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大主教
达达岛的清晨一如既往的昏暗，来自无望海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让岛上的石头房子和街道看起来很模糊。
“天天都是雾气...再这么下去，椰米树都要死完了...”
“谁说不是，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别说椰米树了，我都要熏死了...”
一些行人围着脸从姬莉雅身边走过，一边窃窃私语，一边还拿手在鼻尖处挥舞几下，好像这样做就能把那无处不在的雾气驱除似的。
但是这样做只是徒劳，以姬莉雅的经验来说，这些雾气不到正午时分是不会消散的。
要是放在以前，达达岛的清晨是很晴朗的，可半个月以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望海中始终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雾气。
姬莉雅曾偶尔听达达岛上的镇民议论，说无望海的雾气含有着和外海不同的硫磺味，那或许是某座海底火山活动时散发的气息，这个味道并不好闻。
如果可以，姬莉雅倒希望自己也可以像行人一样，嗅到空气里的气味。
但是姬莉雅既闻不到硫磺味，也无法嗅到正常海风的气息，这让她一直都很遗憾。
她晃晃悠悠的从雾气中来到达达岛的贸易街，街道算不上整洁，隔夜的垃圾厚厚的堆在街角，一些身披斗笠的清道夫正拿着巨大的铁铲，叮叮当当的和地上堆的满满当当的垃圾搏斗。
由于时间尚在清晨，前来赶早市的人有不少。一些卖鱼的渔夫勾着刚从无望海中捞出的怪鳍鱼，在雾气弥漫空气中甩来甩去，嘴里吆喝个不停。
“三银得勒一磅...便宜卖了...”
“新鲜的怪鳍鱼...刚刚起捞...纯净无污染...”
姬莉雅对鱼不感兴趣，她也不吃鱼。
来到贸易街尽头，达达岛唯一一条淡水河从这里流过，一路向远处的无望海流去。在这里，一群海妖坐在河边褪色的大贝壳上。
它们皮肤淡蓝色，黏糊糊，下半身全是触须，身上长着四根滑腻腻的胳膊，其中一只胳膊抓着烟斗，吧唧吧唧的喷吐着烟雾，另外三只胳膊放在腕足上，掂量着几块蓝澄澄的石头，盯着来往的行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傲慢和鄙夷。
蓝晶石。
姬莉雅看着那些海妖手里的石头，吞了口唾沫。当然这只是她的某种下意识动作，实际上她的身体并不能分泌唾液，但是她看见蓝晶石很馋是真的。
其中一只海妖看见了姬莉雅，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它往旁边侧了几下。另外几只海妖看见姬莉雅，则露出调笑的神色，它们尖利嘎嘎笑道：“看看谁来了～”
“这不是圣光教堂的大主教嘛～”一只海妖调戏道。
“大主教，今天是打算买还是打算捡啊！”另一只海妖不留情的讥讽道。
“我路过！”
姬莉雅大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海妖们彼此相互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那可太巧了！”他们说道。
“一群讨厌鬼！”
姬莉雅恨恨抱起胳膊，脚不停的在地上点，虽然不高兴却也拿这些丑陋的海妖没什么办法。
这时候，有人在她身边问道。
“又来买矿石吃么？姬莉雅。”
姬莉雅转头一看，看见一个系着头巾的中年男人正担忧的看着她，她认得这个男人，他是达达岛染料坊的老板卡文斯。卡文斯家族曾是圣光大教堂的信徒，尽管现在卡文斯已经不再信仰圣光，但是他本人却依然对这位圣光大教堂最后的传人很友善。
“是啊。”
看见是卡文斯，姬莉雅小声说道。
“那你买啊。这些海妖见钱眼开，不会不卖你的。”
染料坊老板卡文斯说道。
“钱不够了...”姬莉雅低头小声说道，很不好意思。
看见曾经圣光大教堂的传人竟然落魄至此，卡文斯于心不忍，他从口袋取出了两枚银得勒，递给了姬莉雅。
“拿着，一点点心意...请不要拒绝。”
“别...别...”
姬莉雅赶紧摆手拒绝了卡文斯，说道：“我从不接受施舍，不要这样。”
“圣光在上...你真的没事吧。”
染坊老板呻吟道，“你头发都掉渣了，你这段时间不会一直在吃土吧...”
“才没有！”姬莉雅瞪了卡文斯一眼，她骄傲说道：“你可别瞎说，我堂堂圣光大主教怎么会吃土呢。”
但是卡文斯并未被姬莉雅的骄傲说服，他只是叹息道：“拿着吧，姬莉雅，就当你欠我的。以后还我一样。”
这一下，姬莉雅收起骄傲，摇头平静说道：“我不会拿的，你放弃吧。而且，你帮不了我，卡文斯，你可以帮我一次但是不能帮我十次。你去忙吧，我等他们走了吃点边角料就好了。反正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也尝不出什么味道。”
见她如此固执，卡文斯只好收起银币。想了想，他还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说，拿着银币去市场上进货去了。
卡文斯走后，姬莉雅就抱着胳膊在河边晃悠起来，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达达岛雾气渐渐散去，贸易街上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天空中，一个小小黑点缓缓浮现。）
海妖生意来了，没空搭理姬莉雅。它们拿着尖利的裁石刀将手里的蓝晶石敲成大小不同的碎块。蓝晶石是旧大陆的基础晶石之一，多产于浅海或海岛区，和其他种类的晶石一样，蓝晶石作为其覆盖地区的能量来源之一而被大量使用着。
岛民的日常生活离不开晶石，很快就在海妖面前排成了长队，伴随着叮叮咚咚声，地上洒满了蓝晶石被敲碎后震出的小残片。
这些残片过小，就连魔晶灯也无法使用。
姬莉雅漫不经心的挪到那堆掉下来的边角料边，趁着那些海妖大声的和客人讨价还价之际，飞快的从那堆边角料里捡起一块稍大的塞进嘴里，然后又飞快的躲到一旁，假装漫不经心的晃悠起来。
咯吱咯吱。
蓝色的魔晶残片在她嘴里被嚼碎。
她愉快的眯起眼睛。
（天空中的黑点逐渐放大，黑点边缘带着一些红色的光晕。）
“喂，石头女。”
有人这样喊道：“石头女！”
姬莉雅反应过来，她顺着声音看去。几名顽劣少年从海妖身边穿过，拿着被切下来的边角料，对姬莉雅挤眉弄眼，吹着口哨。
“你想吃么，石头女？”
他们问道。
看着他们那一副幼稚的模样，姬莉雅嫌弃的撇撇嘴，“不想。”她冷淡说道。
“不想你在这站着干嘛？”少年们不依不饶的调笑，
“你管我呐。”姬莉雅叉腰说道：“我巡视地盘，跟你们有关系嘛。”
少年们哄堂大笑起来。
淡水河边充斥着愉快的气氛。
姬莉雅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这些无趣的家伙。
黑点越来越大，伴随着某种淡淡的呼啸声，再也不能被人忽视。姬莉雅觉察到什么，她抬起头，愣住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漆黑的浮空艇，浮空艇飞行中越来越大，并且拖拽着滚滚尾焰，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向达达岛坠落而来。
姬莉雅表情一变，立刻冲着行人大喊道：“快跑！”
不消她多提醒，贸易街上的居民和商贩都注意到了天空那艘掉落的浮空艇，海妖们跑的最快，它们把手里的矿石一扔，扭头扑通跳进了身后的淡水河中。其他商贩和居民纷纷尖叫起来，没命的向街道内跑去。
飞艇掉落速度极快。
在撞碎了镇上的一座钟楼后，它掠过姬莉雅的头顶。
轰！！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响。
那艘燃烧着的巨大浮空艇猛的冲在地面，碾过淡水河畔的大贝壳，穿过河道，一头撞在河道对岸的山坡上，那飞艇上浓烈的火焰经过河道的洗礼，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愈烧愈烈。
热浪扑面，黑烟滚滚，碎屑溅得到处都是。
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不绝于耳。
好一会儿，那剧烈的连环爆裂声才缓缓平息。
岸边，一群人从房屋后缓缓钻了出来，看着河对岸燃烧的浮空艇，面色惊恐不安。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天上会突然掉下来这么个玩意。
姬莉雅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她看了看那浮空艇周围，不远处就是密集的居住区。她赶紧抱起了一块碎掉的大贝壳，在河里舀满了水，随后抱起贝壳就向浮空艇冲了过去。
“姬莉雅！别去，危险！”
卡文斯看见了姬莉雅的动作后大喊：“那可是爱菲都的军用飞艇！”
姬莉雅抬头看去，滚滚浓烟中，她在那飞艇顶端残留的旗帜上看见了有着卷曲金色头发的男性头像，那正是爱菲都僭主的标志。
不过这并没有让姬莉雅有什么感觉，她灭自己地盘的火，跟爱菲都有什么关系。
飞艇掉落的地方离她并不远，很快她就抱着大贝壳来到了那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地方。
如果从理性上考虑，这里应该很热，很危险，但是姬莉雅并无法感受到热这种东西，对于危险，她也没什么感觉。
她一贝壳水泼在燃烧的飞艇上，火势压根没有缓和的迹象。不仅如此，那一瓢水还浇出了几个全身燃烧的家伙，他们哀嚎着，捂着脸从飞艇底端的豁口冲了出来。
没跑几步，他们就在哀嚎中死去，身上被烧的焦黑碳化。姬莉雅看见这些从飞艇中跑出来的人，赶紧放下贝壳，从豁口中钻进了飞艇里。
飞艇内火红一片，到处都在掉落高温的木炭，这些烧红的木炭掉落在姬莉雅身上，将她身上那件破旧的主教袍烧的全是洞。
她担忧的在燃烧的飞艇里匆匆行走，想看看是否还有活口。
看了一圈，她的确看见了一些人影，但是这些人影或趴或躺，身上焦黑，早就被烧的没气了。在飞艇里查看了一圈没找到幸存者的姬莉雅匆匆朝飞艇外走去，打算继续打水灭火。
这时候，伴随着剧烈的火舌，地面木板被烧塌陷了，姬莉雅猝不及防向下坠去，伴随着砰咚一声沉重脆响，她落在了地上。
地上全是火，很快就把那件黑白袍子烧的只剩几块破布。
“啊！讨厌啊！明明就剩几件衣服了！”
姬莉雅掸着肩膀上的烧红木炭委屈抱怨道。
掸着掸着，她手不动了。火焰中，她看见了反常诡异的一幕。
就在她的正前方，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瘫靠在烧的火红的木板墙上，他低着头，手臂举起，手腕上有被烧的发红的粗大铁铐，将他牢牢的固定在墙壁上。
尽管周围温度如此高，但是他并没有和飞艇里其他人一样被烧成焦炭。甚至他那头黑色的头发也只是在火焰中微微飘动，他靠在墙壁上，好像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1，沸血
看见火海中那名瘫坐少年，姬莉雅愣了几秒，随后她立刻向他冲了过去。扶住他的肩膀，使劲晃了晃他的身体。
“喂！你还好吧？”她问道。
少年不回答，他伴随着摇摆把头搭在姬莉雅肩膀，姬莉雅看见了少年黑发下的脸庞。他紧闭双目，正处在昏迷之中。和达达岛上粗犷的岛民不同，他骨相有着异乡人特有的柔和，鼻梁挺翘，嘴巴微薄。
看见那张脸，姬莉雅微微失神。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里是燃烧的飞艇，虽然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何会安然坐在火海中，但是把他放在这里总归是危险的。
她看了看少年的手腕，此刻依然被牢牢锁在木板上，她用力锤了那块木板几下。这块木板曾经很坚硬，但燃烧的火焰已然令木板变得脆弱，没多久，她便敲碎了木板。少年的手臂无力垂下，上面拖着沉重的被烧红的铁链。
她不由分说将这个依然昏迷的少年背出了燃烧的飞艇，把他背到了淡水河的大贝壳边，放了下来。少年瘫靠在贝壳上，一动不动。
姬莉雅探了探他的脉搏，依然在微弱的跳动。
还活着，她松了口气，目光很快就转到了那艘燃烧的飞艇上，于是，她又拿起贝壳，在淡水河里舀起河水，向燃烧的飞艇冲去。
河对岸的卡文斯见姬莉雅这样奋不顾身，也脱下身上的衬衫，号召了几个学徒，跟在姬莉雅身后，用贝壳舀着水向燃烧的飞艇冲去。
很快，更多的人加入了灭火的队伍。伴随着镇上居民的齐心协力，终于，燃烧的大火被扑灭了。那艘属于爱菲都的飞艇被烧成了漆黑的碎片，凌乱的散落在地，冒着一缕缕青烟。
众人围着那艘被烧成残片的飞艇，困惑的交头接耳。他们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一艘爱菲都的飞艇从天而降落在地上，而这样的事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见火熄灭，姬莉雅停下了手，将贝壳扔在地上，叹了口气。
一旁立刻递来了几块蓝晶石，扭头一看，原来是卡文斯，他感激的说道：“姬莉雅，幸苦了，请务必收下这份酬劳。”
一旁的其他岛民纷纷附和道：“收下吧，主教。”
相比于那些玩笑，这声主教倒颇有几分真心实意。
刚刚的剧烈运动的确消耗很大，这一次，姬莉雅没有拒绝。她自然的拿起卡文斯手里的蓝晶石，咔吧咔吧的吃起来，一边吃她一边向河边走去。那里还有一个她救出来的少年呢。
可刚刚走到河边，这里却被人围了起来，几个穿着绸缎衣服的男女正围着那个瘫倒少年，指手画脚。看见这一幕，姬莉雅皱起眉头。
“真是的，这些家伙。”
卡文斯满头大汗的抱怨：“烧的不是自己家似的。”
“真的不是他们的家。”
有人冷淡的低语说道：“诺，都是咱们的岛上的大商人呢，住岛里面的。”
卡文斯只好闭嘴，不高兴的站在姬莉雅身边。
姬莉雅靠近人群，听到这群人正在议论纷纷。
.....
“长真的好看啊，他是哪里人...”有女人呻吟道。
“是爱菲都的人么？”有人好奇。
“爱菲都，瞎了你。”有人立刻不屑反驳：“爱菲都人是色发人，哪有这样的黑色，还有这样貌，明显就是虞帝国那边的人。”
虞帝国？
围在少年边的人群纷纷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面色不安。
只有一名肥胖的绸缎商人没有后退，他大大咧咧的说道：“有什么好怕的，忘了三阳湾的那场惨败了么，你看这家伙的手腕，还带着镣铐，搞不好就是爱菲都的俘虏的士兵呢！”
三阳湾惨败...
围观的姬莉雅眉头一挑。
好像前段时间，她的确听不少人议论过这件事。不过她对国家战争什么的压根不感兴趣，对虞帝国和爱菲都也不感兴趣，但是她对这个坐在火海里的少年很感兴趣。
因为他真的...好帅...
俘虏？
众人不自觉的看着身后那艘被烧成焦炭的飞艇。
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他们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一个瘦高的男人说道：“这么说来，咱们把他送去爱菲都，不就能换一大笔赏钱嘛？”
瘦高男人穿着一身胶衣，身上沾着鱼腥味，是达达岛上的渔夫头子昆卡。
“卖鱼的你傻不傻？”肥胖的大商人立刻毫不留情的讥讽：“这里是达达岛，离爱菲都远着呢，再说了，爱菲都的飞艇在这里坠落，岛主怕死了都说不定，还把人送过去，送过去你回得来么？”
肥胖的男人是达达岛有名的椰米商人乌敦。
乌敦蹲了下来，用手捏了捏那名瘫倒少年的胳膊还有大腿，赞叹道：“真结实，我早听说过虞帝国士兵都是不知疲倦的战斗机器，这样的人拿来舂米肯定是一把好手啊.....”
话音刚落，一名身穿艳丽绸缎衣服的中年女人尖叫起来，“乌敦你疯了么你？让这样的可人给你的舂米店做骡子么？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脸会吸引多少客人来我的酒店里做客！”
说着，她不由分说的拉住了瘫坐少年的一只胳膊，指着周围的人大声喊道：“今天你们谁都不准跟我抢，这个家伙我莫妮卡要定了！红灯酒店要定了！”
莫妮卡是达达岛著名娱乐场所红灯酒店的拥有者，相传她和达达岛的岛主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这一出手，众人都有些畏惧。
渔夫昆卡和商人乌敦很不高兴，却都没有什么表示。不仅因为莫妮卡势力最大，也因为这个少年面容着实俊美异常，或许...这家伙的长相，的确适合莫妮卡的酒店。
可人群之外，姬莉雅很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巴，她一口吞下蓝晶石，不由推开了围观的人群，站到莫妮卡面前，叉起腰，大声说道：“凭什么就给你啊，他自己答应过嘛？你就把他带去你那龌龊的地方去？”
说着，她指着围观的人骂道：“还有你们，趁人家没醒的时候在这里对人家指手画脚的，要点脸吧！刚刚飞艇掉下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积极？”
姬莉雅的话令几名大商人很生气，尤其是莫妮卡。
“啊？？？”
她发出震惊的声音：“你说我的酒店是...什么？”
“我说你的酒店是龌龊的地方，有错么？”
姬莉雅理直气壮的大声说道。
“哼哼，我的酒店或许是做点皮肉生意，可是不像某些人，连皮肉都没有。”莫妮卡挥舞手臂，尖锐的讥讽道：“喂，臭石头，你连尿都撒不了，难道要让这位小哥去你的圣光大教堂嘛？你用的了嘛？大主教？”
“哈哈哈，”乌敦和昆卡大笑起来，乌敦说道：“放弃吧，姬莉雅，老老实实去山里守着你那座破房子去吧，活人的事，你还是别掺合了。”
昆卡也阴森森说道：“还以为是几百年前呢？少管闲事吧，如今，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属于淹神。”
被侮辱的姬莉雅咬住嘴唇，随后她大声反驳道：“我的确是石头做的，可我也有心，不像你们，心都丢掉啦！就剩个不知道装满了什么废料的脑子！”
“你再说！”昆卡和乌敦大怒，纷纷上前，盯着姬莉雅。
但是莫妮卡却拉住了他们，只见她冷淡的打量着姬莉雅，不屑至极说道：“就你干净！自己都养不起天天在地里刨土吃的玩意儿，就算我把这人让给你那座破教堂，你养的起么？”
姬莉雅一愣，她紧紧握住拳头，梗着脖子说道：“我可以种地！我的教堂有很多土地！”
“你会吗？”
莫妮卡讥笑：“那些地你还能占几天？”
虽然不甘，可在如此现实面前，姬莉雅竟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只能一点点低下头。
“不知所谓。”
说完，莫妮卡就去拽地上的少年。
然而这时，伴随着莫妮卡的动作。少年身上早已被火焰烧成烂布的衣服断裂开来，落在地上。
失去衣服的遮蔽，人们看到少年后背有一道巨大X交叉伤疤，那伤疤是如此巨大，从后背一直贯穿到肋骨，好像是被什么巨型猛兽的爪子凶狠的抓挠过留下的痕迹。
而更诡异的是那伤疤内，粘稠暗红的血液正在缓缓流动，流动中还在冒着微小的泡泡，仿佛正在沸腾的开水一般。
看见那裂开的伤疤，还有伤疤里蠕动沸腾的暗红色液体。莫妮卡一愣，随后发出尖叫。她触电一样松开手，倒在地上，蹬着脚连连后退。
“啊！！！”
她使劲的在地上擦着手，脸色极度苍白的指着瘫坐昏迷的少年，震颤尖叫道：“沸...沸...沸血...”
沸血。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像有什么恐怖的魔力一样。
围观的人定睛一看，都看到那裂口内蠕动沸腾的粘稠血液，他们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
“真的...真的是...沸血...”
“淹神在上....”
“快...快跑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随后，人群尖叫着四散而逃。
眨眼间，围的满满当当的河岸边就跑的一个人都不剩了。只剩下姬莉雅和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
姬莉雅一头雾水的抬起头，看见此前一个个趋之若鹜的商人，那些好奇围观的镇民，甚至连那个一直帮她的染坊老板卡文斯，都在听到沸血这两个字后跑的无影无踪。
而那个身上有着巨大的伤疤的少年依然瘫坐在地上，歪着头沉睡，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骚动都无动于衷。
2，辰1000
火。
滔天的火焰。
炽烈的岩浆在地面燃烧。
沸腾的黑曜石山口，疯癫的金乌仰天嘶鸣。
......
......
少年缓缓从昏迷中苏醒，脸上没什么表情，木然且呆滞。出现在眼前的一座残破的建筑，一座缺了一个顶的尖尖建筑，雪白的月光从缺口处撒了进来，在长着苔藓的地面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光带。阴冷且安静。
这是哪里呢？
他不知道。
他想动，但是手臂上传来沉重的负担。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有着粗大的铁环和铁链，铁链末梢还有粗大的黑色尖刺。
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
“你醒了？”
有人扶着他的胳膊好奇问道。
少年看了眼自己肘部的那根胳膊，胳膊呈现出怪异的白灰色，形态优雅没有一丝瑕疵，但同样也没有温度，没有软度，没有血色，而是完完全全的---石头。
他缓缓侧过头，看见眼前一张十分漂亮却毫无血色的脸，那张脸同样呈白灰色，她有着最精致的五官，那五官形状即便是最苛刻的艺术家也无法挑出任何毛病，只是...那张脸上有石头的纹路，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再加上手里那冷硬的胳膊。
显然，问话的不是什么正常人，而是...一尊雕像。
少年缓缓回过头去，月光寒璧，他躺在残破的教堂内，一座白灰的雕像正在和他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呀？”
白灰雕像又问道。
“不知道...”
少年喃喃道。
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此刻他也是完全凭借着本能在回答。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雕像会说话，也不觉得雕像说话有什么奇怪的，只记得有火，漫天的火。
“诶？不知道么。”
姬莉雅一愣。
人都有名字，这是莱因哈姆神父告诉她为数不多的真理，可是，今天好像有了例外。
“我是谁？”
少年木木的问雕像少女。
这个作为一个生灵最本能的提问。
“我也不知道呀。”
姬莉雅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她想到什么，从地上拿起一块小金属牌，递给少年，说道：“这是从你身上落下来的，链子已经被烧断了，牌子还在。”
少年从雕像纤细白灰手指中接过了那块冰冷的金属小牌子。
牌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沉甸甸的，银色。上面有摩擦和划痕。他将牌子拿在月光下，仔细看了起来。
牌子背面有一颗树的图案，做工非常精细。
少年看着那块牌子，把牌子翻了个面。
牌子的另一面上刻着一排字。
『辰1000』
辰1000？
少年完全不知道这排数字有什么意义，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它，眼中除了陌生就是困惑。
姬莉雅也低下头，侧头在牌子上看了一眼，说道：“这好像是士兵用的那种铭牌诶，我把你拉出飞艇的时候，你身上还有士兵的衣服，他们都说你是什么虞帝国的士兵。
她提醒少年，希望他能想起点什么。
士兵？虞帝国？
少年依然没有任何印象，他放下手中的牌子，呆坐于地。
姬莉雅拿过他手指的牌子，仔细端详了片刻后问道：“辰，这是你的名字么？”
“不知道。”
少年嘟囔道。
“1000又是什么意思呢？”
姬莉雅挠了挠头，困惑问道。
少年没吭声，1000是什么，他当然也不知道。
“那...我该叫你辰么...”
姬莉雅小心翼翼问道。
“不知道...随便吧...”
少年说道。
姬莉雅眼睛一亮。
“辰！你也和姬莉雅一样没有姓么！？”
可转瞬间她又摇摇头，自言自语嘟囔道：“不好不好，姬莉雅虽然没有姓，可是也有好几个音节呢，你就叫辰感觉好怪啊。”
少年微微张开嘴巴。老实说，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啥也记不起来，啥也不知道。只能任由这个叫姬莉雅的雕像在耳边自言自语。
“辰1000，这么叫你？”
姬莉雅看着手里的牌子，又摇摇头，“真是太奇怪了，谁会这么叫啊。”
少年还是呆滞。
突然，姬莉雅握拳击掌，说道：“我知道了，就叫你千辰吧。这样1000也有了，辰也有了，而且也不止一个音节，你说呢？”
少年痴呆的看着身边这座会说话的雕像。
“好不好，千辰，你说呢？”姬莉雅问道。
“随便。”
千辰说道，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有人给他起名字他省得多想，并且他迅速接受了自己叫千辰的这个设定，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哈！好耶！”
姬莉雅很开心的把小牌子往千辰手里一塞。
她好奇的看着这个呆滞的少年，他坐在月光下，眼睛是黯淡的黑色，看起来颓丧且迷茫。但却散发着某种奇特的美感。
“我说，千辰，你记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坐在飞艇里面了呢。”姬莉雅蹲在地上好奇的问。
千辰机械摇头，以示不知道答案。
“那你也不记得身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么？”
姬莉雅指着千辰肋部那道巨大的贯穿伤疤，此刻伤疤里的血液逐渐平静，它依然在蠕动流淌，但是已经不沸腾了。
千辰低下头，看见自己肋骨上锋利的豁口。还有豁口内暗红的血液，他既不觉得疼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当然，也不知道这疤是怎么来的，又代表着什么。
“不记得...”他回答道。
“那你现在唯一能记得事是什么呢？”
姬莉雅又问。
伴随着月光的升起，火渐渐从千辰脑海中消失，他这下真的彻底什么都不记得了。笼罩在他脸上的只有彻底的呆滞，现在他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这个雕像刚刚给他取名叫千辰。
看着他如此困惑又迷茫的模样，姬莉雅挠挠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做了。好像这个被捡回来的人完全就是一张白纸。
咕噜噜。
这时候，响亮的咕噜声出现在空旷的教堂中。
咕噜声是从少年的肚子里传来的，这个信号非常明显。
他饿了。
千辰本能的张开嘴巴，问道：“有吃的么？”
姬莉雅看着他这副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但她很快就收起笑容。随后她站起身，消失在月光笼罩的教堂内。
千辰独自坐在墙角，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他很想吃点什么。
很快，那尊雕像又转了回来，这一次，她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盘里放着几块灰色硬梆梆的东西。
姬莉雅优雅坐在一根倒塌的石柱上，拿着那硬邦邦的东西，嘎吱嘎吱的吃了起来。
千辰肚子咕噜噜叫，看见有人在他面前吃东西，更受不了了，他颤抖的拖着沉重的铁链，一点点的挪到雕像身边，盯着那个盘子，还有盘子里硬邦邦的灰色东西。不断吞咽口水。
见他这副模样，姬莉雅露出浅浅的笑容。
“吃么？”她拿起一块灰色物质，递给了千辰。
千辰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接过来就啃。
结果这一啃差点没把他牙齿都崩掉。
他震惊的看着手里的食物。
“哈哈哈哈～”
姬莉雅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教堂内一阵阵回荡，她笑得浑身乱颤，赶紧放下盘子，拿走了千辰手里的石头。
“这个不是给你吃的。”她笑着说道：“这是我的晚饭，你要吃东西的话我们得去找点别的东西吃。”
千辰纳闷看着这尊笑个不停的雕像，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理解为什么吃的东西会那么硬。
“我教堂后面还有几块地，以前神父还在的时候种过一些椰米和蔬菜，不过后来神父走后那块地就荒废了。因为我不吃那些东西，如果你想吃东西的话可以去打理那块地呢。”
姬莉雅这样对千辰说道。
千辰缓缓点头，这个雕像说的没毛病。
“怎么种？”他问道。
姬莉雅再度忍俊不禁，捂着嘴巴，肩膀笑得不断耸动。
千辰无法理解这个雕像为什么总是笑个不停，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你好傻啊。”姬莉雅终于笑完，她说道：“现在种最少一个月之后才能熟，一个月你早就饿死了。”
千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有道理。”他说道。
姬莉雅见他呆傻，也不逗他了，认真说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类来过啦，我也没有准备人类的食物。如果你想吃东西的话，我们得去镇子上买，可是我也没有钱，如果想吃饭的话，我们得先找份工作。”
原本千辰还呆呆的坐在听姬莉雅的话，可当他听到「工作」两个字后却好像被触碰到什么开关一样。只见他闪电一样从地上站了起来，站的笔挺。并且将右手往额头一横，大声说道：“是！”
姬莉雅被千辰这个动作唬得一愣。
沉重的铁链在千辰的胳膊上晃动，锋利的尖刺拍打他的腿部，但是他恍如未觉，只是站的笔挺，一动不动。
姬莉雅盯着千辰看了一会儿，回过味来，她摸着下巴站了起来，随后她也有学有样的敬了个礼。
“是！”
她说道。
千辰困惑的举手看着她。
“走！去找工作！”
姬莉雅大声命令道。
千辰立刻放下胳膊，毫不犹豫往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是野外！城镇在另一边！士兵！”
姬莉雅严厉的说道。
千辰立刻转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昂首阔步，丝毫不在意身上此刻只剩下一条短裤。
月光下，姬莉雅被他这副又认真又呆傻的模样逗的咯咯直笑，她追上了千辰的脚步，在他身边学他的模样，昂首阔步。
一边昂首阔步还一边大声说道：“士兵！你会喊号子么？”
千辰不解的看着雕像。
“一，二，三，四！”
姬莉雅抬起腿，学着达达岛岛主守卫的模样，边走正步边喊口号：“二，二，三，四！”
千辰看着雕像，无法理解她在做什么。
“来，一起喊。”
姬莉雅兴致勃勃道。
千辰觉得这个雕像的要求很奇怪，但毕竟是给他取名字的人，他没有什么犹豫，便跟在她身边，走起了正步。
“三，二，三，四！”
姬莉雅走着正步，石头手臂甩来甩去。
“三，二，三，四。”
千辰平静的说道。
“四，二，三，四！”
“四，二，三，四。”
月光弥漫在达达岛的山坡上，少年和雕像顺着长满青苔的小路，穿过空旷的田野，一边走着正步一边喊着号子。影子拉的长长的，山坡上残破的教堂静静矗立。
3，四处碰壁
当姬莉雅和千辰迈着正步喊着号子来到镇上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大半夜，达达岛不算什么繁华热闹的城市，它只是无望海中一座偏远的小岛。这里也没有太多夜生活，只有一些酒肆和烧烤店还在营业。
走到这里，千辰仍在机械的迈着正步喊着号子。但姬莉雅赶紧拉住了他，说道：“好了不要喊了，没人的地方玩玩可以，有人的地方还这么喊他们会当我们是傻子的。”
千辰停下脚步，喊开始的是她，喊停的也是她。他没意见。
烧烤摊上的香味吸引了千辰的注意力，那香味让他嘴巴一下就湿了，伴随着肚子叽里咕噜的叫，他忍不住向烧烤摊走去。
姬莉雅看千辰这样，赶紧拉住了他。白天那些人看见千辰身上伤疤后落荒而逃的样子仍然历历在目，她虽然不知道沸血是什么，但是千辰这背后的十字伤疤着实太狰狞了些，如果就这样跑去烧烤摊，只怕老板会吓到呼喊达达岛守卫也说不定。
千辰被拉，也不反抗，只是说道：“饿...”
“我知道你饿。”姬莉雅柔声说道：“可是你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吓人了，还有你手上的锁链，我先带你去换件衣服，然后想办法把这锁链给取下来。先忍忍，好吗？”
千辰想了想，闷闷不乐的说：“有道理。”
“跟我来。”姬莉雅说道。
两人绕过人多的酒肆，从镇上空旷的巷子里走过，向着达达岛的染料纺走去，姬莉雅准备去问问染料店老板卡文斯，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提供，顺便再为千辰弄件衣服。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染坊。染坊的学徒正在加班加点的工作，他们把无望海里捞起的墨鱼泡在池子里，不断的用棍子拍打。受惊的墨鱼不断的喷出墨汁，将池水染的一片漆黑。
而另一边，一些学徒正在用石臼捣一种青色的花，将过滤后的汁水引到另一缸池子里去。还有一些学徒正在拿着成卷的麻布，在染缸中不断漂染。
姬莉雅在染坊门口对千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千辰点点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染料店的老板卡文斯正在和染坊的掌柜算账，两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今年的染料要是再交给海妖肯定要亏本了。”
“保护费又变高了...”
“这些畜生简直混账...”
“嘘，小声点。”
“不能走其他路么？”
“没有其他路啊老板。”
姬莉雅独自一人走进染坊，来到卡文斯身边。窃窃私语的两人立刻闭嘴。卡文斯看见是姬莉雅来了，刚想跟她打招呼，可转眼就看见了站在染料坊门口的千辰。
这让卡文斯吓得连续后退好几步，他震惊的盯着姬莉雅，压低声音说道：“他...他醒了...？”
“对啊。”姬莉雅困惑的看着卡文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见千辰之后会这么害怕。
“你疯了吗！姬莉雅！”卡文斯压低声音，震颤说道：“你还救他，你知不知道沸血到底意味着什么啊...！？”
“什么啊？”姬莉雅不解的问道：“莱茵哈姆神父没跟我说过。”
”神父没跟你说的东西多着呢！听着，姬莉雅...沸腾之血是虞帝国最可怕的邪物，感染这种物质的人从来没有活过二十五岁的，而且这种人在死之前都会变成极其可怕的怪物，对看见的一切都进行无差别屠杀...”卡文斯惊恐的说道，一边说还用余光瞄着千辰，生怕他突然来个变身变成什么恐怖的大怪物似的。
姬莉雅瞪大眼睛。
她从来没想过那些人口中的沸血竟然如此危险，难怪白天那些人看见少年身上的伤疤后会那样恐惧的四散而逃。
只是，这种话能信么？姬莉雅心头怀疑。
“听着，姬莉雅，镇上的人已经报备了岛主，只怕明天岛主就会派人去你的教堂，把这人给弄走。你可千万别跟他沾上什么关系啊，无论是虞帝国还是沸腾之血，都是非常可怕的...”卡文斯紧张兮兮的告诫姬莉雅。
姬莉雅回头看了眼站在染坊门口的千辰，此刻千辰独自站在月光下，手上拖着锁链，身上只穿着短裤，双目呆滞空洞，一副人畜无害的傻样。
只一秒，她就做出了决定。
“不要。”她干脆利落的说道。
“啊？姬莉雅...”卡文斯惊呼：“你不是圣光大教堂的主教么？莱因哈姆神父去世后，你就是圣光大教堂的主教啊，作为主教，你难道不为岛上居民的安危着想么？”
“我不知道传言真假。”姬莉雅淡淡说道，“所以我想先照顾一下试试。”
卡文斯张开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卡文斯，如果你有工作的话，请给我们一份工作。临时工也好，长工也罢，只要能按时结点工钱就行。”姬莉雅看着那些泡在染缸里的布料，恳求道：“那些布料是要送去裁缝店的对吧，我可以帮你送，我力气很大的...”
“不行。”
卡文斯也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
姬莉雅一愣。
卡文斯无奈说道：“姬莉雅，我很尊敬你，也很尊敬圣光大教堂。可我是不可能把工作交给一个身上有沸腾之血的虞帝国士兵，太危险了，出了事我担不起这个责任，你去找别人吧。”
这时候，染坊的其他学徒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千辰。恐惧如水纹一般在染坊内扩散开来，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后退，聚在老板卡文斯身后，好像这样就能获得一点安全感似的。
“姬莉雅...”卡文斯恳求的看着她。
看着染坊众人恐惧不安的模样，姬莉雅没办法说什么，只好掉头就走，回到了千辰身边后她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呆滞的少年，叹息道：“走吧，他们不想给我们工作。”
“哦。”千辰说道。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千辰跟在姬莉雅身后离开了染坊，随后，姬莉雅又带着千辰在镇子里到处找了找，但是很可惜，镇上所有有工作的人都不愿意把工作交给千辰和姬莉雅，而不给工作的理由也和卡文斯一样。沸腾之血太危险了，千辰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怪物大开杀戒之类的话。
一小时后，姬莉雅带着千辰回到了原点。他们站在镇子边的小山坡附近，姬莉雅懊恼的抱着胳膊，嘟囔道：“真是的...胆子一个比一个小…难怪只能在小岛上做小生意...”
