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八月末, 海城迎来了最后一场暴风雨, 黑云压顶, 天色都比往日暗得早。 次卧的房门被推开, 舅妈吴英华一边拿着毛巾擦水一边大声抱怨:“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去楼顶把被子收了!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房里, 也不怕发霉!” 戚映一动不动坐在窗前, 连姿势都没变。 半躺在沙发上的俞濯懒洋洋开口:“她又听不见, 你吼她有什么用。” 吴英华走过去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她聋了你也聋了吗?就知道打游戏,你马上高一了,还跟初中一样可劲玩儿呢?” 俞濯被拍得一脸不高兴, 蹭得一下起身跑回自己房间摔上门。 吴英华气结,回头看戚映还保持原姿势坐在窗前,纤弱背影衬着窗外大雨, 突兀生出一种冷清清的落寞。想到这外甥女的遭遇, 心里那股子气顿时散了大半。 她走过去敲了敲桌面。 戚映这才回头,看见是舅妈, 清澈柔软的瞳孔闪了一下, 薄唇微微抿住, 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来。 吴英华被她这个笑刺得心脏一阵发麻, 内心默默叹了声气, 拿出手机打字, 打完了又递给她看。 戚映的目光落在发光的屏幕上:下暴雨,你舅舅今晚不回来了,早点睡。 以前的戚映是不识字的。 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后, 那些她曾经触不可及的知识像是无师自通, 让她对这个世界都有了全新的认知。 只是每次看到手机还是觉得新奇。这么小的东西,不仅会发光,还有栩栩如生的画面,真是太神奇了。 戚映朝舅妈乖巧地点了点头。 吴英华这才掩门离开。 戚映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外。风雨渐大,街边的大树被吹得东倒西歪,冒雨行驶的车辆频繁闪烁着车灯,行驶缓慢。 外面一定很吵,可她什么也听不见。 只有偶尔的嗡鸣。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月有余。 起初戚映只以为是梦。明明在得知将军战死沙场的那日,她一条白绫悬于房梁,追随将军而去了。 她还记得死前的窒息和痛苦,甚至记得夕阳洒在院中那颗合欢树上时,金色的光。可再次醒来,她就成了这个十七岁的聋哑少女,重新活了过来。 陌生的记忆像潮水将她席卷。 少女也叫戚映,半年前失去了父母,绝望之余吞服安眠药。被抢救回来后,芯子便换了人。 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的本能,每当她去回想有关这对父母的记忆,心脏就像被针扎一样疼,迫使她中断回忆。 戚映想,那个少女一定过得很悲伤。 因为记忆本能,这个对她而言本来陌生的世界,又处处透露出熟悉。 第一次看到电视时她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最后上床睡觉,才后知后觉感到神奇。 她就像天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唯一还不能适应的,是意外造成的耳聋和失声,而这起意外,就是导致原主父母身亡的罪魁祸首。 原主的爸爸是一名缉毒警察,在破获一起贩毒案件后被犯罪团伙报复,绑架了原主和她妈妈。解救过程中,丧心病狂的罪犯引爆了炸.弹,犯罪团伙虽然全部伏诛,可原主的父母也重伤而亡,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处理完身后事,原主被舅舅俞程接来了海城,可无法接受父母死亡的少女最终选择了离开。 戚映刚醒来的那段时间,舅舅和舅妈几乎二十四小时守着她,生怕她又做傻事。直到最近心理医生给她做的测试都显示心理状况良好,戚映才被舅舅从疗养院接回家。 舅舅对她很好,舅妈虽然脾气火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就连那个叛逆的弟弟俞濯,每隔一小时都会敲门进来看看她的情况。 这是戚映从来没感受过的亲情。 她是乱世中的孤儿,在兵荒马乱中胆战心惊地长大,十四岁那年逃难时,被山中强盗劫上山寨,本想一头撞死以保清白,将军却如天上神祇降临,将她救了出来。 将军穿一身玄色盔甲,端坐于黑鬃马背,淡声问她:“可有去处?” 她含泪摇头,将军便俯身伸手,揽过她腰侧,将她打横抱上了马。从此,将军府成了她的家。 将军尚未娶妻,偌大的将军府只有她一人。将军收她为妾,虽常年征战鲜少回来,却交代府中上下要好生待她。 她将整颗心整个人都给了那个叱咤风云的威武将军,她听到天下百姓是如何称颂敬仰她心中的战神,却不想,战神也有战死沙场的那一天。 将军有没有爱过她? 戚映不知道。 可她爱将军。 她这条命是将军给的,将军死了,她在这世上再无挂念。但愿死后有幸随葬,死若同穴,便是她最大的荣幸。 怎么也没想到,老天不仅没有让她死,还将她送来了一个没有战乱,和平美好的世界。这里什么都好,只是没有将军。 …… 暴风雨持续了好几天,彻底晴朗下来时,距离开学只有两天了。 前段时间,舅舅俞程已经给戚映办好了转学手续,将这学期就要上高二的她转来了海城一中,也就是俞濯刚刚升上来的高中。 戚映并不知道该怎么去过接下来的生活。面对这个全新又陌生的世界,她迟疑且彷徨。 但她不想辜负这一份亲情,她愿意听舅舅的话,去做令他们安心的事。 按常规讲,现在的戚映并不适合去正常的高中上课。 她既听不见又不能说话,聋哑学校更适合她。但心理医生建议,正常的环境更适合戚映的恢复和治愈。她需要接触人群,更需要同龄人的友谊。 她的耳聋是由爆炸造成的外伤,再治疗几次就会痊愈。但失语却是因受到惊吓导致的心理创伤,医疗手段帮助不大,只能慢慢疏导恢复。 意外发生后,戚映爸爸被评为烈士,戚映也就成了烈士子女。有警方的介入,戚映入学手续走得很容易,校长还接到了市局领导的特意叮嘱,希望烈士子女在这里能感受到尊重与友爱,欺凌冷暴力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校长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将高二的班主任来回挑选了个遍,最后选择了高二二班。成绩好氛围好,刺头学生少,连续两年的优秀班级体和先进班主任,选二班准没错! 班主任刘庆华被校长叫到办公室促膝长谈了一个小时,最后握拳保证:一定让戚映同学在这里感受到家人一般的温暖! 开学当天,俞程开车将俞濯和戚映送到校门口。 俞程已经喋喋不休地交代了俞濯好几天,在学校一定要保护好姐姐,下课就是不上厕所也要去二班看看姐姐有没有受欺负。 父子俩知道戚映听不见,说起话来也不顾及。 俞程说:“你姐长得好看,又不会说话,性子又内向,那些男生就喜欢欺负这种乖乖女,你不能怂,不然让你学几年的跆拳道是干嘛的?” 俞濯:“合着我学跆拳道就是为了打架呗?那我上次打架叫家长,你还当着老师的面揍我?” 俞程:“为了你姐打架,可以。其他的,不行。” 俞濯:“???” 到校门口,俞程把车门拉开。戚映背着书包,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黑发扎在脑后,脸颊巴掌大,清澈明丽的一双眸子,薄唇抿着浅浅的弧度,下颌俏丽,美得像含苞待放的蔷薇。 俞程拿出手机打字:如果有人欺负你,先找老师,然后让老师给我打电话。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吗? 戚映点点头。 俞程又打:小濯在高一七班,就在一楼拐角那间教室,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戚映继续点头。 俞程还要打字,俞濯不耐烦地拽住戚映的书包带,“走了走了,要迟到了。爸你回去吧,跟个老母鸡似的。” 戚映被俞濯拽着走了几步,回头朝俞程乖巧地挥了挥手。 俞程一脸担忧地站在原地,看着外甥女那张漂亮面孔,又想到自己的姐姐,连叹好几声气,直到戚映走没影了,才终于回到车上。 刚关上车门,一阵刺耳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然后一个急刹停在了校门前。 刹车声太激烈,路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看过来,连学校保安都被惊动匆匆跑来。 黑红色的山地摩托车上跳下来一个少年,穿黑t恤,个子很高,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他把校服搭在肩上,嘴里嚼着口香糖,偏头朝保安吹了个口哨。 满脸不羁,一身痞气。 保安像是认识他是谁,没敢拦,又退回去了。 少年拎着校服若无其事走进校门。 俞程皱了皱眉。 一中怎么会有这种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不良少年? 几个女生从车边经过,叽叽喳喳地尖叫。 “大佬和大佬的摩托车都好帅啊!嘤,想摸。” “摸人还是摸车?” “……都想。” “闭嘴吧你,让薛蔓青听见打不死你。” “嘁,季让又不喜欢她。我看年级匿名群里说,暑假的时候薛蔓青给季让办了个声势浩大的生日party,结果季让都没到场。” “匿名群还说季让跟一群摩托赛车手飙车被抓了呢。他现在不也好好的,还敢把车骑到学校来,证明匿名群不可靠!” “那可不一定,大佬家有钱,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什么事解决不了啊。” …… 几个女生渐行渐远,俞程的眉头皱得都快能夹住铅笔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现在的孩子是来搞学习还是搞对象的啊? 得让俞濯多注意一下,别让戚映被这些坏同学盯上! 戚映他倒是不担心。 映映那么乖,肯定会离这些不良少年远远儿的! 【02】 高二二班的同学早在暑假期间就得知, 新学期开学班上会转来一个特殊学生。 班主任刘庆华没具体明说戚映的情况, 只是在班级群里告诉学生, 新同学的爸爸是一名为人民牺牲的警察, 光荣伟大。新同学是烈士的女儿, 英雄的后人, 大家一定要互帮互爱。 这群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平日生活中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成绩考试, 再加上个暗恋苦恼,什么时候见识过“烈士英雄”这种形容词,震撼过后纷纷刷屏保证, 一定爱护新同学! 开学期的校园充满了蓬勃朝气。 戚映虽然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乍一见周围这么多人,多少还是不适应。 她自出生颠沛流离, 所经之处满目疮痍, 哀鸿遍野。后来深居将军府,身边也不过两三个伺候丫鬟, 记忆大多死气沉沉, 孤寂冷清。 唯一能想起的热闹, 是那一年的上元灯节, 将军恰好归京, 换了便服领她上街, 在比肩人群中牵着她的手,买给她一串糖葫芦。 那糖又甜又黏,把她牙齿都粘住了, 将军问她:“好吃吗?” 她张不开嘴, 暗自羞恼,只得点点头,又迟疑着把手中的糖葫芦伸过去。将军却只是笑着摇头,“买给你的。” 后肩被人猛地一撞,戚映脚下一个踉跄,打断了回忆。 走廊一阵风似的跑过去一群男生,骂骂咧咧你追我赶,俞濯一把扶住戚映,冲着已经跑远连句道歉都没有的人骂了句:“没长眼啊?” 没想到跑在最后的那个男生听见了,一个急刹转过身来,看样子是想过来跟俞濯说道说道,刚往回走了两步,就听见自家兄弟喊:“屈大壮你磨蹭什么呢?让哥还等着我们呢!” 被叫做屈大壮的男生朝俞濯竖了个中指,转身跑了。 俞濯不甘示弱地回了一个中指。 旁边靠着阳台的眼镜男好心开口道:“同学,我劝你不要惹那群人。” 俞濯上初中就是个刺头,最不怕惹事,听到告诫也只是冷笑一声:“怎么就惹不得了?” 眼镜男捂着一边嘴角说:“那都是跟着季让混的。” 俞·初生牛犊不怕虎·濯:“季让?哪个王八蛋啊?没听过。” 闹腾的四周顿时静了两秒。 眼镜男像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口出狂言,目瞪口呆一会儿,留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麻溜地跑了。 俞濯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事,替拘谨站在原地的戚映拍了拍衣服,又牵起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班主任办公室。 刘庆华正在整理花名册,刚好翻到戚映的那一页。寸照上的女生扎着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嘴角挽着浅浅的弧度,看上去又乖巧又安静。 听到喊报告,抬头一看,比照片上还要漂亮的小姑娘怯生生站在门口。 俞濯把戚映交给刘庆华就回自己教室了。 刘庆华在办公室试着跟戚映交流了一下,连说带比划的,戚映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努力去理解对面这个陌生人想要传递的意思。 隔壁班的老师在旁边说:“老刘,这就是你班那个特殊学生啊?这又听不见说不了,你瞎比划她也看不懂啊。” 最后刘庆华放弃了,在本子上写字给她:“我姓刘,是你的班主任,我现在带你去教室,新同学都很友好,别担心。” 戚映终于松了口气,乖乖点了点头。 高二二班就在走廊尽头,新学期第一次上课铃已经拉响了,刘庆华推门而入,闹腾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身边那个清瘦的身影。 戚映下意识往刘庆华身后躲。 刘庆华察觉到她的害怕,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把她带到讲台上,“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戚映同学,今后她就是我们二班的一份子。戚映情况特殊,大家要多帮助她,和她交朋友,来,鼓掌欢迎一下。” 班上哗啦啦响起掌声。 戚映看着这整齐划一的鼓掌动作,虽然听不见,也知道这是欢迎她的举动,因为紧张而泛白的脸上展出一个笑容。 二班的同学鼓掌鼓得更带劲了。 戚映的新同桌是一个有婴儿肥和小梨涡的女生,叫岳梨。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戚映,等她一坐下,立刻伸出手以示友好。 戚映跟她握了握手,岳梨趁着刘庆华讲开学事宜,掏出自己早就写好的个人介绍,一脸兴奋地递给戚映看。 这介绍要是再工整些,加上工作经历,简直可以拿来当简历。 戚映连岳梨家里几口人,养了几条狗,喜欢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都知道了。 她前后左右的同学有样学样,接下来的班会课戚映基本都在看简历中度过了。 下课后,班上的女同学叫戚映一起去上厕所。 学生时期,一起上厕所就是友谊开始的征兆。 戚映虽然并不需要解决膀胱,但同学们笑脸洋溢,热情友好,她不会拒绝这份善意,只得跟上。 二班的女生们把她当个易碎品似的围在中间。 呼啦啦地去,呼啦啦地回,期间还会跟隔壁班的同学聊上两句。 “这就是你们班那特殊学生啊?” “你们班的班花是不是要换人啦?” “她真的什么都听不到吗?” …… … 一上午时间,高二年级就传遍,二班转来了个非常漂亮的聋哑少女,她爸爸是为人民牺牲的警察。 吊车尾的九班男生们虽然刚跟外校的刺头学生干了一架,其中两个脸上还带了伤,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参与八卦。 前去二班打探的同学一波又一波,没多会儿屈大壮就骂骂咧咧地回来了:“草,毛都没看到。二班那群书呆子用书把窗户都挡住了,至于吗?” 屈大壮原名屈鹏,体育生身材长得壮,因此得名。 “咋不至于?”刘海洋踢了他一脚,“那可是烈士子女!能让你随便看吗?” 屈大壮悻悻:“看两眼又不掉块肉。” 走廊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我这有特殊同学的照片!谁要看?” 教室里顿时起此彼伏:“我要看!给我看看!” 最后一排靠窗角落里,伏在课桌上的少年像是被吵到,头也没抬,只脚下猛地朝前一踢,前排的凳子哐当两声砸在地上,教室顿时安静了。 屈大壮朝刘海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连跟着他混的这群少年都噤若寒蝉,更别说其他学生,大气不敢出地闭嘴了。 半晌,空气里响起冷淡的声音:“很光荣吗?” 屈大壮一脸茫然:“什么?让哥你说啥?” 伏在课桌上的少年终于抬头,乱糟糟的碎发下一双黑眸如刀,看人时犹如刀锋过境,唇角却挑了个痞痞的笑,“我说,为人民牺牲,很光荣吗?” 跟在季让身边混了这么久,再没察觉他现在情绪暴躁,就白混了。 没人敢接话。 季让无声笑了下,又重新趴回课桌上。 一直到放学,向来闹腾的教室后排都安静如鸡,连老师都奇怪这群坏学生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放学铃刚响,八班的骆冰横冲直撞地跑进来:“让哥!刚姓李那小子跟我打报告,说高一有个新生骂你王八蛋!” 季让还趴着没什么反应,身边几个人已经坐不住了。 “我操?哪个傻逼这么狂?” “狗日的,干他!”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一届的新生很猖狂啊。” 季让懒洋洋站起身来,拎起校服搭在肩上,“把人带到西塔巷。” 骆冰得令,掉头飞奔。 …… 开学第一天,其实没上几节课,基本都在收作业,发新书,调座位,临近下午才上了一节语文一节数学。 戚映以前不认字,后来进了将军府,也不过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如今有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她突然就成了一个学富五车的人,简直受宠若惊。 原主的成绩不错,以前排名在年级前十,戚映看着数学课本上的公式图形,竟也神奇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虽然听不见老师讲课,但还是认真地誊抄了黑板上的笔记。 她知道任何时代大家都喜欢有学问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得来上学的机会,可以跟男生一样享受平等自由,更要万般珍惜。 密密麻麻记了整篇笔记的岳梨一看戚映的本子,顿时觉得自己被秒杀了。 她自惭形秽地给戚映传小纸条:映映,你的笔记好有条理啊,能借我抄抄吗? 戚映觉得自己大概是连这具身体的学习天赋也一起继承了,很大方地把笔记借给她了。 放学后俞濯来接她。 戚映跟周围的同学挨个挥手打了招呼,才终于背着书包踏出教室。 刚走到校门口,俞濯的哥们杨心远飞奔着追上来,气喘吁吁地说:“我刚听说季让带人来堵你了,你赶紧走!” 俞濯:“哪个季让?” 杨心远:“你骂王八蛋那个!海城一中的校霸!” 俞濯脸色一变。倒不是害怕这个传说中的校霸,而是戚映现在跟着他呢,要是戚映少根头发丝,他怕是要被他爹扒皮。 不远处骆冰已经带人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俞濯一把把戚映推到杨心远身边:“你先带我姐去七里香奶茶店,我一会儿过来找你们。” 七里香奶茶店的老板是周杰伦的粉丝,不管什么时候去店里,都能听到周杰伦的歌。 杨心远帮戚映买了杯奶茶,忐忑不安地等着。 一直等到戚映喝完整杯奶茶,连珍珠都没剩一颗,俞濯还没回来。 他想起季让上学期把高年级的学长打进医院的事,再也坐不住,给戚映打字让她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走,跑出去找俞濯了。 戚映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察言观色,也知道情况不妙,想到刚才俞濯的反应,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由得担心。 想了想,也起身去找他。 …… 西塔巷就在学校后门。 俞濯一个人面对对面一群人,丝毫不虚。他初中就是一霸,又打小练跆拳道,打过的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真没把这个海一校霸放在眼里。 吊儿郎当地往那一站,非常欠揍地问:“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众怒! 屈大壮撸起袖子就骂:“你他妈别猖狂,一会儿哭爹叫妈都来不及!” 一群人就要涌上去揍他,空气里传来冷淡的嗓音:“让开。” 俞濯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模样慵懒地从分开的人群中走上前来。眼皮半掀,要笑不笑,问他:“俞濯是吧?” 俞濯冷笑:“是你爷爷我。” 季让朝他勾了下手指:“来。” 俞濯提拳就扑过去了。 他在单挑上还从没吃过亏。 结果一拳挥空,几乎是瞬间,小腹一痛,整个人被季让一膝盖差点蹬翻。 俞濯心说,完犊子,轻敌,遇到高手了。 两人还要再打,寂静的巷子突然传来一阵哄闹,紧接着十几个人从拐角跑出来,拎棒的拿砖的都有。 屈大壮大骂:“我草,你他妈还埋伏兵!” 俞濯大喊:“不是我的人!” 屈大壮定睛一看,居然是今早上被他们收拾过的隔壁三中的刺头们。 趁着他们这里正交战,趁火打劫搞偷袭。 单挑变群殴,俞濯站在中间真是好生无辜。 打谁都不对。 索性开始观战。 季让下手是真狠,看得出来身手练过,干脆利落,一拳下去能见血。但季让这次来堵他,本来就没带几个人,也没拿工具,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又有武器,很是猖狂。 俞濯思索着,好歹是一个学校的,要不要搭把手呢? 正想着,一个手拿钢棍的小个子趁着季让背身对付另外两个人,突地扑过去抡起钢棍就往下砸,俞濯大喝一声:“小心!” 话音刚落,眼角闪过一个人影,尚未反应过来,来人扑到季让身后,硬生生替他捱下了那一棍。 待看清来人是谁,俞濯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姐!”他睚眦欲裂地冲上去,一脚把偷袭的小个子踢飞,“我□□妈!” 季让猛地回身,一把抱住身后瘫软的身体。 鼻尖闻到浅浅甜香。 低头,对上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像坠满了月色星光。 她无声喊他:“将军。” 【03】 戚映的出现让这场混战被迫中断。 不良少年们一向把“不打女生”挂在嘴边, 眼见误伤, 都有点懵地停手了。 杨心远这时候才找过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以为都是季让的人, 大喊:“警察来了!” 三中的人一听, 掉头就跑。 俞濯顾不上那么多, 冲到季让跟前去扶戚映,“姐!姐,伤到哪了?哪儿疼?” 他吓疯了, 问了半天才想起戚映听不到,又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打120。救护车询问地点,这里是小巷子, 车开不进来, 俞濯索性报了学校门口的位置。 挂了电话,伸手就要把戚映从季让怀里抱过来。 结果抱不动。 俞濯大怒:“你松手!” 季让看了他一眼, 无辜地举起双手。 俞濯这才看见, 是戚映紧紧拽着季让腰间的校服不撒手。 这他妈什么情况啊? 俞濯耐着性子打字给她看:姐, 我带你去医院。 没想到戚映看了眼手机屏幕, 却冲他摇摇头, 双手仍是紧抓着季让, 像是生怕他消失一样。 喜欢季让的女生能从校门口排到对街,追他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不过像这样替他挨棍子的, 还真是头一个。 屈大壮几个人在旁边简直看得目瞪口呆。 俞濯气得不行, 又没法交流,脑子里一团乱,只想快点把戚映带去医院,干脆揽过她肩头往后一拽。 刚才那一棍其实就打在她肩上,俞濯碰到伤处,戚映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季让突然一掌推开俞濯。 俞濯刚骂了一句“你他妈”,就看见季让俯身将戚映打横抱起,大步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他没办法,只能跟上。 戚映感觉肩头火烧一样疼,可闻到少年身上浅浅的烟味混杂衣领上的皂角香,听到他胸口沉沉的心跳,记忆一下被拉回初入将军府那天。 那一天,将军将她从土匪窝里救出来,回到将军府时,他先下马,也是这样将她抱在怀里,一路抱进了府中。 她微微抬眼,就能看见他□□的下颌,还有久经风霜刀削般的侧脸。 而此刻的少年皮肤要白嫩许多,身上也没有那种杀伐果决的铁血气质,就连那张嵌入她血肉的五官都略显青涩。 可她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是她的将军。 季让察觉到怀里的目光,他低头去看。 怀里的女生还是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微微仰头,一瞬不瞬盯着他,见他低头,唇角蓦地弯起一个甜甜的笑,眼眶却湿湿的,又喊了一遍“将军”。 季让只看见口型没听见声音,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问她:“你不会说话啊?” 怀里的女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用那双要命的眼睛看着他。 季让笑了下:“不会听也听不到吧?” 话落,脸色一沉,突然想起今早年级盛传的那个特殊学生。 烈士子女,聋哑少女,非常漂亮。 他手臂紧了紧,倏而笑开,“真他妈有意思。” 救护车很快开到校门口。 正是放学高峰期,校门口人来人往,救护车乌拉拉地开过来,吸引了不少目光。保安两三步跑过去问跳下车的医生:“什么情况?” 医生说:“你们学校学生叫的救护车,人呢?” 季让抱着戚映走近:“这。” 保安一副“怎么又是你惹的事”的神情。 季让面不改色,众目睽睽之下将戚映抱进救护车,俞濯跟着爬上来,火急火燎喊:“医生,你快帮我姐看看!她是不是伤到脑袋了?” 不然怎么会突然看上季让这个王八蛋? 医生简单检查了一遍,“头部无明显外伤,等到了医院再做进一步检测吧。” 俞濯狠狠瞪了季让一眼。 季让垂着眼角,勾唇笑时尤显得戾:“真当老子脾气好是不是?” 俞濯看了看乖巧坐在季让身边,还紧拽着他衣角不放的戚映,内心真是哔了狗一样。口袋里手机突地响了。 拿起来一看,他爹打来的。 俞濯顿时惊恐。 哆哆嗦嗦接起来,俞程在那头问:“你们放学了没?我刚下班,现在过来接你和映映。” 俞濯真是有苦说不出,推脱:“我们坐公交车回去就可以了,你又不顺路。” 俞程说:“哪能让映映挤公交,你们在学校等会儿,我很快就到。” 俞濯都快哭了,正打算认命交代,戚映将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上面写着:跟舅舅说,我和新同学去逛书店买文具和辅导书,要再多玩一会儿。 俞濯如蒙大赦,赶紧转达,俞程得知戚映跟同学相处这么愉快,这才算了。 挂了电话,俞濯看了眼旁边面色倦倦的季让,埋头打字跟戚映微信交流。 ——姐,你认识他? ——嗯。 ——/惊恐。怎么认识的?你知道他谁吗? ——季让。 ——姐我跟你说,你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的,他很好,我知道的。 俞濯气得翻白眼,差点飙脏话。 你知道个屁啊。 这他妈二班是不是有毒,才开学第一天,就把他又乖又安静的姐姐给洗脑了? 狗日的季让下手真狠,他小腹现在还疼,一会儿得让医生给他也看看。 救护车一路开到医院,季让全程一言不发,等戚映看完医生,拿着治疗单去把医药费结了,回来的时候一股脑扔给俞濯,转身就走。 戚映刚进治疗室,见他要走,一下跑出来,拽住他搭在肩上的校服衣袖。 季让没回头,只偏头看了眼旁边的俞濯,也不知道在威胁谁:“老子没那么多耐心。” 俞濯赶紧去掰戚映的手。 她其实不想放,但看季让的脸色,也知道他刚才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眼眶还红着,手指却松开。 季让抖了下肩膀,拍拍衣角,抬步往电梯口走。 走了两步,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 戚映还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他背影。见他回头,小脸立即露出一个笑来。 那笑带着小心翼翼讨好的意味。 季让心里莫名一阵烦躁,操了一声,加快步伐走了。 刚出医院,屈大壮的电话就打来了,问他:“让哥,替你挨棍那女的怎么样啊?” 季让从口袋摸出一根烟叼上,“没什么大问题。” 屈大壮叹气:“牛批啊让哥,你的光荣史上又要添一笔,有女生为你挡棍子。” 季让笑:“滚蛋。” 屈大壮又说:“让哥,三中那群小子怎么弄?” 季让偏头夹住手机,摸出打火机点上烟,风吹过,烟味四下飘散。旁边的保安吼:“喂,医院不准吸烟!” 季让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明只是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那眼神却莫名让人发怵。 保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季让却只是笑了下,加快步伐走出大门,语气淡淡朝着电话开口:“怎么弄?往死里弄。” 【04】 戚映没有伤到骨头。 大概是那偷袭的小个子见突然有人冲上来, 下手迟疑了。俞濯松了口气, 将医生开的药藏在书包里, 回家半道上又欲盖弥彰地去文具店买了点新文具让戚映拎着。 这件事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但以俞程护犊子的性格知道了, 肯定会去学校闹得不可开交。 俞濯深沉地想:同龄人之间的事, 还是不要让大人掺和进来了。 他跟戚映统一好了口径,就算到时候被发现有伤,就说是不小心撞的。 回到家, 晚饭已经做好了。 戚映的口味和原主一模一样,连爱吃的菜都一样。自从她住进来,舅妈基本每天都会做一道她爱吃的菜, 这让戚映感动不已。 俞程问了几句学校的事, 例如有没有坏学生欺负映映啦,有没有小团队排挤映映啦, 有没有同学看映映听不见说不出嘲笑她啦。 俞濯翻白眼:“大家都很忙的好不好?你以为现在的高中生作业很少吗?” 俞程想起今早在校门口看见的那个骑摩托车的不良少年, 对俞濯的话持怀疑态度。 吃完饭戚映就回自己房间了, 坐在书桌前埋头写写画画。俞程站在门口瞅了两眼, 又回头看了看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俞濯, 走过去踢了他一脚。 “去看看你姐在写什么。” 俞濯怪不情愿的:“你管人家写什么?说不定写作业呢。” 俞程瞪他:“她课都听不了写什么作业!去看看!” 俞濯正厮杀到激烈关头, 烦得不行:“那万一在写日记呢?知不知道尊重孩子的隐私?” 俞程拧他耳朵:“医生怎么说的都忘了是吧?不能因为她表现平静而放松警惕!她最近太正常了,我这心老提着,万一真在写日记更好, 特殊时期, 隐不隐私的不重要!” 俞濯在被干扰中送了个人头,手机一摔,在俞程怒目下不情不愿地走进戚映房间。 她听不见,他也不用故意放轻脚步。他个头高,才十六岁已经窜到一米八,走到她背后时刚好能越过她头顶看到摊在书桌上的笔记本。 戚映没察觉背后有人,还专心写着。 俞濯看了两眼,转身出来,俞程问:“怎么样?看到了吗?” 他挠了挠脑袋:“看到了,她好像在……写小说。” 俞程:“写小说?” 俞濯迟疑着:“什么将军,战场的,还是个古代小说。” 俞程沉思片刻:“写小说也挺好的,转移注意力,发展个人兴趣嘛。” …… 屋内,第一次写日记的戚映合上笔记本,看着窗外降下来的夜色,无声弯起了嘴角。 真好啊,她又遇到了她的将军。 虽然这一世将军已经不认识她了,但是没关系,这一次,换她去认识他。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俞程照例开车把俞濯和戚映送到学校。原本有些抗拒学校的戚映这一次高高兴兴地走进了校门。 一进教室,就发现班上同学都目含关切地看着她,戚映不明所以,刚坐下,岳梨提着早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看见戚映,眼睛一瞪,飞快跑到她身边,噼里啪啦说着什么。 说了半天才想起戚映听不到,一拍脑门,扯出作业本写:映映,你没事吧?!你怎么会惹到季让?! 戚映一脸迷茫,回她:我没事,怎么了? 岳梨嫌写字慢,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老师,偷偷摸摸掏出手机打字:昨天放学救护车都开到校门口来了!好多同学都看到你被季让打了! 戚映:…… 她正准备打字回复,刘庆华脚步匆匆走进教室,岳梨唰的一下把手机藏起来,刘庆华径直走到戚映跟前,也是一脸担忧看了她半天,然后比划着让她跟自己去一趟办公室。 等戚映一走,班上几个男生立刻七嘴八舌地说开:“新同学才来一天,九班的人真不是东西!” “就是!欺负聋哑人算什么!” “季让平时作威作福就算了,怎么能对特殊同学动手啊!” “事情已经闹到校长那去了,看这次他还有什么话说。” “上学期他把高三的学长打进医院,我还以为他会被开除,结果屁事都没有。这次肯定跑不脱,那可是烈士子女!” 暗恋季让的女生不少,二班也有,顿时反驳:“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季让从来不打女生的。” “一群长舌男,只敢在班上骂,有本事去季让面前说啊。” 班上吵得不可开交,办公室里,戚映已经从刘庆华那里了解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很快,教导主任和校长都匆匆赶来了。 说好了要给烈士子女一个温馨友爱的环境,结果这才开学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教导主任快气死了:“我就说了!留着那个季让是个祸害!上学期就该把他开除,简直是我们一中的害群之马!” 说着话,到了办公室,只能收了话头,转而去关心戚映。 戚映握着笔在本子上写:季让没有打我,是误传。 教导主任一手字写得龙飞凤舞,戚映看了半天才看懂:戚映同学,你不要怕,把真相说出来!我们学校绝对不会包庇! 戚映正要将整件事写下来解释,九班的班主任刘尧领着季让过来了。 刘尧平时是不大管季让的,不是没管过,没用,季让永远都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让人怀疑自己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后来慢慢也就懒得理他了,只要他不搞事,刘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这次居然欺负到特殊同学身上去了! 刘尧已经骂了他一路,季让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一进办公室,看见乖乖坐在那里的戚映,要笑不笑地勾了下唇角,懒洋洋往椅子上一坐。 教导主任气得差点跳脚:“你给我站起来!” 季让不仅没站起来,还翘了个二郎腿,看那模样,他好像还想点根烟。 几个老师面色难看,校长眼神复杂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季让,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位老师都在,你解释一下。” 季让眼皮都懒得抬,声音散漫:“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不是已经认定我打人了吗?什么处分快点给。” 教导主任又要骂,校长伸手止住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孩子,虽然冲动了些,但也不是是非不分……” 话没说完,衣服被人扯了一下。 校长回头,戚映站在他身后,伸手递过来一个作业本,上面写了一段话。 几个老师都低头去看。 待看完,方才还怒气冲冲的神色突然变得复杂。 校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转头看季让:“我就说,你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孩子。这种见义勇为的好事为什么不愿意跟老师解释呢?” 季让:…… 他做什么了?怎么还跟见义勇为扯上关系了? 校长:“外校的不良学生欺负戚映同学,你看到了帮忙是正确的,但是最好不好使用暴力的方式解决,以免自己受伤嘛。你知道叫救护车,那也该知道叫警察。不过这次你保护了戚映同学,学校奖罚分明,会给你加学分的。” 季让:…… 谁他妈要加学分。 他不耐烦地抬头看戚映,对上少女甜甜的笑,神情一滞,暗骂了一句,又垂下眸去。 事情解决,戚映和季让各自回班上。二班和九班一个在头一个在尾,上了楼梯后就要分别左右拐。 上楼梯的时候,戚映一直乖乖走在他身后。 正是早自习时间,楼道一个人都没有,季让上楼梯的脚步一顿,回过身来。 戚映就在站在距他两阶台阶的位置,仰着头,清澈眸子里都是柔软的笑意。 他居高临下,要笑不笑:“老子什么时候救你了?” 戚映听不到,只抿着唇角,乖乖笑着。 又是那种眼神。 季让心慢了半拍,收起笑意,又凶又冷地威胁她:“不准再对老子笑!不准再跟着老子!听到没?” 戚映眨了眨眼睛。 他转身飞快走了。 戚映朝他背影乖乖地挥了挥手。 回到班上,一进教室,早读声都小了很多。戚映很不喜欢被人关注的感觉,但想起那个谣言,鼓起勇气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 早读声直接没了,都惊讶地看着她。 戚映一笔一划地写:季让没有打我。昨天遇到外校的同学,他帮了我。 她转身看了看班上的同学,抿着唇角笑了笑,才又拿起黑板刷将字迹擦了。走到座位坐下,岳梨激动得耳廓都红了,写字问她:映映你以前认识季让吗? 戚映摇摇头。 岳梨不可思议:那他居然会帮你!季让从来不多管闲事的,而且超凶!难道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戚映认真地写:不是,他很好的。 她的将军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他会冒着危险深入边疆敌营,只为救出被敌国扣留的流民。 他会将自己的营帐让出来给受伤的将士住,会拿自己的军饷给部下改善伙食。 他征战一生,渊渟岳峙,死后尸身归京,百姓百里相迎。 如今换了太平盛世,她的将军不再需要上阵杀敌,世人似乎对他也诸多误会。 可她知道,将军没有变。 她的英雄,无论身在何处,哪怕时空变换,也绝不会湮灭那颗赤子之心。 【05】 正式上课后, 学校的食堂也开始运作, 学生一般都在食堂或者学校周边的小饭店吃午饭。因为海一的食堂向来以干净丰盛闻名, 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食堂。 下课铃刚响, 班上几个调皮的男生就风一样冲出教室, 数学老师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一边收教案一边打趣:“祝他们抢到这学期的第一份糖醋排骨。” 海一食堂的招牌菜是糖醋排骨, 上过当地的美食节目。 岳梨已经流着口水跟戚映安利了一节课,见状也是不甘落后地拉着戚映朝食堂狂奔而去。 结果小看了这群如狼似虎的少年对于糖醋排骨的热爱。等她们去的时候盆子已经空了。 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糖醋鱼丸。 午饭高峰期,到处都是人, 等岳梨领着戚映打完饭菜,周围已经没有空桌子了。一般这种情况都是班级扎堆拼桌,岳梨也不例外, 找到自己班上的同学, 端着餐盘就往那边走。 其他饭桌几乎都满员,只有靠玻璃门的那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 人来人往, 别说坐了, 看都不敢往那看一眼。 岳梨还在跟不远处的同学说话:“你们怎么又坐这啊, 这靠近泔水区, 味道好大!” 话音刚落, 吵闹的食堂突地安静了一瞬。 岳梨吓得捂嘴, 还以为是自己声音太洪亮,却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门口。她也回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 餐盘差点没端住。 本来跟在她身后的戚映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季让对面。 海城一中谁不知道, 季让从来不跟人同桌吃饭,连跟着他混的那群少年都不敢僭越。 季让刚进海一的时候,没有谁把这位据说不好惹的新生放在眼里。当时体校出身的高三扛把子很是挑衅地往季让对面一坐,被季让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用装满热菜的餐盘砸了一脸。 扛把子暴起,又被季让打掉了两颗牙。 自那之后,所有人见他都绕道走。 岳梨差点吓疯了。想喊,戚映听不见,想过去,她又不敢。 整个食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而戚映居然还朝对面的少年笑。 她心底其实有些不开心。为什么所有人都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将军却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这边。 这些人误解他闲话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排挤他! 简直太过分了! 季让夹菜的手顿在半空,有那么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戚映眨眨眼,像是不解,甜甜朝他笑了下,然后低头开始小口吃饭。 她吃饭的姿势也很乖,长睫毛随着嘴巴咀嚼一上一下地翘,明明吃得很香,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屈大壮刘海洋那几个就坐在旁边的桌子,大气不敢出,生怕让哥操起餐盘砸晕这个连头发丝都不能碰的特殊同学。 季让看了她半天,终于动了。 所有人倒提一口气。 然后就看见校霸大佬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塞进自己嘴里,继续埋头吃饭。 全校同学:??? 屈大壮用勺子重重敲了敲桌面:“看什么呢?不吃就滚!” 周围视线忙不迭收了回去,食堂再次恢复人声。岳梨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到空位坐下,跟班上同学大眼瞪小眼。 学委黄博通问:“什么情况?” 岳梨一脸懵逼:“母鸡啊。” 班长陈梦迟疑着说:“可能……季让对特殊同学的包容心比较强吧。” 也对,毕竟他昨天还帮了戚映呢。这样看来,季同学还是很友爱很懂事的嘛。 那头,很友爱很懂事的季同学喝了几口汤,拿勺子的手渐渐握紧。像戚映能听见似的,低斥她:“不是警告过你离老子远一点吗?” 屈大壮探着脑袋:“啊?让哥你说啥?” 季让:“滚。” 屈大壮:“……哦。” 低头吃饭的戚映余光扫到对面的动静,下意识抬头,对上少年冷戾的目光。 将军看上去好凶。 是饭不好吃吗? 她将视线投向他的餐盘,里面明明有岳梨说的最好吃的糖醋排骨啊。这就奇怪了。 戚映想了想,拿起没有用过的勺子,将自己餐盘里的鱼丸舀了一个,伸手放到季让的盘子里。 季让:“???” 戚映无声说:“这个好吃。” 季让:“……” 他看懂口型了。 那目光纯澈得要命,像是在说,你快尝一口呀。 季让愣了一会儿,嗤笑了一声。他用筷子头将那颗鱼丸撇到一边,自语似的:“还他妈得寸进尺。” 他没吃那颗鱼丸,连饭都没吃完,起身走了。 屈大壮几个人抹了嘴巴赶紧跟上。 戚映望着他背影,心里有点难过。 这一世的将军,好像很难接触。 像全身都是刺。 她低下头,一口一口将饭菜慢慢塞进嘴里。 等季让走了,岳梨才敢过来。嘴角油都没擦干净,掏出手机打字给戚映看:映映,你知道季让从来不跟人同桌吃饭吗?上一个坐他对面的人被他打掉了两颗牙! 戚映:??? 她后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对不起,是她错怪将军了! 将军一点都没有不好接触!甚至还对她手下留情了呢! 下午上课的时候,整个学校都知道了今天校霸大佬跟特殊同学同桌吃饭的事。毕竟风云级人物的一举一动都是枯燥学业期间的八卦素材。 女厕所里,几个女生激烈八卦: ——大佬昨天英雄救美,今天共进午餐,这是要恋爱的节奏吗?! ——不会吧?季让连薛蔓青都看不上,能看上那个聋哑人? ——可是特殊同学比薛蔓青好看啊。 ——季让不是gay吗? ——??? ——!!! ——喂喂喂,你们别瞪我啊,又不是我说的!大家私底下都这么传啊,说他对女生不冷不热的,告白通通不接受,听说薛蔓青都被他拒绝三四次了…… 里间的厕所门吱呀一声打开。 薛蔓青面无表情从里面走出来。 八卦的几个女生对视一眼,匆匆离开。 一下午时间匆匆而过。 快放学的时候俞濯给戚映发消息:姐,今天我值日,你在教室等我会儿。 戚映回他:好的。 俞濯又说:听说你今天跟季让同桌吃饭了?你能不能别接近他啊,他真不是什么好人。 戚映这次没理他。 岳梨抄完戚映的笔记,跟她打招呼:映映我不等你啦,明天要听写第一单元的单词,我得早点回家复习! 戚映点点头,虽然明天听写单词她参与不了,还是把英语书拿出来开始复习,快一个小时后才收到俞濯的微信,让她下楼在教学楼外的绿植花坛那等他。 戚映收拾好书包,跟班上还在做卫生的同学挥挥手,离开教室。 下楼梯的时候,拐角处钻出来七八个学生。有男生也有女生,笑嘻嘻堵在楼道口,问她:“喂,小哑巴,放学了啊?” 戚映听不见,直觉他们的笑意不友善,皱着眉往后退。 旁边的人围上来,将她堵在中间。 为首的女生推了她一下:“话都不会说就这么会勾引人,要是能说话,是不是得把全校男生哄得团团转啊。” 几个男生哄然大笑:“别胡说,谁他妈要喜欢又聋又哑的残疾人。” 打扫走廊的学生朝这边看了几眼,为首的高大男生恶声道:“别他妈管闲事啊!” 那几抹视线匆匆收回。这一层是高二年级的教室,这个时间段几乎已经空荡下来,戚映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又走不掉,急得快哭出来。 正不知所措,视线扫到楼梯走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下就亮了。 是季让。 围堵她的人也看见了,面上顿时浮现一抹惊惧,正惶然,季让跟没看见这有人似的,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几个人松了口气,戚映眼里的光芒瞬间黯了。 其中一个男生嗤笑,伸手去揩她的脸:“别说,就这张脸,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还真挺勾人的。” 戚映突然狠狠推了他一把。 她一直安安静静站着,任由他们欺负,突然发力,那男生也没预料到,他站在台阶上,重心不稳朝后一仰,脚跟绊倒台阶,摔了个结实。 几个人都愣住了,摔倒的男生大骂一句,气恼至极,飞快爬起来,抬手就朝戚映脸上打去。 手臂扬到半空,突地被捏住。 男生回头怒骂“我□□……”,待看见身后的人,见鬼一样将剩下的字憋了回去。 季让神情冰冷站在后面,修长手指几乎将男生的胳膊捏断了,在男生痛苦的表情中将他朝后一甩,只说了一个字:“滚。” 这群坏学生一哄而散。 戚映本来憋回去的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季让低头看她,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哭什么?不是回来了吗?” 她哭得更凶。 他左摸右摸,口袋里什么都没有,最后从书包里掏出数学书,撕下一页,揉成团,翻来覆去几次,把纸张揉软了,才递给戚映:“别哭了,被人看见还以为是老子欺负了你。” 她接过皱巴巴的纸张,擦了擦眼角的泪。 季让又问:“你那个日天日地的弟弟呢?怎么不来接你?” 戚映抿着唇角,眼眶通红看着他。 季让受不了这眼神。 他收回视线,伸出两根手指将她的书包拎过来,朝下走。戚映赶紧跟上来,走了两步,季让低头看。 她果然又拽住了他的衣角。 那指尖莹润白皙,小心翼翼捻着小块衣角,像是生怕他不开心,力道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注意到他的视线,戚映手指一松,迟疑着放开了。 季让脚步顿了顿,将自己搭在肩上的校服袖子找出来,朝后递过去。 他不耐烦道:“拿去牵。” 【06】 太阳落到一半, 云层还嵌着金色的边。被稀释过的夕光, 轻薄又透亮, 全部落进她眼里。 那袖子上还有蓝色的墨水点, 洗过之后留下淡淡的蓝。戚映小心翼翼将它拽在掌心。不敢用力, 怕校服被自己从他肩上拽下来。 季让一手拎着她的书包, 一手插在裤兜里, 脚步慵懒走在前面。 走到教学楼外面,不远处,俞濯站在绿植花坛边玩手机,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几眼都正常,最后那一眼先是扫到季让,又扫到跟在季让身后的戚映, 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了。 他把手机往兜里一塞, 飞快冲上去。 季让也看到他,停在原地, 等俞濯冲到跟前时, 毫无预兆把书包往他怀里一砸。 俞濯看在是自己姐姐的书包的份上, 忍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后面的戚映, 也不管她听不见了, 呵她:“姐, 还不过来!” 季让没回头,伸手拽住肩上的校服抖了抖,示意戚映放手。 她听话地松开。 那若有若无的力道终于彻底消失。 季让抬步要走, 俞濯忍不住没好气道:“你能不能离我姐远点?她跟你以前玩过的那些女生不一样。” 季让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嗤地笑出声来。 他偏头看俞濯。 狭长的眼角下垂显得冷,上挑便显得邪,漆黑的瞳孔像凛冬的夜空,连光都透着化不开的寒意。 俞濯被他看得心尖一抖。 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对这位传说中狠戾阴鸷的海一校霸有了一丝清醒的认知。 季让挑着嘴角,一贯满不在乎地笑,语气却让人发凉:“一不一样,要玩过才知道。” 俞濯勃然大怒。 看样子马上就要跟他动手。 季让嗤了一声,“怎么?想在你姐面前挨打吗?” 俞濯瞬间想起昨天下午被小腹剧痛支配的恐惧。 日他妈,打不过。 能屈能伸才是真男人! 他咬牙切齿瞪了季让一眼,一把拽过戚映的手腕,抬步就走。戚映被他拽得晃了一下,匆匆跟上他脚步后,还特乖得回头朝季让挥了挥手。 俞濯感觉自己要被气死了。 走到校门口,收到俞程的电话,说他还有十分钟到。俞濯站在树下,使着戳破屏幕的劲儿给戚映打字。 “你哪天被季让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戚映回:“他不会的。” 俞濯:“?” 戚映:“贩卖人口是犯法的。” 俞濯:“??” 戚映:“他不会做犯法的事。” 俞濯:“???” 正要炸毛,戚映的消息又过来了。她把刚才在楼道口发生的事说了,俞濯脸色一变,立即问她:“那些人你认识吗?” 戚映摇摇头。 他骂了句操。也是没想到自己就这么一点小疏忽也能被人寻到空隙生事,戚映一个特殊新生能因为什么惹到那些杂碎? 难不成真应了他爸那句话,坏学生就喜欢欺负乖乖女? 还是太大意了! 正自责懊恼,余光看见季让步伐懒散从校门口走出来,他拍拍戚映的肩示意她站在这,然后拔腿冲上去。 季让一看见他,脸上顿露不耐,看样子是要发火,俞濯抢先道:“我姐都跟我说了!刚才谢谢你帮她解围!” 季让话都懒得跟他说,侧身要走。 俞濯下意识去拽他胳膊:“诶等等,欺负我姐的那些人你知道都是谁吗?” 季让觉得自己这辈子脾气都没这么好过:“你他妈手不想要了是吗?” 俞濯讪讪,特别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对不起啊……” 话音刚落,一直停在校门口那辆低调不起眼但价格昂贵的黑色辉腾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戴墨镜的短发女生将墨镜往鼻梁下一压,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 红唇勾着笑:“哟,看不出来,男女通吃啊。” 季让:“……” 他上辈子死之前是不是欠了这对姐弟什么东西没还 俞濯直觉大佬可能要打人了,非常迅速地后退两步,“拜拜,再见,我走了。” 季让:“……”他只能把气撒到车内的女人身上,“你来做什么?” 季芊慢悠悠摘下墨镜。 五官深邃的一张脸,凤眼红唇,眉梢细长,单看这张脸,只会让人觉得冷艳不好接触。但一说话势必打破这种错觉,“我想来就来,这地儿你修的?” 季让掉头就走。 季芊深觉半年不见,自己这个堂弟越发乖戾了,一点玩笑都开不得。她扒着车门喊:“别走别走,我错了还不行吗!” 见季让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急了:“再不回来开车撞你啊!” 都把季让给气笑了。 不过倒是起了作用,他回过身来,一副只给你十秒钟时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模样,“到底什么事?” 季芊愤怒:“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吃饭吗?” 季让愣了一下,表情总算没有那么冷淡了:“公司项目又出问题了?” 只要每次公司项目出问题,季芊被董事会那群人折腾,她就会来找他吃饭。 季芊是他大伯的女儿,从商学院毕业后就接手了大伯的酒店,这些年在行业内做得风生水起,是青年才杰这一辈里有名的冷艳女总裁。 当然,“冷艳”这个形容词是对外,真实面目什么样,只有自家人知道。 这两年也不知道季芊抽什么风,开始疯狂投资游戏动漫行业,亏损不少,董事会本来就因为她年纪轻一直不服领导,现在抓到话柄,三天两头地搞事。 季让对成人世界的利益关系不感兴趣,但季家至今还能让他心平气和说上几句话的人,只有一个季芊了。 季芊撇嘴,不置可否。他没再说什么,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车子缓缓开离,掉头时正好经过戚映和俞濯旁边。俞濯微微靠前,高个子替姐姐挡着细碎阳光,嘴里好像在说什么。 戚映明明听不到,还是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唇角总有浅浅的笑。 她对谁都这样笑? 季让嘁了一声。 季芊偏头看了眼,“你喜欢那小孩儿?” 季让像被踩到尾巴:“谁喜欢她?!” 季芊伸出一只手拍拍他胳膊,“没事儿,姐支持你。现代社会性向自由,那小孩儿高高帅帅的,挺配你的。” 季让:“???” 日哦。 五分钟后,俞程开着他那辆红色朗逸到了。 一上车就问俞濯,“今天学校怎么样?” 俞濯想了想:“还行吧,其实跟初中也差不多,就是作业多了点。我们班主任不是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嘛,本来以为挺好糊弄的,结果今早有人迟到,一上午都被罚站。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俞程:“谁问你,我问映映。” 俞濯:“???” 自己真是亲生的吗? 戚映大概是猜到俞程会问什么,给俞濯发消息:别跟舅舅说那些,他工作忙。 俞濯想想也是,自己这个程序员爹一天到晚忙得都快秃顶了,还是不要给他增添烦恼了。他简单说了几句,让俞程安心便罢。 回到家,吴英华还没回来。冰锅冷灶,俞濯和戚映先去写作业,俞程给媳妇打电话。 吴英华那大嗓门隔着电话都能听到:“我在市场买菜呢。今天下午遇到一个老同学,聊太久耽搁了,你问濯儿想吃什么。” 俞程走过去问:“你妈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俞濯本来想说随便,话要出口,突然想起季让。 他的拳头怎么能那么硬呢?! 俞濯回头坚定道:“牛肉!” 吃牛肉,长块头,打季让! 吴英华很快就拎着菜回来了。等戚映和俞濯写完作业,饭菜也端上桌。俞濯刚坐下,夹了一筷子泡椒牛肉还没吃,他妈拿着一个文件袋神神秘秘地走过来。 献宝似的:“儿子,你看妈给你买了什么!” 这语气,俞濯当真以为他妈背着他给他买了套房。 低头一看。 xx保险。 俞濯:“……” 俞程也接过来看了几眼,“怎么突然想起买保险了?这啥,意外险?濯儿才多大你就给他买这个?” 吴英华剜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意外都是无法避免的。只有在它来之前,做好每一份保障!” 俞濯觉得,凭他妈的文化水平,应该说不出这话。 果然,吴英华继续说:“下午不是遇到老同学了嘛,人做保险行业已经十年了,都是专业的。濯儿现在年纪小,越早买越好。桂枝说了,等买到他四十岁,不仅会把钱退回来,还有分红呢!” 俞程说:“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多少钱啊?” 吴英华:“便宜,每年才三千。” 俞濯掰着指头算了算,三十年,每年三千,一共九万,说多也不多,买个保障,不出事还能拿回本金,好像的确挺不错的。 一家三口乐呵呵,刚才拿过合同翻看的戚映把文件递过来,食指点了点条款栏的某一项,一脸疑惑地示意俞濯。 俞濯低头一看,那一栏写的是:全残或身故才能赔付。 他虎躯一震:“妈,这是什么意思!” 吴英华看了看,迟疑道:“我也不太懂,不过桂枝说,你要是出事了保险公司会赔一百万。” 俞濯反应过来了:“全残或者死了才赔一百万。那我要是只断了一条腿,是不是还得自我打断另一条?” 吴英华:“???” 