个哈欠,在梁衍上来之前,自己缩成一团睡着了。 梁衍也没继续欺负她,低头亲吻她微红的眼角,将她放在外面的小爪子重新放回被褥之中。 舒瑶贪睡,一直到次日梁衍起床,她都没有醒来。 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小脑袋在他怀中无意识地拱了拱,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梁衍终于体会到何为君王不早朝。 长达三年之久,梁衍终于彻底地拥有了她。他早已对她虎视眈眈,窥伺已久,昨天也怜惜她,没有太过,而是浅尝辄止。只是这些,远远不够。 但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却仍旧不慎把她腿上伤口的血痂弄掉,虽然不再出血,梁衍忧心会留下疤痕。 梁衍先前未曾谈过恋爱,也不知普通男人恋爱时是什么模样,也无心关注。 他只想好好地照顾着瑶瑶,不让她遭受委屈,舍不得让她哭,偏偏,把她弄哭的人就是他。 骨子里的劣根性在这种时候暴露无遗,梁衍喜欢她的哭声,喜欢她细嫩的手勉强搂着他,喜欢她控制不住地拿小牙齿咬人。 梁衍重新洗过澡,换好衣服,舒瑶还在沉睡中,只是怀里空了,睡的不怎么安稳。 梁衍往她怀中塞了一只软绵绵香喷喷的兔子公仔,舒瑶忍不住把脸贴上去,蹭了蹭,终于满足了。 在去公司的路上,梁衍接到三叔的回电。 背后指使苏绾滟的那人如今已经被控制住,目前正在进一步的审问中。 苏绾滟的证词,外加梁衍提供的那些证据,谁也救不了他。 末了,三叔问梁衍:“听说你交了女朋友?怎么不带回来让其他长辈看看?” 梁衍说:“她身体不好,三叔,你也知道我的毛病,我不想让她出去见人。” 手机彼端的人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调侃:“阿衍,你这是藏了个宝贝啊;瞧你,和小时候一样护东西。” 梁衍也笑:“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当然要保护好。” “那人家姑娘同意吗?”笑完了,三叔又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劝他不要在违法边缘试探,“好好地对人家,你也该抽空看看心理医生。我明白你控制欲强,可也不能把人关在家里,这样做犯法。” 梁衍凝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您说的是。” - 昨晚学习物理学到体力透支,舒瑶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中午。 意识稍微清醒一些,舒瑶重新闭上眼睛,把自己的小脑袋藏在被褥中,摸摸还是很痛的肚子。 舒瑶并没体会过痛经,但她猜测痛经的人和她现在的感受应该差不多,或许她现在的情况还要更加糟糕一点。 肚子有点饿,她下床,去吃午饭。 厨房中今日特意做了滋补气血的饭,舒瑶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猝不及防,瞧见一只白白的毛团子,喵呜喵呜地叫着,迈着小步伐冲了过来。 舒瑶惊且喜,眼前一亮:“蛋挞!” 漂亮的波斯猫跳上她的腿,舒瑶抱住它,疯狂地呼噜着猫咪崽崽柔软的毛发:“乖宝宝,是爸爸把你接过来的吗?” 小柴犬听到动静,也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不过它有点分寸,知道自己重,不敢往舒瑶膝盖上跳,只是围着舒瑶转,疯狂地摇着尾巴。 刚和梁衍在一起的时候,舒瑶也曾提出养个小宠物,但这个建议被梁衍给果断否决掉了。 梁衍不喜欢其他能够分走她注意力的活物。 哪怕是这样的宠物也不行。 但后来吵架,梁衍主动送了这两只崽崽过来,只不过舒瑶那时候只想着离开,也没能对这两只倾注爱心。 只是取了名字,波斯猫的名字叫做蛋挞,小柴犬的名字是葡萄,都是那天她刚刚吃过的食物。 吃了些东西,总算有了力气,舒瑶拿起手机,看到了艾蓝发来的消息。 