千辰忍受着咕咕叫的肚子，既不反驳也不赞同。
由于找工作过去了太久，此刻时间已经快要到午夜了。达达岛一些白天蛰伏的势力开始苏醒。
姬莉雅抱着胳膊转来转去，突然，她问道：“千辰，你会钓鱼么？”
千辰默默摇头，他不知道钓鱼是什么。
“要是真的没人愿意给我们工作，我就只能带你去无望海钓鱼啦。”姬莉雅苦笑道，“希望我能快点做个鱼竿出来。”
远处，几个黑影缓缓出现，向姬莉雅和千辰缓缓摸来。
千辰眼皮抽搐了一下，他缓缓扭过头，盯着夜色中的黑影。
“鱼竿好弄，折跟树枝就好了，鱼线教堂里还有缝衣服的线头，我还有两根针，只好牺牲一根来做鱼钩了，希望莱因哈姆的地里还有些蚯蚓什么的......”
姬莉雅还在碎碎念，但是黑影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
很快，几个打扮的奇奇怪怪的壮汉来到姬莉雅身边，将碎碎念的她团团围住。为首的一名男人是个大光头，他脑门上纹着金币，胸膛上则纹着大章鱼。看起来彪悍且怪异。
姬莉雅觉察到靠近的人，不由停下了碎碎念，看着身边那群粗壮的男性。
月亮被乌云遮蔽，千辰悄无声音躲进了树影中。
“大主教，可是让我好找啊，大晚上的不在教堂里呆着跑外面，做什么啊？”大光头看着姬莉雅，笑嘻嘻的问道。
“海门罗斯？”
姬莉雅看着大光头惊讶道，“你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没什么，受人之托而已啦。”
海门罗斯慢悠悠的说道：“我听说，你白天的时候，曾经向红灯酒店的莫妮卡吹嘘，说圣光大教堂有很多地是吧。”
姬莉雅皱起眉头，慢悠悠抱起胳膊，上下打量这位达达岛上有名的恶霸。早在她刚刚跟随神父莱茵哈姆来到达达岛的时候，那时候海门罗斯就已经是岛上著名的混混了，打架斗殴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那时候她意识还未成型，就经常看见海门罗斯带人来大教堂门口耍帅似得打架斗殴。当时的神父莱茵哈姆对这位年轻人倒是多有劝诫，希望他能一心向善。
然而好景不长。没多久神父就去世了，海门罗斯也在成长的过程中变得愈发油腻，路子也越走越歪。一开始在岛上他信奉淹神，依靠海妖的势力在岛上作威作福。后来又去了几次爱菲都，回来之后便在脑门上纹了个金德勒，在岛上做起了地皮开发的买卖，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财富女神的信徒似的。
在买卖地皮的过程中，他曾多次打伤岛民，也曾多次来到圣光大教堂，想要把圣光大教堂的地皮给盘走。只是姬莉雅对他十分冷淡，再加上她又是石头，感觉不到疼痛也孑然一身，海门罗斯拿她没什么办法。不过这家伙倒也契而不舍，一次又一次的来找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那些过往从姬莉雅心里一闪而过，她冷笑点点头。
“昂，你要怎样？”
“嘿嘿嘿。”
海门罗斯指了指脑门上的金德勒纹身，说道：“早就听说过圣光对众生一视同仁，您看，财富女神来咱们达达岛这么多年了，却连一座教堂都没有，大主教，您觉着，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呀。”
姬莉雅撇撇嘴，露出淡淡讥诮的表情。
“海门罗斯，你胸口的淹神图案还没擦呢，就说自己是财富女神的信徒，就不怕坐船的时候被浪淹死吗？”
“啊哈？”海门罗斯无所谓的打了个哈哈，随后低下头，笑容消失，阴森森的说道：“石头妹，废话我也不想和你多说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几次了，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把那块地让出来？”
姬莉雅淡淡道：“我也跟你说了好几次了，海门罗斯，你死了这条心吧。”
海门罗斯罗斯冷哼：“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是石头的禀赋么？圣光早就没人信了，现在屁大的神也比你的圣光靠谱，可你还占着那座山头着实让岛上的居民很不顺眼啊，早点跟我们签份契约吧，这样好歹你下半辈子不用靠吃石头度日，你说呢？”
他伸出手，手下立刻拿来一份羊皮卷，将它展开放在姬莉雅面前。有一名手下点燃火把，将火把放在羊皮纸面前，好让她可以看清羊皮纸上的每个字。
姬莉雅面无表情的接过羊皮纸，白灰色手指微微用力，顿时，那张代表财富女神的契约被撕成了两半。她把撕成两半的羊皮纸拎在火把上，任其缓慢燃烧。
“你好大的胆子，海门罗斯。”
姬莉雅轻声说道：“你以为傍上了财富女神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除非我不存在，否则那块地就是圣光大教堂。任何人都不能改变。”
海门罗斯看着在火把上渐渐燃尽的羊皮纸，却轻笑出声，他看着姬莉雅说道：“石头妹，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不过我去过几次爱菲都，对那边人的癖好还是比较了解的，我觉着你这模样待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岛上着实有些屈才，你觉得呢？”
姬莉雅厌恶的皱起眉头：“你想表达什么？海门罗斯。”
“虽然你冷冰冰硬邦邦，没有温度也没有手感，可海对岸的那些疯子说不定就喜欢收藏你这样奇奇怪怪的玩具呢，你说，如果把你卖去那边，值多少金德勒呢？”
话音刚落，他突然从腰间取出一个麻袋，拿起麻袋便向姬莉雅头上罩来。
4，士兵
看有麻袋向自己罩过来，姬莉雅后退了一步，但是身后一个壮汉立刻上前，用绳索将她的脖子勒住。尽管姬莉雅并不需要呼吸，但是这样姿势让她格外不舒服，她用力挣扎，用坚硬的石头肘部狠狠击打身后的壮汉。
壮汉吃痛，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招呼同伴，他的同伴也取出绳索，向姬莉雅套了过来。很快，在数根粗大绳索的作用下，姬莉雅的可动空间越来越小，这一刻她才回过味来。
显然，看这些人的准备，签字只是一个幌子，绑架才是真的。
“混账！是谁在指使你们这么做？”
姬莉雅问道。
“当然是金德勒了，我亲爱的大主教！”
海门罗斯带着冷酷的笑意，将麻袋向无法动弹的姬莉雅头上套过去。
可就在麻袋即将罩在姬莉雅脑袋上的前一秒。黑暗中伸出一只戴着锁链的手，抓住了海门罗斯拿麻袋的手。
握住海门罗斯手腕的手指细长，看起来并不粗大，可海门罗斯却感觉自己就像被铁钳夹住了一般，竟然一动也不能动。
海门罗斯扭头看去。看见了一个站在树影中的家伙。他整个人巧妙的卡在阴影之中，只能看见一只伸出来的胳膊。如此近的距离，却出现的是如此悄无声息，以至于海门罗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附近居然还有第二个人。
这让他不由得有些不安，问道：“谁？”
千辰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握着海门罗斯的胳膊。
海门罗斯用力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开。他干脆往树影里走了一步，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夜晚的达达岛拦他海门罗斯的路。
然而他进去一看，发现树影中站着的竟是一个容貌十分俊俏的少年，和那张夺目的脸不同，他的眼神呆呆的，微张着嘴巴，表情就像什么低能儿一样。
一看那表情，海门罗斯立刻想到年轻时那些被他欺负的傻小子。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一拳揍在少年的脸上，嘴里还大骂道：“哪里来的内裤男，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罗奔啊！”
千辰被这一拳打的歪过头去，不过他并没有感觉。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被打了一拳后就歪着头，握着海门罗斯的胳膊，保持着呆滞的表情。
海门罗斯又挣了几下，然而那只细长的手掌竟然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他瞪大眼睛，左右喊道：“快，过来，把这家伙手给我下了！”
几名壮汉立刻冲到海门罗斯身边，用力的去掰海门罗斯手腕上的手掌。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那只手就像被焊死在海门罗斯身上似的，掰都掰不下来。
于是那几个壮汉立刻改变策略，举起拳头，一拳拳的落在千辰身上。那些拳头又快又狠，有的招呼千辰腹部，有的招呼他的脖子和脸庞，总之是怎么阴狠怎么来。
姬莉雅见千辰被打，立刻用力挣扎大喊道：“海门罗斯！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要点脸吧！”
“哈？要脸我还是海门罗斯么？”
他大声说道，反手又是一拳揍在千辰鼻子上，厉喝道：“放开我！内裤男！”
但是千辰依旧没什么反应，被四五个人围殴的他只是默默的抓着海门罗斯的手，表情都没变，好像被打的人不是他一样。
见他这样，姬莉雅真的急了，她跺了跺脚，大喊道：“千辰，你是真的傻嘛！？还手啊！你这人怎么被打了不还手啊！”
千辰一愣，看着姬莉雅，困惑道：“还...手...？”
“废话！别人打你你肯定要还手啊，不然让他们打死你啊！”姬莉雅大喊道，她死命的挣扎，试图挣脱背后的绳索，然而身后拉住她的有好几个成年男性，她无法挣脱。
千辰还是困惑的看着姬莉雅，好像对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理解似的。
“你不还手你在这站在干嘛啊！？”
姬莉雅感觉自己在被千辰无声的折磨，她气急败坏喊道：“你不还手你把他的手抓着干嘛？”
“工作啊。”
千辰理所当然说道：“你不是说要带我找工作吗？”
“我的圣光啊......”
姬莉雅看千辰那懵里懵懂的样子简直要抓狂，她呻吟道：“圣光在上啊...你不还手怎么找工作啊！？被他们打残了你拿什么工作啊！”
千辰一愣，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有道理。”他说道。
“有你个蛋蛋的道理。”
海门罗斯大骂道，他挥舞左手，和他的同伴一起，拳头一拳拳落在千辰身上。
突然，海门罗斯眼前一花。
一只快到几乎都看不见的拳头伴随着细微的锁链碰撞声，漫不经心的落在他的脸上。可伴随着那细微的锁链声，海门罗斯的鼻梁歪掉了。
在姬莉雅震骇的注视中，海门罗斯脑袋整个仰了起来，一蓬鲜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空中缓缓洒落。
锁链哗啦啦作响。
海门罗斯被人拉着手腕，翻着白眼，鼻梁几乎都被打的凹进脸庞里面去了。骨头碎片和血肉翻飞，惨不忍睹。
这一击几乎让海门罗斯完全丧失意识。
“大哥！！”
其他壮汉大声惊呼，他们拔出各式各样的武器，向海门罗斯冲了过来。
砰！！
话音刚落，千辰抬起一只腿，伴随着又一道残影，那个喊大哥的家伙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去。他在地面飞出了足足有十米，猛地撞在一颗粗大的树干上，撞的树上的树叶扑簌簌往下掉。
姬莉雅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型。
直到现在，她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那个少年已经动了起来，在踢飞一个壮汉后，他直接用腿一勾海门罗斯的身体，整个人闪电般爬到了海门罗斯的肩膀上，他往下一按海门罗斯，将海门罗斯按跪下。自己则借助着后坐力高高跃起，跃起的同时抬起了膝盖！
电光石火间，一个拿着铁棍冲来的壮汉被膝盖顶中下巴，他的下巴立刻变形碎裂，十几颗牙齿伴随着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他仰天飞向了空中。
人影还未落地。
少年背后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他在蹲在海门罗斯的肩膀轻轻一踩，一跃而起，将跪地的海门罗斯踹飞出去。自己则轻盈的一个空翻，整个人倒挂在天空。
伴随着铁链轻盈的碰撞，倒挂在空中的千辰伸出两只手，分别按住了两名持刀壮汉，将他们的脑袋向中间一夹。
嘭！！
一声闷响。
鲜血喷在了姬莉雅惊愕白灰的脸上。
两名壮汉连哼都没哼出来，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他们的前额被撞的稀烂，甚至能看见红色下的骨头。
空翻还未落地，少年竟然在空中扭转身体，以一个极不可思议的姿态一扭腰身，一记高抬腿，落地中一记鞭腿凌空砸向一名拿着木棍的男人。
那名拿着木棍的男人下意识举起木棍，想要挡住这凌空一击，可是伴随着卡擦脆响。他的木棍和胳膊同时被砸断裂，就连他握木棍的肩膀都被砸脱臼了，他在疯狂后退中惨叫起来，手臂断成了三截，在空中甩来甩去。
仅仅一个照面，大概只有两秒钟不到，除了那几个绑住姬莉雅的壮汉。剩余的几名壮汉包括海门罗斯，全部倒在地上，他们或是惨叫，或是哀嚎，或者直接昏迷不省人事，全部失去了行动力。
千辰落地，双手自然垂地，铁链哗啦啦轻响。他既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只是看着姬莉雅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工作？”
这下轮到姬莉雅呆滞了，她张着嘴巴，傻傻的看着千辰。他大概只有一米八，在人均一米九个子的达达岛根本不算高，身上虽然有点肌肉，但是和那些常年和大海打交道的彪形大汉比起来，他简直可以用单薄和瘦弱来形容。
这就是这么一个单薄而瘦弱的家伙，居然在一眨眼的时间就放倒了五名壮汉，行云流水，轻松写意，快到她甚至都没有看清楚。
姬莉雅如此，她身后那几名绑着姬莉雅的壮汉更是被吓的尿都要出来了，此刻，乌云渐渐散去，月光洒在少年身上，让他肋间那暗红色疤痕渐渐显露。
绳索松开，几乎没有一秒的犹豫。几名壮汉头也不回的向密林中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但是面对那些逃跑的壮汉，千辰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毕竟他肚子饿→肚子饿要找工作→这个雕像要带他去找工作。
“走啊。”
他催促姬莉雅，仿佛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呆滞的一动不动。
姬莉雅终于反应过来，她扯开自己身上的绳索。
“走，好，走。”
而另一边，几乎被砸晕厥的海门罗斯晃晃悠悠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一股屈辱涌上心头。
“敢...偷袭...我...”
他捂着自己完全碎裂的鼻子，迷迷瞪瞪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剔骨匕首。他握着匕首跌跌撞撞向背对他站立的千辰冲了过去，想要一刀要了这该死的内裤男的命。
姬莉雅眼尖的看到了偷袭的海门罗斯，大喊道：“千辰小心！”
千辰微微转头，看了眼身后袭来的男人。
跌跌撞撞准备偷袭的海门罗斯看见那双有些呆滞的眼睛，还有少年背后那巨大的X疤痕，看见了左右两边躺倒的手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奔跑中，他的匕首落在地上。如同欧比底斯那些优秀的球类运动专家进球后庆祝一般，他毫不犹豫的跪在苔藓地上，一路滑行。
跪地滑行中，他手中托起了一包牛皮袋。精准的在千辰身后停了下来。剧痛和恐惧令他的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头也不抬，一声不吭。
千辰看着那名跪在自己身边，手里托着一个牛皮袋的光头纹身男，眼中除了困惑便还是困惑，他不知道这人在干什么。
但姬莉雅已经反应过来了，她眯起眼睛。松开手里的绳索，推开千辰，在跪地的海门罗斯面前叉腰，问道：“海门罗斯，是谁让你来绑我的？”
冷汗一点一滴从海门罗斯脸上滑落，他在剧痛中低头颤抖道：“莫...莫妮卡今天很不高兴...她受到了侮辱...让我...”
海门罗斯没有继续往下说了，他不停颤抖。
“啊，是她啊...”
姬莉雅摸着下巴说道：“还挺记仇，哼。”
海门罗斯不敢说话，只是举着牛皮袋。牛皮袋中，有什么东西正反射着黯淡的金色光泽，那是金德勒的光芒。
看见那光泽，姬莉雅不屑的哼了声，柔声问道：“你这又是做什么呢，海门罗斯，前倨后恭，你觉得我会买账么？”
“别...别杀我...”
海门罗斯颤抖道：“我愿意成为圣光的仆人...”
“真遗憾啊，海门罗斯。圣光不需要仆人，这些金德勒你还是留着孝敬你的财富女神去吧。”姬莉雅淡淡讥讽道：“或者孝敬你的淹神，如果它愿意接受的话。”
海门罗斯一愣，抬起头，注视着面前清冷的雕像，还有雕像边那呆滞的少年。
“这么说来...您愿意放过我？”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姬莉雅笑了笑，把胳膊搭在呆滞少年的肩膀上，说道：“我运气一直都很好，但是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海门罗斯忙不迭的站起来。
然而，这时候，一声响亮的咕噜声传来。
千辰扭头对姬莉雅说道：“饿。”
“等一下，海门罗斯。”
姬莉雅立刻说道。
海门罗斯立刻跪了下来。
“大主教。”他毕恭毕敬说道。
姬莉雅伸出白灰的手指，从牛皮袋中夹起三枚金德勒。
“原则上来说，教堂不会获得工作之外的财富。这三枚金德勒是我本人借下的，等我有了钱，一定还给你。”
海门罗斯大饼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大主教说笑了，我怎么敢...”
“走吧，带你手下治伤去吧。”
姬莉雅冷冷的打断了海门罗斯的话。
“是。”海门罗斯捧着金皮袋一点点后退。
海门罗斯退去后，姬莉雅仔细看着手里三枚金色的钱币，钱币正面印着十三颗星星，那是欧比底斯十三城邦的标志。而在钱币反面，则印着一个没有面孔，手拿权杖的女人。
她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咕噜噜。）
千辰催促道：“快点找工作吧。”
“暂时先不工作了。”
姬莉雅柔声说道，“我带你去吃饭。”
5，大教堂
一小时后，千辰坐在小山坡的石头上。一手拿着十根烤肉串，一手拿着一条烤的焦红的怪鱼，大口大口的吃着。
达达岛地处无望海西北端，毗邻破碎的法加尔群岛，常年受季风影响，气候潮湿，岛民的口味偏酸辣刺激，一般人很难承受。
不过千辰并不在乎辣味，他甚至也不在乎鱼刺和骨头，反正只要是食物，他就全部嚼碎吞下。
在他手边的石头上，空荡荡的铁盘子高高的堆成了小山坡。
千辰大口大口的吞咽着食物，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吃过东西了。但这也只是胃里的感觉，究竟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他本人并不记得。
一边胡吃海塞，千辰眼睛一直停留在山坡下面的烤肉摊边。
由于害怕他的伤疤吓到那些烧烤摊老板，那座雕像就让他坐在山坡的石头上，自己则去下面的摊子上为他购买食物。
炭火从烧烤摊的火盆里升起，在她白灰色的脸上反射出淡淡的橘黄色。
姬莉雅...
如果没记错，那雕像应该叫这个名字。
千辰心想，别人叫她大主教，或许是个很厉害，地位很崇高的家伙。
他其实有些不太明白，之前这位大主教还说要先工作再吃饭，突然就变成了不工作也可以吃饭了，突然的变卦让千辰有些不舒服，至于为什么不舒服，他也说不上来。
烧烤摊边的石头少女离开了，她端着一个木碗和几个铁盘子向山坡上走来。千辰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嘴巴塞的满满当当的嚼个不停。
“这是椰米。”
姬莉雅将一盆木碗放在千辰手边，说道：“达达岛的特产呢，你尝尝看。”
千辰看了眼那个木碗，里面有乳白色的汤，汤里有圆滚滚小珍珠的半透明颗粒。当然，千辰也不知道什么椰米，但是大主教让他尝一尝，他便立刻放下烤鱼，端着木碗就咕嘟嘟的喝起来。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碗椰米汤就被他喝的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好吃么？”姬莉雅坐在千辰身边好奇问道。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曾经的莱茵哈姆神父，但是神父并没有给过她答案。只让她自己尝尝看，可姬莉雅并没有味蕾，就算把椰米放在口中嚼，也无法尝出任何味道。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知道椰米究竟是什么味道。
不过显然她问错了人。
千辰只是呆滞的看着她，似乎对什么是好吃什么是不好吃并没有主观的判断。姬莉雅叹了口气，对他这个回应并不意外。
“饱了么？”她问道。
“不饿了。”千辰回答道。
“那你吃完吧，不要浪费。”姬莉雅说道。
啪啦啪啦啪啦。
千辰立刻抓起烤肉和烤鱼，三两下的塞进嘴里，速度快的令人瞠目结舌。但是却看不出一丝异常，就像他殴打海门罗斯一伙人时的动作一样，行云流水。
姬莉雅微微摇摇头，拿起吃空的盘子，想将它送回烤肉摊。
千辰见状，立刻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姬莉雅赶紧说道：“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你的疤会吓到别人的。”
“有人在看你。”
千辰嘴里塞着烤肉和烤鱼，平静说道。
“啊？”姬莉雅侧头：“谁在看我。”
千辰拿着木签随手指向镇子漆黑的巷口。姬莉雅顺者千辰的手指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怎么看不见？”她困惑道。
“躲起来了。”千辰把鱼头嚼巴嚼巴吞下，嘟囔道：“它一直跟着你。”
姬莉雅瞪大眼睛，“什么时候？”
“离开教堂之后。”
千辰把食物全部塞进嘴里，咕嘟一口吞下。
“啊！你怎么不早说？”姬莉雅问道。
“你没问。”千辰说道。
“我都不知道啊我怎么问你？”姬莉雅怒气冲冲大声说道。
千辰一愣。
发完怒，姬莉雅缩在千辰身边，小心翼翼问道：“是谁在跟我？”
“不知道，它先前离开过一会儿，刚刚回来了。”千辰平静说道：“不过现在又走了。”
姬莉雅看着那个漆黑的巷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巷口里的漆黑似乎比刚才要淡了一点。她不觉得千辰这种人会撒谎，可如果真的有人在跟踪她，会是谁呢？
是莫妮卡的人么，还是其他和海门罗斯类似的家伙。
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千辰，这家伙吃完东西后便一副呆滞的模样站在原地，和吃饭前唯一的区别就是肚子不叫了。
想到他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击败了海门罗斯一行人，姬莉雅稍稍安心了一些。
“早点跟我回去吧，旧大陆的夜晚是很危险的。”她说道。
“好。”
千辰说道。
回到烧烤摊边，姬莉雅跟在千辰身边，特地往那黑咕隆咚的巷子里看了眼，只看到了几个大大的铁皮垃圾桶，那的确是藏人的好地方。
她没有问千辰是如何发现有人跟她身后的，尽管相处时间很短，但她也能猜出来如果自己问千辰，他会怎么回答。
（姬莉雅：你怎么知道有人跟在我身后的啊）
（呆滞：不知道。）
假想中的问答从姬莉雅脑中闪过，把她自己都逗乐了。她摇摇头，将餐盘还给烧烤摊老板后，带着千辰离开了小镇，往偏僻的大教堂走去。
......
......
当千辰和姬莉雅回到那栋破碎教堂之际，时间已经来到后半夜了。此刻，月亮西斜，残留的月光打在教堂的顶端，将它的残破一览无余的展露在千辰面前。
千辰打量着面前的教堂，它应该是一座很老很老的建筑，因为年久失修，屋顶都塌了大半，原本的彩色玻璃窗花几乎全碎，石阶上也遍布青苔。
这就是这位厉害大主教住的地方吗？
他看着姬莉雅，忙了一整天的姬莉雅已经很困很困了。在路上，她一直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觉察到千辰的眼神，她打着哈欠摆摆手，说道：“诺，这就是我的家了，不要看它破，但住起来是很舒服的。”
千辰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他跟在姬莉雅身后进入教堂内，穿过他苏醒时躺过的残破厅堂，在这里，有一道小小的木门。姬莉雅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从胸间拿出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插进木门锁里转了转。
木门吱吱嘎嘎的开了。
千辰观察着这个木门，心里不太认可。
（太脆弱了，他觉得自己只要一只手指就能将它戳开。）
“进来呀，你要在外面住么？下雨我可不管哦。”
姬莉雅在木门后说道。
千辰面无表情的进入木门，看着姬莉雅仔细的将那扇毫无意义的木门重新锁好。
木门后是一处小小的旋转楼梯，旋转楼梯边有很多飘花的彩窗，但是这些彩窗同样已经全部破碎，看不出原本的图案。透过破碎的彩窗能看见外面深蓝色的天空。
千辰微微皱起眉头，他还是不太认可。
漏洞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他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跟在姬莉雅身后一路向上，来到了教堂的二楼。二楼或许曾经铺着木地板，但是木地板已经腐蚀朽烂，其中有大量被蚁类啃食的痕迹。
千辰手指按着墙壁，检查着它的硬度。
“我住在二楼，破的只是外面啦，里面还是比较完整的。”姬莉雅则美滋滋的介绍道：“怎么样，还可以吧。”
千辰看着墙壁上那个被他戳出来的小洞，不是很认可姬莉雅的话，当然，他还是没有发表意见。
姬莉雅为千辰挨个挨个的推开二楼的小房间，这里有五六扇门，当然大部分门已经朽烂。只有少部分还保持完整。
千辰对门内看了一眼，门内的房间也多半是空荡且朽烂，基本上只剩下石头和木片。唯一一间看起来比较完好的房间里面也只有一张床，一个木柜，除此以外，别无它物。
“以前大教堂是有好些人的啦，好几百年前吧，不过那些人都已经变成灰了….”姬莉雅挠了挠头，“这些年来都没什么人了，你看有没有中意的房间，如果有中意的你可以先挑间住下，等有钱了我再给你去买些家当。”
千辰毫不客气的一指那间有完好床和柜子的房间。
“这间不行哦。”
姬莉雅挡在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的说道：“这是我的房间。”
千辰放下手指，面对着剩下几间完全类似的破烂房间，没有任何选择。
“你住我对面吧。”
姬莉雅为他打开对门那间破破烂烂的房间。
“这是上一代大主教莱因哈姆的房间，怎么说呢，虽然也很破，但是比其他房间要好一点点。”
千辰看着那房间的蛛网和灰尘，实在看不出来它比其他房间好在哪里。
姬莉雅进入自己房间，打开柜子，为千辰抱来一床被单，将被单铺在地上，简简单单的动作卷起了大量灰尘，看着那灰尘扑簌簌落在那被单上，千辰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
他不认可。
姬莉雅看着地上的被单，满意的点点头。
“睡吧睡吧，我要困死了。”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走向自己的房间。
“晚安，千辰。”
姬莉雅站在门口对他说道。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少年看着她，眼神中有幽深的光芒，不知道在想什么。
姬莉雅笑了笑，关上了那扇破门。
6，工作狂（一）
次日中午。
太阳高高照在空中。
“啊～～！”
姬莉雅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她神清气爽。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后，从床上跳了下来。
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她发现自己又睡到中午了。
千辰！
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自己刚捡回来的家伙，于是立刻兴致勃勃的冲出房门。
刚出房间她就感觉哪里不对。
阳光透过空荡荡的窗户洒在教堂的走廊里，她发现自己踩在石质的地砖上。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家里的走廊里，应该是有一层地板的...可现在，那层地板不见了。等会儿，她看着窗户，窗户上那些残留的彩色花窗残片也不见了，干干净净，只剩窗棱。
千...千辰？
她推开了千辰房间的那扇破门。
房间里并没有少年的身影，也没有了任何杂物的身影、它被整理的一尘不染，所有的烂木板，石头，蛛网，甚至是灰尘都不见了，当然，也包括她自己的那床被单。
想到那是自己仅剩的两床被单之一，姬莉雅紧张起来，因为她的背很硬，经常会磨破被单，如果现在这床被磨破了，剩下的那床又不见了，她该睡什么呢？
这么一想，她赶紧把其他房间的门全部推开，却发现千辰并不在里面，不仅如此，其他房间里的灰尘和杂物也不见了，空旷洁净的不可思议。
带着无与伦比的困惑，她蹬蹬蹬的冲下楼，发现自家的小木门也被什么东西给卸了。
“我的门！”姬莉雅尖叫一声：“千辰！”
无人回答。
“千辰！我的门呢！？”
姬莉雅大喊着，气急败坏的朝教堂外跑去。
刚跑到教堂门口，她就惊了。教堂入口处，整整齐齐的堆放着一片被削的尖尖的木刺，它们尖端朝外，就像是战壕边缘的拒马刺一样，一路整齐排列，把这座不大不小的教堂围了一圈。
“圣光啊...”
姬莉雅看着那一圈刺，捂着头震惊道。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嘎吱一声沉闷的脆响。教堂远处一刻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黄蜡树轰然倒地，姬莉雅忍不住浑身颤抖一下。
随后，她就看到那倒地的黄蜡树在地上爬行起来。当然，它不是自己在爬，而是有人拖着它，在草地上行走。
拖着它的是谁呢？姬莉雅不用猜都知道。
阳光下，千辰拖着一棵是他身体十倍大的黄蜡树从远处走来，他扛着一把斧头，单手拽着树干，身体的肌肉微微隆起，在阳光下勾勒出迷人的线条。如果不是他肋骨上的伤口，这一幕几乎就像是什么古典艺术家的油画一样。
他轻松的拖着黄蜡木，扛着一把石头斧子，从呆滞的姬莉雅身边擦肩而过，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随后，他来到那堆拒马刺前，用斧子邦邦削起了树枝。
呆滞的姬莉雅转过身，震惊盯着砍树枝的千辰，好半天，她才憋出来一句话。
“你...你从哪儿搞得斧子？”
“什么？”
千辰不解的抬起头。
“我问你...从哪里搞得斧子...”姬莉雅深吸一口气，压抑的问。
“你是说这东西么？”
他抬起手里的斧子问道。
“废话！那不是斧子是什么！？”
姬莉雅大声说道，除了是材质是石头之外，那斧子已经标准的不能再标准了。
“自己做的，用石头。”千辰说道。
“你用石头做了一把斧子，然后砍树，把我的教堂围了一圈...这是什么？拒马刺么！？”
“不知道。”千辰嘟囔道。
他并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该做点东西把教堂围起来，否则会有种不安全的感觉。
“你不知道？？？”姬莉雅震惊：“你不知道你怎么会做这些东西？”
“不知道。”
千辰平静的说道。
姬莉雅难以置信重复：“你不知道你为什么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依然能做出一圈刺把我家围起来。”
千辰沉默良久，终于捋顺了。
“是的。”
那种无声的折磨感又来了，姬莉雅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无奈叹息道：“啊----我说，千辰，这里不是战场，你不要这么敏感好吗？”
千辰困惑的看着姬莉雅，他不能理解，明明这个家伙昨晚还被人袭击了一次。
“还有，你把我的门弄哪儿去了？”姬莉雅问道。
“扔了。”千辰老老实实说道。
扔了...
姬莉雅想到了那扇陪了自己几十年的小木门。居然刚见面就被这个家伙给扔了，不禁握住拳头，咬牙切齿道：“你把它扔哪里去了？”
千辰指了指院子的角落。
姬莉雅冲了过去，果然看见自己的小木门可怜巴巴的躺在教堂院子外的角落，和它在一起的还有一堆断裂的地板和被强拆下来的花窗。仿佛在无声的哭诉着少年对它们的暴行。
还好，没扔太远。姬莉雅稍微松了口气，但是她很快又愤怒起来，大步回到千辰身边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拆我的门！？”
“太薄。”千辰简洁说道，“做个厚点的。”
一边说他一边仔细的用斧子在树干上划线，专业的好像一个从事木工行业几十年的老师傅一样。
“你怎么知道它没用！它二十年都没坏过了！”
姬莉雅大声说道。
“它有作用怎么会被我拆掉？”
千辰惊讶的说道。
姬莉雅语气一滞，竟然无法反驳。
邦邦邦。
千辰砍起了树干。
一把简单的石头斧子快给他玩出花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一人合抱的粗树干给劈成了两半。
“那我的床单呢？”被无视的姬莉雅不依不饶的问道，“你把我床单弄哪里去了？”
千辰手指一指教堂高处。
姬莉雅抬头一看，好家伙，在教堂最顶端支着一根木杆。她那床灰色的床单此刻被洗的洁白发亮，正在阳光下愉快抖动。
“你洗了我的床单…”姬莉雅喃喃道。
千辰点点头：“脏。”
姬莉雅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
“我床单不脏！”她大声说道：“我都不是人，我的床单怎么会脏？”
“灰。”
千辰削着树干说道，言简意赅。
姬莉雅捂住了脸，生来第一次，她居然感到莫名的羞耻，这羞耻让她脸上发烫，尽管她并没有血液这种东西，但她还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灰怎么了嘛！”
她跺脚大声说道：“灰怎么了嘛！？”
“灰脏。”
千辰说道。
“哇！！”姬莉雅捂着脸冲进了教堂里，一阵风一样冲上楼梯，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猛地把头埋进床里，肩膀耸动，发出呜咽的声音。
......
......
千辰审视着自己砍出来的木板，由于工具非常粗糙原始，这块木板无法兼顾美观功能，坑坑洼洼，但好歹比原来的那块木门要结实。
他抱着木板走到那块被拆下的木门边，三下五除二的将那块可怜的木门给拆了个七零八落，将门栓和锁从木板上取了下来，随后他又从那些拆下的朽烂的窗户上取下了一些钉子。
很快，一扇崭新的木门出现在千辰手中，他感受着木门的厚度和重量，微微点头。虽然这扇门距离他想要的安全感还远很多，但是比之前的那扇门要结实很多。
将门搬进教堂里，用斧子削去毛毛刺刺的部分，它被完美的卡在门洞里，非常丝滑。
转了几下门后，千辰点点头。可转瞬间，一股迷茫涌上心头。打扫也打扫干净了，被单也洗过了，门也安好了，甚至门外也摆了一圈防护，那么接下来要做点什么呢？
打一张床么？好像材料只有木头，没有钉子。
还是给每扇窗户加点防护？
那样材料似乎还是不够。
打完床和窗户之后呢？
这么想着，他返回了二楼，站在姬莉雅门外，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他契而不舍的又敲了敲。
“干嘛？”门内传来有气无力的回应。
“门安好了。”千辰站在在门外说道。
“可太谢谢你了...”
姬莉雅躺在床上冷漠道。
“要看看么？”千辰问。
“不要。”姬莉雅说道。
迷茫更加强烈，让千辰有些无所适从，他又敲了敲门。
“又干什么......”
姬莉雅盯着天花板，面色灰暗。
这次千辰没有说话，他愈发迷茫起来，只是敲门。
姬莉雅有些受不了，她烦躁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猛地拽开房门，盯着门口的少年，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千辰嘴唇动了动，没有吭声。
姬莉雅皱起眉头：“怎么，又饿了么？”
“没有。”
千辰说道，他昨晚吃了很多很多，他觉得自己还能再顶一会儿。
“那你在我这站着不动干嘛？”
姬莉雅叉着腰，瞪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
千辰张开嘴，没发出声音。
“说话！”姬莉雅命令道。
“请问，我的工作是什么？”千辰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工作？”
“对，工作。”千辰笃定的说。
“你问我做什么，我又没有工作给你。”姬莉雅直白的说。
“什么是没有工作？”千辰却困惑无比。
“没有工作就是没有工作啊。”姬莉雅说道：“这都不明白么？我自己都没工作怎么给你工作？”
“我不明白，你不是大主教么？这应该是一个很高的...”