【07】 吴英华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当即搁了筷子去给老同学打电话。没多会儿, 气势汹汹地回来了:“跟她约了明天见面聊!这合同有犹豫期, 可以退。明天我就把那三千块退回来, 给濯儿买电脑!” 一直心念念想要一台笔记本电脑的俞濯同仇敌忾道:“退!必须退!” 他妈怎么就没买个六七千呢?这钱要是退回来, 游戏本就稳了。 俞濯心花怒放, 觉得这都是他姐的功劳, 下楼倒垃圾的时候还给戚映买了个冰淇淋回来。拿到她房间时,看到戚映又在写她那部古代小说。 俞濯心想,说不定再过几年他姐就会成为某点某j的大大了。 到时候他一定去给他姐扔地.雷。 …… 写完日记的戚映合上笔记本, 想起明天的英语单词听写,又把英语书拿出来继续复习。看到一半,手机收到岳梨发来的微信:映映!我刚才看见季让了! 戚映还没来得及回复, 她的消息又蹦过来:他跟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的在吵架!表情好凶啊!我这是见证了分手现场吗?!可是那个女的得有二十五六了吧, 年龄好大啊。 戚映把打好的文字删掉,重新打:二十五六也不大。 岳梨:原来季让喜欢这种御姐类型吗?!难怪薛曼青没戏呢。 戚映不想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 问她:你不是在家背单词吗?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岳梨发了个奋斗的表情:我上补习班呢, 刚下课, 现在回家继续背。 戚映瞬间被这个同桌勤奋好学的精神给打动了。 她回:加油! 第二天早上到教室的时候, 岳梨已经在座位上了。 她一向来得迟, 因为每天早上都要绕路去新集市买一家特有名的牛肉面。用岳梨自己的话说, “老陈牛肉面”是她早起的动力,是她一整天学习的力量源泉。 结果今天她比戚映还早到,一边抱着个肉松面包啃一边背单词。 看到戚映进来, 神色顿时激动, 但想到早自习结束的第一节英语课就要听写,又按捺住八卦热情,继续投身词海中。 早自习结束,十分钟课间休息后,英语老师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说:“课本都收起来,听写单词。” 戚映听不见,但见大家整齐划一的动作,也乖乖把书放进课桌里,拿出听写本开始自己默写单词。 旁边岳梨蓄势待发的姿势看上去非常认真。 戚映心想,班主任对自己真好,安排了一个这么刻苦认真的学霸给自己当同桌。自己一定要更努力一点,才能追上大家的脚步! 五分钟后,听写结束,英语老师示意同桌互相交换,检查答案。 戚映接过岳梨的单词本一看。 诶,怎么回事?二十个单词只写对了五个? 不是少一个r就是多一个e。 面对戚映投来的疑惑眼神,岳梨:……t t 这样的结果,人家也不想的啊! 我刻苦,我用功,我上补习班,可我还是个学渣,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错了十五个单词的岳梨被罚每个错误单词抄写二十遍,放学之前完成。习以为常的她根本没有受到打击,一下课就兴致勃勃地跟戚映八卦昨晚遇到季让的事。 她把手机夹在双腿之间打字,微信发给戚映:季让从车上下来,摔车门的动作好凶啊。那个短头发御姐把车停在路边追上去,我隔着一条马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就听见季让骂了一句“关老子屁事,谁爱去谁去”。然后他就打车走了! 戚映回了她一串省略号。 岳梨:你说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戚映:不知道。 岳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映映,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啊?你可是跟大佬有纠葛的人! 戚映打字速度慢,好半天才打完一句话:那是他自己的私事,我们不应该窥探。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将军都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比如将军是如何在不触怒龙颜的情况下婉拒了陛下的赐婚,又是如何将那些想邀请她出席京中贵妇宴会的帖子全部拒之门外。 她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在将军需要她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盼他平安康健,就是她全部的心愿。 岳梨看了看她那双温柔的眼睛,心里默默想,可能这就是映映哪怕听不到单词也能全部默写正确的原因吧。 人家专心啊!两耳不闻八卦事,一心只背政史地! 岳梨一脸坚决地回她:你说得对!我以后再也不八卦了,要把八卦的精力也用到学习上! 戚映捏住小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岳梨将手机关机塞进书包,拿出下节课要用的数学书开始认真预习。 数学课上到一半,正认真记笔记的戚映收到岳梨偷偷摸摸传来的小纸条:映映,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啊,你今天中午吃饭还跟季让坐一起吗? 戚映:…… 她摇了摇头。 将军不喜欢的事,她不会再做。 岳梨笑出两个小梨涡:那我们一会儿放学跑快一点,今天一定要抢到糖醋排骨! 戚映笑着点点头。 结果还没等放学,第二节课下课,班主任刘庆华就到教室里来把戚映叫走了。到办公室,俞濯也在那,把已经写好的备忘录拿给她看。 原来刚才舅舅俞程给刘庆华打了个电话。 戚映一直在市医院治疗失聪,主治医生今早联系俞程,说业界内非常有名的一个耳鼻喉医生今早临时来市医院参加一个交流会,开完会就要回北京了。 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俞程能带戚映去一趟,让这位医生给戚映检查一下,可能会有助于她的早日康复。 事不宜迟,俞程立即给刘庆华打电话请假,让她给戚映批个假条。 不放心戚映一个人,还给俞濯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给俞濯也请了个假,让他陪戚映一起,在校门口等着,他很快就过来。 刘庆华把假条交给俞濯,又嘱咐他几句,就让他带着戚映走了。 上课铃已经拉响,校园里空荡荡的,俞濯领着戚映一路直奔校门口,出示请假条后保卫科给他们放了行。 阳光愈烈,俞濯左看右看,牵着戚映的袖子带她躲到围墙外的树荫下,然后给俞程打电话:“你还有好久到啊?太阳太大了,好热。” 俞程说:“七八分钟,这堵住了。” 戚映乖乖站着,好奇地瞅着一只歇在墙垣上的麻雀。 一只手掌突地从下而上扒住墙垣。麻雀受惊飞起,戚映眼睛瞪大,下一秒,劲瘦身影从墙头一跃而下,手掌撑住地面,稳稳落地。 一抬头,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本来冷漠的神情瞬间龟裂。 戚映眼里的好奇化作了欢喜。 她上前两步,看样子想去扶他。 季让如临大敌,猛地朝后一退,手掌往前一伸:“别过来!就站那!” 戚映听不见,但能看明白他的手势,停住了脚步。 俞濯刚挂电话,转身一看,一脸不可思议。 三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俞濯说:“你逃课啊。” 季让:“……” 俞濯难得见校霸吃瘪的神情,明知戚映听不见,还故意奚落季让:“姐,你看,这就是坏学生。” 季让:“……” 他缓缓站起身,看样子要过来打人了。 俞濯大声道:“保卫科就在那边!我喊人了啊!” 季让皮笑肉不笑:“老子好怕哦。” 俞濯:“……” 他急中生智。 言语上服服软没关系,反正他姐也听不见,影响不了他伟岸的形象。行动上可千万不能吃亏!要真当着他姐的面被季让打一顿,今后他还怎么做人啊。 俞濯立即道:“大佬,你刚才跳墙的动作好帅啊,能教教我吗?” 季让:“???” 语气还特别真挚。 季让看了他一会儿,拍了下衣角的灰:“下次别撞老子手里。” 他转身就走,不远处就是他那辆黑红色的山地摩托。 戚映突然追上去。 俞濯着急喊了声“姐”,戚映已经追上他,指尖扯住他衣角。 季让脚步一顿。 戚映很快就放手,将一张纸巾递过去。 昨晚下过雨,地面还没干,他裤脚和手掌都是泥。 白皙细嫩的手腕伸在半空,因他久久不接,微微颤抖。 季让看了会儿,伸手接过。纸巾质地很柔软,边角还映着着蓝色的小碎花,有淡淡的香味。 戚映弯着眼睛朝他乖乖笑了下,挥挥手,转身走回俞濯身边。 季让低着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拿纸巾把手上的泥擦干净了,才抬步走到自己的山地摩托旁边,长腿一跨坐了上去。 刺耳的轰鸣响彻长街。 俞程开着车过来的时候,刚好跟飞驰的山地摩托擦肩而过。 他皱了皱眉,等俞程和戚映上车,一边掉头一边说:“刚刚那个骑摩托车的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老师怎么也不管管啊?太影响其他学生正常学习了!” 俞濯趁机释放刚才被大佬气场镇压的委屈:“就是!也不说管管!太影响我学习了!爸你不知道,这人可坏了,抽烟打架早恋无恶不作,听说上学期还把一个高年级的学长打进了icu!唉,真是世风日下啊。” 俞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俞濯:“???” 车子开到半路,俞程接到市医院主治医生打来的电话,说那位医生提前结束了交流会,现在去了一家私立医院会诊,主治医生帮他们联系了,那边答应留给他们一小时时间。 俞程只得调转车头,加速赶往私立医院。 到达的时候,那位医生刚好结束私人会诊,剩下的时间就都留给了戚映。 距离爆炸发生已经半年之久,她的耳伤在治疗中已经开始恢复。起先总是有耳鸣,现在耳鸣渐渐消失,是好转的现象。 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又结合之前的治疗记录做了一些药物上的调整。离开时医生告诉俞程,大约再有四五个月,戚映就能恢复听力了。 把俞程高兴坏了,兴冲冲跟俞濯说:“一会儿带你俩去吃刚才路过的那家意大利菜!” 私立医院建在郊区,这附近算是富人区,高消费,那家意大利餐厅的装修风格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便宜,俞濯心里默默酸了一下。 自己走狗屎运考上海城一中的时候都没这待遇呢。 离开前,戚映去上厕所。 私立医院的厕所修得也很精致,一点异味和脏污都没有。戚映洗手的时候,却突然闻到空气里飘来的烟味。 她掸掸手指的水,往外走,一出门,男女共用的卫生休息间里,季让站在角落抽烟。 四目相对,季让想死的心都有了。 先是逃课被她撞见,现在抽烟又被她看到,今天的他不宜出行吗? 季让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抬脚狠狠踩灭了。 他走向戚映。 烟味也逼近。 可她竟不觉得难闻。 季让在她面前站定,只隔着三个指头的距离,少年衣服上的皂香和烟味将她笼罩。 他凶巴巴地问她:“你跟踪老子啊?” 戚映微微仰头,睫毛眨啊眨,突然伸手在他左脸颊揩了一下。 那里有他刚才翻窗进来时蹭上的灰。 季让身子一僵,想也没想,一挥手把她的手打开了。 啪的一声,打在她手背上。 白皙肌肤立刻红了。 戚映没预料到这个变故,连手都忘了放下,愣愣看着他。 季让:…… 他凶巴巴的表情闪过一丝慌乱。 她不会哭吧? 戚映还没反应过来,季让突然抓住她的手,往自己手背上狠狠打了一下。 又是啪的一声。 刚才他打她那下其实不疼,但这一下真是太疼了,掌心火辣辣的。 戚映眼眶都红了。 季让盯着她,恶狠狠地说:“不是让你打回来了吗!” 【08】 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 季让听见有个中年男声说:“映映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你进去看看。” 俞濯气到变音:“那是女厕所!要去你去!” 季让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食指竖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比完才觉得自己傻逼, 妈的, 她又不会说话。 脚步声渐渐逼近。 季让扯了下领口, 转身朝着通风处的窗口一跃而上, 翻了出去。 戚映无声惊呼, 奔到窗口往下一看。二楼的高度,季让稳稳落在地面,起身拍了拍手, 大步跨上停在楼下的山地摩托。 轰鸣声乍起,黑红影子在空中拉出一道残影,消失在她视线中。 身后俞濯鬼鬼祟祟地探身进来, 看到戚映就站在休息间, 大松一口气。他心有余悸看了眼女厕所的门,朝外汇报:“我姐没事儿, 在窗边在看风景呢!” 他也凑到窗边看了两眼, 除了空气中还未散去的尾烟, 啥也没看见, 一脸郁闷拉着戚映走了。 下了楼, 俞程开车把他们带到意大利餐厅吃饭。 一看菜单, 那价格果然贵死人,戚映也看见了,翻了一圈, 只要了一份蔬菜沙拉。俞程发现她的心思, 捧着菜单看的时候,眼眶突然有点酸。 他低声道:“你姑姑以前跟我说,映映最喜欢吃意大利面了。” 俞濯一愣,偏头看他爸。 俞程眼角有点红,借由揉眼睛一掩而过,“不能你姑姑走了,我连让她女儿吃顿意面都做不到啊。” 他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菜单上那份招牌意面。 上菜的时候,戚映明显愣了愣,抬头看了俞程一眼。 俞程做出夸张的口型:“快吃。” 她笑了下,点点头,握住叉子,卷起一圈面放进嘴里。这是她第一次吃意大利面,可是这味道却仿若熟悉的老朋友,从她舌尖一路蹦蹦跳跳地打招呼。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女人慈爱的脸。 她坐在对面,温柔地对自己说:“映映,快吃呀,吃完了我们去接爸爸下班。” 心脏狠狠一缩,像被带刺的针戳了个对穿,疼得她眼泪差点出来了。 这具身体依旧无法接受有关父母的回忆。 戚映咬牙忍住,强行中断脑子里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俞濯把自己的牛排切好,叉了几块放到她盘子里,“姐,这个好吃。” 她理解他的意思,笑着点点头。 吃完午饭,俞程把他们送回学校继续上课。 二班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 这学期的第一节体育课,听说体育老师换了人,班上的学生都还挺期待的。 上课铃还没响,大家都在自由活动,岳梨不喜欢运动,去小卖部买了两根奶油棒,拉着戚映坐在篮球场边的台阶上啃冰棍。 一边啃一边聊微信吐槽:“我最讨厌体育课了,又热又累,希望这学期所有的体育课都被数学老师占了!” 啃到一半,一个篮球朝她们的方向飞过来,不过力道不大,在半空就落地了,一路滚到她们脚下。 不远处,穿黑色背心的男生笑着朝她们喊道:“小同学,帮忙把球扔过来。” 岳梨一眼瞅到他胳膊上的肌肉,居然有点脸红。她把冰棍咬在嘴里,抱起篮球啪嗒啪嗒跑过去。 男生一看她过来,顿时笑道:“踢过来就可以了,快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太大,这笑居然让她觉得耀眼。 岳梨脸更红了,也不敢看他,埋头跑了回去。 十几分钟后,上课铃拉响,岳梨拉着戚映去集合。体育委员指挥着大家排好队,刚才在场边打篮球的年轻男生穿上扔在地上的白色运动服,抱着篮球朝他们走过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口哨戴上,在窃窃私语中朗声道:“同学们好,我是你们这学期的体育老师,我叫沈约。” 岳梨:“!!!” 她爱体育课! 戚映就眼睁睁看着嘴上说着不喜欢上体育课的同桌犹如打了鸡血一样上完了整节体育课。下课时还意犹未尽,频频回头。 班上女生也都在兴奋地讨论帅气的新老师,岳梨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信女愿一学期不喝奶茶,以求这学期的体育课不被数学老师霸占! …… 下午放学,戚映还在收拾书包,俞濯已经等在教室门口了。 岳梨见过他几次,自来熟似的打招呼:“弟弟又来接映映放学啦。” 俞濯:“……” 谁要被小矮子叫弟弟? 他一脸高冷地拎着戚映的书包往外走,岳梨挽着戚映走在后面,偷偷给戚映发消息:你弟弟好可爱啊!我也想有一个这样的弟弟! 刚发完,手机还没揣回去,就看见她口中可爱的弟弟一脸暴躁地冲那几个朝戚映吹口哨的男生骂:“吹你妈逼的口哨呢?想死啊?” 岳梨:“……” 还是算了吧。 俞程今天加班,俞濯领着戚映去坐公交车。车上人多,全是放学的学生,早就没了座位,俞濯让戚映站里面靠着广告牌,自己拉着扶手单手玩手机。 车子刚动,就听见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中有人大声说:“戚映同学,坐这里吧。” 俞濯偏头一看,后边第一排的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笑意要给戚映让座。 戚映听不到,还独自安静看着窗外,俞濯向来是个不知道谦让的,有人给他姐让座,当然不会拒绝,扯着戚映就往后走。 走到跟前,他跟让座的女生道了声谢,正扶着戚映要坐,那女生说:“不用谢,礼让残疾人是应该的。” 她还是笑吟吟的,嗓音又清又脆,全车人都看过来。 俞濯动作一顿。 他把戚映推到身后,指着那女生的鼻头:“你他妈是吃屎了吗?嘴这么臭?” 女生脸都僵了,笑意维持不住。旁边有人帮腔:“你这人怎么回事,给你让座还骂人?” 俞濯用指头在空中狠狠点了点:“再让老子听见你说残疾人这三个字,老子就把你变成残疾人信不信?” 女生变了脸色,想说什么又不敢,最后在全车注视下又坐回位置上。 俞濯冷笑一声,拿出手机对着她咔嚓拍了张照。 那女生大怒:“你做什么?!” 俞濯冷冷看了她一眼,“以后我姐如果被欺负了,我就把这张照片发给校长,告诉他是你唆使的。” 女生:“……” 你小学生吗?小学生告老师,你告校长? 但到底是被震住了,没敢再说什么。 俞濯收起手机,朝四周吼:“看你爹呢看?” 车内的学生:“……” 这他妈谁啊这么嚣张。 前面的男生朝旁边的同学悄悄说:“这就是前两天骂季让王八蛋那个新生。当天就被季让带人堵了,结果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同学:“!!!” 牛批!惹不起惹不起! 俞濯和戚映四周径直空出来十公分,空气都流通了不少。 到站下车,俞濯拿出手机,把刚才拍的照片发给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杨心远,询问:“认识这女的吗?” 杨心远的消息很快过来:“不认识。谁啊?你看上的?兄弟马上帮你去打听!” 俞濯:“滚,老子又不瞎。去问问这谁,哪个班的。” 杨心远发了个坏笑的表情,没多会儿消息就过来了。 “高二一班的,叫贺静。” 俞濯皱眉。 还在思考,杨心远的消息又过来了:“我老婆说,这女的跟校花薛曼青玩得好,是她们那个白富美小团体的。但是她家里好像挺一般的,也不知道怎么跟那群富二代玩到一起的。” 饶是俞濯刚进海一,也听说过校花薛曼青追求季让辗转不得的八卦。 日,绕了半天,结果还是跟季让有关。 他就知道,沾上季让准没什么好事。 不行,他必须让他姐明白,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姐以后都离季让远远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得找个机会让她见见季让的真面目! 俞濯小同志一脸沉重地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厨房传来的饭香。 他脸上一喜,顿时把刚才的烦恼抛诸脑后,飞快冲到厨房:“妈!钱退回来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电脑?” 吴英华:“没有。” 俞濯:“???” 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愤怒道:“你把你那同学叫出来,我来谈!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犹豫期可以全款退钱,她赖不掉!” 吴英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哎呀,你别急,妈给你看个东西。”她走进卧室,拿了份文件出来,又是一脸神秘的笑意,“你看看这个。” 俞濯一看。 xx保险,重疾险。 俞濯:“???” 吴英华:“今天我跟桂枝聊了很久,是我们误会她啦。残疾其实是属于重疾的范畴,不在意外险的保障范围内,她给我推荐了这个重疾险,大病小病全部包含在内,非常全面!这下就没有任何疏漏了,上至癌症残疾,下至猫抓狗咬,全面保障了你的人身健康!” 俞濯:“…………所以,你不仅没有把钱退回来,还又买了一份?” 【09】 俞濯声泪俱下给还在加班的俞程打电话。 俞濯听完儿子的控诉, 沉默了半天, 叹着气说:“买都买了, 算了。等爸爸今年发了年终奖再给你买笔记本电脑。” 俞濯愤怒不已:“这只是一个电脑的事儿吗?这是原则性问题!照她这样下去, 今天一个老同学卖保险, 明天一个老朋友卖保健, 还不知道会上当受骗多少次!” 俞程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是还在加班,缓声道:“就当让你妈买个安心吧。自从你姑姑家出事,她一直都提心吊胆的, 晚上也睡不好,担心我和她要是出个什么意外,你孤苦无依, 没法独自生活长大。买份保险也挺好的, 要真有什么事儿,你起码还有份保障。” 俞濯没说话了。 他年龄还小, 孩子心性, 姑姑一家出事虽然带给他极大的震撼, 但除了难过的情绪和照顾好姐姐的信心, 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但俞程夫妇经历这一场打击, 不得不重新审视看上去平凡的生活。 意外未曾降临到自己头上时, 你永远不知道它有多可怕。直到,亲眼看见它摧毁一个原本温馨美好的家庭。 亲眼看着原本拥有锦绣未来的戚映从云端坠入深渊,从一个阳光爱笑的少女成了一个不会说不会听的孤儿。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真的挺了过来, 还是只是压抑的火山, 终有一日会爆发。 俞濯挂了电话。 吴英华已经把饭菜端上桌,大着嗓门喊他洗手吃饭,戚映在旁边乖乖地摆筷子摆碗。俞濯喜欢一边喝汤一边吃饭,她还专门给他拿了一个喝汤的碗。 俞濯回想他爸的话,再看看戚映,在心里暗自握拳。 他姐这么乖的女生,可千万不能让季让那个王八蛋给祸害了! 吃完饭回到房间,俞濯给杨心远发消息,让他留意一下季让的动向。杨心远外号杨万里,号称可以足不出户掌握万里之外的一手资料,毕竟人家qq群都加了两百个。 杨心远发了个扶额的表情:你怎么老跟他过不去啊?这人真的不好惹,上次你能全身而退是你运气好,你真想被他揍进icu啊? 俞濯:让你留意就留意,哪那么多废话! 杨心远:兄弟,你再这样我要怀疑你对季让有意思了。 俞濯:我看你他妈是想被我揍进icu。 杨心远:…… 明天是星期五,学校规定可以不用穿校服,吴英华临睡前还去给俞濯和戚映分别配好了要穿的衣服。 她把前不久逛商场买的一条半袖连衣裙找出来熨烫好了,让戚映试穿看看。 裙边绣着碎花的白色小裙子,显白又显瘦,戚映穿上果然跟她想象的一样好看。 吴英华还在那满意欣赏自己的眼光,俞濯刷完牙出来,一眼就看到戚映那双又白又长的腿和纤细的腰肢,顿时不满道:“这条裙子一点不好看!” 吴英华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睡觉去!” 俞濯不依不饶:“你给她换成裤子,真的不好看!现在的高中生谁这么穿啊,太土了!” 吴英华半信半疑,开始对自己的审美产生怀疑,“真的啊?” 俞濯坚定点头:“真的!现在的女生都喜欢穿t恤搭牛仔裤,简单大方有气质!” 吴英华又回头看了戚映几眼,被儿子这么一说,倒真觉得没之前那么好看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俞濯看见穿着t恤牛仔裤的戚映从卧室走出来,默默松了口气。 到学校,果然是百花争艳。 一周就这么一天,女生都卯足了劲在校规允许范围内打扮自己,戚映的穿着中规中矩,毫无吸睛点,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自然也少了很多。 俞濯对此非常满意。 并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身后有人叫着弟弟一路追上来。俞濯的肩膀被人拍了下,穿着一条背带裙的岳梨气喘吁吁站在身后:“叫你怎么不答应啊。” 俞濯眼角抽搐,不说话。 好在岳梨很快转移了注意力,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戚映:“映映,你怎么穿的裤子啊!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穿裙子,放学去银象城逛街吗!” 虽然听不到,但看岳梨的神色也知道她在说什么。戚映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打字道:“对不起呀,是舅妈给我选的衣服,下周我一定陪你穿裙子。” 俞濯瞟到屏幕上的内容,凉凉看了岳梨一眼:“腿那么粗,还穿裙子。” 岳梨瞬间爆炸:“你说谁腿粗?!” 俞濯:“……” 不愿面对现实的女生好可怕,溜了溜了。 岳梨气呼呼挽着戚映往教室走,进教学楼的时候,帅气的体育老师沈约迎面走来。岳梨表情一收,有点紧张又有点害羞。 沈约看见她,笑了一下,明显是认出了这位学生,岳梨小声打招呼:“沈老师好。” 沈约笑着点头:“早上好。”他笑容明朗,像晨起的阳光,“背带裙很可爱。” 岳梨耳根都红了,挽着还在跟沈老师挥手的戚映忙不迭跑上了楼。 到教室的时候,班上的女生都围在文艺委员赵都南身边,语含羡慕讨论她身上那条据说是她姑姑从美国买回来的裙子。 岳梨不喜欢赵都南,总觉得她装,而且去年她是班花,这学期戚映一来,大家都说班花要换人,赵都南好几次都在戚映面前摆脸色,气得岳梨想咬她。 见她俩走进来,赵都南的视线在戚映身上上下扫了一遍,脸上果然又是那副赢家姿态的神情,看着就烦。 岳梨把书包放下来,一边往外拿作业,一边故意大声跟坐在她身后的学习委员黄博通聊天:“我刚才在校门口看见薛曼青,她穿的可是xx的限量版呢。还有她身边那群小姐妹,奢侈品的logo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特别好看。” 黄博通从试卷里抬起头,推了推挂在鼻梁的黑框眼镜:“啊?” 赵都南也听见了,阴阳怪气地损她:“现在有些高中生学习不怎么样,攀比心倒是很厉害,看见奢侈品就跪舔。嘁,也要自己买得起啊。” 岳梨回头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买不起,毕竟我没有一个在美国当代购的姑姑。” 赵都南:“你!” 班主任刘庆华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抱着一叠试卷:“都坐好,早自习随堂测验。” 教室终于安静下来。 岳梨把课本收好,又提醒还在乖乖看书的戚映要随堂考试了。 她突然觉得,有时候听不见其实也挺好的。 起码接受到的恶意,会少一半。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生物课。生物老师是个刚毕业的二十多岁的男生,人特别好,每次只要是他上最后一节课,都会提前两分钟放学,让大家能抢夺先机,奔向食堂抢菜。 这次也一样,他看了看表,收起教案,低声说:“同学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要吵不要叫,悄悄跑,别影响其他班级,最重要的!不要被年级主任发现了!不然扣了老师的工资,你们给补上。” 二班同学坚定点头。 他一挥手,大家都猫着身子放轻脚步往外跑,跑到教学楼外,下课铃才响,二班学生在狂奔中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结果今天有五个班在上体育课。 心念念要吃到糖醋排骨的岳梨眼睁睁听着食堂大妈用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喊:“最后一份糖醋排骨!” 而她前面还排着七八个人。 食堂每天就不能多做点糖醋排骨吗!!!搞什么饥饿营销!!! 几个高壮的男生从侧门嬉闹着跑进来,屈大壮远远就喊:“糖醋排骨我来了!” 排第一个的男生刚把自己的餐盘递出去,一听这声音,吓得手一抖,忙不迭收回餐盘,跟食堂大妈说:“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大妈看向排在后一位的学生。 第二位学生:“我也不要了,我也不要了!” 一时之间,岳梨和戚映前面的七八个学生全都跑了,岳梨和食堂大妈来了一个深情对视。 大妈:“你要不要啊?” 岳梨:“不敢要……” 她还记得上一次屈大壮那群人为了一份糖醋排骨跟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事。 她拉着戚映想走。 戚映不明所以。 明明还剩一份,为什么大家都走了啊?她来学校这几天,被安利了好多次,结果一次都没吃上过,很好奇味道的呀。 戚映指了指前面,用口型跟岳梨说:“我想要那个。” 岳梨:“下次下次,我们下次再来吃。” 说话间,屈大壮一群人已经冲过来,一看只剩一份了,顿时哀嚎,他大嗓门道:“让哥呢?快叫让哥来,只有一份了。” 他们应该是刚打完球,浑身汗臭,季让走在最后,黑t恤被汗水浸湿,他把短袖卷在肩头,手臂线条劲瘦。 戚映没看到季让,她眼巴巴盯着那份糖醋排骨。 岳梨欲哭无泪:“映映乖啊,我们下次再来吃啊。” 屈大壮已经准备刷卡,季让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今天不想吃这个。” 屈大壮说:“那我吃。” 季让没说话,只偏头看了他一眼。 屈大壮:“不吃了不吃了,走走走。” 于是岳梨莫名其妙得到了最后一份糖醋排骨,这让她不禁疑惑,自己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戚映这才看见已经走过去的季让。 她动了动唇,看着季让高瘦背影,到底是把“将军”两个字吞了回去,也止住了想要上前的脚步。 食堂里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又到了一天中最热火朝天的时候。 岳梨领着戚映打完菜,往自己班级扎堆的地方走。 季让已经坐在他的专属位置,面前摆着饭菜丰富的餐盘,筷子搁在一边,却没吃,靠着椅背在玩手机。 余光瞟见戚映朝他走来。 他不由自主动了动身子,稍微坐直了一些。 然后就看见戚映朝他笑了下,端着餐盘从他身边经过,坐到了另一桌。 季让:…… 操。 心烦意乱地拿起筷子,一张餐盘搁在了他对面。 人却没坐下来,有点拘束又面含笑意地站在旁边,柔声问他:“季让,我可以坐这里吗?昨天晚上见到季叔叔,他让我……” 季让头都没抬:“滚啊。” 四周视线射过来,薛曼青身子有点发抖,笑也快维持不住:“季让,我……” 他把筷子往下一砸,溅起的油渍飞在了薛曼青限量版的白色连衣裙上。 谁都没说话。 薛曼青几乎哭出来,餐盘都没端,咬着牙转身要走。 季让说:“东西拿走。” 她全身绷得僵硬,不得不回身,顶着各色视线,端起自己的餐盘。然后径直走到泔水区,连盘带饭,哐当一声全部扔了进去。 她其实很少来食堂吃饭。 要么是家里保姆送,要么去高档餐厅吃。直到前两天,她听说从来不跟人同桌吃饭的季让让那个特殊学生坐在了他对面。 昨晚她跟着爸爸去参加一个饭局,遇到了季伟彦,季让的父亲。 季伟彦知道她跟季让一个学校,有时候遇到了,会和她聊几句,打听打听有关季让的情况,一来二去熟了,季叔叔季叔叔的叫着,总以为自己就不一样了。 她把特殊学生这件事跟季伟彦说了,季伟彦果然很开心,说:阿让一直都是个好孩子,跟他妈妈一样,心软。 薛曼青愤愤想,心软个屁。 食堂的闹剧成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八卦谈资。 杨心远秉承着要对兄弟交代的事情上心的原则,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跟不喜欢在食堂吃饭的俞濯说了。 俞濯大惊失色:“他用餐盘砸了薛曼青?” 杨心远:“那可不!啧啧,限量版的裙子啊,全身都是菜汤,薛曼青扔下一句‘季让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捂着脸边哭边跑了出去!“ 俞濯:“……你说的这个剧情,我好像在哪部电视剧里看到过。” 杨心远:“所以你和你姐真的走运,两次犯在他手里都没什么事儿。对了,还有个事,我在狂龙过江群里看到,三中的人放学后要带人去堵季让。” 俞濯:“又是三中的人?他们是狗皮膏药吗?都堵季让多少回了?每次都被季让打得屁滚尿流,还没挨够呢?” “夺妻之仇!岂是说算就算的?!而且这次不一样,听说张大清找了混社会的过来,发誓要给季让永世难忘的教训!” 俞濯略一沉思,眼睛一亮。 让他姐看清季让真面目的机会来了! 【10】 俞濯从杨心远那里打听好了三中那群人围堵季让的时间和地点。 一放学他就去高二二班接戚映, 结果岳梨挽着戚映说:“我们要去银象城逛街。” 银象城是早些年很繁华的批发市场, 东西便宜种类多, 现在演变成琳琅满目的小商品街, 附近还有ktv、游戏厅、台球店等等一系列中低端娱乐场所, 是初高中生逛街玩乐之必选之地。 行吧行吧, 逛吧逛吧, 反正距离开打还有一个多小时。俞濯拎着书包跟在她俩后面,一开始还只单肩背着自己的书包,到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变成了个衣架, 身上挂了三个书包。 周末作业又多,三个书包装满课本,重的要死。 这样逛街跟凌迟似的, 还不如让他去负重跑。 岳梨看他累成这样, 大发善心道:“要不你去奶茶店坐着等我们吧?从前面那个巷子穿过去就是coco奶茶,我们再在那附近逛一会儿也就结束了。” 俞濯如蒙大赦:“走!” 三个人穿巷子抄近路。 这附近还有不少老房子, 电缆线拉得错综复杂, 停满了遍地拉屎的麻雀。窗户外伸着长长的竹竿, 随风飘荡的都是颜色鲜艳的内裤内衣。 横七竖八的巷子也多, 稍不注意就要走错方向。岳梨在前面带路, 边走边说:“一会儿姐姐请你喝奶茶。” 俞濯炸毛:“矮子没资格自称姐姐!” 岳梨转过身来倒着往前走, 朝他竖起两根手指:“你已经得罪我两次了。一次骂我腿粗,一次骂我矮。” 俞濯:“……” 这么记仇的吗? 说着话转过拐角,幽深的巷子里, 电线杆下站着六七个人。 其中一个人面朝下躺在地上, 因为后脑勺的头发被蹲着的少年拽住,不得不微微仰头,额头的血一路往下,流了满脸,狰狞可怖。 少年还勾着唇角,漫不经心的,语气却阴戾:“最后一次警告,再纠缠老子不放,就不止流血这么简单了。” 他掸掸手站起身来,一只脚踩住地上那个人的脸,阴声问:“记住了吗?” 那人哭着点头。 他满意地笑了下,随意抬头,看见愣愣站在巷口的三个人。 脸色顿时就变了。 岳梨双腿有点抖,说话都哆嗦:“他……他不会过来把我们灭口吧?” 俞濯:“……” 杨心远个不靠谱的玩意儿!说好的张大清带人围堵季让呢?他看到的怎么是季让把张大清按在地上摩擦?! 不过…… 他偏头看了戚映一眼。 误打误撞,让戚映看到季让这一面,也算是计划完成? 别说,刚才季让那模样,他都怕。 岳梨哆哆嗦嗦扯住他袖子,几乎哭出来:“过来了……他过来了……我动不了了呜呜呜,我腿好软,妈妈对不起女儿要比你先走一步了呜呜呜……” 俞濯鼓足勇气,往前一站。 季让走到他面前。 视线却越过他,落在身后安静站着的戚映身上。 她看见了吧? 她都看见了,他那么凶,那么坏的样子。 她也会害怕他了。 操。 俞濯努力挺直腰杆,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比季让矮那么几公分,他伸手把两女生护在后面,戒备又警惕:“你做什么?我们就是路过。” 岳梨在旁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这两人一副把他当杀人犯的样子。 戚映却看着他笑。 是每次看见他时,那样欢喜又温柔的目光。 那双像月牙儿的眼睛里,没有他想象中的害怕或者厌恶。一丝一毫都没有。 季让一时愣在原地,连身上那股阴戾气息都散去不少。 俞濯一手拉着戚映,一手拽着岳梨,身上还挂着三个书包,想跑。 季让突然开口:“以后不要走这种地方。”他看了俞濯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安全。” 话落,转身往回走。手指勾了勾,电线杆旁边那群凶神恶煞的少年都乖乖跟了上去,只剩下地上还在□□的张大清。 岳梨双腿一软,差点坐下去,她问俞濯:“要不要报警啊?” 俞濯盯着季让走远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那个人自找的,走吧。” 穿过巷子就是coco奶茶店。 岳梨一到店就瘫着了,双腿软得没力气,戚映陪着她,俞濯去买奶茶,回来的时候正听见岳梨哭唧唧哀嚎:“映映看上去怎么这么淡定啊?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呜呜呜。” 俞濯也觉得奇怪,坐下来后拿出手机给戚映发微信:姐,你不怕吗? 戚映咬着吸管:怕什么? 俞濯:你没看到季让刚才是怎么打那个人的吗?下手也太狠了。 戚映:惩恶扬善的事总要有人做的。 俞濯:??? 等等,姐,您成语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戚映喝着奶茶,心想,你们害怕才奇怪吧? 当初也是这样,将军不过是回京之后整治了风气颓丧公事废弛的练兵营,那段时间京中的世家公子们见他都绕道走,谈之变色见之发抖。 直到他再次领兵出征,许多闭门不出的纨绔才终于敢上街。 听说还有人待将军离京后在家门口放鞭炮庆祝,真是气死她了。 正在用吸管戳珍珠的俞濯莫名其妙被自己姐姐瞪了一眼。 经历了这一幕血腥小插曲,岳梨也无心逛街了,在路口跟姐弟俩告别后上了出租车。俞濯本来打算领着戚映去坐公交,经过台球厅时,手痒了。 今天周五,各个学校都放假,台球厅热闹无比,很多技术好的人都会这个时候在里面秀一把,俞濯的台球就是跟这学的。 但里面大多数是男生,乌烟瘴气。他看了看四周,楼下有个装修精致的冷饮店,他把戚映带了过去,要了份她爱吃的草莓味冰淇淋。 发微信:姐,我去打一把球,你在这等我会儿。 戚映点点头。 俞濯把书包扔在这,跑了。 戚映乖乖坐着吃冰淇淋。冷饮店没什么人,店员也只当是她是普通的消费者,百无聊赖坐在吧台内玩手机等待下一个消费者进店。 没多会儿就有两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进来了。 其中一个看见戚映,拿手肘拐了拐同伴。 贺静循着示意看过去,脸上笑意一收。 两人对视一眼,贺静拿出手机给薛曼青发了条消息,很快就收到回复:把她带过来。 贺静走到戚映面前,脸上三分笑意,将屏幕递给她看:戚映同学,我是你隔壁班的,我们有几个同学在旁边的ktv里玩,邀请你一起过去。 戚映看完内容,目光落在她脸上,摇了摇头。她目含警惕,不像看上去那么好骗。 贺静看了她半天,收了笑意,突然伸手把搁在沙发上的两个书包拎起来,掉头就往外走。 戚映一惊,无声喊了喊,眼见着她走出门,只能追上去。 贺静和同伴一人拎着一个书包走得飞快,戚映追了半天都没追上,干脆不追了,停在原地拿出手机给俞濯发消息:我们的书包被人抢走了! 贺静见她停下,笑逐颜开地晃了晃书包,意思是,不想要了吗? 她往前走两步,贺静就又跑两步。 戚映要被气哭了。 贺静笑得前俯后仰,跟同伴说:“像不像遛狗啊?” 话音刚落,手臂猛地往后一沉,胳膊几乎脱臼,书包转瞬被人抢了过去。两人尖叫着回头,待看见身后的季让,叫声全部卡在喉咙。 他穿了件白t恤,衣角有刚才打架时沾上的别人的血,一手拎着一个书包站在那里,唇角还勾着,非常“和颜悦色”地问她们:“做什么呢?” 贺静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结结巴巴解释:“我们……闹着玩的……” 季让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她。 贺静快吓哭了:“我们帮新同学拎书包……书包太重了,我们帮她……” 季让终于开口:“书包里装的都是作业,你们既然这么喜欢,不如把抢过来的作业都写了。” 他把两个书包往旁边的白瓷花坛上一搁,冷声命令:“打开。” 贺静和同伴不敢犹豫,忙不迭走过去,蹲下身把书包打开。 海城一中要求学生们用一个专门的笔记本记录每周的家庭作业,戚映和俞濯的作业笔记本就在最外面,翻开就能看到。 贺静哆哆嗦嗦拿出戚映这个周末要做的试卷,听见季让说:“蹲在这,写完。” 两人不敢不听,掏出笔和本子,蹲在花坛边儿边哭边写。 季让说:“一道题都不准错。” 两人哭得更厉害了。 他转过身,戚映就在身后乖乖地站着,眼眶的红还没褪去,看得人怪心疼的。他左右看了一下,没有袖子,于是把自己的衣角递过去,微抬着下巴说:“带你去吃东西。” 戚映乖乖牵住,跟着他往前走。 转角就是一家甜品店,他给她买了一盒草莓布丁,在她对面坐下。 戚映还没吃过布丁,尝了一口,又甜又糯,入口即化,惊喜地看了季让一眼,又吃了一口。 季让单手支着下巴,淡声问:“你弟弟怎么又把你扔下了?” 她把布丁朝他推过来一点点,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 他笑:“老子不爱吃甜的。” 可甜意难却。 他拿起旁边的勺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戚映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季让心说:什么垃圾玩意儿,甜得腻人。 然后朝戚映点了点头。 她开心得笑起来。 吃完甜品,两人回到刚才抢书包的地方,贺静和她朋友还蹲在那写,腿都蹲麻了,也不敢起来,看见他回来,贺静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声请求:“我们可以走了吗?” 季让冷声:“写完了才准走。” 贺静本来止住的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我数学成绩不好,这张数学卷子我真的不会做啊……” 【11】 戚映把手机备忘录递给季让看。上面写着:我想自己写作业。 季让扫了贺静一眼, 阴恻恻笑了一下:“要不是老子不打女人, 你知道你下场吧?” 贺静和她朋友面如金纸。 他懒得再跟她们多言, 冷声道:“书包收拾好。” 贺静如蒙大赦, 忙不迭将试卷收好装起来, 拉好书包后还拍干净底部的灰, 毕恭毕敬地还给戚映。 戚映正要伸手接, 被季让先一步拎了过去。 贺静双腿发麻,和同伴互相搀扶着,小声问:“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季让伸出一根手指, 阴声说:“最后一次。” 贺静明白什么意思,脸色更白,急忙点了点头, 拉着朋友飞快走了。 季让把戚映的书包搭在肩上, 看都没看地上那个俞濯的书包,抬步就走。走了两步, 戚映没跟上来, 回头一看, 她正把俞濯的书包捡起来, 拍干净抱在怀里。 季让一忍再忍, 眼底的嫌弃之色几乎溢出来, 最后到底是没忍住,伸手一把把那书包拎了过来,低骂道:“操, 别让老子撞到他。” 街对面, 屈大壮目瞪口呆问刘海洋:“所以刚才让哥翻栏杆横穿马路,就是为了帮人拎书包?” 刘海洋沉默了一会儿:“有没有觉得让哥对那个特殊学生不一样?” 骆冰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又聋又哑的,他图啥啊?长得是还不错,但也不至于吧?要我选,还是薛曼青好。” 被屈大壮拍了一后脑勺:“选你妈,薛曼青看得上你个锤子。”他掏出手机给季让打电话,“喂,让哥,你去哪啊?我们还去不去游戏厅?” 季让淡声:“你们先去。” 挂了电话,几人对视一眼。刘海洋说:“我觉得让哥这次栽了。” 骆冰:“不可能!我们才是让哥永远的心头好!” 屈大壮:“你个傻逼等着被让哥打死吧。” 骆冰:“……” 街对面,季让接完电话后顿住脚步,埋头打字。戚映两根手指拈着他衣角,他停她也停,仰着小脑袋乖乖看他。 季让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写着:你弟呢? 戚映纤细的手指往前指了指,季让狐疑看了两眼,领着她过去,走到台球厅楼下,戚映扯扯他衣角,无声说:“在这里。” 季让抬头一看,骂了声操,只想立刻把那只日天日地的牛犊子揪下来就地打死。 什么虚假亲情,根本靠不住,姐姐还不如台球重要! 台球厅乌烟瘴气的,他不想领着戚映上去,但把她一个人留在下面,自己上去找人又不放心,季让沉默几秒,舌尖扫过牙根,一副不情愿的语气:“老子今天做个好人,送你回家。” 他的山地摩托就大摇大摆地停在街边。 银象城人多地杂,也没有交通管制,黑红色的摩托在一众横七竖八的共享单车和电动车中犹如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的车已经被堵在中间。 以前这种情况,他通常是一脚踹过去,周围车子噼里啪啦倒一片,一脚瞪开就好。 季让看了眼站在后边儿的戚映,忍住不安分的右腿,黑着脸去搬车。把附近的车子都移开了,露出可供掉头的空地,他想了想,又从后座箱拿出一个不常戴的黑色头盔。 朝戚映勾了下食指,她乖乖走过来,季让把头盔递给她,嫌麻烦似的:“戴上。” 戚映没戴过这玩意儿,抱在怀里左右打量,然后往头上一戴。 又重又大,像块空心石头似的,往下一掉砸在她脖颈边,砸得她身子一晃。她一低头,头盔也往前掉,连带子都扣不上。 急得不行。 一只手扶着头盔去扯季让的衣角。 刚跨上摩托的季让只得下来,站在她面前,俯身帮她扣带子。 他个子太高了,做这样的动作,得低着头弯着腰才行。离得近了,闻到少女身上浅淡的甜味儿。 有点像今天吃过的草莓布丁,又甜又软,一口咬下去,舌尖都被融化了。 扣好带子,他面无表情在头盔上敲了一下:“什么都不会。” 头盔还是大,戚映双手扶着,玻璃罩里的眼睛好奇地眨呀眨,等季让掉转车头,双脚并用爬上后座。 车体微微超前倾斜。 季让刚发动车子,就感觉腰间搂上来一双手。 十指纤弱,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几乎能感觉到柔软的指尖。 季让差点没坐稳,从车上栽下去。 他半回头,咬牙切齿:“你这个女生,怎么一点都不矜持!” 戚映当然听不到,她乖乖搂着那劲瘦的腰,心里默默想,将军的腰还是跟以前一样,搂着好有安全感呀。 季让愤愤开动车子。 道路限制,再加后座有人,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横冲直撞,开得可谓是非常符合社会主义新交规了。 何况腰间那一抹柔软力度总让他分神。 戚映住的地方距离学校不算远,坐公交车半个多小时,季让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附近的小区半新不旧,是俞濯升初中后换的房子,绿化做的不错,小区外面还有几条交错的海棠道。 这个季节的海棠花早就谢了,但枝叶还葳蕤,遮住了大部分倾斜的日光,只留下遍地斑驳的光点。 季让在巷子口停车。 戚映的马尾被头盔搞得有些乱,那些翘起来的柔软发丝被树叶罅隙间的风撩得飘扬,季让总觉得空气中有似有若无的草莓香。 他盯着她的唇看了好几眼。 唇形弯起漂亮的弧度,是戚映无声在说:“谢谢。” 她乖乖背好自己的书包,又去拿俞濯的。 季让心说,算他妈的,好事做到底。 他一把拎过俞濯的书包,抬下巴示意她带路。 戚映愣了一下,随后开心从眼睛里透出来,发着光似的漂亮。 季让匆忙收回视线,低骂:“操,都说了不准对老子笑。” 她住的单元楼在靠内的位置,季让拎着书包跟在她身后一路左拐右拐,脑袋都要拐晕了,心里骂,什么傻逼开发商修的路。 正胡乱走神,前面戚映脚步一顿,受惊似的转身,一把拽住他手腕将他拉到旁边的建筑物后边儿,一只手将他按在墙壁上,一只手竖在唇上比了个嘘的姿势。 她气喘吁吁,像只受惊的兔子,脸颊都染上红。好半天,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朝外张望。 穿着拖鞋的俞程已经扔完垃圾,转身回去了。 戚映后怕地拍了拍心口。 天啦,舅舅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 她回身看季让,抱歉地眨了眨眼睛。 季让背靠墙壁,垂眸看她,半天,嗤笑一声:“你壁咚老子啊?” 戚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歪着脑袋好奇地瞅着他。 季让手臂紧了紧,最后还是松懈下来,神色又恢复漠然,朝她家的方位点了点下巴:“回去吧。” 他把俞濯的书包递上来,戚映接过抱在怀里,朝他挥挥手。 他站直身子,拍了下肩膀,双手插回裤兜里,步伐懒散往外走去。走得远了,回头看,戚映还站在那里,乖乖看着他。 他骂:“什么傻子,能看出花儿来啊。” 骂完,加快脚步走出她的视线。 戚映这才往家里走。 到家之后,俞程给她开的门,见她一个人拎着两个书包,朝后张望没看到俞濯,惊讶问:“映映,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弟呢?臭小子,居然还让你给他拎书包!” 戚映进屋放好东西,拿出手机一看,俞濯还没回她消息。 她又发了一条:书包抢回来了,我到家了。 十几分钟后才收到俞濯的回复:姐你怎么跑了啊?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抢什么书包?光天化日的谁这么狂妄连书包都敢抢?我马上回来! 天黑了他才到家,免不了又是被俞程一顿臭骂。 俞濯蔫蔫儿地回房间写作业。 打开一看。 卧槽? 卷子自己会做题啦? 试卷试卷,你是个成熟的学习工具了,该学会自己做题了? 联想他姐说的抢书包这件事,俞濯觉得,可能对方的目的并不是抢书包,而是出于对学习的热爱吧。 就是用抢的也要帮他把试卷写了,可见对学习已经达到了狂热的地步! 俞濯不禁肃然起敬。 不用写作业的俞濯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周末。 周一开学的时候,一进校门就听人盛传。 大佬现在折磨人的方式换了,不打你不骂你,只是逼你当街写作业。 写就算了,还一道题都不准错。 全校学渣瑟瑟发抖。 你还不如打我们一顿呢。 听说教导主任听闻此事,欣慰了很久。 【12】 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 薛曼青是升旗手。 穿一身白色的军装, 踢着正步, 随着国歌鸣奏, 用力将国旗一扬, 军礼端正, 浑身都透出青春洋溢的飒爽。 很难将那一天在食堂被季让砸了一身油汤的狼狈少女联系起来。 海城一中的校长是军人出身, 学校的每一次升旗仪式都搞得特别正式,国旗班选的也都是成绩样貌双优的学生。 随着国歌奏响,底下有学生窃窃私语。 “不行, 我现在一看见薛曼青就想到她被季让泼了一身菜汤的画面。” “哪有一身菜汤啊,不就是几点油吗?” “那也很打脸啊,多少人看着呢, 这比告白当面被拒还惨吧!” “女神到底中了什么毒啊, 她旁边那年级第一比季让好多了吧!干嘛非得吊死在季让身上。除了长的帅一点,成绩又差脾气又坏, 凶得要死, 以后在一起肯定会被家暴的!” “卧槽你个无知少年, 你知道季让家多有钱吗?他爸几乎垄断了整个海城的电子信息行业, 十个年级第一都比不上!” “他爸去年不是因为跟苹果合作还上了财经新闻吗?就市中心正在修的那个游乐园, 也是他爸和薛曼青家的富咏集团联手搞的。啧啧, 手都伸到房地产行业去了。” “哇塞,那他俩以后岂不是要联姻?” “联你妈的姻啊,家庭伦理剧看多了?” 在旁边边唱国歌边竖着耳朵听的岳梨:“…………” 你们到底是高中生还是八卦周刊的小狗仔? 升旗仪式结束就是早会, 等教导主任讲完话, 又开始例行通报上一周打架斗殴、夜不归寝、违反校规的学生名单。 基本每周都能听到季让的名字出现在里面。 懒懒站在班级末尾,连校服都不好好穿的大佬往二班的位置扫了两眼,突然有点庆幸。 还好她听不到。 结果不仅违规名单里没有他,教导主任还话锋一转:“在这里,我要特别表扬高二九班的季让同学,在本校同学遇到困难时挺身而出,更身体力行地监督本校同学完成作业。季让同学这种助人为乐改行为善的精神值得所有同学学习!” 季让:“??????” 底下哗啦啦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屈大壮几个人笑得前俯后仰。 牛批还是让哥牛批。 大家都只有被□□的份,大佬不仅被表扬,还加学分。 季让一脚踹过去。 屈大壮疼得龇牙,赶忙捂嘴,见大佬发火,周围各色视线也匆匆收回。就算被表扬,大佬也还是那个随时随地暴力揍人的大佬。 惹不起! 散了早会,学生们赶回教室上课。 趁着老师还没来,岳梨赶紧摸出手机给戚映分享在升旗仪式上听来的八卦。 戚映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在草稿本上写:梨梨,你不是说要把八卦的精力都用到学习上吗? 岳梨吐了吐舌头,把手机塞回去,也在本子上写:八卦是学习的调剂品!科学研究表明,适当放松更有助于注意力集中。 戚映:…… 她自顾自写:你说,大佬真的会和薛曼青联姻吗?我突然感觉有钱也不好,太不自由了。 语文老师走进来,中断了这场纸上八卦。 岳梨成绩虽然不怎么样,但每节课都很认真,拿出课本开始听课。 戚映看着书上的文言文,默默说:他不会的。 将军若是不喜欢,连陛下的赐婚都会拒绝。何况当下。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会不会也成为他不喜欢的人。 可转念想想,难道将军就喜欢自己吗? 他将她从土匪窝里救出来,带她回将军府,给了她新的身份和生活。可直至他死,她也未曾从他口中听过一句喜欢。 她奉献了整颗心,也不知收获的是怜悯还是爱。 那她如今一厢情愿的接触,会不会带给他的只是困扰呢? 戚映开始有些迷茫了。 一上午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连课堂笔记都没怎么做。岳梨发现她状态不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带戚映去吃美食。 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拖堂,糖醋排骨是不要想了,两个人干脆去校外的饭店吃。 岳梨大方请客:随便点!想吃什么吃什么! 戚映蔫蔫儿的,随手指了一家面店。 店面装修一般,但进进出出的人挺多的,味道应该是不错。岳梨领着戚映高高兴兴进去了,点了单之后还站了几分钟,才终于等到两个空位。 先上了两份开胃咸菜,岳梨刚尝了两口,对面空下来的位置坐下来一个人。 岳梨差点咬到舌头。 沈约笑眯眯跟她们打招呼:“两位小同学好呀。” “沈……沈老师好。”她结结巴巴,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赶紧低下头去。 沈约问:“怎么没在食堂吃啊?” “太……太挤了……” 她觉得自己的囧样肯定被沈约看见了,真是又紧张又害羞,低着头狂夹咸菜来掩饰。 沈约突然一把拽住她手腕。 岳梨吓得一抖,直接红到耳根子,听见沈约说:“小同学,你别吃这个。” 岳梨不敢抬头:“不老师我就喜欢吃这个!” 沈约一脸愕然,迟疑着说:“这……这也不知道是谁剩下的,万一对方有什么传染疾病,你还在长身体,容易感染,最好还是改掉这个习惯吧……” 什么跟什么啊? 岳梨抬头一看。 发现自己夹的是别人吃剩下还没收走的碗底子。 岳梨:……………… 出校门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蔫儿着,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蔫儿了。岳梨越走越想哭,觉得自己自从上幼儿园的时候在暗恋的小男生面前尿了裤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么丢人过了。 越想越难过,拉着戚映走到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坛边开始哭。 戚映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茫然的小世界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岳梨突然哭起来,才赶紧收回心神,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可她越哭越厉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戚映又没带纸巾,比了个动作,朝小卖部的方向跑了过去。 还好刚才吃面找的零钱都放在她这里,买了两包纸巾往回赶的时候,在三岔路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薛曼青和季让。 她听不见,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却能清楚看到薛曼青脸上的眼泪。 将军也会让女孩子哭吗? 戚映迟疑着要不要换条路,一脸不耐烦的季让抬头就看见了她。 脸色一变。 戚映想也不想,掉头就跑。 季让一把把面前的薛曼青推开,追了两步,怒吼:“戚映!” 她越跑越快,很快就没了影。 身后薛曼青终于忍无可忍:“你真的喜欢她?你喜欢那个残疾人?!” 季让猛地转身,眼神像冰刀,看人时刮掉一层皮:“别他妈再让老子听到那三个字。” 他抬步就走。 薛曼青在后边儿不甘心地哭喊:“就算你喜欢,季叔叔也不会接受她!季家不可能接受她!” 季让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连火都不想发了,只讥讽似的看了她一眼:“季伟彦算什么东西?”他挑着唇笑,“季家又是什么玩意儿啊?” 薛曼青被少年眼睛里那股阴森的戾气吓得咬住了牙。 她突然有点后悔招惹了季让。 这个人除了表面一层皮,内里都是森森獠牙。他根本就是自甘堕落到无可救药,还会把身边的人都撕扯着坠入深渊。 喜欢他没有好下场的。 被他喜欢,也不会有。 …… 下午最后一节课,一直趴在座位上睡觉的季让蹬了一脚前面屈大壮的椅子,冷声问:“俞濯在哪个班?” 屈大壮一脸茫然:“俞濯是谁?” 