舒瑶急忙给好友回复:[对不起啊,我现在才看到] 舒瑶:[昨晚不小心睡早了] 艾蓝:[此睡非彼睡] 艾蓝:[我隐约感到,这个睡字是个动词] 波斯猫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温柔地舔舐着舒瑶的脸颊。 艾蓝:[我刚刚看了眼现在的时间,明白了,战况应该比较激烈] 被艾蓝一句话戳中,舒瑶有些心虚。 她感觉昨天梁衍有点恐怖,甚至比以前和她吵架的时候还要可怕。 起初还是温柔的,但很快就变坏了,极其恶劣。 舒瑶甚至怀疑这人想要谋杀自己。 还好她从床上活了下来。 还没等舒瑶想好该怎么告诉朋友的时候,艾蓝已经自觉回复了。 艾蓝:[我现在疯狂恰你的柠檬] 艾蓝:[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和霍林琛走到亲亲这一步] 舒瑶颇为费解:[先前你教我撩梁衍时候不也一套一套的么?怎么你自己上就不行了啊?] 艾蓝:[这不是废话么?霍林琛和梁衍不一样啊,他们俩性格、我们俩性格,这完全就是四个星球上的人啊] 艾蓝:[举个栗子,你撩拨梁衍的话,他可能会那啥;我觉着要是我对霍林琛这么做,他只可能是拳头硬了] 舒瑶:[……] 舒瑶认为艾蓝说的很有道理,她无话反驳。 短暂回顾自己的撩汉日程,艾蓝用一句柠檬精的话结束了这段对话:[好了,我得再研究研究怎么和霍林琛更近一步。你,舒瑶,我在这里郑重其事地祝贺你,今后每一日都炮火连天,把床震断<柠檬表情>] 舒瑶不敢承受她这祝福。 她的腰完全不允许她答应这种事情。 但舒瑶感觉自己似乎又恢复了以前那种近乎自闭的状态。 哪怕是佣人,她也不想见。一整个下午,她都躺在卧室的床上休息。身体还是不舒服,尤其是肚子。 昨天也仔细检查过了,没有撕裂的伤口,只是舒瑶比常人怕疼,才觉格外不适。 她下午看了会书,听见有人敲门,隔着门传过来,声音朦胧:“舒小姐,赵医生来了。” 赵医生是梁衍为她请的心理医生,先前也一直是他为舒瑶做心理疏通。 可舒瑶现在不想见他。 像是刻在骨子中一般,她本能地对见外人排斥,隔着门,她大声说:“让他回去吧,我不想看。” 那边愣了一瞬,才说了声好。 不过过了两分钟,敲门声再度响起,不过说话的人换成了赵医生:“舒小姐,你在里面?” “梁先生让我帮您做检查。” 舒瑶不说话了,她直接把头蒙在被子中,假装熟睡。 ——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赵医生在外面锲而不舍地叫了近十分钟,仍旧没有丝毫回应。 他无奈,只好转身离开,给梁衍打去电话,告诉他今日的情况。 - 梁衍回来的时候,舒瑶正坐在书房的地上,埋头整理照片。 昨天和大学课本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本相册,里面全是舒瑶、艾蓝和秦扬拍的照片,当初艾蓝都洗了出来,一人一份。不过这个相册有些旧了,她便把照片都取出来,准备换个新的相册。 正整理着,阴影覆盖下来,梁衍俯身抱住她:“我的小樱桃在看些什么宝贝?” 舒瑶说:“我大学时候拍的照片。” “哦?”梁衍起了兴致,他拿起一张,坐在旁侧的沙发上,“不错。” 舒瑶有些担心下午的心理医生会向梁衍打报告、梁衍再因此而责罚自己。 她忍不住看向梁衍。 他看上去并不像已经知道心理医生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因此而责备她的意思。 仿佛下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因为在家里,梁衍放松了许多。洁净不染尘埃的白衬衫,没有领带,松了两粒纽扣,正专注看照片。 “很棒,”梁衍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不遗余力地夸赞着舒瑶,“没想到你在摄影上具有这么高的天赋。” 如果有尾巴的话,舒瑶的小尾巴现在一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梁衍说:“瞧这逆光构图,充分展示了植物叶脉的清透,左实右虚,留白恰到好处。” 