千辰比划了一下，但是他匮乏的词汇和空白的大脑不足以形容究竟什么是大主教。
姬莉雅一愣，看着千辰为难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她是如此开怀，甚至完全忘记了千辰拆她门还要嫌她脏这回事了。
笑完，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袍，斜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歪头笑道：“你说得没错，千辰，我就是这片大陆上绝无仅有也是最后一名圣光大主教。”
千辰肃然起敬。
“大主教，我的工作是什么？”他恭恭敬敬的问道。
姬莉雅突然止住笑容，淡淡道：“什么都不做。”
千辰张开嘴巴，好像听到了什么旷世奇论一样，一时间无比迷茫。
“什么都不做，那是什么意思？”他喃喃道。
姬莉雅强忍笑意，说道：“什么都不做就是什么都不做啊，你这家伙真的是听不懂人话诶。”
千辰嘴角连续抽搐。
“你那是什么表情，咬破蛇胆了？”姬莉雅嘻笑道：“我听人说那东西好像很苦诶。”
“没有工作我在这做什么？”千辰痛苦的问道。
“不知道啊。”姬莉雅摊开手，她又拍了拍千辰的肩膀。
“你可以躺着，一动不动。躺着可舒服了，我已经躺了几十年了。怎么样，要一起么？”
7，工作狂（二）
千辰呆住。
姬莉雅的话就像魔音一样在他脑袋上盘旋。
躺着不动...
躺着不动...
躺着不动...
躺着不动...
每多一次盘旋，千辰的表情就痛苦一分。
虽然他不知道这痛苦源自何处，但是千辰本能的感到抗拒。他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那是他...是他...他...
“我...不...认可...”
千辰用很细微的声音说道。
“咦？”
姬莉雅听到了，但是她觉得很有趣：“你再说一遍。”
千辰没有重复，他用无声表达着自己的抗议。
“说话。”姬莉雅催促道。
千辰嘴唇抽搐，想要表达什么，可是他大脑里的词汇着实有限，憋了半天，他好不容易从嘴里憋出几个字说道。
“活着，工作...”
看千辰一幅快要便秘难受死的表情，姬莉雅忍俊不禁。
“好吧好吧，工作工作，我想想啊。如何你真的闲不下来的话，钓钓鱼？种点菜？”她摊开手，“毕竟你不能吃石头，对吧。”
千辰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立刻回答：“好！怎么钓，怎么种！？”
看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姬莉雅撇撇嘴。让开门，对他侧侧头，“进来吧。”她说道。
“在这里面钓鱼么？”
千辰不解问。
“放屁！”姬莉雅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是闲不住么？你不是嫌我脏么，先帮我把这些衣服和被单洗掉吧，你敢剩一点灰大主教就解雇你！”
“是！”
千辰大声说道。
他一个猛子扎进房间，光速收拾起了姬莉雅的被单和衣物。拿完被单之后，他甚至将柜子举了起来，哗啦啦的往外倒东西。
姬莉雅看见千辰打开了她的衣柜，哗啦啦的把所有衣服全都倒了出来。说是所有衣服，其实也就两件旧袍子和几套内衣。
她立刻就后悔了，那可是她的内衣啊！她伸出手想要叫住千辰，可是看千辰那模样，姬莉雅伸出去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
跟傻子一般见识做什么。
她心想，这家伙什么都不懂，脑子几乎就是空白。让他不要洗他还得问为什么，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番解释，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得到新工作的千辰兴高采烈的扛着一大堆衣服蹬蹬蹬的走下楼梯，一路来到了教堂外的水池附近。这里有一条山泉经过，也是他早上洗被单的地方。他把姬莉雅的被套取出来，放在水里漂了起来。
姬莉雅拿着一块石头，一边啃一边站在千辰身后。看着他麻利的在溪边的石头上不停的搓揉，有灰色物质从溪水中晕散开来。
“真的会掉灰吗...？”
姬莉雅摸着自己的胳膊，小声自言自语。
摸着自己冷硬的胳膊，姬莉雅表情也不免困惑起来。
尽管和千辰相处时间很短，但是她并不打算让这个奇怪的家伙离开大教堂。而且看起来千辰也并没有离开大教堂的想法，这说明可能他们还要在一起相处一段时间。
可如果要生活的话，就要物资。千辰饭量很大，三个金德勒又是借来的，吃饭吃不了几天。而要工作的话，镇上的人看起来很害怕千辰身上的沸腾之血，又不愿意给他工作。
姬莉雅没有什么工作经验，毕竟她从苏醒一刻起就呆在圣光大教堂，饿了就吃点土和石头就够了，偶尔去市场捡点别人不要的矿石。
可是千辰不行，他是人类，需要吃饭。
如果要生活的话就必须要有来源。
......
正想着，远处有人向圣光大教堂走来。那几人骑在独角驼背上，手里拿着鎏金的长戟，晃晃悠悠。
姬莉雅看见来人，还有那几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鎏金长戟，顿时警觉起来。独角驼是达达岛上特有的一种大型牲畜，毛很长，腿很长，背有单峰，头上则长有独角，数量稀少，只有岛上地位很高很富有的人才可以使用。
很快，那几只独角驼就接近了圣光大教堂的范围。
来到那排拒马刺前，独角驼上的几名持戟守卫一愣，立刻就要用手里的长戟去敲开那些尖刺。
但是有人立刻喊道：“别急着动！”
守卫收回长戟。
为首一名带着华美兜帽的家伙跳下驼兽，他个子很矮，大概只有一米三左右，圆滚滚的，步伐却相当灵活，他纵身一跃，跳过那排拒马刺。拿着一根宝石手杖，急急忙忙的来到千辰洗衣服的小溪附近。
千辰洗着衣服，余光一直锁定在那个贸然闯入他拒马刺内的家伙。
那家伙站在姬莉雅面前，摘下了脑袋上华贵的兜帽。露出下面毛茸茸的脸，以及尖尖的耳朵。那竟然是一只白色肥胖的蓝眼大猫，猫右脸上还有一圈黑色花纹，从耳朵覆盖到鼻子。
“姬莉雅...嘿嘿嘿...”
那只猫样生物看着抱着胳膊的石头少女，露出有些局促的笑容：“好久不见啊。”
姬莉雅认得这只猫人，它是达达岛岛主官邸内的大管家，恰恰米.利奥达多。看见来物，姬莉雅抱起胳膊，颇有些厌恶的扭过头去，皱起眉头。
“嘿嘿...别不理我啊...”
大猫痴痴的笑道：“我给你带了点礼物呢。”
说着，它摊开粉嫩的爪子，露出爪子上一颗圆圆的宝石。
姬莉雅却更厌恶了，她淡淡道：“真是稀客呢，恰恰米。你不在岛主官邸享福，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见姬莉雅无动于衷，白色胖猫只好收起宝石，取出一张精致的丝巾，擦了擦自己的爪子，说道：“姬莉雅啊，我，我昨天听人说，你在外面捡到了一个虞帝国的士兵，是么？”
姬莉雅微微侧身，指着蹲在河边搓衣服的千辰。此刻千辰正在搓洗一条小小的灰色三角内裤，阳光照在他的后背上，将他后背那道巨大十字交叉的伤口照的格外显眼。
看着那巨型伤疤，恰恰米脑门上的汗登时就下来了，它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认真的么...姬莉雅....你...你让虞帝国的士兵给你洗内裤...这...恐怕不太好吧...”
“他闲不住，非得找点事做，可我又只有洗衣服的活。”姬莉雅摊开手：“有什么办法？”
恰恰米脑门上的汗更多了，它不停的用手帕擦着汗，说道：“这样啊，真不愧是虞帝国的士兵呀...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恰恰米。”姬莉雅很不耐烦：“顺便说一句，你要是想把他带走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个教堂是我的地盘，我爱让谁住里面就让谁住里面。”
“不不不，姬莉雅，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岛上那群卖鱼染布的。”恰恰米说道：“恰恰相反，我....有个工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忙。”
（搓内裤的千辰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姬莉雅嫌弃的看着恰恰米，反问道：“你跑来给我介绍工作？你认真的么？”
“怎么不是认真的？”
圆滚滚的猫人跳到了石头台阶上，姬莉雅立刻后退一步，那大猫喵喵叫着兴奋说道：“姬莉雅你听我说，岛主想修好达达岛通往法加尔群岛的铁门大桥。可是那桥已经被海妖占领了，一般人根本过不去，如果可以，你可以把这个虞帝国士兵借我们用一次么？”
“喂，你让他跟海妖去打架？”姬莉雅顿时不高兴了：“海妖可是很危险的！”
“哎呀哎呀！”大猫咪把爪子晃出了幻影：“海门罗斯都跟我说了，说这个家伙一拳就把他放倒了。这肯定是虞帝国最精锐的士兵，有他出马，海妖那玩意算什么！”
听见海门罗斯，姬莉雅眯起眼睛，抱起胳膊冷笑：“我说，恰恰米，这个活，它正经么？”
“正经！怎么不正经？”恰恰米语重心长的说道：“法加尔群岛已经多少年没有和达达岛有商业往来了，欧比底斯和虞帝国都发展多少年了，我们达达岛还这么落后，说不过去啊。”
“可是我记得，当年炸毁铁门大桥并永久保持中立的也是岛主吧。”姬莉雅看着自己的手指，淡淡道。
“是曾经的岛主。”恰恰米笑眯眯的提醒姬莉雅。
“怎么，现在又要恢复通行？”姬莉雅眉头一挑。
“不恢复不行啊。”恰恰米叹息：“岛上资源本来就不丰富，关了这么些年，岛上人口也变多了，如果没有更多来源，靠捕鱼和种地根本养不活岛上的居民。再加上你也看到了，连续半个月的大雾，天气异常耽误了耕作，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很快街上到处都是失业的流民。”
姬莉雅眼神微微一黯。
恰恰米：“再说了，不恢复通行，便宜的也是海妖，他们把欧比底斯和爱菲都的货物从海那边运回来卖给我们，收的价格还老高老高，这个钱为什么不能给岛上的人来赚呢？姬莉雅你是达达岛的圣光大主教，应该为岛民考虑考虑啊。”
“别糗我了，我才不是什么大主教，你见过这么寒酸的大主教么？圣光早就没人信了。”姬莉雅打了个哈哈。
“嘿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怎么样，姬莉雅。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给你很高的报酬哦～”猫咪咕噜噜的说道。
姬莉雅看着千辰，他已经快把自己的内裤给搓烂了。
犹豫了几秒，她唤道：“千辰。”
一直偷偷聆听的千辰立刻放下内裤，光速站到了姬莉雅身边。
“您好。”恰恰米赶紧向千辰伸出手，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泽。
“这位是利奥达多先生，岛上的大贵族呢。”姬莉雅为千辰介绍道，也不知是真介绍还是暗讽。
但是千辰根本不在意大主教的意思，也丝毫没有和它握手的打算，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毛茸茸的大猫脸，一动不动。
恰恰米看了千辰的黑发黑眼，肋骨间红色的沸血疤痕，还有手腕上垂下来的粗大镣铐，吞了口唾沫，缓缓缩回爪子。
“有个工作要交给你，你愿意做么？”姬莉雅问千辰。
千辰立刻站的笔直，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你还真不挑。”姬莉雅嫌弃的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不愧是虞帝国的士兵！”
恰恰米很高兴，它拍手说道：“你们跟我来，我有武器，有装备提供给你们，还有一部分定金，当然，如果你们完成任务的话，我还会给你们很高很高的.....”
“闭嘴吧，恰恰米。我还没天真到你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地步。”姬莉雅说道。
恰恰米一愣，随后又用手帕擦起了脑门上的汗，露出一颗猫牙，笑得有些尴尬。
“那这怎么说啊...姬莉雅，你看，明明这位虞帝国的士兵也答应了，况且..我们做的也是有利于岛民生计的....”
“等着吧。”
姬莉雅冷冰冰的打断了恰恰米：“如果我愿意接手那份工作的话，会去主动找你的。”
在姬莉雅这里碰了个软钉子，恰恰米也没有生气，只是说道：“那...行，等你什么想清楚...什么时候来找我...我在岛主官邸等你们...”
说完，恰恰米返回了拒马刺外，带着那几个手持长戟的守卫，骑在独角驼上，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圣光大教堂。
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大教堂的山坡上，千辰有些纳闷的看着姬莉雅。
姬莉雅啃着石头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衣服洗完了？”
千辰立刻回到了小溪边，继续洗起了衣服。
没多久，那些衣服就被他洗的干干净净，闪亮亮的就像是刚刚被缝制出来的一样。
随后，千辰找了几根树枝，将衣服晾在教堂高处之后，从教堂顶上一跃而下，落在姬莉雅面前。（盯着她。）
姬莉雅被千辰无声的凝视，嘴里的石头怎么也咽不下去，只好扔掉石头，说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好吗？不要这样盯着我不说话！”
千辰终于闷闷不乐的说道：“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姬莉雅伸手在千辰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你认识他么？就答应他！”
她不满嘟囔道：“你不要看恰恰米一幅很可爱的样子，我可告诉你，自从我降生以来，达达岛已经换了三个岛主了，可是恰恰米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呢。而且，就在我刚降生的那些年，岛上发生了不少怪事…..哼….有人传说它是受了什么肮脏的诅咒才变成这样….”
8，工作狂（三）
千辰默默的听着，他不觉得猫做管家有什么奇怪的，就像他不觉得雕像说话有什么奇怪一样。现在，他把衣服也洗完了，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他眼巴巴的看着姬莉雅，希望圣光大主教可以为他安排工作。
姬莉雅抱怨了一会儿恰恰米，可看到千辰一幅闲不住的模样，想到千辰可能要跟她继续相处不知道多久，她也只好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别那样看着我。我去岛上问问那些居民，如果事实真的像恰恰米所说的那样，我就带你去工作，行吗？”
“了解！”
千辰大声说道。
姬莉雅撇撇嘴，她跨过那些拒马刺，带着千辰离开了圣光大教堂。二人离开了树荫成片的山坡，来到了达达岛镇子里。一如既往，千辰被留在山坡上，而姬莉雅则独自进入镇子贸易街里，四处询问那些开商店的小贩，或者是购买商品的岛民，询问了一圈后，姬莉雅回到了千辰身边。
“情况不太妙诶，那些海妖还真的提价了。不过看起来岛民们好像并没有怨言。”她忧心忡忡的说道。
千辰静静的听着，没有任何意见。
“奇怪，都这么逆来顺受的么...”
姬莉雅自言自语片刻后说道：“不太行，还得去找那些专门做生意的人问一问...”
说完，她又转了个方向，带着千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千辰跟在姬莉雅身后，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正在做什么事情的感觉，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大脑也几乎是空白，但是这种正在工作的感觉让他很舒服。
没一会儿，他们又跑到了岛上的染坊附近，和昨晚来时不同，此刻的染坊边的空地上堆放了很多木头，有很多工人正坐在木头刨的起劲。卷卷的木屑堆在草地上，染坊的老板卡文斯正在和几个工人打扮的人聊天。
姬莉雅对千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千辰很乖的点点头，他看着地上散落的一些木屑，对它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姬莉雅一路来到卡文斯身边，卡文斯看见姬莉雅又带着千辰跑过来，不由一个头两个大，他呻吟道：“姬莉雅...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我是真的没有工作给他。”
“行了行了，卡文斯。”
姬莉雅不耐烦的摆摆，没好气说道；“我才不会逮着一个人薅，你拒绝了我，就算你以后主动找过来，我也不见得会做你的工作了。”
姬莉雅不友善的态度却让卡文斯松了口气，他说道：“不为找工作，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姬莉雅四下看了眼，问道：“卡文斯，我问你，岛上的人对海妖的真实态度是什么？”
卡文斯一愣，随即肃然道：“哎呀，姬莉雅。海妖可是淹神后裔，那还用说么，肯定是尊敬以及崇敬啦。”
“你可拉倒吧，我昨晚还听见你在抱怨海妖保护费收太高了。”姬莉雅小声说道。
“嘘！”
卡文斯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了姬莉雅的嘴，低声惊呼道：“要死啊我的大主教，你吃石头我可不能吃石头！得罪了海妖，你想让我出海时被淹死么？”
姬莉雅把卡文斯手掰开，淡淡道：“这我明白，但是卡文斯。今天岛主官邸有人找到我，说希望恢复铁门大桥的通行，让达达岛重新和法加尔群岛连成一体。这件事你知道么？”
卡文斯一愣，随后脸上涌出一抹狂喜：“真的么？”
可那抹狂喜刚刚出现就从他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岛主在想些什么呢？”
卡文斯闷闷不乐的嘟囔道：“守护铁门大桥断口的可是大海妖沃顿男爵，他可是真正的无望海贵族，海妖中的前锋战士，早年我听说法加尔群岛那边有大商人想从铁门大桥来达达岛做生意，结果连人带船一百多号人全部被拖进了无望海，做成了淹奴。出了那么大的事，欧比底斯屁都没放一个，现在就凭我们达达岛也想单方面恢复铁门大桥的通行，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是姬莉雅并没有在乎卡文斯的抱怨，那丝消失的狂喜被她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说道：“这么说来，卡文斯，你很想铁门大桥恢复通行了？”
卡文斯没说话。
姬莉雅催促道：“回答我呀。”
“姬莉雅！你这是做什么，我就是个开染料坊的。你不要问我意见啦，你去问别人，问乌墩也好，问昆卡也好，甚至去问莫妮卡也好。”卡文斯为难抱怨。
但是姬莉雅对他的抱怨无动于衷，她穷追不舍问道：“我听说你每年也要把很多染料交给海妖，让他们拿去欧比底斯的城邦里出售，是么？”
卡文斯又不说话了，只是为难的看着草地。
姬莉雅看着草地上那些刨木头的工人，摸着下巴思考起来，思索片刻后她惊讶道：“卡文斯，我没看错吧，你想打一艘船，绕过海妖自己做生意么？”
卡文斯痛苦的捂住脸，叹息道：“姬莉雅，你这么机灵指定没好果子吃呢！”
姬莉雅笑道：“卡文斯，你怕不是疯了呀，在淹神的地盘上，自己造船想私自横渡无望海，还是一个来回，不淹死的概率大概只有万分之一啦。”
“我没打算从海面上走。”
卡文斯嘟囔道。
“咦？”
卡文斯努努嘴，指着远处观察木屑的千辰，说道：“这家伙不是坐浮空艇掉下来的么？我在想...能不能把那艘浮空艇里残骸的零件倒腾出来，然后修一修...”
姬莉雅轻声惊呼：“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啦，你承担的起么卡文斯？”
卡文斯又不说话。
姬莉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明白了，是你们一起出钱修是么？岛上很多商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是吧。虽然你们嘴上好像很尊敬海妖，但是你们宁愿修好浮空艇也不愿意再走海路了呢！”
卡文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推着姬莉雅的后背，叹息道：“大主教，我算您厉害，您就别问啦，这事和您没什么关系啦，您还是回教堂里睡觉吧。”
姬莉雅被推着回到千辰身边。
千辰立刻站起身。
姬莉雅拍了拍千辰的肩膀：“走，我们去岛主官邸。”
千辰也不知道什么是岛主官邸，不过他看姬莉雅笑的挺开心的模样，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看起来他的工作有着落了。
......
......
姬莉雅带着千辰穿过大半个达达岛，来到了位于岛屿另一侧的岛主官邸附近。岛主官邸坐落在一片山崖上，从这里能看到远处无望海雾气弥漫的海面，景色比达达岛的其他地方要开阔不少。
二人穿过一些蔫头巴脑的芭蕉和椰米树，来到了那栋颇为豪华的石头建筑前，相比于岛那头的圣光大教堂，这座岛主官邸可要漂亮太多了，它前前后后有四五个院落，每一个院落顶端都站着手持鎏金长戟的护卫。
不过姬莉雅看见那些威风凛凛的护卫，却很不屑，她用胳膊肘捅了捅千辰的胳膊，问道：“你觉得这些人你能打多少个？”
千辰困惑的看着姬莉雅，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十个行不行？”姬莉雅好奇。
千辰当然不知道这些人自己能打多少个，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些守卫。面对大主教的问题，他只能挠挠头，回答道：“不知道。”
不出意外的得到三字箴言。姬莉雅看着那些院落和护卫撇撇嘴，嘟囔道：“胆小鬼，在自己家里安排这么多人，夺回大桥的工作却要交给一个外乡人去做，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千辰一言不发，不发表任何意见。他对于这个岛的情况并不在意，对这些护卫究竟在守护谁也完全没有兴趣。他只想要一份工作，仅此而已。
随着姬莉雅不满的絮叨，两人站在了岛主官邸门前。
门上的守卫看见树荫中的两人，于是立刻对着院子里喊道：“恰恰米大人，教堂那边的人来了。”
“嗷哦？”
伴随着兴奋的声音，一只圆球冲上院墙，又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落在了千辰面前。正是那只肥胖的大白猫。
“姬莉雅！呀，我就知道你会来！”
大猫恰恰米高兴的喊道，“快，快开门！”
护卫轰隆隆的拉开院子门，恰恰米将肥厚粉色的肉垫搭在千辰手腕的锁链上，拖着他向官邸内走去。一边走它一边兴高采烈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啦，姬莉雅，圣光大教堂一直以来都是服务世人为己任的，你作为圣光最后的传人，肯定不会对我们的困境视而不见的！”
“少拍马屁。”姬莉雅冷笑：“千辰来之前可没见你找过我。”
恰恰米不以为忤，反而惊道：“这位士兵叫千辰么？还真是稀罕呢！”
姬莉雅微微歪了歪脑袋，看着千辰，陷入沉思。
三人一同进入宅邸的小院落里，院落里，有几个护卫坐在桌子前下着斗兽棋。
看见这些下棋的护卫，恰恰米一改面对姬莉雅时的微笑和宽容，表情极为严厉的咆哮道：“还在这里下棋！给我把仓库门打开，你们这些蛀虫，猪猡，下贱的生物！”
几个护卫赶紧推开面前的棋盘，七手八脚的拿出钥匙，为恰恰米打开了通往仓库的大门。
恰恰米对千辰弯下腰，说道：“请。”
千辰和姬莉雅进了这间不大不小的仓库，仓库内陈列着一些达达岛守卫的服装。服装通体呈深蓝色，上有白色的龙纹图腾，看起来很古老。除了这些守卫的衣服之外，还有很多岛上守卫用的武器，其中有棍棒，有刀剑，盾牌，当然也有早些时候看到的那种鎏金长戟。
“你要不穿件衣服？”
恰恰米用手帕擦着汗，看着千辰说道：“好歹也是去海妖地盘执行任务呢，就穿个兜裆布好像有点不像话。”
千辰面无表情的看着姬莉雅，等待她的意见。
姬莉雅却无奈的捂着脸：“千辰，你不要穿衣服也看着我行不行...我又不是你妈.....”
千辰不解，他只是询问一下大主教的意思，却没想到她会想这么多，明明能用一个字解决的事情要讲一句话。
带着对大主教的疑惑，他走到那架子前，取下一套护卫的外套，往身上套起来。很快，他就成了一个脚踩青色鱼鳞皮靴，腰系白筋腰带，胸前顶着白龙图腾的达达岛岛主护卫。
（为恰恰米打开仓库的护卫看见千辰，吃吃的笑起来。恰恰米也尴尬的笑着，不停拿手绢擦着脑门上的汗。）
姬莉雅十分无奈，她走到千辰面前，板着脸将他身上的白龙外套脱了下来，随后又转了个圈，将它重新罩在千辰头上，这样，那条白龙图腾就去了千辰的后背，这让他看起来和其他守卫别无二致。
千辰看了眼身体，并不觉得和之前有什么变化。
帮千辰穿完衣服后，姬莉雅晃了晃千辰手臂上那粗大的铁链，问恰恰米道：“我说，你们有办法把这链子给取下来么？看着怪碍眼的。”
恰恰米一看，点点头说道：“的确，绑着锁链工作起来肯定不方便，喂，你们几个，去把那玩意给倒腾开来！”
几个守卫来到千辰身边，用力拽着他胳膊上的镣铐。然而无论他们怎么用力，无论用什么工具，那个镣铐都死死的卡在千辰手腕上，卡的十分紧，怎么取都取不下来。
千辰也自始至终的站在原地，任由这些护卫累到气喘吁吁，他也纹丝不动，好像和锁链已经合体了一样。
“哎呀废物废物！真的都是废物！”
恰恰米不满的骂骂咧咧，它三步两步冲到千辰身边，挤开几个士兵，伸出肉垫里的锋利爪子，扣住铁环和手腕中的缝隙，用力的向外拉去。
大猫的力量出奇的大，它一边拉还一边招呼其他护卫和它一起，几人一猫用各种工具倒腾了半天，最后恰恰米和几个护卫累的瘫在地上，恰恰米肉垫上的汗都把地板給打湿了。
即便如此，千辰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锁链在他身边微微晃动，丝毫没有一点打开的意思。
“这....这大概是欧底里斯顶级工匠的锻造工艺...”
恰恰米气喘吁吁擦着汗说道：“达达岛....只怕....只怕没有人能够打开......”
“取不下来啊.....”
姬莉雅看着千辰手上的锁链。
一时间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喂，士兵，你要不要选个武器？”
恰恰米指着墙壁上的各种武器问千辰道：“铁门大桥的海妖可是很难对付的，要知道，沃顿男爵在成为男爵前曾经是无望海的著名战士呢。”
千辰晃动了一下手腕，手腕上的锁链很沉重，可不知为何让他感到安心，他说道：“不用了。”
9，工作狂（四）
换完了衣服，见千辰也没有拿装备的意思。姬莉雅便带着千辰离开了岛主官邸。
离开岛主官邸后，有护卫为两人牵来了一只高大的独角驼。恰恰米跳到独角驼的背上，一把夺过缰绳，将它交给姬莉雅。
“铁门大桥豁口有点远，你们可以骑独角驼过去。”
它对姬莉雅说道。
姬莉雅下意识的接过缰绳，这时，恰恰米却低下头，对千辰和姬莉雅笑眯眯低语：“如果可以，请将沃顿男爵的头颅带给我，我会付给你们100金德勒作为酬劳。”
姬莉雅面色顿时一变，想说什么。但是恰恰米已然连续两个跳跃返回了院墙顶端，它露出尖尖牙齿一笑，随后消失在宅邸深处，没有再和他们有更多交流。
“可恶的猫...我才不是杀手！”
姬莉雅握着缰绳，愤愤不悦的看着恰恰米消失的地方说道。
千辰没什么反应，他不觉得这只猫的要求有什么奇怪，也不觉得做杀手有什么不对。
姬莉雅翻身骑上独角驼，独角驼哼哼唧唧的发出一丝呻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这个声音却刺激到了敏感的姬莉雅，她羞恼的捏着独角驼的耳朵，在它耳边训斥道：“你那是什么声音！难道我很沉么？”
独角驼好像真的听懂了她的话似的，竟然一下站直了身体，连续打了两个响鼻，甩了甩头，把长长的嘴唇甩的啪嗒啪嗒响。
姬莉雅这才松开手，摸着自己的腰嘟囔道：“就说嘛，我这么苗条，怎么也不可能沉的。”
说话间，她看到默默站在一旁的千辰，心里一动。
姬莉雅在独角驼背上往前挪了挪，露出后面一块地方。然后看着千辰笑着问：“上来和我一起呀？独角驼力气很大呢，坐两个人不是什么问题呢。”
独角驼一看旁边的千辰，还有千辰手上绑的那两根粗大的铁链，腿都吓软了。它翻着白眼，嘴里冒着沫沫，不停哆嗦。
千辰抬头看着姬莉雅，摇了摇头。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既然别人都叫这尊雕像大主教，说明她的地位肯定很高。既然地位很高，那么就不能和别人平起平坐了。
不？
姬莉雅惊讶。
这个一直逆来顺受的家伙居然在摇头。
她记得当初自己把被单扔到地上的时候也没见他摇头。
“为什么不？”她惊讶的问。
（独角驼抖的更厉害了。）
“不就不。”
千辰平静的说道，他当然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愿意，也不在意为什么不愿意，他就是不愿意和身份比自己高的人平起平坐。
看着千辰罕见的拒绝，还有那张俊美柔和的脸庞，姬莉雅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不乐意就算了...谁稀罕...”
她嘟囔道，大腿一夹独角驼小腹。
吩咐道：“带我去铁门大桥。”
独角驼忙不迭的撒腿就跑起来，好像生怕千辰反悔似的。
千辰不紧不慢的跟在独角驼身后，永远跟它保持十步远的距离。由于千辰穿上了衣服，遮住了后背那巨大可怖的伤疤，姬莉雅没有再避嫌，她带着千辰穿过下午热闹的集市，一路向达达岛的南端走去，黄昏时分，独角驼带着千辰和姬莉雅来到了达达岛的南岸。
这里遍地都种植着椰米树和一些海岛上的奇异水果，一些渔民坐着渔船载着从无望海中捕捞出来的鱼货在岸边集结。那些木头渔船顶端雕刻着古旧的淹神图腾，一只有着九个脑袋长满触须的莫名生物。
无望海的雾气中，一轮黄昏的落日时隐时现。而在海岸边，一座黑红色的大桥耸立在岸边，一路向无望海中延伸，远端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中，看不真切。
独角驼在海岸边的砂石上缓缓停住，姬莉雅对跟在后面的少年招招手。
“千辰，过来。”
千辰缓缓站在独角驼身边，姬莉雅将手里的缰绳交给他，说道：“一路往前走就可以了，什么时候走到没有路就到地方了。”
“好的。”
千辰平静的说道，他牵着驼兽走上了那座黑红色大桥。
大桥颇有些年头了，桥面上遍布着黑红色的铁锈，一些破旧的帐篷矗立在桥面上，帐篷顶端挂着旗帜，旗帜上有九个脑袋的图腾，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些衣着破烂肮脏的小孩从帐篷里嘻嘻哈哈的钻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剑鱼骨打打闹闹。
看见那个穿着岛主护卫白龙服装的少年，手里牵着一只独角驼缓缓从他们面前走过。小孩下意识的停下了动作，站在桥面上困惑的看着来人。
几名枯黄头发的女人从帐篷里钻出来，看见独角驼上坐着的那尊穿着黑白长袍的雕像，不由悚然一惊，赶紧弯腰护住了那些小孩，并且将他们的头給按了下去。
千辰看着路边的小孩和妇女，他们穿着破破烂烂，身上也多半被纹身爬满，那些青黑纹身甚至覆盖在他们的脸上和眼睛里，让他们的真实模样都看不清。
锁链自千辰的手腕垂在桥面上，和桥面碰撞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姬莉雅面无表情的坐在驼兽上从桥面走过，既不看那些小孩，也不看千辰，只是看着无望海的雾气。
直到穿过那片破旧的帐篷区，她才对千辰轻轻说道：“这些人过去都是达达岛的居民，现在已经成为淹神的信徒了，这些年侍奉淹神的人越来越多了，只怕要不了几年，淹神的图腾就会插满达达岛的每个角落。”
“唔。”
千辰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姬莉雅在说什么，也不在意姬莉雅在说什么，这些东西好像和他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些靠海的居民，如果不去侍奉大海的主人，靠什么生存呢...只是变幻莫测的大海从来不会对它的信徒有什么仁慈可言...”
“唔。”
姬莉雅骑在驼兽上自言自语，千辰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伴随着深入，帐篷消失了。等到夕阳在地平线上完全落下之际，就连身后的达达岛也消失在了雾气之中。那十五米宽的铁制大桥上只剩下了姬莉雅和千辰还有那只独角驼兽。无望海的海水冲击着大桥的基座，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混合着锁链叮叮当当的碰撞桥面声音回荡在两人耳畔。
伴随着夜晚的潮汐，一些藤蔓从大桥的基座上悄无声息爬了上来，它们遍布在大桥两侧，伴随着海风微微舞动，在朦胧的夜色中打开，露出其中一些淡蓝色的荧光内芯，它们就像一只只散发着微光的眼睛一样，在铁桥两侧盯着走过的少年和雕像，景象有些诡异。
“这东西你见过么？”
姬莉雅指着那些有着蓝色荧光的藤蔓问千辰。
千辰摇摇头，他当然没见过，即便是见过只怕他现在也忘了。
“这是海蛇藤，在海中生长，在陆地交配，你不要看它一幅柔弱无骨的样子，但是它们可是有毒的哦，如果你不慎被它们划伤，那你可得痒好几天了。”说着，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一根海蛇草，将它顶端揪断。断裂的海蛇草在她手中扭动挣扎，表面伸出很多弯钩尖刺。
“当然啦，它们是伤害不到我的了，你知道为什么嘛？”
“不知道。”千辰说道。
“因为我是石头啊，哈哈哈～”
姬莉雅得意的哈哈笑起来，她把海蛇藤往千辰脸上微微一荡，千辰别过头，漫不经心的躲开了姬莉雅的袭击。
“哇，你反应很快呀。”
姬莉雅扔掉了海蛇藤，整个人趴在角驼脖子上，兴致勃勃问道：“千辰，我真的好好奇，虞帝国是怎么训练你的啊？”
千辰侧头看着姬莉雅，轻声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算了，你当我没问。”
姬莉雅叹了口气，随后，她又指着前方，说道：“看，海浆果。”
千辰顺着姬莉雅白灰色手指看去。在大桥的雾色中，生长着很多高大的树木，那些树木从海水中生长出来，枝干粗大弯曲，深绿色的树叶非常宽阔，彼此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即便铁门大桥离地几十米高，那些树居然也能长到和桥面齐平的地步。
“海浆果是无望海的特产。”姬莉雅说道：“它们可以在咸水中生长，是不是很神奇？”
千辰平静的看着那些树，并不觉得咸水中长树有什么神奇。
“海浆果树结出的果实是海妖们的食粮，过去的时候，也是达达岛民的主食之一，我曾听说神父说过这种果实营养丰富，但是吃多了之后牙齿会变成红色，啊....我刚刚苏醒那会儿，岛上的人牙齿的确都是红色的。”
姬莉雅骑在驼兽背上，抬头看着果树，喃喃道：“不过这些好像还没熟，再往前走走看，说不定会有熟的。”
又在雾气中走了几个小时，夜色浓郁之际，周围的海浆果树越来越大，越来越粗。
这时，千辰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他们，那种若有若无的窥视感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回头看了眼雾气，眯起眼睛。
独角驼在一棵巨型海浆果树前停了下来。
姬莉雅看见树干上有蓝澄澄的果实，在独角驼背上站了起来，伸手去够树枝上的果实。独角驼哼哼唧唧的喘息起来，一尊雕像着实比正常人要沉太多了。
姬莉雅跳起来，抓住两颗果实，随后伴随着重力坐在驼兽后背，驼兽顿时瞳孔剧震，在桥面晃了晃。
千辰回过头，看见了面前一颗蓝色的果实，它在月光下散发着胶质的光泽，很漂亮。
姬莉雅对千辰伸着手，说道：“来，成熟的海浆果，尝尝看。”
千辰一愣，随后接过果子就啃起来。
一口咬破，那蓝色的表皮下，竟然是鲜红异常的果肉，好似鲜血一般。
姬莉雅将另一颗果实塞到了驼兽嘴边，晕晕乎乎的驼兽张口啪唧啪唧的吃了起来，长长的嘴唇将汁水甩的到处都是，那红色的汁水涂在它的嘴唇上，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涂了口红的驼兽。
一边喂身下的坐骑，姬莉雅一边侧头问千辰：“我是听人说这东西很好吃了，你觉得好吃么？”
千辰嚼着嘴里的果肉，十分迅速的把它咽下。至于什么味道，他是一点也没尝出来。
“慢点吃，谁和你抢似的。”
姬莉雅责怪道：“我想尝味道还尝不出来呢，你有一幅身体可要好好珍惜啊！”
千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强行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的确，他能从果子中感觉到一种古怪甜咸交杂的味道，这味道令他想到鲜血，他微微一愣，看着手里的果子。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那喷溅而出的岩浆，以及火海中低语的男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一抹红色的东西喷溅在他嘴里，那同样是灼热且甜咸交错的味道。
只是那恍惚中的景象只是一闪而过，千辰甚至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味蕾记下的这景象还是大脑记下的景象。只觉得身体好像在烧一样，不是很舒服。
10，工作狂（五）
千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那种烧灼感才逐渐褪去。姬莉雅正坐在驼兽上好奇的看着他。
“你没事吧，千辰？”她问道。
“没事。”
千辰看了眼身后的迷雾，平静说道。
随后，他咽下口中的浆果，牵着驼兽继续往前走。这一下，没走多远，他就再度停下了脚步。即便不用特别去感觉，他也能听到树冠上传来的哗哗声，以及空气中飘荡的那股浓烈的腥腐味。
不仅如此，他还听见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喊声：“不要…不要…我也是淹神的信徒…我…这就…这就把货物交给男爵…”
千辰看了姬莉雅一眼，姬莉雅一愣，随后立刻驾着驮兽来到大桥边缘。
两人探头往桥面下看了一眼。
借助着夜色和海蛇藤蔓的荧光，他们看见桥面下的树干间有一艘小木船，那那艘小船已经快要沉没了，船上有人拼命的在水里挣扎，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呼救声。
“救…咕嘟嘟…救…咕嘟嘟…”
而在那艘船周围的水中，则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半透明人影，那些人影就像水鬼一样，按着木船，将木船上的人连人带货物的向水里按去。一边按它们还一边发出怪笑声：“你在说什么呢…淹神….淹神的信徒怎么能不会水呢….感恩戴德吧…嘻嘻嘻嘻～”
伴随着那些半透明的身影在海中起起伏伏，很快，那艘小船及船里的人就被按不见了。
姬莉雅面色凝重，她在驮兽背后站起身，在高处厉声大喊道：“喂！你们，干什么！？”
夜色弥漫，十几米高下的海水中，那些半透明的弄潮身影抬起头，看了眼高处桥面的两个人后，扑通扑通的跳进水里不见了。
千辰见姬莉雅面色难看，便问道：“大主教，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嗒啪嗒好几声轻响，空中弥漫的腐臭气更重。
千辰转过身，看见几个浑身淡蓝色黏糊糊的半透明人影从树冠上掉了下来，他们身上背负着藤蔓做成了篓子，篓子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海浆果。
除此以外，他们身上竟然不着寸缕，一点点遮挡物都没有。他们拿着采果实的锈铁勾子，趴在地上，嘶哈嘶哈的低语：“啊...偷果子的小贼...”