季让脸色沉得想杀人,刘海洋赶紧说:“特殊同学的表弟,高一七班。”他小心翼翼问:“让哥,那小子是不是又惹事了?放学搞他?” 季让冷冷说:“放学你们找个理由拦他半小时,别让他出教室。” 几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但大佬心情暴躁,也不敢多问,连声应了。 还没下课,后排几个差生就大大咧咧往外走,老师见惯了这种情况,想发火也没用,气的只有自己,干脆视而不见。 屈大壮带人兵分两路,分别堵住了高一七班的前后门。 下课铃一响,等老师离开教室,屈大壮带着人直接走了进去。 俞濯还在收拾书包,跟同桌随口聊天。 前面班委大声问:“你们哪个班的,干什么?” 俞濯闻声抬头一看,立刻认出来这几张熟面孔来。 来者不善! 他肌肉紧了紧,把书包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来,沉声对周围同学说:“你们都出去。” 屈大壮笑呵呵的:“小朋友,我们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俞濯不惹事就算好了,还指望他怕事吗,非常嚣张地拎起一把椅子:“那来找你爹做什么?喝茶谈心吗?” 屈大壮瞬间冒火:“你小子别他妈嚣张啊,真当我们不敢揍你?” “来啊,谁怕谁啊?”俞濯大喊道:“老子可是有保险的人!” 屈大壮:“???” 这他妈是什么智障。 【13】 下课铃响后, 物理老师拖了一会儿堂才离开。老师一走, 二班教室就传出放学后愉悦的欢呼, 你喊我去游戏厅打街机, 我约你去奶茶店写作业, 学生开始陆陆续续离开教室。 季让脸色阴沉站在楼道拐角的位置, 其他同学看到他都不敢走他这边, 绕路从另一边楼梯下。 戚映一直没出来,估计乖乖在教室里等俞濯。 他盯着教室前门,几次抬脚, 又收回来。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兴师问罪?为什么一见我就跑? 解释误会?我跟薛曼青什么也没有? 他吃饱了撑的吗,跟一个听不到的小哑巴说这些?他跟她又没什么关系!甚至他连她联系方式都没有! 绝对是今天中午食堂的包子吃多了! 他在心底骂了自己几句傻逼,沉着脸转身打算走。 半掩的教室后门被推开, 戚映背着书包从里面走出来, 边走还在边理肩带。 季让猝不及防跟她打了个照面,一脸不爽来不及收回去, 僵住了。戚映看见他, 先是眼睛亮了一下, 唇角的笑都裹着甜意, 但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 那双想要奔向他身边的脚又顿住了。 还是笑着, 但敛起了心意,透出初见时那种怯怯的小心翼翼来。 季让顿时一阵冒火的心烦,咬牙切齿道:“你给老子过来。” 戚映察言观色, 觉得将军现在应该很生气。 是因为自己总是莫名其妙的打扰吗? 她有些难过地垂下了眸, 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尽快离开他的视线不惹他生气比较好。 然后季让就看见在总是甜甜笑着的小姑娘抿着嘴角眼泪汪汪,默默转身往下走。 季让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又僵又硬,一直等戚映走到楼梯口了,才终于反应过来,长腿往前跨了几步,冲过去一把拽住她手腕。 戚映回过头来,微微抿着唇角,一副委屈得不行又强忍的模样。 他手指紧得发凉,喉咙像堵住了一样:“老子……我不是在凶你……”季让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地疼,发狠咬了下舌头,疼痛感让他心绪没那么乱,闷声问:“我带你去吃草莓布丁行吗?” 戚映茫然地看着他。 他重复四个字:“草莓,布丁。” 她终于听懂了,一下笑起来,乖乖点了点头。 …… 这次换了家甜品店,就在学校后门,挨着七里香奶茶店。 他要了一份草莓布丁,正付钱,戚映站在旁边低头看玻璃展示柜里颜色各异模样可爱的甜品。 都没吃过,都想要。 她觉得自己上次已经吃过草莓布丁了,这次要换个口味尝尝。扯了扯季让的衣角,指了指看中的芒果慕斯,示意自己想换成这个。 结果季让不同意,凶巴巴看她:“不准三心二意,喜欢哪个就是哪个!”他把草莓布丁塞到她手里:“吃!” 戚映倒是不生气,毕竟草莓布丁也很好吃。 她两三口吃完了,从自己书包里拿出零花钱,哒哒哒跑过去,指着那块芒果慕斯,示意店员帮她拿一下。 店员正要过去,坐在座位上的季让阴沉沉说:“不准卖给她。” 谁不认识季让? 店员不敢忤逆他的话,骗戚映:“这个是别的顾客预订了的,不卖。” 她有点失望,手里拽着一张二十的,又左看右看,然后开心地指着一块抹茶蛋糕,朝店员眨眼示意。 店员还没说话,又听见大佬没有温度的声音:“跟她说这店里除了草莓布丁,其他的都不卖。” 店员:“……” 大佬你这样欺负一个聋哑人良心不会痛吗? 尽管内心腹诽,但面上只能照办。店员一脸抱歉加愧疚的转达了季让的话。 戚映有点惊讶竟然会遇上这样的情况,但心里默认为这家甜品店生意很好,捏着二十块钱走回去了。 季让把玩着手机,看她坐过来,眼底隐隐笑意,又转瞬掩去。 戚映双手支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说话,只靠着椅背玩手机,有点疑惑,拿出手机打字问:你找我做什么呀? 季让瞟了眼屏幕,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 总不能说老子是来找你算账的吧? 他沉默一会儿,在戚映好奇的眼神中面无表情回复:找你一起写作业。 戚映弯起眼睛,开心地从书包里掏出今天要做的卷子摊在桌子上,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班上每次放学总有同学约着一起去奶茶店咖啡厅写作业,她还没跟谁一起去过,没想到第一个约她的人居然是将军! 季让:………… 他慢腾腾拽过书包,拉开看了一眼。 里面只有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一个充电器,一瓶喝了一半的可乐,外加一本不知道哪年哪月塞进去的高一数学书。 只能把那本数学书掏出来。 翻开一看,还撕过几页。 正弦函数余弦函数是什么狗屁玩意儿?cos/sin/tan/f(x)又是什么几把东西?这他妈是数学书还是英语书? 想装模作样写几道题的大佬无从下笔。 关键是他也没有笔。 对面的戚映拿出文具盒,粉色的布袋文具盒,上面绣着一个白色的长耳兔子。连用的笔都乖得不行,像蓝色的鲸鱼。 她写了几道选择题,看见季让还保持同一个姿势盯着那本书,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季让察觉她目光,硬着头皮朝她伸手:借支笔。 戚映恍然大悟,赶紧把文具盒推过去。 他两根手指撑开笔袋,看了一圈,挑了支粉色的鲸鱼帽子中性笔。 开始在崭新的数学书上写写画画。 画了一个扎马尾的小女孩,又画了一颗草莓,想画一个小女孩吃草莓,可惜画功不行,只能放弃。 写到填空题的时候,戚映搁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俞濯发消息过来:姐,你去哪了?不是让你在教室里等我不要乱跑吗! 戚映知道他不喜欢季让,没说实话:我想喝奶茶,在七里香。 俞濯说:哦,那你在那等我,我马上过来。给我买杯奶绿,七分糖,多放点波霸。 季让的电话也响起来,接通一听,屈大壮嚷嚷道:“让哥,刚才七班班主任突然过来,俞濯那小子跑了。不过我看时间,也有半小时了,就没去追他。” 季让看了正在回消息的戚映一眼,冷声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看见戚映在草稿本上写字,然后把本子递给他看。 娟秀的字迹,跟她一样乖:我弟来接我了,我要走了。 季让淡淡点了下头。 她又写:下次还可以和你一起写作业吗? 自己挖坑自己跳的季让抿着唇继续点头。 戚映朝他甜甜笑了下,开始收拾书包。他捏着那只粉色的鲸鱼笔,没有主动还给她,随着放数学书一道塞进自己包里。 出了甜品店,戚映又去隔壁的七里香给俞濯买奶茶。 等她给店员看了要求点好单,回头一看,季让已经离开了。斜搭着书包,步伐懒散,校服也不好好穿,可背影很直。 戚映抱着热奶茶,朝着他背影挥挥手。 …… 正是放学高峰期,校门口车来车往,堵得不行,都是接孩子的家长。俞濯拎着书包在人群中飞窜,往七里香跑。 前方路口车喇叭按得震天响。 有一辆白色大众停在主干道堵住了路口,车主是个中年男人,从驾驶座探出脑子朝着不远处的小商店大吼:“搞快点!买个饮料是要多久?” 商店门口胖胖的小男生拿着一瓶汽水在付钱,“马上马上。” 被他堵住的黑色车子持续鸣笛。 见他不动,车头直接朝右一甩,从有电子眼监控的违章区开了过去。开到前面,跟他并头了,车窗缓缓降下来,传出冷厉的女声:“不会停车就不要开出来祸害道路交通!” 中年男人被她骂得讪讪,没说话,直到车子往前开走,才朝窗外吐了口口水,骂道:“就你会停!都是大众,牛批什么啊。” 旁边被他挡住也很不满的车主忍不住奚落:“别逗了哥们,人家那是辉腾,可以买你这车十辆了。” 中年男人:“……” 俞濯正在翻人行道旁边的栏杆,打算抄近路过去,突然听到马路边上有人喊:“喂,小孩儿。” 他置若罔闻,刚跨过一只腿,那声音又喊:“穿红色阿迪那小孩儿。” 穿红色阿迪?这不就是自己吗? 俞濯偏头一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短头发的漂亮女生坐在驾驶座朝他招手。 俞濯迟疑着指了指自己,她点点头。 他看了眼自己跨栏的腿,默默收回来,干咳一声:“我们认识吗?” 短发女生笑了笑,细眉长眼,透出一股冷艳味道,“我们见过。你认识季让吧?” 俞濯越发奇怪了,看着她不说话。 她又笑了下,回身从副驾驶拿了个信封出来,从车窗递出来,“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季让吗?” 俞濯皱了皱眉:“我跟他不熟,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他?” 季芊耸了下肩:“他把我拉黑了。” 俞濯有些吃惊,又看了那信封一眼,心想,我草不会吧情书吧? 这么……这么漂亮冷艳的小姐姐竟然也喜欢季让吗??? 这他妈什么世道哦。 季芊还笑着,朝他扬扬手中的信:“小孩儿,帮姐姐个忙。” 那笑容漂亮得令只要是个男生就无法拒绝。 俞濯伸手接过,又重复一句:“先声明,我跟他不熟,不一定能交到他手上,就算给到他面前,他也不一定会接。” 季芊露出“我都懂”的笑容,朝他道了谢,开动车子缓缓驶离。 俞濯低头看看没有密封的信封,撇了下嘴,塞进自己书包里。走到七里香时,戚映就捧着奶茶站在门口,看见他时招了招手。 俞濯接过奶茶喝了一口,自顾抱怨:“怎么是热的啊,我想喝冰的。”不过买都买了,也没打算再换一杯子,领着戚映去坐公交车。 上车之后跟戚映发微信说:姐我跟你说,那个季让绝对不简单。 戚映:…… 俞濯把有个漂亮女生拖他转交情书的事说了,又说:简直就是个玩弄别人情感的渣男! 戚映有点生气: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不要自己胡乱猜测。 俞濯:那他为什么还把人拉黑?不就是不敢面对吗! 戚映:你再说,我就告诉舅舅你今天又去跟人打架了。 俞濯:??? 戚映指了下他胳膊肘。 那里有他刚才在教室里跟屈大壮他们起冲突时撞上的墙壁灰,还蹭破了点皮。俞濯惊叹自己姐姐的洞察力,默默闭嘴了。 到家之后,吴英华已经做好了饭,把两小孩的书包接过来,又让他们去洗手。 俞濯的书包链子只拉了一半,仍在床上时,一个信封从里面掉出来。 吴英华好奇地捡起来,信封没封口,她打开看了一下。 是一张照片。 一个样貌温婉的女人,抱着一个一两岁左右的小孩儿,手里拿着一只米老鼠气球,冲着镜头笑。 照片下角印着日期:摄于千禧年。 【14】 这张照片已经有些年头。 虽然过过胶, 但依旧免不了泛黄。照片上的女人留着那个年代流行的长卷发, 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眉眼清丽, 五官柔和, 像早些年电影里的明星。 她怀里的小男孩儿也很可爱, 但似乎照相之前刚哭过, 眼睛水汪汪地泛着红,紧紧搂着女人的脖子,可怜兮兮看着镜头。 吴英华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两人是谁, 又看了看信封里面,除了这张照片什么都没有。正好奇,俞濯洗完手出来, 待看见她手上的东西, 顿时大吼:“妈你做什么啊!别乱翻我东西!” 吴英华对儿子的暴躁早就习以为常,问:“这照片是谁的啊?” 俞濯两三步冲过去一把把照片和信封抢过来, 没好气道:“别人的!”他把照片塞回信封, 冒火得不行:“以后别翻我书包!” 吴英华也被他这态度勾出火气来:“谁翻你书包了?你自己没装好它掉出来的!而且就算我翻了又怎么了?我是你妈!你都是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 你身上哪一样东西不是我给你的?” 俞濯大吼:“那你把我塞回去啊!你经过我允许了吗你生我?” 俞程下班回来, 开门进屋中断了这场争吵:“在外面就听见你俩的声音, 干什么?比谁的嗓门大啊?” 他走过去在俞濯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没大没小的,老气你妈。”又说吴英华,“多大人了, 还跟儿子吵架。” 吴英华冷笑:“他现在是长大了, 翅膀硬了,要不要我这个妈也无所谓了。” 俞濯越听越来气,觉得临近更年期的中年妇女简直不可理喻,明明是她有错在先,一句“我是你妈”就可以占领高地,难道孩子就没人权了吗?! 俞濯冲进卧室,砰地一声甩上门,反锁了。 这一下吴彻底把吴英华给激怒了:“你还敢给我发脾气?俞濯!你给我出来!今儿我不收拾你,钥匙呢?门钥匙呢,把门给我打开!” 俞程又拉又劝的,一时之间屋内鸡飞狗跳,净好碗筷从厨房出来的戚映后知后觉发现舅妈好像在发火。 俞濯正是叛逆的年龄,惹家长生气也不是一两次了。 俞程好言细语劝了半天,吴英华终于不骂了,开始坐在沙发上抹泪。什么儿子长大了,不听妈的话了,当初生他差点死了,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还没开始享他的福,就已经被他嫌弃了,不过是翻了翻书包就这样对她,以后结了婚岂不是要把她扫地出门。 何况她根本就没翻那个书包! 委屈大了。 俞濯虽然锁上了门,但还是能听到吴英华哭哭啼啼的哭诉,气得直捶床。看了眼被他扔在床面上的信封,简直恨不得两下撕了。 他狠狠想,都他妈怪季让! 但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到底是没动那信封,又一把塞回了书包里。 到八点多的时候,房门轻轻被敲响,听那力道也知道是戚映。俞濯拉开一条门缝,戚映端着热好的饭菜站在外面,递给他。 俞濯用口型问:“我妈呢?” 戚映无声说:“睡啦。” 其实没睡,饭菜都是吴英华热的,只是让她送过来。 俞濯的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不再跟自己过不去,接过碗埋头狂吃。俞程溜出来打探了几眼,回屋跟吴英华说:“你看把儿子饿成啥样了,他正长身体,作业又多。” 吴英华躺在床上刷抖音,几个小时过去,气已经消了不少,只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吴英华照常去喊总喜欢赖床的俞濯起床。 早饭已经做好了。 俞濯稍微有点别扭,吃了他妈大早上起来煮的番茄鸡蛋面,临走前打招呼:“妈我走了啊。” “公交卡拿没?钥匙装了吗?等一下,校服后领子翻进去了。” 她照常絮絮叨叨,一点没变。 母子哪有隔夜仇。 上了公交,俞濯已经把昨晚的闹剧抛之云外了,他开始思考怎么把信封转交到季让手上。 最容易的办法当然是让戚映去给,但他怎么能让他姐主动去接触季让! 危险的事还得自己来。 唉,早知道这么麻烦,昨天就不该接这封信。 真是色令智昏啊。 想了一路,俞濯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偷偷塞,避免跟季让正面接触,毕竟他昨天刚跟屈大壮那群人起了冲突。 俞濯马上给杨心远发消息,让他打听高二九班今天有没有体育课。并且威胁,如果消息再出错,就趁他睡觉的时候黑他qq,解散掉他所有qq群。 杨心远吓得直接发了张九班课表过来。 还真有体育课,早上第三节。 俞濯信心满满。 到学校后,戚映就跟他分开走了。进了教室,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到了,聊天的看书的赶作业的都有,她把书包取下来,正往课桌里放书,有什么东西挡住。 戚映伸手进去摸,摸到两个带凉度的盒子。 好奇地拿出来,一看,是一块芒果慕斯和一块抹茶蛋糕。 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盒子表面微微凝出水,丝丝凉意。 她捧着盒子眨眨眼,抿着唇角甜甜笑起来。 …… 第二节课下课,俞濯假装上厕所,跑到高二那层楼去,经过九班教室时,看到班上几乎都空了,还有几个学生在收拾东西,看样子马上就要走。 他知道季让坐靠窗的最后一排。 等最后几个学生一走,立刻猫着腰从后门溜进去,直奔季让的座位而去。 课桌上光光的,什么都没有,课桌内也一样。他把信封从裤兜里掏出来,小心翼翼塞进课桌。 大功告成,脸上露出释然笑容,转身要走。 抬头一看,两个女生手挽手站在教室后门,目瞪口呆看着他。 俞濯拔腿就跑,跑的时候还没忘用手挡脸。 一上午时间,海城一中就传遍,有个男生给季让塞情书,还是高一的新生。 俞濯:………… 九班教室内,上完体育课出了一身汗的季让坐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目光复杂看着课桌上那封信。 周围几个人眼睛瞪得铜铃大,屈大壮膜拜道:“让哥,快拆开看看!我还没收到过男生写的情书呢,什么样儿的啊?” 被刘海洋踹了一脚:“你他妈连女生的情书都没收到过好吗!” 季让嗤笑了声,把信封拿起来,本来想直接撕了。触及手感,又觉得奇怪,不像是信。 他随意打开,往里面瞟了眼。 看清是什么东西后,本来漫不经心的表情顿时变了。 周围人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季让脸色阴沉,薄唇绷成一条线,捏着那信封一言不发离开了教室。 - 戚映刚走到走廊这头,就看见季让从教室后门走出来,往楼上走去。大长腿步子跨得大,一步能上两个台阶,戚映就不行了,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爬了三层楼梯,累得气喘吁吁。 季让不是不知道后面有人,一开始以为是去楼上的,懒得回头看。一路上到天台,那微微喘气的声音还跟着,他才不耐烦地转身,看到身后几步之遥,扶着栏杆快累死的戚映。 他瞳孔张了一下,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颤抖,冷声问:“你跟着老子做什么?” 戚映眼巴巴看着他,真是委屈死了。 她也不想跟着他爬这么多层楼啊,可是她死活追不上,喊又喊不出声。 上课铃刺耳地响起来,季让皱眉道:“回去上课。” 戚映缓了小会儿,终于不那么喘了,松开栏杆继续往上走。 季让咬牙:“让你回去上课听到没!” 戚映走到他前面那阶台阶,微微仰头。还喘着气,嘴唇透润得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动出汗的原因,季让总觉得她身上那股浅淡的草莓香更浓郁了。 搅得他心浮气躁。 戚映朝他伸出手。 掌心里,躺着一颗草莓味的软糖。 他心脏咚咚两声,像撞在鼓面,余声在体内来回回荡。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跟着我,就是想给我这个?” 她歪着脑袋甜甜冲他笑,星子般的眼睛好像在说:是呀。 季让盯着那颗草莓糖。 因为掌心温度太高,糖分融化,甜甜的草莓味蒸发在空气里。 他低声说:“老子不爱吃糖。” 白皙掌心透出浅浅的粉色,手指又白又细,还能看见指头柔软的小漩儿。 半晌,他伸出手,拿过了那颗糖,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 甜得要命。 可莫名其妙让他暴戾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戚映见他吃了糖,眼睛开心地弯起来,又看看手表,发现已经上课了,嘴巴一张,飞快朝他挥挥手,掉头就跑。 季让喊:“跑慢点!” 哒哒哒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道,周围安静得只有他吃糖的声音。 通往天台的门上了锁,不过他早就搞到了钥匙模,自己配了一把。打开锁,清凉的风迎面扑来。 季让吃完草莓糖,舌头在嘴巴里卷了一圈,然后拿出手机,心平气和给季芊打电话。 很快就接通,季芊还没说话,他淡声问:“你什么意思?” 季芊沉默了小会儿才说:“那张照片,一直放在二叔的钱包里。” 季让嗤地笑出来,讥讽道:“所以?你想证明什么?他念旧?还是他愧疚?” 季芊叹了声气:“你别冲我发火,你以为我想接这个差事跟你说这些啊?只是全家只有我能联系上你,这不没办法吗?你不想回来就算了,我跟他们说你把我拉黑了。” 季让语气淡淡:“我挂了。” 季芊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趁着挂线的最后一秒喊:“阿让,爷爷昨天又昏迷了一次,抢救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电话里有长时间的沉默,久到季芊以为他不在了。她试探着喊:“阿让?” 好半天,听到电话那头讥笑的声音:“你忘了吗?是他不认我。”他低低地笑:“是你们季家,不认我这个杀人犯啊。 电话里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季芊深吸几口气,沉声说:“没有谁认为你是……” 话没说完,被季让不耐烦的冷声打断:“行了,别再用这些事来烦老子。” 他挂了电话。 嘴里的草莓味已经淡了很多,本来压下去的暴戾情绪又浮上来。像带刺的钩子,从下而上,撕烂他的五脏六腑。 他扶着栏杆缓缓蹲下去,天台的风将他宽松的校服吹得呼呼作响,他声音低低的,像在跟自己说:“我缓一缓,缓一缓就好了。” 楼下教室传来混杂的朗读声。 良久,他站起来。 掩去眼底的痛苦和戾气,又只剩下漠然的冷淡。 教学楼空荡荡的,已经上课了二十分钟,他没喊报告,直接从教室后门进。老师站在讲台上大怒,“季让!不想上课就不要进来!影响其他同学听课!” 他置若罔闻,一言不发走回自己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那本高一的数学书。 把一直捏在手中的照片边角捋平了,夹进了书页里。 那一页,画着扎马尾的女孩和小草莓。 【15】 之后这一周, 季让没有再来过学校。 他逃课是家常便饭, 老师管不了, 早就习以为常, 除了记过通报外, 还会给开学时他留的家长号码打个电话。 但永远没人接。 从教生涯总是会遇到这样自暴自弃的学生, 想拉一把都无从下手。九班班主任刘尧看了一眼教室后排那几个闹腾的差生, 暗自摇头叹气,收起了教案。 周五放学,屈大壮几个人约着去网吧开黑。 骆冰从隔壁教室窜过来, 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让哥啊?” 屈大壮骂他:“找什么找,让哥最讨厌休息的时候被人打扰,你上赶着挨揍呢?” 骆冰讪讪:“他一周没来学校, 我担心嘛。” 屈大壮不甚在意:“又不是头一回。你话怎么这么多, 开黑不带你啊!” 几个人打打闹闹往外走,一出教室后门, 看到扎马尾的少女背着书包安静站在那里, 一看见他们, 湿漉漉的眼睛立刻弯出一个笑来。 屈大壮吓了一跳, 用手肘拐刘海洋:“她要干啥?” 刘海洋迟疑着说:“是来找让哥的吧?” 果然, 就看见少女递上来一张笔记本纸, 上面写着:我想找一下季让。 屈大壮神情复杂:“我不会手语啊。”转念一想,“让哥应该也不会啊,平时咋跟她交流的?” 刘海洋:“让哥全靠吼吧。” 他拿出手机, 打字给戚映看: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 笑话, 学校里想找季让的女生多了去了,难道个个来问,个个都说吗?怕不是要被让哥打死。 几个少年推搡着快步往楼道口走,戚映愣了愣,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一路跟在他们身后,跟出了校门。 屈大壮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卧槽她还跟着,她要干嘛啊!” 一直跟到网吧门口,骆冰捅捅刘海洋:“你不是说让哥对她不一样吗?要是让哥知道我们把她带进了网吧,会不会生气啊?” 几个人一听,是这个道理,也不敢往里走了。 戚映终于追上他们,小跑了一路有些喘,脸颊红扑扑的,乖乖抿着唇角,一脸期望地看着他们。 这眼神谁顶得住? 屈大壮第一个投降:“算了算了,让她去看看也没什么,让哥给不给她开门还不一定呢。” 他把季让家的地址打在备忘录里给戚映看。 戚映拿手机拍了张照,朝几个人无声说:“谢谢。” …… 季让住在靠近郊区的一个新楼盘。 前两年刚交房的大户型,适合三世同堂居住。海城近几年房价跟坐了火箭一样狂飙,买这套完全不适合他的大房子时,季让眼睛都没眨一下。 当时季伟彦也没有阻止他,只是说:喜欢就买。 还派人帮他置办了家具。 距离学校有点远,要转两趟公交车才能到。 戚映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飘着小雨。 季让住在八栋二单元,距离小区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戚映填了拜访登记,手指搭在眉骨上,一路小跑进去。 按照门牌号找到季让的家,厚重的防盗门在走廊白炽灯下泛出冰冷的光,她把头发和衣服上的雨水掸了掸,按响了门铃。 按了三次,等了五分钟,没有人来开门。 戚映搓搓手臂上因为冷而泛起的细小的鸡皮疙瘩,想了想,在门口坐下来。 这一等就是一小时。 期间她还抽空写完了一张数学卷子。 正拿出一张英语卷子做完形填空的时候,楼道口的电梯叮一声打开了。季让拿着一把黑色的伞,一边甩水一边走进来。 看见坐在门口写作业的少女,瞳孔骤然放大,愣在了原地。 戚映听不见,不知道有人过来了,还独自埋着头在写,遇到一个不会的题,歪着脑袋咬了咬笔头,小脸上都是苦恼。 楼外大风大雨,时而吹进来一阵冷风,她冷得搓手臂,想了想,把写完的数学卷子搭在胳膊上挡风。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办法挺有用,还歪头笑了一下。 季让捏着那把雨伞,手指紧得指骨都泛白。 他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影子投射在地面,戚映余光瞟见,抬头一看,眼睛顿时弯起来。她把卷子收好,抱着书包站起身,乖乖地朝他笑。 季让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拽住,呼吸都不由他。 他其实很想骂人。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地方又黑又远,万一他今天不回来她打算等多久? 外面下着大雨,车都打不到,她怎么回去? 地处郊区,人影稀少,遇到坏人怎么办? 林林总总,一时间全部叫嚣着涌上大脑,冲得他脑仁儿疼,到最后出口,只有一个字:“操。” 他大步跨过去,掏出钥匙开门,几近粗暴地把戚映给推进屋,黑伞随手一扔,冲进了浴室。 戚映被他推的一个踉跄,还有些发懵,不知道将军为什么一见她就生气,呆呆站在玄关。季让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很大的白色浴巾,往戚映身上一裹,从头到脚把她给包了起来。 他神情阴郁,动作粗暴,戚映小心翼翼观摩他的脸色,觉得自己这趟可能又来错了。 她蔫蔫儿垂下头,独自懊恼。 她只是,很担心他而已啊。 季让已经拉开冰箱前看了一圈,而后什么也没拿,去厨房烧了壶热水。 烧开之后,拿了两个水杯,来回倒,等水温降下去不再滚烫,端出来一把塞戚映手里,冷声命令:“喝!” 戚映听话得接过来,垂着头小口喝水,怕惹他生气,也不敢再跟他对视。 季让独自生了会儿气,看她蔫哒哒的样子,又开始自我反省。 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凶了? 那也不能怪他啊,搁谁不生气啊! 戚映喝完了热水,慢腾腾拿出手机打字。季让站在旁边斜眼看,那细嫩的食指在九宫格上像蜗牛一样慢慢移动,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你下周回学校上学吗? 季让说:“你学习委员啊,还监督我上不上学。” 他语速一旦放快,戚映就看不懂了。在那道茫然又清澈的目光下,季让绷着薄唇点了点头。 她有点开心,但想起将军还在生气,不敢得意忘形,又低头慢慢打字:那我回去了。 季让面无表情打字问:你知道外面在下大雨吗? 戚映说:不知道呀。 还他妈呀。 季让都要气笑了:那你打算怎么回去? 戚映有种预感,这道题不好好答,她可能会挨打。指尖都抖了,磨磨蹭蹭,半天不敢按下去。 季让勾着一边嘴角,眼角微微下垂,笑得凉飕飕的,用唇语说:“你倒是写啊。” 他这个笑,像极了那一次,她趁着将军上朝的时候偷溜出府,却遇上京中有名的纨绔,差点被纨绔绑回府,后来将军策马而来,差点一马蹄子把纨绔踩死,把她带回将军府后,让她站在书桌前面窗思过时看她的表情。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做的来着? 嗯……她好像是,踮脚亲了一下将军的唇角。将军果然就消气了。 戚映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季让一眼。 呜,不行,这一次她不敢。 季让看她委屈巴巴抿着唇角的样子,故作的冷意有点维持不住。而且离得近了,他又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香。 她是草莓糖变的吗???怎么闻起来这么甜??? 季让猛地抬直身子,冲到卧室找了件黑色衬衣出来扔给她:“穿上,送你回家!” 戚映乖乖地脱下浴巾,穿好衬衣。 他的尺码对于她来说实在太大,衣角几乎坠到了膝盖,马尾从后领口塞进去,他看了一眼,伸手给她拨出来。 柔软的发丝像羽毛划过掌心,一触即放。 他用手机叫了辆专车,等车子到达指定位置时,捡起地上那把黑色的雨伞打开门,往外走。戚映就乖乖跟在他身后,她不知道季让打算送她,一直进了电梯发现季让还不回去,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季让目不斜视说:“看什么看,老子今天也想做个好人不行啊?” 楼外风雨交加。 戚映有点冷,揽紧了身上的外套。季让撑开伞,跟她并排往外走。 她怕他生气,不敢靠他太近。季让往右靠一点,她就躲一点,最后又把季让给惹毛了。 他骂:“你躲毛啊!” 然后伸出手臂一把把她搂到了自己怀里。 手掌触到她右半边胳膊,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他沉着脸,在她冰凉的手臂上来回搓了搓,又把雨伞往她的方向偏了偏,加快步伐。 戚映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但很快就被雨水冲刷洗去。 大门外,专车在雨中闪烁着双闪灯。 季让拉开后座的车门,等她先坐上去了,才收伞上车。他大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头发也在滴水,随手掸了掸,冷声吩咐司机:“开暖气。” 丝丝缕缕的暖风开始在小空间内回荡,戚映总算暖和了些。季让也不说话,沉着脸看雨水浇打在车窗上,经过灯红酒绿的闹市时,突然想到什么。 他又转头瞪了戚映一眼, 抱着书包乖乖坐在旁边的戚映:………… 呜呜呜人家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季让让司机靠边停了车,伞也没拿,冒雨跑了下去。 戚映还以为他是突然生气不要自己了,眼角都红了。抿紧唇坐在座位上,心里委屈得要命。 结果没多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杯热奶茶,一个汉堡,一份薯条。 上车之后,一股脑塞给她,没好气说:“吃!” 戚映揉揉眼睛,吸吸鼻子,接过汉堡咬了一口,又喝了口奶茶。 很香,很甜。 车子开到戚映家小区外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戚映就给俞程和俞濯分别发了消息,说自己要跟同学去逛商场,晚点回家。 只是没想到会突然下暴雨,俞程在家不由得担心,又给戚映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带没带伞。 她回道:到小区门口了,有伞。 俞程收到消息,立刻喊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俞濯:“去楼下接接你姐。” 俞濯正杀到紧要关头,怪不情愿:“她又不是不认路。爸你能不能别老把她当小孩儿啊,她只是不会说话听不到,又不是傻了!” 话是这么说,还是爬起来往下走。 当然游戏是不能退出的,边走边打,刚冲上对方中路高地,拿下了一个triple kill,就看见路灯昏暗的小区尽头,有人撑着伞渐行渐近。 俞濯看了一眼,觉得应该是他姐回来了,也没再看,配合着队友非常迅速地拿下了敌方水晶,嘴角刚挑起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抬头一看,笑僵在唇角。 他看见了季让。 还有季让怀里的,他姐…… 怀里??? 他姐??? 两人已经走近,季让几乎全身都湿透,倒是戚映,干干净净的,手里还捧着一杯奶茶。看见他,戚映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犹疑的神情。 谎话被弟弟当场拆穿,有点难为情。 季让看见俞濯,倒是笑了下,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讨厌,俞濯总觉得有股挑衅的意味。 他浑身一颤,突然想起之前季让说过的话。 一不一样,要玩过才知道。 冷汗顿时就冒出来了。 他崩溃地朝季让咆哮:“你把我姐怎么了?!” 季让:“…………” 如果他现在把这个傻逼打一顿,戚映应该不会怪他吧? 【16】 雨越下越大。 俞濯悲愤地抹了一把飞溅到脸上的雨水, 大喊:“老子跟你拼了!” 季让看智障一样看着他, 然后抬手把戚映的书包砸过去。刚好砸在俞濯下巴上, 给他砸懵了。 他撑着伞转身要走, 戚映急急拉住他湿透的衣角, 把自己身上的衬衣脱下来, 一脸担心地递过去, 好像在说:别着凉了呀。 季让接过来,搭在肩上。 就这么一小会儿,衣服上都是她的甜香。他肩膀有些僵, 加快步伐走了。走远了,才一把把衣服扯下来,拎在了手里。 戚映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怅然地叹了口气, 转身一看,自己弟弟一脸幽怨地瞪着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 拿出手机打字:别跟舅舅说啊。 俞濯:你还记得你上次拿我打架的事威胁我吗? 戚映:……我把零花钱分你一半。 俞濯:谁要你的零花钱???我是那种人吗! 顿了顿。 俞濯:有多少? 一场下雨天的秘密, 掩埋在了一次金钱交易里。 周一开学, 广大师生发现, 逃课一周的大佬终于回学校上课了。升旗仪式当然免不了被通报批评, 教导主任站在上面气歪了鼻子:“有些同学就是经不起表扬!” 通报完了, 最后宣布了一件正事:“从今天开始,学校将组织‘关爱学生心理健康’活动,希望各位同学在学习之余能拥有一个良好的心理状况, 凡是压力过重、烦恼过多的同学, 都可以找班主任报名,学校将依次安排心理辅导,海一将关爱每一位同学,让大家拥有一个充实且愉快的高中生活!” 下面稀稀拉拉响起掌声。 屈大壮兴奋地说:“又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医务室睡觉了!” 升旗仪式结束,各班班主任就开始组织班委对需要辅导的同学进行登记。真正有学习压力烦恼的学生压根就不会参加,有那时间,还不如用来背几个单词,反倒是那些平时从不学习的差生跳得欢。 九班,班主任刘尧看着班委交上来的名单,头疼无比。 该辅导的一个都没有。 他把名单拍在讲桌上,怒道:“屈鹏!你有什么学习压力需要开导?你从开学到现在学习过吗?你还把你名字填在重点辅导对象里?” 班上哄然大笑。 屈大壮站起来,非常难过地说:“刘老师,我就是因为成绩不好,所以都每天遭受着鄙视和排挤,我感觉我现在心理创伤很大,真的。” 九班同学:“……” 谁他妈敢排挤你? 这口锅我们不背! 刘尧也知道他在胡说,毫不留情面地把他名字从重点辅导对象里划掉,目光复杂看了眼最后一排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少年,喊他:“季让,你跟我出来一下。” 季让懒洋洋站起来。 刘尧站在走廊尽头,拿着那张心理辅导名单,等他出来了,指着重点辅导那一栏说:“我把你的名字加在这里,你记得按时去医务室。” 季让说:“我不去。” 刘尧瞪着他:“必须去!这是校长亲自交代下来的!” 季让眼神沉了一下,好半天,咧嘴笑了:“行啊。” 屈大壮得知后,非常不服气:“凭什么让哥可以我不可以?!他难道就有学习压力吗?他领了新书翻都没翻过,我好歹还翻开写了个名字!” 刘海洋一针见血:“让哥无所不能。” 海一的执行能力很强,第二天就按照各班交上来的名单依次安排了辅导时间。第一节课下课,季让就被通知,下节课不用上,去医务室接受心理辅导。 他在一众小弟羡慕的眼神中懒洋洋离开教室。 到了医务室,也不搭理笑容亲和的心理医生,往靠内的那张床一躺,开始睡觉。 躺着睡比趴着睡舒服多了。 不得不感谢刘尧。 心理医生把椅子搬到床边,耐心问了好几个问题,可惜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他叹叹气,看季让陷入熟睡的模样,摇了摇头,把帘子拉上,回到办公桌,在诊疗书那一页写上“拒绝配合”四个字。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戚映来到了医务室。 她是学校的重点关注对象,心理辅导活动一开始,刘庆华就直接把她的名字填在了重点辅导那一栏。 如果戚映能早日开口说话,于谁而言都是好事。 心理医生也早就拿到了戚映的资料,知道她患有ptsd,面对她时更加耐心。两人全程没有说话,靠写字来交流。 季让睡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少女坐在椅子上,握着笔在写字,尽管是舒适的靠背皮椅,她的坐姿依旧很端正,无端让人想起幼儿园排排坐等着领小红花的小朋友。 不知道心理医生在纸上写了什么,她被逗笑了,眼睛里都是光。 那笑容甜得都可以治愈这操蛋的世界了。 需要个屁的心理辅导啊。 下课铃拉响,心理医生结束了这节辅导课,把戚映送出门。趁着他们出门的空隙,季让从床上跳下来往外走,经过办公桌时,下意识瞟了眼桌上写满字的本子。 扫到几个刺眼的字词。 牺牲,光荣,伟大。 ——会为爸爸感到骄傲吗? ——会,他是英雄。 季让双腿像突然被灌了铅,重重沉下去,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可他挪不动脚。 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纸上那几句轻描淡写的对话,像一根根针,刺进他眼里。 凭什么啊? 凭什么为他感到骄傲啊? 别人无关痛痒地赞扬伟大,是因为从未感同身受。 她呢?她遭受的这一切,都是来自那个本该保护好她的男人,她却也觉得伟大吗? 真是…… 可笑至极。 心理医生从门口走进来,一眼看到季让,被他眼里狂风暴雨般的疯狂情绪惊了一下。他快步走近,将桌上的诊疗本收起来,尽量让自己声音温和:“同学,睡好了吗?” 季让没理他,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他姿态僵硬,像背上背了几百斤的重物,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了医务室。 - 季让没去食堂吃饭,打电话也不接。屈大壮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北边的操场打篮球。像跟篮框有仇似的,每一次灌篮都恨不得把篮框砸烂。 趁着他运球的时候,屈大壮喊:“让哥,给你带了饭。” 季让朝上一跃,手中篮球狠狠砸进球框,篮球架晃晃荡荡,发出即将倒塌的吱呀声。晃了半天,还是战战兢兢地稳住了。 刘海洋低声说:“让哥好像心情不好。” 屈大壮:“要你说!我们又不瞎!” 等季让走近,几个人赶紧闭嘴。他接过饭盒,也不看里面有些什么菜,两三口塞到嘴里,淡声问:“下午开黑不?” 几个人齐刷刷点头:“开啊开啊!” 然后九班教室后边儿几排下午就都空了。 刘尧气得不行,第二天早上等逃课的几个人到学校,全部拎到走廊罚站。指着为首的季让说:“你不是喜欢逃课吗?你干脆别来学校岂不是皆大欢喜?!” 季让扯着嘴角笑:“谁让我交了学费呢,不来不是亏大了。” 刘尧差点被他气死。 上课铃拉响,下节是他的课,也懒得再跟这群坏学生计较,吼道:“在这给我站好了!” 然后气冲冲走进教室开始上课。 这群人对于罚站早就习以为常,嘻嘻哈哈靠在墙壁上,屈大壮还美滋滋回忆昨天下午那把排位赛:“让哥操作是真的骚!现实里一打五就算了,游戏里也敢这么干!” 正说着,看到走廊那头,戚映和两个同学抱着一叠作业本往这边走过来。 老师办公室都在这头。 屈大壮戳戳低头玩手机的季让:“让哥,你的小仙女。” 季让正想骂他,抬头看到戚映,脸色顿时一变,还没等屈大壮反应过来,他已经蹭的一下从教室后门窜了进去。 讲台上,刘尧看着突然出现的季让,气得吐血:“你进来做什么!给我出去!” 季让往后门墙壁那一站,“罚站也不能影响听课,我爱学习。” 刘尧:“???” 你爱什么? 你再说一遍?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刘尧明知道这群差生根本就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还是秉承着老师的职责,挨个挨个耳提面命名一番,警告他们不准再逃课,哪怕是睡,也要睡在自己的座位上! 几个人心不在焉地应了。 刘尧又跟季让说:“一会儿记得按时去医务室。” 季让勾着唇角:“行。” 刘尧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准去了就睡觉!学校安排医生是为了你们的健康成长,要配合医生!” 季让嗤笑。 配他妈的合,他没打他一顿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第三节课下课,季让懒洋洋往医务室走,刚走到拐角处,就看见戚映从医务室出来。四目相对,她果然又露出甜甜的笑容,朝他跑过来。 季让掉头就走。 越走越快,任凭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戚映气喘吁吁停下来,有点委屈看着他走远的背影。 今天早上也是。 她其实看到他了,在走廊一排学生中,他个头最高,最显眼,可一看到自己,他就见鬼似的躲进了教室里。 他开始讨厌她了吗? 已经讨厌到不想看见她的程度了吗? 戚映觉得心里好难过,可她毫无办法,只能揉揉眼睛,一路低着头走回教室。 接下来两天,她都没看见过季让。 不知道是他故意躲她,还是学校太大。 戚映闷闷不乐地默写单词,喝着牛奶的岳梨从门口冲进来,拉过她单词本就开始写:映映,你知道大佬最近怎么了吗? 戚映茫然地摇摇头。 岳梨兴奋地写:连你都不知道啊?大佬最近好可怕啊,到处挑衅打架,听说今天放学还跟校外混社会的约了架!我刚才在楼梯口遇到他,他眼角都贴着创可贴呢! 戚映瞪大了眼睛。 一放学,她不等岳梨,抱着书包急匆匆就往九班跑。 教室里早没了人影。 她又下楼,刚下到二楼,就看见季让在往上走。 他好像是掉了什么东西,一脸焦急加暴躁,屈大壮几个人跟在后面,边找边问:“粉色的吗?笔盖子像只鲸鱼?” 他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抬头,看见愣愣站在台阶上的戚映。 她抱着书包,眼角有点红,抿着唇,固执地看着他。 季让喉咙一阵发紧。 他摸了摸眼角的创可贴,转头进了男厕所。 十多分钟都没出来。 屈大壮运气好,在教室后门找到了那只粉色的鲸鱼笔,兴奋地跑到厕所去邀功:“让哥!我找到了!” 季让正在抽烟,一地的烟头。 他沉默接过,塞进书包里。 屈大壮觉得大功告成,喊他:“让哥,走啊。” 季让沉默了一会儿:“再等会儿。” 刘海洋他们也进来,被一地烟头吓了一跳,骆冰问:“让哥你在这干啥啊,呆这么久不走?” 堂堂海一校霸,被一个女生追的躲进了男厕所,传出去他不要面子的吗?!季让被问冒了火:“老子喜欢在厕所里抽烟,怎么样!”他踢了骆冰一脚,语气发狠:“都他妈跟我一起抽!不抽完不准走!” 众人:“……” 还好已经放学了,这头的厕所因为水管破裂没法冲水,也没什么人过来用。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摸出烟点上。 一群人蹲在厕所吞云吐雾。 期间进来个尿急的男同学,直接给吓出去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屈大壮一脸眼泪哆哆嗦嗦拉住季让:“让哥,不行了,我眼睛要被熏瞎了……” 【17】 季让踩灭烟头, 不知道在吩咐谁:“去看看外面有人没。” 屈大壮立刻冲出去, 很快又冲回来:“没有!一个人都没有!绝对没有人发现我们在这里抽烟!” 季让这才挥手:“那走吧。” 一群人泪眼朦胧地走出厕所。 季让走在最后, 出去一看, 楼道果然已经空了。他沉默着走出校门, 长腿一跨坐上自己的山地摩托, 屈大壮急忙喊:“让哥你去哪啊?约架的地方不在那边啊!” 季让语气淡淡:“不想打了, 散了吧。” 屈大壮:“???” 这他妈还能散? 季让发动摩托车,轰一声飙没影了。 后来周围几个学校的人都听说,海一校霸季让放了一群社会哥鸽子, 许多同学都看到一群赤橙红绿青蓝紫毛少年拎着棍子在瑟瑟冷风中从白天等到了黑夜,后来被围观的热心群众报警抓走了。 众人:!!! 牛批啊大佬,假他人之手, 不费一兵一卒,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暴戾的海一校霸又多了一个新的标签:阴险。 此刻,阴险的大佬端坐在教室里, 任凭众人如何催促, 不为所动。 屈大壮急得要哭了:“快走啊让哥!还有三分钟就上课了, 老刘来了我们肯定走不了!到时候六中那群人肯定会说我们认怂!” 他们跟六中的人约了竞技赛, 势要在游戏里一争输赢。说好了一起逃课去网吧, 结果季让走到门口又窜回去, 死活不动了。 季让拿出他包里唯一一本数学书:“我不想逃课,我要学习。” 屈大壮崩溃了:“下节是英语课啊大哥!” 季让面不改色:“英语课怎么了?英语课就不能学数学吗?数学书上也有英语单词啊。” 他翻开cos/sin/tan那一页,指给屈大壮看。 众人:“…………” 上课铃拉响, 徘徊在走廊外的那抹清瘦身影不得不回教室上课, 季让余光瞟到她离开,松了口气。 刘尧出现在教室后门,拍了拍门板:“上课铃响了听不到吗?都给我坐好!屈鹏!说的就是你!” 屈大壮第一次生出篡位的想法。 真的太可恨了! 刚才还说要好好学习的大佬已经恹恹趴在课桌上开始睡觉。 接下来几天,戚映没有再来找过他。 学校这么大,只要不故意,基本很难偶遇。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却并不怎么开心,反而很暴躁,看谁都不顺眼。 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 人家追着你你不开心,人家不追着你了你他妈也不开心。 季让烦躁地蹬了一脚桌子。 屈大壮吓得一抖,立刻大声说:“让哥,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一直在走神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的季让面无表情:“那你们什么意思?” 屈大壮义正言辞:“我们也觉得戚映应该拿第一!在为她打抱不平!” 季让:“???” 都他妈什玩意儿。 他一把抢过屈大壮的手机,低头翻了两下,终于明白了。 海一贴吧搞了个校花评比投票,戚映上榜了。第一是薛曼青,第二是二班的文艺委员赵都南,第三就是戚映。 不知道是谁偷拍的她的照片,她坐在教室里,穿着平淡无奇的校服,支着下巴认真地“听”旁边的同学说话,侧脸显得睫毛尤为长,一缕头发垂落下来,衬得下颌格外俏丽。 是所有男生初恋的模样。 楼下回复的帖子里有人发:说个笑话,聋哑人也能当校花。 就是这个回复引发了全楼撕逼。 其中撕的最为活跃的是一个叫“出淤泥而不染”的id,大概是戚映的忠实颜粉,跳着脚跟全楼嘲讽戚映的人对骂。 季让问屈大壮:“你也投了?” 屈大壮:“我……我没有……” 刘海洋:“他投给了赵都南。” 屈大壮:“???” 兄弟没得做了!!! 季让语气阴沉:“你们几个,多去注册点账号。” 屈大壮立刻将功补过道:“明白!我们一定把戚映投到第一去!” 被季让踹了一脚:“投你妈的第一,把第三后面的人全部投上去,把她挤下去。”他阴森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明天别让老子看见她的照片出现在首页榜上。” 众人颤巍巍应了,当天晚上连夜注册账号,疯狂投票。 熬夜打游戏是常有的事,熬夜投票还真他妈新奇。 搞得跟追星似的。 但关键人家追星,都是投给自己喜欢的爱豆,他们这一晚上都他妈在干嘛啊? 接近凌晨,戚映的名字才终于降到最末尾,那张清丽的侧颜照也终于从榜单上消失,众人齐刷刷松了口气,总算能安心睡觉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戚映变成了第一。 屈大壮仰天长啸:“这他妈谁干的!!!” 另一边,一整夜没睡觉的俞濯双眼通红盯着电脑,发出了不屑的冷笑:“刷票谁不会啊,跟我斗。” 清晨的太阳渐渐露头,上学路上的海一学子们都惊叹地看着飘在首页第一的帖子。 一晚上时间,票数居然增加了这么多?名次的变化居然这么大? 看来大家做完作业都很闲啊。 这么大的阵仗,不仅是海一,连隔壁二三四五六中的人都来围观。观着观着,发现帖子消失,再一刷新,显示已删除。 不仅这个帖子,所有讨论校花的帖子一时之间全部消失。 众吃瓜路人纷纷呼喊吧主,斥责他为何删帖。 学校天台,吧主被高高瘦瘦的少年拎着领口按在栏杆上,听见少年阴冷的声音:“都删干净了吗?” 吧主哆哆嗦嗦地点头。 季让掸掸手,一脚把他蹬开,吧主连滚带爬跑了。 他低骂:“非他妈要老子动手。” 看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屈大壮几个人,淡声说:“刚才他说的那些,你们都记住了吗?” 生怕因办事不利而挨打的屈大壮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放学回去我们就和他进行吧主交接仪式,今后一定把海一贴吧牢牢握在手中!掌握了网络,就掌握了话语权!” 【18】 校花评选帖子的消失让俞濯极为火大。 他妈的通宵刷票全白干了!双眼布满红血丝的俞濯捧着语文书狠狠想, 一定是薛曼青干的!投不过就背后使手段删帖, 垃圾!!! 不过帖子虽然没了, 但因为被删的时候位列第一的是戚映, 所以校花这个头衔最终还是落在了戚映头上。 这把岳梨给激动坏了。 不枉她昨天晚上跟爸爸妈妈表哥表姐叔叔阿姨借了一圈手机号注册百度账号给映映投票! 再看看一早上都脸色不佳的赵都南, 简直扬眉吐气。穿名牌裙子戴漂亮手表又怎么样, 还不是比不上一身校服的映映! 等映映的病治好了, 恢复正常,看那些红眼病还有什么话说! 下节课戚映又要去医务室,岳梨把物理书竖起来, 偷偷给她传小纸条:我听他们说,那个心理医生是市医院的专家,很厉害的, 映映你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说话啦? 戚映淡色的眸子闪了一下。 这几天, 心理医生一直在尝试引导她说话,可是她做不到。 她努力地想发出声音, 可这具身体不配合她。 就像, 当心理医生问起她的父母时, 问起那个为人民牺牲的英雄, 她依旧能感觉到心脏的刺疼和抗拒。 可在拉锯的疼痛中, 她想到了将军。 他一生戎马, 驰骋沙场,守家国江山,护四方百姓。 将军是英雄。 那位为人民牺牲的伟大父亲, 亦是。 所以她忍住身体的不适和抗拒, 认真地回答医生:是的,她为爸爸感到骄傲。 或许,等这具身体不再排斥有关父母的记忆时,她就能克服障碍,开口说话了吧。 下课之后,戚映跟岳梨一起上了个厕所,就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远远的,看见校长站在医务室门口,神情严肃在跟心理医生说些什么。 戚映不想打扰老师们谈正事,在原地站定,打算等他们聊完再过去。 那头,心理医生叹气道:“态度很冷硬,完全不配合,来了就是睡觉,到现在为止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既在意料之中,又让人倍感无奈。 校长问:“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医生沉思道:“这孩子心理防线太重了,对外界十分警惕戒备,通俗点说,就是他不信任任何人,再严重点,可能还觉得周围所有人都想害他。现在学校组织的这个心理健康活动,毕竟只是针对普通学生的压力焦虑……” 他话没说完,校长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声气:“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本来想趁着学校这次活动,开导开导他的心结。哎,既然这样,他以后不想来就算了吧。” 心理医生点点头,又说:“周校长,我不知道这孩子的心结是什么,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主要问题可能还是需要家长方面多开导配合。” 校长苦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走了。 远处的戚映见这边聊完正事,才终于走近,心理医生其实一早就看见她,还在心里赞叹小姑娘教养好懂礼貌。 作为ptsd患者,除了失语外其他方面都与常人无异,温暖又乖巧,也算是少见的奇迹了。 而那个满眼戾气浑身是刺的少年,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比ptsd患者更加棘手呢? 心理医生摇头叹息。 大概是校长有过交代,刘尧没再来监督季让按时去医务室,他也无所谓,反正只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区别不大。 正把额头抵在课桌上埋头玩手机,骆冰从教室后门一阵风地冲进来。 “大新闻!校花转学了!” 季让不为所动,手指按得飞快,在玩单机游戏。 倒是一向热衷八卦的屈大壮兴奋道:“真的?薛曼青为啥突然转学啊?转去哪?私高吗?” 骆冰夸张道:“你真的跟我们活在同一个时空吗?校花早就换人了,特殊同学!” 屈大壮嘴巴张得老大:“啊?” 旁边一直没动静的季让像被针扎,蹭的一下站起来,一把拽住骆冰的领子:“你说谁转学了?” 骆冰差点被勒死,一边翻白眼一边说:“特特特……特殊同学,戚映,刚才上厕所听二班的人说的……” 季让把他往旁边猛地一推,拔腿冲了出去。 冲到二班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走廊里的学生说说笑笑回教室坐好,二班也闹哄哄的,前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 整个二班被突然闯入的大佬吓得噤声。 季让脸色难看站在门口,手背青筋暴起,短发之下眉眼又冷又野。 扫了一圈,没有找到戚映。 有两个座位都空了。 他几乎控制不住眼底的戾气,一脚踹在了就近的课桌上。 第一排坐了两个女生,当即被吓哭了。 身后衣角突然被扯了一下。 轻轻的力道,像夏夜的风,裹着花香。 季让身子一僵,紧握成拳的双手却蓦地松开,缓缓回过身去。 戚映就站在后边儿,怀里抱着一叠练习册,有点好奇,又有点怕他的样子,比月色还柔软的眸子像在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季让发堵的胸口终于能喘气。 他一把握住她手腕,扯着她往楼道口走。 戚映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怀里的练习册差点洒了。他拽她的力气好大,手腕都发疼,戚映挣扎了两下没甩掉,委屈得眼角都红了。 下到转角的位置,季让终于停下来。 戚映一下把手从他掌心缩回来,抱着练习册后退两步,抿紧了唇,湿漉漉的眼睛柔软又脆弱。 季让紧绷的脸色突然就维持不住了。 他低下头,黑眸里都是狂风暴雨散去后的凌乱狼藉,声音却放得又低又轻,带着少年懊恼的服软:“我错了好不好?” 戚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委屈。 一直躲着她的人是他,现在突然生气的人也是他。 她偏过头,不看他。 季让从校服裤兜里掏出一颗糖,放在她怀里那叠历史练习册上。 粉红色的草莓软糖,是她那次给他的那个牌子。他找了很多家商店才买到一模一样的,放在书包里,每天吃一颗。 戚映低头看那颗糖,又抬头看看少年。 他有点别扭,干巴巴说:“给你糖。” 她嗅嗅那糖的甜味,忍不住弯起眼睛来。 季让说:“不转学好不好?” 他说的慢,已经习惯看唇语的戚映读懂了他的意思。她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会这样问她,她明明才刚转学来海一,还能去哪里? 不过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季让像罪犯得到了赦免,阴郁的黑眸里又有了光。 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刘庆华的声音:“戚映呢?人呢?你说谁把她带走了?九班的季让?” 季让挑了下唇角,突然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下,然后三步并做一步,从楼梯跳了下去。 