舒瑶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照蝴蝶的,结果蝴蝶飞走了,只拍到空叶子。” 梁衍微笑:“单单是随手一拍就这样优秀,足以证明你极其富有艺术细胞。” 舒瑶感觉自己要被他夸的膨胀了。 梁衍顺手拿起第二张照片,仍旧夸着舒瑶:“这一张照片也不错,主题独特——” 舒瑶仔细看,眼前一亮:“这张照片是秦扬拍的哎,我记得这张当时还拿到了我们学校摄影展的二等奖。” 秦扬? 梁衍轻轻挑眉。 “哦?”梁衍径直将手里的照片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抽出湿巾擦拭手指,顺带着给舒瑶也擦了个干干净净,“秦扬拍的?难怪构图这么糟糕。” 舒瑶被梁衍的变脸之快惊到了:“你刚刚还说这照片主题独特哎。” “是挺独特,”梁衍细细擦拭着她细嫩的手指,慢慢悠悠地说,“这么漂亮的手办,被他拍的像公安机关捣毁淫秽窝点后收缴来的赃物。” 舒瑶看着他的脸,无比肯定地说:“哥哥,你吃醋了。” “没有吃醋,”梁衍矢口否认,“不过看那小崽子有点不顺眼。” 舒瑶才不信。 她抱住梁衍,对他讲着甜言蜜语:“哥哥,你放心好啦,我只有你一个人,今后也只有你。” 舒瑶看过那么多的言情小说,甜甜的话手到拈来。她唯恐下午的那名心理医生把她拒绝就诊的事情告诉梁衍,温声软玉,说的梁衍差点把她就地正法。 看梁衍对赵医生的事情只字不提,舒瑶才悄悄松口气。 直到晚上。 梁衍捉到了偷喝冰可乐的舒瑶。 舒瑶自知做错事情,坐在梁衍面前,乖乖地认错道歉,可惜梁衍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仍旧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上次医生不是说过了么?你近期要少喝冰饮。” 舒瑶摸着肚子,试图耍赖皮,告诉梁衍:“不是我想喝,是我们的小宝宝想喝。” 梁衍不为所动:“昨晚我做了保护措施,且不说这一点,就算是正常情况下,现在两个细胞还没到结合的时候。” 舒瑶理不直气也壮:“那是未来的宝宝想喝,我先给她存着呀。” 梁衍坐在椅子上,微微侧脸,瞧着她,意味深长:“这么想要宝宝?” 舒瑶秒怂:“不了不了,我肚子疼呀。你不能可着一只羊使劲儿薅羊毛啊……你这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成语学的不错,是个乖孩子,”梁衍说,“看来以后要给你加点限制措施——从现在开始,你每个月只能喝一瓶可乐。” 舒瑶抗议:“不行!太少了!” “一季度一瓶。” 舒瑶险些拍案而起:“你这是压迫!是周扒皮行为!” “一年一瓶。” 舒瑶不骂梁衍了。 她换了战术,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眼睛红红地看着梁衍:“哥哥,可乐是我的命根子,你不让我喝可乐就相当于斩断我命根子,你忍心这么做吗?” 梁衍看她委屈巴巴的笑模样,无奈叹气。 “这样吧,瑶瑶,我们抛硬币做决定怎么样?”梁衍取出一枚硬币,看向舒瑶,“既然难以抉择,不如把选择权交给上天” 舒瑶认为他这个提议非常棒,猛烈点头:“好啊好啊。” 她忽然又想起一点,连忙补充:“不过,必须要我来抛硬币,怎么样?” 舒瑶怕梁衍耍赖。 毕竟那些赌神系列的电影中,大佬们连骰子都能控制点数,能别说抛硬币了。 舒瑶知道梁衍牌玩的好。 梁衍失笑:“可以,不过,公平起见,能否让我制定规则?” 舒瑶点头,表示毫无异议:“很好。” 梁衍问:“为了防止对方耍赖,我们是不是有必要击个掌?”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舒瑶立刻站起来,小手重重地搭在梁衍的大手之上。 击掌完成。 舒瑶对自己的运气还挺有信心。 二分之一的概率,反正不是正面就是反面—— 梁衍这才取出一枚硬币,不疾不徐地说着规则:“等下如果是正面落地,你以后每月可以选择一瓶可乐;反之,每年一瓶。” 