几个黏糊糊的人影用嘶哑的语气说道：“敢偷沃顿大人的果实，你们死定了...嘻嘻嘻嘻...”
伴随着说话声，冰冷的液体从他们的五官从渗了出来。
千辰看着他们，这些人的皮肤半透明溃烂，能看见下面青色僵硬的血管，他们眼神涣散，几乎没有焦距，如同一具具会说话的尸体。
千辰手指动了动，那些黏糊糊的家伙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敏感的就像飞舞的苍蝇觉察到举起的拍子一样。但是千辰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掸了掸手指上的果汁。
那些尸体模样的家伙却莫名愤怒起来，受惊吓的他们尖利的吹起了口哨，更多黏糊糊的人影从树上掉落下来。和海里看到的那些身影不同，他们手里拿着鱼叉和其他简陋工具，彼此交叠成群。如同一群冰冷蠕动的尸体聚集在一起，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腐臭气息。
姬莉雅并不能闻到臭味，但她能听到那些黏糊糊的人窃窃私语。
“不错不错，刚刚抓了个偷渡的，现在又来强闯的...”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可能是来主动加入我们的...”
“是新人么...”
“喂！新人，你也是淹神的信徒嘛？”一只黏糊糊的身影在人堆里大喊道。
千辰无动于衷。
“千辰。”姬莉雅低声喊道。
千辰立刻站到姬莉雅身边。
“这些都是淹奴。”姬莉雅垂目说道。
“淹奴。”千辰重复。
“淹奴都是被不慎落水淹死后被海妖用邪法复活的奴隶，或者憎恨人类自愿成为海妖眷族的家伙。他们在海妖手下永不疲倦的工作，或者将更多的人变成淹奴。这些人已经死了，让他们解脱吧。”
“解脱？”
千辰不理解：“怎么解脱？”
“毁掉他们的躯壳。”姬莉雅泠冽道。
千辰点点头，松开了手里的缰绳，向那群淹奴大踏步的走去。他的动作立刻引起了巨大的恐慌，那叮叮当当拖行于地的锁链让所有淹奴都紧张起来，他们盯着千辰，三三两两合在一起举起手里的鱼叉，大声喊道：“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这里是大海妖沃顿男爵的地盘，沃顿男爵可是接受过大海之王尼普拉顿二世册封的传奇战士，曾经在咆哮战役中击败过数名欧比底斯的高阶巫师，并把他们.....”
锁链轻飘飘的舞动起来。
它在叮叮当当悦耳的碰撞声舞出了一道弧线，那个喋喋不休诉说着沃顿男爵英勇事迹的淹奴被这飘舞的锁链击中脑袋。那脑袋里的骨头脆弱的就像鸡蛋壳一般，在锁链的飞舞中断裂开来。
铁链带着那半个脑袋砸中了另一只淹奴的脑袋，又带着另一只脑袋砸中的第三只脑袋，第三只脑袋砸中了第四颗脑袋，如此以此类推，几乎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
飞舞的锁链就将十几颗破碎的脑袋抽飞出去，伴随着狂风和巨力，十几个脑袋啪唧一声印在一旁高大的浆果树上，如同一堆腐烂的奶酪一样从树干上缓缓流下。
空气中的恶臭更甚。
地面，十几只无头淹奴跪在地上，它们的舌头还在脖子里颤动不停，但是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它舌头上面的东西已经全没了。阿巴阿巴了一会儿。随后他们扑通扑通倒下，半透明冰冷的青黑色液体从脖子断处缓缓流下来。
“啊！！！”
“杀人啦！”
剩余淹奴尖叫起来。
原本成群结队的它们骤然散开。
雾色中，千辰一跃而起，他扭动腰身，在空中扭出一道惊人的弧线。随后他张开双臂，锁链带着破空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圆弧。
肌肉力量爆发，伴随着哗啦啦的锁链轻响，十几名逃跑的淹奴在圆弧范围内被扫中，跑着跑着它们的上半身就飞了起来，他们带着错愕与恐惧的目光看着自己被锁链扫过的身体，看着那背篓里落下的蓝色海浆果，疯狂的尖叫起来。
“啊！！”
“淹死你！！”
千辰轻飘飘的落地，和他同时落地的还有一筐筐的海浆果以及十几只被一分为二的淹奴。
“沃顿会杀了你！淹死你！！”
尚未死去的淹奴在桥面上恶狠狠的诅咒。
但是千辰不为所动，他直接踩烂地上的海浆果，提着锁链向那些漏网之鱼走去。步伐不快也不慢。遇到那种垂死咒骂的淹奴，他就往对方脑袋上补一脚，一时间，地上红色的浆果汁和青紫色的冰冷血液混合在一起，把桥面染的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迷雾中传来尖利的呼喊。
“要死了呀你们这些混蛋！！”
千辰恍若未觉，他一个接一个的踩过去。
夜色中，一个细长的身影冲了出来，她张牙舞爪，举着一把锋利的鱼刺向千辰冲去。
骑在大角驼背上的姬莉雅一愣。那是一只海妖，一只雌性海妖，她有着细长蠕动的触须头发，黑色巨大的无眼白双目，深蓝色的皮肤，以及皮肤上黑色蛇样的条纹。
如果用海妖的眼睛来看这必定是海妖中的美人，但是姬莉雅并不太能够欣赏，因为那海妖本该是大腿的地方则密密麻麻的全是章鱼的触须，那些触须带着她飞快在桥面上爬动，姿态诡异非常。
“淹神在上！我出来喂趟人，你们就把我的人给杀光了！！还打烂了我们的果子！！啊！！我杀了你啊！！”海妖尖叫道。
只是姬莉雅一愣神的时间，那只雌性海妖就冲到了千辰身上，她举起手中的尖刺，向千辰的脖子毫不留情的刺了下去。
千辰微微抬头，架住了那根刺向脖子的尖刺，并且冷漠的看了一眼来人。
“我杀了...”
只一眼。
那个长着蠕动触手头发的雌性海妖不叫了，好像突然哑火了一样，呆呆的盯着千辰。
僵持片刻，她浑身都颤抖起来，就连手中的尖刺也从掌心无力的滑了下去，只听她呻吟道。
“姐...姐姐...你...你...快来看...”
“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大吵大闹的？”
迷雾中传来滑腻的声音。
一只更为粗壮的身影从迷雾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只有着巨大腕足的雌性海妖，她的身材相比刚才那只细长海妖要丰满更多，身上花纹却是更少，在她的头顶，原本该是头发的位置则是数根巨大的触须，那些滑腻卷曲的触须在空中不断蠕动，仅仅两片小小的贝壳遮住了她胸前那两团巨型山峰。
看见那迷雾中出现的身影。
地面上那几个尚未死透的淹奴拖着半具残躯向那只雌性海妖爬去，带着痴迷的眼神，嘴里呢喃着。
“波娜小姐...波娜小姐...请让我...再...”
粗大的腕足一下碾碎了那只淹奴的脑袋，她毫不在意的碾过地上上残躯，蠕动着爬到了握着海妖手腕的千辰身边。
“姐姐...你快看...”
小一点的雌性海妖颤抖的伸手指着千辰的脸。
大一号的雌性海妖一愣，顿时张开嘴巴，露出一口密集锋利的牙齿，喜悦道：“嚯...塞琪，你可真是幸运星啊，男性人类...还是好看的男性人类...看看这头发颜色，看看这眼睛颜色，真是稀罕啊！”
千辰还记得那只猫给他发布的工作内容，他面无表情的松开那只雌性海妖的胳膊，抖了抖手臂上的锁链，准备继续工作。
然而这时，姬莉雅却叫住了他。
“千辰，行了。”
千辰一愣，回头困惑的看着姬莉雅。
“不是工作么？”他问道。
“它们不是淹奴，它们是海妖，如果再动手的话，就算我们全身而退，倒霉的也是岛上那些信徒。能用谈话解决还是先用谈话解决吧。如果我不能解决，再轮到你出手也不迟。”姬莉雅说道。
千辰点点头，回答道：“有道理。”
说完，他松开锁链，看也不看那剩余两只海妖，走到了姬莉雅身边，站在驼兽旁，一动不动。
看着千辰那副无所谓且冷酷的模样，大一点的海妖还好，小一点的雌性海妖几乎要晕过去了。她靠在大海妖身上，喘息道：“姐姐...我们一定...一定要把他带到海里去...”
大号雌海妖波娜手里揽着小号雌海妖塞琪蠕动着靠近千辰，但是姬莉雅从驼兽背上跳了下来，站在了两只海妖面前。伸出白灰色胳膊，拦住了大海妖波娜的去路。
相比于那只大号海妖波娜，姬莉雅的身材要娇小很多。但是这个阻拦的动作却是异常坚决。
这时，波娜才注意到面前这个有着白灰色泽的少女，她不耐烦的伸出手臂甩了甩，想把姬莉雅推开，但是这个少女却意外的沉重，一推之下，海妖感觉到了不对劲。
“咦？你是什么东西？”
海妖波娜惊呀道：“这么沉？”
“我不是东西。”姬莉雅恼火说道：“我是达达岛岛主派来的信使，想要面见沃顿男爵。”
“雕像怎么会说话？”小海妖塞琪惊讶的捂住嘴巴。她的触须也和她的手指一起捂住了嘴巴。
大海妖波娜要更谨慎一些，她上下打量了姬莉雅一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早就听人说过达达岛上有一尊会说人话的雕像，难不成那雕像就是你？”
姬莉雅十分不悦，她说道：“我不是雕像，我是石头，只是不慎被人做成了这个模样。”
“那不就是雕像咯。”大海妖说道。
姬莉雅很烦，但是她也不想跟一只海妖在雕像不雕像这个问题上过多争执，直接问道：“你们和海妖沃顿是什么关系？”
波娜眉头一挑。
“你找我父亲？”
“是的。”姬莉雅说道：“请带我去见沃顿男爵。”
“哈哈哈哈～”
海妖波娜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被她揽在怀里的小海妖塞琪也肩膀不停耸动，娇滴滴地笑得咯咯直颤。
“喂，雕像，你们弄坏了这么多淹奴，居然还想见父亲，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海妖波娜哈哈笑道。
姬莉雅摊开手，“海里每年淹死成千上万人，光达达岛一年都要给你们贡献上百具尸体，那些信徒临死都要自愿投入海中，成为你们的眷族，现在少了十几个淹奴，就要杀死达达岛的信使，难道沃顿男爵的心胸如此狭隘么？”
波娜一愣，随即气哼哼的说道：“好能说的雕像...弄坏了我家东西居然还敢强词夺理！”
“姐姐...姐姐...”
塞琪则在波娜怀里扭来扭去，眼睛牢牢的吸在一旁站立的千辰身上：“别跟她啰嗦...快一点...”
11，工作狂（六）
在妹妹的催促中，波娜看了眼千辰，眼珠一转。说道：“行啊，想见父亲是么？你来就是了。”
说罢，她对姬莉雅勾了勾手指，蠕动着粗大的腕足，顺着桥面向前滑行。
姬莉雅对千辰使了个眼色。千辰便牵起那只独角驼，跟在姬莉雅和两只海妖身后。
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大桥的尽头，粗大的铁桥在这里断成了两截，断口处有着扭曲撕裂的痕迹，就好像被某种巨大且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撕毁了一般。而在大桥下面，漆黑如墨的海水正在不停翻滚。
翻滚的海水中，有好几颗巨型红色树木，那些树木盘根错节的纠缠在一起，在海水中形成了一个隆起的小岛，岛不大，但是上面有很多蓝色亮光。
顺着那些蓝色亮光，千辰可以看到桥对面的雾气之中，另一半大桥大概离这里有几百米的距离。
“那就是海妖沃顿的巢穴。”
姬莉雅指着海中的红树在千辰身边低语，“他占据着这里的豁口，不让来往商贩通过这里，无论是陆路还是海路。只有海妖才可以将海那边的货物送去达达岛，或者将达达岛的货物送去海那边。”
“唔。”
千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大桥豁口处有许多粗大异常的铁索，那些铁索纠缠在一起，连接着海中巢穴和铁桥，上面遍布着海蛇藤。一些淹奴从桥边的浆果树上跳下，背着一娄娄的海浆果来到铁索边，顺着海蛇藤爬了下去，海蛇藤弹出利刺，将那些淹奴身上的皮肤割的全是豁口，他们也没有痛感，只是顺着藤蔓，蠕虫一样爬动。
波娜和塞琪两只海妖看着姬莉雅，笑道：“想见父亲，就跟上咯。”
说罢，她们张开腕足，顺着那些粗大的藤蔓，信步闲庭的走了下去。她们的腕足上有粘液和吸盘，十分柔软，完全无视了藤蔓上锋利的尖刺，让她们就像在平地上行走一般。
姬莉雅看着身下几十米高的桥面还有尖刺，一脸的为难之色。
千辰则在一旁困惑的看着她，明明她之前还说自己是石头，不怕这些尖刺来着。
千辰的目光让姬莉雅有些微恼。
“看什么嘛，我不怕刺可是我怕高啊，这摔下去我就碎了。”姬莉雅说道。
千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走到一旁，将独角驼系在大桥豁口的金属凸起处。随后返回姬莉雅身边，单手将她抱了起来。
姬莉雅身体一歪，不知道千辰要做什么。
千辰直接一跃而起，对着海面就跳了下去。
“啊！你疯掉了啊！”
姬莉雅尖叫起来，她完全没料到千辰这么直接，只能死死的抱住千辰的脖子，闭上眼睛。
狂风呼啸着吹动千辰的头发，他面无表情。
落地前，千辰手一甩，哗啦啦的锁链勾住了粗大的藤蔓。随后他带着姬莉雅在空中一荡，借助着藤蔓的弹性高高跃起，落地后直接踩在了红树粗大的根部。
姬莉雅睁开眼，心有余悸的看着断桥处，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从几十米高的桥面落下来了。
她松了口气，忙不迭的从千辰身上跳下来。
这惊险的下桥方式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千辰下桥的方式比两只海妖要快很多，他落地之后，两只海妖才从藤蔓上爬了下来。那大海妖波娜还好，小海妖塞琪则瞪着姬莉雅，满脸都写着不爽。
陌生人的到来让这座不大的岛屿戒备起来，好几只雄性海妖从树洞中钻了出来，他们拿着锋利的尖刺，大声说道：“是谁！？胆敢闯入男爵宅邸！”
“行了行了。都退下，这可是达达岛来的客人呢！”
波娜蠕动着腕足从千辰身边滑过，对自己的亲眷命令道：“把这尊雕像带去见父亲，她好像带着达达岛岛主的口谕呢。”
听见达达岛岛主，这群海妖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让姬莉雅很不高兴，但是她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压抑不悦。
伴随着笑声，一只提着蓝色马灯的老海妖从贮满海水的树洞里钻了出来，它哗啦啦的抖了抖身上的藤壶和海水，说道：“要去就快点，晚了沃顿大人就休息了，你们谁也见不着。”
姬莉雅无视了树洞里的海妖，站在老海妖身边。
千辰跟在姬莉雅身后。
老海妖正打算带他们去见沃顿男爵。
海妖波娜却叫住了姬莉雅和千辰：“等一下。”
姬莉雅回过头，海妖波娜指着姬莉雅说道：“只有你能进去，他留下。”
姬莉雅错愕：“什么？”
“还什么？难道你和父亲见面还要带武器么？”波娜冷笑，“要么你自己进去，要么都别进去。这是规矩，没人可以打破。”
姬莉雅脱口而出：“他不是武器！”
“我管他是不是武器，总之他不能进去。”塞琪站出来，叉着腰蛮横说道。
姬莉雅看着千辰，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不过那丝犹豫很快消失，她对千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她就要跟着老海妖向树洞走去。
但是千辰却拦住了她，提醒道：“危险。”
“没事啦，我是石头，他们没办法拿我怎样。”姬莉雅说道：“再说了，你不是就在旁边么？如果危险的话，我就叫你。”
千辰觉得不妥，没有松手。
“哎呀哎呀！不要磨磨唧唧的好不好！？”
塞琪已经不耐烦了，她说道：“搞的像我家是什么坏地方一样。一块破石头雕像而已，谁稀罕啊，我什么玩具没见过，要见父亲就快点！不见我就把你丢海里去，反正你是雕像，淹个十年八年也烂不掉，对吧？”
千辰觉得不舒服，回头看了那只小海妖一眼。
姬莉雅拉住了千辰，低声说道：“这是工作，是么？我好歹也是圣光大主教呀，他不会拿我怎样的，不行我就叫你，好吗？”
听见工作二字。
千辰下意识的放下胳膊，无声的让出道。
姬莉雅松了口气，跟在老海妖的身后向树洞内走去。可没走两步，她又想到什么，匆匆掉头折返回来，站在千辰面前。
“我有点不放心...”姬莉雅为难的说道：“你太呆了。”
千辰困惑的看着她。
姬莉雅看了看周围那些阴暗冰冷的眼神，咬咬牙，在千辰耳边说道：“在我和海妖沃顿谈判的期间，你不可以和这些海妖动手。”
“是。”千辰回答。
想了想，姬莉雅又觉得哪里不对，毕竟这家伙那天被海门罗斯暴揍都没有还手，万一真的和这些海妖起了冲突，不还手只怕会被打死。
“别是别是！”
姬莉雅转了一圈，思索片刻后，贴在千辰耳边悄悄说道：“只要它们不碰到你身体，你就别和他们起冲突。但是只要碰到你的身体，你就揍死它们！明白么？”
“明白。”千辰说道，站的笔直。
“差不多。”姬莉雅嘟囔道。
她想了想，觉得没什么漏洞，便跟在提着蓝晶灯的老海妖身后，钻进了一处树洞之中。
姬莉雅刚走还没一秒钟，小海妖塞琪便再也忍不住，兴奋的蹦了过来，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千辰，急不可耐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哥哥～”
千辰无动于衷，他盯着蒸汽海的雾色和浪花，侧颜在月光照耀下异常冷淡。
小海妖看着他，已经痴了：“我…我叫塞琪，塞琪.菲特里忒。你叫我塞琪就好了～”
千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既不想知道这个海妖的名字，也不在乎她叫什么。他只是转身，换了个方向盯着海面。
“啊！！”塞琪激动的莫名其妙大叫，捂着脸，身上不断出现波浪花纹，花纹不断变色，时而像礁石，时而像珊瑚，时而像青苔，时而像树枝。
和妹妹的兴奋不同，千辰的冷漠和塞琪的尖叫让波娜有些不爽，她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兴奋异常的塞琪，警告道：“你给我安静点！别吵到了父亲！”
塞琪倒在姐姐身上，颤抖道：“好好看...他真的好好看...”
“好看就直接带去洞里好了，叫什么叫！”
波娜无语道。
说着，她直接伸手向千辰的肩膀抓去。
（距离，1m）
（距离，50cm）
（距离，25cm）
....
千辰看着肩膀上悬空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想到姬莉雅临走之前和他说的话，冷淡道：“别碰我。”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两只海妖说话，一开口就令波娜愤怒。
“哈？什么玩意，还挺傲是么？”波娜生气，手里不停：“看看你到了我的洞窟还能不能这么傲！”
她的手却被塞琪凌空抓住。
塞琪此刻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她慌里慌张的说道：“姐姐，姐姐！我们不能这样！”
“啊？”
波娜困惑的看着塞琪。
塞琪使劲的晃着波娜的手：“不要用强啊，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人！不能跟过去那些人一样处理的！太没品味了！”
“啊？那你想怎样？塞琪。”波娜困惑道。
“让他主动嘛！姐姐，我们可是女孩子诶～”
塞琪羞涩的说道，她十指扭动，低头扭来扭去，连带着脑门上的触手和下肢的腕足也扭曲在一起。
波娜大惊：“你怎么搞的像人类女一样？难不成你看见了个长得好点的人类自己也变成了人类女嘛？我可是告诉你，这些人类男性可是最下贱的生物，没有之一了，你可千万不要被他们的外表和言辞迷惑了！你让开，我把他做成淹奴，到时候随你怎么玩都可以！”
那些话落在千辰耳里，他无动于衷。
他既不在意海妖对男性的评价，也不在乎她们在说什么。这些话从他左耳进右耳出，如同一阵微风，没有在他空白的大脑里有丝毫停留。
但是塞琪急了，她死死的抓住波娜的手，哀求道：“不行不行啊！姐姐....就这一次，我想让他主动一次....求你了，姐姐。就当是，我的诞辰礼物.....”
看着妹妹哀求的模样，波娜终于放下手臂，缓缓叹了口气，说道：“真是拿你没办法，行吧，那你打算去哪里弄？”
塞琪高兴起来，她立刻脱口而出：“去我房间！我有很多好看的衣服！！”
波娜嫌弃的用手指戳了一下妹妹的脑门，随后对千辰说嚷嚷道：“喂！人类。你运气不错，跟我们过来。”
千辰站在红树干上，一动不动，对她们的话浑然不在意。
“喂，你是聋子么？跟我过来。”波娜大声喝道。
千辰无动于衷。
如此漠视的态度让波娜不能忍受，她的脸在月光下连续变幻数种颜色，身体上斑纹不断闪烁。她左右招了招手，立刻有几只围观的海妖从树洞里钻了出来，拿着锋利的武器，向千辰围了过去。
但是塞琪焦急的摆摆手，无声的喝退了那些亲族。
随后，她亲自扭到千辰身边，在他侧脸旁边嘻笑着问道：“小哥哥，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呀～”
（距离：15cm）
千辰眼珠转了一厘米，平静回答：“工作。”
“工作！”塞琪捂住嘴巴：“我有一份很重要的工作要委托你诶～”
千辰第一次扭过头，上下打量这只小海妖。
“我正在工作，等完成再说。”他认真说道。
小海妖咬住嘴唇，赶紧摇摇头。
“不是不是啦～你看，刚才的石头小姐去和我父亲见面了。我虽然不知道他们要谈什么，可是我父亲沃顿男爵是一个很不好说话的海妖呢。”
千辰静静的听着，很有耐心。
“但是我就不一样啦～”
小海妖在月光下转了一圈。
“我可是父亲大人最最宠爱的子嗣呢，如果我能帮你说句话，无论那个石头小姐的要求有多么离谱，父亲都一定会答应她的呢～”
千辰歪了歪头。
塞琪竖起一根手指，对千辰眨眨眼：“所以说，只要你愿意帮我一个小忙，我就可以帮你一个忙哟，怎么样，互相帮助。算是你正在工作的一部分，和那位石头小姐合作，怎么样？”
千辰一听，觉得有道理。
他点点头，“什么忙？”
“嘻～”
塞琪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尖尖的牙齿。她靠近千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最近有人从爱菲都给我寄了一柜子衣服，可是我是海妖，对人类的审美不是很理解，你来帮我挑一下，好不好？”
（距离：5cm）
千辰并不知道什么是审美，对这只海妖说的话也听不懂。但既然这是工作的一部分，而且又有道理。于是他点点头，转过身。
“带路。”
塞琪和波娜相视一笑。
小海妖塞琪款款伸出手，指着红树林间的一个洞口。
“来这边～”
12，工作狂（七）
千辰尾随着两名雌性海妖走进了树洞之中，说是树洞，实际上是无数树根树干盘根交错在一起构成的走廊，在那些枝干两侧，蓝晶石照明灯挂在上面，灯座由白银构成，上面雕刻着各种海兽的图案，多半带着触手。
这些蓝晶石灯具将通道内照射出一片幽深蓝色，蓝光反射在海水中，千辰可以看见树干下那深不见底的海水，以及海水中偶尔游过的或大或小的鱼类。
千辰踩着树干，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海水时而淹到脚踝，时而淹到小腿。很快，就把他的鞋子给淹湿了。
锁链发出轻响，偶尔会坠入树干里，于是千辰将手腕微微抬起，将锁链卷在手臂上。
很快，穿过树洞，他来到了一片宽阔的树底空间，这里挂着好几盏粗大蓝色的照明灯，照明灯下，有金色的家具在灯光中熠熠生辉，金器上雕刻着九头怪物图案。
两只海妖趟过齐腰的海水，站在树底空间的高台上。
塞琪扭过头，对千辰勾了勾手指：“过来呀～”
千辰打量着这片宽阔的地下空间，在纵横交错的树干中间，一些斑斓海蛇嘶嘶的吐着信子，有螃蟹飞快的从木干间溜走。
波娜则坐在一个木质躺椅上，侧躺着，将下半身的腕足泡在海水中，任由它们在海水中散开轻轻晃动。一条粗大的海蛇游到她怀里，波娜拿着海蛇的头轻轻抚摸起来，海蛇对千辰吐着信子，发出警惕的声音。
千辰轻轻一跳，跃过那到数米长的沟壑，轻盈落在高台边。波娜手里的蛇看见千辰的动作，立刻盘旋着缩在波娜怀里，做出警戒的姿态。
“坐嘛坐嘛～”
塞琪很热情，招呼千辰去坐。
“工作。”千辰平静的提醒塞琪。
“别急啦～你先坐，我这就拿衣服给你看～”
塞琪说道，她指着房间里的一个石头椅子对千辰说道。
千辰坐了下来。
双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的等待。
衣服没等来，他先等来了一杯饮料，这饮料放在石椅扶手上，杯子里面的汁液暗红如鲜血，翻滚着不知名的残片，散发着刺鼻浓烈的腥甜气。
千辰看着那饮料的颜色，一时间脑袋微微刺痛。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漫天的大火，那迸射的岩浆，灼热而高温。
幻象一闪而过，很快，千辰意识便回到了这片潮湿阴冷的树洞之中。他盯着塞琪，这只要他帮忙的海妖，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塞琪看着他，打开那金色的柜子，身体缓缓后退，消失在柜子后面。但很快，她又转了出来，身上多了一件闪亮亮的银片衣服。
银片衣服挂下来，银片与银片间空隙很大，能清晰的看到银片后海妖纤细的淡蓝色皮肤。
塞琪张开带着蹼膜的手指，一手叉腰，一手放在眼睛边，做出一个十分妖娆的姿势。
“小哥哥～好看吗？”她轻声说道。
千辰表情冷淡。他看着塞琪，轻轻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塞琪惊讶，她愣了一会儿，随后她又转回了柜子后面。倒腾片刻后，她又钻了出来。这一次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裙子，裙子胸口印有金发女人抽象的头像。领口很低，裙摆很短，有流苏。
“这件怎么样？”她拎着自己的流苏小心翼翼问道。
千辰坐在地上，不知道这只海妖究竟在问他什么。衣服穿在身上不就行了，为什么要问怎么样。
他当然不知道怎么样，于是回答。
“不知道。”
塞琪咬住嘴唇，不甘心的放下流苏裙，又跑到衣柜后倒腾了一会儿，这次倒腾的时间格外久。终于，再出来时，她穿着一件有雷纹的巫师长袍，上面有蜥蜴的图案，她穿着学院风的长袍在千辰面前转了一圈，问：“这件呢，这件好看么？”
千辰诚实的回答：“不知道。”
“喂！”
塞琪有些不高兴的撅起嘴巴，委屈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就不知道啊，你倒是说两句啊。”
千辰不言，他觉得对方的要求完全无法理解，但他也不想理解。这样的工作让他感到有那么一丝无趣，不过也还好。在忍受范围内的无趣。
“妹妹，你还是不了解这些男人啊。”
波娜在躺椅上轻笑道：“他们呀，一个个可都是装糊涂的高手呢。”
“姐姐～”塞琪委屈的哼哼。
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
波娜叹息，“让我来给你示范一下吧。”
说着，她将手中的海蛇扔走，款款走到那金色大柜子前。
她在里面找了一圈后，很快，那两块贝壳被换到了地上，她穿着一件紧绷绷的异国短衣出来了，短衣外则套着一层薄薄的薄纱，她将薄纱拉在脸上，腕足不断扭动，那腕足上，竟然也套上了金色的铃铛，在舞动中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
波娜伸出手，一只粗大的海蛇嘶嘶的吐着信子从天花板上垂落，她轻抚蛇头，与之轻吻，上半身则像没有骨头的鱼一样，围着蛇不停的转圈圈。
伴随着叮叮当当声，波娜在舞动中逐渐接近了千辰。
一旁的塞琪呼吸沉重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真不愧是姐姐，她心想。
果然活得久就是厉害，这幅模样她作为一个女性看了都有些顶不住，更别提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了。
想着想着她却更委屈了，明明是来自己房间的嘛，最后却又要让姐姐捷足先登了么？真是可恶啊，每次都是她先。
这么想着，塞琪眼睛竟然红了起来，抽起了鼻子，看着千辰。如果是别人的话也就算了，可是他...
这一看。
她愣住了。
因为那个少年坐在石头椅子，面对姐姐的妖娆舞动。竟然还是那副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平静的甚至有些呆滞。
波娜也看见了千辰那张仿佛被冻僵的脸，她咬住嘴唇，眯起眼睛。舞动中，那层薄纱缓缓落在地上。她不断转圈，每转一圈，巨大山峰上的布料便少一圈。原来那件短衣竟然是两指宽的布料围成的。
千辰看着面前那只暴露的海妖，眉头微皱一毫米。
他不知道这只雌性海妖在搞什么，或许在举行什么邪教仪式，或许在进行某种运动。但是他并不能理解那究竟是什么运动，也不想理解那是什么运动。
姬莉雅好像还没有完成工作，这个效率未免有些低下，如果让他来执行这项工作的话，想必现在他们已经走上返乡的归途了。
千辰有一搭没一搭的想，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不远处的波娜在扭动之中，身上的布料渐渐变少，湿漉漉的衣服被丢弃在地上，凌乱散落）
“现在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波娜一撩自己触动弯曲的触须头发，媚眼如丝问道。
她单臂在胸前抱着胳膊，不断扭动身体，胳膊下，空无一物。
被声音提醒。
看着地面那些被丢弃的衣物。
突然，千辰悚然一惊。
他想起来了！早上他洗了衣服和被单，按道理来说天黑就得收回去了，可是他出来之前忘记了收，现在只怕都快半夜了，那些被单和衣服居然还在外面挂着！天黑不收衣服，这是完全没道理的事！！
想到这里，千辰几乎如坐针毡，哪里还想在这里继续消磨下去，当即就要起身离开这里，催促姬莉雅快点完成任务。
可还没等他站起来，一只冰冷的手掌扶在了椅子上，有触手盘旋着吸住了千辰坐的石头椅子。巨大的身躯笼罩在千辰的身上，阴影遮蔽了他的面容。
湿发下的脸吐出分叉的舌头，露出遍布利齿的笑容。
“哦，我的小冰块～你有没有想过，黏糊糊的章鱼嘴，是什么滋味？”波娜用手掌向千辰的下巴挑来。
（距离：5cm）
“别碰我，会死的。”
千辰抬起头，看着海妖波娜的眼睛，认真警告道。
波娜一愣，她仔细看着那双幽深的黑色眼睛。
黑色眼睛中反射出她自己的脸。
但除此之外，竟然空无一物。
没有任何渴望，亦没有任何激动。
平静，干净，冷淡。
某种耻辱感从大海妖的心中翻腾而起，她后退一步，惊愕的看着那个坐在石椅上的少年，这是她历经数十名人类雄性后从未见过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昭示着一种无声的轻蔑，蔑视着她刚刚所做的一切。
“混账！”
波娜身躯上波纹不断闪烁，那是她情绪剧烈变化的标志。她脖子上的呼吸口全部张开，嘴巴裂到了耳根。锋利的背鳍从她的脊柱和关节处伸出。
“下贱的生物，你胆敢羞辱尊贵的淹神后裔！！”
波娜咆哮，声音从性感的沙哑变成了如同轰隆隆海浪咆哮一般。
她扭动着张开手指，指尖有紫色的光芒正在凝聚。
“姐姐！！”
塞琪尖叫起来：“不要啊！！”
但是她的哀求已经被愤怒的波娜无视，她伸手向石椅上的少年按去。群蛇嘶嘶，螃蟹伸长眼睛，仿佛在期待之后发生的事情。
千辰扶着膝盖从石椅上站起来，向通向外界的甬道走去。
他不理解。
为什么他警告了一遍又一遍，这只海妖就是不愿意听他的，难道他表达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吗？为什么这只海妖一定要碰他，不碰他会少一块肉吗？如果她愿意扭，那是她的事，可她为什么一定要碰自己呢？
千辰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他只能放弃了这个支线工作，想要离开此地，不理会这些听不懂话的家伙。
可还没走多远。
啪！！
冰冷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数根粗大的腕足缠在了他的腰上。
一张疯狂且扭曲的脸出现在千辰的脑后。
“就碰你，下贱的牲口，你要拿我怎样！？”
波娜死死的缠住千辰，贴在他脖子后面恶狠狠的说道：“准备变成淹奴吧。”
（距离---0）
千辰看着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掌。
他微微张开嘴，抬起手腕。
锁链发出轻柔的碰撞声。
13，工作狂（八）
姬莉雅跟随着老海妖在红树根组成的甬道内行走，海水从膝盖淹到了腰部，脚下的海水越来越深。头顶的甬道也越来越高，顺着那些盘旋的树根看去。树根高处的穹顶上，栖息着很多海妖。它们在淡蓝色的魔晶灯下喷吐着烟雾，窃窃私语。
姬莉雅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千辰，尽管和千辰认识没多久。尽管这位虞帝国的士兵很能打，但是他那种空白的模样总得会让姬莉雅想到野外和母亲走散的幼兽。
这家伙，不会被骗吧...