戚映呆呆望着他消失的背影。 刘庆华和班长陈梦洁还有岳梨急匆匆跑过来,看见她安然无恙站在楼道口,总算松了口气。 岳梨大呼小叫地冲下来,她收回视线,赶在她们过来之前,偷偷将那颗草莓糖藏了起来。 下课的时候,骆冰再次从后门飞奔进来。 “让哥!听错了!不是特殊学生转学,是二班的历史课代表转学了,然后他们历史老师就让戚映当了新的历史课代表……” 话没说完,对上季让阴森森的目光。 季让:“过来挨打。” 骆冰:“呜,让哥我为你流过血立过功,你不能这样。” - 让戚映当历史课代表,是心理医生提出的建议。戚映性格安静,因为无法正常交流,和班上同学其实并不怎么接触。 但她又耐心认真,每次课后作业都完成得很好,如果给她一份责任,她也一定能鼓起勇气担好。这对于加深她和同学之间的交流,早日开口说话有很大的帮助。 恰好二班的历史课代表因为父母工作原因转学去外地,刚好让戚映顶上。 二班几个同学上厕所时聊到这件事,东拉西扯的,不知道怎么就被误传成戚映要转学。知道真相的季让回想自己的表现,真是恨不得两脚踹死骆冰。 整整一天,大佬面无表情坐在座位上,浑身散发着想杀人的冰冷气息,周围一众小弟瑟瑟发抖,不敢打扰。 快放学的时候,飞毛腿骆冰又来了。 一路横冲直撞:“让哥!让哥!我将功补过来了!新消息!” 季让扯了下嘴角:“你最好是。” 骆冰打了个寒颤,立刻说:“真的!我亲眼所见!我们最后一节课不是体育课吗,我回来得早,经过二班的时候看到戚映在收历史作业。二班那谁,就是体校升上来的那个,不交作业,把戚映气哭了!” 周围空气顿时下降了几度。 屈大壮说:“龙海!以前体校跟我一个班的,这浑蛋可不要脸了,靠着作弊考进二班,当了个体育委员跟当上学习会主席似的,一天到晚耀武扬威。” 季让拎着书包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人呢?” 一群人浩浩荡荡将二班人高马大的体育委员龙海围在了学校后门。 龙海虽然作威作福,但从来不敢在季让面前嘚瑟,每次见到都伏低做小绕路走。眼见面前神情阴戾的少年一脚蹬过来,顿时就跪下了。 手忙脚乱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痛哭流涕道:“都在这了让哥,都在这了。” 季让没接,踢了一脚他的书包,冷声:“打开。” 龙海忙不迭拉开书包,把课本全部倒出来,扒着底给季让看:“真的没了。” 季让说:“把历史作业找出来。” 龙海老老实实照办。 季让蹲下身,捡起一支笔,用笔头在他脸上打了打,阴声道:“给老子好好写,全部写完,明天老老实实交作业。少一天不交历史作业,老子废你一根手指。” 那天之后,海一盛传。 校霸又开始逼人写作业了。 全校学渣听闻此事,失声痛哭。 【19】 第二天早上收历史作业的时候, 岳梨陪着戚映一起去。 其实她也怕龙海, 但一想到映映昨天都被气哭了, 愤怒立刻打败畏惧占据上风。她知道为什么龙海跟映映过不去。 龙海暗恋赵都南。 也不叫暗恋, 反正全班除了班主任, 基本都知道, 赵都南本人更是一清二楚。但她看不上龙海, 平时都不怎么跟他说话,只有值日的时候,会笑着喊一句:“体育委员, 能帮忙提下水桶吗?好重呀。” 看不上,但不影响她享受暗恋者的追捧。 不过是青春期少女的虚荣心而已。 岳梨觉得龙海为了给赵都南出头为难戚映的行为,简直又low又丢人。她拉着戚映往后排的过道口一站, 鼓起勇气大声说:“龙海, 交历史作业了!” 本来以为是一场恶战,没想到一身腱子肉的大块头忙不迭把搁在最上面的作业本递了过来, “这里这里。” 他动作太配合, 岳梨都觉得他是不是在作业本里藏了暗器! 小心翼翼接过来翻开一看, 字虽然写得丑, 但真的一题不落地写完了。 她狐疑地看了畏手畏脚的龙海一眼, 拉着戚映回去了。一直到上早自习, 才从前排同学那里听说昨天下午季让带人堵龙海,逼他写作业的事。 岳梨对于八卦的嗅觉多灵敏啊,把今早的事一联系, 兴奋得眼睛都发光了, 一把抱住无声朗读文言文的戚映,压着嗓子尖叫:“映映!你好牛批啊!大佬居然亲自为你出头!就为了交作业这么一丢丢丢小事!啊啊啊我什么时候也能遇到这样的大佬!”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戚映:“……” 后排学习委员黄博通的同桌于禾跟她俩关系也不错,看岳梨在那自嗨,用笔头戳了她一下:“你花痴病犯了吗?季让他们那种人多可怕啊,又爱浪又凶,还是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的好。” 岳梨:“不啊不可怕啊!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大佬的女人!” 于禾:“……” 沉浸在爱情幻想里的岳梨一早上都美滋滋的,直到数学课下课后,数学老师没有收走教案,而是站在讲台上说:“下节体育课我们继续上课,下周就要月考了,还有几个知识点没讲到。” 岳梨顿时就蔫儿了。 于禾还在跟周围同学抱怨,就听见岳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都怪我……” 戚映在旁边手足无措地递纸巾,于禾赶紧跑过去安慰:“怎么了啊梨梨?” 岳梨抽泣着:“都怪我前两天忍不住喝了杯奶茶,老天爷就刚正不阿地拿走了体育课,都怪我呜呜呜……”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于禾哭笑不得,同仇敌忾说:“这怎么能怪你啊!都怪学校安排的课表!把体育课安排在数学课的后一节,不就是明摆着让数学老师占吗!” 真是太阴险了! …… 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逼近了。 戚映应该比年级第一还紧张。 这算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考试。以前只有男子才能参加科举,没想到有一日她也能握起笔杆。 周五最后一节是班主任刘庆华的课,下课铃响后就开始说月考的事:“星期一考试,周末回去了要好好复习,会的知识点要巩固,不会的地方提前搞懂,各科老师都在群里,打电话发消息都可以问,不要等到上了考场才两眼抓瞎!第一次月考,都给我拿出点精神来!” 说完了,又安排班委搬桌子贴考号,戚映作为历史课代表也在其中,岳梨不放心,自告奋勇要留下来帮忙。 男生搬桌子,女生贴考号。 但男班委只有三个,其他都是女生,搬桌子明显人手不够,班长陈梦洁就安排了女生去帮忙,最后留下来贴考号的只有戚映和赵都南,以及岳梨。 贴考号不光是把纸片贴在左上角就完事,还要把桌子与桌子间的间隙拉开。教室后排的桌子都被搬出去,空了一大片出来。 赵都南贴完纸片就不动了,站在后排拿了个小镜子在那擦擦抹抹。岳梨帮着戚映拖了两列的课桌,气不过,吼她:“你怎么偷懒呢?” 赵都南阴阳怪气的:“能者多劳嘛。” 岳梨凶起来的时候句句戳心窝:“照照照,有什么好照的,再怎么照也不够校花的格!” 赵都南当即就被她气变了脸,盯着她们看了几眼,又冷笑:“我就是想争也是跟正常人争,跟残疾人争校花,我疯了吗?” 岳梨差点把手里的胶水瓶砸过去,还要骂,袖子被戚映扯了扯。她嘴角弯弯的,眼眸柔和,朝她摇了摇头。 岳梨又气又心疼,“你知道她怎么说你吗?” 戚映还是笑,好像在说:没关系呀。 赵都南还在后面咯咯地笑,火上浇油:“她怎么会知道呢,她又听不见。真可怜。” 岳梨简直被气疯了,指着她大喊:“你信不信我叫季让打你?!” 季让这个名字搬出来,往哪扔都是炸弹。赵都南脸上的笑收了收,但到底没被她吓住,季让多野啊,这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认识大佬? 她往墙上一靠,摆明看她笑话:“你叫啊。” 岳梨咬着牙,愤怒地掏出手机,看似在找季让,其实在给戚映发消息:啊啊啊映映,你有大佬的联系方式吗?快叫他过来救场啊! 戚映:没有啊。 岳梨:…… 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早上的推断。大佬真的喜欢映映吗?都已经到了为她逼人写作业的程度,竟然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吗?! 赵都南看出她的窘迫,笑得更欢了,讽刺问:“季让呢?你叫他来啊。” 话刚落,虚掩的教室后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两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转头。 季让拎着书包站在门口,校服松垮垮的,面无表情看着赵都南,问:“你找我?” 赵都南:“………………” 岳梨:“!!!” 大佬难道是神龙吗?!一召唤就出现??? 他走进来,扯了下嘴角,拎过一把椅子往前一坐,“刚才在外面,好像听到你说了残疾人三个字?” 他语气阴沉,吓得赵都南矢口否认:“没有!我没说!” 岳梨在旁边:“她说了!我作证!” 季让感叹似的笑了下,明明在笑,语气却让人发寒:“你们都以为老子不打女人是吧?” 赵都南脸色发白,小镜子都拿不住。 她真的怕季让打她。她看到过季让打人,在校外的一条巷子,他拿脚往那人脸上踩,满地的血,要不是身后的人拉着,她觉得季让能把那人的脑子踩扁。 后来那人进了icu,听说是高三的学长,可最终季让只是警告处分。 她以前还暗恋过季让,那次之后,只剩下畏惧。 赵都南快哭出来。 她余光瞟见门口有人,求救似的看过去,看到高壮的龙海蹑蹑站在那,对上她的视线,心虚地转身走了。 赵都南:“!!!”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岳梨虽然叫的凶,也怕季让真的打人,正想说点什么,戚映把手中的工具放下来,开心地跑到季让面前。 他坐着,她总算不用仰头看她,小手背在后面,歪着脑袋甜甜地冲他笑。 季让嚣张的坐姿顿时收敛,有些不自在地把蹬在椅子上的腿收回来,还不够,又站起来,左右看了一圈,问岳梨:“要帮忙吗?” 岳梨:“要!” 然后季让就开始拉桌子。 他力气大动作快,两张两张地拉,很快就把座位排好了。 龙海急匆匆把老师喊到教室里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九班的坏学生季让在帮三个女生搬桌子。 老师非常不满地瞪了目瞪口呆的龙海一眼:“虽然季让同学平时有些行为确实过激,但你也不能污蔑他啊!栽赃陷害的行为最要不得!周末回家写一千字检讨来!” 龙海:“……” 龙龙委屈,龙龙心里苦。 布置完教室,季让拎过戚映的书包往外走,岳梨挽着戚映内心激动跟在后面,近距离接触大佬,觉得大佬好高好帅啊! 虽然自己当不成大佬的女人,但自己闺蜜当了大佬的女人,也算是梦想实现了吧? 走到门口,季让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后面发呆的赵都南。 那视线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赵都南身子一抖,埋下头去。 最近心理医生建议适当放松对戚映的照顾和监管,让她更快地独立起来,所以俞濯放学都没等她,脱缰野马似的,跑去跟同学打台球了。 季让的山地摩托依旧停在校门口。 他拎着书包往摩托车跟前走,戚映迟疑了一下,扯着他衣角,伸手指了一下那边的公交车站。 季让脸色沉下来。 她不想坐他的车。 戚映想起上一次他送自己回家差点被舅舅撞见,下雨那次又被弟弟遇到,真是每次都很惊险,再不敢冒险了。 季让盯着她看,领口斜垮垮的,露出一边锁骨,低头恶声问:“怎么,嫌弃老子的车啊?” 她眨眨眼,长睫毛扑闪。 好半天,还是他投降。 没好气地转身,大步往公交站的方向走。戚映小跑着跟上来,她知道他不坐公交,过去之后伸手拿自己的书包。 季让气得腮帮子疼:“就这么嫌弃老子。” 他松手,发脾气似的转身就走。 戚映急急扯住他衣角。 季让咬着牙,一脸的不耐烦:“又做什么?!” 她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有浅浅细纹。 她找他要糖。 【20】 季让今天穿了条黑色的运动裤。 这条裤子, 没有裤兜。 气氛一时很尴尬。刚才还凶巴巴的少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在戚映期待的目光中迟疑着说:“明天补给你行不?” 她也看出他今天没带糖, 乖乖点了下头。 公交车靠站, 周围学生一窝蜂地往上挤, 戚映朝他挥挥手, 也转身上车。季让闻不惯车上那味儿, 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 看戚映刷了卡,用力踮脚去够扶手。 公交车门关闭的前一秒,他长腿一跨, 跃了上去。 本来拥挤的车厢更挤了,因为大家都齐刷刷往后退,车门那一块儿瞬间宽松下来。戚映也被人流挤到了中间。 他眉头皱得更紧, 就要往后走, 司机说:“刷卡啊。” 季让步子一顿,视线越过人群落在戚映脸上, 要笑不笑地说:“谁来帮我刷个卡啊?” 车内学生面面相觑, 大佬开口, 不敢无视, 前排几个学生默默把公交卡伸出来。 季让没接, 只是看着戚映。 她终于透过缝隙看见他, 本来因为拥挤而皱巴巴的小脸顿时明艳起来,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捏着公交卡摇摇晃晃跑到他面前。 嘀, 学生卡。 车子转弯, 车身倾斜,她慌忙去拉扶手,季让手臂从她背后环过握住扶拦,几乎将她圈在怀里。 她摇晃的身子撞在他手臂上,终于站稳。 想了想,把他袖子当扶手,两只手紧紧拽住。 季让身上的t恤都被她扯歪了。 他却望着窗外,勾起了嘴角。 车内默默看着这一幕的一众学生:“…………” 你不就是来泡妹的吗?假惺惺找我们要什么公交卡? 戚映要坐半小时的车,每停靠一站,季让的脸色就白一分。 从来没坐过公交车的大佬晕车了。 旁边的同学不知道真相,只看到大佬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越皱越紧,还以为是他不满没有座位,抓着书包站起来,结结巴巴说:“季……季同学,给给给给,给你坐……” 季让咬着牙,努力压下胃部翻涌的酸意,把在他怀里摇摇晃晃的戚映按在了座位上。 他感觉自己快吐出来了。 不想让戚映看见。 下一站刚停,直接从前门冲了下去。 戚映没反应过来,无声诶了一下,小手扒着车窗往外看。季让绷着身子站在下面,面无表情冲她挥手。 戚映也挥了下。 公交车渐渐驶离,直到确定戚映看不见他,才转身冲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扶着树干吐了。 他妈的。 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两个经过的女生穿着四中的红色校服,窃窃私语看了他半天,等他吐完,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立刻走上前去,递上一张纸巾和一瓶水,柔声问:“同学,你没事吧?” 季让俯着身,碎发扫在眼睑,抬手用手背刮了下嘴角,“滚。” 那女生一愣,羞恼得脸都红了,愤愤转身跑回同伴身边。 季让直起身子,面无表情走向一旁的便利店。走得远了,还能听到那女生跟同伴哭诉:“什么人嘛!凶死了!” …… 周末两天,戚映没有出过门,把新学的知识都复习了一遍。虽然听不到老师讲课,但后排坐的是学习委员,同桌岳梨也是个勤奋刻苦的,每次下课都会结合他们的笔记整理自己的知识点,课程基本没有落下。 戚映严阵以待,俞濯倒是没把一个小小的月考放在眼里,写完周末作业就敞开了玩儿。吴英华一看就到就骂,俞濯烦得不行,躲到戚映的房间,躺他姐床上打游戏。 拿枕头垫脑袋时,看到枕头下面放了一颗草莓糖。 他顺手抓起来剥了吃了。 一直到吃晚饭,看完书的戚映才在垃圾桶里看到了粉色的糖纸。 她赶紧跑到床边,抱起枕头一看。 空空如也。 差点气哭了。 第二天俞濯再想往她房间钻,戚映就不开门了。 周一开学,大概是因为早自习结束就要开始考试,学生比往常每一个周一都要蔫儿。戚映也紧张得手心冒汗,到教室的时候,看见自己课桌上放了一颗糖。 周围同学神情如常。 他一定是在所有人到教室之前,放在了她座位上。 紧张感因为这颗糖消失了不少,戚映认认真真把草莓糖放在自己的文具盒里,早自习一结束,抱着文具盒去她的考场。 海一的考号是按照年级成绩来排,越靠后的考场就证明成绩越差。戚映因为是转学生,之前没有她的分数,她排在全校最后一个考号。 考场在最北边那栋旧教学楼,上周五岳梨已经陪她看过考场,此时顺顺当当就找了过去。进去的时候,考场里稀稀拉拉坐了四五个人,趴着的仰着的,没个考试的正行。 戚映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近垃圾堆的地方。 她找到座位坐好,放好准考证和笔袋,又把带过来的语文书翻开看。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年级倒数都集中在这个教室了,打打跳跳闹闹嚷嚷,完全不像来考试的。 跟戚映隔着一条过道的男生抬起他穿aj的脚踢了踢她的椅子,笑嘻嘻问:“喂,转学生,一会儿把卷子竖起来,借我抄抄选择题啊。” 戚映椅子被他踢歪了,只得站起来摆正。 刚坐下,男生又踢了一脚,“喂,别不理人啊。” 他前边那女生看不下去:“那是二班的特殊同学,她又听不到,你吼什么吼!” 男生恍然大悟:“哦哦,那个聋哑人啊。”他从课桌里翻出一张废弃的草稿纸,给戚映传纸条:同学,一会儿卷子借我抄抄呗。 戚映看了眼纸条,抿着唇角,对着他认真地摇头。 男生被她严肃拒绝的神色气笑了,又踢了她椅子一脚:“还他妈挺清高啊。” 戚映的椅子三次被他踢歪,再好脾气也忍不了。可是她说不了话又不能骂他,气呼呼站起来,也抬脚踢了他的椅子一下。 男生倒是没生气,被她的动作逗笑了:“你踢老子?”他拍了拍自己大腿,“来来来,朝这儿踢。” 话音刚落,过道闪过来一个人影,飞起一脚踹在他大腿上,当即就把男生给踢翻了。 踢完还不算,一脚踩在他膝盖上。 男生杀猪似的惨叫起来,惊恐地看着季让面无表情站在他面前,脚上还在使力。 他感觉自己膝盖都要碎了,连连求饶:“让哥,我错了让哥,让哥……” 监考老师走进来,大喊:“干什么呢!都坐好!马上考试了!” 戚映也被突然出现的季让吓了一跳,她觉得他的眼神好凶,怯怯地伸手去扯他衣角。 季让看了她一眼,这才收回脚,走过去帮她把椅子摆好,又走回自己的座位。他其实就坐在她面前那个位置。 刚才懒散地走到门口,一眼看见她,没敢进去。 继打架抽烟被她看见后,考全校倒数第一也要被她知道了。 季让站在门口想,他妈的干脆不考了,不能被她看见自己出现在这个垃圾考场。 结果就看见那人欺负她。 她生气的样子也好乖。 傻乎乎的,还去踢人家的椅子。 考试铃拉响,广播里开始播放考前规则,监考老师在台上拆了密封的试卷袋,一列列发下来,往后传。 季让接过前面传来的最后两张试卷,转身递给戚映。 看到她的准考证上放了一颗糖。 是他早上很早很早溜进二班教室放在她课桌上的那颗。 傻子,怎么不吃呢? 还他妈供着? 他有点想笑。 戚映接了卷子,甜甜朝他笑了下,然后埋头开始做题,用的是蓝色的鲸鱼笔。 他回过身,从裤兜里掏出那支粉色的鲸鱼笔,拧开笔帽,第一次认真规范地在试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高二九班,季让。 写完班级和名字,就没能写的地方了。 全他妈不会。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后边儿是什么?他知道有篇《沁园春·雪》,怎么他妈还有叫《沁园春·长沙》的?那是不是还有《沁园春·上海》、《沁园春·北京》?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是什么玩意儿?后面那个字读啥? 算了还是看选择题吧。 阅读下面课内文言文片段,完成选项。 季让:…… 算了,都选c吧。 以往觉得漫长无聊的考试,认真做起题来,竟然过得这么快。他还没开始写作文,监考老师就已经宣布: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全校倒数的考室,再怎么抄也就那样,监考老师老早就在台上看起了报纸。 屈大壮给刘海洋扔了小纸团,刘海洋还以为是答案,兴奋地打开一看,上面画了个惊恐的小表情,写着:你看到让哥了吗?他竟然认真地做了两个小时的题!他是不是背着我们搞学习了? 刘海洋:应该没有,我估计他在写小作文骂老师。 二十分钟后,铃声拉响,考试结束,季让看着自己写满整个格子的作文,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屈大壮跑过来,兴致勃勃问:“让哥,你作文都写啥了?” 季让:“我的梦想。” 骆冰茫然地转过身来:“什么你的梦想?这次的作文主题不是中国梦航天梦吗?” 季让:“???” 【21】 跑题跑到外婆桥的大佬面无表情离开了教室。 之后的每一场考试, 他都早早过来了, 还装模作样拿着一本书看。只不过, 下一堂考数学, 他看英语书, 下一堂考英语, 他看化学书。 屈大壮算是明白了, 他在卷子发下来之前压根就不知道这堂考什么。 他叹着气给刘海洋传纸条:让哥这次真的栽了,而他自己还不知道。 刘海洋:除了答案,禁止你他妈在考试期间给我传纸条。 等所有科目考试结束, 季让总算明白那些好学生为什么经常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认真考试真的太伤神耗力了,虽然他基本什么题都不会,选择题全选的c, 但…… 反正他妈的非常伤神就对了。 最后一堂他提前交了卷, 戚映做题做得认真,没发现他走了, 直到考试结束铃响起, 她停笔抬头, 才发现前座空了。 交了卷子, 收拾笔袋, 拿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 刚出教室门,就看见季让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见她出来, 伸手递给她一瓶饮料。 戚映低头一看。 六个核桃。 得补补脑。 大佬严肃地想。 两人各自嘬着一瓶六个核桃走回教室。 屈大壮百思不得其解:“好学生耗费了精神需要补脑, 让哥耗费什么了他也补?” 他不就全选了个c吗? …… 回到教室,周围同学都在对答案,岳梨苦着一张小脸问学习委员黄博通:“数学第一道大题最后算出来真的等于1啊?” 黄博通点点头。 他成绩好,年级前三,他的答案基本等同标准答案了。 岳梨哀嚎一声趴在了课桌上。 黄博通安慰她:“就一道题,没事,丢不了多少分。” 岳梨:“我就会这一道!还做错了,呜……”她看到戚映抱着一瓶六个核桃走回来,赶紧在草稿本上把自己刚才对来的标准答案写下来,交给她看。 戚映一边喝奶一边看,完了冲她点点头,意思是:嗯!没错!就是这个答案! 岳梨:呜呜呜呜全世界只有我做错了。 月考一结束,各班又紧锣密鼓地恢复了上课。周五的时候,各科成绩就出来了。 早自习一结束,高二公示栏的位置就挤满了看成绩的学生。年级前十的名字基本没怎么变,该是哪些人还是哪些人,岳梨一个人挤到前面去,帮后面挤不进来的同学看:“哇,黄博通你第二,比上学期期末涨了一个!于禾你一百零三,你怎么掉出前一百了啊?我找找映映,映映……卧槽映映二十七!” 因为听不见,戚映的英语听力题全是蒙的,这三十分基本全丢了,没想到损失这么多分数的情况下还能考到全校二十七的位置,那要是加上这三十分,岂不是要进年级前十?! 排在三百多名的岳梨深深感受到了来自学霸智商的碾压。 上课铃拉响,看成绩的同学都往教室跑,公示栏终于空下来。 九班教室,季让面无表情问屈大壮:“在哪看成绩?” 屈大壮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从入学到现在从来没学习过的大佬竟然开始关心起自己的成绩吗? 可关不关心都是倒数第一啊。 刘海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好歹大佬这次还写了个《我的梦想》呢,就算偏题了,也得给点书面分安慰安慰吧? 于是一群人领着大佬去看成绩。 屈大壮非常轻车驾熟地从最后一排开始看。 倒数第一,屈鹏。 倒数第二,刘海洋。 倒数第三,季让。 屈大壮:“???” 让哥果然背着他们搞学习了! 从倒数第一搞到了倒数第三! 季让看见自己名字的时候,眉梢不露痕迹地抖了抖,他顺着最后一排往前看,心里默默想,小傻子的名字别太靠后才好。 她考试的那时候那么认真,要是太靠后,指不定多伤心呢。 找啊找,找啊找,妈的怎么这么多名字。 她到底在哪?! 往前找了好久,终于在第一列找到了戚映。 全校第二十七名。 季让:!!! 操,她听不见怎么还能考这么好? 怎么办?她来看过成绩吗?她有看见自己的名字吗? 大佬有一种把成绩单撕了的冲动。 不会察言观色的屈大壮:“哇,让哥你的小仙女考得好好啊,没想到她成绩这么好?早知道抄抄她选择题啊!” 被季让狠狠瞪了一眼,闭嘴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五分钟了。语文老师正在让课代表把这次的语文卷子发下来,看到季让他们从教室后门溜进来,往常都会教训几句,今天倒是笑眯眯的,站在讲台上说:“这次考试,我要着重表扬一下季让同学。” 其他学生:“???” 全校倒数第三到底有什么值得表扬的? 语文老师:“同学们,我一直在跟你们重申,学习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态度!成绩再好,态度不端正,那也是不行的!相反,成绩差一点,但只要学习态度端正,一定会有收获的那一天!就比如这一次考试,季让同学非常认真地完成了语文试卷,连作文都写够了八百字!咳,虽然全部跑题了,但这种认真的态度,值得所有同学学习!” 季让:“……” 你到底在表扬我还是在损我? 语文老师:“拿到试卷后都先看一下自己丢分丢在什么地方。” 拿到卷子的季让:全卷丢分。 ok,fine。 季让第一次尝试听了听课。 语文老师从第一道题开始讲。 原来前面的诗词填空是必得分题,只要背过书就都能写出来。《沁园春·长沙》是真的有,《沁园春·上海》是真没有。 之前一句话都看不懂的文言文,原来只要认真看过语文书上的注释,那几道选择题就都有了答案。 很简单啊。 认真听完一节语文课的大佬突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有学习天分的。 他重拾了一点信心。 第二节是数学课。 照常是先发卷子。九班这次数学整体考得都很差,数学老师脸色不好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拿到卷子就开始讲题。 季让努力听。 五分钟后,阵亡。 草,这他妈讲的都是什么几把玩意儿一个字都听不懂。 好不容易升起来的那么一丁点学习信念,就这么被冷酷的数学无情地扼杀在摇篮。 大佬一整天郁郁寡欢。 放学之后都不想跟屈大壮他们一起去游戏厅玩,拎着书包无精打采往外走。刚走出教室,就看到戚映背着书包朝他跑过来。 季让:!!! 操,她是不是来问他月考成绩的?! 很怕,非常怕。 季让掉头就走,几乎是用跑的,两三步从楼梯跳下去,一溜烟跑没了影。 戚映:??? 呜呜呜为什么将军又开始躲着她。 他这次再用一颗糖来哄她她也不会原谅他了! 必须要两颗才行! 戚映闷闷不乐回到家。俞程知道他们今天出分数,她一回来就找她要成绩看,戚映把班级成绩单递给他,她年级排27,班上排第七,俞程一看这成绩顿时眉开眼笑。 他们家映映就算听不到也比其他人厉害! 吴英华忧心忡忡:“不知道那臭小子考得怎么样,刚才还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多半是考得不好,没脸回来!” 俞濯快九点才回家。 吴英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就等他进屋,开口问:“考得怎么样?成绩单我看看。” 俞濯非常大方地把成绩单交出来。 年级三百名开外,班上三十名开外。 吴英华气得拧他耳朵:“还有脸跟我这笑呢?知道你姐考得多好吗?” 俞濯跳着脚打掉她的手,跑去冰箱翻零食吃。 吴英华拿着成绩单看了一圈,又从他书包里翻出试卷看。她没怎么上过学,其他科目看不懂,唯一能看的也只有语文。 俞濯的语文成绩并不理想。 吴英华看了半天,简直要被他的答案气笑。 “老俞,你快来看看你儿子都怎么考试的。人家老师要他用‘我像大树拥抱太阳,我像清风拥抱花香’造句,你猜他写的啥?” 俞程正刷牙,一嘴泡沫探出头来。 “写的啥?” “他像蛾子拥抱灯泡。” 俞程:“噗……” 吴英华把喝可乐的俞濯扯到沙发坐下,指着电视里正在播的一档叫《星光少年》的选秀节目:“你学学,你跟这女明星学学。人家才初中毕业,你听听人家是怎么遣词造句的!什么星光月色白雪阳光,夸人都不带重复的!” 俞濯:“人设!都是提前百度的!考试要是能百度,我也可以!” 【22】 周末, 俞程带戚映去市医院做例行治疗。俞濯不想在家听吴英华唠叨, 也跟着一起去了。 医院无论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 去的时候前面还有两个患者, 主治医生让他们先在外面稍坐一会儿。 俞程早上想让两个孩子多睡会儿懒觉, 起得迟, 早饭也没吃, 本来打算等看完病再去吃饭,现下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让俞濯陪着戚映, 自己下楼去买早饭。 走廊外的排椅上还剩一个位置,俞濯让戚映去坐,自己站在旁边靠着墙打游戏。 正厮杀到紧要关头, 走廊里闹哄哄冲进来一群人, 前面医生护士推着担架,担架上躺了个满头是血的中年男人, 后面跟着几个老弱妇幼和青年男子, 一路哭天抢地。 这阵仗太大, 连俞濯都从游戏中分心, 好奇地打量。 然后就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跟在人群最末。 穿一身黑白色的小西装, 短发红唇, 细高跟,又冷又艳,跟医院格格不入。 她身边有个助理模样的女人, 边走边在跟她汇报什么, 季芊神情严肃,只偶尔点下头,高跟鞋踩在地面,哒,哒,哒,冰冷又迅速。 一行人很快从他身边经过,消失在拐角。 戚映乖乖坐在排椅上也偏着头在看,俞濯惊讶地说:“咦,这不是那个,那个……”转眼想起自己因为她一封信背上暗恋季让塞情书的锅,又把话咽回去了。 没多会儿俞程就回来了,手上提着豆浆油条和一袋小笼包,嫌走廊上人多味儿大,把俞濯和戚映带到天台上去吃。 天气已经入秋,早上的风带着凉意,三个人在长椅上坐下,俞濯催促他俩快点吃,别一会儿冷了。 俞濯咬着包子喝了口豆浆,无聊地东看西看,瞟见天台边角处,有个高挑的背影站在边缘打电话。 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后来大概是吵了起来,声音渐大,随着晨风断断续续飘进他耳朵。 “公司的事……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我没碰他!就算打了他又怎么样,城北那个项目他吃了多少……” “别拿我妈说事,我妈都死多少年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都吼出来的。 吼完就挂了电话,气势汹汹转身往回走。 走了一半才看到这边长椅上坐了三个吃早饭的人。俞程自觉偷听人打电话不是什么光彩事,但他又不是故意的!有点讪讪低头跟俞濯说:“吃快点!” 季芊脸上冷冰冰的愤怒就像太阳升起后挥发的薄雾,一瞬间就消失了。 她挑眼笑起来,眉梢细长,漂亮又不失风度,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打招呼说:“是你啊,小孩儿。” 俞濯差点被包子噎死。 赶紧喝了两口豆浆,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俞程好奇地看了他两眼:“你们认识啊?” 季芊点头:“我弟弟和他们一个学校的。” 俞程恍然大悟:“哦哦,你好你好。” 季芊笑着应了,又看俞濯:“上次谢谢你帮忙。” 俞濯眼神有点飘浮:“不客气,举……举手之劳。” 季芊噗地笑出来,她在商场打磨这么多年,待人接物都有自己的方式方法,哪怕此刻一身西装气质高冷,面对俞程他们还是能展现亲切温和的一面来。 她看了看一直安静喝豆浆的戚映,笑着问俞濯:“这是你妹妹吗?” 俞濯说:“我姐。”他怕季芊误会戚映没礼貌,又解释一句:“我姐不会说话,听不到。” 季芊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惊讶,很快恢复如常,看向俞程:“您是带她来这里做治疗的吧?” 俞程点点头。 季芊笑容恳切:“祝小妹妹早日康复。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挥了挥手,戚映有些羞怯地朝她笑了下。 季芊心说,小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软软的,想戳。 等季芊下楼了,俞程才跟俞濯说:“这个学生家长还挺好的,虽然一看就很有钱,但是有礼貌有素质,不像有些有钱人拽得上天。她那个弟弟,应该也很不错吧。” 俞濯:“…………” 他觉得还是不要让他爸知道她弟弟是谁比较好。 三人吃完早饭回到走廊,刚好碰到病人出来,主治医生姓冯,笑着跟戚映招手:“映映,到你啦,来,进来。” 自从上次进行专家医生面诊后,冯医生跟专家那边聊过两次,针对戚映的治疗改善了药方。例行诊治时,发现她现在对一些高分贝的声音已经有感觉了。 冯医生开好新的药方交给俞程,笑着说:“情况比我们预计的要好,之前还以为至少要四五个月,但根据现在的情况看,说不准一两个月就能开始听到正常分贝的声音了。” 俞程高兴得不行,拉着医生的手连连感谢,俞濯在旁边把医生的话用微信发给戚映,问她:“姐,你马上就可以听见了,高兴不!?” 戚映点点头,打字回复:“听课会方便很多。” 现在每节课下课,都要靠同学帮忙在本子上梳理知识难点,答疑解难,戚映一直觉得挺麻烦他们的。 能听到的话,就会方便很多了。 跟同学交流也不用全靠写,还能…… 还能听见将军的声音。 会像以前那样,嗓音带着常年练兵吼出来的沙哑低沉吗? 喊她名字的时候,“映映”两个字像裹着砂砾,半分都不懂柔软。 可还是很好听。 喊进她心窝里。 …… 俞程拿着诊疗卡先去缴费拿药,让俞濯领着戚映慢慢下来。两人不想去挤电梯,顺着楼梯往下。戚映正拿手机给岳梨发微信,把自己很快就可以听到声音的好消息分享给她,身后楼道呼啦啦冲下来一群人。 俞濯赶忙把戚映往边上一扯,那群人边跑边喊:“搞快点!她坐电梯下去中间要停,先去停车场入口拦她!” 俞濯皱了皱眉。 他认出这几个人,是刚才走廊里走在季芊前边儿的那群哭天抢地的病患家属。 那他们要拦的人,会不会就是季芊? 一直下到一楼,在西药领取处找到俞程,俞濯还皱着眉。 拿了药,俞程就带着他们去停车场准备开车回家了。他们的车子停在靠近出口的位置,上车的时候,俞濯往后边儿瞟了几眼。 看见影影憧憧几个身影,还有似有若无的争吵。 俞程已经坐上驾驶位,喊他:“上车啊。” 俞濯把手机塞裤兜里,“爸,我突然想起我跟同学约在这附近,刚好过去找他,不跟你回去了哈。” 说完不等俞程反映,掉头就跑。 俞程喊了两声,但也早就习惯他周末爱在外面浪,骂了几句小兔崽子,发动车子开离了医院。 那头,俞濯已经跑到了争吵源的位置。 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来管这个闲事,他跟季芊满打满算只见过三次,没什么交情就算了,说不定人家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但总觉得明知道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他视若无睹不太好。 毕竟季让还帮过他姐呢。 那他帮一次季让的姐姐,也算把人情还回去了吧。 跑近了,看见那群人围堵的果然是季芊。 她今天开了辆红色的法拉利,车钥匙拿在手上,但开不了车门。因为有个中年男人挡在车门的位置不准她上车。 另外几个男男女女围在她身边,大吼大叫的。 这样的情况,季芊看上去居然还很冷静,红唇挑着浅浅的弧度,冷笑着说:“是不是想让我报警?” 为首的年轻男人指着她鼻子骂:“你打了人你还报警?你报啊,看警察来了抓谁!” 季芊啪的一巴掌抡在他手上,把手给他打回去了:“你给我放尊重点!不知道哪条阴沟里浮上来的臭虫也敢在我面前指指点点?” 年轻男人大怒,觉得当着几个伯伯姨姨的面被这个比他小的丫头片子拂了面子,他可是在几位长辈面前打了包票,一定会帮他们讨要赔偿金的。 何况按辈分来讲,这丫头还该尊尊敬敬叫他一声表叔! 他抬手就去推季芊,嘴上也开始国骂。 季芊今天穿的是一双足有七厘米的黑色细高跟,被他这么一推当即没站稳,脚一崴朝旁边倒过去。 她凭空一抓,想要抓住些什么稳住身子,但料想也是徒劳,已经做好摔倒的准备了。 结果摔进一个说不上宽阔的怀里。 俞濯几乎是一个纵步冲上来才把她接住。 好在他虽然不结实,但胜在个头高,抱住季芊的时候不至于因为惯力导致两个人都摔下去。 季芊看清是他,倒是愣住了。 俞濯把她扶好站稳,转身冲着动手那男人就是一脚:“你推你妈呢!” 一脚差点把那男人给踹跪下去。周围几个人虽然看上去闹得凶,但也没真的想过动手,眼见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少年搅场子,顿时不甘示弱地围上来。 其中一个人怒道:“你是谁?” 俞濯:“老子是你爹!” 现场一时很混乱。但一群上了年龄的叔叔阿姨,外加一个直接被俞濯踹没了战斗力的小青年,哪能是在群殴中长大的俞濯的对手? 三两下就把这群人全部给打趴下了。 其实他真的还没怎么动手,这群人打架不在行,撒泼那绝对是一流的,都还没摸到他,直接往地上一躺,就开始捶胸跺足地哭。 很快就只有俞濯和季芊还是站着的。 周围噼里啪啦躺了一片。 医院保安匆匆赶来,看这情况,想也不想报了警。 很快警车就开来了,医生也赶了过来,发现这群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嚎得凶,实际也没受什么伤,全部押上警车,带回了派出所。 车内,俞濯跟季芊面对面坐。 季芊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还有点刮目相看的惊讶。 那眼神似乎在说:看不出来啊小孩儿,打架挺厉害的。 俞濯:“…………” 到了派出所,一群人全部被拎到审讯室。一个个站好,交代事情始末。 那群叔叔阿姨又开始嚎。 警察被嚎得头疼,拍桌子道:“都住嘴!一个二个,比谁的声音大是不是!”他转头看了一圈,觉得还是角落那个清秀帅气的少年看上去靠谱一点,伸手一点:“你过来。” 俞濯老老实实地走到警察面前。 警察问:“你叫什么名字?说说为什么打架。” 俞濯抬头,抿了抿唇,眼神非常恳切且认真:“警察叔叔,我叫俞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那个濯。朋友们都叫我俞白莲,因为我的人品像莲花一样高洁。我是个好孩子,从来不打架的。” 其他人:“?????” 【23】 俞濯认真的表情就像天桥底下贴膜的。 他长相俊秀, 跟季让那种一看就很野的眉目不一样, 不说脏话不打架的时候, 像个乖孩子。 再加又是未成年, 兜里还揣着早上出门忘了拿出来的学生证。 海城一中, 嚯, 重点高中。 再看看角落哭闹撒泼的那群男女老少, 不由得就更偏向俞濯的话。但信归信,凡事要讲证据,先给俞濯和季芊做了笔录, 让他们去旁边坐着休息,才又提审另外的人。 那头又开始哭闹,一会儿说俞濯打人, 一会儿说季芊打人, 七嘴八舌的,简直要命。 季芊坐在椅子上支着额头, 看着看着噗地一声笑出来了。 俞濯本来一直绷着, 维持自己的白莲花人设, 听她笑出声, 也没忍住, 低笑着骂了句脏话:“这群傻逼。” 季芊靠他近一些, 压低声音说:“小孩儿,戏不错啊。” 俞濯有点不好意思:“形势所迫。” 季芊笑得不行,好整以暇打量了他半天, 意有所指地问:“你为什么帮我啊?因为季让是不是?” 俞濯觉得这句话没毛病, 点了点头。 季芊笑容更深,一副“我都懂”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头,“好孩子。” 俞濯:“???” 不是,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 做完所有人的笔录,被俞濯踹的那青年男子还委委屈屈地掀起自己的衣服给警察看:“警察同志,我们真的没骗你,你看这,就这,都给我踹乌青了。” 俞濯在旁边大声说:“你先动的手!你摸我姐胸!” 季芊:“???” 青年男子尖声道:“谁摸她胸?!你污蔑人!” 眼见又要吵起来,警察狠狠拍了拍桌子:“都闭嘴!当这是菜市场啊吵吵吵?停车场有监控,事实到底是什么,我们讲证据!” 那群人一下就变了脸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虚地低下头去,总算是消停了。 没多会儿,就有警察同志把从医院那边调来的停车场监控录像送了过来。 这群男女老少从入口一路直奔季芊停车的位置,把她围住后又推推攘攘的画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部被拍了下来,视频里果然是青年男子先动的手,俞濯飞扑上去后踹了他一脚。 警察在旁边厉声说:“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啊?!” 俞濯附和:“就是!” 警察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也闭嘴!”他指了指视频里俞濯飞起踹人的画面:“就这身手,群架打过不少吧?还出淤泥而不染呢?《爱莲说》是你这么用的吗?!” 俞濯:“…………” 有了视频,孰是孰非当下立断。两方都没怎么受伤,再加季芊不想再跟这群人纠缠,他们动手在先也怕担责,在警察调解说教下,两方最终私了。 离开派出所,季芊和俞濯走在前面,后面那群人在门口还老老实实的,一走出视线范围,立刻冲上来把正在路边打车的两人围住。 其中一个中年妇女一脸尖酸刻薄地指着季芊:“你这丫头良心被狗吃了!你这么对我们,对得起你妈吗?” 季芊伸手招出租车,转头甩她一个非常高冷的笑:“那你去下面跟我妈告个状呗。” 直到季芊和俞濯上了车,她才反应过来季芊在咒她,气得又骂又跺脚。 车内,司机问:“去哪啊?” 季芊笑着问俞濯:“小孩儿,你住哪?先送你。” 车内空间小,他闻到季芊身上某种馥郁的香水气味,有些不自在地往窗边坐了坐,指了指前面:“我就在前面那个广场下,我去找我同学。” 季芊点头吩咐司机。 又报了医院的地址。她还要回去开车。 做完这一切,往后一靠,有些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眼角。 闭了还不到一分钟,电话就响了,车内安静,俞濯听到电话里焦急的声音:“季总,你还好吗?我刚回公司把你要的东西拿来了,他们说你被警察带走了,我已经联系了律师,你们在哪个派出所?” 季芊又恢复冷艳的气质:“没事,已经出来了。把东西收好,通知董事会明天一早开会。”顿了顿,又厉声:“告诉他们,一个也不准缺席!谁不来,就永远也别想来了!” 挂了电话,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又有电话进来。 “季总,你为什么把城北那块地叫停了?现在工人们全部在闹,甚至谣传公司破产,工头跑了,小林一个人镇不住,我和老杨已经在往那边赶了!” 季芊冷冰冰道:“王振阳手伸的很长啊,我这头才刚叫停,他那头就安排人谣传闹事。” 电话那头一顿,她继续道:“我安排饶墨去了,他应该已经到了,你们不用过去了。先回公司,我一会儿就到。” 结束通话,她有些烦躁地把手机往旁边座位上一扔,手指揉按太阳穴的力道明显加大。 俞濯抿了抿唇,迟疑着说:“要不先关会儿机,休息一下吧。” 季芊动作顿了顿,朝他笑了下:“小孩儿,成人世界是没有关机这个词的。” 说着话,车子开过红绿灯,在街边停下,司机说:“商业广场到了。” 俞濯抓了下脑袋:“我走了。” 季芊笑着挥了挥手。 他推门下车,要关车门的时候,像想到什么,又回头,认真地说:“成年人也需要休息啊,又不是机器人。” 季芊愣了愣,他已经关上门,朝她招招手,转身走了。 广场上有几个玩滑板的少年,他飞奔着跑过去,跟其中一个带板跃起的男生来了个空中击掌,那少年落地时没站稳,滑板摔出老远。 听见俞濯大笑:“练了这么久还这么垃圾,滚啦!” 说不出的青春飞扬。 季芊不自觉笑了下,包里的手机又呜呜震动起来。 唉,回不去了。 …… 俞濯玩到傍晚才回家,没敢跟家里说他还光荣地去派出所走了一圈,吃了饭就跟在戚映身后往她房里钻。 戚映甩不掉他,只能放他进来,然后直冲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颗草莓糖,藏起来。 俞濯倒她床上,抱着手机给她发消息:姐,今天我们在医院碰到的那个女生是季让的姐姐,上次就是她让我帮忙转交的信。 戚映还在做卷子,看到信息,回了一个“哦”。 俞濯换了个姿势,又说:我觉得季让跟他家里的关系好像不太好,他姐人挺好的,他都能把她拉黑,连转交东西都要我帮忙,肯定有什么内情。 戚映:你跟梨梨一样八卦,所以都考得差。 俞濯:??? 八卦跟成绩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咋还搞起人身攻击了? 俞濯愤愤从他姐房间跑了出来。 周一开学,戚映起得比往常都早,也没在家吃早饭,拿了片面包和牛奶就往外跑。 吴英华去拍俞濯的门:“你姐都出门了你还没起!你们今天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啊,她走得这么早?” 学校当然没什么活动。 戚映是要去逮季让。 上周五放学的时候季让又开始躲她,戚映是领教过他躲人的手段的,这么下去她估计这一周又见不到他影子了。 她想,如果他今天还给她送草莓糖的话,一定会很早去学校。 她要藏在教室,等着他!问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又开始躲自己! 到学校的时候,天还没亮,住校区那边的寝室亮了灯,在播起床音乐。她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到教室的时候,门还没开。 二班的教室门钥匙是由学习委员黄博通保管,他平时来的最早。 戚映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黄博通就抱着书来了,看见她时有点惊讶,推了下眼镜,跟她挥手打招呼。 开了门,进了教室,黄博通找出自己的英语书,比手势跟戚映说:他要去英语角朗诵英文课文了。 这是他每天的习惯。 料想季让就是趁着这个时间段偷溜进来的。 戚映点点头。 黄博通一走,教室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收拾好课本,想了想,把凳子移开一些,蹲了下去,还顺手拿了本历史书下来看。 刚默背完文艺复兴的意义,透过杂乱的桌脚,看见有人走了过来。 穿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运动裤腿有些紧,露出半截骨感分明的脚踝。那步子迈的大而快,很快走到她附近,正俯身过来,要把手中的糖放在她课桌上。 戚映蹭的一下从桌子底下冒了起来。 季让一瞬间魂都吓飞了。 寂静清晨,天色朦胧,空荡荡的教室,突然出现的人头。 这他妈是什么校园惊悚恐怖片??? 他差点拎起旁边的椅子砸过去。 吓得太厉害,大脑竟然一时之间没把戚映认出来。 大概有一秒,还是两秒?他不知道,那一瞬间的惊悚让脑子产生了片刻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差点崩溃了。 季让简直恨不得把她拎过来揍一顿:“你他妈藏在这里做什么?!” 戚映大眼睛眨啊眨,脸上笑意欣喜,目光灼灼,仿佛在兴奋地对他说: 逮到你了! 【24】 天不怕地不怕的校霸, 觉得自己有史以来的脸都在这一刻丢尽了。可能怎么办?你能打她一顿吗? 季让崩溃地想, 他至少要半年内都不出现在她眼前, 看有没有可能让她忘记这一幕。 他把糖塞她手上, 转头就想跑。 戚映急急拉住他手腕。 她手指细, 柔柔软软的, 像棉花绕上来, 轻轻一挣就能断。 季让却顿住了脚步。他后背绷得有点紧,微微侧头,抿着唇, 没说话,像在问:又做什么? 戚映把早就准备好的笔记本递到他面前,季让低头看, 上面写着:为什么又躲着我? 几乎从那娟秀的字迹里看出委屈巴巴的感觉。 他抿住唇, 还没答,戚映又翻了一页, 写着:我以后会乖的, 不惹你生气了。 季让的心脏蜷缩着疼了一下。 戚映又翻了一页:我请你吃草莓布丁好不好? 他又心疼又好笑。 老子是小孩子吗? 他松开唇角, 缓缓吐出几个字:是我不好, 不躲了。 她眨眨眼, 睫毛扑闪, 像振翅的蝶,嘴角却弯起来。 他也笑了,看了眼她紧紧拽在掌心的草莓糖,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她额头:“要吃啊, 知道不?” 别他妈又供着。 …… 周一清晨,新的开始。 屈大壮斜搭着书包无精打采地踏进教室时,随意抬眼一看,差点一个平地摔。 幸亏刘海洋眼疾手快拽住他,骂:“你他妈软骨病啊,平地都能摔。” 屈大壮手指哆嗦指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海洋同志,我没做梦吧?那是让哥吗?他居然在看英语书?” 刘海洋虎躯一震,定睛一看,见了鬼一样。 没错,不仅在看英语书,手边还放了个草稿本,在一边看一边记单词。 两人互相搀扶着冲了过去。 季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单词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第一单元的英语单词。仔细看他的嘴,好像还在默背。 屈大壮眼睛瞪得铜铃大:“让哥!你干嘛呢!” 季让面色淡淡:“没长眼睛吗?” 说完就再不理他,手中粉色的鲸鱼笔动得飞快,边记边写。 屈大壮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呆呆在座位坐下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往常早自习要么睡觉要么打游戏的大佬,真的一整节早自习都在,记!单!词! 下课后,季让去上厕所。 屈大壮偷偷摸摸跑到他的座位上看了眼单词本。 是的,真的是正经的单词,不是,也不是shit。 屈大壮一副要哭的样子握住刘海洋的手:“完了完了,让哥肯定是被人魂穿了。” 刘海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他妈一天到晚少看点小说!” 接下来的一整天,季让都在认真听课。 在继数学让他怀疑人生之后,物理、地理、化学接连让大佬崩溃。 这他妈是人学的吗? 是他不搞学习太久脱离了时代,现在学习已经这么难搞了吗? 大佬很暴躁。 大佬的众小弟们默默发抖。 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问。 别问,问就是学习。 放学,季让面无表情收拾好书包,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开学他根本就没领新书,屈大壮帮他领了之后转眼就不知道扔哪去了。 就连今天听课用的书都是刘海洋的。 昨天他们约好了今天放学去隔壁二中打篮球。 屈大壮他们已经开始兴奋地讨论一会儿如何把二中那群人按在篮球场上摩擦了。结果季让拎着书包说:“我不去了。” 屈大壮哭丧着脸:“别啊让哥!你不在,被摩擦的就是我们了!” 季让径直往外走:“我有事。” 一群人赶紧跟上去,苦口婆心:“什么事啊?我们陪你去,弄完了再去二中也来得及啊!” 季让一脚踹在最近的人身上:“别跟着老子!” 他一发火,大家就不敢再跟了。 屈大壮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忍不了了!篡位!我要篡位!” 骆冰:“录音了。” 屈大壮:“???” 季让走出校门,跨上自己的山地摩托,一路飙到距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商场。 停好车之后,直奔眼镜店。 他看不清黑板。 以往不听课,近视没影响,得过且过,今天才发现,黑板距离他那么遥远,他连老师的脸都他妈看不清。 进店之后,立刻有店员迎上来,热情地问他:“同学,是要配眼镜吗?” 他点点头,店员又问:“是配隐形的还是镜框的?” 季让说:“都要。” 店员领着他去做视力测试。 测完结果是左眼100度,右眼150度,还他妈带散光。 店员领着他出来挑选镜片和框架:“这个呢是防蓝光镜片,看电脑也不会有影响,就是价格要稍微贵一点点。这种是普通镜片……” 季让不耐烦地打断她:“拿最好的。” 店员顿时笑逐颜开:“好嘞!” 选完镜片又挑镜框,店员忍不住说:“同学你模样长得好,戴什么都好看。你看这款,黑框就很适合你的气质。这款细金边的也很不错,你要不要试试看?” 季让心想,配个眼镜还他妈这么多规矩,他懒得试,随手指了一副:“就这个。” 挑完之后就填单子付款,季让百无聊赖等在一旁,看到隔壁柜台穿一中校服背着硕大一个书包的男生也在挑镜框。 那一排十几个镜框都被他试了一次。 他好像还是不太满意,又转身往季让这边的柜台走,走了没两步,看见斜斜靠在柜台上上的季让,有些呆愣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惊慌。 掉头就走。 都快走到门口了,季让终于想起来他是谁。 高二一班的吴睿,那个每周周一都会在升旗仪式上露脸的年级第一。 季让盯着他背影看,突然想到什么,往前追了两步,喊他:“站住。” 吴睿身子一绷,不得不立住,他吞了口口水,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问:“季……季同学,有什么事吗?” 季让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他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皱眉说:“老子又不打你,就是问你个事。” 吴睿松了一口气,正了正书包带,试探着问:“什么事啊?” 季让说:“你想不想赚点零花钱?” 吴睿惊恐地连连摇头:“季……季同学!我不做犯法的事啊!毒……毒品碰不得啊!” 季让差点没忍住当场揍人。 学校这些人都他妈传了他多少谣言?! 季让深吸两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可怕:“我是问你,要不要赚点补课费?每节课多少钱你随便开。” 吴睿总算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眼里透出欣喜:“补课啊!那可以!” 他是每年拿奖学金的特困生,虽说现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但如果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赚一点钱补贴家用,对他的家庭也是莫大的帮助。 他突然就对这个传说中凶神恶煞的校霸有了一丝好感。 多友好啊!还给自己介绍兼职! 吴睿推了推自己快要断的眼镜框,欣喜地说:“钱不用太多,照着辅导班的老师一半给就可以了。请问是给谁补啊?” 季让:“我。” 吴睿:“…………” 现在说不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季让扯着他书包带直接把他拎到了负一楼的咖啡厅。 这种商场内的高档咖啡厅,吴睿一次也没进来过。他有点拘束地坐在座位上,小声问:“季同学,你没开玩笑吧?” 季让拿着单子在点咖啡,斜了他一眼:“你看老子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喝什么?” 吴睿:“都……都可以。” 季让跟服务员说:“两杯美式。” 点完单,他把自己书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扔到吴睿怀里:“这是我今天听课做的笔记,你看看哪里不对,给我讲一下。” 吴睿恍恍惚惚翻开他的笔记本,看了一圈:“这……这全都不对啊。” 季让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往他那边走。他眉眼野,绷着脸的时候看上去格外凶,吴睿简直要被吓哭了。 然后就看见校霸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皱着眉掏出一只跟他气质完全不符合的粉色鲸鱼笔。 “你讲,我改。” 吴睿这时候才有点醒过神来。 校霸好像不是说着玩的,他好像是真的在搞学习。 吴睿又低头看了一圈他做的笔记。 岂止是惨不忍睹。 吴睿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大的责任感,他一把合上笔记本,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以前连看个背影都觉得怕的少年。 “季同学,你没有基础,这样学是不行的。我们加个微信,你把你从高一到现在的试卷以及成绩单都发给我,我今晚回去了根据你的情况给你做一个学习计划,从明天开始正式补习,你看怎么样?” 季让突然觉得,人不该只被表面现象蒙蔽双眼。 这个书呆子,还挺让人敬佩的。 只是…… 季让面无表情说:“没有卷子,从高一到现在,每次考试我都交的白卷。” 吴睿:“???” 半小时的深度交流之后,年级第一总算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难题了。 他恳求大佬:“你明天能先把最基本的课本搞定吗?” 大佬严肃地点了点头。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对季让印象极速好转的吴睿忍不住问:“季同学,你为什么突然想好好学习啊?” 他想听听原因,看大佬是不是一时兴起逗他玩。 季让看了他一眼:“想就想了,还他妈要什么原因。” 话落,低头看手中的粉色鲸鱼笔,挑唇笑了下。 他只是想成绩榜上,他的名字,能离她近一点。 【25】 第二天到学校, 季让破天荒地收拾起他的课桌。 这课桌一直被他当垃圾箱用。除了课本, 什么都有。季让忍住耐心往外掏, 可乐空瓶子、揉成一团的草稿纸、两本车刊杂志、烟盒、坏掉的耳机, 还有一个魔方。 他翘着椅子往后靠, 刚好能抵到墙, 拿着魔方拧了几下, 复原了。 想了想,魔方塞回课桌,其他东西都扔了。 屈大壮一进教室就被季让叫过去, 见他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顿时严肃道:“让哥,是不是又有兔崽子皮痒了?你说, 揍谁!” 季让用笔记本拍他脑袋:“揍个屁!”屈大壮委屈地抱住脑袋, 听季让冷声说:“去给我搞一套课本来。从高一到高二,每一科都要。” 屈大壮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季让等了半天没反应, 踢了他一脚:“你他妈听到没?” 