舒瑶:“哎?” “如果这枚硬币摔碎的话,你可以每周一瓶。” 舒瑶:“……” 梁衍把硬币放在她娇嫩的手掌心中,笑容温柔:“现在你可以抛了。” 舒瑶:“……” 这还抛个毛线啊啊啊!她又不是银桑更不是琦玉老师,怎么可能会把硬币摔碎啊! 每年一瓶或者每月一瓶,这哪里是肥宅过的日子啊! 在舒瑶震惊的目光之下,梁衍话锋一转:“不过,你还有另外一种选择,想不想听?” 舒瑶猛烈点头,眼中骤然出现亮光。 “乖乖地看心理医生,和他聊聊,”梁衍伸手,擦掉她脸颊不慎沾上的一点芝麻,“每次看完他,就奖励你一瓶可乐,好不好?” 重度社恐(三) 脸颊上的小芝麻被梁衍轻柔擦去。 舒瑶迟疑地问:“为什么非要看心理医生呢?” “瑶瑶, ”梁衍叫她的名字,“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舒瑶默然不语。 长时间不和人交流,有一定的概率会加深抑郁程度。 这的确是为了她的健康着想。 “你可以不出去社交, 不见不喜欢的人, ”梁衍耐心地告诉她,“你想永远在这里,我都可以满足你。但我不是医生, 我没有办法准确把握你现在的精神状态。” “乖乖看医生好不好?”梁衍凝视她, “就当为了我。” 舒瑶没有直接回应他, 避开他视线:“……让我想想。” 梁衍帮她一起把所有的照片收拾好, 不过他很小心眼地问清楚哪些是秦扬拍的, 毫不留情,全部拿走。 舒瑶提出抗议:“这是我朋友留给我的!” “我知道, ”梁衍轻描淡写,“我吃醋了。” 舒瑶:“……” “你男人很小心眼, ”梁衍深深看她,着重强调,“很容易吃醋, 吃醋了就容易做出些不理智的行为。” “比如说?” “比如说,”梁衍捏着她的下颌骨,亲亲她的唇角,“好好地教你学物理。” 舒瑶瞬间安静。 三秒后,她拽住梁衍的衬衫角, 晃啊晃, 眼巴巴看他:“哥哥, 我肯定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 她竖起手指, 孩子气地认真发誓。 最终, 两人敲定了个折中方案,梁衍把秦扬拍摄的照片单独放在一起,和舒瑶的照片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晚上两人没有学物理。 舒瑶肚子还是痛,检查后没有伤痕,但也不可能再动她。 她乖乖地缩在梁衍怀中睡觉,蛋挞从相连的阳台敏锐地爬了进来,非要蜷缩着在两人中间睡。 梁衍忍无可忍,径直扯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后颈,拎着关在另一个房间中。 舒瑶思考了一天,终于答应下来看赵医生。 但心里的抵触仍旧十分明显,哪怕是在室内,舒瑶也戴着口罩和帽子。 赵医生没有上来就让她做鉴定表,而是随意地聊天,聊聊近况和生活。 很快,他发现了,问到其他东西的时候,舒瑶兴致都不高。唯独在提到梁衍的时候,她的话才会多一些。 昨日刚刚得到舒瑶的强烈抗拒,今天赵医生也没有谈些敏感话题。如今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得到舒瑶潜意识中的认可。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离别之时,佣人告诉赵医生,舒瑶白天的时候,不是在卧室,就是在书房。 偶尔会去看看猫咪和柴犬。 就连吃饭时,靠的也是软件交流——卧室中有专门的平板和系统,厨房会把正在准备的零食和食物推送给舒瑶,而舒瑶有想吃的或者想要的东西,也会在上面发消息。 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哪怕是她的亲人。 唯一能接触到她的人就是梁衍。 今日外面下了小雨,赵医生撑着伞,穿过漂亮的花园。 为了能让舒瑶出来走走,园丁花费了大力气来精心设计植物,但舒瑶也不过是站在阳台上,往下眺望。 雨水打在伞上,旁侧的小雏菊娇娇弱弱绽放,不胜寒意。 赵医生转身看,窗帘紧闭,没有丝毫缝隙。 - 舒瑶下午弹了一阵古筝,但没有录像,只是音频,自己剪了游戏里的画面,放在b站上。