姬莉雅心想，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和他说的话有没有用。
正想着，甬道来到了尽头。
年迈海妖微微弯下腰，朽烂长袍下的手指伸向通道内部那座巨大的庭院。
庭院完全由树和海水构成，密集的红树围成一圈，红树下面，是一处方圆二十米左右的海水池子。池子中，有鲨鱼在翻滚吞咽着不知名的尸体。
一只硕大的雄性海妖坐在池子另一边的树根上，背靠着树干。坐在一处由密集珊瑚构成的躺椅上，那躺椅五颜六色，霎是美丽。
它足足有普通海妖的三倍大，下半身泡在池子里，数根巨大的腕足在海水中翻滚。那腕足下面，三三两两的雌性海妖正在游动嬉戏。
海妖的上半身，则抱着两只娇小的雌性海妖，脸上的触须在她们脸上来回蠕动摩擦，愉悦的和她们交谈。
虽然从未见过，但一眼姬莉雅就认出来了。
是海妖沃顿男爵。
铁门大桥隘口的占领者。
“主人...”年迈海妖匍匐在池子另一边唤道：“达达岛有人求见。”
池子那头的大海妖漫不经心的抬起头，露出脸上的八只漆黑的复眼。这些海洋种族的外观并没有一个特别稳定的形态，随性的就像淹神茶余饭手随手捏造的一样。
八只复眼有三只聚焦在了对岸，看见池子另一边的白灰色的人影，沃顿来了兴致。他松开手，仔细的看了眼姬莉雅，对她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姬莉雅独自走进池子中，深深的海水足以淹到姬莉雅的胸口，她很小心的踩着那些树根，防止自己顺着那缝隙掉进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中。来到池子中央，她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海水要淹到她头顶了。
一只带着密集吸盘的腕足从海水中游了过来，蠕动到姬莉雅身边，盘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脑袋上游走了一圈。那冷硬的触感让沃顿有些好奇。
“我很早很早就听说过达达岛上有一尊会讲话的雕像，那尊雕像是你么？”海妖男爵声音隆隆却柔和，看起来它心情不错。
“我不是雕像，我是石头。”
姬莉雅一动不动，任由腕足在她身上游走。
“石头雕像，有什呢区别呢？”
沃顿耸耸肩，腕足将姬莉雅身上的衣服挑了起来。
姬莉雅无动于衷。
“你这个袍子有点眼熟，我在哪里见过。”
沃顿靠在树干上问道。
“我是达达岛圣光大教堂的姬莉雅。”姬莉雅说道。
（鲨鱼从姬莉雅身边游过，好奇的在她身上嗅了嗅。但并不能嗅出任何东西，绕了一圈后，它们也放弃了这块硬邦邦的石头，转而继续啃食池子中的尸体去了。）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大主教来了，失敬失敬。”海妖沃顿说道，他的话引发了红树林间的阵阵笑声，两只娇小海妖抱着沃顿的腕足，笑的直颤。
沃顿对冷冰冰的石头没有兴趣，腕足落下，从海水中游了回去。
姬莉雅不说话。她泡在海水中，整理了一下被腕足弄乱的衣服。
“要是早几百年你来找我，只怕我会站起来去桥上接你，只可惜，圣光那玩意已经几百年前就没人信了。”沃顿揶揄道：“大主教是来找我干什么的呢？讨衣服穿的么？你放心，只要大主教愿意开口，这旧大陆七大海四大国，没有什么衣服是我弄不来的。”
“穿这件是我的个人爱好。”姬莉雅说道，“和我来这里没有关系。”
“这样么，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沃顿男爵问道，他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姬莉雅说道：“达达岛的岛民希望让铁门大桥恢复正常通行，所以我来到了这里，帮他们传达这个心愿。”
海妖沃顿一愣，随后忍不住笑出声，“我记得一百年前，曾经的达达岛岛主炸毁铁门大桥的时候，也是希望我来到这里，帮他们拦住来自爱菲都的战船和骑兵。怎么，我的任务完成的不够出色么？如今爱菲都刚刚衰落没几年，便又要我离开铁门大桥，你们当我尼古拉斯.沃顿.菲特里忒是谁，餐厅的服务员么？”
两只娇小玲珑的海妖咯咯笑，身上的触须颤抖，她们主动将脸贴在沃顿脸上，为他献上冰冷的吻。
沃顿抚摸海妖后背，不屑的说道：“如果没有我在这里拦着，爱菲都的僭主阿蒙迪早就把达达岛给吞并了，那些下贱的岛民不仅不对我感恩戴德，现在居然还要求我来让路，真是岂有此理。你说对么，大主教？”
“他们没有让你让路，他们对海妖还是很尊敬的，他们只是希望可以正常做生意，或者.....能少一点佣金。”姬莉雅恳求道：“达达岛只是一个贫穷的小岛，承受不了那么高的佣金，毕竟岛民也要生存。”
沃顿撇嘴看着姬莉雅，不说话。
泡在海水中的姬莉雅双手合十，说道：“男爵大人，你已经过得很滋润了，即便去海底，这些年在达达岛和爱菲都两边做海底买卖赚的钱也足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跟岛上种地的岛民抢饭吃呢？”
“嗤。”
沃顿轻蔑的笑了起来。
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泡在海水中的渺小雕像，说道：“我就抢那些蠢材的饭，你能拿我怎样？我告诉你吧，我不仅要抢他们的饭，我还想把他们全部做成淹奴。昼夜不停的为我工作。”
姬莉雅一愣。
沉默片刻后她低头说道：“这样不好。”
“哈？”
沃顿八只眼睛有六只看着姬莉雅：“你再说一遍？”
“这样不好。”
姬莉雅轻飘飘说道，无力感涌上心头。
“哈哈哈哈哈哈～”
沃顿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他的笑声引发了巢穴内无数亲眷的大笑。
海妖们彼此发出莫名的呼唤和笑声，听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一样。
足足笑了有半分钟，笑声才渐渐停止。
“圣光大教堂是么？”沃顿突然问：“这就是圣光大教堂么？”
姬莉雅低头不语，握紧拳头。
“我曾经很好奇为什么曾经主宰大陆的信仰如今破落到这个地步，现在看到你，我可算理解了。”
沃顿用触须揉了揉笑出泪的眼睛，说道：“大主教啊大主教，如果你不是石头，就凭你刚刚那句话，我现在就已经把你做成淹奴了。好在你长得也有那么一回事，虽然做不成淹奴，可是闭上嘴也很好看。当然，要是头发变成触须就更好看了。怎么样，要不要去海底的淹神殿里坐一坐？我相信淹神会喜欢你这样的雕像的。”
姬莉雅摇摇头：“我不喜欢触手。”
“哼！你不喜欢？”
沃顿推开了怀里的两只雌性海妖，从海水中直起身，严肃道：“石头女，我告诉你吧。过去正是因为圣光多管闲事，最后才压根没有人会喜欢圣光，这世上没人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哼哼哼，你知道他们最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沃顿摆摆手，所有鲨鱼就像感觉到什么一样，立刻停止了啃食尸体，游到了池子底部，一动不动。那些在他腕足下嬉戏的雌性海妖也一动不动。池子里的海水突然静止了，没有一丝波纹，平静的就像是一面镜子。
沃顿男爵巨大的腕足缠绕住树干，挺直腰背，变成了足足有六米多高的巨物，他在镜面一般的海水前扭动腰背，举起手臂。露出前胸后背那巨大夸张的肌肉和背鳍，他看着海水，欣赏着自己那具无比健硕夸张肉身，迷醉道：“他们最喜欢我这样的人。强壮，邪恶，富有。”
沃顿男爵说道：“淹神最喜欢我这样的人，淹神的子民都喜欢我这样的人，他们渴望成为我这样的人，尽管他们都是淹奴，但是他们还是渴望成为我这样的人。
至于你？谁会在意你怎么想，谁会在意圣光怎么想。谁会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看着那池水边巨大雄壮的身影，姬莉雅摇头叹息：“太真实了，沃顿。”
她缓缓从海水中后退，边退边说道：“言辞是如此苍白，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我也很羡慕你，但也只是...羡慕.....”
说完，她转身向洞外走去，没有丝毫留恋。
但是沃顿却叫住了她。
“站住。”
姬莉雅停下脚步。
沃顿：“你要去哪儿？”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姬莉雅说道。
“你回不了达达岛了，雕像人。”沃顿笃定道。
“你凭什么说我回不去？”姬莉雅侧头问道。
沃顿重新靠在海水中，抚摸两只雌性海妖，漫不经心说道：“每隔十年，欧比底斯都会召开一次盛大的缪斯节。上次节日的盛况，即便是身在海底的我，亦看的如痴如醉啊。敢问圣光大主教可曾见识过那样的盛景？”
“我不是什么大主教，我对狂欢也没有兴趣。”姬莉雅回答道。
“啊，你不感兴趣可是淹神感兴趣，美神感兴趣。这次的缪斯节，地点将放在传奇城邦爱菲都，我想，如果有一尊上好的艺术品，僭主一定会给出好价钱～”
姬莉雅怔住了，表情有些难看。
沃顿轻笑，说道：“我之前还绞尽脑汁的想，该送点什么礼物给那位大人，呵呵，我是真的没想到，有时候运气好了真的是拦也拦不住。啊，大主教，虽然我对冷硬的石头不感兴趣，可说不定僭主和美神对石头感兴趣。你知道的，他们每隔十年都要挑出——最受欢迎的艺术品～”
沃顿男爵胳膊下的雌性海妖看着姬莉雅，捂着嘴，吃吃笑着，嘲笑着这尊潮湿且狼狈的雕像：“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代表淹神去参赛啊？”
“你—在—做—梦！”姬莉雅一字一句说道。
“哼，抓起来吧。”沃顿冷笑，他无所谓挥挥手：“送爱菲都去。”
扑通！
几只海妖从穹顶落下。
又有海妖从深水池子中钻了出来。
它们手持锋利的剑鱼刺，向姬莉雅团团包围过来。
鱼刺上，蓝色的魔晶石熠熠生辉，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千辰！！”
姬莉雅尖叫道。
14，工作狂（九）
锁链在空气中晃荡。
发出轻柔的碰撞声。
哗啦....哗啦.....
伴随着锁链碰撞声。
红色的液体缓缓从锁链上无声滴落。
树干盘根错节的昏暗室内，海水伴随着潮汐力微微拍动树根，蛇群潜伏，螃蟹缩眼。
滴落的红色液体遇到阻碍，换了一个方向滑落。那勾勒出的形状，高耸，柔软，透明，死寂。
伴随着液体一滴滴落下，海妖遇险紧急而被开启的迷彩伪装逐渐失效，透明的皮肤变得正常。露出地板上那一大滩微微抽搐的身影，抽搐的腕足缠绕着锁链尖端和少年湿漉漉的鱼鳞皮靴，似有不甘。
最终却也只是化作冰冷的刺身，在时间流逝中失去活力，无力垂落在海水之中。
滴答...
滴答...
伴随着锁链上鲜血的滴落
海妖波娜重新出现在树干地板上。
她胸口朝上，脑袋却以截然相反的姿态面对着树根和海水。
矛盾根源来自那扭曲的脖子，她的脖子被拧成了麻花，断裂的脊柱刺破淡蓝色皮肤，让鲜血蔓延在树干和海水中。她眼睛瞪的大大的，表情错愕困惑。
仿佛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亦或是速度太快，让她甚至来不及产生痛苦的表情。
房间的角落，塞琪无力瘫坐在地，眼睛瞪的大大的。
她的眼睛原本就很大，此时此刻发生的事则让她的眼睛占据脸庞一半的大小，只不过那眼神中再也没有初次相遇的欣喜，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和不安。
哗啦～
千辰手指一点点用力，轻轻拾起锁链。
将它漫不经心的重新套在手腕上。
他并没有看地上那只脖子断裂的雌性海妖，只是专心的系着锁链，如果要走甬道回去，拖拽的锁链容易卡到树根的缝隙中去。
失去神经控制的曼妙腕足泡在海水中，腕足上的铃铛在海水波动中轻柔作响，伴随着锁链哗啦啦声，犹如一首静谧的安魂曲。
然而这曲中的每一个音节都如同烙铁一般重重敲进了塞琪的脑海，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的她张开嘴。
发出颤抖恐惧的问话。
“你...你杀了她...”
千辰听到有人在问自己话，恍若未闻，手里仍旧不停的整理着锁链。
“你杀了我的姐姐...？？”
塞琪难以置信的站起身，向前走去，想要重新触碰姐姐的身体。但是觉察到有生物靠近的千辰立刻扭头看了塞琪一眼。
那锋利的眼神和锁链哗啦哗啦轻响让塞琪几乎要发疯，巨大的不安和恐惧令她疯狂后退，死死的缩在金色的衣柜旁边，抱着头嘴里重复着：“别...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千辰一动不动的看着塞琪。
整理锁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到了极限。
无声的折磨几乎让塞琪濒临崩溃。
直到密集的枝干间传来了呼喊。
“千辰...”
千辰立刻动了起来，速度快若奔雷。
“啊！！！”
压抑到极限的塞琪再也受不了了。
她抱着头，发出了尖利异常的呼喊。
海水在这一刻疯狂激荡咆哮。
但是千辰却并没有向她冲来。
他冲进了甬道，踩着浪花下的枝干，飞快跳跃前进。几个跳跃之后，他来到了甬道外。此刻的天空有乌云在聚集，这是风暴来临之前的预兆。
沃顿巢穴内的海妖全部都钻了出来，他们抬头看着天空聚集的云朵，跪在红树干上，嘴里发出诡异的呼喊声。千辰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也不在意他们在喊什么。
他踩着树干，步伐飞快，向姬莉雅呼喊他的地方跑去，那是工作在召唤他！
守护在沃顿巢穴通道前的海妖看见了冲过来的千辰，顿时抽出尖刺，大声喊道：“干什么！站住！”
千辰无视了他们，他伴随着浪花跳跃而起，踩住他们的头顶重重一踏。两只海妖被踩的脸部变形扭曲，鼻血都喷了出来。
借助着反作用力，千辰往前一跳，这一跳跳出了十多米远，几只留守的海妖甚至都没有看见人影，千辰就和他们擦肩而过，只留下洪流和波涛在通道内翻腾怒吼。
穿行中，千辰甩开手中的锁链，勾住甬道顶端的魔晶灯，将自己拉起，躲开脚下澎湃的浪花，伴随着冲击力，他高高荡起，冲进了通道末端的沃顿男爵核心区域。
此刻，在沃顿巢穴的中央区域，姬莉雅已经被十几名海妖抓住。他们七手八脚的抬着姬莉雅，将她塞进了一个长满藤壶的铁笼子中。刚刚将姬莉雅放下，突然，天空中一只黑影飞快掠过。
啪！！
只听一声闷响。
一只关铁笼的海妖莫名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海妖以极快的速度撞上了沃顿男爵身后的红树干，令整个巢穴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啊！！”
视线转移，沃顿身边的雌性海妖发出惊呼，她们捂住嘴巴，惊诧的看着那只从树干上缓缓滑落的雄性海妖。
它从巨大的红树滑落，落在了沃顿男爵身边，全身抽搐，鼻孔和嘴巴不停往外冒血，显然已经身受重伤。
关笼子的众多海妖霎时间戒备起来，他们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看着笼子上面。
一个手绑锁链少年不知从何处出现。他站在关押那尊石头雕像的笼子上面，锁链和铁笼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一众海妖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只能拿起武器，做出防御姿态。
这时候，海妖沃顿男爵也反应过来，他推开怀中的宠妾，庞大的身躯盘绕着树干，盯着那个不大的身影，发出隆隆作响的声音：“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但是千辰并不回答沃顿的问题，甚至都没有看他。
他只是站在姬莉雅笼子上面，低头看着她，问道：“失败了？”
面对千辰直接了当的询问，姬莉雅表情难堪，虽然极度不想承认，但她还是点点头，艰难道：“我失败了，谈话并不能解决问题。”
“还工作么？”
千辰继续询问道。
姬莉雅又点点头。
得到确认信息的千辰转过身，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大致的工作内容。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被无视的海妖沃顿则震怒异常，他一指千辰，命令道：“做掉他！”
一只立功心切的海妖冲上前来，拿着短柄三叉戟就向千辰下巴刺来。
回忆中，千辰整个弯下腰去，腰就像骨折了一般后仰着。
那只海妖不明白人类的腰怎么可以弯到这个程度，仿佛他才是海妖一样。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鱼鳞皮靴狠狠的踢在伸出三叉戟的海妖下巴上。这一击又快又狠。如同一记自下而上的铁勾锤。
被踢中海妖眷族的脸当场就变形了，就连脖子上的皮肤也因为异度拉伸而裂开。
他张口喷出几颗尖牙和鲜血，翻着白眼仰天向后倒去，重重摔在池水中。
少年大腿生根一样站在笼子上，仅靠腹部的力量缓缓的直起身，姬莉雅看了眼从笼子缝隙中垂下来的锁链，吞了口不存在的唾沫，后退了一步。
“杀了这小子！！！”
海妖眷族咆哮起来。
一只海妖的倒下并没有吓到其他海妖，其他得到指令的海妖眷族纷纷抬起武器就向千辰扎去，各式各样的鱼刺和骨叉在蓝晶石的加持下锋利异常，只是稍微碰一碰千辰的身体，就将他的衣服切开了破洞。
笼子里的姬莉雅看见这一幕不禁猛地捂住嘴巴，如此凶险的景象已经超过了她出生以来见过的所有场面。她下意识的想要尖叫可又害怕打扰到千辰，只能捂着嘴提心吊胆。
面对十几只海妖的突然袭击，千辰并没有什么反应。
把任务在脑海里过完，确定没有漏洞后，他高高跃起，躲开了那些锋利的海妖武器，跃起中他抬起手中的锁链，将它像棍子一样抡了起来。
锁链哗啦响动，奔着冲来的海妖脑门就去了。
这一抡来的又狠又疾，没有任何犹豫和拖泥带水。几只站成一排的海妖头颅当场被抽裂开，他们惨叫着踉跄后退。鲜血喷溅在池水中，将池水染红。
后面的更多海妖扑了上来，在见识到千辰的凶悍之后，海妖们变换策略，搞起了偷袭。
一只海妖从千辰身后池子里的海水中钻了出来，抽出锋利的鱼骨弯刀，对着腰部就刺过去，又快又狠。
千辰刚刚抡完锁链落地，整个人斜侧。双脚在光滑的红木上连续滑动，飞速向鱼骨退去，好似就要撞上去。
眼看一击就要得手，后方偷袭的海妖兴奋的鼻翼张开，双目充血。
滑步中，千辰毫无预兆膝盖一屈，手臂抬起。
借助着快速后退的力量就是一记肘击。
好像有什么东西卡擦碎裂开来。
那是海妖眷族的肋骨。
锁链晃动中，海妖眷族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肋骨处的凹陷，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少年背后像长了个眼睛似的。
千辰弯腰屈膝，肘击海妖胸腔，另一只手掌则滑上海妖的手腕，一错一折。
剧痛袭来。
海妖眷族感觉手上一轻，举起的鱼骨弯刀竟然被闪电般的夺走，对方有多轻松，他就有多无助。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中发生。
卡擦！！
鱼骨弯刀一甩。
伴随着蓝晶石的能量波动。
另外三只冲来的海妖的胳膊被齐刷刷斩断。
断裂的胳膊和武器落入池水，鲜血喷泉一样飙射而出。
海妖眷族握着断裂的手腕疯狂后退，哀嚎连连。
这还没完，斩断胳膊后的鱼骨弯刀竟然脱手而出，以极快的速度穿过池水，向海妖沃顿飞去，直奔面门！
沃顿被这一下几乎吓的魂飞魄散，他没想到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少年在一瞬间被这么多海妖的围攻之下居然还能腾出手来给他来这么一下突然袭击。
死神来的如此突然，面前竟然没有任何阻挡！
沃顿抓起一个宠妾，抡起她的腕足就把她当武器挥舞起来。
多年的战斗本能起到了作用。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飞射的鱼骨弯刀被拦了下来，而那只被抡起来的雌性海妖也被凌空砍中了胸腔，半个胸腔都被砍断了。
其他围在沃顿身边的雌性海妖几乎被吓的魂飞魄散，她们惨叫着，下饺子一般跳下池水，向池水下的深渊夺命而逃。
15，工作狂（十）
短短几秒之内，这用于奢靡享乐的池子便被鲜血和混乱吞噬。
雌性海妖的尖叫和雄性眷族的惨叫不绝于耳，海面更是在风暴来临前狂涌，混合着鲜血的池水激荡，拍打在海妖的脸上，少年和魅影一般闪烁，速度极快。海浪每拍打一次，就有一名海妖倒下，死状凄惨。
几下一来，海妖们完全丧失了作战的勇气，已经在铁门大桥安逸数十年的他们疯狂后退，跃进池水，试图向强壮的沃顿男爵和大海寻求安全感。
池水很深，可想如果落入其中，战力会大大受损。
千辰不想进入海中战斗，他的目标也不是这些低级眷族。那只猫给他工作内容很明确，就是沃顿男爵。
池面上，他蜻蜓点水一般踩着那些海妖眷族的脑袋，不断跳跃。动作看似轻盈，但每一次跳跃都有一名海妖眷族被踩的口喷鲜血，每一次跳跃都让他更接近沃顿男爵。
那些海妖一边在池子里疯狂游动，一边恐惧的投掷出手中的武器。
各种尖锐的利器向千辰嗖嗖飞去，他在空中扭身，将身体扭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躲开了那些海妖的投掷。但那些投掷异常密集，即便躲避，千辰身上的衣服和皮肤也不免被利器割破，伴随着撕裂的布料，鲜红的血珠从裂口中渗出舞动，但千辰对此并不在意。
随着一次又一次落地跃起，千辰踏过池面，离沃顿男爵越来越近。
如此惊人的景象让沃顿终于变了脸色，他八只复眼牢牢盯着千辰，手掌向身后的红树干一砸。粗大的树干裂开，露出其中蓝色的物体。那是一把完全由生铁和蓝晶石构成的大斧，斧柄上满是五颜六色的珊瑚。
“多少年了，从没有人敢在我地盘上这么撒野！！”沃顿咆哮说道：“你是头一个！！”
说完，他将斧子重重往海水中一砸。
莫名的波纹从斧刃上的蓝晶石中扩散开来。
狂风席卷巨斧从天而降。
哗啦！
海水澎湃激荡。
海妖眷族被冲向两旁。
千辰高高跃起，躲开了这沉重一击。
随后，一只巨大的蓝色半透明鲨鱼从深渊中跃起，对着池面上的千辰张开血盆大口。
鲨鱼吞掉了千辰，在空中停留一秒后，轰然落入池水中，翻腾起大片大片的水花，眨眼不见踪影。
如此迅速来了这么一下重击让沃顿男爵肾上腺素激增，皮肤迅速变色闪烁，他连喘几口气。
死掉了么？
沃顿看着面前翻滚的海水，那完全变成了红色的池子，微微挪开斧子，想看看这片猩红之中究竟有没有那个少年的尸体。
斧子刚拿开，无数鲨鱼和海妖的尸体便从池水中缓缓的浮上来，那一斧的威力让他的眷族死伤惨重。
不过对于这一切沃顿并不在意，鲨鱼只是他的宠物，至于眷族，只要他没事，想生多少就生多少。只要他自己没事就好。
用斧头翻了几下，沃顿并没有找到那个少年的尸体。
或许已经被他的附魔带进海底也说不定了，沃顿心想。
正想着。
池水中，突然一道黑影疾射而来，穿出波涛缠住了沃顿的手腕，并在上面绕了一圈。
这是...
锁链？
沃顿面色大变。
随后，巨大的力量从锁链上传来，将锁链绷的笔直。
沃顿下意识的伸手就拉，试图甩开锁链，但这一拉之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炮弹一般从池水中冲出，屈膝飞跃。
砰！！
伴随着一记闷响。
膝盖骨冲击在沃顿的脑门上。那个膝盖面积并不大，和沃顿的脑袋比起来甚至显得很渺小，但是被那记膝盖顶中的沃顿只觉得眼前一花，天旋地转。浑身上下瘫软异常，提不起半点的反抗的力量。
扑通。
巨斧插进池水中。
沃顿倒在了红树干上，呼吸不能。
千辰落地，他面无表情的抖了抖湿漉漉的头发，将影响他视线的海水抖掉。他半闭半睁眼睛，站在沃顿身边，弯腰解起了沃顿手腕上的锁链。
连续挣扎几下后，沃顿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看见站着身边的千辰，他悚然一惊，就要坐起来，再去拿斧子。然而一只湿漉漉的鱼鳞皮靴踩住了他的胸膛，将他重新踩踏回去，动作缓慢，不容置辩。
千辰踩着沃顿男爵的身体，站在他胸口。
天空的乌云愈发浓稠，风暴前的压抑和闪电让海妖沃顿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惊骇的看着胸口那个少年，此刻他虽然有手有脚，却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动力。
如此轻而易举的挣脱附魔来到他身边，并且毫不在意的踩在他身上，很显然这个家伙并没有用出全力。
“怎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达达岛这种偏僻的小岛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的家伙？？”
沃顿看着千辰，喃喃自语，百思不解。
千辰身上的护卫长袍在战斗中碎裂了大半，此刻大半小腹和胸腔都露在外面。一丝丝蒸汽从少年肋骨间冒出，弥漫入空中。
沃顿鼻子抽了抽，恍惚间，他好像闻到了一丝硫磺的味道。随后，伴随着轰隆一道雷声，一道闪电将夜空撕破，将巢穴内的一切照的雪白，这时，沃顿男爵看到那个少年肋间那道古怪的伤口，以及那伤口内缓缓蠕动的鲜血。
从少年体表滑落的海水在流到那个伤口后被嘶嘶蒸发，变成淡淡的雾气。
沃顿骇然，他看着那个少年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终于意识到他是什么人了。
“你...你是虞帝国的士兵！”
他震颤喊道。
千辰面无表情，手臂伸直，让锁链完全解开，落在沃顿的脖子上面，随后，他弯下腰，好像抱住了沃顿，实际上是用锁链缠绕住了沃顿脖子。
“虞帝国的士兵怎么会来这里...？该死！达达岛的岛主竟然会找这种怪物来对付我吗，真是不怕死的东西，为了开启铁门大桥连命都不要了么….？”
锁链一圈圈绕在沃顿的脖子上，他震惊的自言自语。
在看到那道蠕动沸腾的伤疤后，沃顿已经没有反抗的心思了，他的大脑开始疯狂转动。
不！
不对啊...！
不对啊...！！达达岛的岛主怎么可能控制的了虞帝国的士兵！？不，这不可能！！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盯着池水另一侧被关在笼子里的姬莉雅，咆哮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虞帝国的士兵！会为你工作！？”
姬莉雅听到了沃顿的呼喊。
也看到了闪电下那可怕的景象。
那个被她带回教堂的少年此刻正踩在沃顿男爵的身上，就像一个码头工人踩在木头箱子熟练的往箱子上缠封条一样在沃顿脖子上缠锁链。
直到现在，姬莉雅都难以想象这是怎么做到的。
千辰明明看起来一点都不强壮。
而面对沃顿的问话，她亦不知道答案。
千辰只是她捡到的一个异乡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千辰要为她做事，话说回来，这事也不是她要做的，是恰恰米安排的。
“说话！为什么虞帝国的士兵要为你做事！？”
沃顿焦急吼道。
想到沃顿此前对她的态度，姬莉雅抓着笼子，大声回怼道：“我是圣光大主教，有一个打手很奇怪吗！？”
轰！！
天空又是一道闪电闪过。
千辰将锁链在沃顿男爵的脖子上套牢。
在闪电照耀下，少年面无表情，却比任何表情都来的更加冰冷。他缠完了锁链，此刻手臂开始收紧，这个动作，竟然是打算将沃顿给活活勒死。
“等一下！！”
沃顿男爵疯狂挣扎大吼道：“你不可以杀我！！”
但是千辰完全无动于衷，他还记得任务内容。既然大主教同意了那个任务，那么他就要将它贯彻到底。
想到千辰虞帝国士兵的身份，沃顿已经放弃了和千辰交流的意图了，他冲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姬莉雅大声喊道：“让他住手！听见没有！？”
姬莉雅冷眼看着沃顿，死死握着铁笼，一言不发。沃顿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敢用命令的口气和她说话，真是岂有此理，难道忘了此前她也给过他机会么？
“大主教，你不知道这个士兵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沃顿拼命嘶哑喊道。
姬莉雅神色一变，她立刻抬起手，喊道：“等一下，千辰！”
轰！！
又一道闪电劈下。
千辰停住了，一动不动。
“让他放开我...该死....我...我说不了话了...”
锁链缠绕中，沃顿男爵几乎窒息的咳嗽道。
“千辰，让他说话。”
姬莉雅在笼子里大声说道。
千辰闻言解开锁链，将锁链从沃顿男爵身上抽离，他自己也从男爵身上离开，站在红树干边，手臂反背腰后，一言不发。
“告诉我，沃顿，你知道些什么？”姬莉雅大声问道。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让虞帝国的士兵替你工作的，但是很显然......这个士兵是一个失败品.....””沃顿捂着脖子，嘶哑咳嗽道。
“失败品？”
“没错，虞帝国会给自己的士兵体内种下沸腾之血，以提高他们的战力。但是这种血并不是谁都能控制的，就算控制的了一时，也控制不了一世。我从没听说过，有虞帝国的士兵可以活过二十五岁。
这种血在他体内，迟早会把他完全吞噬，变成怪物。现在的他，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你看那巨大的伤疤，正是无法他体内无法控制的沸腾之血！”
“你死到临头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姬莉雅咬牙说道，“这些东西不用你来特地告诉我，岛上已经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了！”
沃顿一愣，看着姬莉雅，想到了她的要求。巨大的不甘涌上心头，圣光大主教来这里要做什么，他当然知道，可他更不能放弃铁门大桥的巢穴，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比这里更轻便快捷的获得财富，这是他经验了几十年的产业，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
绝无可能。
这么想着，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虞帝国士兵。
千辰也在看着他。
对视一眼。
冰冷和恐惧刺激到沃顿的大脑，一条绝妙的计策涌上心头。
“但是啊，大主教...”
沃顿慢吞吞的说道：“作为淹神的子嗣，我有办法可以解除沸腾之血。”
“啊？”
姬莉雅一愣：“真的？”
沃顿见她那副表情，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他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啊，是啊，没错，大主教。我的确有方法，可以解除沸腾之血哦。让这位士兵从这种可怕的魔血中解脱出来...”
“什么办法？”
姬莉雅立刻大声问道，她用力抓住笼子，想把它打开。
（千辰收回眼神，他看到了那柄掉落在池水边的海妖巨斧，斧头上的珊瑚和藤壶正在吐出信子，过滤海水。这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沃顿轻声说道：“大主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你想要答案，那么必须要付出一点什么。当然，鉴于你现在实力强劲，这个代价，只要一点点...您，只需要动动嘴皮，就够了....”
“你要我动什么嘴皮？”姬莉雅问道。
“啊～我的想法很简单了，只要你向圣光发下誓愿，愿意永远不再管我，永远不再来找我沃顿的麻烦，无论那些岛民如何恳求，你都不来找我麻烦。我呢，就把治疗这位虞帝国士兵的办法告诉你，如何？”
（锁链哗啦啦轻响，千辰没来由的感到一丝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此前已经来过几次了，但这次显然比过去几次更强烈，他弯下腰，伸手抚摸斧柄上的珊瑚虫）
姬莉雅愣住。
看她愣住，沃顿脸上那抹笑意越来越浓。
不错，这么多年马放南山，他沃顿的确不是这种虞帝国的怪物士兵的对手，可是圣光大主教？
呵，这种好管闲事的家伙，这种传说中以天下为己任的家伙，怎么可能放弃那些愚蠢的念头，为一个将死的士兵放弃高贵的信仰，弃众多岛民的安稳于不顾，她一定会异常为难，讨价还价。
想至酣处，沃顿嘴角露出残酷的笑意。
而只要她愿意讨价还价，只要能拖一会儿...只要能拖一会儿...拖到消息传遍无望海，拖到他的子嗣将救援的力量带过来，拖到风暴唤醒无望海的神灵，到时候，就能将这些胆敢侮辱淹神后裔的肮脏人类.....
“好啊。”
姬莉雅只是愣了一下，随后想也不想的说道：“我答应你。”
沃顿那抹笑意凝固在了脸上，如褪色掉漆的小丑面具。
不需沃顿再多言，姬莉雅便举起一只手：“我发誓，只要你把解除沸腾之血的办法告诉我，我就再也不来找你沃顿男爵的麻烦，无论那些岛民如何哀.....”
“等等！！”
沃顿大声打断了姬莉雅，他头上冷汗如雨，狂乱的喊道：“你不是圣光大主教么？你怎么能...”
话音未落。
一只大柄斧带着巨大的呼啸声，轰然而至。
姬莉雅惊声尖叫：“千辰，别.....！！”
轰！！！
伴随着几乎是地动山摇的一击。
整个沃顿男爵的巢穴剧烈震颤了一下。
姬莉雅伸出手，还想说什么。
但是已经迟了。
暴雨从天而降。
雨点打湿那精巧的白灰色手指。
让它彻底变成灰色。
沃顿男爵靠在身后那株巨大的红树干上，那柄专属他的巨斧此刻重重的斩在了男爵本人的脖子上，整个斧子只有一个柄留在外面，斧头几乎全部被砸进了树干，连带着他身后的那株巨大的红树，也被砍的几乎裂开。
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中，一场巨大的风暴袭来，沃顿愕然的眼神在雷暴和大雨中逐渐失去光芒。
斗大的脑袋从斧沿上缓缓滑落，扑通一声掉在了下面的树根上，弹落几下后滚进池子里，将本就鲜红的池水晕染的更加深红。
池水边，锁链哗啦啦轻响，混合着暴雨击打池面。
千辰面无表情，他缓缓松开那只比他大腿还粗的斧柄。
转过身，看着池水另一边错愕的姬莉雅，淡淡说道：“工作第一。”
16，黯淡
海浪汹涌澎湃，天空中暴雨倾盆而下。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沃顿男爵无头尸体上，将血水稀释成粉色小溪，哗啦啦流下。
千辰正在工作。
他走下红树干，趟着汹涌的海水游到那颗巨大的头颅边，拉着头颅上的触须将它提起来，返回红树干上。
姬莉雅看着海浪中起起伏伏的巨大头颅，还有那个站在树根上的少年，他将沃顿的头颅放在脚边，又锁链从海水中提了起来，系在手腕上。闪电划过天空，将他肋骨间的疤痕照的分外狰狞。
她知道虞帝国是强大的帝国，也想过虞帝国的士兵应该拥有很强的作战能力，但是没想到千辰会强横到这种地步，更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就杀死了沃顿，甚至没有给它说话的机会。
拿到了沃顿男爵的脑袋后，千辰顺着红树干来到姬莉雅的笼子旁边，双手插进笼子里，那长满藤壶的笼子竟然被生生给扯开了。
风暴越来越急，雨也越下越大，千辰看了看天空，说的：“回去吧。”
姬莉雅看着千辰手中沃顿的头颅，喃喃道：“你这就杀掉它了...”
“工作。”
千辰回答道。
“喂，你没有听见他之前说的话么？”姬莉雅难以置信问。
“听到了。”
“听到了你还杀掉它？他说知道办法可以让你不用被沸腾之血伤害，你身上那个伤口，怎么看也不正常吧。”
千辰扫了一眼肋骨间的伤疤，只一眼，他就收回眼神。
“工作第一。”他依旧回答道。
姬莉雅感觉这家伙在折磨自己，她愤怒的抓住了千辰脖子上的衣服残片，咬牙说道：“那你好歹等他把话说完！他话还没说完...”