屈大壮顶住来自大佬的威严, 一把握住季让的手, 哭丧着脸道:“让哥,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跟兄弟们说, 就是上刀山下火海, 兄弟们也一定把你救出来!” “刘海洋!”季让一嗓子吼得整个九班都噤声,“把这个傻逼拖出去打死!一周之内不准出现在我视线内!” …… 上午放学的时候,季让要的书就全部搞来了。 新旧都有, 十几本, 刘海洋气喘吁吁,哐当一声扔下来,砸得漫空都是灰。 季让看着脚下堆成山高的书,眼角狠狠抽了抽。 这他妈全部学完得学到猴年马月啊? 大佬一上午都在自我怀疑和自我打气中度过,放学铃一响,他就给吴睿发消息,让他到九班教室来。 吴睿平时不去食堂吃饭,都是自己带饭。教师休息室有微波炉,他这个年级第一可以任意使用。 没多会儿,热好饭的吴睿就抱着自己的饭盒跑过来了。 九班是好学生谈之色变的禁地,他以往连路过都不敢,现在从后门走进教室,内心居然还觉得有点小刺激。 教室里只有季让在,面色不善地坐在最后一个位置,看着地上那堆书跟看杀父仇人似的。 看到他探头探脑地进来,伸脚勾了把椅子让他坐。 吴睿觉得自己应该夸一下他:“季同学,你的行动力真强!” 季让踢了一下书堆,绝望地问:“这些,我全部都要学完?” 他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 没想到吴睿说:“不用啊,学六科就可以了。” 那一瞬间,季让觉得自己就像濒死之人注入了氧气,整个人立马活过来了:“真的?” “当然,高考只考六科。除去大三门外,你在剩下的六门中选择你最喜欢最擅长的三门科目就可以了。” 季让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那我不选数学!” 吴睿推了推眼镜:“哦,那不行,数学是大三门,属于必修科目。” 季让:“???” 操。 吴睿觉得从高一开始就交白卷的校霸应该并不知道这一次月考之后学校已经开始实行走班制了。 他跟他简略地解释了一下:“大三门就是语文,数学,英语。这三门是必修必考,在你们本班,也就是九班上课就可以了。” “小三门是指在物理、生物、化学、政治、历史、地理六科中选择你擅长的三科,根据排课去不同的班级上课。” 季让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这里早就不分文理科了。 刘尧应该是早早说过这件事,可他之前从来不听课,对周围的学习情况一无所知。 脑子里有什么念头,像一丝火花,啪的一下,一闪而过。 季让低头看了看搁在课桌上的粉色鲸鱼笔,喉咙开始发紧:“你说的小三门,是全年级各班学生任意选择,然后聚在一个教室上课吗?” 吴睿点头:“对啊。” 脑子里的火花像焰火炸开。 他是不是可以跟戚映同班上课了? 刚才还觉得学涯无望的大佬连看数学都觉得亲切起来:“走班制已经开始了?现在还可以报名吗?” 吴睿笑道:“这次月考成绩出了之后就开始走班上课了,随时都可以报名的。如果你一开始选择了物理,学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实在学不了,还可以中途换成其他科目。” 吴睿认真地问他:“季同学,你打算选哪三门啊?我个人建议,你先把六门的教材看一遍,了解一下各科具体的内容和难易程度,再根据你的情况做出选择。” 季让一早上沉痛的心情像开花一样美丽起来。 他转了圈笔,将鲸鱼帽子那头握在掌心:“不用,我选好了。” …… 吃完午饭,岳梨挽着戚映走回教室,刚揉着鼓鼓的小肚子坐下,门口就有个女生喊:“岳梨,有人找。” 她边起身边问:“谁啊?” “不认识,外班的。” 走出去,教室门外果然站了个高高瘦瘦的女生,看见她出来,大方地笑了一下:“岳梨同学,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她指了指楼道口的位置。 光天化日,又是在学校,岳梨不疑有他,点点头跟着她过去了。 然后就看见季让靠着墙等在那。 高个子女生把她带到,转头就溜了。 岳梨顿时紧张起来。大佬留给她的印象还是暴力凶狠居多,虽然上次在教室帮她们搬桌子有所改观,但就这么孤身站在大佬跟前,还是有点怕。 她结结巴巴:“季……同学,你找我什么事啊?” 季让脸上是一贯的冷淡,把拎在手中的奶茶递过来。 岳梨瞪大眼睛:“给……给我的?” 他点点头。 岳梨有苦难言。 她向老天爷发过誓,一学期不喝奶茶换体育课不被霸占。上次没忍住喝了一杯,没几天体育课果然就被数学课占了。吓得她最近严于律己,碰都不敢碰奶制品了。 大佬没事送什么奶茶啊! 季让伸了半天,见她不接,眉眼渐渐不耐起来,岳梨吓得一缩,一把抢过来。 季让这才开口:“问你个事。” 岳梨心想,大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打听事情之前还先送礼? 就听季让有些不自在地问:“戚映选了哪三门小班课?” 岳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毕竟大佬怎么看都不像是跟学习有牵连的人,随口道:“她选了历史地理化学。” 季让唇角微微勾了下,又转瞬恢复冷漠:“行了,回去吧。”顿了顿,又故意放冷声调吓她:“我问你这件事,不准跟她说,不然……” 岳梨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说不说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挥了下手指,岳梨拔腿跑了。 跑回教室,看看坐在座位上看书的戚映,又看看手中的奶茶,在心里默默说:“老天爷,你看到了,不是我故意要喝的,是大佬逼我的。不喝要挨打,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对吧?” 然后开心地喝了一口。 啊,真好喝。 下午上课前,刘尧的办公室迎来了不速之客。 他正拿着水杯在泡茶,听到身后少年的话,差点把水杯打翻了,震惊地回过头去:“你说你要干啥?” 季让:“我要报名小三门。” 刘尧见鬼一样看他。 也难怪,一年多了,季让在不爱学习上从来没让他失望过。突然说自己要学习,任谁都接受不了。 刘尧走回办公桌坐下,打量了他半天,像要把他看穿似的,猜测他是不是又想搞什么花样。 季让继续说:“我要报历史地理化学。” 刘尧越发不可思议。 他居然连科目都选好了??? 季让皱眉:“不行吗?” 坏学生愿意从良,哪有不行的。刘尧赶紧说:“行啊,当然可以!历史地理化学是吧,我一会儿就帮你排课。不过你小子,走班课不像我们班,其他班的学生也在,你要是在课堂上胡作非为,看我怎么收拾你!” 季让不耐烦地冲他一点头。 现在排课都是用电脑自动排,刘尧把季让的姓名学号选修科目输进去就可以了。下午第二节课,在德育楼四楼上历史。 第一节课下课后,季让找出历史书,往外走。 开黑的几个人哈欠连天地抬头,一脸迷茫问:“让哥你去哪啊?” 季让说:“去上课。” 屈大壮兴奋地说:“去哪上?我也去!” 季让白了他一眼:“你去个屁。你选修了吗?报名了吗?排课了吗?” 话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屈大壮愣愣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头问刘海洋:“让哥为什么看上去一副他很牛批的表情?” 刘海洋:“……我也不知道。” 走班课从周一开始,已经上过几节课了。一开始各班混插,还挺有新鲜劲儿,人员固定下来后也就习惯了。 季让走进去的时候,上课铃还没响。 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 正拿着手机跟戚映聊天的岳梨还以为是老师来了,猛地把手机往课桌里一塞,抬头一看,季让神情淡漠站在门口。 看见她和戚映后,黑眸闪了一下,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岳梨终于反应过来,季让早上找她打听戚映的小三门是要做什么。她表情顿时生动起来,甚至生出要给大佬让座的想法。 戚映也看见他,有些惊喜,季让朝她笑了下,然后走到倒数第二排的空位坐下。 和她隔着三排的距离。 但是足够了。 同一个教室,同一堂课,抬头的时候,就能看见她端坐的背影,还有垂在颈后柔软的发尾。 戚映趁着老师还没来,偷偷回头看他。 她心里高兴,脸上笑意也就明艳,额前刘海被窗外的风吹得微动,眼睛闪着星光似的,漂亮极了。 他心里有块儿地方,化作了汪洋。 坐他前排的两个男生兴奋地窃窃私语:“校花在朝我们笑!” 话刚落,屁股下的凳子被狠狠踹了一脚,差点摔了。 一脸惊恐地回头,大佬靠在椅子上抄着手,目光泛冷:“闭嘴,打扰我听课了。” 男生:“…………” 老师都还没来你听个屁的课啊! 敢怒不敢言,默默转过去了。没多会儿老师就踩着上课铃走进了教室。历史老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标题:“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工业革命和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有没有同学预习过这一节啊?” 岳梨在旁边写字传达老师的话,戚映看了看,然后乖乖地把手举起来。 这一个传递的过程有延迟,讲台上老教师已经开始在讲工业革命的开端,抬了抬眼镜问:“戚映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岳梨硬着头皮站起来帮她回答:“没有,老师,她就是告诉你她预习了。” 老教师大概是觉得这孩子反射弧有够长的,连连点头:“哦哦,老师知道了,把手放下吧。” 季让在后边儿差点笑死了。 这小傻子,真他妈乖。 【26】 历史比起数学物理来说简直太友好了。起码每个字他能听懂, 连在一起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下午两节历史课连上, 一下课, 戚映就跑到他座位旁边, 季让赶紧合上他唯一一个课堂笔记本。 没有条理的课堂笔记绝不能被历史课代表看到! 她手上拿着作业本, 在背后的空白处写着:你以后都要和我一起上历史课吗? 季让心说, 岂止是历史课, 老子还要上地理课和化学课呢。 他绷着唇角,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戚映高兴坏了, 眼里流动的光芒比夏夜的星星还亮,她拿过他搁在一旁的粉色鲸鱼笔,俯下身子写: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写作业呀? 夏日的校服, t恤小v领, 领口两颗扣子,她靠上的那颗纽扣没扣, 脖颈雪白又细长, 俯身的时候, 露出微微一寸锁骨。 季让之前那种故作的散漫没绷住, 几乎有些慌张地点了下头。 戚映冲他甜甜笑了下, 转身要回自己的座位, 季让一把拽住她手腕。他眉眼皱起来,显得凶巴巴的,拽着她走到楼道口没人的拐角。 戚映不解地眨眼。 季让瞪她:“一个女孩子, 衣服也不好好穿!” 他吼得凶, 动作却温柔,两只手覆上她衣领,目不斜视替她把最上面那颗纽扣系了起来。 完了,满意地挑了下眉。 戚映被勒得喘不上气。 她是转学生,拿校服的时候缺尺码,只有加小号和加大号了,好在她瘦,加小号也能穿上,但领口的位置就有点紧,得松开一颗纽扣才行。 季让还自顾开心,唇角都上扬:“行了,回去上课吧。” 委屈的戚映小同学不得不用手拽着领口,让脖子不被勒得那么紧。上课上到一半,实在不行了,偷摸摸回头看了眼季让。 他正埋着头记笔记。 赶紧把扣子解了,长长呼出一口气。 下课之后,历史老师布置作业,让他们把今天这一节的单元滚动复习卷做了。 季让:单元滚动复习卷?什么玩意儿? 现在老师布置的作业要么是自己出的试卷,要么是课后辅导材料。季同学八百年没听过课了,该有的课后辅导材料一本都没有。 戚映还等着他一起写作业呢! 季让赶紧给吴睿发消息:单元滚动复习卷在哪里买?还有别的什么玩意儿没有? 只可惜年级第一除了午饭期间和放学回家,手机基本关机,根本没有收到他的求助。 季让只能眼睁睁看着戚映步子欢快地跑到他跟前,一脸期待地等着他。 季大佬等了半天,认命了,拿手机打字骗戚映:复习卷搞掉了。 她倒是没怀疑,回复他:我陪你去买新的呀。 于是两人出发去书店。 学校附近有好几家大型书店,门口也有小型的专卖辅导材料的小书店。戚映早前就跟岳梨逛过,对这一块儿很熟悉,带着季让去了她最喜欢的那家店。 这店里不仅卖书,还有各种学习工具,漂亮的笔记本,可爱的写字笔,文具盒挂饰贴纸之类一应俱全。 逛这个店的大多是女生,季让一进来,顿时吸引了全店的目光。 戚映还自顾开开心心地帮他找辅导书,季让硬着头皮跟上,脸上摆出一副冷冰冰的神色,把那些打量的视线都吓了回去。 常用的辅导材料都摆在醒目的位置,很容易就找到了。季让扫了一圈,发现其他科目的也有,斟酌着是不是要选几本。 戚映看出他的意思,也不知道是真信了他辅导书搞丢了的话,还是知道他从没学习过的真相,帮他把其他科目必用的辅导材料也都一并挑了。 季让抱着一大堆纸墨味儿重的材料试卷去付钱。 付完之后又一本本往自己书包里装。这么多本,书包有点小了,他寻思着哪天有空去买个大点的。 店外,屈大壮一行人经过。 骆冰眼尖地看到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了:“那不是让哥吗?他在那干嘛?!” 季让还在装书。 一行人见鬼一样看着他。 屈大壮惊声尖叫:“我操,让哥真的开始搞学习了?” 季让装了满满一包书,提在手上拎了拎重量。 刘海洋目光深沉道:“你们懂什么!这肯定是新型的打架工具。我就问你,那一书包抡过来,你受得住吗?而且一旦老师或者警察过来,别人手上拿的是刀枪棍棒,让哥手上拿的是辅导书,谁占理?” 一行人顿时肃然起敬。 大佬不愧是大佬! 季让没发现店外马路边上那一圈崇拜的目光,装好了回头找戚映,看到她站在学习工具那一块儿,正在挑笔和笔记本。 他只有一个笔记本,还是去年买车刊杂志时顺带送的,这几天拿来当课堂笔记本用,上面什么都写的有。 他以为他藏得好没被戚映看到上面的内容,但戚映几次见他都是这个本子,稍动脑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季让拎着书包走过去。 戚映已经替他选好了一盒黑色的0.5笔芯和两只粉色的笔壳,大概是上课时那只粉色的鲸鱼笔给了她误会,她左挑右选,拿了个粉色封面飘着气球的笔记本递给他。 大眼睛眨了眨,像在说:这个好看。 季让默不作声接了。 她又选了个一只粉小熊一只白小熊排排坐的封面,递过来。 季让又接了。 两次试探让戚映更加确信了他的审美。 于是大佬得到了一打粉色封面笔记本。 …… 写作业的地方还是上次那家甜品店。 戚映知道这家店生意好,进去之后直奔柜台,先指了指草莓布丁,又指了指她没吃过的巧克力黑森林,拿眼神询问店员:这个还有吗? 店员看了旁边的季让一眼。 季让假装不知道店员在看他,垂着头说:“都卖给她。” 店员可算松了一口气,笑着冲戚映一点头。 两人一边吃甜品一边写作业。 季让翻开崭新的辅导试卷看了看,扫了两眼,开始头大。 还以为只要记住书上的内容就行了,怎么还需要结合历史事件解析的吗?今天学的不是工业革命和资本主义吗,题目里为什么在问同一时期的中国正在经历哪些大事件? 他上哪知道去? 非常暴躁。 抬头看了戚映一眼。 她正拿着叉子在戳黑森林上面的小蓝莓。 蓝莓又滑又硬,稍微一用力就嵌入蛋糕表面柔软的奶油里,戳了半天,不仅没戳出来,反而全部陷到蛋糕里面去了。 戚映皱着一张小脸。 季让没忍住,手指撑着眉心偏头,挡着脸笑出来。 妈的,怎么这么乖。 好在戚映听不到,笑完又绷住,伸手越过桌面,拿过她手中的叉子,对准蛋糕从下往下,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容易,叉住了蓝莓。 他把叉着蓝莓的叉子递过去。 戚映开心地看着他,一低头,张嘴吃了。 季让的手愣在半空,瞳孔微微放大。 他只是想把叉子递给她。 没有喂你的意思啊! 这个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说撩就撩,不给人反应的吗? 撩完人还不自知的小姑娘已经继续投身到作业中。不像他,看了一遍题目后,歪着脑袋沉思几秒,就能选出正确答案。 季让愤愤收回手。 自己还是脸皮太薄了! 【27】 卷子写到一半的时候, 季让收到了年纪第一的回信:季同学, 我刚放学, 你在哪里?我现在带你去买辅导书。 季让回他:不用, 已经买好了。 他把手上正在做的题拍了张照发过去:这道题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 吴睿的消息隔了五分钟才回过来:这道题你可以从两方面进行思考, 第一个方面是这句诗句本身传达的意思。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 让它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诗人在诗中表达了希望孕育新生命的意愿, 说明当下的世界是凋敝且没有希望的。第二个方面是题目中十九世纪这个信号,你联想一下十九世纪的西方世界是什么样的情况,这道题的答案就出来了。 长长的一段文字看得季让头晕脑胀, 看到最后,他居然连答案都没说,让他自己思考! 季让咬牙切齿, 只能把吴睿发来的文字内容再看一遍, 结合几个选项,迟疑着问:选c? 吴睿:对, 以后做题就这样来解析, 你会发现每一道题的答案都显而易见。 季让没好意思跟他说选c其实是连蒙带猜的。 毕竟只上过一节历史课的大佬并不知道十九世纪的西方世界到底是他妈个什么样子。 不过吴睿的解析倒是给了他启发, 再做题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揣摩了。 这样蒙起来的正确率都上涨了一些。 绞尽脑汁的大佬刚把选择题做完, 戚映已经写完了整张卷子。她看了看对面还在冥思苦想的少年, 端起自己还没吃完的黑森林蛋糕一边吃一边等他。 少年皱眉沉思的样子, 和当年将军坐在书房批阅兵卷时一模一样。 那些被丢到练兵营里的世家纨绔总是惹他生气。他常叹息,如何敢将这千里沃土交到那些不学无术之徒手中。 那时候她不明白,眨着眼说:“有将军在。” 有将军在, 定能守好这万里河山。 他好笑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小傻子, 我又不是神仙。” 他又不是神仙,总有一天会死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那一天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那是她进将军府的第五个年头,照顾她的贴身嬷嬷从府中管家那里得了信,欢欢喜喜地跑来告诉她,将军又打了胜仗,不日后就要班师回朝了。 将军自去年桂月离京,足有一年没有回来过。 她开心得不行,和府中上下一道清扫了将军府。又临近年关,各样窗花灯笼买了不少回来挂,连花圃都翻了新,栽上了冬季开花的山茶腊梅。 嬷嬷还专替她去锦绣坊做了崭新的衣裙斗篷。那斗篷是大红色,艳得招摇,和她平日里的穿衣风格完全不同,嬷嬷却说,如今京中正流行这颜色,她皮肤白,穿红色好看不说,迎接将军回家,定要喜气洋洋的才好。 将军早年丧母,少年丧父,往年征战时,京中宅邸不过两三个老仆人守着。后来戚映住进来,才陆陆续续添了些丫鬟婆子,多了些人气热闹来。 想来他回京时看到这番喜庆明艳的景象,该是高兴的。 她便应了。 没过几日,便又有急信传至宫中,那一日,皇帝闭朝。 想来那时候,将军阵亡的消息便传入京中了。 可没有人来告诉她。 大抵是觉得她不过区区一个无名妾侍,不足挂齿。 她就这么掰着指头等啊等啊,终于等到大军回朝那一日。那一天,新年伊始,她穿着那身大红的斗篷,等来了将军的灵柩。 那些她亲手贴上的窗花,亲自挂上的灯笼,又由她亲手揭下来,换上了白色的丧幡。 她将那件大红的斗篷脱下来,叠好,放在床头,换上一身白裙,悬于房梁。 那个时辰,阳光还很晴朗。 闭眼之时,仍能看见金色的光。 …… 戚映揉了揉眼睛。 何其有幸,她能再次遇到他。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承诺,没有陪他度过的新年,这一次,都可以一点一点,全部补回来。 季让并不知道对面的小姑娘已经悄悄埋头哭了一回,他还在跟试卷做斗争。 选择题可以蒙,后面的大题就得翻书才能做。正要伸手去拿课本,又恍然想起,刚才戚映做题的时候没有碰过书。 那他还需要翻书岂不是显得很垃圾? 不愿正视自己学渣身份的大佬只能绷住看下一道。 下一道也不会,很好。 书山有路他不走,学海无涯他没舟。 横批:偶像包袱过重。 季让看了眼门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他借故收好试卷,拿手机打字给她看:天快黑了,回家吧。 她不要他送,担心会耽搁他时间,毕竟他住的地方和她家是两个方向。季让已经接受了她嫌弃他的摩托车这个“事实”,心里不高兴但面上不做表露地把她送到了公交站。 这个时间段已经不挤了,车到的时候还有很多位置。他把书包递给她,绷着脸说:“去吧。” 戚映微微仰着脑袋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原因,她眼睛有点红,看他的目光温柔又缠倦。 季让被这眼神看得心脏莫名发麻,打岔笑道:“怎么?舍不得老子啊。” 身后公交车靠站,打开了车门。 戚映突然踮脚抱了他一下。 只感觉怀里撞进来一个又香又软的小东西,还没来得及反应,戚映已经一把拿过自己的书包,转身跑上了公交车。 夜风打着旋儿从他身侧卷过,卷走了怀里残留的甜香。 公交车已经开动,戚映趴在窗边,挥着手朝他笑。 这才反应过来的大佬气成了木头人。 撩完就跑到底是跟谁学的?! 不行,已经被她占了两次便宜,下次自己一定要主动一点,把便宜占回来! …… 第二天到学校,吴睿趁着早自习还没开始跑来九班找季让。年纪第一出现在这里,顿时引起了围观,几个混小子嬉笑着挡住他:“哟,这不是年纪第一嘛,怎么屈尊降贵跑到我们这边来了?” 吴睿说:“我来找季让。” 一群人哄堂大笑:“我操,这书呆子居然还想找让哥?怕不是皮痒找揍?” 身后传来季让冷冰冰的声音:“老子看你是皮痒找揍。” 几个人看见是他,吓得脖子一缩,赶紧跑了。吴睿突然生出一种被年级大佬罩着的感觉,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他忍着激动把手中的笔记本递过去:“季同学,这是我昨晚根据你的情况为你量身定制的学习计划,你先看一看,中午吃完饭我再来找你,给你仔细讲一下。” 季让伸手接过:“谢了。” 吴睿羞涩地摆摆手:“应该的,你又不是没给钱。” 季让觉得这小子还挺好玩的,也笑道:“行,你回去吧,快上课了。” 吴睿点点头,转身走了。季让拿着笔记本回到自己的座位,在周围一圈好奇视线下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只见上面铿锵有力地写了五个大字: 【进击的季让】 下面接一行小字:——四周学习计划。 季让:??? 年级第一是他妈个什么中二少年? 【28】 海一学生们发现, 年级第一和年级倒数第一最近走得很近。哦不, 现在已经是年级倒数第三了。 一班班主任听闻后, 忧心忡忡, 下课后还专门把吴睿叫到了办公室:“他是不是欺凌你了?找你要生活费了?逼你帮他写作业了?” 吴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夏老师, 季同学人挺好的, 我们是朋友。” 季让跟他打过招呼,不许告诉任何人他在帮他补习。 一班班主任一言难尽地看了他几眼,“吴睿啊, 你现在已经高二了,学习为重,可千万别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坏学生影响了。” 九班班主任刘尧刚好从外边儿走进来, 听闻此话顿时冷笑:“哟, 夏老师,你说谁不三不四呢?” 夏老师作为重点实验班的班主任, 对九班向来没什么好印象, 没好气道:“还能是谁, 不就是你们班的那个季让!我跟你说老刘, 吴睿的成绩要是被影响了, 没他好果子吃!” 刘尧虽然头疼班上那几个皮猴, 但一向护短:“别总往坏处想,照你这么说,成绩要是这么容易被影响, 怎么不能是季让的成绩被吴睿同学影响影响, 转而变好呢?” 眼见两位老师要吵起来,吴睿赶紧说:“夏老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事影响到学习。季同学也很友好,我们是学习上的好伙伴。” 刘尧心说,亏这小子说得出来,还学习上的伙伴。 夏老师一脸头疼,挥挥手让他走了。 上午有两节化学课。 吴睿最近在给季让补初中化学,四周学习计划基本都是初中各科知识梳理巩固。好在季让初一初二那两年都有认真学习,不至于两眼抓瞎。 到教室之后,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没人敢往他附近坐,他乐得清静,低头做吴睿给他布置的初中练习册。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面面相觑,目含惊恐,不敢口头讨论,小纸条传得飞快。 ——大佬最近到底怎么了?不仅按时上小班课,居然还在做题! ——上课也没见他在认真听课啊,确定他做的是题不是其他什么玩意儿? ——比如填字游戏? ——他听课也听不懂吧,化学这种魔法学科,学渣到底来凑什么热闹啊。 ——有大佬在,我下课都不敢调戏女同学了呜呜呜。 …… 戚映来得有点迟,几乎就赶在铃声响起的前一秒冲进了教室。 她抱着书气喘吁吁,左右看了一圈。其实前排中间还有几个位置,那附近坐的也有二班的学生。 她却没过去,从讲台绕到靠窗那一边,走到靠后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去。 全班噤声。 季让唰的一下把自己在做的初中练习册藏在了高中课本下面。他瞪着戚映,好像在说:你坐这里干什么?坐前边儿去! 戚映只是歪着头朝他笑。 她把课本放好,笔袋拿出来,端端地摆正。 季让第一次和她同桌。 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如擂。 他偷偷把练习册扯出来塞回课桌,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居然在做初中的题。看了眼她的书,翻到她那一页,又把自己粉色的笔记本拿出来,拧开笔帽,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化学老师走进来,笑吟吟道:“同学们好。” 教室齐声:“老师好。” 她也喊了,只是没有声音,嘴巴无声张开的时候,能隐隐约约看见粉红的舌尖。季让又闻到了草莓香。 她上课前是不是偷吃草莓糖了? 大佬被甜香味儿搅得心猿意马,本来就听不懂,现在更听不进去了。戚映倒是认认真真在记笔记,她很聪明,虽然听不见老师讲课,但结合黑板上的题和书上的内容,也能很快掌握知识点。 有些搞不懂的地方,用红笔标注,回班上后再请教学习委员黄博通。 高二的化学对于季让来说还是太难了,他连笔记都不知道怎么做。他翻开那个粉红的本子,翻到最后一页,单手撑着头,写戚映的名字。 这两个字,不生僻不特别,可连在一起,笔画都透着乖。 写一个“戚映”,画一颗草莓。画草莓的时候,还借了她红色的笔。戚映不知道在他做什么,下课之后乖乖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来,想和他交换看知识点。 季让捂着自己的笔记本跟护心肝似的,不给她看。 戚映两根手指扯着他衣角,晃啊晃,目光巴巴看着他,像在说:给我看看嘛,就看一眼嘛,给我看一下嘛。 大佬受不了了。 绝望地把自己的笔记本前面几页摊开:“看啊!什么都没有!” 戚映疑惑了。 怎么回事?明明看见他上课的时候写得很认真啊。 季让趁着她发愣,赶紧把笔记本收起来,第二节就老老实实记笔记了。 听不懂也记,万一下课她又要看他笔记怎么办?万一看见后边儿满满一页她的名字,他作为男人尊严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这种搞得像偷偷写暗恋对象名字的事儿,他不能认! 下课后,季让回到九班,下节是他最害怕的数学,一想到就窒息。 大佬愁云惨淡,大佬的众小弟倒是眉飞眼笑,毕竟今天周五,明天又是一个美好的周末。屈大壮看不懂脸色似的凑过来,兴奋问:“让哥,周末去哪玩啊?我听说城东有场比赛,你是不是好久没参加过了?要不要去?” 季让心烦道:“不去。” 刘海洋在后边拍他脑袋:“你他妈忘了让哥上次因为这破比赛被抓进局子吗?遵纪守法晓得不?” 屈大壮连连点头:“对对对,那破比赛还是别参加了,那我们去蓝爵开黑吧?蓝爵换了一批配置超高的机子,打起来肯定特别爽!” 季让还是懒洋洋的:“我不去,你们去吧。” “那游戏厅呢?对了我们可以去爬安山啊!这周末上面不是有那什么cs真人竞技吗?我们几个刚好可以组队!” 季让把数学书往下一砸:“老子他妈周末没空,自己滚蛋!” 一嗓子吼大了,教室都安静下来。 大佬比老师还管用。 屈大壮咬着牙看了他半天,不顾刘海洋在后边儿偷偷拽他,突然就怒了:“让哥!你是不是对兄弟们有什么意见?你看不起我们就直说!不用藏着捏着!” 季让简直要被气笑了:“屈鹏你他妈什么意思?” 往常直接喊他大名,就证明大佬真怒了,但这次屈大壮脑子一根筋似的,非要把话说开:“我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啊?!你都多久没跟我们一起出去了?听说你最近跟年级第一走得很近啊,怎么,看不起我们成绩差啊?想摆脱我们这群不良少年啊?那你直说啊!只要你说一句不需要我们了,谁再跟你谁是孙子!” 屈大壮吼得凶,可眼眶却渐渐红了。 这群青春期的少年,谁不是心甘情愿地服他。外人都说他多么的阴狠暴力,说他坏,厌恶他又怕他,只有他们这些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才知道,那个被全校师生忌惮的少年,他其实真的很好。 屈大壮妈妈做心脏手术,他瞒着他们交了手术费,被屈大壮知道后,还记得顾忌兄弟的面子,轻描淡写地说:多大点事儿,打个欠条呗。 骆冰的亲妹妹暗恋那个高三的学长,却被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以爱之名拍了裸.照。他知道后二话不说,不想牵连他们,一个人去把那畜生揍了个半死,逼他把裸.照销毁了。 他们平时在外边儿惹是生非,全是季让替他们善后,最后的锅也都由他一个人背。但他总不在意地说:多大点事儿。 他们都知道季让跟家里关系不好,他有用不完的零花钱,可生病住院都是一个人。寒暑假大家有家回,过年还能拿到长辈的红包,可季让永远住在他那个又大又空的房子里,年三十的时候,一个人吃泡面看春晚。 他们把他当大哥,更想把他当家人,可现在,他好像渐渐不需要他们了。 任谁心理上都接受不了。 屈大壮这几嗓子要是放在平时,早就被季让揍趴下了。 可现下季让却没动作。 又生气又好笑。 他不知道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来的行为会给他们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屈大壮眼眶通红,看样子是要哭了,但紧咬着唇,坚持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原则。 季让喉咙有点发紧,朝他伸手。 屈大壮下意识一躲,以为要挨打了。没想到季让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沉声说:“不是你们想的这样,我只是……” 他顿了顿,在一众少年委屈又期待的目光中,神情沉重地说:“我只是爱上了学习。” 众人:“?????” 你爱上了啥玩意儿? 季让看了一圈神色各异的几个人,不知道想到什么,皱了皱眉,下定决心似的说:“这样吧,以后放学和周末你们也别出去玩了,都跟着我一起去补习。” 众人:“?????” 屈大壮你他妈干的好事!!! 大佬以前只是逼人写作业,现在他妈的又要开始逼人搞学习了! 屈大壮:“…………” 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不该问t t 【29】 季让说到做到。 周六吃过午饭, 这群昨晚打了通宵游戏本该还在床上补觉的少年就被他一通电话全部叫到了商业广场集合。 屈大壮肿着一双眼睛, 打个哈欠流满脸的泪, 一到场就被众人群殴了。 他妈的叫你多嘴。 屈大壮委委屈屈, 还想补救, “让哥, 我们都不是学习的那块料, 就不打扰你修行了哈……” 被季让踹了一脚:“少他妈废话,都给老子跟上。” 一行人到达跟吴睿约好的地方,书呆子已经抱着书包等在那儿了。看见季让身后那一群精神不济愁眉苦脸的拖油瓶, 也有点惊讶,等他走近了才小声问:“季同学,他们来做什么啊?” 季让说:“一起补习。” 吴睿目瞪口呆。 咋的, 大佬进击就算了, 大佬的小弟也要进击? 是最近祖国的改革春风吹得太深入了吗?把这群从高一到现在除了玩就是睡的不良少年们都给吹醒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 吴睿心中顿时升起莫大的社会责任感!既然他们有心改正,那自己就一定要完成好领路的任务, 引人向善, 是每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职责所在! 季让不知道这个中二的年级第一为什么突然开始双眼发光了, 他看了眼里面他们本来约好的咖啡厅, 人爆满, 早就没了位置。 他皱眉:“你来这么早不去里面占位置?” 吴睿怪不好意思地推了下他新换的黑框眼镜:“我没单独进过咖啡厅……” 季让明了, 倒也没说什么,“那换一家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沿着商业广场出发,接连走了一公里, 所过之处的咖啡馆几乎全部满员。 今天是周六, 而且又临近下午,正是喝咖啡休闲的时候,哪还有那么多的空位留给他们。 眼见大佬脸色越来越沉,刘海洋赶紧提议:“要不去肯德基看看吧。” 于是一行人又转道肯德基,然后发现里面全是尖叫打闹的小朋友。 吴睿指着老爷爷老奶奶打太极的公园,“其实那里也可以,草坪上挺宽敞的。” 季让冷声:“是你想上新闻还是老子想上电视?”他走到街边叫车,跟屈大壮说:“去满江庭。” 市中心的高档娱乐会所,消费随随便便上万的那种。 一行人分坐几辆车,半个多小时才到满江庭。 吴睿连咖啡馆都没去过,这种高档会所就更别说了。装修和招牌都透着奢侈,镶银边的宽大玻璃门内,还有两个穿制服正装的迎宾。 吴睿看看自己身上十几块钱的t恤,有点不敢迈脚。 季让从身后过来,手臂在他肩膀上揽了一下,把他往前一带:“走啊,愣着干嘛。” 感应玻璃门自动打开,两个迎宾躬身喊他:“季少。” 也不用去前台,直接有侍者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大包间。软皮沙发,娱乐设施一应俱全,这群人轻车熟路的,唱k的唱k,打台游的打台游。 吴睿愣愣不知所措,季让用手掌拍砸了砸桌面,冷声道:“都他妈给我过来!” 闹腾声顿时没了,都蔫蔫儿地站过来。 季让把包间里的灯全部打开,安排他们依次坐好,然后才跟吴睿说:“开始吧。” 吴睿:“啊?” 季让:“补习啊!” 吴睿:“哦哦。” 在这种地方补习,真的好魔幻啊。他赶紧从书包里掏出准备好的初中辅导教材,拿着笔和本子蹲下来,“今天我们补习数学。” 一听是数学,几个人都闹开了:“数学不行啊!让哥,这打死都不行的。而且又没有黑板,他就在纸上写,谁看得到啊。” 季让:“是吗?”面无表情起身,按了服务铃,很快就有人过来,“给我找块小白板和黑笔来。” 服务员:“好的,季少。” 众人:“???” 没多会小白板和写字笔就送进来了,季让在一众痛苦委屈的目光中交给吴睿:“来吧。” 吴睿兴奋得额头都开始冒汗了,接过那支笔,像接过了祖国花朵的未来,声音颤抖道:“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初中数学中的二次根式。那什么是二次根式呢?看这里!” 一段始于数学的补习,在昂贵的会所包间中拉开了序幕。 …… 薛蔓青和她几个朋友到满江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她们逛了几个小时的街,刚才老天突然变脸,下起瓢泼大雨,打不到车又累,索性到附近的满江庭来玩一玩,打算晚点再叫车来接。 服务员领着她们去四楼,薛蔓青往常都喜欢在二楼,因为二楼厕所的镜子照起来要好看一些。她跟服务员说:“我要坐二楼的包间。” 服务员抱歉道:“不好意思薛小姐,二楼没有空房了。” 薛蔓青皱眉:“今天生意这么好?” 服务员知道她的身份,不敢瞒她,实话实说:“季少包了整层楼。” “季让?!”薛蔓青惊讶得声音都变大了,她几个朋友听到,都围过来: ——“季让也在?” ——“青青你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吗?叫他一起来玩啊。” ——“对啊,我们人少,玩起来都没劲儿,去问问他能不能拼房嘛。” 薛蔓青没敢说季让对她一直都爱答不理,皱眉问服务员:“他们人很多吗?整个二楼都坐满了?” 服务员硬着头皮回答:“没有,他们就坐了一个房间。季少说周围有声音会吵到他,所以把整层楼都包下来,不让用。” 怕吵到他?来娱乐会所玩还怕吵? 真的是无法理解的霸道。 季让在这个圈子很有名,他的“叛逆恶行”是这群生活在金字塔尖的少年少女想也不敢想的事。 谁不是家族按照接班人标准来培养的,品行稍有出格,必然会损失既得利益,都不敢胡来。像季让那样,坏得无可救药,放他们身上早就被家族放弃了。 可季让的爸爸季伟彦也是个人才,儿子都堕落成这样了,还当个宝一样,要什么给什么,外头跟人说起,也从来都是一副“我儿子是乖孩子”的语气。 你那儿子,谁不知道啊? 昧着良心都夸不出来。 季家满门精英,三代参军,饶是季伟彦如今从商,当年也是从特警部队退下来的。说不上名门望族,但也是清白门庭。 季让是季家唯一的污点。 薛蔓青这几个朋友是外校的,没见过季让。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他那些恶行,到底是减了几分凶气,惧怕没多少,好奇倒是真的。 缠着薛蔓青非要见一见。 她以往经常说起季让,还一口一个季叔叔,造成一种他们关系不错的假象。如今骑虎难下,简直有苦难言。 最后实在被缠得没办法,不想在好姐妹面前丢了面子,硬着头皮说:“我去问一问,你们在下面等我。” 服务员知道她和季让认识,也没拦她:“在207。” 薛蔓青点点头,径直往上。到了二楼却发现走廊清静得过分,走到207门口,一丝娱乐声响都听不到。 不会是走了吧? 薛蔓青好奇地将门推开一条缝,朝里看。 看见以季让为首的那群不良少年坐成一排,人手一个笔记本,看着前面正在小白板上奋笔疾书的眼镜少年。 只听他口若悬河:“那么,当b—4ac≥0时,a、b、c代入哪一个公式就可以得到方程跟呢?请屈鹏同学回答这个问题!” 屈鹏:“……嗯,x等于2a分之,之……” 吴睿:“对!就是那个答案!说出来!” 屈鹏:“-b±根号b平方-4ac!” 吴睿:“正确!让我们给勇于开口的屈鹏同学鼓鼓掌!” 包间稀稀拉拉响起掌声。 薛蔓青:“??????” 她是看见了什么魔幻景象??? 几乎有些仓皇地跑下了楼梯。那几个好姐妹顿时围上来,“怎么样?他同意了吗?” 薛蔓青还没缓过神,吞吞吐吐说:“他……他们有正事,没有在玩……” 小姐妹不满地噘嘴:“在这里能有什么正事啊?这是办正事的地方吗?” 薛蔓青:我也搞不懂啊!!! 他们在ktv认真搞学习的样子好他妈像魔教中人啊! 薛蔓青不愿面对这玄幻现实:“我们换个地方吧。”话落,不等小姐妹们反应过来,已经匆匆往门口走去。 二楼的补习一直进行到晚饭时候,季让领着众人去隔壁的西餐厅吃饭,吴睿还要赶回家陪他妈妈,拒绝了。 从这里回他家有些远,季让帮他打了辆车才走。 吴睿背着书包,正站在街边等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回来的薛蔓青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 他俩都是国旗班的,每周一都一起升旗,吴睿看见她有点害羞,推了推眼镜打招呼:“薛同学,好巧啊。” 薛蔓青神情有些复杂,问他:“你在这儿做什么?” 吴睿说:“就随便逛了逛,散散步。” 这书呆子,居然还不跟她说实话。 薛蔓青挑了下唇角,压低声音:“我都知道了。” 吴睿吓了一跳:“你知道什么了?” 薛蔓青撩撩头发,若无其事:“你在给季让他们补习。” 真相被说破,吴睿一时有点尴尬,“谁跟你说的啊?” 薛蔓青说:“季让啊。” 吴睿顿时道:“他不是不让我说么!怎么还自己跟你说呢!” 薛蔓青笑了笑:“怎么回事啊?你还想当拯救失足少年的英雄啊?给他们补习?他们能听你的吗?” 吴睿严肃道:“话不能这么说,季同学迷途知返想要学习找到我,我肯定要帮忙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而且他也付了补习费。” 一辆白色的轿车在街边停下来,吴睿看了看车牌,是季让给他叫的车没错,冲薛蔓青挥挥手:“薛同学我走了哈,再见。” 他抱着书包钻进车里。 薛蔓青神色复杂,看着车子汇入车流,在原地站了许久。 从那会儿不可思议的震惊到后面觉得不对劲又绕道回来,到现在终于了解事情真相,心情真是跌宕起伏。 季让居然主动找吴睿给他补习? 他居然开始学习了? 回头想想,最近这段时间,有关季让惹是生非打架斗殴的消息好像确实少了很多。 他这是在……改变吗? 她前段时间才骂他无可救药自甘堕落,结果人家转头就开始给她表演什么叫浪子回头。 他会变成什么样呢?变成那种,成绩好、家世好、样貌好的高冷男神吗? 薛蔓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何种心情去接受这个改变。正失魂落魄,接到她爸爸的电话,“青青,你在哪啊?你不是说要跟爸爸一起去参加今晚的宴会吗?爸爸过来接你。” 薛蔓青报了地址。 没多会儿,一辆黑色卡宴就开了过来。 到宴会厅的时候,薛蔓青看到了季让的爸爸季伟彦。 男人身材笔挺,样貌端正,哪怕浸淫商场多年,身上始终有属于军人的凛然。看见薛蔓青,很和蔼地跟她打招呼:“青青来啦。” 薛蔓青抿唇笑了笑,季伟彦问了她几句学习情况,最终还是绕回那个不变的话题:“我家那小子最近在学校又惹什么事没?” 薛蔓青沉默了一下,甜甜笑起来:“没有。季叔叔,季让最近很听话,不仅没惹事,还找了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给他补习,看样子是要改过自新了,我真为他高兴。” 季伟彦脸色一变,大约是太过震惊,手中端着的酒杯都洒出几滴来。 半晌,欣喜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感慨,布满了双眼:“阿让这孩子……这孩子……”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宴会一结束就匆匆走了。 【30】 屈大壮一群人从来没像这次这样期待过开学。 周末整整两天!整整两天啊!就被大佬关在房间里, 逼着听课做题刷试卷!他们多少年没感受过来自学习的恐惧了, 还不敢反抗, 简直怀疑人生。 放假是折磨, 开学反而成了解脱。 但怎么说, 太美的幻想因为太年轻。周一到校, 早自习还没开始, 一群人就被季让拎到了刘尧的办公室,报名小三门。 刘尧快被这群突然改过自新奋发向上的差生感动哭了。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挨个挨个摸头以示欣慰:“都是好孩子, 好孩子。” 下一次期中考,九班一定不会再是平均分倒数第一的班级了! 屈大壮流下了悔不该当初的泪水。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呜…… 早自习结束,全校到操场集合进行升旗仪式。这一周的升旗手是吴睿, 昂首挺胸踢着正步走在最前面, 别说,取下眼镜穿着军装的样子, 还挺上道。 屈大壮现在一看到他就生理性哆嗦:“我现在看年级第一有种以前看数学老师的感觉。” 刘海洋:“谁不是呢……” 两人愤愤转头, 偷偷瞪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侧着身, 双手插在裤兜里, 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样, 看着二班的方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还勾了下唇角。 屈大壮:“好想篡位哦。” 刘海洋:“我支持你。” 升旗仪式结束,教导主任拿着话筒上台进行例行讲话。季让上一周没惹事,海一风平浪静, 歌舞升平, 通报批评这一步骤都略了。 教导主任很欣慰,把接下来的时间都拿来宣布一件大事:“从这周一开始,我们学校会和燕城七中进行‘学校交流会’。上一周,我们已经从高二年级各班级中挑选了十名同学前往燕城。那本周呢,燕城七中的十名学生将来到我们学校,和大家一起上课学习生活。希望我校的同学们能和燕七的学子相处愉快,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蔫蔫儿的屈大壮这才来了劲:“燕城?好远啊!坐飞机都得三个小时吧?来的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漂不漂亮,都在哪个班啊?我们班有吗?” 下面大多数学生都跟他反应一样,操场顿时一片哄闹,教导主任吼了几次安静才终于止住了八卦的热情。 岳梨恨没有把手机揣身上,不能第一时间跟戚映分享这件事。 她很快就从班长陈梦洁那里听来了消息:“一班去了三个,我们班一个,三班两个,四班两个,五班两个。” 岳梨不顾还在集合,窜到前边去:“男生还是女生啊?” 陈梦洁说:“男生,听刘老师说,那个男生好像是燕城七中的年级第一。” 周围一片惊叹。 消息在其他班也迅速蔓延开。 “哇,又是一个年级第一。” “不知道跟我们的年级第一比怎么样?” “年级第一不都一个书呆子样吗,哈哈哈。这下来了两个书呆子,不知道谁更呆一点。” 季让把视线从二班那头收回来,踢了旁边屈大壮一脚:“让他们闭嘴。” 屈大壮迅速拿出凶神恶煞的表情:“都他妈给我闭嘴!书呆子怎么了?书呆子有考第一的本事你们有吗?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嘴叭叭的,信不信老子拿针给你们缝起来?!” 周围人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又不敢反驳,默默闭嘴了。 早会结束,学生都沉浸在交换生的热情里,岳梨拖着戚映飞快往教室跑,想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上楼梯的时候,学生太多,只能慢下来,顺着人流往上挤。季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们身边,戚映转头看见他,抿着唇笑起来。 他也笑了下,拐角时,在拥挤的人群中,轻轻拉过她的手,将握在掌心的糖递给她。 人群分作两边,他顺着人流往左,双手插在裤兜里,背影懒散,好像刚才并没有在拥挤的人流中偷偷去牵小姑娘的手,递糖给人家。 回到教室,二班果然一片激动。 今早还疑惑学习委员黄博通怎么缺席了,现在才知道他上周就被刘庆华挑中去燕城七中进行交换了。 岳梨一坐下就迫不及待把这件事写下来递给戚映看。 原本还捧着那颗草莓糖在笑的戚映,看见本子上的内容后,神情突然顿住了。 岳梨还在自顾自写:听说那个男生是燕城七中的年级第一呢!他应该就坐黄博通的位置吧,那岂不是就在我们后座?! 戚映盯着燕城七中那几个字。 心脏又开始疼,像针刺。 突如其来的难受疾风骤雨似的席卷了全身,好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像幻灯片在大脑自动播放,怎么关都关不上。 她疼得喘不上气,脸色都发白。 岳梨发现她不对劲,吓得去拉她的手:“映映,你怎么了啊?” 那纤细的手指冰凉,掌心在冒冷汗。 戚映紧咬着唇,剥开那颗草莓糖,放进嘴里。 草莓的甜味从舌尖一路蔓延到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还残留他握在掌心时的温度。又甜又暖。 难受感被甜味冲淡,她终于能呼吸。 拉住正要去叫老师的岳梨,在本子上写:没事,低血糖,吃颗糖就好了。 岳梨观察她脸色,似乎是缓过来了,终于松了口气。 上课铃拉响,刘庆华领着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走进教室,“同学们,这是这次燕城七中的交换生,傅南浔同学,大家欢迎。” 教室里响起激烈的掌声。 不是说年级第一都是像吴睿那样的书呆子吗?!这个年级第一怎么又高又帅笑起来还那么温柔?! 连声音都好好听,干净又温和,像清晨第一缕光:“大家好,我是傅南浔,南方的南,江浔的浔,接下来的一周,希望和大家相处愉快。” 刘庆华指了下黄博通的位置:“这是你的座位。” 傅南浔点了点头,往座位走来,原来温和的笑容在看见戚映时,变作了震惊。 戚映朝他笑着点了下头。 傅南浔眼底涌上久别重逢的喜意。 他在黄博通的位置坐下,周围人都在看他,他却只看着前面清瘦端直的背影。来到海城一中的第一节课,完全没有听进去。 直到下课,他才在后面低声喊她:“映映……” 戚映还在收拾课本,没有反应,傅南浔又喊了一声:“戚映。” 岳梨侧过身来,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你们认识啊?” 傅南浔点点头,“我们以前是同桌。” 岳梨长大了嘴:“同桌?映映以前是燕城七中的啊?” 收拾完课桌的戚映终于转过身来,她手上拿着笔和纸,在纸上写:好久不见呀。 傅南浔变了脸色。好半天,僵硬着问岳梨:“她怎么了?” 岳梨奇怪道:“你们是同桌你不知道吗?映映受了伤,耳朵听不到了,也不能说话。” 傅南浔搁在课桌下的手指差点掐进肉里:“我……我不知道……她转学转得很突然……” 岂止是突然。 周五放学时还有说有笑,约好明天一起去逛书店,可第二天就打不通电话了。周一的时候没见她来上学,去问老师,老师说戚映有事请了假。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学校,手机打不通,各种方式都联系不上,没多久,就有人来学校给她办了转学手续。 戚映这个人,像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 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转到了海一,而且还…… 傅南浔急切问岳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受伤?” 戚映是烈士子女的事全年级都知道,岳梨也没瞒他,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但她知道的也不多,戚爸爸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牺牲,戚映又是为何受到了牵连一概不知。 傅南浔只觉生活像电视剧一样,她所经历的,是他之前完全没有想过的。 眼前女孩的笑容和以前一样,柔软又甜,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后只是朝她笑了笑,在本子上写:放学一起去书店吧,你之前说要推荐给我的那本书,我还不知道是什么。 戚映在记忆中检索。 是了,那个周五,他们是约好要去书店买书的。 可惜周末的时候原主就出了事。 这也算是原主没有完成的承诺之一,戚映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一整天时间,傅南浔已经了解到戚映现在的全部情况。得知她住在舅舅家,有一个很维护她的弟弟,班上同学也很照顾她,她的失聪和失语正在逐步恢复,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放学之后,戚映带他去买书。 刚出校门,在等红绿灯,傅南浔感觉后边儿有人看自己,芒刺在背的感觉。 他回头去看。 十步之远的距离,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眉眼很野,眼神冰冷,浑身毫不掩盖的戾气和冷意,盯着他和戚映。 他直觉这人很危险。 往戚映身边靠了靠,护着她。 少年神情愈冷,有压抑的疯狂。 一辆林肯从旁边开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轿车门打开,车内的男人笑容温和喊:“阿让。” 季让歪头笑了下,满眼邪气。 【31】 林肯车吸引了周围全部的视线。 季伟彦看着许久不见的儿子, 温声问:“你要上车吗?还是我下去陪你走走?” 季让满眼讥讽盯地着他, 没说话, 也没拒绝。 季伟彦太熟悉这种眼神了。这几年来, 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待他, 看待季家, 然后越走越远。 他心头苦笑, 低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和你说几句话。昨天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你不在。” 红绿灯亮, 继续通行。季让越过车身,看见戚映背着书包,跟那个别校的年级第一并肩走过了马路。 他略一俯身, 钻进了车里。 季伟彦默默松了口气, 吩咐司机:“开车吧。” 车外学生暗自讨论: ——大佬不愧是大佬,这车牛逼了。 ——所以这就是大佬打架斗殴无恶不作还能继续呆在海一的原因吗? ——啊, 这拼爹的时代啊。 车内, 淡淡的松香伴随流动的空气四下溢开, 季让靠着靠垫望着窗外, 周身冷冰冰的气息好像令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季伟彦神情复杂看着他, 想说什么, 又无从开口。 他从来不是一个擅长交流的父亲。 好半天,只能从衣食住行问起:“住的地方还缺什么吗?” 季让不理他。 他也不在意:“你现在学习越来越忙,我找个保姆去帮你做做饭, 收拾收拾房间可以吗?” 季让还是没反应。 季伟彦微微叹了声气:“我听芊芊说, 你偷偷去医院看过爷爷是吗?爷爷已经出院了,现在在家里调养,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回去看看。” 季让终于有动作,回头讥讽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漠然:“我的事不用你管。” 季伟彦皱起了眉。 他想错了。听到薛蔓青的话,他以为季让意识到了过去的荒谬,已经开始改变,会慢慢长大,成熟,并逐渐理解很多事。可如今见到,却发现他比之前更冷戾,浑身的刺扎人更疼。 他低声下气的关心,并没有换来一丝一毫的理解。 季伟彦也开始沉默。 车内没人说话,仿佛连过重的呼吸都是干扰。司机不知道该去哪,也不敢随意开口询问,只能绕着路开。 绕着绕着,不知道怎么就绕到了季让住的那附近。 他冷声道:“停车。”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老板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算是默许,将车靠边停了。 季让拎过自己的书包,就要下车。季伟彦开口表露最后的关心:“零花钱够用吗?补习费贵不贵?我回头再给你转点。” 季让猛地回身,冷冰冰的声音伴着怒意:“谁跟你说的我在补习?” 季伟彦察觉他情绪不对,愣了下才说:“你同学。” 季让盯着他看,眼底有翻涌的暴躁,半晌,他突然笑了。那笑容讽刺得刺眼,“所以,这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你觉得我改变了是不是?你又看见了希望是不是?” 季伟彦绷着唇。 季让无可抑制地笑起来:“你想跟我上演父慈子孝?你想我跟你们其乐融融和睦共处?”最后那句话几乎从牙齿缝中挤出来,“你永远也别想有那么一天。” 他一脚踹开车门,就要走,季伟彦被他几句话气得忍不住怒声:“季让!” 他身形顿了下,却没有回头,好半天,低低笑了一下:“我不会原谅你们,这辈子都不会。” 他拎着书包跳下了车。 季伟彦想喊,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看着那高高瘦瘦的背影,眼里尽是苦涩。 那是他的儿子,他已经长得这么大,这么高了。可这么多年,父子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以前总以为只要季让再长大一点,再成熟一点,总有一天会理解他,父子俩会畅谈一番各自释怀,他总有一天会再叫自己一声“爸爸”。 可此刻却恍然惊觉,他好像,已经快要失去这个儿子了。 …… 季让没有回家。 今天放学,他本来想带戚映去吃草莓布丁。走到二班教室的时候,却看见她和另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走了出来。 他听见经过的学生议论:那就是燕城七中的年级第一啊,看上去好帅好温柔啊。 戚映应该是认识他的,她笑得好甜。 她也会对别人,露出那样甜甜的笑容。 年级第一啊,真厉害。 他低头看自己的书包,里面装满了初中的练习册,像在无声嘲笑他。 街边的这条路修得很直很长,他漫无目的地走在上面,有那么几个瞬间,突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他就可以一直走,一直走,永远也不用停下来思考,他该去哪里。 他早已无处可去。 …… 戚映要推荐给傅南浔的那本书叫《在黑暗中等待》,是日本一个悬疑作家的作品。明明是一个悬疑甚至带点惊悚的故事,她却从中看出了治愈温暖的味道。 直至最后结局,像天光大开,阳光都透进来。 她被作者的创作功底打动,迫不及待想把这种仿佛被治愈的心情安利给同学。 他们在新华书店找到了这本书。 傅南浔接过小小的一本看了看封面,低笑了声:“是小说啊,我一直以为你推荐的会是辅导书或者名著。” 戚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抿唇笑了笑,视线扫过辅导教材那一排书架,看到有一本《高中基础知识讲解》。 她走过去翻了翻,发现里面归类讲解得很详细,例题也很有代表性,对于基础一般的学生来说很有用。 她买了下来。 傅南浔笑着打字问她:你的成绩不需要这种基础性的辅导书吧? 戚映回他:买给别人的。 他想,她应该是买给她那个高一的表弟。 买完书,傅南浔本来还想再跟她一起吃个晚饭,戚映摇头拒绝了,连让他送她回家都不答应,傅南浔只能把她送到公交站。 一直等到她上车找到位置坐下,隔着车窗站在下面笑容温柔朝她挥了挥手。 