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更新,这条视频顿时炸出来了一堆人。 上次许世楚约p反被一顿爆锤的新闻出来,最大的赢家其实是舒瑶。 狂热男粉只字不提舒瑶的事情,有营销号翻出上次许世楚diss瑶柱菌的微博来,一顿狠批。顺带着有人深挖下去,爆出了花篮娱乐先前近乎霸王条款的合同,表明瑶柱菌只是一个受害者。 再加上瑶柱菌签约良景文娱之后,安安静静的,也不作妖了,还有国风圈大神青念亲自认她为师妹,又涨了一波好感度。 好多评论都在问瑶柱菌什么时候出合作曲,舒瑶却没办法回复。 她已经写好了词和曲,但不知道会交给谁合作。 良景文娱那边没有放出风声,但舒瑶刷了一下,微博上有人说,会交给陆岁岁合作。 舒瑶对陆岁岁没有太好的印象,毕竟这人差点就顶了她的名字,而且还是蔡栝一手扶持的人。 可舒瑶自己录的话肯定不行,像这样需要正式发行的歌曲,怎么能这样随便呢?但倘若让专业录音师来,舒瑶又该不可避免地和他们接触。 舒瑶退出b站,不再看评论,默默地打开《洪荒》。 有段时间没玩了,日常任务堆了一些,舒瑶全部删除,直奔沉龙渊。 《洪荒》这个游戏具有极大的开放度和自由度,只要不想着冲击所谓的高手榜及开荒,还是很适合佛系玩家玩。 舒瑶认认真真地走了一遍沉龙渊的地图,发现了很多小彩蛋。 譬如,沉龙渊环境冷清,却有18棵樱桃树。 写这个脚本的时候,舒瑶刚刚满十八岁。 舒瑶从来没有想过,只是一句玩笑话,梁衍就把她的幻想变成了现实。 游戏里的小峡谷上,有和主题乐园一模一样的流水小亭,同样的木芙蓉。 只是以前舒瑶从其他角度看,没有注意到这点。 舒瑶操纵着小人,在最大的一棵木芙蓉下,看到了一块刻着字的石头。 不过这上面用的是汉隶,舒瑶不认得,她截下图,找到专门的软件,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 她翻译出来了。 [此园赠予爱妻樱桃,愿她百岁无忧,众病悉除,身心安乐] 没有署名。 但一定是梁衍。 只有他会在乎她这些细小的心愿,耐心体贴地照顾她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境,并努力将它实现。 舒瑶操纵着小人,蹲在石头前。 沉龙渊这块地图上基本上没有主线以及支线剧情任务,日常任务也少的可怜,只有那些彩蛋,那些舒瑶满怀幻想写下的小故事。 梁衍全部实现。 舒瑶正盯着那块石头,忽然瞧见一个头顶着[木深]ID的玩家,就站在旁边。 舒瑶记得他。 上次参加《洪荒》主题乐园,摧毁甜甜圈杀她们抢宝珠,这位氪金大佬挺身而出,保护了她们。 疑似是霍林琛的小号。 虽然霍林琛予以否认,但舒瑶也想不出来,在那种情况下,除了这个人狠话不多的钢铁直男外,还会有谁挺身而出来帮助两个素昧相识的人。 就在舒瑶犹豫着是偷偷地走还是光明正大走的时候,突然弹出来系统提示。 [木深]向您赠送[一朵木芙蓉] 舒瑶:!!! 虽然送的不是玫瑰,但这是花啊。 一个男性角色给一个女性角色送花,怎么想都觉着不对劲。 朋友妻,不可欺。 这点道理,舒瑶还是懂的。 虽然不懂这个疑似霍林琛小号的家伙为什么突然给她送花,但舒瑶要坚定不移地和好友喜欢的男人划清界限。 她点了拒绝接受。 舒瑶操纵着人物想走,却看见木深发来区域私聊:[听话,接着] ojbk。 舒瑶能确认了,这应该不是艾蓝口中直到能当杠杆来翘起地球的钢铁直男霍林琛。 要是霍林琛能说出这种话的话,艾蓝如今就不会为了撩不动而唉声叹气。 舒瑶顿时把这个陌生人归到那些在游戏中试图和女玩家交友发展情缘的那类人中。 木深:[我教你看彩蛋] 呦呵呵,撩妹技巧还挺熟练的嘛。 舒瑶果断拒绝他。 城春:[不了,我很忙] 城春:[等会我得先接我孙子放学] 城春:[再陪我老伴跳广场舞] 城春:[我老公以前是混黑、社会的,听说过山口组没有?你再敢骚扰我,我让人把你灌进水泥桶,沉尸东京湾] 一气呵成。 正当舒瑶沉浸在自己的机智时,冷不丁看到木深的回复。 木深:[瑶瑶,我是梁衍] 木深:[你那混山口组的哥哥兼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