千辰看着姬莉雅，心里有点不舒服。那种不舒服也不知从何而起，他也无法形容，如果姬莉雅答应了这只海妖，最后又把它给杀了。就像姬莉雅答应了去工作，最后中途又因为其他事变卦一样。
但他并不想和姬莉雅理论，因为她是大主教，大主教地位一定是很高的，或许她这么做有她的道理。
嘴唇蠕动几下，没什么词汇含量的千辰憋出了几个字。
“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姬莉雅诧异的问。
“被单还在外面。”千辰指着天空说道。
姬莉雅看了看乌黑的天空，雨水噼里啪啦的落在她的脸上，她闭上了眼睛，握住千辰衣领的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想要听到千辰的解释。可等来等去就等到这句话，这感觉不亚于刨了半天石头最后却只刨出来块马粪。
但是千辰是认真的，他很担心那块被单。
和姬莉雅说完后，他便一手提着沃顿男爵的头颅，一手拽着姬莉雅的胳膊向甬道外走去。
海浪越来越狂暴，姬莉雅挣脱了千辰的手掌，独自一人在海浪汹涌的甬道内穿行。
此刻，通道内早已没有了海妖的身影，连带着那些高处的魔晶灯也被打翻，它们被浪花推着，在水中不停翻滚，或是从红树根的缝隙中掉下去，沉入幽深的海底。
千辰走几步就回头等一下，走几步就回头等一下。
终于，他们钻出树根甬道，来到海妖巢穴外围的索道边。
风暴已经来临，暴雨和狂风搅动着大海，浪花冲击在红树干上，撞出巨大的泡沫。
索道在狂风巨浪中疯狂摇摆，上面的海蛇藤早已因为恐惧而躲进了海底。留下光秃秃的索道。
千辰想到姬莉雅之前说怕高，便将手伸给她，想要带着她上去。但姬莉雅摇摇头，冷淡说道：“我自己上去。”
千辰收回手，将沃顿男爵的头颅上的触手绑在腰上，随后，他将锁链缠在手上，手脚并用，顺着索道爬了上去。
大桥豁口，那只独角驼跪坐着躲在桥面一角，瑟瑟发抖。天空电闪雷鸣的乌云和如墨翻腾海面让它恐惧。
看见千辰从索道上爬了出来，它昂起头，站起身，使劲向千辰这边拱来，想要获得一些安全感。
千辰来到那只因为风暴而恐惧的驼兽旁边，将沃顿男爵的脑袋取了下来，挂在驮兽的腰侧。驮兽身上长长的毛发已经被雨水打湿，它在千辰耳边卟噜卟噜的甩着嘴唇，示意千辰赶紧带它离开这里。
千辰解开绳索，牵着它站在豁口边，看着索道上缓缓爬行的姬莉雅。
暴雨将姬莉雅的主教袍完全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白灰色的石头身体在沾满雨水后变成了完全的灰色，她匍匐在索道上前进，爬的很慢，但就是一声不吭，完全没有让千辰帮忙的意思。
终于，她艰难的爬上了大桥豁口，千辰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了姬莉雅。姬莉雅一言不发的接了过来，翻身骑在了独角驼背上，二人踏上了返回的旅途。
和来时的叽叽喳喳不同，此刻的姬莉雅变得异常沉默。雨水从姬莉雅脸上滑落，再从她下巴滴下。她在雨水中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真正的雕像。
一直走到清晨，他们才走到海岸边，此刻，这场风暴竟然依旧没有平息的迹象，无望海在莫名力量的搅动下翻腾不止，雨雾缭绕，无法看清海面的波动，亦无法知晓其中正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那些生存在铁门大桥边淹神信徒的帐篷已经在巨大风暴中被掀飞。原本帐篷所在的区域已经变得一片狼籍，残留的锅碗瓢盆被风暴席卷的到处都是，只是不见了人影。
姬莉雅看着桥面上的狼藉，闭上了眼睛。
独角驼带着千辰和姬莉雅穿过风暴狂舞的达达岛，来到了岛主官邸附近。
尽管风暴在不停肆虐，吹的树木都抬不起头。但是岛主府邸外，已经有一大群护卫正在等候。
护卫围成了一圈，他们撑着黑色铁伞，站在暴雨中一动不动，而在黑色铁伞下，一只一米来高的肥胖白猫正穿着斗篷来回踱步，斗篷底端在泥地上被拖的乱七八糟。
直到独角驼兽出现在暴雨之中，白猫才定下脚步，它定睛一看，顿时大喜过望，三步两步的冲到驼兽身边。盯着暴雨冲刷下的沃顿男爵的头颅，翻着它空洞的八只复眼，嘴里啧啧称奇的赞叹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虞帝国的士兵果然名不虚传，区区沃顿完全不是对手！”
千辰沉默。
姬莉雅跳下驼兽上，看着雨云弥漫的天空，冷冰冰说道：“利奥达多，你的目标达成了，现在沃顿已经死了，可是你得罪了海妖，甚至得罪了淹神，后续怎么收场，你想到了么？”
恰恰米看着驮兽背上沃顿那颗巨大的头颅，微微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齿。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大主教。我自有安排。”
说着，他摆摆手，一旁立刻有士兵将一个沉甸甸的小皮袋塞进来姬莉雅手中。姬莉雅盯着小皮袋里看了一眼，看见里面有金灿灿的光芒。
姬莉雅手指收紧，抬起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恰恰米根本不想和她多废话，他拍了拍独角驼的屁股，带着一群护卫鱼贯而入，消失在了岛主官邸中。
姬莉雅看了一眼身旁的千辰。
千辰在雨中站的笔直。
姬莉雅伸出皮袋，放在千辰面前。
千辰一动不动，困惑的盯着那个皮袋。
“这是你的工作，你自己拿着吧。”姬莉雅说道。
千辰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接住了那沉重的皮袋。
姬莉雅把金德勒丢给千辰后，便头也不回的向圣光大教堂的方向走去。千辰握着皮袋，匆匆跟在她身后。
越靠近教堂，两人脚步就越快了。
终于，当他们回到山坡上的圣光大教堂，两人同时抬头看去。然而破旧的屋顶上空无一物，那床昨天洗的被单早就不知道被风暴刮哪里去了，连杆子都没有留下，姬莉雅的那几件衣服也一样，早就不知道被风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落汤鸡似的两人站在圣光大教堂门前，呆呆的看着空旷寂寥的屋顶，相视无言。
最后几件衣服也不见了，内裤更是一条不剩。如果是平时，姬莉雅只怕会气到冒烟，但是她现在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摇头无奈叹息一声后，抬腿向大教堂里走去。
千辰跟在姬莉雅身后，即便此刻他真的很在意那块被风暴吹走的床单，他也无法对大主教的脸色视而不见。
上楼前，一直沉默的千辰终于忍不住喊道：“大主教。”
“我不叫大主教。”姬莉雅背对着千辰压抑愤怒道：“我有名字。”
千辰很为难，叫她名字？好像有些不恭敬。
姬莉雅看见千辰紧绷绷又有些局促的模样，不忍叹息道：“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千辰，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这样不在意呢？”
千辰沉默。
沉默半天，他抬起头，嘟囔道：“我也不懂。”
“你不懂什么，你说话能说完整一点么？”姬莉雅不满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多说几个字你能死么？”
千辰表情瞬间僵硬，好像一个破旧不堪的机器要重新运作一样，每一块肌肉都发出吱吱嘎嘎颤抖的声音。
“不懂什么？”姬莉雅认真问。
“你...明明答应了那个...”
他卡住了，不得不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姬莉雅看出千辰的比划，他用手指在空气中画出了一个猫头。
“是的，我答应了恰恰米.利奥达多。”
姬莉雅抱起胳膊，冷淡道：“然后呢？”
“你变了。”千辰喘口气。
“哦，我变了么？”姬莉雅抱起胳膊。
“你变了。”千辰痛苦说道，“你甚至...”
他学着姬莉雅抬起手的模样，那是她在沃顿男爵面前发誓的模样。
“啊哈？”
姬莉雅笑出声：“我没让你不杀，你可以等他把答案说出来再杀。”
千辰的表情几乎就像要窒息了一样。
“可是那样的话你又答应了...”
他想说什么，但是他又忘了那只海妖的名字，那种东西他根本不在意，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姬莉雅的话。
好在姬莉雅已经明白了千辰想表达什么。
“言语很重要么，千辰？”
姬莉雅已经厌倦了，她说道：“想不明白的话就慢慢想吧，我没必要和你解释。”
千辰身体微微张开嘴，有些呆滞。
“晚安，千辰。”
姬莉雅抬腿向楼上走去，她已经受够了。
这个天气，这些工作，失忆的傻子士兵，岛上那只该死的猫，那些黏糊糊的海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现在的她只想把水弄干然后什么都不想的去呼呼大睡。
“那...”
千辰却伸出手，他想叫大主教，可又想到大主教不让他叫大主教，只好硬生生的把大主教三个字给憋了回去。
姬莉雅停下脚步，用紧皱的眉头示意他快说。
“我...之后该做些什么？”千辰困惑的询问姬莉雅。
“呵。”
姬莉雅自嘲的笑了笑，随后冷漠摇头。
“这里没有工作，我也没有工作。”
她冷淡的说道：“你别问我要工作了，没有值得做的事情，我宁愿一动也不动。”
17，肖大人
夜晚，姬莉雅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时隔多年，她又做了一个梦，梦境中，她看到了巨斧呼啸而过，看到沃顿男爵无头尸体张牙舞爪，看到千辰冷淡无表情的脸，甚至看到了莱因哈姆神父躺在树下，七窍流血。
等她惊而从床上翻身坐起的时候，时间重新来到了清晨，这次她没有再安心睡到中午，某种隐隐的不安总是弥漫在她心头。
此刻，屋外的阳光也消失了。尽管那夜疯狂的暴雨已经停了，但阴云依旧密布在窗外，深灰色的天空就像雨水打湿她体表后呈现出来的颜色，仿佛随时都会再来一次风暴。
姬莉雅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此刻她的身上的水已经干了，石头做的身体重新回到了白灰的颜色。只是那件湿漉漉的主教袍仍未干。尽管并不能感受到湿衣服贴身和干衣服贴身的区别，但姬莉雅不想穿这件湿衣服，神父在世的时候曾经教导过她，湿衣服穿着不好，会让石头开裂。
她想了想，把仅剩的床单披在身上，在腰间和肩膀系了两个节。在老旧柜子前的镜子上照了照。
做完这一切，姬莉雅感觉有点乏力，离上次进食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不吃东西，她会感觉身体变得很沉重。补充能量最好的办法是进食能源类晶石，其次就是吃石头。
当然姬莉雅大部分时间都是吃石头，达达岛的蓝晶石都埋藏在海底，只有海妖才能开采。可现在沃顿死了，天知道那些海妖会不会再把蓝晶石运到岛上来卖，如果它们从此不来卖，那么达达岛的大半日常都要瘫痪了。
想到这里，姬莉雅一个头两个大。
但很快，她就决定不再去想，她只是一尊幽谷中的石头，人类和海妖会在达达岛上打成什么样她不想管。
离开房间，她本能的想看看千辰的房间，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她现在还是很生气，不想和千辰多交流。
可是当姬莉雅走下楼梯，她却看见千辰坐在楼梯口，低着头。
他依然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岛主护卫服。露出大半个后背，后背上，巨大的十字交叉伤疤若隐若现，伤疤内，暗红色的血液不停蠕动。
听见身后的声响，千辰立刻站了起来，站的笔直，为姬莉雅让开了楼梯。
姬莉雅不知道千辰是一晚没睡还是刚刚睡醒坐在这里，但她也不想问，只是颇有些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她绕到教堂大厅的角落，翻出了一把生锈的锄头，随后扛着锄头向教堂后山走去。
圣光大教堂坐落在达达岛东侧山腰，山上有很多石头，这些石头是姬莉雅的日常口粮，在所有石头中，她比较喜欢页岩。花岗岩太硬，吃起来不舒服，石灰岩又太粉，吃起来没有口感。只有页岩最舒服，咬起来脆脆的，偶尔还能吃到里面的古老动物图案，也算是小小的惊喜。
只是页岩的采集需要敲敲打打，很费功夫。不过这对时间大把大把的姬莉雅来说并不是问题，她很喜欢没事敲石头吃的感觉，至少比岛上那些累死累活种椰米岛民要幸福。
雨已经停了，但地上仍然很湿滑，姬莉雅小心翼翼走来到平时采石的地方，挥动锄头，开始在坑坑洼洼的石头山上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
敲了一会儿，她感觉身后有人在看着自己。
扭头一看，嗬，不是千辰还能是谁。
只见他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锄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如果不是昨天的事，姬莉雅或许会让这家伙来代劳，为自己来挖石头，但是她现在并不想让他帮忙做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挖着石头。
挖完石头后，她就坐在石头山下，靠在岩石坑里，嘎巴嘎巴的嚼了起来。
千辰也不吭声，就看着姬莉雅进食。
吃了一会儿，姬莉雅觉着千辰有点烦，一开始的惊艳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停折磨。虽然这家伙外貌过人，但是那眼神总是空洞洞的，好像里面没有灵魂似的。
被那空洞的眼神凝视好一会儿，姬莉雅不耐烦的放下一块页岩，恶狠狠的对千辰说道：“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吃饭？”
千辰还是没吭声，他小小的后退了一步。
姬莉雅怎么不知道千辰在想些什么，肯定是想问工作，可又不敢问。
别过头嚼了几口页岩，姬莉雅突然站起身，往千辰丢了一块石子。这次她可不打算逗他玩，而是很用力的砸了一块石子。
当然，石子还没落在千辰身上就被他躲开了。姬莉雅不放弃，连续向千辰丢了好几块石头，千辰也不还手，就是抱着胳膊，连躲带退，一脸困惑。
“有毛病啊！跟在我后面？”
姬莉雅砸着石头，骂骂咧咧道：“吃饭也看着，你能吃石头么？不能吃不知道去镇上买东西吃去啊！还要我喂你不成？看看你衣服破成什么样，不知道去买衣服么？你那一百个金德勒是摆设么！？”
姬莉雅一边骂，一边毫不留情的砸着石头，如同驱赶断乳期幼兽的母兽。
“圣光在上！什么东西都要来问我吗？你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么？你脑子长了要用啊！”她毫不留情的骂道。
千辰闪躲着石头，大概明白了姬莉雅的意思，于是他往山下跑去。
跑了一半，姬莉雅想到什么，大声喊道，“给我回来！”
千辰立刻一百八十度转弯掉头跑了回来，不见生气也不见有任何情绪波动。
姬莉雅扔开手里的石头，极不情愿的吩咐道：“对了，之前不是借了海门罗斯三个金币，去把钱给人家还了。”
“海门罗斯？”
千辰困惑。
“就是被你断鼻子的那个光头！头上纹金德勒的那个。金德勒就是你手里那个金币，明白么！？”
姬莉雅强忍着给千辰解释。
千辰眼睛一亮，立刻站的笔直。
“是！”
看他那副天生劳碌命的嘴脸，姬莉雅更无语了，她捏着鼻子犹豫再三，不甘心摆摆手，“还有...去买点家当和衣服回来，我没东西穿了。”
千辰眼睛更亮了。
“是！”他说道。
“哎呀哎呀！”
姬莉雅五心烦躁的跺跺脚，她觉得千辰这样任人差遣不好，可又不能骂他，骂他也没用，他也不懂。偏偏差遣他做事的人还是自己，明明已经一点都不想把事情交给他来着，最后却又让他去做事，如此复杂的情绪交织，让她脑子都要裂开。
“走走走！烦死啦。”
千辰一溜烟往山下跑去，几秒钟就跑的没影了。
姬莉雅站在山坡上，看着千辰的背影，突然一惊。
完了，这家伙衣服还是破的，就这样跑下去，只怕小镇里的那些人会被吓坏！
......
......
千辰一溜烟跑到了山下，尽管他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但他决定还是先完成大主教的任务之后再去吃东西，毕竟这是公事。
海门罗斯，光头，脑袋有金德勒
几个信息在千辰脑海中盘旋，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皮袋，从中取出一枚金德勒。金德勒正面有十三颗星，反面则印着一个没有面孔手拿权杖的女人。
千辰仔细的端详着钱币上的图案，在街道上晃来晃去。每遇到一个人，他就拿着金德勒和那个人脑袋对比一下。当然，绝大部分人头上都有头发，在脑门上纹图案的就更少了。
岛民们尚且不知晓沃顿男爵的死亡，但一个有着沸腾之血的虞帝国士兵出现在达达岛上的新闻早就不胫而走。
他们看见千辰穿着破烂衣服，露出背上伤疤，手里举着一块金币，每到一个人面前就停一下。
如此景象已经足以吓坏大部分岛民了，他们尖叫着躲开千辰的注视，有的躲进巷子里，有的躲在屋子里，有的甚至躲在垃圾桶里。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
千辰什么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拿着硬币四处对照，在岛上挨个挨个的拦着人检查，即便有人躲进了垃圾桶里，他也会拉开垃圾桶，拿着金德勒在那人脑袋边对照一下，确定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才离开。
一时间达达岛的小镇内鸡飞狗跳，门窗砰砰的关了起来，有人飞快的逃向岛主府邸，试图向岛主的护卫通风报信。但是岛主府邸已经上锁，这无疑更加增添了人们的恐惧。
岛民的情绪并不能影响到千辰，他拿着一块金币走到了一家酒馆门口，看见酒馆里有不少人，他就打算拿着金币进去寻找头顶有纹身的海门罗斯。
在酒馆边，千辰突然停了下来，他感觉阴影里有人在看自己，于是他便举着金币信步走进阴影中。
此刻，酒馆阴暗潮湿的石墙上，靠着一个奇特的家伙。它身材纤细，有着齐耳的银色短发，说是银色也不对。它的发根是黑色，只是一路向上渐变成了银色。
它穿着高领白色短衣，短衣下留着腰脐，腰脐下则是棕黄色的宽松长裤，长裤上左右各别着一把刀，一把长刀，一把短刀。
它懒散的靠在石墙上，环抱双臂，一双绿色竖瞳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千辰。
千辰也看了对方。
那人戴着一副黄色透明眼镜，嘴里嚼着什么，耳朵上有一排黄金耳钉，意义不明。
两人对视一眼后，那绿瞳人问千辰：“你在找什么吗？”
千辰不理会它，虽然他知道这家伙曾多次跟踪过自己。但他并不在意，确定它不是一个脑门上有金德勒的海门罗斯后便转过身，准备继续去酒馆里搜寻。
但是那人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任千辰离开，它从墙壁上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揉着头发来到千辰身边，伸出鼻子好奇的在他身上嗅了嗅。
“硫磺火山和死亡恒星的味道...果然是虞帝国的士兵...”它嘟囔道。
千辰脚步不停的往酒店里走去，刚走到门口他却感觉自己走不动了，扭头一看，原来是他手上的锁链不知怎么被那人抓住了，此刻它正抓着锁链，对千辰歪头笑道：“你在找人么？这种事我最擅长了，无论你想找谁，我都能把你需要的人给找出来。”
千辰不确定的看着它，不明白它在表达什么。
“我叫伊维特.肖。”
那人拉着锁链来到千辰身边，说道：“我是一个美食家，也是一名任务达人。当然了，如果你看得起我，也可以叫我一声肖大人，我是可以承受的。”
千辰既不知道什么是任务达人，也不在意什么是美食家。当然他更不在乎面前这人叫什么名字，但他很在意这人之前说的那句话。
“你会找人？”千辰简短的问。
“是的，我会找人。”伊维特说道：“很会哦。”
“我在找人。”千辰直愣愣的说道。
“找谁？”对方立刻反问。
“金德勒纹身，光头。”千辰说道。
“哦～”伊维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海门罗斯，是么？达达岛的双面恶霸。那个有着铜臭和海腥味道的男人，我恰好见过他呢～”
千辰不知道这家伙在乱七八糟的形容些什么，但是他知道那个名字。
“海门罗斯。”千辰肯定重复道。
伊维特摇摇头：“你在酒馆里肯定找不到海门罗斯，做为新晋财富女神的信徒，他被昨夜的那场风暴给吓坏了，现在肯定躲在什么地方不敢出来呢。”
18，消失的金币
千辰并不在意海门罗斯此刻的状态，他只想把大主教要求的还钱任务执行完毕。
对方话音刚落，千辰便问道：“他在哪儿？”
伊维特却摇摇头，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千辰又问了一遍。
“他在哪儿？”
伊维特一手伸在千辰面前，另一手举起锁链，无奈摊开，说道：“我的家乡有句古老的的谚语，如果你有好本事，那就绝不要干白活～”
千辰不理解，盯着他。
“我要收钱的。”伊维特叹息，“你要找他，我带你找他，我帮了你，你是不是得给我报酬呢？不然我吃什么，不吃饭我会饿死的。”
千辰点点头：“有道理。”
伊维特嘴角上扬，“嘻～有道理吧。”
“收多少钱？”千辰问道。
“嗯...”伊维特歪头思考片刻：“按我我的身价来说，至少得五十个金德勒起步吧。不过你是初次体验，作为第一次收费。我收你二十五枚金德勒吧。打五折，非常公道。”
公不公道千辰不知道，但工作是至高无上的，他立刻拿出皮袋，哗啦啦从袋子里倒了起来。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数了二十五枚金灿灿的金币，为了保险起见，他又数了一遍，防止自己数错了。
看他认真的数钱，伊维特笑得更开心了。
数了一遍没毛病，千辰握着二十五金德勒递给它。
伊维特漫不经心的在千辰手里摸了一下，它的手很细，比千辰小一些。但是那二十五枚金德勒碰见它的手后就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蒸发了一样。
“富有的人总能得到最佳服务。”伊维特说道：“没有毛病。”
千辰感觉手里多了什么，他低头一看，是一颗黄色软软的小方块，包在透明的玻璃纸中。当然，千辰并不知道它是什么。
“赠送的糖果，橘子风味的。”伊维特说道：“权当是一次小小的契约。”
千辰纳闷的看着伊维特，现在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此刻的理解范畴，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你不喜欢橘子味么？我还蛮喜欢的。”
伊维特把手揣进裤兜里，取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小方块，放在掌心，对千辰说道：“不喜欢橘子风味的可以自己挑一个哦。”
千辰看着自己手里那个黄色方块，又看了眼那堆五颜六色的方块，将黄色方块扔进了垃圾桶，并且直视伊维特的眼睛，说道：“找人。”
伊维特遗憾的将糖果收进兜里，叹息道：“不近人情的客户，真不愧是虞帝国的士兵。”
说完，它手一晃，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个玻璃圆球。圆球内有绸带，绸带在圆球内不断飞舞，好似里面有一阵风一样，十分奇特。
它晃了晃玻璃球，说道：“轻盈微风，贯穿万物，任何秘密都无法逃脱你的窥伺。”
话音刚落，千辰只感觉身旁有风吹过，玻璃圆球里的绸带也换了一个方向，被风呼呼吹的抖动不停。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海门罗斯。”
伊维特说完，它一手握住自己腰间的刀把，一手握住玻璃球，轻轻一跃，跃到酒馆顶端。站在上面对千辰说道：“跟上。”
千辰一闪，伴随锁链轻响，他出现在伊维特身边。
伊维特斜了他一眼，随后踩着酒馆屋顶跃起，轻盈的在达达岛小镇的屋顶上跳跃起来。每次跳跃都会跨过十多米的距离，轻盈的仿佛羽毛一样，千辰则一声不吭跟在对方身后，在小镇的屋顶上来回跳跃。
晦暗的天空没有什么光芒，二人沿着城镇的顶端一路远离，最终来到了达达岛的郊外，沿着枯败的椰米树林不断穿行。
千辰跟在那绿瞳人身后，提着锁链，神色警惕。
二人一路穿过树林，最终又来到了达达岛的一处峡湾附近，峡湾外，无望海正在波涛汹涌的拍击岩石，撞出无数白色的泡沫。
峡湾内，怪石嶙峋。天空是极其阴沉的铁灰色，无数白色的海鸟在天空嘎嘎叫的乱飞，它们聚在一起，不断变幻形状，时而向海里俯冲，时而变成漩涡行政在天空盘旋。
伴随着轰隆隆的浪花和闷雷，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子海藻和死鱼腐烂的臭味。无数蚊蝇在空中嗡嗡嗡的飞来飞去，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灰色鸟屎斑点。
伊维特跳上了一块尖锐的石头，遮目四处看了一眼，随后笑叹道：“诶呀诶呀，我说这么偏呢，原来是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呀，我们来迟了哦，士兵～”
千辰不知道这个绿眼人在说什么，他也跳到礁石上，盯着绿眼人看的方向。
隐隐约约中，在那些海鸟盘旋之地，在海浪的拍击中，有白影在礁石上晃动。
“你不想过去看看吗？”伊维特问。
千辰也不啰嗦，在礁石上左右跳动，不断接近那个白影晃动的位置。
来到白影所在的礁石，千辰往下一看。
嗬，那哪里是白影呢。
原来是一个被倒挂在礁石上的男人。
他一丝不挂，身上爬满了藤壶，半个胸膛都被海水淹没，两只被异度拉长的脚被死死的卡在礁石的极为狭窄的缝隙里，不知道是怎么卡进去的。他腹部被鸟几乎啄烂掉了，里面的脏器从裂口流出来，在海里伴随着他的脑袋晃来晃去。
由于海水不断的拍击和浸泡，尸体已经发肿发白，这才看起来像个白影。
千辰盯着那个尸体看了一会儿，从兜里取出一枚金德勒，稍一对比。果不其然，虽然被泡肿，五官也不成人形，但是那脑门上的金德勒的纹身倒是清晰可见，正是他要找的海门罗斯。
空中有晶莹的碎屑闪过。
远处的伊维特直接闪烁到了千辰身边，它站在礁石上，看着尸体，嘴里发出遗憾的声音：“真可惜，我还以为他能机灵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淹神的人给逮到了，哼哼...真是自作聪明，神灵的羊毛也敢薅...”
千辰四处看了看，在海浪拍击的礁石上，四周还有好几具类似的白影，有的白影已经被啄得只剩骨架了。
嘎...
嘎...
嘎...
海浪汹涌，泡沫狂卷，天空的飞鸟仍在盘旋，时不时有鸟粪落在千辰脚边。他不想耽搁太久，于是拿出三枚金德勒，从礁石向下扔去，尽管尸体伴随着海浪甩来甩去，但那三枚金德勒还是精准的从海门罗斯腹部被群鸟啄出来的洞里滑了进去。
一旁的伊维特大惊，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千辰淡淡道：“还钱。”
“人都死了你还给谁！？”伊维特震惊的问。
但这个哲学问题并不在千辰的思考范围之内，还完钱，他转身，跳过礁石，顺着来时的路往城镇内走去。
没走多远，还没走到城镇呢，千辰就听见身旁的椰米树晃个不停，抬头一看。
那个有着黑白毛绿竖瞳的家伙，居然还跟在自己身边，闲步闲庭的在树冠上行走。
这让他不理解，既然完成了大主教寻找海门罗斯还钱的任务，那么旁边这个人就应该消失了才对，但是看起来他一点消失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
“是你要还的还是那尊石头雕像要还的呢？嗯...哼，我在想什么，肯定是那雕像要还吧，毕竟她是这个岛上的圣光大主教，肯定不会欠海门罗斯这种混混的钱了。不过说起来也很奇怪，你一个虞帝国的士兵，为什么要一直跟在她身边啊？”
千辰停下了脚步，对伊维特说道：“没你事了。”
“昂？”伊维特说道：“没我事了，然后呢？”
“你走吧。”千辰毫不客气的说道。
伊维特不仅没走，反而拦住了千辰的去路。
“别那么急啊。”它说道。
千辰眉头微微皱起，情况有些超出预计，如果按大主教的安排，此刻他应该去购买衣服和家当。然后再去买点东西吃，可总是被人拦着，他是无法完成这些工作的。
于是千辰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不远处一座磨坊屋顶上，打算从屋顶上离开。可到了屋顶上之后，他却看到那个黑白毛的家伙已经坐在风车上等他了。
千辰上来之后它还笑眯眯说道：“你很忙呀？”
“我在工作。”千辰强调。
“刚刚的工作没有做完么？”
“是的。”千辰回答。
“你还有什么工作，找人吗？”
“买衣服，买家当。”千辰说道。
“哈哈哈～”伊维特乐不可支的笑起来：“虞帝国的士兵，买衣服，买家当，做这种工作你不觉得丢份儿吗？”
千辰呆滞。
“啊，也不是我嘲笑你，你这身衣服的确有够丑的。”伊维特摇头晃脑的说道：“还有圣光大教堂里那位，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吧，你确定你买的衣服能合她的心意么？你确定你买的家当她会用么？”
千辰呆滞的看着伊维特，不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
“你买过衣服么，士兵？”伊维特继续拷问。
千辰还是呆滞。
伊维特哈哈笑道：“算了，你去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了。”
说完，它打了响指，竟然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烟雾，消失在了风车上面。
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千辰心想。不过只要不阻碍他工作就好。
于是他在屋顶上跳跃起来，没多久，他就回到了城镇内，来到了姬莉雅曾经带他买烧烤吃的地方。
这里是白天，商店街有很多店铺正在营业，其中就有不少卖衣服的店面。千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信步朝那些店铺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他的出现就引发了巨大的骚乱，在海妖沃顿巢穴被撕毁的衣服根本不能遮挡他身上那巨大的伤疤，更别说那头标志性的黑发还有手臂上的锁链，这让他几乎成了一个行走的炸弹，引得商店街上的商贩和客户落荒而逃，惊声尖叫。
千辰刚走进一家衣服店，还没有说话，那胖胖的女店主就尖叫着捂着脸，嘴里大喊：“走啊，走啊，别在我这里呆着！”
“我买衣服。”千辰说道。
“啊！！警卫呢？谁快点去叫警卫啊！！”
店主尖叫着从千辰身边冲过，连滚带爬的向店外冲去，店都不要了。
千辰挠挠头，他看着四周琳琅满目的衣服，陷入沉思。
要直接拿走衣服么？好像这样就不是在买衣服了，那应该算是抢衣服，大主教给他的指令明明是买衣服来着。
于是他走出了这家商店，想去另一家店碰碰运气。但是没走多远，同样的一幕又发生了。那些店铺纷纷关闭了大门，一扇接一扇，连带着窗户都关了起来，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大街转眼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千辰微张嘴巴，看着空荡荡的四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19，初次见面
“嘻～怎么样？衣服好买吗？”
旁边有人笑嘻嘻的说道。
沮丧的千辰扭头一看，正是刚刚那个消失的绿瞳人，它坐在一堆货箱上翘着二郎腿，嘻嘻笑的看着千辰，说道：“四处碰壁诶，士兵，看来大主教的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吖。”
“是的。”千辰诚实说道。
他很为难，如果岛上人都不愿意把东西卖给他，那他该怎么办呢。
“不过你可真是走运，遇到了我。”那绿瞳人说道。
“啥？”
千辰不解的看着它。
伊维特笑意盎然说道：“如果有个领域你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应该求助更专业的人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你觉得呢？”
千辰沉默点头。
“嘻～我还是有点道理吧。”
伊维特再度露出浅浅的微笑，露出两颗虎牙，它靠在烟囱上，捏了捏手指。
千辰不明所以的看着它，不明白捏手指是什么意思。
伊维特叹了口气，说道：“拜托，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要收费的啊。”
……
……
山坡上的圣光大教堂内，姬莉雅吃了一会儿石头，肚子差不多饱了，气也差不多消了。
可是她总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特别在千辰离开之后，她那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舒服。
她担心千辰下山后会吓到小镇上的居民，又怕千辰脑子不灵光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想了又想。
她决定亲自下山走一圈，毕竟千辰是她救出来的，如果出了事，她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来到商店街上，姬莉雅被眼前的景象唬的一愣。诺大的商店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店铺都大门紧闭，只有一些橱窗里还能看到闪躲的眼神，偷偷摸摸的看着外面。
姬莉雅捂着头，懊恼不已，她就不该让千辰一个人跑出来的。
于是她走到一家大门紧闭的小酒馆前，咚咚咚的敲了几下门。小酒馆里的人看见姬莉雅，便偷偷把门给开了一条小缝。
姬莉雅在门缝外说道：“开门吧，别躲在里面了，他如果真的有问题，你们把门锁着也没用啊。”
门缝开大了一点，露出里面挤在一起的顾客和酒馆工作人员。
“大主教......你可就行行好吧，别让那个可怕的士兵再出门了......”酒馆老板出面，卑微的说道。
“他伤害你们了么？”姬莉雅问道。
“现在是没有。”那群人在门后说道。
“没有你们这么怕他做什么？”姬莉雅问。
“圣光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这些年虞帝国用沸腾之血杀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城邦了。你还让他在岛上呆着，万一他变成了怪物，我们该怎么办啊...”岛民啜泣道。
姬莉雅沉默。她没有话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主教，还是让他离开吧，回虞帝国，去爱菲都，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在达达岛上呆着了。只好你能让他离开，我愿意重新侍奉圣光...”有岛民这样说道。
姬莉雅的拳头在一瞬间握起来，但很快，她就重新松开了，淡淡问道：“他去哪儿了？”
“他刚刚好像往旧货市场那边去了。”
有商贩这样说道。
“旧货市场？”
“是的，带他走的是一个白头发的姑娘。”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姑娘？不对吧，明明是个黑头发的小子。”一个中年女人反驳道。
“黑色变白色，你们看的都不仔细了。”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招待说道：“穿的很奇怪，不像是本地人呢。”
“对，黑色变白色，还有一双绿眼睛，带着两把刀。”
岛民们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黑色变白色，绿眼睛，两把刀？
姬莉雅不知道这些人在说谁，她在达达岛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这种奇特的家伙。
“确定是往旧货市场去了么？”
她问道。
“确定呢，那绿瞳人走之前还从贝姨的衣服店扯了一块布把那个士兵给包起来了。看来是不想旧货市场里的那些人给认出来。”
“贝姨，他们拿了你的布料？”姬莉雅立刻问道。
“没有，那家伙留钱了...”
贝姨举起手里的一枚银德勒弱弱说道。
奇怪...
姬莉雅心里犯起了嘀咕。
在岛民如此慌张的情况下还主动接近千辰的人，肯定不是普通达达岛岛民。并且还主动帮起了忙，这家伙运气那么好吗？
带着这些疑惑，姬莉雅匆匆赶向了达达岛的旧货市场。旧货市场和商业街隔了好几条街，这里多半都是一些仓库和批发商。到处都都堆放着一些沙发和二手家具，商贩坐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烟，和顾客谈着生意聊着天。
看起来千辰造成的恐惧并没有传播到这个地方来。
姬莉雅松了口气，随后就在旧货市场边找了起来。没找多久，她就看见街角的垃圾桶里看见被丢弃的衣物，那正是千辰身上那件破损的岛主护卫服。
“好家伙...”姬莉雅喃喃道。
虽然在大教堂的时候她希望千辰可以自己去买衣服换，可等他真的换了她又觉得不可思议。
......
......
旧货市场一街之隔，一家传统椰米店内，伊维特坐在椅子上，一腿踩住凳子，背靠着墙，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破扇子，不断的对脖子扇风。
店门口，一只超大的蜥蜴趴在地上，吐着舌头，气喘吁吁。在那只蜥蜴的背上，层层叠叠的堆着三层楼那么高的家具，其中有床，有沙发，有桌子，甚至还有窗帘和衣柜，由于太高，它们在蜥蜴背上摇摇欲坠。
千辰不得不爬上爬下用绳子将它们牢牢固定，此刻他全身都遮在一块蓝斗篷里，斗篷上绣着很多星星的图案。
伊维特看着千辰爬上爬下，一边扇风一边冲老板大声喊道：“二十杯冰镇椰米汁谢谢，再来二十份巨无霸烤肉拼盘谢谢！”
后台的老板探出头，狐疑的看着伊维特，“你能吃掉么？”
“哼，只要你做的好吃一百份也能吃掉。”伊维特说道：“烤肉要酸，要辣，要有达达岛本地的风情，要有燥热的炭火味，让湿热一扫而光的爽快，你懂嘛？”
老板：“忄董...”