戚映开始在大脑中搜索有关傅南浔的记忆。他对她的关切太体贴,有点让她无所适从。不得不仔细回忆和他相关的种种。 回忆了一圈儿,松了口气。 没有。 在原主有关这个同桌的所有记忆中,只有同窗友情,毫无男女之意。 戚映轻松下来。 第二天到学校,她先去教室把书包放下,然后就抱着新买的辅导书往九班跑。在后门张望的时候,季让却不在。 她乖乖站到一边不挡路,等了一会儿,直到早自习铃拉响,季让还是没出现。 他又迟到了。 戚映只能返回教室上课。 第二节是小班历史课,本来以为会在这里遇到季让,可他一整节课都没来。 每节课下课,她都跑去九班看一看。 直到上午放学,一直没看到季让。最后一排靠窗那个位置是空的,周围几个不良少年没了人监管,东倒西歪没个正行。 岳梨和傅南浔站在走廊边儿等她去食堂吃饭。 傅南浔皱眉问:“她在找谁?” 岳梨这个八卦份子早就从傅南浔的眼神语气中察觉出他对戚映不一般,她可是坚定的大佬党,这种时候万万不能让外来者心生妒忌破坏感情,一本正经道:“一个普通朋友。” 戚映一上午都没找到季让,失落地跟着他们去食堂。 打饭的时候,遇到了屈大壮一行人。 他们说说笑笑的,还是那副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不良少年形象。周围学生都有意识地离他们远远儿的,戚映却不怕,端着餐盘跑过去,挡住他们的路。 几个人面面相觑,看着眼前拿眼神询问的女生,都知道她什么意思。 屈大壮叹气:“让哥再这么玩下去,指不定哪天把他的小仙女玩丢。”他指了下北体操场的方向,用口型跟戚映说:“在那边打篮球。” 戚映笑了下,转身把餐盘递给岳梨,往外跑。 岳梨急得不行:“映映,你饭吃了再去啊!” 她听不见,很快跑没了影。 傅南浔站在一旁,神情复杂问:“普通朋友?” 岳梨:“……” 戚映先回教室拿了辅导书,然后才一路跑到了北体。 偌大空旷的球场上,穿黑t的少年运着球奔跑跃起,一次又一次砸进篮筐,像不知疲惫。 某一个转身,看到操场边上,小姑娘站得笔直,抱着一本书在看他。 篮球脱了手,一路跳跃着滚远,他绷着身子站定,不过去,也不离开。隔着秋日凉薄的日光,看到她朝自己甜甜的笑。 他心里莫名烦躁。 谁稀罕你的笑。 戚映抱着书,一步步走近。 闻到少年身上运动后的汗味,混杂衣服上的皂角清香。 季让神情冰冷,绷着嘴角,垂眸冷冷看她。 戚映把怀里的辅导书递过去,他低头看见上面的字,垂在裤缝的手指不由得紧缩,扯着嘴角笑了下:“送这个给老子,什么意思?” 老子是只配看基础知识,比不上年级第一。 戚映见他不接,又往前递了一点。 他有种把书打掉的暴躁,可看着她柔软的目光,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季让僵硬着手指接过辅导书。 戚映开心地笑起来,她伸手翻开第一页,指给他看。 那上面写着: 一起考大学呀。 【32】 考大学三个字, 曾经从未在他的人生规划中出现过。 不, 他连人生规划都没有。过一天算一天, 没有梦想, 也没有将来。 可是突然有一天, 小姑娘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追在他身后跑, 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朝他露出甜甜的笑。 她让他荒废的人生第一次有了目标,想在成绩榜上离她的名字近一点。但仅此而已,他没有想过更多。 可如今, 小姑娘却跟他说,一起考大学呀。 她好像,认认真真规划了更久更长的将来, 而这个将来, 与他有关。 那像是,被人放在心上认真对待的感觉。 季让低头看着那一行字, 眼睛有些发胀。半晌, 低笑了一声:“谁要跟你一起考大学, 真是看得起老子。” 拿书的手却微微颤抖。 搁在篮球架下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趁势弯腰, 掩去颤动的情绪, 拿起来一看,是屈大壮发消息过来:让哥,你的小仙女找你去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她还没吃饭。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 捡起地上的校服外套拍了拍, 然后把校服袖子朝她递过去。被汗水打湿的黑发扫在眼角,有薄薄一层柔软的笑意:“小傻子,吃饭去。” 她牵住他袖子。 季让拎着衣服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小而慢,她乖乖跟在后面,牵袖子那只手,微微地晃。 他在前头无声笑出来。 下午上课,季让回到了教室。 屈大壮一群人的美好时光得以终止,他愤愤给刘海洋传纸条:“我就不该让小仙女去找他!” 刘海洋:“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多嘴了。” 屈大壮:“……” 呜,都怪自己心太软。 放学的时候,季让收起他看了一下午的辅导书,去二班接戚映。 他没有堂而皇之地去找过她,都是站在离教室门有一段距离的楼道拐角等。戚映每次也出来的比较晚,总能第一时间看到他。 这次却不一样,走出教室的时候,身边又跟着那个燕城七中的年级第一。 季让的脸色沉下来。 戚映走了两步才看见他,眼里露出欣喜,背着书包哒哒哒跑过来,仰着小脸冲他笑。 她一笑他就心软。 沉着的脸色也回暖,低声问:“饿没有?” 她看懂他嘴型,其实并不饿,但想跟他多待一会儿,便点点头。 季让笑:“走吧。” 他伸手接过她书包。 抬头的时候,看见站在后面的傅南浔。 他神色震惊且复杂,怎么也没想到,戚映今天上午一直在找的人,会是昨天放学时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个极度危险的少年。 戚映为什么会跟这种人走这么近? 好学生x不良少年??? 傅南浔的心狠狠沉了两下。 戚映回头朝他挥挥手,跟着季让往下走。 他脸色发沉,手指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抬步跟上去。 跟到一楼的时候,那个眉眼又冷又野的少年回过身来,嘴角还挑着笑,声音却阴恻恻的:“还不滚?想挨打啊?” 傅南浔看了他几眼,讥讽道:“你就是用这种办法赶走所有想靠近她的男生?” 他以为季让会暴怒。 没想到少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满眼的不羁:“对啊,你不服?不服也给老子憋着。” 傅南浔简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戚映也回过头来,好奇地瞅着他们。傅南浔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今天的数学课有几道题没弄懂,二班的学习委员不在,没人给她讲,我要给她辅导。” 季让嘴角笑意散去,冷冰冰看着他。 傅南浔无视他的目光,拿出手机打字,跟戚映说了同样的话。 她小脸果然皱起来,纠结要不要当天解决当天的问题。 季让简直想把对面这个仗学欺人的家伙拖到角落打一顿。 都是年级第一,怎么差别这么大呢?!一个那么可爱,一个这么可恶。 可戚映听课本来就不容易,他不想她累积的问题越来越多,咬了咬牙,收起眼底的冷厉,冷声道:“行啊,一起。” 于是三个人一起去了甜品店。 季让给戚映买好草莓布丁过来的时候,这头已经开始讲题了。 给戚映讲题不能用说的,只能用写的,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傅南浔拿着笔在草稿本上详细地写下步骤,戚映低着头看,神情认真又乖。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两人离得好近。 简直想把草莓布丁砸在傅南浔脸上。 季让重重拉过椅子,哐当一声,引来了全店除戚映外全部的注意力。他在他们对面坐下来,拿出自己的辅导书。 傅南浔瞟了一眼,立刻认出那是戚映昨天买的那本基础知识讲解。 内心五味陈杂。 原来她是买给他的。 她知道他成绩不好,还细心地替他挑选了适合他的辅导书。 不良少年何德何能?! 讲完一道大题,戚映捧着草稿本研究,自己再重头解一次,加深印象。傅南浔转了转笔,身子前倾,对着季让淡声说:“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季让:“…………” 太气了,好想打人哦。 年级第一了不起啊? 这世上就你一个年级第一啊? 季让往后一靠,掏出手机面无表情给吴睿发消息:山海甜品店,速来。 吴睿的消息也回得快:我已经上公交车了,你把我下午给你布置的卷子写完就行,今天暂时不用补习,短时间吸收太多也不是好事,先掌握。 季让:燕城年级第一在这,他还鄙视我。 吴睿:!!!交流生怎么能这么要不得呢?!等我! 没多会儿,戴着黑框眼镜背着一个大书包的海一年级第一就吭哧吭哧跑过来了,跟对面大方帅气的傅南浔一对比。 季让扶额。 失算了,气场上完全完败啊这。 吴睿取下书包,拉开椅子,在季让身边坐下来,目光严肃看着对面的傅南浔。 傅南浔愣了愣,迟疑问:“这位同学是……” 吴睿冷冷道:“同学,听说你学习很厉害,我来会会你。” 季让:“?????” 少年你以为你是来比武的吗??? 【33】 傅南浔:“啊?” 吴睿:“出题吧!” 季让:“……” 没眼看。 傅南浔反应过来, 看了眼季让, 笑着说:“你还叫帮手啊。” 季让也笑, 懒得再跟他装模作样, 抄着手往后一靠, “是啊, 不服你也叫。” 气氛顿时紧张。 戚映终于看完那道大题的解析, 步骤太复杂,她还是有几个地方看不懂,用红笔标出来, 指给傅南浔看,让他再讲一次。 傅南浔收回和季让对视的目光,投到草稿本上, 拿起笔正要给她讲, 对面吴睿推了推黑框眼镜,沉声说:“不对吧傅同学, 这道题应该有更简单的解法, 你这样解, 反倒给它搞复杂了。” 傅南浔顿了一下, 吴睿已经拿过草稿本, 在空白处唰唰唰写下了更为简略的解答步骤, 然后递给戚映。 戚映一看,果然是比傅南浔之前讲的方法简单很多,也更容易明白, 开心地冲吴睿点了点头。 季让:干得漂亮!!! 不过傅南浔倒也没有恼羞成怒, 看了看吴睿的解题方法,恍然大悟道:“这么解是要简单很多,是我搞复杂了。” 他温和地朝吴睿笑了下:“你很厉害。” 端着架子的吴睿顿时羞涩起来:“你……你也很厉害。你用的那几个公式,我们现在都还没学呢。” 季让:“…………” 怎么还惺惺相惜起来了??? 在两个年级第一的帮助下,戚映今天没听懂的那几道题迅速弄懂了不说,还get了几种不同的解题方法。 离开甜品店时,吴睿再不像来时那么气势汹汹,很有礼貌地跟傅南浔打了招呼才走。 燕七的交换生都住在学校宿舍,傅南浔看了眼乖乖跟在季让身后的戚映,垂了垂眸,淡笑道:“你送她吧。” 话落,朝戚映挥挥手,转身走了。 走出很远,他回头看。 高高瘦瘦的少年领着少女在过马路。她牵着少年的衣服袖子,他停她也停,他走她也走,亦步亦趋,乖得不行。 傅南浔一直都知道,戚映性格很好,她跟谁都是笑着的。初相识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这个小姑娘对他有意思。 后来发现不是的,她只是,太好,太柔软了。 直到今天,他看见在季让面前的戚映。 她依旧是在笑,可那笑又不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季让时,含着独一无二的光。 在遭受家庭变故失去父母后,她仍可以找到能让她露出这样笑容的人。 他为她高兴。 …… 把戚映送上公交车后,季让返回校门口骑自己的摩托车。 刚发动引擎,就收到屈大壮的电话:“让哥,来台球厅玩两把啊?学习了这么久也该放松放松吧,劳逸结合啊!” 季让其实不太想去。 但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跟屈大壮他们玩过了,当然逼着他们跟自己一起补习不算。没拒绝,淡声应了。 到台球厅的时候,屈大壮他们已经打上了。 密闭又昏暗的厅内烟雾缭绕,乌烟瘴气。里面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他,讨好地跟他打招呼:“让哥好。” 他最近在戒烟,皱了皱眉,接过骆冰递来的球杆,弯腰俯身,一杆进球,淡声说:“打一局就走。” 屈大壮哀叹:“学习这个小妖精抢走了让哥对我们的全部宠爱。” 季让笑:“滚蛋。” 这头正闹,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骂声,不知是谁在掀台子,台球滚了一地,球杆也噼里啪啦砸在了饮料柜上。 夹着断断续续的国骂。 屈大壮撑着手肘往台球桌上一坐,站上去张望,看热闹不嫌事大:“呀,打起来了!” 季让拿球杆打他小腿:“滚下来,你他妈再爬高点。” 屈大壮最后张望了两眼,正要跳下来,突然惊声:“卧槽,熟人啊,那不是咱学校日天日地的牛犊子吗?” 季让一愣,问:“谁?” 屈大壮从台上跳下来:“俞濯啊。” 季让沉了沉眼眸,最终还是没办法袖手旁观,拎着球杆往那边走,“过去看看。” 交战的地方在靠近厕所的走廊。 走近一看,好家伙,一对十没在虚的,一张凳子抡得虎虎生风,嘴里还不停:“艹你妈!来啊!谁躺下谁是孙子!” 季让:…… 几日不见,这小崽子越发猖狂啊? 俞濯吼得凶,打得也凶,但到底双拳难敌二十手,脸上已经带了伤。身后一高个子不知道从哪找了个酒瓶子过来,凶神恶煞地朝他后脑勺砸过去。 季让一脚踹翻跟前的人,抬手扬起球杆,一杆子打过去,把那人手上的酒瓶子打掉了。 大佬加入战局,大佬的小弟们当然也不能置身事外,屈大壮几个人就近抄起手边的工具,骂骂嚷嚷地加入进来。 战局顿时被扭转。 这边带头围殴俞濯的人看清来人是谁,顿时大骂:“季让你他妈掺和什么?!有你什么事?” 季让一杆子抽在前面那人小腿上,当即就把人抽跪下去了。 他咧嘴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人眼见落了下风,赶紧收手:“停停停,别打了!他妈的,算你小子走运!” 屈大壮在后边拐了拐俞濯:“这不六中的扛把子吗?你怎么惹他了?” 俞濯没好气道:“我他妈怎么知道?非说老子绿了他,老子连那女的叫什么都不知道好吗?!” 他声音说得大,六中的扛把子指了指他:“你小子,敢做不敢认是吧?有胆子泡别人马子,你他妈现在别怂啊!” 季让回头看了俞濯一眼,冷声问:“你干没干这事儿?” 俞濯崩溃道:“干个屁啊!我就是泡妹也要泡颜值跟我姐齐平的吧?我跟我姐朝夕相处,眼光早就被养叼了好吗?他说的那女的比不上我姐一半好看,老子才看不上呢!” 季让想了想:“这倒是。” 六中扛把子:“???” 季让转身,盯着对方人马,冷戾的一双眼,嘴角却勾着:“没听清吗?还不滚?” 六中扛把子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俞濯,还想放狠话,季让猛地一杆子抽过去,唰的一声,空中留下一串残影。 扛把子魂差点吓飞了,好在眼疾手快缩了回来。 季让冷笑:“你他妈再指啊?” 他恶名在外,这群人惹不起,只能夹着尾巴退了。 俞濯在后面骂:“一群傻逼。” 话音刚落,季让转身对着他就是一顿抽。 俞濯尖声跳脚:“季让你干什么?你他妈有病啊!” 身上挨了几杆子,疼得他龇牙咧嘴,季让冷声说:“一天到晚在外边儿惹事,替你姐教训你。” 俞濯大吼:“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姐教训我!雨女无瓜!” 季让又抽了他一杆子:“你他妈把舌头给老子捋直了说话!” 俞濯:“…………” 呜呜呜姐,这个人欺负人。 自从心理医生建议减少照应戚映的时间,让她尽早独立起来,俞濯就不用每天上下学都陪着戚映了。 放学后天天在外边儿浪,他又是个不怕惹事的,向来不会服一句软,一言不合就是干,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了。 别人都不怕,唯独在季让面前有点虚。 台球也打不成了,被季让拎下楼,叫了辆车,塞进车里,趴在车窗上冷声威胁:“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别他妈一天到晚喊打喊杀,你以为你古惑仔啊。” 俞濯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了:“校霸大佬,你说这种话良心不会痛吗?” 季让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懒得跟他废话,吩咐司机:“开车,不到地儿中途不准停。” 俞濯抱着脑袋吼:“红灯还是要停的啊!” …… 这一次被季让教训之后,俞濯倒还真的消停了不少,破天荒地开始认真听课学习。 不学不行,马上就是期中考了。 他可以保持原地踏步,但绝对不能再退步,否则迎接他的必定是父母双人花式混打。 他姐就不一样了,考得好不好都不重要。期中考当天一早,俞程开车送他们去学校时甚至对戚映说:要是太累的话,就跟老师申请弃考,身体重要。 俞濯真是好生羡慕。 当然戚映是不可能弃考的。 她上一次月考的成绩是年级二十七,考室自然就安排在靠前的位置。跟老楼里那间全校倒数的教室隔着一个操场的距离。 季让的位置基本没变。 只是这一次,后面坐的不再是小仙女。 他反而松了口气。 往日这个倒数的考场都是闹闹嚷嚷没个正行,监考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这次却不一样,一进来,教室里安静得过分,定睛一看,后排那一群少年居然在神情紧张地翻书。 考前最后的突袭。 屈大壮还在默背昨天吴睿给他们勾出来的重点必考诗词。 季让端坐在座位上,握着那只粉色的鲸鱼笔,面上一派淡然,但实则手心早就在冒汗。真的是紧张死他了。 刘海洋在后边儿戳了戳他的后背,压低声音说:“让哥,这次作文可千万别再跑题了啊!” 考试铃拉响,监考老师拍了拍讲桌:“书收起来,都给我老实点啊。” 试卷开始往后传。 季让神情严肃接过了检验他学习成果的卷子。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开始奋笔疾书。 期中考进行了两天。 考完就是周末,学生放假,老师批改试卷,会抽调一部分好学生帮忙改题打分,争取在周一的时候出成绩。 季让度过了一个前所未有极度煎熬的周末。 吴睿倒是很平常心地安慰他:“哪怕只进步一个名次呢,也是一种进步!” 倒数第三跟倒数第四有区别吗? 季让:“要是只进步一个名次,你就等着被我打死吧。” 吴睿:…… 呜,给校霸补习有人身风险啊。 周一一早到校,成绩榜还没出来,屈大壮跑去打听,回来告诉他,第一节下课就会公布成绩单了。 季让面无表情说:“一会儿先别去看,等上课再去。” 他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跑去看成绩,万一真的只进步了一个名次,丢不丢人?! 第一节下课,公示栏就围满了看成绩的学生。 岳梨和戚映也挤在里面。 戚映其实并不太想来,她从今早开始耳朵就有些不舒服,总是听见莫名的杂音,时有时无,刺得她头疼,前两节课都蔫蔫儿趴在桌子上睡觉。 但架不住岳梨的热情,一下课就被拖过来了。 挤在人群中,杂音更重,嗡嗡地响。 岳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兴奋地朝她大叫。戚映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有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朵:“……映……牛……十四名!” 戚映用手掌捂住耳朵,拍了两下。 嗡嗡两声,顿时爆炸。 嘈杂的哄闹像潮水挤进耳道。 ——帮我看看帮我看看,我在第几个? ——吴睿又是年级第一,这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 ——啊啊啊我考进前一百名了!我的游戏机稳了! ——我完蛋了,怎么这次掉的这么厉害啊呜呜呜。 …… 她听到声音了。 静谧无声的世界,终于被打破。 岳梨察觉她不对劲,从人群中挤出来,抓着她手问:“映映你怎么了?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 戚映看着她,眼眶有点红。原来梨梨声音是这样,清脆得像春日莺啼。 她冲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岳梨兀自抱怨:“啊怎么办,我又掉了两名,回家要被我妈打死了呜呜。映映你这脑袋到底怎么长得啊,听不到居然还能考到年级十四,呜呜呜分我一半多好。” 原来平时自己听不到时,她就是这样自言自语的。 戚映有点想笑。 她拉着岳梨往回走。 公示栏四周突然爆发出惊声:“卧槽我看到了什么?季让的名字为什么在中间?三百二十三?卧槽?!” 戚映脚步一顿,往回走,从人群中挤进去。 从来待在成绩榜倒数位置的那个名字,一跃到了中段,夹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仍被她一眼看见。 她开心得弯起唇角。 她就知道啊,她的将军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周围几个人议论纷纷: ——他作弊吧?怎么可能?! ——绝对是作弊,校霸除了打架一无是处好吗! ——可是他不是在倒数的那个教室吗?就算作弊,抄谁啊? ——难道是提前搞到了试卷?他们这些人手段可多了,不知道是用钱买的还是偷的。 ——哇,那也太过分了吧,老师都不管吗…… 话没说完,前面的女生突然转身狠狠推了他们一把。 推完还不算,还踩他们脚。 几个人都是踮着脚在看,本来站得就不稳,被她这么一推一踩,尖叫着摔了一圈。 戚映恶狠狠看着他们。 几个人摔得又疼又气,爬起来就去攘她,“你他妈有病啊!发什么疯!” 戚映像头发怒的小豹子,毫不示弱地跟他们推攘。 岳梨在旁边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映映居然在跟人打架??? 她尖叫着冲进来:“你们住手!我要叫老师了!” 闹得动静太大,已经有学生把老师喊了过来:“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看个成绩怎么还打架?!” 一群人被拎到办公室。 几个学生互相指正,都说是戚映无缘无故动手,连岳梨都看得一清二楚,没办法为她辩驳。 但戚映到底是身份特殊,而且成绩好,平时性格又温和,现在就算教训她,这听不到又说不了的,也麻烦。老师板着脸把一群人都教训了一遍,才放他们回去上课。 走出办公室,岳梨小心偷看戚映的脸色。见她还是沉着一张小脸,默默说:“映映怎么奶凶奶凶的。” 戚映:…… 人家明明超凶! 【34】 第一节上课铃拉响时, 季让才慢腾腾起身, 往公示栏走。 屈大壮他们几个窜在他前面, 一路兴奋地嘻嘻哈哈, 跑到成绩单跟前的时候, 照常是先从最后一名看起。 倒数十名内没有他们的名字。 屈大壮激动坏了:“我的天啦, 我不会考进年级前十了吧?!” 刘海洋踹他:“做你的春秋大梦, 这呢!” 高二年级一共六百多人,几个人排在五百五十多名的地方。虽然还是吊车尾,但对于这群从来都是倒数的少年来说, 这个进步可谓是很大了。 几个人兴奋得不行,屈大壮连连喊:“让哥呢?怎么没看到让哥?” 一路往前找。 季让走到公示栏的时候,他们还没找到。因为看到前三百五十名的时候, 屈大壮毅然决然道:“不可能, 肯定是看掉,重新再往后找一遍!” 季让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让开!” 他走进去, 先从头看, 看见了戚映的名字, 排在十四名。 她又进步了。 再从三百五十名的位置继续往前, 没几行, 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三百二十三, 季让。 季让盯着那名字看了一会儿,伸出手,两根手指量了量两个名字之间的距离。比上一次, 近了好多好多。 他无声笑起来。 身后一群人看着那个排名沉默了。 好半天, 屈大壮激动的颤音从喉咙间飘出来:“让哥,我给你跪下了。我服气,太服了。” 什么叫大佬?这就叫大佬。 只要他想,他连学习都可以搞定! 季让觉得自己才刚刚取得了一点好成绩,不能在众小弟面前骄傲,故意绷着脸,若无其事道:“三百多名,还行吧。” 刘海洋感叹:“我就知道让哥肯定可以的!一般人能单手玩魔方吗?不能!但让哥可以!让哥牛批!” 季让终于没忍住笑出来,踢了他们一脚:“滚蛋,回去上课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教室走,刚从后门进去,班主任刘尧站在讲台上骂他们:“上课铃响了这么久还在外边儿晃,干脆别进来了!” 屈大壮成绩提高了,心里也有底气了,笑嘻嘻说:“刘老,我们看成绩去了。” 刘尧瞪了他们几眼,没再说什么:“快点坐好!上课了!” 一整节课,几个人都沉浸在名次提升的兴奋中。突然觉得,学习进步真的很有成就感啊,看着自己的分数一点点提高,排名一点点上升,骄傲又满足。 那是打游戏通关都给不了的满满自豪感! 以后不能再被让哥逼着才学习了,要自觉一点才行! 下课后,刘尧收起教案,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后排,看了看在翻辅导书的季让,敲了敲他桌面,沉声说:“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季让合上书,懒洋洋站起来跟着他走了。 屈大壮兴奋地问刘海洋:“刘老要给让哥单独颁奖吗?!” 刘海洋回想刚才刘尧的神情,皱着眉摇了摇头。 办公室内,好几个老师都在。看见季让进来,不约而同投来打量的视线。刘尧在办公桌前坐下,翻开新出的年级排名。 季让看到自己的六科试卷都在这里。 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冷了下来。 刘尧翻了翻他的试卷,顿了顿才说:“你这一次的进步很大,我看了你各科的卷子,完成度也很高。无论是成绩还是态度,都让我很高兴。” 季让盯着他,冷冰冰问:“你怀疑我作弊?” 刘尧笑了下:“我教了你快两年,你是什么样的学生我很清楚。”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季让:“只不过,其他班的老师确实有这个怀疑,昨天我们已经针对这个问题讨论过了。” 他没跟季让说,他昨天跟其他老师大吵了一架。 吊车尾的那个考场,就是混着抄也抄不出季让这个分数。从作弊到漏题,那几个老师给了无数种原因,刘尧等他们说完了才冷声问:“就不能是他自己学习进步做出来的吗?” 他把季让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的出勤记录找给他们看。 自从他报名小三门后,缺课迟到的次数不超过三次,根据那三科老师的课堂记录看,季让的课堂表现也是良。 不只是他,连跟着他厮混的那群不良少年都有所收敛,逃课次数直线递减不说,这一次的成绩分数也都相应有了提升。 这群差生的转变令他高兴且骄傲,面对其他不明真相的老师的质疑,刘尧拿出了全部的信任去维护。 但最终令这些老师消停下来的,还是年级第一。 这次批改试卷,各班都抽调了前几名来帮忙,吴睿也在其中。出成绩后,这些帮忙改试卷的学生也是最先知道全校排名情况的。 吴睿第一时间就先找了季让的名次,以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看到他排在三百多名,总算不用担心自己挨揍了。 几位老师就季让作没作弊争吵时,吴睿刚好到办公室来放东西,听到他们争论的内容,顿时急道:“我可以证明季同学没有作弊!” 他把季让找他补习的事说了,认真道:“季同学很努力地在改变,补习时也很认真!身为人民教师,不应该因一个人的过去而随意质疑他的现在,他是一名很优秀的同学!” 办公室沉默了。 刘尧热泪盈眶。 教出一个好学生容易,让一个坏学生改邪归正可太难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内心感慨万分,沉声说:“叫你过来,是想问你,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是心血来潮的玩劲儿,还是一往无前的坚持? 好半天,听见季让说:“我想考大学。” 刘尧一把握住他的手,连叹三声:“好!好!好!只要你有这个决心,老师一定把你送进大学!”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他:“虽然有吴睿同学给你补习,但他毕竟也有自己的学业,而且升入高三后各方面压力都会递增,你不能再去麻烦人家。这里面是我给你挑选的各科补习老师,手底下都是出过清华北大学子的。” 季让接过那个笔记本,抿了抿唇,低声说:“谢谢刘老。” 刘尧眼含笑意。从教二十多年,没有什么比坏学生改过自新更让人高兴的了。他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学,老师相信你。” 回到教室,刘海洋迅速围过来,压低声音问:“让哥,老刘是不是怀疑你作弊了?” 季让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没,他奖励了我个本子。” 屈大壮在旁边喊:“我就说嘛!肯定是单独发奖了!不过这奖品也太随便了吧,老刘真抠!” 一群人说说笑笑,飞毛腿骆冰从教室后门窜进来,远远的就开始嚷嚷:“让哥!大新闻!大新闻!” 屈大壮骂他:“你以后不当狗仔都对不起你高中三年的努力。” 骆冰瞪了他一眼,冲到季让跟前,跟个机关枪似的:“让哥!你的小仙女跟人打架了!” 季让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道:“什么?” “戚映跟人打架了!就第一节下课的时候,在看成绩那,她一个人跟一群人打了起来,卧槽她好猛啊,然后还被老师拎到了办公室教育了一顿!” 季让脸上的笑意全部褪下来,只剩下冷冰冰的暴躁:“把人找出来。” 他转身往外走,径直去了二班。 第二节课的课间休息有二十分钟,戚映不在教室,跟岳梨去小卖部买饮料了。 季让站在门口扫了一圈,没看见人,转身下楼。 走到教学楼外的时候,看见不远处的花坛边上,戚映和岳梨坐在那咬冰棍。 天气已经入秋,这个季节吃冰棍其实有些冷了。两人冻得哆嗦,但还是吃得很高兴。看样子,没受伤。 他终于松了口气,抬步走过去。 岳梨一看到他,眼里顿时溢出八卦热情,蹭的一下站起来,“你找映映啊?” 季让点点头。 岳梨拍拍屁股:“那我先走了哈!” 她朝戚映挥挥手,转身跑了。 戚映坐在花坛的白色瓷砖上,手里握着咬了一半还在冒冷气的冰棍,歪着头朝他笑。 季让方才情绪里涌上的暴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就柔软得要命。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 头顶风过云散,朦胧秋日透下薄薄一层日光。 她嘴唇被冰棍冻出几分红,像熟透的樱桃。 他看了她半天,忍不住笑出来,伸手去揉她脑袋,低声问:“小傻子,还学会打架了,跟谁学的啊?” 她终于听见他的声音。 跟记忆里,那因常年练兵而沙哑低沉的声线不一样。 多了一丝少年的清朗和温柔。 可又一样。 还是同样的声调,连说话的语气都相同。 戚映抿着唇笑起来。 季让用手指戳了下她软乎乎的脸:“还笑。你怎么能跟老子学这些不好的啊?怎么不学学老子好的地方?” 话落,自己都笑了。 他哪有好的地方可以让小姑娘学,浑身都是毛病,别把人带坏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庆幸似的叹气:“幸好你还不会说话,要不然跟老子学说脏话,像什么样子。” 【35】 上课铃响起来。 季让起身拍拍衣角的灰, “走了, 小傻子, 回去上课了。” 戚映听话地跟在他身后往教室走。 季让偏头看了她一眼, 笑:“还不跑快点, 一会儿老师比你先进教室, 罚你站哦。” 戚映一听, 顿时紧张起来,朝他挥挥手,一路小跑进了教学楼。季让盯着她飞奔的背影, 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想不起来。 回到教室,老师还没来, 戚映松了口气, 赶紧在座位坐下。 她上节课已经跟岳梨说了自己听力恢复的事,但是交代她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等这个周末去医院做了检查确定无碍再说。 岳梨一张小脸布满了激动的潮红, 趴在她耳边偷偷问:“映映, 大佬找你做什么啊?你跟他说了你能听到了吗?” 戚映摇摇头, 在本子上写:打架被他知道了, 好丢人。 岳梨双眼发光说:“怎么会丢人啊!大佬的女人文武双全, 超酷的!” 戚映:“……” 老师走进教室,期中考的试卷挨着挨着发了下来,每节课都是在讲卷子。 戚映终于能好好听课了。 虽然耳朵还是时有杂音, 偶尔嗡鸣, 她想大概是久闭的耳朵需要一个适应期,毕竟刚才突然能听见,她还觉得吵呢。 不过影响不大,应该很快就能彻底恢复了。 一上午的课老师都在讲试卷,枯燥又无聊,等到下午上课时,才终于等来一节体育课。 二班的同学就像出笼的鸟,撒着欢儿地往操场跑。 岳梨更激动,毕竟又可以见到帅气的沈老师,她每天来学校的动力已经从老陈牛肉面变成偶遇沈约了。 跑到操场的时候,看见沈约正在跟几个学生打篮球。 他球技好,身材好,一般学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每次打完球学生们都嚷嚷沈老师欺负人。这次却不一样,只见沈约花式运球时,有一道劲瘦的身影一直拦在他前面。 等他跃起灌篮,对方一个盖帽把球给抢了过来,然后迅速回身运球飞奔,一个干脆的三分投篮,球进了。 终于看到沈老师吃亏,旁边一阵激动的欢呼。 沈约停下来,笑着说:“你小子,不错。” 季让笑了下,撩起球衣擦了擦脸上的汗,隐约可见腹肌。 周围的女生顿时一阵脸红,窃窃私语。 戚映和岳梨也在旁边看,岳梨起先看见沈约输了还有点不开心,待看见对方是季让瞬间就释然了。 毕竟是大佬嘛,厉害一点也是应该的。 沈约把外套捡起来穿上:“我去准备上课了,下次再打。” 季让点点头,走到球架下拎起矿泉水瓶灌了两口,很快空了。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又冷又凶,那些想上前递纸送水的女生都迟疑着不敢上前。 然后就看见一个乖巧的小姑娘非常艺高人胆大地跑到他面前,把一瓶可乐递了过去。 众所周知,季让不爱吃甜的,当然也不喜欢喝饮料。 大家都等着看那女生出糗。 没想到季让不仅接过那瓶可乐拧开喝了一口,还手掌撑着膝盖俯下身来,笑着朝那女生说了句什么。 戚映眨巴眨巴眼睛。 她听见季让吊儿郎当地问:“老子打球的样子是不是超帅?” 她歪着脑袋看他,心说:是呀,超帅。 季让俯着身,视线和她齐平,离得这么近,闻到她身上甜甜的淡香。那目光笼着秋日薄阳,柔软得要命。 他喉结一阵滚动。 一滴汗水从下颌滴落,沿着喉结一路滑向衣领深处,周围几个女生捂着嘴尖叫,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a,只是盯着眼前小姑娘红润的唇,嗓音三分笑意,七分沙哑:“再这么盯着老子看,亲你一口信不信。” 戚映耳根瞬间绯红,渐渐蔓延到脸颊。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手掌挨到他湿透的心口,摸到肌肤滚烫的温度,还有激烈跳动的心脏。 季让被她逗笑了,他以为她是嫌弃他身上的汗味,忍住在众目睽睽下揉她小脑袋的冲动,笑着说:“下次再帅给你看,回去吧。” 他站直身子,挥了下手。 戚映红着脸转身跑回去。 二班已经开始集合。 那些捏着矿泉水没送出去的女生看着她真是羡慕又后悔。 早知道这么容易,自己也去送了啊! 岳梨就不一样了,她站在集合的队伍中偷偷看沈约,默默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映映这么勇敢,去给沈约送次水啊。 毕竟没有给暗恋的男生送过水的学生时代势必是不完整的啊! 体育课一结束,回到教室又恢复到没完没了地讲试卷中。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刘庆华的课,她也是先讲自己的语文卷子,快要放学的时候才宣布:“学校准备下周开秋季运动会,可以开始报名了,班长和体育委员组织一下。” 教室里顿时一阵兴奋。 之前他们就在讨论,这学期还有没有运动会,毕竟马上就要入冬,不知道是不是要拖到下学期春季运动会。没想到学校还是很人道,抓住秋天的尾巴,让刚经历了期中考的学生们来一场释放压力的秋季运动会。 大家对于参加比赛没啥兴趣,主要是运动会那两天不上课,可以尽情地玩。 岳梨往年都是对比赛项目避之不及,她不爱运动是出了名的。这次却比谁都积极,一放学就跑去问班长陈梦洁:“我可以报哪些项目啊?” 陈梦洁说:“你想报哪个项目都可以,都还缺人。” 岳梨以前没参加过,她不喜欢运动,连比赛都懒得看,挠了挠脑袋说:“那你给我推荐个吧。” 陈梦洁:“女生一千米长跑怎么样?在跑道上绽放你的青春,展露你的英姿。” 岳·傻乎乎·梨:“行吧。” 陈梦洁:“!!!” 哇,今年最大的比赛难题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吗?岳梨是什么小天使啊!真想抱着亲她一口! 各个班都被运动会的消息惊喜到了,这一整天来自期中考的压力顿时消散了不少。 季让对这些不感兴趣,往年运动会都是逃课去网吧打游戏,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就要走。骆冰从后门跑进来,嚷嚷道:“让哥,跟戚映打架那几个人找出来了!不过他们好像已经放学走了。” 季让拎着书包,语气冷淡:“明天早自习之前把人带到天台来。” 骆冰:“得嘞!” 第二天一早,几个学生就被拦在了楼道口。屈大壮非常亲切地说:“同学,去天台聊聊呗。” 几个人脸色惨白,但又不敢反抗,教室都还没进,就被屈大壮一群人拎到了天台。 早晨的风带着凉意,卷着落叶吹过时,肌肤生寒。 上到天台时,看见季让等在那。 校服搭在肩上,斜靠着墙,看他们走近,勾起唇角,笑容三分讥,七分冷。 几个学生双腿发软,差点给他跪下了。 屈大壮几个人笑嘻嘻地拽住他们:“别啊,让哥不认儿子。” 季让也笑了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截旁边花坛掉出来的小树枝,走到几人面前,用树枝拍了拍他们的脸,声音“温和”问:“听说你们昨天欺负小朋友了啊?” 几个人瑟瑟发抖,哆哆嗦嗦说:“真的不管我们的事,是她先动的手……” 季让一脚踹过去,脸色冰得吓死人,“她疯了吗无缘无故动手?” 中间那个矮个子男生经不住吓,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边哭边说:“让哥,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乱说了。” 季让顿了顿,看过去,淡声问:“都说什么了啊?” 矮个子男生以为他在讽刺,不敢开口,季让一脚把他踹跪下了,阴声道:“让你他妈给老子重复一次,听不懂吗?” 那男生哀嚎一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你作弊,说你拿钱买试卷,说你不学无术。我错了,我就是嘴贱,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季让冷冰冰看着哭成一圈的人。 脑子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他脸色变了变,急于去求证,懒得再跟这些人计较,转身走了。 早自习还没开始,走到二班教室的时候,戚映正背着书包在上楼,手里还捧着一盒牛奶在喝。 看见他,眼睛顿时亮了,小跑着上完楼梯,跑到他面前来。 季让绷着嘴角,喉咙有些发紧,若无其事笑了下:“牛奶好喝吗?” 戚映下意识点了下头。 然后就看见季让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半晌,他咬着牙问:“小傻子,听得到了啊?” 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戚映吓得连连摇头。 季让差点被气笑了:“还他妈摇头,听不到你摇什么头?!” 戚映抿着唇不敢动了。 季让太阳穴突突的跳,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一副生无可恋的语气:“什么时候开始听到的?昨天看成绩的时候吗?” 戚映不敢再骗他,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季让开始回想,自己昨天都说了些什么。 ——老子打球的样子是不是超帅? ——再盯着老子看,亲你一口信不信。 ——下次再帅给你看。 …… 他不想活了。 【36】 戚映察言观色, 觉得自己可能要挨打了。 她拔腿就想跑。 刚转身, 书包带就被季让从后面拽住, 直接把她整个人抡了个圈儿拎了回来, 一把按在了墙上。 季让又气又想笑, 在她软乎乎的脸上掐了一把:“胆儿肥啊, 还敢跑?” 戚映眨眨眼, 委屈巴巴又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美人计瞬间生效。 季让凶巴巴的表情绷不住,伸手把她刘海揉得乱糟糟的,“你说, 怎么补偿老子?” 戚映想了想,迟疑着把手中喝了一半的牛奶递到他嘴边,湿漉漉的眼睛好像在说:牛奶给你喝好不好? 季让感觉自己心脏咚咚两声, 喉结一阵滚动。他低头看, 吸管头有两道浅浅的牙印。 操,又撩老子。 楼梯有学生陆陆续续上来, 季让从她手中一把抢过牛奶盒, 转身就走。 戚映看着他有些慌乱的背影, 捂嘴偷偷笑。 逃回九班教室, 季让神情严肃地把牛奶放在了桌角, 一动不动盯着看。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等于变相接吻? 她难道是在暗示他什么吗?! 这小傻子, 故意的吧?! 大佬咬牙切齿。 屈大壮流里流气地从后门窜进来,教室后排顿时又闹腾起来,屈大壮嚷嚷:“还有几分钟上课?我没吃早饭, 还来得及去小卖部买个面包不?” 刘海洋看看手机:“一分钟, 来不及了。” 屈大壮哀嚎两声,余光瞟到季让桌上的牛奶,伸手就去拿:“让哥,你牛奶还喝不?不喝给我。” 季让抄起英语书啪的一声打在他手背上,屈大壮惨叫一声,愤愤收回手:“不给就不给嘛,怎么还打人啊!” 季让瞪了他一眼,然后把牛奶移到靠墙的位置,用一堆辅导书挡住。 屈大壮目瞪口呆:“至于吗让哥?不就一盒牛奶吗?要不是今早为了你家小仙女去拦那帮孙子,我能连早饭都吃不上吗?!” 季让目光一动。 他的小仙女昨天打架,原来是为了他啊。 傻乎乎的,听说还踩人家的脚。 居然是为了他。 她在用自己的办法维护他啊。 被人保护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吗? 怎么办,有点感动就算了,居然还有点骄傲? 大佬看着那盒牛奶,看着看着,旁若无人地笑了出来。 屈大壮见鬼了一样,转头冲刘海洋崩溃地大喊:“让哥到底是被什么邪祟鬼怪上身了啊!” …… 早自习结束,做了一整节课心理建设的季让终于拿起那盒牛奶,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好纯,好香,什么牌子,他要去买十箱! 正在研究牌子,体育委员跑上讲台喊:“要参加运动会的可以来报名了哈。” 下面一片睡觉的玩手机的打闹的,就是没有理他的。 体育委继续说:“每个项目都必须有人参加啊,大家踊跃一点,为班争光啊!可以加学分的!” 还是没人理他。 体育委员哭唧唧去找班主任了。 第二节课刘尧就过来了,拿着空无一人的报名单问:“都不想参加是不是?” 大家默不作声,刘尧冷笑着说:“那行,我跟学校申请,我们班不参加运动会了,在教室上自习课。” 下面顿时一阵哀嚎。 几个班委以身作则站起来,分别报了几个项目。 刘尧看了一圈,突然问最后一排默默喝牛奶的少年:“季让,运动会要不要报个项目比赛比赛?” 季让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兴趣。” 刘尧说:“你不是喜欢打篮球吗?” 季让奇怪了:“运动会还有篮球赛?” 刘尧:“没有,不过有乒乓球。都是球,差不多嘛,要不要来一个?” 季让:“……” 这他妈能一样吗? 但平心而论,自从进入海一以来,自己虽然一直为非作歹,但刘尧从来没有因为他是差生而嘲讽冷落,对他还是不错的。 九班每年运动会都跟平均成绩一样吊车尾,刘尧多多少少还是因此遭受了其他老师的轻视。季让现在没之前那么混了,良心上也开始有点过意不去。 他觉得是时候回报一下老刘了。 于是点了下头:“行,报一个吧。” 报完还不算,又踢了一脚屈大壮的椅子:“你们也报。” 众小弟:“……” 你逼我们学习就算了,现在还逼我们参加运动会??? 刘尧喜上眉梢,心头一动,干脆把报名单交给季让:“今天放学之前报满,你们都去找季让报名。” 九班学生:“…………” 你什么意思? 季让拿着报名单看了一圈,在男子50米短跑栏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懒洋洋往后一靠,要笑不笑地说:“都自觉点来找我报名啊,别让我来找你。” 九班学生:“…………” 呜呜呜。 一上午时间不到,运动会所有项目就都报满了。 刘尧看着体育委员交上来的报名单,不禁开始沉思,要不要给季让安排一个班干部职位当当呢? 九班的比赛项目在大佬的威压下迅速搞定,其他班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有的项目报名者过多,有的项目无人问津。好在二班有个头铁的岳梨认领了千米长跑,等她意识到自己这个项目有多可怕的时候,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大吼一声“班长坑我”,哭唧唧拉着戚映陪她去操场练习。 放学后的操场有散步的,打篮球的,玩闹的,岳梨一眼就看见在篮球场上训练学生拍球的沈约。 最近听说沈约在组建篮球队,岳梨简直恨自己不是男生。站在跑道边上眼巴巴看了会儿,生无可恋地开始绕着操场跑步。 一千米是两圈半。 岳梨只跑了半圈就不行了。 一屁股坐在橡胶地上,哭丧着脸问戚映:“运动会那天我可以请病假不来吗?” 戚映爱莫能助地看着她。 正哭唧唧,身后有个声音提醒道:“小同学,别坐在跑道上,快起来。” 岳梨惊得回头,看见身后笑吟吟的沈约,蹭的一下爬起来,结结巴巴地打招呼:“沈……沈老师。” 沈约点点头,笑着问:“放学怎么还不回家?来散步?” 岳梨小声说:“运动会我报了千米长跑,提前来练习一下。” 沈约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夸奖:“很有勇气啊。”夸完又说:“刚巧,我是女子千米长跑的裁判,小同学要加油啊。” 岳梨本来蔫蔫儿的神情瞬间一亮。 沈约觉得这小同学表情还挺丰富,挺好玩的:“这几天可以先练习慢跑,锻炼一下心肺。比赛的时候起步不用太快,保持匀速,用鼻吸气,用嘴吐气,到最后半圈的时候再加速。” 岳梨连连点头。 沈约看了眼绕圈跑步的篮球队,笑着挥挥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老师,注意别让自己受伤。” 他拿着教案转身要走,岳梨突然鼓起勇气喊:“沈老师!我拿第一给你看啊!” 沈约回过头来,帅气的眉眼被夕光染上几分暖:“好啊,加油。” 岳梨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像做贼被人发现一样,趴在戚映耳边小声问:“映映,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戚映用眼神告诉她: 你这是单恋的感觉。 …… 周末,俞程带着戚映去医院做全面检查,检查结果显示她的听力已经完全恢复,耳道损伤也都愈合,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俞程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这种大喜事当然要庆祝,给吴英华打电话让她不用买菜做饭,一家人高高兴兴去吃火锅。 俞濯烫了一根鸭肠,边吃边问:“姐,运动会你报项目了吗?” 戚映摇摇头。 俞濯兴奋地说:“我报了跳高和四百米接力,你到时候来给我加油哈!” 她笑着点点头。 周一一到校,秋季运动会就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先是走方阵,然后是教导主任讲话,仪式搞完之后,该比赛的比赛,该加油的加油,该逃课的翻墙。 戚映没什么任务,大家都照顾她,但她也不好意思一直闲着什么都不干,跑回教室用纸做了一个小旗子,粗体加红写着“二班加油”四个字。 然后跑到有二班学生比赛的场地去挥小旗子。 这一场是男子五十米短跑。 季让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灰色运动裤,站在场边压腿。 跑道边站满了人,比其他场地都要挤,不少女生都是来看他的。 屈大壮感叹道:“人气旺啊。”又交代:“让哥,这么多人看着,不能输啊。” 季让懒洋洋瞥了他一眼:“重在参与,输赢不重要。” 屈大壮撇嘴,转头看见挤在人群中挥旗子的戚映,顿时兴奋道:“让哥!你的小仙女给你加油来了!” 季让懒散的目光一收,凝神看过去,果然看见挤在最前排的小姑娘。 手里握着一把小旗子,在那挥啊挥啊,可爱得要命。 离得有点远,他没戴隐形眼镜,看不见上面的字,嘴角却不可抑制地扬起来。 肯定是来给他加油的! 身体顿时充满了力量。 裁判老师吹响哨子,各位选手纷纷就位。 季让在第二跑道。做好起跑的姿势,只待哨声令下,就要让小仙女看看他勇夺第一的英姿。 跑之前,往戚映的位置看了两眼。 离得近了,终于看清她手中的旗子,和旗子上写的字。 二班加油。 季让:…… 戚映也才看见他,微张着嘴几分愕然。 对上季让的视线,眼神闪过几抹慌张。 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偷偷地,偷偷地,把手里那面小旗子藏到了身后。 【37】 季让来不及对此事做出任何反应, 哨声已经响了。 他只能开始埋头狂奔。 四周瞬间响起混乱又热闹的加油声, 戚映默默想, 还好自己不会说话, 不然都不知道该喊谁的名字。 五十米的距离很短, 选手们转眼就冲到了终点。 季让拿了第一。 这样的距离和速度对他来说似乎是小菜一碟, 除了微微喘气外, 并不见狼狈。屈大壮几个欢呼着冲上来,但见季让眼神凉飕飕的,都奇怪:“让哥咋赢了还不高兴呢?” 看了一圈, 了然。 原来是因为他的小仙女走了啊,都没留下来给个赛后奖励什么的。 屈大壮安慰:“比赛这么多,她可能要赶去给她朋友加油, 没事儿让哥, 她这不也赶来给你加了油吗。男人嘛,胸怀要宽广一点。” 季让一脚把他踹开。 有苦说不出。 她压根就不是来给他加油的! 好气哦。 赛完第一组, 又开始赛第二组, 等所有小组全部比赛完, 再根据各小组第一的成绩排出男子五十米短跑的第一名。 季让回休息室换了套衣服, 坐在看台上等结果。 赛到第三组的时候, 戚映又来了。 手里又拿了个小旗子, 在那东张西望。 季让简直要被气死了。 这小傻子,欠收拾。 他猛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往跑道那边走, 戚映正在人群中四处打量, 找到季让之后,小脸露出一个笑,朝他跑过来。 跑近了,献宝似的把手里那面小旗子递到他面前。 红体加粗的四个字:季让加油。 后边儿还画了颗爱心。 大佬一脸咬牙切齿的愤怒突然不知道该往哪放。 好半天,伸手在她脑袋上胡乱揉了两把,又好气又好笑,“还他妈加油,老子比赛都结束了你知道不?” 她把斜挂在身上的小黄鸭包包扯到前面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瓶酸酸甜甜的汽水,歪着脑袋递给他。 季让盯着她看,嗤笑:“老子赢了第一,你就给我这个?” 戚映眨眨眼,好像在问:那你要什么? 季让默默深吸几口气,提醒自己,她现在能听到了,不要乱说话,保持形象。 他伸手接过那瓶汽水,拧瓶盖的时候发现是没开过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生出一丢丢小失落。 戚映看他喝了一口才弯着眼睛笑起来,拿出手机打字给他看:我弟弟马上要比赛跳高了,要不要一起去给他加油呀? 季让嗤了一声。 谁要给那个日天日地的牛犊子加油? 他把瓶盖拧上:“走吧。” 跳高比赛的场地已经围了一群学生。季让护着戚映挤在前排,低头一看,她正从她的小黄鸭包包里,掏出一面小旗子。 俞濯加油。 季让:????? 你他妈搞批发呢? 戚映感受到头顶灼灼视线,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对上季让凉飕飕的目光,有点委屈巴巴地抿了下唇,然后伸手指了下他小旗子上的那颗爱心,又指了指俞濯的。 意思是:你有爱心,他没有呀。 季让:………… 谁他妈稀罕你一颗爱心啊! 大佬绷着唇角将目光投向比赛场地。 俞濯已经在压腿拉伸做准备了。他一拉伸,t恤往上,露出半截腰腹来,身边几个女生跺着脚地尖叫:“啊啊啊我看到腹肌了!” “不愧是级草!脸帅身材好!” 季让:“???” 他听到了什么?级草?就这小屁孩?! 只见级草小同学做完热身运动,只待哨声响起,助跑之后一个帅气的跃身,轻轻松松从竿子上跨了过去。 尖叫的鼓掌的打口哨的都有,看上去人气还挺旺。 戚映也兴奋得挥着小旗子,季让看了几眼,内心非常嫉妒。 一轮赛完,老师抬高竿子增加高度,继续第二轮比赛。周围给俞濯加油的声音最多最大,他倒是不骄不躁,一直绷着严肃的神情,认认真真地跑,认认真真地跳,看来是想拿个好成绩。 结果运气不好遇到了体育生。 能看出他已经达到自己的巅峰了,再高一厘米都跳不过去了。但那体育生还游刃有余的,背身跃过之后,老师又把竿子抬高了一厘米。 俞濯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些泄气。 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他打起精神,深吸两口气正要助跑起跳,那体育生站在一旁笑嘻嘻说:“同学,不行就算了吧,别伤了腰。” 这话听得刺耳,明显是在嘲讽他,看来是因为人气太旺引来了妒忌。 按照俞濯的脾气,当场打起来都有可能。但这么关键的时刻,他得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竿子上,不能因为几句话受影响,就算此时气得眼睛冒火也没办法,只能咬牙忍了,专心准备比赛。 那体育生见他不受影响,还想说什么,后面突然飞过来一瓶矿泉水,哐的一声砸在他后脑勺上,登时就把他给砸懵了。 体育生捂着脑袋猛地转身,大怒:“谁他妈砸的?!” 季让抄着手站在最前边,神情冰冷:“老子砸的。你他妈再说一句垃圾话试试看?” 体育生见是他顿时蔫儿了,有些慌张地跑到靠近裁判的地方去了,看样子是怕季让冲过去打他。 俞濯那头已经助跑起步,咬着牙一跃而起,从竿子跃了过去。 大概是心里憋着一股气,居然又过了。 他落地之后猛地翻身爬起来,见竿子还在,自己都一脸不可思议。 紧接着就是那体育生。 不知道是不是被季让影响了,跳的时候失误,身体砸在了竿子上。 俞濯拿到了第一。 他兴奋得不行,一直严肃的神情终于换做了少年飞扬的喜悦,跟个小孩子似的冲到戚映面前,抱着她连连跳:“姐!我赢了!我拿第一了!” 戚映笑眯眯摸他的头。 蹦完了,又看了眼旁边冷着脸瞟他的季让,干咳一声,顿了顿,不自在地说:“那啥,谢谢啊。” 季让帮他出头他当然看到了。 然后就听见季让淡声说:“一家人,应该的。” 俞濯:“???” 谁他妈跟你一家人?! 骚完之后的大佬突然想起戚映现在能听到了。面对俞濯暴躁的神情和戚映好奇的视线,心里有些紧张,但面上一派泰然,又若无其事地补上一句:“都是中国人。” 俞濯:“…………” 【38】 都是中国人, 同住地球村, 学校是我们共同的家, 祖国是我们共同的妈。 大佬的思想层次突然拔高, 俞濯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 播放着运动进行曲的广播里传出慷慨激昂的声音:“恭喜高一七班俞濯同学在男子跳高中勇夺第一, 你是春日的暖风, 你是夏日的花香, 你是秋日的蓝天,你是冬日的艳阳,你是七班永远的骄傲!” 俞濯:“…………” 这他妈谁写的稿子?! 戚映也听到了, 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连冷冰冰的大佬眼底都忍不住溢出笑意。俞濯尴尬得要命,丢下一句“明早我接力赛再来看哈”, 转身跑了。 运动会继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季让只报了一个五十米短跑, 再想让戚映给他加次油是不可能了,只能等明年。这导致大佬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连领奖的时候都沉着一张脸。 颁奖老师打趣说:“怎么, 嫌弃奖品太少了啊?” 季让看了眼手中的牛皮笔记本和钢笔, 想不通自己到底都为了些啥在拼命。 加油都没赚到一个, 真的亏。 连小旗子都是后面补的! 而且她还搞批发! 下午女子千米长跑比赛的时候, 又从包里掏出一面来, 写的是“岳梨加油”。 大佬内心波澜起伏,甚至有点想揍人。 戚映毫无察觉,她甚至又从包里拿出一面一模一样的小旗子递给他, 让他帮着一起挥, 给岳梨造势。 瞧瞧,给别人准备的还多一面呢。 好酸。 正在场边深呼吸调整状态的岳梨也看见他们,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地朝他们挥挥手,戚映手里的小旗子挥得更欢了。 身为裁判的沈约拿着名单走过来,看了一圈,先一一点名确认选手人数,喊到岳梨的时候,她一声“到”都在发颤。 沈约也听出来,笑了下,点完名走到她面前安慰:“别紧张,按我教你的方法跑就行了。输赢不重要,重在参与。” 岳梨连连摇头:“不行!我说过要拿第一的!” 沈约心想,看不出来,这小姑娘好胜心还挺强,便也不再多说,嘱咐:“多拉伸一下,跑的时候注意安全。” 她坚定地点点头。 等各跑道选手就位,沈约拿着哨子站在一边,沉声道:“预备!” 顿了顿,哨声骤然响起。 几条跑道的人影同时飞奔而出。岳梨谨记沈约的话,并不急于一开始就加速,保持匀速的同时调整呼吸,以免心肺功能跟不上。 她不急不缓,其他选手可不这样,冲到前面之后很快就跟她拉开了距离。 岳梨看在眼里顿时着急,刚加速想去追,隔着几十米听到沈约大喊的声音:“保持匀速!不要急!” 他一直在关注着她啊。 岳梨握紧拳头,稳住了。 就这么保持着,一圈之后,本来跑在最后的她超过前两名,跑到了第三的位置。又一圈之后,到了第二。 只剩下最后半圈,周围加油的声音也越发激烈。岳梨开始加速,朝着第一奋起直追。 她从小到大都不爱运动,身体素质差,心肺功能也弱,此时这两圈跑下来已经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一加速心跳更快,好像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酸疼。 脑子嗡嗡地响,全凭着对沈约的承诺在坚持。 离终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跑在第一的女生也深谙最后冲刺的重要性,始终跑在她前面几米,死活追不上。 岳梨紧紧咬住牙,快到终点时,猛地朝前一跃,几乎是和那女生同时跃过了终点线。 去得太猛没收住,砰地一声跪摔在地面,膝盖当场就出血了。又疼又累,整个身子都抬不起来,直直倒了下去。 周围一阵尖叫,纷纷冲上去扶她,沈约把名单塞给旁边的学生,赶紧跑了过去。 膝盖的血流了一地,沈约神情焦急,半跪着把她抱起来,冲身边学生喊:“有干净矿泉水没?” “老师我有!” 不知是谁递了过来,沈约拧开瓶盖,先用水把她伤口上的灰尘冲洗了,然后抱着她站起身,往医务室跑。 戚映握着那面小旗子,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混乱中季让握住她手腕,牵着她跟了上去。 到医务室的时候,岳梨才缓过来。 膝盖的痛感直窜大脑,直接把她疼哭了。沈约把她放在床上,着急地问医生:“快帮她看看伤到骨头没?严重的话我马上叫救护车。” 医生拖住岳梨的小腿上下左右转了一圈,问她:“怎么样?能动吗?” 岳梨哭着点头,医生确认了伤情,只是皮外伤,把医药箱搬过来给她消毒上药。沈约帮着一起上药,低声安慰:“没事没伤到骨头,敷上药就不疼了,坚持一下。” 岳梨一边抽泣一边问:“沈老师,我是第一吗?” 沈约手上动作一顿。 他是裁判,刚才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岳梨最后一下跃过了终点,几乎是并排,但的确比那个女生慢了一个肩膀的距离。 可小姑娘哭成这样,都伤得这么严重了,还惦记着自己拿没拿第一,他实在不忍心开口。 岳梨见他不说话,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沈约手忙脚乱,把包扎的事交给医生,起身去桌上拿了几张抽纸过来给她擦眼泪,低声宽慰:“体育竞技的精神不在于赢,只要你超越了以前的自己,也是一种胜利呀。上一周你连半圈都跑不了,这一次的进步已经很大了。” 岳梨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是我说过要拿第一给你看……” 沈约笑起来,拍拍她被汗水打湿乱糟糟的头发:“我更喜欢第二。第一有什么好的,高处不胜寒。” 那手掌宽大又暖,掌心有浅浅温度。她肿着一双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笑容,种在心上那颗名为暗恋的种子,biu地一声开出一朵花儿来。 岳梨破涕而笑。 然后笑出一个鼻涕泡。 沈约:“…………” 岳梨:“…………” 苍天啊! 大地啊! 带我走吧!!! 【39】 没可能了, 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他今后每一次看到自己, 都会想起这个晶莹剔透的鼻涕泡。不, 不止, 他还会想起上一次在小面馆, 自己争吃别人碗底子的样子。 神啊, 子啊, 她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一次又一次在暗恋的人面前出丑啊?! 岳梨一脸生无可恋地问:“老师,能给我拿点纸吗?” 沈约终于没忍住, 噗的一口笑出来了,边笑边回身把抽纸给她拿过来。岳梨放弃抢救,用纸捂住鼻子很大声地擤鼻涕。 戚映和季让一直在旁边等着, 看她还有精神偷偷偏头朝戚映噘嘴挤眼, 知道问题不大,总算放下心来。 医生替岳梨包扎完, 又给她开了换洗的药水和纱布, 交代她这两天最好不要走动, 保持平躺, 尽早让伤口恢复。 沈约给二班班主任刘庆华打电话说明情况, 帮岳梨请了两天假, 然后俯身去抱她,“我先送你回家吧。” 岳梨顿时有点害羞,眼睛不敢跟他对视, 结结巴巴说:“谢……谢谢沈老师。” 男子的体温和气温将她包裹。 是公主抱呢。 刚刚死于鼻涕泡的暗恋小花花, 又暗戳戳开始发芽。 沈约把她抱在怀里,转头跟戚映说:“戚映同学有时间吗?跟老师一起送她回家可以吗?” 戚映点点头。 季让一路把他们送到停车场,没再跟,戚映扒着车窗跟他挥挥手。 岳梨看着自己缠满纱布的膝盖,忧伤地叹气:“以后是不是都不能穿裙子了?” 沈约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她:“别担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祛疤很容易的。再不济,等你长大了可以去做医美,肯定不会留疤的。” 岳梨想了想:“其实留疤也没什么,就当是荣耀的徽章了。” 沈约觉得这小姑娘真乐观。 到岳梨家的时候,岳妈妈也在,一看女儿居然是被抱回来的,不以为发生了什么,吓得魂飞魄散,沈约赶紧解释了一遍。 岳妈妈这才回魂,拍着心口跟沈约道谢,领着他们往岳梨的卧室走。 还在沈约怀里独自娇羞的岳梨突然想到什么,大喊:“等下!我……我……把我放在沙发上就可以了!我想看电视!” 袜子满屋飞的狗窝不能见人! 沈约大概也觉得进小女生的房间不太好,把她放在了沙发上。交代了几句换药的事,就转身离开了。 回学校也是运动会,戚映干脆留下来陪她。 岳梨早就跟她妈妈说过自己的新同桌,温柔乖巧成绩好,还是英雄的女儿。岳妈妈一见到戚映就喜欢得不得了,切了水果盘出来,还专门下楼去买了些薯片可乐之类的零食上来给她吃。 两个小姑娘在家里吃着零食看了一下午偶像剧。 戚映在岳梨家吃了晚饭才走,岳妈妈不放心她一个人,硬要送她回家。下楼走到小区外面的时候,看见门口有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坐在模样霸道的摩托车上,单腿踩着地,在玩手机。 季让是典型的,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的长相。 眉眼太野,棱角分明,好看又冷漠。 岳妈妈心头发怵,以前没在这附近见到过这人啊。 季让随意抬头,看见戚映走出来,手机一收,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往她面前走。 岳妈妈伸手把戚映往自己身边护了护,目含警惕地看着他。 季让已经习惯被人用这种目光打量,走近之后,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阿姨好,我来接映映。” 岳妈妈有点惊讶,偏头看了戚映一眼,看到她正抿着唇朝少年乖乖的笑。 什么情况? 早恋啊?! 现在的小孩子……现在的学生……哎,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季让一看岳妈妈那表情和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自己如何被别人误解看待都无所谓,但戚映不行。 他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我是她哥哥。” 岳妈妈:“亲生的吗?” 季让:“……表的。”他决定冒充一下俞濯,“我是她舅舅的儿子。” 岳妈妈:“她舅舅的儿子不是比她小吗?” 岳梨怎么什么都跟她妈说! 季让挤出一个笑:“她有两个舅舅,我是她另一个舅舅的儿子。” 岳妈妈恍然大悟,不疑有他,眼神瞬间柔和下来,“今天麻烦你妹妹了,我还说送她回家呢,既然你来接妹妹那我就不跑一趟了,路上小心点哈。” 她看了眼季让的摩托车,又不放心道:“这种车不安全,以后最好还是少骑。” 季让:“今天赶时间,以后不会了,我之前都一直骑共享单车的。” 岳妈妈满意地点点头,朝两小孩挥挥手。 季让领着戚映走到摩托车旁边,从后座拿出一个粉色的头盔,往她头上戴。戚映想起上一次那个又大又沉的黑色头盔,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给她准备了这个。 她眯着眼睛笑。 季让余光瞟见岳妈妈已经转身回去了,立刻暴露本性,故意凶巴巴说:“小傻子,笑什么笑。” 戚映笑得更欢。 冒充人家哥哥什么的,就是很好笑嘛。 季让也绷不住,唇角弯了下,俯身替她系好头盔的扣子,“我找沈老师问了地址才找过来的,你同桌住的这地方还挺不好找。” 没跟她说,他其实很早就过来了。担心她走得早,已经在楼下等了好几个小时。 系好扣子,在她头盔上敲了一下:“好了,上车吧,哥哥送你回家。” 这是她第二次坐季让的摩托车,比上一次开得更稳。她乖乖搂着他的腰,不乱动也不乱摸,季让低头看环在腰腹上的纤细手指,虽然隔着一层衣料,却好像依旧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 熟门熟路地开到戚映家,季让在小区外面那条海棠道停了车。 他不想岳妈妈那种误会再发生,跳下摩托车把戚映头上的粉色头盔取下来,伸手替她捋了捋翘起的碎发,“回家吧。” 戚映扯了下他衣角,示意等一下,然后拉开自己的小黄鸭包翻找。 季让笑:“要给我什么?不会又是小旗子吧?” 她从装满糖果的小包包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笑眯眯递给他。 季让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 是一张a4纸,纸面用水彩笔画成了奖状的形状,中间是一行黑色的娟秀字迹:给季让的奖状。 ——鉴于季让同学在秋季运动会中表现出色,夺得第一,特颁发此奖状一张。可凭借此奖状找戚映兑换一次小小的心愿。 后边写上了年月日,以及颁奖人:戚映。 签名上还戳了个红红的小手印。 这是今天下午在岳梨家做的。 她想,将军大概是不喜欢那些奖品,领奖时才一脸不开心。那自己就给他做一个可以随他心意挑选的奖状吧! 季让低着头看了好一会儿那奖状。 那些手写的字,涂画的颜色,好像长了腿一样全部跑进他心里,然后扒着心脏化作了丝,一圈一圈缠上来,融进了血肉里。 好半天,他抬头朝她笑:“什么心愿都可以吗?” 戚映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随便承诺,万一他找自己要栋别墅怎么办?于是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了比,意思是:小小的。 季让被她的动作逗笑了,伸手摸她脑袋:“好,小小的心愿,我知道了。”他把奖状折起来,珍之重之地放进了书包最里面,低声说:“小傻子,回家吧。” 戚映跟他挥挥手,转身往家里走。 季让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 她走在漫空飘飞的秋叶中,是这凉薄季节里唯一一抹温暖。 …… 秋季运动会结束后,学校又恢复了正常上课。接下来最近的一次考试就是本学期的期末考了,这关系到过年能不能拿到红包,度过一个愉快的寒假,连贪玩的学生都不得不收心,严阵以待。 岳梨膝盖的伤没好,没法走路,请了将近一周的假。她本来就是努力用功都跟不上学习进度的人,戚映担心她功课落下,每天放学都去她家给她补习。 但她家距离岳梨家又是两个方向,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来回跑不方便,又不能麻烦岳妈妈每天送,于是岳梨提议,这一周就暂时住在她家。 她也想戚映在这陪她,毕竟每天又不能下床又不能出门,都快无聊死了。 岳妈妈跟舅舅俞程通了电话,俞程觉得让戚映多跟同学玩一玩接触接触有助于她的恢复,交代注意安全后就答应了。 两个小女生每天睡一张床,半夜关了灯蒙在被子里讲悄悄话,戚映是很好的倾听者,而岳梨是话痨,刚好互补。 日子很悠闲,唯一的问题是…… 岳妈妈不准她俩洗头。 岳妈妈是那种经常看养生频道的中年妇女,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说经常洗头不仅对头皮不好还容易得癌症,从岳梨上初中起就在这方面严格控制。 一周只准洗一次头。 岳梨被这个家规折磨得差点疯了。 一周洗一次是不可能的,她不要面子的吗?只能把零花钱省下来,偷偷在外面洗。毕竟外边儿洗头可贵了,要二十块呢! 戚映还奇怪,自己来岳梨家住的第一晚,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岳妈妈为什么要问她上一次洗头是什么时候。 得知是两天前后,为什么眼神那么的古怪。 从那天之后,戚映每晚洗澡前,岳妈妈都会专门过来嘱咐:“映映,你别洗头啊,对身体不好,小小年纪要学会养生,不然老了就迟了。” 戚映是个尊重长辈的好孩子,只能答应。 于是两个人足有四天没洗过头。 半夜,两人躺在被窝聊天,岳梨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实在忍不住了:“映映,你想洗头吗?” 戚映双眼放光,重重点了点头。 岳梨的膝盖已经恢复了不少,可以开始走动了。她从床上爬起来,轻声轻脚穿衣服:“我脑袋快痒死了!我妈养生睡得早,走走走,我们小声点她应该不知道。” 两个人穿好衣服,也不敢开灯穿鞋,打着光脚拎着鞋,偷偷摸摸溜出门。 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的岳梨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两人直奔洗头店。 但这个时间,好多店都关门了,两人顺着马路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在闹市区找到还开着门的一家店。 正要过马路,街边飞驰的摩托车一个急刹停下来。 季让目瞪口呆看着半夜在街上溜达的两女生。 从这经过,实属偶然。他刚跟以前初中玩得好的哥们在这附近的网吧开完黑,准备回家。 周围闹闹嚷嚷,不少下夜班的人在这附近吃夜宵,还有流里流气的混混儿打转,季让简直要被她俩气死了。 气势汹汹地下车走过来,吼岳梨:“大半夜你俩在这做什么?!” 岳梨被大佬吼得瑟瑟发抖,颤巍巍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只是想来洗个头。” 季让:“???” 【40】 十分钟后, 季让领着两个女生走进一家叫金剪刀的美发店。理发师本来还想聊几句, 推销推销卡什么的, 见凶巴巴的少年一副“你最好给我麻溜点”的样子, 只能默默吹头发。 洗完头一身清爽, 岳梨这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但是季让一直沉着脸, 岳梨真害怕他找自己算账,偷偷给戚映发消息:“映映,你跟大佬撒撒娇, 让他别气了啊,他这样我好怕啊t t” 戚映透过镜子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后边沙发上玩手机的少年,坚定地点点头, 一吹完头发就乖乖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季让还生气她不注意安全大半夜乱跑, 这附近有多乱他再清楚不过。万一他今天没在这边开黑,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 怎么办?! 越想越气, 浑身都是冷冰冰的气息。 戚映扯了扯他衣角, 见他不理自己, 想了想, 又伸出手指戳了下他紧绷的唇角。 季让终于有反应, 偏头瞪了她一眼。 她倒是不怕他,抿着嘴角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抱着他胳膊摇啊摇晃啊晃。刚洗过的长发柔软地散下来, 空气里都是花香味。 这是季让第一次见她散着长发的样子。 以往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可爱乖巧, 像甜甜的草莓糖。头发披下来后,本来就小的五官被修饰得更加精致,眉眼漂亮得像含苞的蔷薇,只待怒放。 季让一阵心浮气躁,猛地起身去柜台前的盒子里找了根皮筋过来,跪坐在她身后,凶巴巴说:“头发要绑起来!” 戚映听话不乱动,任由他折腾自己的头发。 本来以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上手才知道有多难,他又怕把她扯疼了,绑了半天都绑不上。理发师在旁边简直没眼看,忍不住说:“刚吹了头发,披着好看。” 就是好看才不给你们这些人看! 搞了半天,才松松垮垮绑了个马尾出来,头顶乱糟糟的,像狗窝。季让视而不见,抬手摸了两把:“这样就很好。” 戚映偏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应了。 送两人回家的时候,季让看了眼岳梨已经能正常行走的双腿,凉飕飕问:“伤好了?明天可以回学校上课吗?” 岳梨:“……可以。” 于是第二天开始戚映就不用再去她家过夜了。 岳梨:为什么感觉自己像是带坏同桌的坏学生被对方家长嫌弃了? 时间已经悄然入冬。 海城很少下雪,一到冬天,空气湿漉漉的冷,只穿毛衣和校服是御不了寒的,必须要穿羽绒服。但校服又不能不穿,就只能在羽绒服外面再套一件校服。 于是整个海一的学生都成了臃肿的企鹅。 有的女生为了苗条咬牙不穿羽绒服,校服里只一件高领毛衣,然后被天气教做人。 初入冬的时候,总会因为这个原因病倒一大片。 戚映倒是穿得很多,她怕冷,不用吴英华提醒自己就会加衣服。每天抱着她那个嫩黄色的水杯接热水喝,手掌都是暖烘烘的。 下课去开水房接热水的时候,旁边两个像是高一的学生愁眉苦脸,正交头接耳。 戚映意外听到了季让的名字。 她故意放慢动作,假装用热水烫杯子,听他俩在那说: ——这种事只能找让哥出马,才有可能摆平了。 ——让哥不行了,退了。你有多久没听过他打架了?人家现在从良,是好学生了。 ——那怎么办? ——我看这事儿得找濯哥。 ——濯哥?七班那个? ——对啊,让哥的继承人,新一届的校霸,很有让哥当年的风采。 ——可他一个高一的…… ——高一怎么了?让哥当年还不是高一就稳坐校霸王座了?走走走,趁还没上课,咱们找濯哥去。 戚映:诶??? 自己弟弟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濯哥? 今早这位濯哥还因为不愿意穿羽绒服被他妈按在沙发上揍呢。 听那两个男生的说法,好像是有什么很难摆平的事,俞濯不会脑子一热又去打架吧?他这学期都请了两次家长了,把舅舅气得高血压差点犯了,再来一次家里怕是又要鸡飞狗跳,临近期末,可千万别又出什么事。 戚映捧着水杯忧心忡忡走回教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一放学就抱着书包往九班跑。 季让还在座位上低着头抄笔记,屈大壮在后排跟几个人打打闹闹的,扭头看见戚映,眉飞色舞地喊:“让哥,你的小仙女接你放学来啦!” 季让抄起桌角的空水瓶砸过去,“你他妈喇叭成精啊,嚷嚷嚷。”砸完了,把课本塞进书包,拎着书包走到门口,揉揉戚映的脑袋:“不是让你在教室等我吗?” 屈大壮:“…………” 让哥变了,他真的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对自己很好的,到底是什么抢走了让哥对他的宠爱! 呜。 戚映皱着小脸,眼底有隐隐焦急,拿手机打字给他看:俞濯好像去打架了。 季让嗤笑:“他不是三天两头地打架吗?” 戚映:这次不一样,我有点担心。 季让皱了皱眉,将书包搭在肩上,拎过她怀里的包,“那去看看吧。”他转头喊屈大壮:“去打听一下俞濯又跟谁在哪打架。” 屈大壮:“我不!需要的时候才想起人家,把人家当什么!” 季让扭头找东西。 看样子是要砸人。 他手边最近的就是一把椅子。 屈大壮嘴巴一闭,赶紧溜了。 季让领着戚映往楼下走,一出教学楼,冷风呼啸而过,戚映被吹得都睁不开眼,又长又黑的睫毛在眼睑微微地颤。 季让伸手把她羽绒服上的帽子盖到她脑袋上,那帽子还有两个兔耳朵,软绵绵地垂下来,可爱得不行。 他忍不住笑出声:“小兔子乖。” 戚映这还着着急呢,见他还笑,气呼呼瞪了他一眼。 季让表情一敛,收回手,拿手机给屈大壮打电话:“你他妈打听到没?问个事情是要问到天荒地老吗?” “打听到了,在西塔巷。卧槽让哥,不得了,这次好像是跟技校的人啊,那群人多凶啊,我们顶多拎个棍,那群人可是拎刀的主。俞濯这他妈是不想活了?” 季让皱起眉,看了眼身边的戚映:“知道了,我先过去。” 挂了电话,他摸摸她脑袋,语气轻松说:“你先回家,我现在就去找他。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戚映看了他半天,抿着唇点点头。 季让笑了笑,把书包递给她,大步走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他走远一些,才一脸严肃地跟了上去。 西塔巷向来是约架的首选地点。 巷子四通八达,人少路宽,位置也偏僻,打架很容易施展不说,逃跑也很方便。 此时的巷子里站满了人,都是一看就不好惹的不良少年。技校的校霸剃了个莫西干头,还染成了红色,蹲在靠墙的木箱子上,嘴里叼着一根烟,眯眼打量对面一群穿校服的少年。 看了半天,嗤地一声笑出来了:“你们一中,现在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连个打群架的人都找不出来?” 他把烟头插在木箱的缝隙中,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季让呢?怎么校霸不敢露面,让一群小崽子来送死了?”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只是个孬种。” 今早在开水房嘀咕的那两男生鼓起勇气喊:“收拾你还用不着让哥出面!”转头愤愤对旁边穿着黑色卫衣背着书包的少年说:“濯哥!就是他!最近在后门收我们学校学生的保护费!” 那莫西干头笑了一下:“哟,这就是你们老大啊?这么嫩?作业写完了吗?” 俞濯也笑了,冲他一勾手指:“孙子,别只会打嘴炮,来让你爷爷看看你经得起几顿揍。” 莫西干头脸色一变,从木箱子上跳下来:“你他妈狂啊。” 俞濯:“爷爷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天经地义,算不上狂。” 一中学生:“…………” 技校学生:“…………” 你他妈才是嘴炮王吧? 莫西干头被他气得想杀人,恶声道:“兄弟们,抄家伙,今儿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见见血。” 他身后那群技校的学生纷纷从宽大的衣服里拿出武器,有棍子,也有刀。 杨心远开始犯怵,扯了扯俞濯的衣角,低声说:“感觉打不过啊!要不还是跑吧?他们有刀啊!” 俞濯把书包往地上一扔,从里面掏出一块砖头,狠声说:“跑个屁!老子今天教他做人!” 杨心远吞了口口水:“那……那我先报个警,一会儿让警察叔叔来救我们。” 俞濯:“…………”他沉默了一下:“那你快点。” 杨心远拿着手机往后退,退到最后面正打算偷偷打110,突然看见转角走过来一个人。 他步子迈得大,手上拎着一根木棍,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浑身戾气逼人。看到杨心远,顿了一下,冷声问:“做什么呢?” 杨心远哆哆嗦嗦:“让……让哥,报警呢……” 季让:“别他妈丢人,挂了!” 话落,拎着棍子径直往前,围在一起的一中学生看见他来了,顿时激动起来:“让哥!” “让哥来了!” “怕锤子!有让哥在,跟他们拼了!” 人群顿时骚动,拿着砖头的俞濯回头一看,对着走近的季让不满道:“你来做什么?” 季让简直恨不得先用棍子把他揍一顿,一脚把他踹回去:“你他妈给老子滚回去!”俞濯正要愤怒,季让又说:“知道你姐有多担心你吗?” 搬出他姐他就输了。 蔫儿了一下,没说话。 教训完小崽子,才把目光投向对面。 他也穿着校服,肩上还挂着书包,衣领松垮垮的,跟后面这群小崽子没什么不同。可往那一站,就是莫名让人害怕,浑身的戾气挡都挡不住,眼底冰冷一片,阴恻恻朝他们笑了下:“打架是吧?” 技校的不良少年们瞬间想起海一校霸身上的标签。 暴戾,阴险,凶残,还有钱。 莫西干头不禁从他那个阴恻恻的笑里开始怀疑,他不会在这附近埋了伏兵吧? 正想着,转角处果然又闹闹嚷嚷冲过来一群少年,以屈大壮为首,很快跑到了季让身边。 屈大壮身高体壮,手上拿了把泛着冷光的水果刀,看上去非常有亡命徒的气质,骂骂咧咧问:“谁他妈跟我们学校学生收的保护费?给老子滚出来!” 刚才还放话说要让他们见点血的莫西干头,怂了。 早就听闻海一的季让不好惹,听说他就是杀了人,他那个有钱有权的爹也能把他从监狱里捞出来。 以前不敢惹,最近听说季让弃恶从良,不仅不打架,还搞起了学习。莫西干头这才敢对海一的学生下手,收了两天保护费。 这他妈叫弃恶从良啊? 谣言真是害死人! 莫西干头朝季让友好地笑了笑:“兄弟,都是误会。” 季让拿木棍点了点他:“别他妈跟老子称兄道弟,你还没资格。”又转头问那两男生,“他跟你们收了多少保护费?” “三千八!” 季让笑了下,回头看着莫西干头:“可以啊,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莫西干头现在也知道他不好说话,冷声问:“你想怎么样?别以为老子真的怕你。” 季让拿着棍子在掌心拍了拍,偏着头认真思考:“十倍,赔个三万八怎么样?” 莫西干头大怒:“你他妈抢啊!” 季让:“对啊,老子就是在抢,不明显吗?”他还笑着,语气却阴森森的,“你敲诈这三千八,老子可以让你在监狱里待十年信不信?” 他身上围绕的那些传说,令人不得不信。 都还是学生,虽然平日里喊打喊杀,谁又能真的说不怕进监狱。 这话一出,莫西干头顿时就怂了。 简直悔不该当初。 好半天,咬着牙说:“行!这次的事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季让非常温和地笑起来:“可以,支付宝还是微信啊?” …… 【41】 科技进步如此神速, 让人想赖账都不行。 莫西干头脸色几经变换, 最后肉疼得吐出一句:“微信……” 季让朝后勾了下手指, 屈大壮不亏是跟着他混的, 非常机灵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收款码, 一手拿着水果刀, 一手拿着手机走到莫西干头面前。 “扫吧。” 莫西干头恨得手臂都是青筋, 扫完之后正要付款,季让说:“等一下。” 大佬回心转意了?! 莫西干头心中一喜,就听见季让接着说:“备注那一栏写上:委托屈鹏同学捐赠给希望小学的慈善金。” 莫西干头:“???” 众人:卧槽, 牛啊! 这样一来,就算到时候莫西干头贼喊捉贼倒打一耙,说他们敲诈勒索也没证据。这写的明明白白呢, 是慈善金! 技校一众不良少年面面相觑, 眼神中都闪烁着同一个信息: 海一校霸果然很阴险! 三万八慈善金即时到账。 莫西干头一脸悲愤领着手下小弟离开了,剩下一中这群小嫩鸡独自狂欢。 俞濯蔫蔫儿看着季让散漫的背影, 有点失落地想, 自己果然还是不够格。真正的大佬不仅兵不血刃解决了他需要报警才敢上的大*烦, 还反敲诈了一笔回来。 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这威信啊? 看来想继承海一校霸这个身份, 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屈大壮收了钱, 颠颠儿地跑回来:“那狗东西真有钱。” 杨心远说:“他经常在各个学校收保护费, 肯定有钱啊!早该有人像让哥这么收拾他!” “对!这人这么坏,放走了以后肯定还要做坏事!让哥,你真能把他搞进监狱待十年吗?为民除害啊这是!” 季让踢了一脚说话那男生:“搞个屁, 老子骗他的。”他扫了一圈这群平日打架逃课的坏学生, 冷声说:“这就是不好好学习的下场,基本法都不懂。随便两句话就被吓住了,你们也他妈一样蠢。” 一群人被他骂了也高兴,纷纷骂莫西干头是傻逼。屈大壮看着余额美滋滋的,兴奋问:“让哥,这钱我们分了吗?” 季让没理他,他转头看那两个神情激动的高一男生,招手:“你们过来。” 两人小跑着过来,一脸崇拜。 季让把屈大壮的手机拿过来,淡声交代:“钱转给你们,先去把被敲诈的那些学生的钱还了,剩下的买课外书,捐到学校那个贫困山区集资箱里。” 两个人感动得快哭了:“呜呜呜,让哥你真好。” 季让一脸不耐烦:“都滚吧。” 本以为今天要干一场大架,没想到最后居然如此和平地解决了。一群人神情兴奋又崇拜,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句:“让哥帅爆了!” “让哥牛批!” “让哥永远是我大哥!” “海一有让哥,灭霸都不敢来!” 等等,这位小同学,吹过了吧?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散开,季让把手中的木棍往墙角一扔,拍拍手,看了眼屈大壮手中的水果刀,抬脚踹他:“你他妈跟他们学啊?还拿刀?老子是不是说过打架不准用刀?” 屈大壮委屈巴巴把水果刀塞回书包:“来的路上在水果店借的,一会儿还要还呢。我就是吓吓他们嘛。” 季让教训完他,余光瞟见俞濯正偷偷摸摸混在人群里要走,厉声喊:“俞濯!” 俞濯脖子一缩,不情不愿地站住了。 季让拎着书包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天天能不能学点好?能不能不让你姐担心?” 俞濯抱着脑袋不可置信地吼:“你打我头?!” 季让又拍了他一巴掌:“打你头怎么了?” 俞濯一脸憋屈想反抗,又打不过,顿了顿,突然对着他身后喊:“姐!他欺负我!” 季让冷笑,抬手还要揍:“你他妈再装。” 俞濯脸也不要了:“姐,救命啊!他要打死我了!” 季让身后的衣角被扯了扯。他一愣,抬到半空的手顿住了。 操??? 回头一看,戚映果然站在他后边儿。 季让:“……” 她什么时候来的?她都看到了? 大佬不禁开始回想,自己刚才其实也没做什么吧?一直都很心平气和在跟莫西干头交流来着呢。 就……反敲诈这件事吧……虽然不地道,但他不是把钱都捐了么? 大佬眼神有点飘,努力绷住不露怯,凶巴巴问她:“不是让你先回家吗!” 她眼眸晶亮,乖乖笑了下。 他就凶不起来了。 手掌在她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下次要听话啊,知道不?” 戚映笑弯了眼,点点头。 俞濯在旁边恶狠狠瞪着那只猪蹄,内心悲愤地想,这他妈什么世道啊,对他姐这么温柔,也没见爱屋及乌啊! 他愤愤喊:“姐!走了,回家了!” 季让撇了他一眼,问戚映:“我跟年级第一约了写作业,要不要一起去?” 年级第一上次给她讲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乐于跟学霸多交流一下解题思路,于是开心得跟着季让走了。 被抛弃的俞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季让你给我等着! …… 季让和戚映到甜品店的时候,吴睿已经写完了一张物理卷子。他并不知道大佬打了一圈架才过来,先礼貌地跟戚映打了个招呼,才问季让:“昨天给你布置的英语卷子写完了吗?拿来我检查一下。” 季让打开书包把卷子递过去。他自己做完之后已经对照答案批改了题目,吴睿看完之后,严肃地说:“你完形填空太弱了,错得最多,一会儿我带你去买一本专门练习完形填空的辅导书,提升一下。” 季让当着戚映的面被年级第一这么“批评”有点不好意思,偏头用手背挡着脸,用嘴型对吴睿说:“少说点。” 吴·刚正不阿·睿:“季同学!你要勇于面对自己的错误才能进步!我少说一点,你只会越错越多!要勇于直面失败!而不是逃避它!” 季让:“…………” 看来是老子最近给你的偏爱过多,才让你这么有恃无恐地在老虎头上蹦迪。 一说到学习就秒变严肃的吴睿小同学骤然察觉大佬眼底冷冰冰的光。 他一个激灵,醒神了。 卧槽他刚才在干嘛? 他在怼大佬??? 完了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他有点慌乱地推了下黑框眼镜,偏头看见在一旁抿嘴笑的戚映,计上心来:“戚映同学,你说我说得对吗?” 季让:“???” 你他妈还敢寻求认同? 就见戚映笑着点点头,拿过那张英语卷子,在分数旁边坚定地写了三个字:征服它。 大佬眼中的怒火就这么被浇息了。 吴睿:免死金牌get√! 写完作业,吴睿说要带他去书店买完形填空题集,季让不掩嫌弃:“你回家吧,她陪我去买。” 吴睿想了想:“哦哦,那也可以,戚映同学成绩也很好,全年级十四名呢。”他看了季让几眼,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要努力啊。” 季让:“???” 拍完之后,不等挨揍,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溜了。 转头一看,戚映也在笑,手里拿着还没吃完的草莓小蛋糕,嘴角沾着一点粉色的奶油。 季让差点给气笑了,不算温柔地揉她脑袋:“欠收拾是不是?真当老子脾气好随便欺负啊?” 戚映噘嘴,泛着水光的眼睛明晃晃在说:谁敢欺负你啊。 她无意撒娇的样子好乖。 季让搁在她头顶的那只手有点发紧。 有风拂过,他闻到带着奶油味儿的甜香。 没忍住,手掌往后滑,扣住她后脑勺,把她往前一带。戚映没准备,身子一晃,直接撞进他怀里。 手里还紧紧拽着那块小蛋糕。 季让低下头。 离得好近,甜味直往他鼻腔里钻,微微俯身就能吻她。 戚映有点懵,眼眸湿漉漉的,像蒙了一层薄雾,慌乱又紧张。 半晌,他伸手,大拇指在她唇角刮了一下,然后放开她,挑唇笑了笑:“沾上奶油了,小傻子。” 她眨眨眼,才反应过来,抿了下唇,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 季让:…… 操。 他拎着书包径直往前,脚步有些慌乱:“走了,去买辅导书。” 戚映看看手中被自己捏成一团的小蛋糕,乖乖跟上去。 第二天到学校,学生们之间都在讨论季让昨天带着人跟技校那群不良少年打架的事。谣言在传播的过程中总是容易被添油加醋地歪曲,等岳梨听到的时候,版本已经变成了这样。 “听说季让拿着一把水果刀架在技校老大的大动脉处,狠声说‘老子就算一刀杀了你,顶多也就在监狱待十年’,最后技校老大花了三万八才买下了自己的狗命!” 戚映昨天离得太远,前头又隔着人群,她其实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被岳梨的转述惊得一愣一愣的。 岳梨长吁短叹:“大佬这次也太过激了吧,他这是敲诈啊!大佬亦正亦邪,可敲诈的事不能干啊,我对他好失望。” 戚映一脸严肃地朝她摇摇头,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他是在劫富济贫,他超棒的! 岳梨:“???” 你这粉丝滤镜也太厚了吧? 【42】 海一校霸身上的传闻太多, 真真假假, 最终成就了他无人敢惹的恶名。要是一条条去澄清, 不知道要澄清到哪年哪月, 那学习也不用搞了。 季让不甚在意, 倒是拿回保护费的那十几个学生到处帮他正名。 听说季让还让他们把剩下的钱买了课外书捐给了希望小学, 简直惊掉下巴, 震惊之后纷纷表示不信:你们说的那是校霸还是感动中国三好青年? 季让没空理这些无聊的传言,毕竟期末考试已经逼近了。 吴睿给他定的目标是进入年级前三百,他对比了下成绩榜上第二百九十九名的分数, 自己和他差了五十多分。再多背几个英语单词,多搞懂几个数学公式,应该就能追上了吧? 所以大佬最近安静如鸡, 一心只想搞学习。 除了吴睿继续给他稳固基础外, 还偷偷去刘尧之前给他介绍的老师那里补习。吴睿说了,他不可能像其他学生那样慢慢学, 别人都是三年积累, 而他只有一年半的时间。 他得更努力才行。 于是以前混乱放纵的生活就变成了认真上课, 放学补习, 熬夜做题。 好在脑子聪明, 该背的该记的看两三遍就不会再忘, 相同的题型做过一次就不会再错。 夜没有白熬。 屈大壮看着自家大佬泛青的黑眼圈,不由得担心:“让哥,你的肾还好吗?” 季让:“???” 刘海洋:“让哥你去上课!我帮你打死这个傻逼!” 季让拿起自己的地理书和笔记本, “好好揍, 老子有奖。” 出教室的时候,后面传来屈大壮杀猪般的嚎叫。 阴沉了半个月的天气今天终于放晴,虽然还是冷飕飕的,但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时,金色的光依旧能让身体产生暖和的错觉。 照得人想睡觉。 地理老师是个古板严肃的中年男人,低沉的讲课声音简直就是催眠神器。 季让昨晚写数学卷子写到凌晨两点,架不住昏昏欲睡,但戚映就坐他旁边,上课睡觉这种坏学生才会干的事他绝对不能做! 只能强撑着,用笔尖戳自己大腿。 没想到都9102年,头悬梁锥刺股的事还会发生。 两节地理课连上,下课铃一响,季让一头砸在课桌上,几乎是几秒之内就进入了熟睡。手里还握着那只粉色的笔。 戚映本来还想跟他交换笔记的,转头看到少年疲惫的睡颜,轻轻把本子放下了。 几缕阳光透进来,刚好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上,照得皮肤好白,眼底的青黑更明显。这样子的季让,褪去醒时常常故作的冷漠,温柔得要命。 她微微倾身,靠他近一些,跟他面对面趴下来。 抬起纤细的手指,挡在他眉眼处,挡住那刺眼的光。 他呼吸好重,可能是睡姿不舒服,她垂下的一缕发丝被他的呼吸搅得晃动。少年身上有好闻的皂角香,没有烟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戒了烟。 她觉得好好闻。 上一次和将军挨得这么近,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边疆骚乱,他总是睡不安稳,她容易惊醒,悄悄爬起来,手肘撑着枕头,借着窗外一缕清月看他紧皱的眉眼。 她好想替他分担那些让他烦心的事,可她什么也不会,只能在这样的深夜,轻轻低下头,吻他的眼睛。 将军总是第一时间醒来,他是习武之人,其实比她更容易醒。结实的手臂揽过她的腰,把她按进自己怀里,亲亲她额头,哑声说:“乖,快睡吧。” 后来边疆被敌国大规模入侵,将军披上战甲出征,一走就是一年。 再相见时,便隔着生死了。 戚映低低叹了声气。 上课铃在耳边乍响。 季让跟上了发条一样,一下睁开眼睛。 看见跟自己仅隔着三寸,面对着面的戚映。 她弯着眼睛在朝他笑,可眼眸雾蒙蒙的,泛着水光,像哭过。 好近好近,闻到她嘴上唇膏的甜香。 一股躁动从下腹直冲大脑。 他好想亲她。 按在怀里狠狠亲那种。 但理智告诉他,不行。这里是教室,周围好多人。 季让闭了闭眼睛,喉结一阵滚动,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下次再这么盯着老子,让你知道后果。”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拿起桌角的矿泉水灌了几口。 地理老师走进教室,戚映慢腾腾爬起来,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疼的手臂,乖乖笑了下。 下午放学的时候,各班班主任就在班上宣布,从今天开始,高一和高二年级开放晚自习教室,让想在学校复习的同学们可以更好更方便地迎接期末考。 海一是高二下学期开始才有晚自习,高二下之前都不开放自习教室,每天放学按时锁门。现在开放晚自习教室,也没有硬性规定,没有老师监督,方便好学生复习外,也方便了坏学生玩闹。 就比如屈大壮,直接用手机连上多媒体的蓝牙,在教室里放起了电影。 谢天谢地他没有放黄片。 但惊险程度也差不多,他放的鬼片。 教室里本来还有几个复习的好学生,被他这么一搞,全部跑了。 屈大壮美滋滋的,把兄弟们全部叫来九班教室看鬼片,美其名曰:包场。 季让简直想打死他,拿卷子抽他的时候,屈大壮抱着脑袋乱窜:“我这是在帮你劳逸结合放松身心懂不懂!你再这么学下去,当心变成吴睿那呆头样!” 被叫来看电影的小弟们都兴致勃勃,又拉又劝:“让哥来啊,放纵啊,就这一次嘛!明天我们保证跟你一起好好学习!” 骆冰非常机灵道:“让哥,你是不是没跟你的小仙女一起看过电影?叫过来一起啊!” 大佬默了一下,心动了。 他给戚映发微信,问她要不要来九班看电影。 戚映消息回得很快:要~ 没几分钟,戚映和岳梨就从前门探头探脑地进来了。 岳梨看了眼幕布上暂停的画面,惊叹道:“你们不怕教导主任过来啊?” 屈大壮洋洋得意:“我小弟跟我说他半小时前就开着车走了,放心,前哨都盯着呢。” 季让坐在中间的位置,朝戚映招招手。她乖乖跑过去,挨着他身边坐下,然后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小傻子居然还准备了零嘴。 笑死他了。 屈大壮兴奋道:“都坐好,我关灯啦,准备放映!” 话刚落,前门又走进来一个人。吴睿抱着书包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他们:“季同学,你不是说有道题不会做让我过来给你讲吗?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季让说:“骗你的,叫你来看电影。” 屈大壮一脸嫌弃地撇了吴睿几眼:“书呆子才不可能跟我们鬼混呢。” 结果吴睿推了推眼睛,非常兴奋地跑进来:“看电影啊?好啊!是什么电影啊?刚上映的吗?” 于是一群人关了灯,在教室看起了鬼片。 岳梨不知道是鬼片,开场bgm一出吓得唧哇乱叫,屈大壮从后边儿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叫!一会儿把老师引来了!” 岳梨又怕又想看,一只手捂着自己嘴,一只手挡住眼睛,从指缝看。 季让看了眼旁边的戚映。 她好淡定,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边吃糖一边看得目不转睛。 大佬好失望。 她为什么不怕? 为什么没有吓得往自己怀里钻? 屈大壮选的什么垃圾鬼片,一点都不恐怖! 教室里时而传出几声尖叫,外面经过的学生好奇地朝里面打量,看到他们居然在放电影,简直惊呆了。 年级匿名群里很快就传开了。 牛批还是九班牛批。 没多会儿,潜伏在群里的学生会就把消息告诉了教导主任。屈大壮看到前哨发来的短信时,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屈大壮一蹦三尺高:“我草草草草,金轮法王杀回来了!赶紧开灯!快把多媒体关了!” 教室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外头,教导主任已经气势汹汹地走上楼,直奔九班而来。 现在这些学生,简直胆大妄为不学无术!学校开放教室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学习,却被他们拿来搞这些乌烟瘴气的玩意儿! 必须全部抓出来!通报处分扣学分!!! 享有金轮法王称号的教导主任冲到九班教室门口,一掌推开了门。 然后就看见年级第一拿着粉笔,站在讲台上边写边大声道:“我们把天体的运动看成是匀速圆周运动,它所需的向心力就由万有引力提供。也就是f引等于f向,得出……”他仿佛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教导主任,推了推眼睛,非常惊讶地问:“周老师,你怎么来了?” 教导主任:“…………” 再看看坐在下面的这群学生,脸上认真专注的表情仿佛个个都是学霸。 教导主任缓了缓,艰难地问:“你干嘛呢?” 吴睿微微一笑:“我给他们补习呢。拉高我们年级的平均分,提升我们学校的升学率,是每一个海一学子刻不容缓的责任。” 教导主任:“…………” 这理由真是让人毫无反驳之力。 【43】 教导主任又严肃地教育了几句才离开。 教室里一群人面面相觑, 都压着声音笑出来。其实只要教导主任再严谨一点, 进教室检查一番, 就会发现多媒体机器还是热的, 下面看似认真听课的人桌面上摆的书也都五花八门。 吴睿一屁股坐在讲台上, 劫后余生地拍心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屈大壮尤其兴奋:“我操, 刺激。”他赞许地跑过去把吴睿扶起来, “小同学,戏不错啊。我正式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兄弟了!” 季让忍不住笑骂:“谁他妈要跟你当兄弟, 别带坏人家。”他挥挥手:“行了,今天就到这里,都回去吧。” 大家意犹未尽, 纷纷散了。 戚映大概是第一次做坏事, 刚才教导主任进来的时候,季让看到她耳朵尖都红透了。因为太紧张, 手上拽着几颗大白兔奶糖都没找到地方藏, 一直握在手心里。 被掌心的温度融化, 打开时, 空气里都是软绵绵的甜。 化了的牛奶糖不能再往口袋里放了, 糖纸上都黏黏的, 可她今晚已经吃了好多,想了想,把掌心的软哒哒的糖递过去。 季让还在收拾书包, 看了眼, 问:“给我吃啊?” 戚映点点头。 季让故意逗她:“坏了就给我吃?” 戚映有点急,摇摇头,为了证明这糖没坏,拿起其中一颗,剥了糖衣放进自己嘴里,吃给他看。 小脸鼓鼓的,看上去比牛奶糖还香。 他从小就不爱吃甜的,可戚映总是让他一再打破这个原则。大佬觉得自己有点划不来。 于是他说:“那你喂我啊。” 戚映一丝迟疑都没有,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拿起牛奶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 身体力行地告诉他:我敢喂你敢吃吗? 季让:“…………” 差点忘了,他脸皮比她薄来着! 但糖在嘴边,不得不吃,季让略一低头,几乎是有些慌忙地把她手里的糖咬了过来。有那么一瞬,唇碰到她指尖。 好柔软。 戚映还要继续喂,季让一把把剩下的糖全部抢过来:“好了好了,我自己来!” 旁边的同学们简直要被大佬的表情惊呆了。 这他妈是什么纯情小男生?大佬你还记得你是个无恶不作的校霸吗?!你这人设都崩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好吗! 天色已经很暗。 出教学楼的时候,发现居然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虽然是落地即化的小雪,但也足够让这群很少见过雪的南方学生们惊喜了。路灯透出的光线中,雪花细细密密地飞舞。周围的人尖叫着冲进雪里,伸出手和舌头接雪。 季让拎着书包站在台阶上,嘲笑:“傻子一样。”又转头问戚映:“去跟他们一起玩吗?” 朦胧夜色中,对上一双湿润的眼睛。 那眼神柔软得要命。 是初雪啊。 她和将军相遇的那一天,就是那一年的初雪日。 逐渐烧到眼前的火光,映着漫天苍凉的雪,一杆长.枪破风而来,刺穿她身边拿刀的强盗。她看到风雪都落在他玄色铠甲上,满山银树白雪,不及他眼底半寸寒光。 那之后,每一年的初雪日,将军都会送她一样礼物。 第一年是一棵合欢花的树苗,栽在她窗前的庭院中。 第二年是一根青玉簪,簪子上刻了她的名字,那字迹跟将军的很像。 第三年是一只小马驹,将军那时候总外出征战,说让小马驹代替自己陪她。 第四年是一枚结环玉佩,她和将军一人一半,用红线串绳,妥帖地挂在心前。 第五年…… 她没能等到第五年。 死的时候,院中那颗合欢树已经长得好高好高,开出绒球似的花,漂亮极了。她曾写信给将军,说院子里的合欢树开花啦,早日归家赏花吧。 可他最终也没能看到那花有多漂亮。 今年,是她重新遇到将军后,第一场初雪呢。 虽然他早已忘记前尘过往,忘记每年初雪送她礼物的承诺,可她还是好开心。 她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奢求。 她只想他好好活着。 活着就行。 寒风人声全部远去,她眼中只有他。 季让觉得自己的心脏慢了半拍,连呼吸都慢下来。 好半天,他低低笑了一下,哑声问她:“老子是不是警告过你,再这么看着老子,让你知道后果?” 戚映没有反应过来。 少年上前一步,手掌扣住她后脑勺,将她按到自己怀里,然后低头吻下去。 他只碰到她的唇。 柔软又甜,像草莓布丁。 他轻轻咬了一下。 戚映眼睛睁得好大,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推开他。 少年浅尝辄止,第一次接吻,冲动过后只余慌乱。 他一下松开手,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总是冷冰冰的脸上尽是懊恼:“不准告诉别人!” 戚映乖乖笑起来,点了下头。 季让觉得自己要完。 【44】 雪越下越密, 还飘起了小雨。 屈大壮回头想喊季让走了, 一眼望过去, 惊出一声“卧槽”, 他用手捅了捅刘海洋, “你看让哥干嘛呢?卧槽他俩也太不把学校放在眼里了吧?!” 刘海洋不明所以地看过去时, 季让已经放手了。 两个人站在灯光昏暗的台阶上, 只能看见侧脸剪影,刘海洋说:“不就是深情对望吗?” 屈大壮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清楚:“不是……他俩,他俩亲嘴了!” 刘海洋明显不信:“怎么可能, 就让哥那持久力,亲个三五分钟不撒手算少的。我刚刚都没看到。” 屈大壮跟他据理力争:“我真看到了!” 那头,季让从少女柔软的目光中抽离出来, 看了眼渐渐下大的雨, 嗓音紧巴巴问:“带伞了吗?” 戚映摇摇头。 他不敢跟她对视,两三下把校服脱了, 不算温柔地搭在了她头上。宽大的外套从头顶罩下, 清爽的皂角香夹着少年的体温, 丝丝密密将她包裹。 少年宽大的手掌牵住她手腕, 低声说:“跑快点, 雨下大了。” 藏在校服下的小脑袋点了点。 少年腿长, 步子却迈得小,一路迁就着她,拉着她往校门口跑。鞋子踩过积水的地面, 水花溅起来, 啪嗒啪嗒甩了一身。 戚映偷偷地想,好像私奔啊。 跑到校门口,一群人站在门檐下躲雨叫车,戚映正把校服脱下来,拍干净上面的水还给季让,屈大壮贼头贼脑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让哥,你刚才是不是跟你的小仙女亲嘴了?” 戚映耳尖一红,垂着眸不敢抬头。 就听见季让面不红心不跳地说:“没有,你看错了。” 屈大壮急了:“怎么没有?!我都看到了!你俩在台阶那……” 季让恼羞成怒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看你麻痹,给老子滚远点!” 他这反映更让屈大壮确定,他俩肯定亲了! 车子陆陆续续开过来,季让跟戚映上了一辆车,送她回家。车内暖气十足,他觉得发热,让司机把暖气关了。 司机笑了声照做,又说:“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我们开着暖气都嫌冷呢。”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回想刚才的冲动举动,简直懊恼得要命。 但是怎么能怪他?! 他明明警告过她好几次! 她就是故意勾引自己! 回完舅舅消息的戚映感觉到少年身上暴躁的气息,她收起手机,靠他坐近一些,偏着头好奇地打量他,好像在问:你怎么了呀? 季让闻到熟悉的甜香。 那香味现在还沾在自己唇角。 香味搅得他全身都热,慌忙把车窗降下来。冷空气吹进来,呼呼地响,少年在呼呼风声中咬牙切齿:“不准再勾引老子!” 戚映冷得哆嗦,委屈极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之后几天,季让就对她有点避而不见。她稍微靠近他一些,他就像被烫到一样,一蹦几尺远。 戚映简直要被气死了。 抱着历史卷子从办公室出来经过九班教室时,看到季让站在门口跟屈大壮几个说笑,气势汹汹冲过去,趁季让还没反应过来,狠狠踩了他一脚。 踩完就走,留给他一个奶凶奶凶的背影。 季让还发愣,屈大壮几个快笑死了:“哎哟卧槽,让哥你怎么被小仙女家暴了啊。” 大佬神情复杂。 上课也听得不认真,上到一半,忍不住踢屈大壮的椅子。 屈大壮正偷偷在打游戏,还以为老师来了,吓得手忙脚乱把手机往课桌里塞。抬头一看,季让一脸烦躁地看着他,低声问:“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就是她们常说的那种渣男?” 屈大壮:“???” 什么跟什么啊? 季让烦得不行,可感情经验为零,不得不拉下大佬的面子,向小弟取经:“我没跟她告白就亲了她。” 要不是在上课,屈大壮就蹦起来了:“我就知道我没看错!” 大佬心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亲了之后还躲着她。” 屈大壮一拍大腿:“渣!太渣了!渣得都可以上818了!” 季让眼底冒火,咬了咬牙,又忍下来,闷声问:“那怎么办?” 屈大壮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这多简单,告白啊!不是我说你让哥,你早该告白了,赶紧把人追到手才是正经啊!盖章定论懂不懂?” 季让手指紧了紧,咬着牙说:“不行。” 屈大壮奇了怪了:“怎么就不行了?” 季让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不能早恋。” 屈大壮:“???” 大佬有点垂头丧气,沉默了好半天,才说:“你还记得判断坏学生的标配套餐吗?” 提到这个屈大壮就很兴奋,毕竟这是他们一开始在道上立足的根本呢! 就像三好学生必须要成绩好人品好性格好,他们坏学生也是有标准的呀!想当年,大家都以集齐坏学生标准套餐为荣呢! 他兴奋地说:“记得啊!抽烟打架,逃课早恋,再考个倒数第一,齐全!” 季让面无表情说:“除了早恋,我都干过了。” 屈大壮:“所以?” 季让:“所以我不能早恋,要守住最后一条底线。” 屈大壮:“???” 这他妈是什么歪理? 你不早恋你就不是坏学生了? 你抽烟打架逃课,但你还是个好男孩? 季让有些烦躁地坐回去,拿着笔在语文书上胡乱画了几笔,闷声说:“反正不行,老子不能带坏她。” 她那么乖,比月色还要纯粹,一路干干净净地长大,身上没有一丝被人诟病的地方。 不能在他这里,沾上污点。 他不能让别人谈论起她时,用八卦又失望的语气说:就是那个跟不良少年早恋的女生啊。 他舍不得。 屈大壮用看神奇宝贝一样的眼神看他,忍不住问:“那你亲人家做啥?那你现在亲了人家不认账,要人家怎么想?” 季让镇定地说:“那大不了,让她亲回来,扯平了。” 屈大壮:“???” 妈的,大佬太不要脸了。 下午放学,戚映和岳梨手挽手从教室走出来,准备去小吃街吃点东西,再回来上晚自习。刚出教室,就看见季让靠在走廊对面,书包搭在肩上,手里拿着一盒草莓布丁。 经过的学生都在偷偷看他,长得好看的人就算恶名在外,也免不了吸引目光。 岳梨开心地跟他打招呼:“大佬你来接映映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季让还没回答,就看见戚映拽着岳梨气呼呼往下走,不理他。大佬为自己之前的幼稚行为追悔莫及,绷着唇角追上去。 岳梨察言观色,小声问戚映:“映映,你们吵架了啊?” 戚映小脸气鼓鼓的,重重点了点头。 她也是有脾气的! 这次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他! 季让一路跟着她们走出学校,走进一家盖浇饭店,坐在她们旁边那张桌子。戚映绷着小脸,都不转头看他。 岳梨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真害怕大佬的耐心被磨没,突然暴起揍她们一顿。毕竟他对女生向来没什么耐心。 结果一顿饭吃得很平静,季让一个人坐在另一张桌子,沉默着吃完了饭,又去把三个人的饭钱都付了。 然后又一路跟着她们回学校。 走到二班教室的时候,季让拉了下岳梨,把手中的草莓布丁给了她。 岳梨朝大佬做了个保证完成任务的表情。 到座位坐下,岳梨把草莓布丁放到课桌上,打开盖子闻了闻,夸张地说:“哇,好香啊!映映,要不要吃?” 戚映把小脑袋往旁边一扭,不理她这个叛徒。 岳梨叹了叹气说:“那你不吃我就扔了哦,我不喜欢吃草莓。” 拿着布丁作势就要起身,戚映一下转过身,飞快把布丁从她手中抢了过去。然后一脸严肃地把袋子系好,塞进了课桌最里面, 岳梨笑得肚子疼:“得早点吃啊,放久了会坏的。” 戚映耳尖泛红,不理她的打趣。 天色黑得早,留在学校复习的学生们安静上着自习。戚映写完两张化学卷子,伸了个懒腰,余光瞟到岳梨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手指伸进课桌,悄悄把那盒草莓布丁拿了出来。 左看右看,没人注意到她,赶紧偷摸摸吃了。 晚自习结束,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戚映背着书包跟岳梨一起走到公交车站。两人不坐同一路,岳梨的车子先到,跟她挥挥手就上车走了。 戚映独自一人站在站牌下等车,冬夜风寒,她把围巾扯上来一些包住半张脸,头上还戴着羽绒服后的那个兔耳朵帽子,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眼睛。 旁边高三的几个男生也刚下晚自习,其中一个高高帅帅的学长注意她好久了,趁着公交车还没来,走到她旁边去搭讪:“学妹,高一就开始上晚自习啊?太努力吧。” 她看上去好乖好小,要不是穿着海一的校服,说她是初中生都有人信。 男生理所当然以为她是高一的。 戚映看到男生们也穿的同款校服,礼貌地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二。 我高二了。 那男生愣了一下,觉得这小学妹傻乎乎的,好可爱:“你为什么跟我比耶啊?”边说边拿出自己的手机,“学妹,我们加个微信吧。我高三一班的,成绩还不错,你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随时可以问我。” 戚映迟疑了一下。 她想拒绝,但觉得直接摇头不礼貌,于是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打字拒绝。 男生见她掏出手机,还以为她同意了,高兴地靠近了一些。 刚凑近,黑漆漆的公交站牌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一把把戚映给拽了过去。 几个男生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还以为有坏人,冲过来大喊:“什么人?!放手!” 高高瘦瘦的少年从阴影中走出来。 冷冰冰的一张脸,眉眼又戾又野,一言不发盯着他们。 戚映被他手臂圈在怀里,挣扎了两下没挣开,抬脚踩他。 其中有个男生认出他,低声说:“是季让。” 他冷声道:“趁老子还有耐心,滚。” 找戚映要微信那男生忍不住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认识她吗?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季让不理他,低头看怀里挣扎的小姑娘,手臂稍微松了松,但还是没放开她,任由她踩自己脚。 戚映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委屈,眼眶都红了。 那男生还想说什么,后边的同伴扯了下他:“别管了,你看不出来他俩关系不一般啊?车来了,走吧。” 公交车门打开,扑出一股热气,等人上车后,合上门开走,尾气卷起街边散落的枯叶。 季让松开手。 