伊维特摆摆手，“下去吧。”
门口，千辰终于把那座摇摇欲坠的家具山给固定好了，他从家具山上跳下来，跳到那只大蜥蜴身边，给它脖子下面的木桶里接起了水。巨大蜥蜴趴在地上，咕噜噜的吮吸着木桶里的水。
“行了行了。”
伊维特不耐烦的喊道：“那是驮蜥，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喂水喂多了到时候乱尿脏死了。”
千辰不为所动，只有大主教的命令他才会听进去，至于其他人的指令，对他来说无疑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他自顾自喂完了水，这才直起身，来到店里，坐在伊维特对面。
伊维特扇着风，踩着凳子大咧咧说道：“是不是，可以吧，有我出马，啥都买到了。”
千辰点点头。
这点不得不承认，对方效率奇高。
在旧货市场逛了一圈后，就买到了所有能想得到的家当。
“那个石头雕像和你是什么关系？”伊维特突然问道。
千辰一愣。
石头雕像？
那不是大主教么？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时，他突然想到大主教面对那只海妖时说的话，于是回答到：“我是打手。”
“嚯，虞帝国的士兵跑到这种小岛上给一尊雕像做打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伊维特问。
“意味什么？”千辰反问。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看你这样子，多少是精神有点不正常，否则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伊维特扔掉扇子，从口袋里取出一颗蓝色糖果，剥开后放进嘴里。很快，一股薄荷的清香弥漫开来。
千辰瞪着伊维特。
这时，老板从后台端着一大盘烤肉和好几杯椰米汁来到了桌子边，弯腰把食物放在桌子上。
伊维特把扇子一扔，把盘子接了过来，并且毫不客气的从中抓取了一大把。它仔细的用鼻子嗅了嗅，发出赞叹：“果然是西北海域的风味，和其他海域都不一样，让我想到了酷烈的海浪拍打在船头的纹身渔夫，那些被阳光灼黑的皮肤，还有被鱼线割伤的手指。”
老板用看怪人的眼神看着伊维特。
其他座位上的客人也忍不住笑出声，他们偷看着伊维特，彼此窃窃私语。
千辰不知道伊维特在说什么，但他也不在意伊维特在说什么，下山买食物是大主教的命令，他抓起食物就啃起来。十秒钟一串，速度极快也极为均匀。
伊维特看着千辰的动作，赞叹道：“没错，士兵，吃这种食物就非得大口大口的吃才来得痛快。”说完，它张口腰在木签上的烤肉上，随后立刻被辣的斯哈斯哈乱叫起来，开始拿着手边的椰米汁咕嘟咕嘟喝起来。
一边喝一边鬼哭狼嚎：“好厉害，好厉害...”
千辰不知道对方在发什么病，他一串接一串，行云流水，没有停滞。
而伊维特只吃了几串后就被辣的不行了，额头上的汗往下冒个不停，那银黑渐变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和脖子上，皮肤也因为火辣辣而发红。它大口大口喝着椰米汁，看着千辰的动作，咬住被辣的红肿的嘴，嘶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千辰歪头看着它，很快就把食物一扫而光。
伊维特缓了半天缓过来，用扇子往嘴里扇风，一边扇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边吃边冒汗。尽管被辣的不行，但是它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从身后传来呼喊声。
“千辰...”
千辰立刻闪电一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伊维特也听到了那呼喊声，它侧头一看，看见街道边那只巨型驮蜥身边站着一个白灰色的石头雕像，那雕像身上裹着一床破破的床单，看起来就像是爱菲都那些学院里的学者一样。
伊维特嘴角上翘，看着千辰，嘟囔道：“千辰？原来你叫这个啊，还真是稀罕...”
千辰看见了姬莉雅，姬莉雅也看见了千辰，不由尴尬的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寒颤，身上掉了一层灰。
此刻千辰身上裹了个蓝色星星斗篷，斗篷下穿着一套宽宽的印着小熊的粉色衬衣，十分离谱。当然千辰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多离谱，依然用那种标准的站姿面对着姬莉雅。
而伊维特则嘻嘻一笑，从千辰身后探出脑袋，对姬莉雅挥了挥手掌，好像什么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
但姬莉雅完全不认识这个家伙，她匆匆走进餐馆。
见餐馆里的人都在正常进餐，并没有制造出更大的骚乱，她松了口气，指着伊维特问千辰。
“这是谁？
20，大无语
面对大主教的询问，千辰摇摇头。
“不知道。”
伊维特脸立刻黑了下来，他手掌一拍桌子，怒道：“我是伊维特.肖，不是跟你说过嘛，一个美食家，任务达人！”
但这些话从千辰耳朵里飘了过去，天知道他究竟记下了多少。
姬莉雅看着面前的女人，不，可刚刚有这个想法她就觉得不对。这不像个女性，女性没有这种气质，而且对方是胸实在是太平了，没有一点性状。
是男人么？刚刚有这个想法的姬莉雅又觉得不对，这个家伙的脸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男性。而且，如果做为一个男性，它的肩膀实在是太窄了。千辰虽然面相也比较柔和，但是身体的骨架一看就是男性的骨架。
“是么？”姬莉雅狐疑问道：“那你是男是女？”
“嘻～你觉得呢？”伊维特歪头反问。
声音落在姬莉雅耳中，她同样不能通过声音来分辨对方的性别，那声音柔和却略带沙哑，还是完全没有倾向。
“少跟我打谜语，你究竟是男是女？”姬莉雅没好气的问道。
“啊...这可是秘密哦～”
伊维特慢吞吞说道：“除非有很多很多报酬，不然我不会说的。”
姬莉雅看它那副模样，嫌弃的皱眉，指着千辰身上的衣服说道：“你让他穿成这样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这可是虞帝国的士兵诶，你猜猜这要是被虞帝国的『理』看见，她会怎么想？”伊维特把手比在嘴边，偷偷的和姬莉雅说。说着，它自己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呛到了。辣的它直流口水，疯狂喝椰米汁。
伊维特漫不经心的话落在千辰耳中却让他面色骤然苍白。那个古怪的字眼仿佛打开了一扇看不见的大门。
恍惚间，他再度看见了冲天的大火，咆哮的士兵，那熔熔岩滚滚的黑曜石山口，以及那些疯狂的大喊。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
嘶吼声回荡在千辰耳中，让他的手掌颤抖，他觉得身上滚烫滚烫的，十分不舒服，好像要烧起来了。
姬莉雅和伊维特并没有意识到千辰的异常，他们还在那里唇枪舌剑的暗自交锋。
“你为什么要帮他？”姬莉雅问道。
“帮？不不不，你弄错了。鄙人从不做慈善，我只是被他雇用，来帮你完成任务而已。”伊维特嘻笑道：“大主教为何不坐下来吃一点呢，不要总是站着嘛。”
姬莉雅抱着胳膊：“被雇用？达达岛这种小地方可没有雇佣兵，你这幅打扮，这个头发，是从什么大城邦来的么？”
“嘻～”伊维特喝了一口椰米汁：“只要有钱赚，有好东西吃，小地方大城邦有什么区别呢？”
“这样么，你来达达岛做什么？”
姬莉雅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她不知道这个人接近千辰是为了做什么。对方那双绿色的竖瞳会让她想到蛇或者是什么爬行类生物，虽然它一直在嘻嘻笑，但是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感，也没有笑意。
伊维特并没有回答姬莉雅的问题，只是慢条斯理的吃着烤肉。
这时候，烤肉店外，一名学徒匆匆赶回来，惊慌不安的侧身靠着墙，一溜烟的跑到了后厨。
后厨中，餐馆老板正在炭火上烤着什么，学徒冲到老板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老板顿时面色大变。他挑开帘子，对弄堂里的千辰看了一眼，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很快，老板再次挑开后厨的帘子，将一个托盘放在伊维特的桌子上，放完食物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看着姬莉雅，指着千辰说道：“主教...这位是...是那位虞帝国的士兵么...？”
姬莉雅看了一眼千辰，明白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现在，她自己也不太确定千辰身上的那疤痕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岛民口中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为了安全起见，她觉得还是把千辰带回教堂里看守起来比较好。
“走吧，千辰，把东西打包一下，带回教堂吃去。”姬莉雅吩咐道。
（千辰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站在原地，手掌微微颤抖，只觉得身体快要烧起来）
老板松了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就要下去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伊维特却叫住了老板。
“等一下。”它冷冷说道。
老板站住，他纳闷的说道：“客人您有什么事？”
唰！
一根微焦的烤肉被甩到了老板面前。
伊维特站起身，用烤肉指着老板，表情阴沉似水的问道：“你这烤肉味道不对。”
“烤肉味道不对？”
老板不解的问：“哪里不对？”
“烤肉里有恐惧的味道！”伊维特咬牙说道：“为什么烤肉里会有这种味道？”
老板呆住了。
“前面所有的烤肉都很棒，棒到我甚至想要给你小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伊维特痛苦的吼道：“为什么你突然要喂我吃这种东西！！”
它是如此痛苦，以至于脑门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老板被它那神情唬的后退着贴在墙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给我吃这种东西，你指望我对你这种东西付账吗？如果我对你这种东西付账，我怎么对得起那些认真做饭的厨师....”伊维特抓住老板的衣领，狂热而盲目的说道。
“呃......”
老板看着伊维特的表情，发出惊恐窒息的声音。
“一个厨师如果不能在做饭的时候全神贯注，那怎么可以配被称为厨师，真正的厨师，即便天塌下来，也会安然站在炊具面前，为客人准备食物啊....”伊维特口水飞溅，几乎要喷在老板脸上。
“呃......”
老板惊恐更甚，以手遮面，脑门上的汗一点一滴的往下淌。
姬莉雅见伊维特突然跳起来找老板的茬，心生不满，对千辰说道：“结账，走人。”
千辰只觉身上烧的难受，对姬莉雅的话听不太真切。
“千辰？”姬莉雅又叫了他一声。
大主教在叫他，千辰强行忍下了那股子莫名烧灼感，看着姬莉雅。
“拿钱结账，打包。”她吩咐道。
千辰微颤的手伸向腰间，取出空空的皮袋，他倒了倒，从中倒出几枚可怜巴巴的银德勒，递给姬莉雅。
姬莉雅看着那几枚银币，变了脸色，问道：“你怎么就这点钱了？你不是有一百个金德勒么？”
“用完了。”千辰指着外面巨大的蜥蜴，木讷的说道。
姬莉雅一愣，觉得自己耳朵好像失灵了。她指着外面那只巨大的蜥蜴说道：“这些东西你花了多少钱？？”
“二十一个金德勒。”千辰说道。
“你说什么？”
“二十一个金德勒。”千辰说道：“还有衣服。”
“二十一个金德勒！那不是还有七十九个金德勒么！！？？”姬莉雅厉声问道。
“海门罗斯三个。”千辰哆嗦一下，小声说道。
“还有七十六个！！”姬莉雅握拳看着千辰，声音尖锐的和刀子一样。
“给了它七十五个。”千辰老老实实的说道，他指着伊维特的背影说道。
“什——么——？”
一阵看不见的冷风让姬莉雅从头冷到脚底：“你再说一遍？？”
“我给它了。”千辰又说道。
“你给它了？”姬莉雅无法理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它？”
于是千辰大概把自己遇到伊维特的经历和姬莉雅说了一下。听完之后，姬莉雅的表情已经阴沉的快要滴水了，她沉默到站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压抑下自己快要爆炸的情绪。
她推开千辰的肩膀，大踏步走到伊维特身边。此刻伊维特还把商店老板堵在墙角喋喋不休，突然，有人拍了拍它的肩膀。
伊维特一回头，看到那张冷硬的白灰色脸庞。
“出去等我。”姬莉雅指着屋子外面对伊维特说道。
伊维特被那表情震住了，它收敛狂热，问道：“你要干嘛？”
姬莉雅不答，而是问老板。“这顿饭多少钱？”
“不要给他钱。”伊维特立刻愤怒的低吼道：“他根本不用心。”
“多少钱？”姬莉雅直接无视了伊维特的话问老板。
“六...六十个银德勒...”
老板擦着脑门上的汗，结结巴巴说道。
姬莉雅摸了摸嘴巴，从喉咙里夹出一枚金德勒，交给了老板。那是她从海门罗斯那里借来的金德勒，一直带在身上。
老板接过金德勒，千恩万谢的去了。很快，他就拿出四枚面额为十的银德勒找给姬莉雅，姬莉雅张口将银德勒吞进了喉咙。随后她冷冰冰的看着伊维特，指着外面，说道：“你出来，我找你有事。”
“好家伙，这样存钱的么...？”
伊维特啧啧称奇，它依言来到了店外，坦然的握着刀把。
姬莉雅面无表情的来到了店外面，千辰跟在姬莉雅身后。
某种肃杀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商店里的客人逐渐意识到什么，加上店员们之间的窃窃私语，很快，店里的客户便跑的个精光。
几人刚走，老板便忙不迭的把店门给关上了。
刚刚来到外面，姬莉雅劈头盖脸就问：“你把他的钱骗走了是吗？”
“骗？”伊维特惊讶的说道：“他可是心甘情愿交给我的，我们之间是神圣而纯洁的契约关系，你在说什么啊？”
姬莉雅看了眼千辰，他在一旁呆呆的站着，一副孬的就差淌口水的模样。姬莉雅嫌弃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的眼中已经充满怒火，“骗傻子你很得意么？”
“我没有，我就是这个收费标准。他让我帮忙寻找海门罗斯，我收他二十五个金德勒，挑选适合你的衣服，他又支付了我五十个金德勒。”伊维特指着那只巨大的蜥蜴，说道：“你别看我挑得快，但我保证，这里面每一件衣服都有它独到的品味.....”
“千辰！！”姬莉雅大怒咆哮。
千辰一个激灵，立刻站在姬莉雅身边。
姬莉雅：“从今往后，除了吃饭，你一个子都不要给任何人！明白吗？任何人！无论那人对你说了什么！”
“是！”千辰回答。
姬莉雅火冒三丈的看着伊维特，伸出手，说道：“把钱还我！”
“咦？你这家伙，这么不讲道理的嘛，如果你不想给我钱，一开始就不要答应我啊，答应了我又反悔。这算什么嘛。”伊维特握刀后退一步。
姬莉雅，“你给不给吧。”
“不给哦，那是我劳动赚来的，我不会给任何人的，嘻嘻～”伊维特说道，绿色的竖瞳内有冷光流过。
“一个岛民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赚三个金德勒，你告诉我你动动嘴皮就赚七十五个金德勒，圣光在上，世界上竟有那么好的事？”姬莉雅怒极反笑。
“岛民赚多少钱关我屁事。”伊维特不屑的说道：“这是我本事，我能找到愿意付钱的人。你拿我怎样？”
“好，非常好。”姬莉雅脸色冷下来。
“千辰。”她喊道。
千辰站在她身边。
姬莉雅努努嘴，“去，你工作来了。把钱拿回来，它不还就揍死它。”
千辰微微张开嘴，表情虽然有些惊讶，但是身体毫不犹豫的转了过去。
伊维特脸色一变，它握住刀把后跃一步，飘到商店街屋檐，张开五指说道：“等一下！！”
但千辰已经接受到了工作命令，他从原地消失了。
再出现时人已经在伊维特身后，此刻，他手臂上的锁链全部打开，他举起手中的锁链。锁链哗啦啦轻响。
21，爱菲都的邀请
锁链轻响，伊维特绿色的瞳孔微微偏移。它在天空跃起，不过还没有跃起多远，锁链就从它刚刚站立的地方一划而过，伴随着沉重的闷响，屋檐的一角被锁链击飞，打的粉碎。
同时粉碎的还有伊维特的身体，它化作星星点点的晶莹物质缓慢的消散在空气中，好像击碎了一个透明晶莹的泡泡。
千辰落地之后，立刻三步两步来到姬莉雅身边，微微弓身，做出防御姿态。
姬莉雅见那个双刀绿瞳人突然消失在空中，很是惊讶，她问千辰，“那是什么能力？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千辰摇头，面色严肃：“不知道。”
见千辰表情这么严肃，姬莉雅忍不住问：“它很强么？”
千辰点点头：“有点强。”
姬莉雅一听这话，不由吃了一惊。
在沃顿巢穴时，那么大的海妖沃顿都没让千辰表情严肃过，难道这个看起来不男不女的家伙，竟然比沃顿男爵还要难对付么？
“那它跑了么？”姬莉雅不安说道：“带着咱们的钱跑了么...”
“别出声。”千辰低声说道。
姬莉雅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在打架方面，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从诞生至今，她从没和人打过架。
千辰不知道伊维特的去向，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
哒...
哒...
哒...
有轻微的声音正在他周围环绕。那个绿瞳双刀人并没有离开，相反，它正围绕着他们在转圈圈，只是无法用眼睛看见它。
哒...
轻微的脚步声停止。
千辰眼睛一动，立刻甩开锁链。
锁链尖端的落点直指脚步消失的地方。
啪！
锁链击穿了什么透明物体，并且迅速缠绕在上面。
当透明物体逐渐显露，却在街道上发出吱吱嘎嘎声。那是一个咧嘴笑的木头人，胸口有着淡蓝色的纹路，拿着一把木头牌子在空中晃来晃去，牌子上则画着一个做鬼脸的恶魔头。
千辰看见锁链绑住的东西，微微一愣。
随后，就有人凭空贴在他耳边说道。
“嘻～幽灵假人，没想到吧。”
伴随着笑嘻嘻的说话声，有寒光从千辰脖子下面一闪而过。
不远处姬莉雅倒吸一口凉气，大喊道：“千辰小心！”
千辰没什么表情，他速度极快的低下头，张开嘴巴。那把抹脖子的锋利短刀在划动中停住了。几滴鲜血飞溅而出，千辰死死的咬住了那把短刀，随后闪电般伸手抓住了那握刀的手腕。
伊维特没料到千辰会用这种办法来挡下这一招，猝不及防的它被一记过肩摔砸向地面。这记过肩摔来的速度极快，几乎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后背就已经接触地面了。
地面几乎是和伊维特的身体同时裂开。
轰！！
地面留下了一个直径一米的坑洞。
伊维特碎成了晶莹的光点，消失不见。连带着千辰嘴里那把短刀。
千辰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鲜血缓缓从他破裂的嘴角落下，在潮湿的地面发出呲呲的轻响。触碰到那个鲜血的积水迅速被蒸发成水汽，那些鲜血落地后如同有意识般重新向千辰爬去。
姬莉雅还沉浸在刚刚那电光石火的瞬间中，她说揍死伊维特只是一种夸张，目的只是想让伊维特把钱还回来，可没想到这两人上来就是搏命的姿态，招招凶险无比。
她看着千辰呆滞流血的侧脸，还有那裂开的嘴角，要说这家伙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优点的话，估计也就剩那张脸了，如今那张脸被弄破，姬莉雅别提有多心疼了。
心疼的似乎不止姬莉雅一人，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街道旁的一颗树干上凝聚。伊维特一手扶着背，一手拿着短刀，龇牙咧嘴的看着千辰，直抽冷气说道：“你不怕破相啊！嚯，空嘴接我肖大人的白刃，你还是头一个...”
千辰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
他一点点的弯下腰，就像启动之前的猫科动物一样。
突然，他一蹬腿，地面的青石板碎裂。借助着巨大的反作用力，他化作了一条流星，踩着地面顺着树干就向树枝上的伊维特冲去。
然而树枝上的伊维特却露出得意微笑。
“嘻嘻，莽夫～”
伴随着千辰踩中树干。
一道白光闪过。
剧烈的冷气弥漫开来，将哗啦啦的树叶冻成了冰片。
地面的积水被迅速冻结，寒霜一直蔓延到了二十米开外，冰片树叶因为震动从树上掉下来，摔成齑粉。
而在白光的核心。
千辰保持着在树干上奔跑的姿势被冻在了原地。
他在一瞬间被一尺多厚的坚冰包裹，那些锁链和衣服变成了冰棱，挂在身上，动弹不得。
伊维特从树干上跳了下来，短刀入鞘，拍了拍手，看着姬莉雅问道：“急冻陷阱，怎么样？现在还要钱么？”
姬莉雅眼睛瞪的滚圆，她看着被冻在坚冰中的千辰，大声问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冻起来啦。”
伊维特理所当然的说道：“你不会用眼睛看嘛？”
一边说着，它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背，嘟囔道：“疼死了我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断骨头...”
“你...你放开他！”
姬莉雅匆匆说道，可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什么说服力，只是慌乱中的口不择言。
伊维特上下打量了姬莉雅一眼，摊开手，漫不经心说道：“大主教你慌什么？只不过是一个虞帝国的士兵而已，这种失败的士兵虞帝国要多少有多少。”
“闭嘴！你放开他！”
姬莉雅嘴硬道。
一边嘴硬她一边向千辰挪过去。但是这种小动作丝毫不能逃过伊维特的目光，它嘻嘻一笑，拦在了姬莉雅面前，张开手臂，说道：“我已经找你很久啦，姬莉雅。”
尽管十分担心千辰的状态，但姬莉雅还是因为伊维特的话感动困惑。
“你找我？你找我做什么？”
“嘻～”伊维特笑起来，它漫不经心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糖，塞在嘴里，随后它枕着自己的手，晃悠悠走到姬莉雅身边，咂巴咂巴嘴说道：“是这样的，我在爱菲都的时候，曾经接到过一份委托。那份委托来着爱菲都一名著名的剧作家，纳兹卡丹。”
“谁？啥玩意？啥纳兹卡丹。”
姬莉雅一头雾水的问道。
“你不认识纳兹卡丹很正常，不过他可是爱菲都最著名的剧作家之一。”伊维特摆摆手，无所谓道：“啊，当然近些年不是很著名，不过也是出名过的。”
“哈？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姬莉雅完全不理解对面的这家伙在说什么，那些话对于她来说实在过于空泛遥远。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可以理解千辰平常那种呆滞的模样。
伊维特：“纳兹卡丹年幼时曾经在五王之地的涅瑟姆生存过，我想你对涅瑟姆应该不陌生吧。”
姬莉雅回忆起曾经和神父莱茵哈姆的交谈，于是点点头，说道：“啊，神父曾经说过我出生于一个温暖如春的地方，怎么了？”
“温暖的地方，看来就是了，这么说来，我们倒可以算半个同乡呢～”伊维特愉悦的说道。
“谁跟你是同乡啊！”
姬莉雅指着千辰大声说道：“你先把他放开！”
“哼...”
伊维特无视了姬莉雅的要求，它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脑袋，说道：“我听纳兹卡丹说...他曾有幸在树洞中窥视过你诞生的美景，从此便永生难忘，即便在成为剧作家之后也不曾忘记...”
姬莉雅顿感一阵恶寒，她不仅没有丝毫被打动的感觉，反而觉得被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这样惦记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连带着伊维特，她也越看越讨厌。
“如您所见，我是一个擅长找人的家伙。无论是谁，只要给出的价码合适，我总能将他给找出来，无论他躲在哪儿。姬莉雅小姐，爱菲都有人在等着你......”
“够了！！”
姬莉雅怒斥道：“谁会跟你去那种地方！你从哪儿来回哪里去！！”
说完，她试图绕过伊维特，向千辰走去。
然而伊维特张开双臂，拦住了她。
它低下头，用绿色竖瞳看着姬莉雅白灰色的眼睛，淡淡道：“恐怕你还没听清楚，姬莉雅小姐。契约对我来说是神圣的，既然我接下了这个任务，那么只怕你必须要跟我走一趟了。”
姬莉雅越过伊维特的肩膀，看到了什么，她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姬莉雅。”
伊维特在她耳畔低语：“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虞帝国的残次品会一直跟在你身边，但只要你同意，我不介意放开他。虽然他活不了多久了，但是只要足够能愉悦你的身心，我想......”
“还钱...”
有低语在伊维特耳边响起。
伊维特瞳孔骤然放大，那悄无声息的到来而刺鼻的硫磺气息和灼热吐息让它如坠冰窖。它猛的一按长刀的刀把，长刀向后猛的砸去。
刀身在穿刺中被悄无声息的让开，有东西抓住了伊维特的胳膊，伊维特只感觉被抓住的地方一阵诡异的冰凉，但那只是错觉，是触碰到高温物体的错觉，实际上，抓住它胳膊的东西滚烫异常。
它触电般的一甩胳膊，身体却被另一具身体给撞了出去，这一撞势大力沉。一圈圈绿色的半透明鳞片波纹出现在伊维特体表被撞击的地方，如同蜷缩的犰狳，将它包裹起来。
下一秒，伊维特整个人飞了出去。
飞行中，它直接撞碎了一道墙壁，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十几米长的深坑。最终重重的砸碎了街边一家烤鱼店的水箱，小瀑布一样的水流从伊维特脑门上上流下来，活蹦乱跳的怪鳍鱼和虾蟹在它身边扑腾扑腾乱跳。
伊维特松开刀柄，身上半透明的绿色鳞片波纹逐渐褪去，它单手抓着自己的胳膊，手掌下有烧灼的剧痛，轻轻拿开手掌一看，胳膊下面刚刚被抓的地方已经被烧坏烂一层皮，一个血红的掌印赫然显露其上。
“该死...”
伊维特从胳膊上的伤口收回眼神，直视前方。
那个虞帝国士兵不知何时脱离了急冻陷阱，此刻，他身上那件衣服上正冒着一丝丝烟雾，烟雾的来源于两部分，一部分是陷阱融化后被蒸发的水蒸气，另一部分则来自衣服的燃烧。
那件从旧货市场上买来的小熊衬衣此刻已经已经被烧出了两个大洞，洞口呈尖锐撕裂状，紧贴着他肋骨间的巨大张口，透过燃烧的衬衣，能看见他伤口内红的发亮的鲜血，与其说那是鲜血，倒不如说那是沸腾的岩浆。
他低着头，扶着墙壁，很艰难的向伊维特走去。
在被他手掌按压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烧的焦黑的印子出现，有的地方的墙壁甚至被烧出了黑红色的液体。
伊维特凝重的看着走来的千辰，听到他嘴里的低语，那是重复的两个字---“还钱...”
22，新装修
杀了我！
有人在千辰脑海中咆哮。
杀了我...
有人在千辰脑海中哀求。
杀了我。
有人在千辰脑海中哭泣。
千辰摇摇晃晃的扶着墙壁行走，自从伊维特提到了那个奇怪的字眼之后，他就一直处在一种诡异的烧灼感之中。
虽然大主教的话让那烧灼感短暂平息过，可在被急冻之后，那烧灼感全面爆发，此刻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那烧灼感让千辰意识十分模糊。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高烧不退的病人，身边的一切都变成了软绵绵的棉花，行走极为不易。
可来自大主教的命令又驱使着他，让他必须完成那项工作，剧烈的烧灼几乎让他眼睛无法看见东西，他摸着墙壁向那模糊的身影走去。
一旁的姬莉雅已经被千辰这时候的模样给吓到了，当时伊维特背对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千辰背后的巨大伤疤烧烂了衣服，也烧融了那些坚冰。
尽管不能感觉到那灼热的高温，但是她能看到空气中因为高温而扭曲的空气。
而这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此刻千辰摇摇晃晃的模样就像个濒死的醉汉，仿佛随时都可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够了！”
姬莉雅冲到千辰身边，大声说道：“够了够了，不用再继续了！”
听见大主教的话，千辰的按着墙壁，呆呆的站在原地。墙壁上，深深的手印出现。
“你怎么样了？”
姬莉雅看着千辰肋骨伤口内那咕嘟嘟冒着气泡的鲜血，恐惧不安的说道，“你怎么样了啊？”
“还...钱...”
千辰嘴里还在重复。
他再一次因为大主教的反复无常感到困惑。
“不要了，千辰，不要了...你身上这个血...”
姬莉雅恐惧低语，尽管她是石头，但她也知道鲜血是不可以在一个生物体内如此沸腾的。
“不要了？”千辰不解。
“不要了。”
姬莉雅笃定的说道，“停下来，让这个血停下来。”
千辰烧模糊的大脑已经无法理解大主教究竟在说什么，但是既然命令下达，他也只有执行。可是在失去工作之后，在失去工作的呼唤后，那些莫名的呼喊在他脑海中越来越响。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
那呼喊让他体内的鲜血近乎疯狂的翻滚起来，在那呼喊声中，千辰恍惚中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树，那颗树通天彻地，高不见巅，它通体红色，正在熊熊燃烧，树叶都是飞舞的火焰。
现实中，千辰身上衣服烧了起来，连带着他脚下的鞋子和裤子也烧了起来。他肋骨间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身体其他地方扩散，就像一条满溢的堤坝开始决口了一样。
“千辰！！”
姬莉雅尖叫道。
那尖叫刺入千辰耳膜，将他的意识缓缓拉回现实。
“大主教...我还有事情要做么...”
他低下头，喃喃问道。
一瞬间，姬莉雅看见千辰身上的血好像突然平静了下来，那双黑色眼睛也变成了一开始见面时那种幽深静谧的感觉，她高悬的心灵缓缓落下了一点。
“有啊，我们回去，回去把那些家当安置好...”姬莉雅心惊胆颤说道。
安置家当...
千辰想到那只巨大的蜥蜴，还有蜥蜴上那些高耸的家具，那的确不是大主教可以独自安置完成的。这件事必须由他来完成。
想到这里，脑海中那些沸腾的声音逐渐消失，那颗朦朦胧胧的燃烧巨树也渐渐消失，扩散的伤口也逐渐停止。
姬莉雅冲上来，用手使劲的拍打着千辰身上的火焰残余，在那鲜血不再沸腾后，火焰很快被姬莉雅的石头手掌给打灭了。
另一边，湿漉漉的伊维特也从破碎的水箱中站了起来。它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缓缓向千辰和姬莉雅走来。
千辰看见了走来的伊维特，下意识的走到姬莉雅身前，呆滞的看着它。
伊维特站在千辰十米开外的地方，嘶哑道：“还要继续么？”
姬莉雅哪里还敢让这两人继续，赶紧站到千辰面前，张开双臂。
伊维特松开胳膊，甩了甩头发，将头发上的水珠甩走。此刻它脸上再也没有那股子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冷淡说道：“你要继续打，我也可以陪他打。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收了他的钱，是绝对不会还的，这不仅是对我自己的尊重，也是对雇主的尊重。”
千辰呆滞，姬莉雅咬住嘴唇，警惕的看着伊维特。
伊维特在空中缓缓打开手掌，手掌中一轮透明魔法阵一闪而过，一袋白色的小皮袋从看不见的地方掉落，掉在伊维特打开的掌心。
“不过...如果大主教你觉得不甘心的话...这是那位爱菲都剧作家让我送给你的见面礼，我想它的价值，应该远不止几十个金德勒那么简单。”
说罢，它将那白色袋子向姬莉雅抛来。姬莉雅下意识的接住那袋子，袋子入手沉甸甸的，里面闪烁着十分耀眼的蓝紫色光芒。
透过松散的袋口往里看去，那袋子中装着的竟然是好几颗完整的矿石晶体，矿石晶体通体散发着透明而迷人的蓝紫色光芒，刚刚出现在空气中，就有露水凝结在上面，异常美丽。
“这是...”
姬莉雅一愣。
“这是五王之地的冰云母，一种非常珍惜的矿石。我听这些岛民说，你很喜欢吃石头。一开始我还不明白纳兹卡丹为什么要将这种宝贵的东西交给你，没想到，哼，居然是给你当零食吃的。”
伊维特懒洋洋说道：“希望它能让你找到家乡的味道，姬莉雅。”
姬莉雅立刻把袋子举到面前，大声说道：“你拿走吧，我不要这些东西。我也不会跟你去什么狗屁爱菲都，你死了这条心吧。”
“哼...”
伊维特看了眼呆滞的千辰，淡淡道：“我在莫妮卡的红灯酒店等你，只要你改变主意，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
说完，它再不看两人，扶着腰间的长刀，信步朝远处走去，没走两步，它便化作星星点点的碎屑，消失在了空气中。
......
......