戚映从他怀里挣出来,转过身瞪他。 他低着头,好半天,闷声说:“我来兑奖。” 戚映愣了一下,没理解他的意思。 季让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a4纸,打开,递到她眼前。 那上面的颜色和字迹已经褪色了一些,连折痕都很明显,但纸张还是很新,像是被认真保存起来。 季让牵起她的手,把奖状放到她手里,嗓音低低的:“我的心愿是,映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45】 戚映低头看那张自己画的奖状。 怎么也没想到, 最后这个小小的心愿, 是换她不生气。 这个人真是…… 好不讲道理啊。 明明是他先躲着自己。 可是没办法, 谁让自己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呢。不生气就不生气吧, 其实今晚吃了那盒草莓布丁, 她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于是接过奖状, 抿着唇朝他点了点头。 头上的兔子耳朵也跟着晃, 好乖好乖。季让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摸了摸。 戚映一脸严肃地拿开他的手。虽然她不生气了,但不代表这件事就能这么过了。她拿着手机打字问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季让盯着泛光的手机屏幕,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 因为你甜得引人犯罪。 而老子自制力又不好。 因为一靠近你就想把你按在怀里狠狠地亲。 可是又好想保护好你,谁都不能碰,自己也不行。 好半天, 季让吊儿郎当捏了下她的脸:“因为老子脸皮薄, 亲了你之后没脸见你,行不行?” 戚映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 反应过来后, 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眸, 打字说:我答应了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呀。 她又说:那我当没发生好了。 季让凶她:“不行!你得记着!” 戚映觉得这个人好幼稚。 公交车缓缓驶来, 他伸手接过她的书包, 心情很好:“走, 哥哥送你回家。” 自从上次在岳梨妈妈面前冒充了一次她哥哥,他就像上瘾了一样,每次逗她都一口一个哥哥。 戚映有点好笑, 乖乖跟着他上了车。 季让对上次晕车的事心有余悸, 好在这个时间车上空位还很多,两人走到后排坐下,他把车窗打开,有新鲜流通的冷空气,气味会没那么难闻。 车子驶过冬夜长街。每一站停靠的时候,都有人上下,有的是上班族,有的是夫妻,还有年迈的老人。世间百态,突然让他对遥遥无期的将来有了一丝期待。 忍不住想,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他还会这样陪她一起坐公交车,接她下班,送她回家吗? 应该不可能,他要是混得连车子都买不起,有什么脸去接她下班??? 去他妈的公交车,他又晕车了。 一路憋到戚映家附近的站台,车一停他就冲下去,好在旁边有台饮料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灌下去才缓过来了一些。戚映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回想起上一次他突然半路下车,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晕车了。 她看了一圈,街边的水果店已经快要关门,赶紧跑过去,买了一个橘子回来。 季让还靠着公交站牌在缓神,鼻尖突然闻到淡淡的橘香。偏头一看,戚映正在剥橘子,细小的橘香油雾迸射在空气中,她指头都染着黄。 季让等着吃橘子。 看她剥好之后,把橘子皮递过来让他闻,然后自己把橘子吃了。 季让:“…………” 她吃着橘子给他发消息:胃里难受不能吃凉的,你一会儿还要坐车回去,橘子皮可以缓解晕车的感觉,多闻一闻就好了。 这就是你吃橘子我闻橘子皮的理由??? 季让快气死了。 一路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手里的橘子皮都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了。 不过好像真的有用。 停下来的时候,戚映接过自己的书包背好,跟他挥挥手,用口型:“早点回家呀。” 他嗯了一声,见她转身,想到什么,又扯住她书包带子。戚映回过头来,见他表情有点不自然,吞吞吐吐半天,才低声说:“如果这次期末考试我考好了,你会再送我一张奖状吗?” 他跟她讨奖状的样子好像小孩讨糖吃。 戚映心里面好软,抿着唇点点头。 几场小雪之后,伴随着天寒地冻,期末考试终于来临了。 各班的班主任免不了又是一顿耳提面命:“要认真审题!你们好多分都是丢在审题不认真上!不会做的题先跳过,不要浪费时间,先把自己会的题全部做了。做完之后必须检查!这是我一再重申的事!别都缩手缩脚的,拿出点精神来!都想过个好年回家不挨揍吧?那就好好考!” 考试就这样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季让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在倒数那个考场考试。 三百多名在中间部分,说不上成绩多好,但大多都是老实本分的学生,季让一进去就吸引了全部目光。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但又忍不住好奇。毕竟校霸同学从倒数第一一跃到跟他们齐名,有关作弊的传言一直没断过。 连老师都管不了他,这个人真是好厉害。 季让把手里的语文书砸在桌面,哐当一声,吓得周围人一抖。 他眼皮半掀,散漫又冷:“老子很好看吗?” 周围视线忙不迭收了回去。 老师拿着卷子走进教室时还觉得奇怪,这个班怎么这么安静。她当着学生的面拆封了试卷,铃声响起时,一排排传了下去。 考试一共进行了两天。 考完之后还要再补一周的课才放假,这一周内基本就是成绩出来之后讲卷子。一回到教室,屈大壮就问他:“让哥,要不要对答案?” 季让撇了他一眼:“跟你对答案,老子疯了吗?” 屈大壮不服气地说:“你别看不起人啊!我刚才听到学习委员他们在讨论,我好几道题的答案都跟他一样呢!数学第一道大题等于0!” 季让眼角一抽,“真的?” 屈大壮:“真的啊!你算的多少啊?” 季让:“……1。” 屈大壮可怜地看着他:“那你错了。” 大佬自闭了:“滚,不准再跟老子说话!” 季让觉得自己可能是患了考后焦虑症,要不然怎么每次考试后等成绩的日子都这么难熬呢?特别是知道数学第一道题等于0后,这种焦虑简直要把人逼疯。 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放学的时候正慢腾腾收拾课本,戚映已经抱着书包跑过来等他了。 见他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写字问他:怎么了呀?考试太累吗? 季让摇摇头,打起精神冲她笑:“有点累,没事。” 屈大壮在旁边嘴欠地说:“让哥那是心累,当他知道数学第一道题答案是0而不是1的时候,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尾。” 季让抄起书砸他。 戚映好奇地歪着脑袋,低头写:不是呀,第一道题答案是1呀。 季让:“!!!” 屈大壮:“???”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成绩榜在周四的早上贴了出来。 季让没有让自己失望,他达到了吴睿的要求,考进前三百,排在了二百八十名。而戚映考进了年级前十,排在第九名。 成绩榜上,两个名字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好多。 他一下课就去二班找戚映。 她还在跟岳梨一起吃零食,小嘴鼓鼓的就跑出来了。他眼睛里都是笑,伸出手问:“我的奖状呢?” 戚映像才想起来似的,愕然了一下,她赶紧把嘴里的零食咽了,指了下教室的位置,示意他自己要回去拿。 季让难得这么开心:“去吧。” 她转身哒哒哒跑回教室,没多会儿就出来了。 手里还捏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跑到他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不敢看他眼睛,低着头把东西递给他。 季让接过来,打开一看。 还是同一张奖状,连褪色的程度和折痕都跟之前那张一模一样。 只不过纸上“鉴于季让同学在秋季运动会中表现出色,勇夺第一”这句话中,“秋季运动会”和“勇夺第一”这几个字被黑笔涂了。 改成了“鉴于季让同学在高二上期末考试中表现出色,取得二百八十名的好成绩。” 上面居然还画了一个语文的改正号! 季让简直想把眼前这个小东西揍一顿。 “你他妈废物利用啊?!” 戚映:“…………” 呜,人家忙着期末考试,没顾得上嘛。 谁知道你这么快就来要奖状,成绩才刚出来不到一个小时,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准备好吗! 【46】 上课铃响起来。 戚映借势想跑, 季让伸手一挡, 她整个人都撞上他结实的手臂, 季让圈着她往后一带, 一把把她按在了墙上。 他一只手撑着墙, 一只手掐她软乎乎的脸:“还想跑?” 楼梯还有学生在往教室赶, 简直被这一幕惊掉眼珠子。戚映还听到有人在走廊上喊:“快来看, 这里有人在壁咚!” 她羞得不行,推季让推不动,脸都涨红了。 季让凶她:“说!怎么补偿老子?” 上课铃第二次响起来, 催命符一样。 戚映急得不行,想也不想,踮起脚在他左脸颊飞快嘬了一下。 然后大佬就愣住了, 戚映趁机推开他的手, 转眼就跑没了影。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似的, 抬手摸了摸脸。被她嘬的地方还留着浅浅的湿润。心脏跳得好快, 在安静的楼道里, 仿佛要跳出喉咙。 他低声骂:“操。” 骂完, 连自己都没发现唇角翘起来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 语文老师正在发试卷, 闹哄哄的,屈大壮拿着自己和他的卷子对比,嚷嚷:“让哥到底是怎么写够八百字的?难道他还有隐藏的话痨属性?” 抬头看见季让一脸神秘笑意走进来, 好奇问:“让哥,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季让伸手拿过自己的卷子坐下:“没什么。” 屈大壮:“没什么那你笑得这么欢?” 季让:“我笑了吗?” 屈大壮:“???” 每科的卷子接连发了下来,季让丢分都丢在较为复杂的难题上,一般的基础题他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就连屈大壮一群人分数都或多或少有所提升,九班的平均分终于不是全年级倒数第一了。 这可把刘尧高兴坏了,还专门把季让叫到办公室,又是夸又是赞的,最后一脸欣慰地问他:“有没有兴趣当一当学习委员监督同学们学习啊?” 季让:“没兴趣。” 刘尧:“那班长呢?” 季让:“???” 刘尧见他一脸拒绝,也没再强求,把他的资料拿出来,指着家长电话那一栏问:“这号码是不是你小子随便填的?从高一到现在我就没打通过。你现在成绩进步这么大,我想跟你父母聊一下,学校和家长配合更有利于你的学习。” 季让漫不经心的神情沉了沉,淡声说:“不用。” 刘尧皱眉看了看他,像是也猜到什么,叹气说:“孩子能跟父母有多大仇?都是盼着你好的,多跟他们交流沟通一下,再大的矛盾……” 季让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他:“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话落,不等刘尧反映,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刘尧看着少年冷冰冰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叹气,想到什么,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周校长,我是刘尧。对,我就是想问一下您,您是不是认识我们班季让的父母啊?我这边想联系他的父母聊一下他成绩的事,一直联系不上。”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刘尧神情有点惊讶:“这样啊。”顿了顿,又说:“那行,那就麻烦您把他爸爸的电话发给我,我联系一下。” 很快就收到校长发来的电话号码,刘尧拨了过去。 因是私人号,电话直接是本人接的,沉声问:“你好?” 刘尧说:“请问是季先生吗?我是你儿子季让的班主任,我姓刘。” 那头一顿,连呼吸都沉重起来:“我是,季让出什么事了吗?” 刘尧赶紧说:“没有没有,他很好。我联系你就是想跟你聊一下这孩子的学习情况。虽然大部分的学习任务是由学校和老师来监管,但家长那一部分对学生的成长也有很重要的影响。季让现在的状态很稳定,进步也很快,就希望你们家长那边能多多配合我们,共同督促他的进步。” 电话里好半天没人说话。 刘尧奇怪地喂了两声,那边像刚回过神来,低沉的嗓音有微微的颤抖:“抱歉刘老师,你的意思是,季让进步很大?” 刘尧高兴地说:“是啊,他这学期期末考进了年级前三百呢。这学期开学他还是全校倒数第一,这个进步连我们老师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孩子脑子聪明,现在也肯用功,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如果能继续保持,我相信他能在高考中取得非常优异的成绩。” 电话那头的呼吸一声重过一声,良久,沉声说:“我知道了,谢谢刘老师。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随时联系我,这是我的私人号。” 刘尧觉得季让的父亲还挺好沟通的,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连提都不愿意提。聊了快有十多分钟,快结束的时候,刘尧把那份资料翻出来:“对了季先生,我想问一下,180xxxx这个号码是你们哪位家长的吗?这是季让入学时留的家长联系号码,每次打过去都没人接。” 那头顿了顿,低声说:“那是他妈妈的号码。” “那怎么没人接呢?” “他妈妈很多年前过世了。” 刘尧默了一下:“抱歉季先生。” 他笑了笑:“没事,季让这孩子就辛苦刘老师了。” “应该的。” …… 剩下的补课时间基本都在讲卷子中度过了。 堆成小山的作业也无法阻挡学生们对于寒假到来的兴奋。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好多班级都传出兴奋地嚎叫:“放假啦!” 背着书包的学生们就像脱缰的野马冲出学校,开始了他们的假期。 因为放假作业多书包重,不少家长都开车来接孩子。俞程也早就跟俞濯和戚映打了招呼,让他俩别坐公交,等自己来接。 校门口堵得要命,到处都是车和人,还有交警在指挥交通。俞濯正到处看,他爸的车没找到,倒是意外地找到了季芊。 毕竟她开的是红色的法拉利,在一众普通轿车中格外显眼。 俞濯先看到她,迟疑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但是季芊在外部环境中习惯保持冷艳形象,穿着一身高定戴着墨镜,看上去有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 万一她不理自己,那可太伤自尊了。 于是也假装没看到她,拎着书包往前走,季芊恰好偏头,愣了一下,取下墨镜笑盈盈喊他:“喂,小孩儿,好巧啊。” 俞濯这才站住,有点不自觉的绷着:“你来接季让吗?” 季芊笑着点头:“对。”她看了眼他身上鼓鼓的书包,问他:“书包重不重啊?要不先上车吧,等季让出来,姐姐开车送你回去。” 俞濯摇头:“不用了,我爸来接我了。” 季芊了然。她笑起来的时候就没有那种冷漠感了,季家基因好,一个季让一个季芊,都是祸国殃民的主。 俞濯视线有点不敢往她脸上放,结结巴巴说:“那……那我走了。” 季芊点点头,又想到什么,问他:“小孩儿,季让最近在学校是不是表现很好啊?” 俞濯思考了一下,的确是没怎么见他打架了,点了下头。 季芊眼睛里都是笑,语气不由得骄傲:“我听他班主任说,他这学期成绩进步也很大,期末考还考了年级二百八十名。” 俞濯不知道哪里来的攀比心:“我考了一百九十名。” 季芊一愣,噗的笑出来:“嗯,你也很厉害。”她一脸意味深长的笑,“你俩互相鼓励共同进步,特别棒。” 俞濯:“……” 怎么好像哪里不对? 交警拿着交通棒走过来:“来,往这边开一点。” 季芊朝俞濯挥挥手,“小孩儿,寒假有空可以和季让一起来我们家玩儿啊,我爷爷二叔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季芊开着车走了,留下俞濯在风中独自凌乱。 谁他妈要季让的爷爷爸爸喜欢? 小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来,季芊停好车给季让打电话,刚响了两声,车窗被人敲了敲,季让拿着手机站在外面,一脸漠然看着她。 季芊按下车窗,“上来啊,这儿不让停久了。” 季让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 季芊瞪他:“什么叫又来了?我这学期不就来了两次?”她看了眼他手里看上去又沉又重的书包,故意惊讶:“你包里装的什么这么重?不会是打架的砖头吧?” 季让懒得理她:“有事说事。” 季芊抿嘴笑了笑,“听说你这学期考得不错?” 季让沉下脸:“谁跟你说的?” 季芊撇嘴:“你姐我手下八千员工,想打听这点儿事能打听不到?可以啊你小子,我还以为你要浪到高中毕业呢。” 季让白了她一眼。 季芊扒着车窗挤眉弄眼问:“怎么突然这么努力了?是不是因为某个人啊?” 季让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凶巴巴说:“跟你无关!” 季芊在商场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多精啊,一下就捕捉到他的异样。她心下了然,有点感动也有点欣慰,但面上不做表露,随口问他:“今年回家过年吗?” 季让眼神冷下来,垂着眼角几分讥诮:“我为什么要去别人家过年?” “什么别人家?!”季芊一下被勾出火来:“那是你家!” 季让转身就走。 季芊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成绩进步了,性格能不能也进步一点啊?!” 季让头都没回,大步走远,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她气结,缓了半天,拿出手机给季伟彦打电话:“喂,二叔,我见到阿让了。” “怎么样,他同意了吗?” “没有,我一提回家他就走了。” 那头叹息:“算了,慢慢来。” 季芊忍不住安慰:“二叔,你别难过了,阿让现在已经开始转变了。他会慢慢长大的,会理解你当年……” 季伟彦笑了声:“芊芊,我去开会了。” 季芊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叹了叹气。 …… 寒假就这么开始了。 俞濯是临近开学才狂补作业的人,每天都在外边儿疯浪,吴英华气得天天在家骂,“能不能学学你姐?你姐考了年级第九还每天都去图书馆学习,你什么时候才有你姐一半懂事?!” 俞濯翻白眼,恨不得直接把他姐出卖。 她那是在图书馆学习吗? 她是在约会!!! 季让每天都在图书馆等她! 假借学习之名,行约会之事!还拿零花钱封他的嘴!要不是在网吧开黑太费钱了,他才不会这么轻易被收买呢!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从来没写过寒假作业的季让就已经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了。 戚映比他早几天写完,这几天他做卷子,她就在自己预习高二下学期的内容。 聪明得不行。 他好骄傲。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又在下雪。 “快过年了,明天就不来图书馆了,在家好好跟他们过年吧。”他低头替她系围巾,一圈一圈围上来,连下巴都包住,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又乖又好看。 她点点头。 季让笑起来,摸摸她的脑袋:“走,回家。” 两人走到街边,刚准备过马路,一辆黑色的林肯在旁边停下来。 季让脸色一沉,车窗缓缓降下,季伟彦坐在车内,笑容温和跟他打招呼:“阿让。”又看了看他旁边的戚映,“这是你同学吗?” 季让方才面对戚映的温柔全是消失不见,只剩下冷冰冰的漠然:“你来做什么?” 季伟彦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漠:“我刚开完会,经过这里。刚才看到你还以为看错了。”他看向戚映:“雪下大了,叔叔送你们回家吧?” 季让冷声:“不用。” 戚映好奇地打量车内的男人。 季让拉过她手腕,几乎粗暴地转身要走。 季伟彦低声说:“阿让,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回家过年吧。” 季让猛地回身,眼里是比冰雪还要冻人的戾气:“回家?我哪还有家?我的家不是被你亲手毁了吗?!” 他像全身都长出刺,扎得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疼。 戚映手腕被他捏得好痛。 但她没有挣扎,她只是踮起脚,温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 季让愣了一下,从暴躁的情绪中醒过来。 他低头看身边的小姑娘,她抿着唇角朝他笑,手掌又轻轻拍了拍他落满雪花的头发。 像在说:别生气呀。 少年眼底的戾气就这么褪了。 他替她把帽子戴好,重新牵住她的手,低声说:“不生气了,走吧。” 没有再看季伟彦一眼。 戚映被他牵着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看车内神情难过的男人,乖乖挥了下手。 季伟彦一愣。 他笑了笑,也朝小姑娘挥了挥手。 【47】 街上行人比平时要少, 许多铺子都关了, 但依旧挡不住过年的气氛。 巷口有几个小孩在放擦炮, 突如其来扔在戚映脚下。她还没反应过来, 季让一脚把擦炮踢远了, 双手捂住她耳朵。 她听到季让凶那几个小朋友:“想挨打是不是?再扔一个试试看?” 她觉得好好笑。 这个人, 怎么跟小孩子也一般见识。 他本来就凶, 大人都怕他,那群小孩儿飞快跑了。 把她送到小区外,替她拍了拍帽子上的雪花, 笑着说:“回去吧。” 戚映抱着书包看他,总觉得少年在故作轻松。刚才遇到的那个男人,面容和他几分相似, 她猜测应该是他爸爸。 她之前一直都不知道, 他和家里的矛盾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听他爸爸刚才的意思,他好像很久没有回家过过年了。 难道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戚映打字问他:明天你和谁一起过年呀? 季让笑:“等着和我一起过年的人排了十几米长队呢, 别瞎担心。”他在她后脑勺拍了下, “雪下大了, 快回去。我也要赶在超市关门前去买点年货。” 天色已经不早, 今天应该是超市最后一天营业, 戚映担心他错过时间, 点点头,乖乖朝他挥挥手,转身往里走。 走了几步, 听到他在身后喊她:“映映。” 她回过头来。 少年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 站姿散漫,笑得很深:“新年快乐。” 她也笑起来。 回到家的时候,吴英华正在和面准备明天包饺子,俞程在修挂了没几天被风吹坏的灯笼,俞濯躺在沙发上玩游戏。 家里电视开着,闹闹嚷嚷,热闹又温馨。 吴英华问她:“映啊,明天不去图书馆了吧?我们早上要去文华寺祭祖。” 她点点头,洗了手去厨房帮忙。 当晚一家人早早就睡了,第二天一早俞程就开车带着他们去文华寺。俞家以前祖辈在文华寺立过牌位,每年祭祖都来这里,现在逐渐成了习惯。 戚映父母过世后,俞程也在寺庙里给他们立了超度牌位。烧纸点香点灯,拜祭完后回到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然后就开始准备年夜饭。 俞濯皮得要命,买了炮仗在阳台上放,差点把他妈吓死。吴英华拿着擀面杖在家追着他打,俞濯直往戚映身后躲。 俞程买了可乐回来,加了姜熬烫,说是这么喝对身体好。天色刚刚暗下来,丰盛的年夜饭就摆上桌了。 俞程在饭桌上给两个小孩发了压岁钱。过年这样的时刻,大家都默契地不提戚映的父母,高高兴兴吃完饭,就准备看春晚。 年轻一辈对现在的春晚越来越不感兴趣,俞程和吴英华看得津津有味,戚映和俞濯都各自抱着手机在玩。 岳梨给她发了个13.14的红包,兴奋地发语音:“映映,我抢了多少红包!刚才发给你的全是我抢来的,我加了好多抢红包的群!拉你进来一起啊!” 戚映瞬间被拉进七八个微信群。 有什么“海一高二年级群”、“海一仙子聚集地”,还有个“我抽烟打架但我是好学生”。 好学生那个群里正在发红包,她点进去看。 id叫屈小可爱的人说:“我要给让哥发个专属红包,以表达对他过年吃泡面的心疼。” 然后他发了个一块一。 刘海洋说:“滚你妈的,一块一泡面调料都买不起,看老子的。”他发了个五块二,又问:“让哥,你感受到我的爱意了吗?” 岳梨发了个掀桌的表情:“你们抢了我的手气红包然后拿去发专属?不行!发出来,我要抢!” 季让发了个红包出来。 戚映赶紧戳进去抢。 抢了九十九块。 季让发了五百,群里面十几个人,就戚映抢的最多。 屈小可爱崩溃地问:“这个seven是谁?抢走了让哥对我的宠爱!” 岳梨:哇映映你手气好好啊! 屈小可爱:…………好的,我认栽。 戚映又把抢的那九十九块发了出来,群里开始新一轮的抢红包。 季让给她发消息:小傻子,抢到了就是你的,还发出去做什么。 他又单独给她发了个红包。 写的是:压岁钱。 她点开一看,199。 季让打了一串省略号,然后说:限额200。 戚映几乎可以想象他本来打算豪气地发个九百九十九时,却发现最多只能发200时的愤怒。 忍不住笑起来。 打字问他:屈鹏说,你在吃泡面。 季让回得很快:别听他的,我吃的海参鲍鱼。 戚映:你在家吗? 季让:嗯,看春晚呢,这小品还不错。 戚映:一个人吗? 季让:没,朋友也在。 窗外时不时传来爆竹的声响。 戚映看着群里那个不怎么说话埋头发红包的id。 她知道他在骗他。 他一个人在家,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 她心里难受得要命。 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凌晨十二点,游乐广场要举办跨年烟花秀,各部门已做好准备,严密防止火灾以及踩踏事件。 戚映手指紧了紧。 她打字给舅舅看,说想跟同学一起去跨年,看烟花秀。 俞程一开始不答应。但戚映一再保证她的同学会到小区外来接她,而且临近凌晨,出来跨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俞程走到阳台看了看,小区外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放炮仗放焰火的小孩子到处乱窜,这才安心了些。 架不住侄女柔软祈求的眼神,点头应了,又喊俞濯:“跟你姐一起去看烟花啊!” 俞濯躺在沙发上打游戏:“不去,外面好冷啊,我不想动。而且她跟她同学一起,我才不去凑热闹,有代沟。” 俞程在他腿上拍了几巴掌,戚映已经穿好衣服戴好围巾,跑到门口去穿鞋。 俞程只得交代:“注意安全啊,早点回来。” 她点点头,拉开门跑了。 第一次说谎话,心跳得好快,一路飞奔下楼,拦了辆出租车,把地址给司机看。 夜晚的街道比白天热闹多了。 到处都是出来跨年的年轻人,特别是靠近游乐广场的那一圈,早就挤满了人。 到季让家楼下时,距离凌晨十二点还有七八分钟。 这地方临近郊区,倒是比城内安静很多。她提着在半路上买的装了一大包的东西,一路跑了上去。 门铃的叮咚声在安静的走廊中格外清晰。 按了两次,门锁咔嚓一声,缓缓打开了。 季让愣愣看着门外的气喘吁吁的小姑娘,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身后的落地窗外,一束火光直冲天空,砰地一声炸开。 凌晨十二点,烟花秀开始。 房间里的电视传出春晚主持人喜悦又兴奋的声音:“三,二,一,过年好!” 她笑起来,眼底星光闪烁,无声对他说:“新年快乐。” 季让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揪住。不疼,可捏得他全身都在发抖。一股酸意直冲眼眶,他全身紧绷,狠狠咬着牙,疯了一样,一把把门口的少女扯到怀里。 紧紧抱住,像要把她揉进血肉。 她身上有令他安心的甜香,不像他,整个屋子都是难闻的泡面味。 他忘了自己抱了她多久,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生出近乎镂骨的贪恋。 她也不挣扎,乖得要他的命。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窗外的烟花秀已经停了。 他像自梦中惊醒,担心一切都是梦,猛地把她松开,手掌按住她肩头,看了又看。 戳戳她的脸,又摸摸她的头。 是真的,她真的站在他面前。 他紧绷到麻木的身体终于缓缓松下来,朝她笑了。掩去那些疯狂的情绪,又变成泰然自若的少年。 他牵着她进屋。 先去把窗户打开,让泡面味散了,又赶紧把茶几上的泡面盒饮料瓶一股脑全部丢进垃圾桶。 回头的时候,戚映正把她拎过来的那个大袋子放在餐桌上,一样一样往外边儿拿。 有红色的窗花,一副对联,双鱼抱尾的福字,一对收起来的灯笼,一盒可以拿在手里玩的焰火棒,还有一盒热气腾腾的饺子。 戚映朝他招招手。 季让走过去,她把饺子递给他,用口型说:“快吃。” 外卖袋子里还有一小包醋。 饭厅暖黄的灯光洒下来,落在她眉间发上,柔软又漂亮。 季让接过饺子,吃了两个,问她:“你吃了吗?” 她笑着点头。 他也笑,用筷子夹起一个喂她:“尝一尝和你家自己包的有什么不一样。” 她张开嘴咬了一口,果然认真地尝起来。饺子上咬了一个小小的月牙儿状,他把剩下的一半放进自己嘴里。 吃完饺子,她把红色的窗花交给他,指挥着他贴。 他个子头,不用踩椅子也可以贴上合适的高度,戚映站在后边用手示意他往左往右。他时不时回头逗她:“这边?偏没偏?偏了啊?那这边呢?又偏了啊?小傻子你故意的是不是,要不你来?” 我来就我来! 她气呼呼地从餐厅搬了个椅子过来,光着脚踩上去,拿着窗花认认真真地往上贴。 季让就站在她旁边,手臂微微虚抱着,怕她摔下来。 玻璃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48】 贴完窗花两个人又去挂灯笼。 季让从来没搞过这些, 连合起来的灯笼怎么打开都不知道。戚映偷偷笑他, 然后用两只小手按住首尾, 憋着劲往中间一合, 像伞一样的红灯笼就鼓起来了。 她把灯泡装进去, 长长的电线足够到插座, 然后和季让一人抱着一个去阳台上挂。 季让刚按开阳台的灯, 就看见自己飘在阳台上的内裤。他脸色一变,唰的一下把灯给关了,然后一把把戚映给推回客厅。 戚映疑惑地看着他。 季让结结巴巴:“我……我吃了饺子有点渴, 你去厨房帮我烧点水。” 戚映没有怀疑,乖乖去了。 他赶紧把内裤收下来,做贼似的扔回卧室。 戚映很快就出来了, 她很喜欢布置这些年味十足的装饰, 让季让把椅子搬到阳台上来,自己踩上去挂。季让在下面拿着电线, 等她挂好就插电。 红红的光瞬间溢满阳台, 冷清清的家里好像突然就变得温暖起来。风吹过时, 灯笼微微地晃, 流苏飞扬, 好看极了。 对联是红底黑字金边, 写的是“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季让觉得这对联很应景。 她可不就是他的小吉星。 等把她买来的东西全部弄完, 家里终于有了些年味儿。春晚已经结束了, 外面时不时有人放炮仗。她把焰火棒拿在手上,让他给她点燃。 季让摸了摸口袋,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 他替她把围巾戴好:“下楼玩吧,顺便买打火机。” 戚映兴奋地点点头。 楼下的小商店早就关门了,一辆出租车在街边停下来,热情的司机喊他们:“新年好啊,坐车不?” 季让笑:“新年好,不坐了,我们在这附近找找商店。” 司机说:“没啦,这附近都关了。你们去不去游乐园啊?我刚才拉了好几趟都是去游乐园的,今天晚上那里通宵营业呢,还有节目。” 季让刚想拒绝,衣角被扯了扯。 戚映仰着小脸看他,手里拽着那把焰火棒,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想去!” 他失笑,跟司机说:“行,那去吧。” 两人上了车。一路往游乐园的方向开,人群渐渐多了起来,到地儿的时候,四周热闹喧嚣亮如白昼,刚下车就看见广场上在舞狮。 戚映无声哇了一声,小嘴张得圆圆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 季让觉得自己心里面好软好软,任由她牵着衣角,先去买了票,陪着她看了会儿舞狮,才进园。 园内更热闹。 各种游玩设施都可以玩,还有游览的花车。一个穿着财神玩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花车上,往两边撒金元宝。 其实都是巧克力。戚映好开心,两只手捧着跟着花车跑,那财神见她可爱,不停地往她的方向撒。她接了好多,后来衣服口袋都装得鼓鼓的,又往季让兜里塞。 自从妈妈过世后,他没有再进过游乐园。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年了。 他看着身边看什么都觉得惊喜的小姑娘,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知道,她的到来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但没关系,她可以永远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他会把他在这世上仅存的温柔与爱,全部都给她。 一直玩到凌晨四点多,游乐园的热闹才渐渐消了。期间戚映拍了张照片发给舅舅,让他不用担心。 从摩天轮下来后,戚映打了好几个哈欠,季让问她:“困了?” 她揉着眼睛点头。 他笑起来:“那回家吧。” 跟着离开的人群往外走时,在路上遇到卖糖葫芦的人。戚映本来已经困得不行了,看见糖葫芦时,眼睛又亮了。 季让笑着摸摸她的头,去买了一根回来。 他举着那串糖葫芦走到她面前,低头笑问:“山楂味的,喜不喜欢?” 戚映突然就有些发愣。 思绪一下子被扯回当年。 热闹的上元灯节,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扯着将军的衣角亦步亦趋,又害怕又开心。好多她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好多她没吃过的东西。 那小贩举着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棒,边走边吆喝。 她从来没吃过糖葫芦,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路盯着看。将军发现她的小心思,笑了一下,招呼那小贩买了一串。 递给她的时候,低头笑问:“山楂味的,可喜欢?” 喜欢。 你和糖葫芦,我都好喜欢。 时隔多年,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拿着一串糖葫芦,问她同样的话。 戚映用力的点点头,接过糖葫芦吃了一颗。好甜,还是跟当年一样又甜又粘牙。 季让看她吃得那么认真,眼睛里都是笑,问她:“好吃不?” 她开心地点头,想了想,迟疑着把手里的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季让笑起来,低头咬了一颗。 两人吃着糖葫芦走出游乐园大门,外面人车拥挤,他打了半天车都没打到,只能先往前走,打算离开这附近高峰区再叫车。 接近凌晨,天色还是很暗,月亮泛着朦胧的光,走得远了,人声鼎沸都在身后散去,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季让拿着手机边走边叫车,戚映一只手牵着他衣角,一只手握着糖葫芦,小步跟在他身边。 凌晨加之过年,这个时间段确实不太好打车,季让叫了半天车都没影,想着实在不行就给朋友打电话叫他们开车来接。 他转头想跟戚映商量,看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坐着等一下。 一转头,就看见小姑娘握着那串糖葫芦边走边打瞌睡。 手指还紧紧拽着他衣角,腿也还小步迈着,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长睫毛困恹恹地搭下来,点了几下,又惊醒过来,赶紧舔一舔手里的糖葫芦,但隔不了几秒,眼皮又搭下来,小脑袋上上下下地点。 季让又心疼又好笑。 他停下来,微微俯身,手臂环过她细弱的腰和膝盖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戚映一惊,睁开惺忪的眼睛。 他低头看怀里的小姑娘,低声说:“乖,睡吧。” 戚映实在太困了,他怀抱好宽好暖,手臂也很结实,抱着她时很稳,还有好闻的味道。她软绵绵靠在他肩上,安心地睡着了。 凌晨五点的长街,一切都还未醒来。 月色很轻,云层很薄,晨起的白雾刚开始弥漫。 他抱着又轻又小的人儿,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怀里的小姑娘已经睡熟了,呼吸绵长,一呼一吸时,能闻到独属于她的甜甜的清香。 走到那条种满海棠树的林荫道时,天边已经开始泛白,早起的清洁工开始打扫昨夜狂欢过后的街道。 他一点也不觉得累。 他看看怀里的小姑娘,红色的围巾因为微微的摩擦往上翘,挡在她唇边。她睡相好乖,垂下来的睫毛又长又密,随着呼吸像轻颤的蝶翅。 季让心脏跳得好快。 半晌,他微微低下头,屏住呼吸,隔着一层薄薄的围巾,偷偷吻住她的唇。 【49】 戚映在他怀里醒过来。 睁眼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 小脑袋在他颈窝蹭啊蹭, 嘴唇擦过他下巴, 有软软的湿润。 季让身子像过电, 颤了一下, 他低声问她:“醒了?” 她点点头, 揉揉眼睛, 季让笑了笑,俯身弯腰把她放下来。戚映站在地上才彻底醒过来,眨了眨眼, 突然想到什么,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委委屈屈把目光投向季让。 我糖葫芦呢? 季让失笑:“掉了, 下次再买。”他低着头替她把围巾重新系好:“回去吧, 好好睡一觉。” 戚映乖乖地点头。 回到家的时候,舅舅他们还睡着, 她轻手轻脚去洗了个澡, 然后爬到床上继续睡觉。舅舅知道她凌晨才回来, 也没来叫她, 一觉直接睡到了午饭。 吃完饭, 一家人要去走亲戚, 去的是舅妈那边的亲戚,戚映不认识,俞程也不想她过去了不自在, 又给她留了两百, 让她下午自己约同学去吃好吃的。 俞濯羡慕得不行,他最讨厌走亲戚,特别讨厌那些亲戚问他期末考了多少分。可惜他必须去,蔫蔫儿地跟着他爸妈出门了。 家里只剩下戚映,她先给季让发消息告诉他自己醒了,但没收到回复,大概也还睡着。又给岳梨发,约她下午出来逛街。 岳梨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我在乡下走亲戚,等我回来再约啊! 看来大年初一大家都在走亲戚,戚映想了想,干脆收拾了书包去图书馆。好在是国家公立图书馆,这个时间段也开着,馆里空荡无比,基本只有她一个人。 戚映做了一下午的高二下化学题,又把下学期英语前几个单元的单词背了,五点多的时候才离开,背着书包站在图书馆门口查了查地图,准备找家好吃的饭店吃点东西。 正在查地图周边,一辆黑色的林肯车在她前边停下来,车窗摇下,扑出一阵带着森林淡香的暖气。 季伟彦笑容温和跟她打招呼:“小姑娘,还认识我吗?” 戚映半张脸裹在围巾下,水灵灵的眼睛有一丝怯意,微微点了点头。 季伟彦看出她有点紧张,打开车门走下来,温声说:“我是季让的爸爸,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戚映手指拽着书包带,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 她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接触,也知道不能随便上别人的车。 可这个叔叔是将军的爸爸。 上一世她进府的时候老将军已经病逝了,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那个德高望重的将领是如何骁勇善战,而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也丝毫不输他当年风采。 戚映抿了抿唇,在季伟彦耐心和蔼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季伟彦笑了笑,替她拉开车门,“上车吧,外面冷。” 戚映坐进车里,把书包取下来抱在怀里,有点拘谨。季伟彦坐在她旁边,先吩咐司机开车,才转头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戚映把手机拿出来,在备忘录打字写:叔叔,我叫戚映。 季伟彦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愣了一下才问:“你……不会说话吗?” 戚映点点头。 季伟彦不知内心是什么滋味,无声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没关系。”他语气温柔:“映映想吃什么呀?” 戚映打字说:我都可以的。 季伟彦想了一下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喜欢吃什么,但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最后吩咐司机去他常去的那家法国餐厅。 那里环境清幽,种了很多花,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车子驶上街头,季伟彦问了她几句学校里的情况,戚映都认真地打字回答他。得知她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九,他笑着问:“阿让这学期进步那么大,是你帮助他的吗?” 戚映有点腼腆,打字说:是他自己聪明又努力。 两人正聊,季伟彦的手机响起来,车内安静,接通之后,戚映听到那头火急火燎的声音:“季总,夫人又晕倒了!” 季伟彦脸色一变:“陈医生过去没?” “已经打过电话,在路上了。” 他沉声说:“知道了,我这就回来。” 司机也听到了,等他挂电话就问:“季总,转道回家吗?” 季伟彦看了看窗外,车子已经开上了高架,一时半会儿下不去。他稳了稳心神,问戚映:“映映,叔叔得马上回家一趟,你愿意到叔叔家里坐一坐吗?” 戚映有点迟疑。 他温和道:“你可以去看看阿让长大的地方。” 戚映知道他得赶回家,现在不方便送她,又不能把她丢在高架上,于是点点头。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开回季家。 季家在郊区著名的富人别墅区棕榈园,三层独栋别墅,车子直接开入私人地库,旁边的电梯直达客厅。 戚映一直抱着自己的书包垂着眸,不乱看。 季伟彦让保姆阿姨给她拿饮料,温声说:“映映你先随便看看,阿让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乖乖点头,季伟彦笑了下,然后就急匆匆上了三楼。 保姆阿姨很快给她拿来了好几种饮料,还切了水果。戚映有点不习惯在陌生环境待着,拿了盒牛奶后就从楼梯爬上二楼,找到了季让的房间。 房门关着,她伸手握住门把手一转就打开了。 打扫得很干净的大房间,生活品一应俱全,可依旧能看出这房间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 戚映慢慢走进去。 书桌上立了一排初中的辅导书,有装满钢笔的笔筒,堆成厚厚一叠的练字帖。旁边的书柜里摆满了青少年必读文学名著,还有各类的漫画书,军事杂志。 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有一个很大的玻璃橱柜,里面全是各种枪支坦克的模型。书柜上摆了个奖杯,戚映垫着脚看了看,居然是全国青少年射击比赛的冠军奖杯。 奖杯旁边就是季让获奖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看上去还很小,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小脸绷得很紧,严肃又认真,手里拿着一把手.枪,身姿站得笔直又端正,凝神瞄准前方。 哪怕模样个头都还没长开,已经难掩飞扬帅气。 照片里的季让,丝毫没有现在他身上那种漠然的戾气。那种自信又凛然的气质,像耀眼的太阳一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戚映拿出手机,对着奖杯和相框拍了一张照。刚照完,微信群蹦出艾特她的几条消息,戚映点了进去。 是“我打架抽烟但我是好学生”那个群,屈大壮在艾特季让,叫他一起去六中打篮球。 季让说:不去,手酸。 屈大壮问:咋了?昨晚通宵打铁了? 季让发了一个滚的表情包。 屈大壮又艾特戚映:你要去跟@seven约会就直说!不要用手酸这种借口敷衍我! 季让没再理她,切出来回戚映中午发给他的消息:刚醒,吃饭了没? 戚映在床边坐下来,想了想,还是跟他说实话:还没有,我刚才在图书馆外边碰到你爸爸了。 季让的消息几乎是瞬间回了过来:你在哪? 戚映把刚才拍的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那头很久没有回复。 戚映等了一会儿,收起手机,又在房间转了转看了看。十多分钟后才收到季让的回复:待在房间里别乱跑,我来接你。 她乖乖回了一个“好”。 她没有乱动房间里的东西,只是在书桌前坐下来,翻看那一叠已经泛黄的字帖。从歪歪扭扭的笔画到行云流水的字迹,几乎可以想象少年端正坐在这里握笔练字的画面。 原来他的字写得这么漂亮。 还会射击,拿过冠军。 读过那么多的文学名著。 她就知道,他很厉害很棒的! 没多会儿,身后的房门被敲了敲。戚映回过头,季伟彦站在门口,笑容温和道:“映映,叔叔事情忙完了,走吧。” 她把字帖放好,跟着他下楼。 有个医生模样的人站在客厅里,正在跟一个护工交代:“再观察一晚上生命体征,明早把记录发给我看一下。注意这期间不要让她的情绪受波动,情绪对心悸病的影响很大。” 护工连连点头,看到季伟彦下来,问他:“季总,你要走了吗?”季伟彦点点头,护工说:“夫人还让我问你今晚在不在家吃饭呢,她难得有胃口,刚才吩咐张姨去买菜了。” 季伟彦笑了笑:“今晚不行,我约了小朋友,让夫人自己吃吧。” 护工好奇地打量站在他身边的戚映,还想问什么,身后的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满身戾气的少年眼眸冰冷,步子迈得大而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径直走到戚映身边,拉过她手腕拽着就走。 那护工反应过来,怒声:“你是谁?!怎么擅闯民宅!” 季伟彦呵斥她:“住嘴!”他赶紧追上去几步,“阿让!” 这地方季让一秒也不想多呆,可他到底是停住了,看了眼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回过了身去。 戚映在旁边看着,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可依旧掩盖不住眼底的暴怒,盯着季伟彦一字一顿道:“请你今后滚出我的视线,不准再出现在她面前。” 季伟彦被他毫不留情的话气得沉下了脸:“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他几步走到季让面前,深吸几口气放平语气:“我只是想请映映吃个饭,她在学习上帮了你很多,我很感谢她。” 季让讥讽地看着他:“我的事和你无关。” 季伟彦不想跟他针锋相对:“好不容易回趟家,留下来吃个饭吧,刚好今天过年,你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 少年看他的眼神像看仇人:“在这个地方吃饭,我会恶心得吐出来。”他突然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医生和护工,不知想到什么,故意露出恶毒的笑:“那个女人死了啊?” 那一瞬间,季伟彦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唯一的儿子。 他只希望他能好好长大,不求他为谁争光,只要品行端正就好。可他却自甘堕落,之前那些不良少年的举动他都可以当是他叛逆,可现在少年脸上露出蛇吐信子般的恶毒,让他狠狠心寒了一下。 他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像要把他打醒一样。 啪的一声,重重扇在季让脸上。 满屋子都是季伟彦的怒吼:“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想到性格一向温和的季伟彦居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季伟彦还想说什么,一直在旁边乖乖站着的戚映突然冲到季让前面。 她张开双手,把少年护在身后,像头发怒的小豹子,狠狠瞪着对面的男人,好像他如果再动手,她就会扑上去咬他。 她身段又细又弱,纤细的背影还在微微颤抖。 可她努力地挺直身子,努力地踮着脚,想把少年全部挡起来。 季让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 同一个地方,同样的场景,季伟彦当着季家所有人的面打了他一巴掌。 那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 他冷冰冰看了他们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出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如今,他为了面前的少女再次踏入这个令他憎恨厌恶的地方,又挨了一巴掌,可他一点也没有上次那样绝望的愤怒。 他垂下眸,伸手牵过少女纤弱的手腕,轻声说:“映映,我们走了。” 戚映回过头来。 柔软的眼睛通红。 看着少年脸上温柔的笑,乖乖点了下头。 他牵着她走出大门。 屋外有冬日淡薄的阳光。 他听见浅浅的抽泣声,偏头看,小姑娘在哭。 好像挨打的是她一样。 季让停住步子,在她面前蹲下,笑着安抚她:“小傻子,哭什么?刚才不是很凶吗?” 她眼泪流了满脸,伸出柔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红肿的右脸,好像在问他:疼不疼啊? 他用脸蹭蹭她温热的指腹:“不疼,别哭了。” 戚映抿着唇憋住眼泪。 靠过来,嘴噘着,轻轻给他呼了呼。 【50】 天边只余下最后一抹夕阳, 落在她眉眼发间, 镀上柔软的光芒。给他呼呼的时候, 认真又乖巧。 季让感觉自己心柔得化成了水。 他忍不住逗她:“呼呼不行。” 戚映眨眨眼。 他说:“要亲亲才有用。” 小姑娘真的被他逗住了。愣了一下, 软乎乎的脸颊渐渐爬上绯红, 她迟疑地看了看他, 好像在思考, 亲哪里比较好。 那视线干净清澈又柔软,季让为自己的放浪感到羞愧。 他笑了下,手掌撑着膝盖站起身, 揉了下她的头,继续牵着她的手腕往外走:“饿不饿啊?我好饿,吃饭去。” 戚映把自己刚才在图书馆附近搜出来的饭店给他看。 季让问:“想吃这个?” 她乖乖地点头。 他笑起来:“行, 那就去吃这个。” 石子路外面就停着他的山地摩托, 斜斜摆在那里,都没有上锁。季让把那个粉色的头盔拿出来给她戴上, 系好扣子, 等她爬上后座才笑吟吟问:“要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啊?” 坏蛋, 明知道她不会说话。 坐在后边连字都不能打。 她用手指掐他劲瘦的腰。 季让痒得直笑, 还不忘逗她:“你不说话, 我就当你默认快一点了。” 引擎轰鸣一声, 戚映吓得紧紧搂住他的腰。 但他只是想逗她开心,忘记刚才不愉快的一幕。车子开得安全又慢,他怎么舍得他的宝贝受惊。 开出别墅区大门的时候, 一个老保安正在教训新来的保安:“乱嚷嚷什么!那是季家的小少爷!叫你平时多了解一下住户资料, 就知道玩手机!还瞎咋呼要抓人,我看该把你抓起来!” 那头,收到消息赶去的巡逻队正站在客厅跟季伟彦道歉:“抱歉季先生,我们收到消息有人强闯,是保安那边误会了,他刚入职,没见过小少爷,真的不好意思。” 季伟彦疲惫地挥挥手:“没事。” 巡逻队又道了几句歉才离开。屋内气氛尴尬又沉默,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面带病色的女人走下来,轻声问他:“是阿让回来了?” 季伟彦回头,皱了皱眉:“你下来做什么?” “听到你大吵大叫的,我下来看看。”她责备地看着他:“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又骂他做什么?” 季伟彦心累得不行:“你别瞎操心,回去躺着吧。”又转头喊护工:“小容,扶夫人回房去。” 护工赶紧应了,两三步爬上楼,扶住女人孱弱的手臂。她看着丈夫心力交瘁的模样,叹了叹气,转身上楼了。 一直上到三楼,护工才后怕地低声开口:“夫人,刚才那个就是你跟我说过的季总的小儿子啊?他看得好凶啊,跟你描述的完全不一样,我都没认出来。” 护工来季家照顾她有两三年了,关系亲密,说话没什么顾及。 女人轻声问:“他们因为什么吵架?” 护工支支吾吾,不敢把少年问她死没死那句话说出来,捡轻的说:“季总带了个小姑娘回家,好像是季小少爷的朋友。” 女人被扶回床上躺着。她有严重的心悸病,常年卧床,说话声都不敢大了。 护工替她把测心跳量血压的仪器重新绑上,才听到她轻轻叹气说:“好不容易找到父子关系缓和的突破口,他这又是在做什么,以后估计恶化得更严重了。” 护工安慰她:“季总就这一个儿子,今后总要回来的。别的不说,家业总要有人继承。” 女人摇了摇头:“那孩子性格倔,当年被误会之后离开家,谁都没能把他劝回来,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也不知道……” 她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什么,有些虚弱地闭上眼。 护工看着女人苍白的病容,心里默默想,如果夫人也有个孩子就好了。 可惜命不好,流过两次产,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生育了。 …… 戚映在地图上搜的那家饭店有点类似私房菜,味道一般,但环境布置得很雅致,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打卡店。 两个人坐在窗边吃饭的时候,店内有不少打扮精致的女生在拍照。 染着粉色头发的女生自拍的时候不小心把靠窗的少年拍进去,p图的时候才看到,放大一看,赶紧招呼对桌的小姐妹:“快看这个入镜的小哥哥!卧槽好帅啊,就在后边儿靠窗那!” 小姐妹笑骂她:“你要不要脸,这男孩子看上去明显高中生,你都可以当人家阿姨了,还小哥哥。” 粉头发女孩“呸”了她一声,转过身偷偷打量,看到什么又兴奋地回过头来:“卧槽他旁边那个小姑娘好可爱!天啊,我这是遇到了什么神仙爱情,我要过去蹭一蹭爱情的仙气!争取早日脱单!” 季让正在给戚映剥虾。 厨师已经把虾线去了,但虾壳还在,他用筷子按着虾头,戴着手套把虾壳剥下来,再把莹润的虾肉沾上酱汁,放到戚映面前的小碟子里。 她很喜欢吃虾,他自己一个没吃,全剥给了她。 正在剥最后一个,突然听到旁边有人问:“两位小朋友,请问我可以给你们拍张照吗?” 季让最不耐烦这些。 往常都是一个冷冰冰的滚字。 脸上刚浮上不耐,戚映扯了下他衣角,抿着唇朝他摇摇头,好像在示意他不要发火。 季让垂了垂眸,听她的话,没发火,甚至还对着粉色头发的女生笑了下,只是语气不怎么柔和就是了:“不好意思,不可以。” 女生有点失望,但也没强求,夸了句彩虹屁来掩饰尴尬:“小妹妹你长得好漂亮好可爱呀,一定是喝仙女露水长大的吧。” 戚映乖乖朝她笑。 季让在旁边:“拍照是吗?拍吧。” 女生:唉??? 只要你夸我的小仙女可爱,我们就是朋友。 拍完照回去之后,粉头发女生心有余悸跟小姐妹说:“卧槽我被皮相欺骗了!那个男孩子好凶啊,刚那个眼神吓死宝宝了。还好他旁边的小姑娘软软的,哎,真是一物降一物。” 一物降一物的两个人已经吃完饭结账离开。 时间还早,但天色已经暗下来。 大年初一的街头,到处都是玩闹的人群。 餐厅对面就是一个商场,门口硕大的led屏上在循环播放电影预告。过年贺岁片扎堆上映,看电影的人也络绎不绝。 季让低头问她:“要不要去看电影?” 都是笑点百出的喜剧片,有利于改善心情。 他迫切希望她能彻底忘记今天的不愉快。 戚映还没跟他一起进过电影院,有点兴奋地点了点头。季让笑了笑,牵着她过马路,刚进电影院,就闻到爆米花浓郁的奶香味。 戚映立刻就被吸引,扯他的袖子。 季让戳她脸:“怎么这么馋啊你,才刚吃了饭。” 话是这么说,还是带着她先去把爆米花和奶茶买了,然后再让她一边吃一边挑电影。 季让也不知道哪部好看,只能捡眼熟的喜剧演员挑。 比如某沈姓喜剧演员,他就觉得很不错。 正想转头问戚映可不可以,就看见她一脸兴奋地指着放在最边边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宣传海报。 阴森森的黑色背景,月黑风高,猩红的标题: ——《起棺赶尸》 季让:??? 大过年的,你要老子陪你看鬼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