伊维特消失后，姬莉雅看着千辰，他刚刚换上没多久的衣服就又因为战斗而被烧的只剩下破布。他站在墙边，嘴唇微张，眼神空洞且迷茫。
那眼神让姬莉雅感到莫名的心疼，她柔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唔。”
千辰说道。
二人来到那只巨大的驮蜥边，千辰拉起蜥蜴脖子上的锁链，将它和自己手上的锁链绑在一起，带着那只背着家具的巨大蜥蜴向圣光大教堂的方向走去。
姬莉雅跟在千辰身边，很是担忧的看着他。
刚刚那战斗真的把她吓坏了，尤其是最后那一下千辰身上的鲜血沸腾的一刻，那画面即便她回想起来也觉得触目惊心。
此前她一直没太把镇子上那些岛民的话放在心上，只觉他们太过敏感，可看见千辰用手掌把墙壁烧出那么深的印子，她才意识到，身旁少年体内的沸腾之血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可怕。
有那种东西在他体内，该怎么办呢？
姬莉雅不知道，她完全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只是一块在山谷里吃了睡睡了吃的石头。
带着满脑子的不安，二人回到了圣光大教堂。
靠近教堂后，千辰感觉自己身上沸腾的高温逐渐下降，他的大脑变得清醒了一些，于是他对姬莉雅说道：“大主教，对不起。”
姬莉雅很惊讶，她问道：“怎么了，千辰。”
“我没能完成工作。”千辰黯淡沮丧的低声说道：“没能把钱拿回来。”
姬莉雅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摸了摸千辰的胳膊，说道：“没事，吃一堑长一智嘛，以后再遇到这种人，可千万别上当了。赚钱也不容易，不是这么花的，你说对吗？”
“我明白了。”千辰点点头。
姬莉雅微微一笑，压下心里的焦虑和不安。在千辰面前张开手臂，笑道：“不过千辰还是很棒的呀，买回来了这么多家当呢，我们可以好好的把教堂打理一下了～”
千辰面无表情的看着巨大的驮蜥，走到它身边，开始解它身上的绳索。姬莉雅也在他身边帮忙，她爬到那堆家当高处，用绳子吊着高处的家具，将它们一点点从蜥蜴身上吊下来。
伴随着家具从驮蜥背上一一落下，那只巨大的驮蜥也逐渐变小，它由最开始的十人合围的大小变成三四米大，又从三四米长变成了门板大小，当最后一件家当从它背上落下之后，它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蜥蜴，嗖嗖的蹿进草丛里，眨眼就跑的没影了。
床板，柜子，沙发，桌子，甚至厨具，灶台，浴缸，马桶，等等等等，应有尽有。虽然这些物件都很旧，但是姬莉雅并不在意，圣光大教堂本就是很古老的地方，她本人更是由山岳古老般的石头构成，新老家具之间的时间变化，对她来说太过短暂。
她招呼着千辰，和他一起将这些家当从院子里搬进了大教堂里，摆在教堂的各个角落。两人一直忙活到了大半夜，才将这些旧家具重新摆满教堂。
此刻的教堂和千辰来之前的模样相比，已经不知道要齐整多少了。虽然它外观上依然很破，但是走进教堂后，就能看见摆在石墙边的鞋柜，顺着透光的墙壁往前走，在残破大厅边缘不会被雨水打湿的地方，一组老旧皮革沙发静静躺在其中，沙发边姬莉雅还别出心裁的摆了几个花盆，虽然她还没想好要种什么植物，但是如果能坐在花丛中聊天肯定是不错的体验。
时间已是深夜，天空中的阴云依然在翻腾，心中的不安仍然发酵，但新装修的大教堂让姬莉雅有了一种久违的期待感。
千辰在忙完后就坐在楼梯口，一言不发，也没什么表情。
看着千辰安静的坐着，姬莉雅心里一动。
她走到千辰身边，弯下腰，扶着他的膝盖说道：“千辰，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你想不想看？”
千辰缓缓抬起头，看着姬莉雅的眼睛，缓缓点头。
姬莉雅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腕说道：“去楼上～”
千辰依言向大教堂二楼走去，走到楼梯转角，他看见姬莉雅将楼梯口的门锁仔细锁好。
23，火毒爆发
千辰顺着楼梯一路向上，来到大教堂的二楼。这里已经焕然一新，软软的羊毛地毯铺在地面，虽然地毯上有破洞，但是比先前被虫子咬穿的木地板要顺眼太多了。
走廊尽头摆着一扇落地镜，那扇落地镜是那名绿瞳人在旧货市场上精心挑选的。千辰对那位绿瞳人并没有什么恨意，也没有讨厌。他觉得那个绿瞳人面对工作时的态度很认真。
至少在购买这些家当时，它非常用心。
尽管大主教认为他的钱被骗了，但千辰并不在意那些金德勒，只是大主教发话了，他的所做所为与道理不符。
如果有下次，他当然不会再给钱了，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站在走廊里安静的等了一会儿，姬莉雅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走。”姬莉雅拉着他的手腕说道。
千辰默默的跟在她身后，来到她房间边。她的房间在最里面，紧挨着那扇老旧的落地镜。
黑漆漆的走廊里没有多少光芒，教堂外面的天空也阴沉沉。如果不是眼睛适应了黑暗，此刻千辰什么都看不清。
大主教进了自己房间里呆了一下，再出来时，她手里有蓝紫色的光芒。她在千辰身边盘腿坐了下来，对千辰招了招手。
千辰会意，他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跪坐在地。
姬莉雅坐在镜子边，张开嘴，咬住了那蓝紫色的瑰丽矿石，嘎吱嘎吱的将它咬碎，咀嚼起来。坚硬的矿物在她嘴里脆的和饼干一样，很快，它就把一枚冰云母给吃完了。
吃完一块矿石后，她满足的打了个小嗝，吐出一团带着冷气的冰雾。
随后，她抬起自己纤细的手掌，在千辰面前微微一晃。
“看～”
千辰定睛一看，夜色中，姬莉雅的指甲竟然变成了亮晶晶的蓝紫色，异常璀璨，甚至比那矿石本身来得更加璀璨，纯粹。
他微微张开嘴。
姬莉雅发亮的蓝紫色指甲落在他的眼瞳中，如同漆黑宇宙中爆炸的蓝巨星。
“好看么？”
姬莉雅笑着问。
千辰点点头。
“哇，真稀罕啊，我还以为你会说不知道呢。”
姬莉雅笑着槌了千辰肩膀一下。
千辰困惑说道：“可是真的很好看啊。”
“啊算了算了，就当是你在夸我好啦～”
她收回手指，自顾自的欣赏起来。
千辰这才看见，面前的大主教已经变了模样，她白灰色头发末梢，一点点的蓝紫色浮现，并且向上延伸。更惊人的是她的眼瞳，此刻也从白灰色的石料变成了亮晶晶的蓝紫色，在漆黑的走廊内显得瑰丽异常。
他嘴巴张的更大了，喃喃道：“大主教，您的头发。还有您的眼睛。”
姬莉雅放下手指，侧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是这样的啦，我吃什么矿石，头发眼睛还有指甲就会变成那种矿石的颜色，之前可能会吃一些蓝晶石，但是蓝晶石里的能量太少了，我也没钱吃很多，所以对我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是那种真正珍贵的矿石的话，是会带来很大变化的。”
千辰看着那蓝紫色的眼睛和头发，没有说话。
走廊里的温度渐渐降低，一丝丝寒霜凝结在镜子上。
姬莉雅想到了什么，张开嘴，从嘴里吐出什么，捧在手心，对千辰说道：“下午我在旧货市场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卖椰米树的种子和一些蔬菜种子，我就买了一些。等什么时候天气好转了，我们把它们种下去，这样到时候你就不用出去买吃的了，我们就可以一直躺平，哈哈～”
“好啊。”千辰看着微光下的种子，轻声说道。
看着千辰平静的模样，姬莉雅心中那股不安和焦虑减弱了一些。尽管那血液很可怕，但她相信千辰可以控制它。
“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天气好了我教你种树。”
姬莉雅站起身，对千辰说道。
千辰跪坐在地毯上。沉默的看着她。
“晚安，千辰。”
姬莉雅对千辰说道。
千辰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安静的站起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
......
夜晚，姬莉雅躺在修缮过的房间内，枕着新买回来的被单和枕头，却始终无法入眠。白天伊维特和千辰战斗的画面总是在她心中盘旋不止。特别是千辰最后身上着火的模样，那扩张的疤痕，那沸腾的血液，还有那些路人的只言片语。
（卡文斯：感染这种物质的人从来没有活过二十五岁的）
（沃顿：大主教，你不知道这个士兵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伊维特：虽然他活不了多久了，但是只要足够能愉悦你的身心...）
......
烦躁不安的姬莉雅手指在床单上收紧，白天被压抑下去的不安和焦虑在夜晚重新爆发。
如果千辰没有从她身边路过，她完全不会在意什么虞帝国士兵的生死。可他偏偏已经路过了，甚至还产生了交集。
活不了多久...该死...
究竟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姬莉雅不由想到沃顿男爵，那个家伙说他有办法，可是那办法还没说出口就被千辰杀掉了。
再去探寻沃顿的想法已是不可能，不过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个血或许并不是无药可救。如果有办法，那又是什么办法呢？如果没有找到那个办法，后果是什么呢？
不安在某一个时刻达到一个极致，再也无法忍受。
姬莉雅不得不从床上爬起身，悄悄打开房间门。
她想去看看千辰。
漆黑中，姬莉雅站在千辰的房间门口敲了敲，轻声呼唤道：“千辰，你睡着了么？”
等待片刻，无人回应。
姬莉雅的心逐渐沉了下去，尽管和千辰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这家伙总是能在她呼喊的一瞬间来到她身边。
难道真的睡着了？
或许虞帝国的士兵不会睡的那么死。
姬莉雅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推。
老旧的房门发出不详的吱嘎声。
房门被推开，已经打理干净的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个柜子，简简单单并没有多少东西。
然而那张单人床上此刻空无一人。
和刚刚摆上去时一样，甚至就连床上的被子都没有被打开的痕迹，整齐的就像豆腐块一样摆在床尾，显示着房间主人那一丝不苟的个性。
只是，主人已经不见踪影。
“千辰...”
姬莉雅在门口呆了一下。
而后，她表情一变。咚咚咚的顺着走廊跑到楼梯口，然而楼梯口的门锁依然完好如初，千辰并没有从这个上锁的门离开。姬莉雅又蹬蹬蹬的跑回了二楼。
“千辰！？”
姬莉雅在教堂二楼大声喊道。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以及镜子里的自己，再也没有第二人的声音。
姬莉雅陡然恐惧起来，此前她竟然从未意识到，这座教堂竟然如此空旷寂寥。
她连续深呼吸了几下，尽管她并不需要呼吸，但是她还是想做点什么来压下心头的恐惧和不安。
“千辰！”
她重新冲进千辰的房间。
在他房间里四处寻找起来，突然，她注意到了窗台。
那里，在黑夜的遮蔽下，一个漆黑的手印赫然印在窗台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看见那个手印，姬莉雅的恐惧彻底爆发，她捂着脸发出一声尖叫，沸腾之血看起来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好控制。
“千辰...”
“千辰！”
她趴在窗台上喊了两声，黑夜并未给她任何回应。
没有更多犹豫，她抓住窗台，纵身一跃，从二楼跳到圣光大教堂的院子里。她沉重的身体没有多少弹力，落地之后就深深砸进泥土里，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她就看见面前的地上印着一个浅浅的脚印，那脚印周围的苔藓明显有一圈被烧黑的痕迹。
“千辰...”
姬莉雅颤声喊道，她低着头，顺着那个脚印向前跑去。
每隔几步，她都能看见地面焦黑的脚印，那脚步一开始还保持平稳，但是随着距离的拉长，便愈发凌乱。东一个，西一个。
脚印一路往前延伸，它并没有往城镇的方向，而是顺着偏僻的树林一路向海边的方向去了。姬莉雅身体不停颤抖，千辰似乎依然有理智，但他究竟在做什么，她已经想不出来了。
再往前走，地上便不止脚印了，也出现了手印。那些手印或是印在地上，或是印在树上，但凡被它触碰的地方，无一被烧的焦黑。
姬莉雅顺着这些印记快速奔跑，渐渐的，那些印记中出现了尚未熄灭的火星，姬莉雅大声呼喊起来。
“千辰！！”
声音中夹杂着海浪的声音。
她冲出密集的森林，来到达达岛的沙滩上。
黑压压的天空阴云笼罩，海水漆黑如墨，就连沙滩也呈现出浓厚的灰色，而在那灰色中，一排暗红色的线条一路向前延伸，向着汹涌澎湃的无望海去了。
那暗红色的线条已经不再是脚印，而是完全被拖拽出的凹槽，凹槽内，充满着被烧成了玻璃的沙子。
来到这里之后，姬莉雅不喊了，她顺着那条印记一路狂奔，终于，她来到了印记的终点。
这里，地面被烧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一个极端高热橘黄色人影趴在坑洞中。
说它是人影已经不对了，因为它的四肢被异度拉伸，又长又瘦，尾部还有钩爪，完全看不出来一点人形。
是四肢么？
或许也不对，因为在那只生物的尾椎部位，还有一个伸出来的肢体，那肢体形状介于腿和尾巴之间，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它趴在被烧融成红色玻璃液体的坑洞中，不断的扭曲挣扎，发出痛苦的嘶吼。
海浪翻滚，浓烈的蒸汽飘向天空，那是海水和那个灼热物体触碰后蒸发出的水分。
24，救火之道（一）
姬莉雅看着那坑洞里的莫名生物，猛的捂住嘴巴。
这还是千辰么？
她无法想象。
如此可怕，如此疯狂。
灼热的温度仍旧在持续不断的提升，坑洞下的光线沸腾扭曲，那高热橘黄的身体趴在坑洞中扭动挣扎。背后依稀能看见十字疤痕，那疤痕此刻已经变成了完全的亮黄色，不断的嘶嘶往外喷射着浓稠炽热的物质，就像活跃的火山裂口，又像太阳表面喷射的耀斑。
面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姬莉雅的认知范围，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亦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帮助千辰。
这一幕和就像那些镇民说的一样，感染沸腾之血失控而死，死前变成怪物。
或许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些镇民早已听闻过这种事情，所以才会对千辰避之不及。
或许那些和世界广泛接触的家伙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才会异口同声的说千辰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或许白天的时候，就连千辰自己也已经感觉到了失控的到来。可他却选择帮自己整理完大教堂，然后再独自来到海边。
想到这里，姬莉雅忍不住悲伤起来。作为石头的她无法哭泣，只能不停颤抖。
尽管知道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很天真，但她依然无法接受这一幕的到来，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从未有人来教堂里生活过了，或许曾有一些顽劣少年来到教堂以她取乐，然而时过境迁，那些少年便成为了无聊的大人，在岛上疲惫的生活工作，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或许也有人对圣光心存幻想，绝望之际来到大教堂里祈祷哀求。可发现圣光并不能解决问题之后，他们便也就离开了。
只有千辰和这些人完全不同，只有千辰在叫她大主教的时候，没有一丝讥笑，既不在乎大教堂的落魄，也不在乎她的穷困，甚至完全不在乎她是石头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夜晚的涨潮开始了，越来越多的海水冲向岸边，伴随着潮汐，大量海水冲进坑洞中，它们浇灌在千辰身上，爆发出巨大的蒸汽云，坑洞内一瞬间被浇成了黑红色。
“呃啊！！”
坑洞里的怪物痛苦疯狂扭动嘶吼起来。
身上表皮变成了黑色，黑色转瞬间又被烧掉，重新变成了炽烈的亮黄色。
“千辰...”
姬莉雅再也无法忍受，她往坑洞内走了几步。
只是在那坑洞内靠近了一点点，姬莉雅身上的主教袍就被剧烈的高温无端引燃，熊熊燃烧起来。眨眼间，她身上的主教长袍就被烧成了灰烬，再也不剩一丝。
然而作为石头的姬莉雅并不能感到疼痛，也无法感到高温，她走到千辰身边，伸手想要触碰这个高温的物体。可刚伸出手，那只扭曲的怪物便猛的转过头，
千辰原本俊美的五官早已被烧不见了，只剩下了两颗高热空洞的眼窝，还有一张不断往下滴落灼热亮黄色物质的嘴巴。
“走...”
怪物张口，用嘶嘶作响的声线吼道。
“我不会走的。”
姬莉雅说道，她自言自语的说道：“教堂太孤单了，圣光也没有人在意了，与其守着一栋石头房子，我宁愿呆在有人听我说话的地方。”
这些话千辰早已听不懂了，他早已在灼热的高温中失去了自我。他的意识中只剩下了火，滔天的火焰。
炽烈的岩浆在地面燃烧。
他张开口，仰天嘶吼。
脖子被拉的很长。
哀嚎嘶吼被澎湃的海浪声吞没，潮汐带着海水冲到岸边，毫不留情的兜头砸在那只怪物身上，它跌跌撞撞站起来，向海中跑去。
浪花中，姬莉雅在身后抱住了千辰的后背。一瞬间，蒸汽疯狂升起，热浪滚滚，灼热的温度蒸发了海水，也要将姬莉雅烧成岩浆。
感觉到什么的千辰疯狂扭动着站起身，他抓着脖子上上的石头胳膊，想要把那个东西甩开。然而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一瞬间，他就僵住了。
有淡淡的白雾笼罩在沸腾的人影身上，那不是被蒸发出来的蒸汽，更像是冷凝的水雾。冰冷的气息传入千辰身体，让他沸腾的身体有了一丝停息的迹象。
千辰大口大口的喘息，喷吐着灼热高温的气息。
感觉到身前那只怪物的静止，姬莉雅从高温中抬起头。
刚刚那一瞬间只是她本能的动作，然而千辰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控制他的究竟是什么呢。
很快，姬莉雅就发现了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额前落下，那是一些剥离的蓝紫色碎片，这些细小的碎片落在千辰身上，让他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落在千辰身上的蓝紫色碎片很快在他体表变成了一层又一层薄薄的冰霜，那冰霜虽然很薄，却比地面的砂石更耐高温，沸腾炽热的橙色血液被冰霜侵蚀，逐渐逐渐的黯淡下去。
“这是...”
姬莉雅一愣，微微退开一步。
她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摸出了一手蓝紫色的小碎片，那正是此前她吃冰云母之后变色的头发。虽然说是头发，但其实姬莉雅并没有头发，就算有，那也只是头发形状的...石头。
她捏了捏掌心那些碎片，随后下意识的将它在千辰身上摸了摸，好家伙这一摸下去，千辰惨叫的更厉害了。
大片大片的冰花出现在千辰体表，那些晶体彼此交错，将被摸之处的高温血肉变成了淡蓝色冰片。
看见有变化产生，姬莉雅顾不上千辰的惨叫，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再坏的结果也不会比千辰被活生生烧死来得更坏。
于是她使劲的在自己的发梢揪起来，将那些因为吃冰云母而变成蓝紫色的发梢全部折断，随后放在手里捏成碎片，洒在了千辰身上。
这一下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千辰叫都没叫出来便扑倒在地，他异度拉长的身体迅速收缩，尾椎骨处那根像兽腿一样的尾巴也一点点萎缩收回，最终消失在了体表。
伴随着又一浪打下来，坑洞中的高热玻璃液体全部凝固，千辰也从一只三米多长的怪物重新变回了那个单薄了的少年，他趴在坑洞中，身体蜷缩，不停翻滚惨叫。他的皮肤已经被烧没了，犹如血人，那些血液还在不停沸腾。
姬莉雅看见成效，弯腰将千辰抱了起来，用手探了探他的脉搏，脉息狂跳，混乱。
尽管身体变回去了，可那灼热的橙黄色高温仍然在他体表肆掠，除了那些被晶体碎片涂抹的地方。
那些地方的高温已经熄灭，泛着冷白色的皮肤重新从晶体涂抹的地方生长出来。就像火海中的一片片白色孤岛。
姬莉雅赶紧又揪了一些头发，洒在千辰身上。
不过那些蓝紫色的头发已经揪完了，这些普通的石料头发落在千辰身上并没有效果。
只有冰云母才有效么？
姬莉雅看了眼自己精巧的白色手指，以及那蓝紫色的指甲，她张开嘴，在含住指甲，伴随着一点点的用力。
那精巧的指甲被她咬了下来，她嘴巴蠕动，将指甲嚼碎，低下头，轻轻吐在千辰脸上。果不其然，那蓝紫色碎屑落在千辰脸上之后，蠕动的橙色高热便迅速从他脸上褪去，冷白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覆盖在千辰的脸上。
只不过那张脸上充满着痛苦，他时而挣扎，时而哆嗦，冷热交替之中，他不断的喘息，紧闭双目。
有作用，姬莉雅受到鼓舞，她咬住自己的手指。很快，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全部被她给咬下，嚼碎，她将那些碎屑涂抹在千辰的体表。
沸腾的鲜血不断收缩，冷白的皮肤更多生长，最终，千辰成了一个正面有着白色皮肤，后背则全是蠕动沸腾高热鲜血的家伙。
一浪又一浪的海水打来，灌满了坑洞。
千辰缩成一团，止不住的颤抖咳嗽。
指甲和头发都用完了，那灼热的鲜血仍没有停止沸腾的迹象，姬莉雅想到了教堂里剩下的冰云母。她拉着千辰的胳膊，托着他的大腿，将他背在自己背上。
随后，她踩着齐膝深的海水，顺着来时的方向，背着千辰向圣光大教堂的方向走去。
锁链叮当轻响，海风吹动黎明前漆黑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身体上的寒冷让千辰的意识回归了一些，他缓缓睁开眼，朦朦胧胧的看见婆娑的树影还有山坡上那宁静漆黑的教堂。
有人背着他在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黯淡无光的天空，冷硬朴拙的石头。他识别出来了那石头的模样，想要挣扎，但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低声恳求道：“大主教...”
“千辰。”
“让我走吧...我已经...看见熔树了...”
姬莉雅不知道千辰口中的熔树是什么，不过她大概能猜出千辰的意思，她拍了拍千辰的手掌，笃定说道：“不能这么说的，千辰，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要放弃，你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
千辰无力说话，他闭上眼睛。
姬莉雅脚步丝毫不停。
很快，她背着千辰回到了教堂，她担心千辰将二人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教堂烧没了，便把他侧躺着放在平日洗衣服的山泉里。
后背刚刚接触山泉，那冷冽的泉水便咕嘟嘟的沸腾起来，冒出一股股蒸汽，发出嘶嘶声响。
姬莉雅匆匆向大教堂的二楼走去，从自己的房间里取来了剩余的冰云母，回到千辰身边，此刻千辰已经躺在泉水边陷入了昏迷。
她将冰云母，取了一点磨碎，洒在千辰身上。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此前还很有效的冰云母残片落在千辰身上，却并没有什么作用，就像普通的石料一样。
千辰的后背依旧沸腾不止。
坐在泉水边思虑良久，姬莉雅露出一丝苦笑，她把冰云母放进嘴里，嘎巴嘎巴的嚼起来，嚼碎后吞下。没多久，她的头发末梢再度变成了蓝紫色，她的指甲也重新长了出来。
她重复之前的过程，掐断头发，咬掉指甲，将它们重新变成碎屑，涂在千辰后背。
这下，千辰后背那沸腾的鲜血才开始继续收缩，然而大概收缩到一尺来宽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收缩了。那个一尺长的裂口在千辰的背上静静闪烁着高亮的红色光芒，其中散发着可怕的温度。
姬莉雅不甘心，她将手指伸向自己的眼睛，想把这可怕的东西完全从千辰体内完全驱除，然而下一秒，那裂口却突然扭曲，一圈红色漩涡出现在裂口中，好似旋转的瞳孔一样盯着姬莉雅。
姬莉雅被那红色的漩涡一盯，顿时感觉心灵巨震，整个人呆滞在当场，一动也不动。
虽然不明白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是姬莉雅分明从那诡异的漩涡中觉察到一种极端的混乱和暴虐。
25，救火之道（二）
巨大高亮炽烈的红色眼睛和姬莉雅蓝紫色的眼睛对视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最终，那红色眼睛里炽烈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它变回了一道普通的疤痕，咕嘟嘟的鲜血在仍然疤痕内冒着气泡，但已经没有先前那股子恐怖的温度了。
姬莉雅一点点的松懈下来，只觉得精神无比疲惫。
看着依旧昏迷的千辰，她叹了口气，疲惫不堪的将他搀扶起来，扶进了圣光大教堂。
她本想扶千辰去二楼休息，可被那红色漩涡一样的东西盯了一眼之后，她觉得身体异常沉重。没走多远，她就倒在了地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可能有一天，可能有两天，可能也有三天。
达达岛上空的阴云变成暴雨，暴雨后又是阴云，阴云后又是太阳的炙烤，太阳炙烤之后又是阴冷的月光。雷雨白天黑夜不断流转，不同的光芒从圣光大教堂屋顶的豁口照下，在躺倒在地昏迷的二人身上不停流转，时而雷电时而阳光时而月光。
阴暗的角落，有一些不知名的壁虎顺着姬莉雅的石头身体爬到了千辰身上，爬着爬着，它的尾巴就被冻住，它受惊拽断尾巴爬到后背，却又被后背的裂口烫伤，只好慌不择路的逃离了教堂。
当姬莉雅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依然是夜晚。阴冷的月光从大教堂的高处落下，一如她和千辰初见的那个夜晚。
她爬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千辰。
一眼看去，她松了口气，这一次千辰并没有独自离开圣光大教堂。
他已经醒了，此刻正抱着膝盖，蜷缩的坐在楼梯上。他似乎很喜欢那个地方，每次都要坐在那个位置。
松了口气后，姬莉雅顾不得羞耻，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夹着双腿匆匆走到千辰身边，看了眼他的后背，和入睡前相比，那伤口又扩大了一些。冷白色的皮肤上，细密的裂痕如树根一般密集交错，并且初步形成了近似之前十字交叉的形态。
姬莉雅面色凝重的抚摸着千辰的后背，他体内的血液依然在蠕动沸腾，那可怕的力量仍旧没有消失。可想而知，如果假以时日，它依然会卷土重来。
如果再来一次...
姬莉雅不由打了个寒颤，那个诡异绿瞳人给她的冰云母已经吃完了。如果下次沸腾之血继续爆发，她要拿什么来阻止呢？
没有思考多久，姬莉雅便做出了决定。她站起身，来到了大教堂的二楼。
身上最后一件主教长袍在找千辰的时候被烧没了，她打开衣柜，想找件衣服穿。
衣柜一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衣服。这些都是千辰和那个诡异绿瞳人在旧货市场买的，她在这些衣服里翻找起来，想找一件称心如意的衣服。
可是挑来挑去，她都觉得这些衣服有些羞耻。不是露肩就是漏腰，不是露胸就是露腿，总之非得露点什么才好。
习惯了主教长袍的姬莉雅很烦躁的在衣柜里翻来翻去，最终勉强找了件不是那么太露的。这是一件斜漏肩膀的白色单肩毛衣，还有一件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浅蓝色紧身长裤。这件裤子虽然看起来像是穿着什么，可真穿上之后又好像什么什么都没穿一样。
毕竟姬莉雅是石头，她无法通过材质和触感来分辨自己是否穿了衣服，她只能通过造型的改变来体验到穿衣服的感觉，就像主教袍那种宽宽大大的衣服，会让她感觉自己正穿着什么。
这件紧身裤完全贴在身上，几乎让她感觉不到身上有衣服。但是千辰身上的伤另她感到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在穿上面多费心思。简单在身上穿了件衣服后，她便抄起被单，匆匆来到楼下。
千辰还是那副呆滞的模样，坐在楼梯上。和之前不同，这次他因为过于呆滞，即便听到楼上的声音，也没有站起身为姬莉雅让路，他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失去了生气，仿佛一个只会呼吸的木偶。
姬莉雅在千辰面前弯下腰，看着千辰漆黑呆滞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脑袋，或许是冰云母的寒气太重，他的下巴甚至还在往下滴着冷凝的水滴。
姬莉雅把被单盖在他身上，叮嘱道。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千辰一动不动，植物人一样。
姬莉雅不放心，又低声强调道：“千万不要一个人再去海边了，明白了吗？”
千辰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双目呆滞且无神的看着前方。
得到肯定的回答，姬莉雅走到门口，换了一双厚底皮靴后便匆匆出门了。
…..
此刻时间大约是午夜，她低着头，从小路来到了达达岛的红灯街。这条街姬莉雅过去只是知道，但从未来过。她心底并不喜欢这种地方，但此刻为了千辰的生死，她不得不来到这里。
红灯街是达达岛大商人莫妮卡的地盘，和达达岛其他贸易街不同，这条街只有晚上才会营业。其中大部分店铺都经营着一些皮肉生意，近些年气候不佳，无望海的蒸汽影响了达达岛植物的收成，海妖的存在又让贸易受阻，很多生意都受到了影响，反倒是莫妮卡的红灯酒店越做越大。
在街道正中间，一扇堪比岛主官邸的大木门傲然矗立，门牌上红灯酒店几个大字赫然可见。几只独角驼停在路边，几名肥胖的商人搂着歌姬和舞女哈哈笑着走进酒店内，岛上这些有钱人都是莫妮卡红灯酒店的常客。
然而正走着，突然，那几名肥胖的商人突然觉察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们纷纷变了脸色，他们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
一身休闲装的姬莉雅突然出现在街道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不仅有男人，甚至好些女人都从店里探出脑袋，惊讶的看着站在红灯酒店门口的少女。
夜色笼罩下，姬莉雅白灰色的肤色看不真切，再加上她脱掉了那身几十年都没换过的主教长袍，在场的人竟没一个人认出来她来。
人们无法认出圣光大主教，但是能认出那优秀到极致的身材，那恰到好处的曲线，那震撼人心的比例。那是上天镌刻在他们脑海中有关美的烙印，街道上的男女看见姬莉雅走过，眼神就像磁铁一样被吸引了过去。
有人甚至失魂落魄推开身边的女伴，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走过。
就连红灯酒店门口值夜的保镖，在一瞬间也后退了两步，别过头去。一瞬间的冲击让他们感到害怕和恐惧。那是心灵失守的恐惧。
没有任何盘问和纠缠，姬莉雅竟然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莫妮卡的红灯酒店。酒店一层是舞池，里面有很多年轻男女正在舞动，这些都是莫妮卡麾下的工作人员。在姬莉雅刚刚来到达达岛的时候，她还记得曾经的达达岛上的年轻女子都会在田间劳作。神父莱茵哈姆甚至还经常带她去田间向那些女子询问种植植物的学问，只是时过境迁，曾经的田间劳作已经逝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迷漫散射的灯光。
来到舞池中一处卖酒的吧台边，吧台边立刻有人注意到了姬莉雅，在昏暗的室外她没有被人辨认出来，而在乱七八糟射灯环绕的室内，人们更无法辨认出姬莉雅的真实身份，他们只当遇到了一位极具魅力的美人。
“大美人，我可以请你喝一杯么？”
有醉鬼色眯眯的靠近，姬莉雅问道。
或许是酒壮人胆，这些酒鬼比外面的人主动多了。
他们端着酒杯七嘴八舌的围了过来，说道：“小姐，我们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嗝...”
“小姐，恕我直言，你长得就像爱菲都的雕像一样好看...”
吧台后的酒保乐呵呵的看着姬莉雅和那些醉汉，擦着杯子。有如此美女到来，肯定能卖出不少酒水。如果不是在上班，酒保自己都想请这位美女喝上一杯。
“来点什么么，小姐～”
酒保问姬莉雅。
姬莉雅则淡淡道：“我来找伊维特.肖。是它让我来的。”
酒保闻言，脸色瞬间就变了，他赶紧冲出吧台，将那些围绕在姬莉雅身边的醉汉使劲推开，一边推还一边训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死啊你们！”
推开那些壮汉后，酒保对姬莉雅弯腰说道：“小姐，请跟我来。”
姬莉雅面无表情的撞开那些醉汉，跟在酒保身后，那些被撞的醉汉捂着肩膀发出惊诧的痛呼。仅仅是触碰一下，他们就感觉好像是走路时迎面撞上了一堵墙似的。
酒保带着姬莉雅一路来到莫妮卡酒店的二楼，这里的环境比楼下的环境要好很多，不仅装潢要好很多，音乐也没那么嘈杂了。
一些宽大的沙发摆在红木地板上，柔和的灯光下，有穿着暴露的女郎来回穿梭于沙发之间，为沙发上的客人端茶倒水，或是为他们分发扑克。
那些客人有人左拥右抱，有人则盯着茶几上的扑克和金德勒，或是哈哈大笑，或是大声扯皮，模样专注极了。
大厅中央，一个手拿权杖女人的雕像傲然屹立，姬莉雅看了眼那尊雕像，面无表情。
二楼尽头，又一扇宽大的红木门被推开，酒保站在门口弯腰说道：“肖大人是我们酒店的贵客，希望你们能相处愉快～”
姬莉雅不说话，她绕开酒保，信步走进红木房间。身后的木门吱吱嘎嘎的关上，一瞬间，那些噪杂的音乐和赌博声都消失了，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神秘安静的世界。
这个房间很大，也很空旷，尽管墙壁上的浮雕和装饰非常华丽，但并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几把椅子，姬莉雅来到那张床边，看到床对面有个脑袋正背对着她。
她顺着地板走到那头银黑渐变头发的主人身边，阔别数日的伊维特肖正独自一人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拿着一本书在看呢。
它身边堆满了书，那些书一本比一本厚，一本比一本古旧，姬莉雅扫了一眼伊维特手里打开的书，发现里面写着什么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伊维特绿瞳微微一转，看见站在身边的姬莉雅，并未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拉下眼镜，微微一笑，说道，“这身衣服还是很适合你的，姬莉雅，我的眼光没有毛病吧。”
姬莉雅指了指自己袒露的右肩：“实话实说，我不喜欢你的品味。”
“哈哈哈哈～你该习惯的，大主教，看看外面的那些女人，不露点肉谁理你啊。”它翻了一页书，淡淡道：“再说了，你不是石头么，石头还在意别人看什么部位，石头有啥可羞耻的？”
姬莉雅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左拥右抱。没想到你居然跑到莫妮卡的酒店里来看书，真是意外啊。”
“呲～”
看书的伊维特笑出声，“嘛，我可是辛苦打工人，你总不能指望我天天泡妞喝酒还能和在危险的旧大陆上到处工作，这不，上次差点被你那位打手给揍死了，现在都没缓过来。”
说着，它还抬起胳膊，给姬莉雅看它胳膊上那道被烙出来的手印，那手印已经结痂，但依然触目惊心。
26，救火之道（三）
姬莉雅看着伊维特胳膊上的伤疤，没有吭声。
说起来，这是她第二次看见这家伙，可她依旧无法分辨出此人性别。现在，它坐在地板，靠着床柱，拿着一本书，模样慵懒且随意，它不像外面的女性一样脸上带着标志性的妆容。可如果说是男性，它那宽松露肩的衣服未免有点那啥了一些。
“坐。”伊维特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
姬莉雅坐在椅子上，刚想说话。
房间的一扇暗门被推开，两个打扮的像厨师的家伙走了出来，推着一个银色的小餐车来到伊维特身边，餐车打开，露出里面切得很精美的水果拼盘。伊维特摆摆手，那两个戴白帽子的厨师弯着腰退了下去。
伊维特关上书，书本在合上的瞬间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失在空中。随后，它伸了个懒腰走到水果拼盘前，拿着牙齿叉着水果啪唧啪唧的吃起来。
它并没有招呼姬莉雅，姬莉雅自然也尝不出水果的滋味，只是干巴巴说道：“你可真会享受。”
“书要看，法术要背，享受自然也不能拉下，嘻～”
伊维特咬了一口橘子，又叹息道：“不过这些东西只是看起来很精美，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驾驭食材的人甚至连学徒都谈不上，未曾承受现实压迫的厨师徒有其表。除了水果，我也不敢让他们做其他的。”
说着话，它靠在床柱看着姬莉雅问道：“你深夜前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找我，还穿着这种衣服，想必是回心转意了，是么？”
姬莉雅点点头。
“哈哈～我还以为你能多坚持几天呢，大主教。”伊维特揶揄道：“我甚至都问莫妮卡订了一个月的酒店准备跟你打拉锯战呢，这才几天，你就缴枪投降了。怎么，那座清汤寡水的大教堂让您感到寂寞了么？”
姬莉雅冷笑：“嘴皮子利索啊，美食家。”
“嘻嘻～这不是那天被揍的太疼了嘛，心有不甘过过嘴瘾还不行呐。”伊维特笑嘻嘻的说道：“那位虞帝国士兵呢，他在哪儿？难不成你把他留在下面了么？这可不行啊，他那种呆子，只怕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经历过这种灯红酒绿的景象啊。”
姬莉雅淡淡道：“他的沸腾之血爆发了。”
伊维特明显怔了一下，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它摇头晃脑的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掀开对外面观望起来，一边观望一般道：“怎么说，大主教～我说他快死了，没错吧，现在呢，他变成怪物在达达岛到处喷火了么？好家伙，天知道这下要死多少人了…”
“他暂时还没有死，也没有变成怪物。”
姬莉雅说道。
伊维特闻言，面色凝重的放下窗帘。
“你在说什么？”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伊维特.肖。”
姬莉雅淡淡道：“你若是想带我去爱菲都，有两个条件，一，我需要足够的冰云母。二，我需要沸腾之血的解决之道。”
“哼，这你来问我？”伊维特高傲的说道：“我可没答应给你服务，等你有了钱再说吧。”
姬莉雅面色不好看，她站起身，就要转身离开。
她只想找办法治疗千辰身上的沸腾之血，如果伊维特不愿意帮忙，那么她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大不了自己想办法去爱菲都就是了。
见姬莉雅毫不客气的转身就走，伊维特立刻软了下来，它一个箭步冲到门边，在门锁旁拦住了姬莉雅，笑道：“别介啊大主教，我话还没说完呢～既然你提起来，我也不介意告诉你。冰云母那种东西虽然稀罕，可只要有钱，也不是买不到。爱菲都作为欧比底斯最著名的城邦之一不可能没有冰云母卖。”
“然后呢？”姬莉雅冷淡的看着伊维特的眼睛。
伊维特无奈摊手说道：”沸腾之血的解决之道。呵，你当我是虞帝国的『理』呐。我怎么可能会知道那种东西。我要知道那种东西我早就去做大帝国领袖了，每天前呼后拥好不威风，还轮得到跑达达岛这种地方来做这种苦哈哈活计？”
“你不知道。”
姬莉雅木然说道。
”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任务达人，大主教…知道那种事的只怕至少也得到爱菲都僭主那种层次吧。”伊维特嘟囔道：“解决沸腾之血，真那么好解决虞帝国也不会每年多出那么多怪物炸弹了...”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姬莉雅说道。
“别啊，爱菲都可是就快要举行十年一度的缪斯节了。到时候在缪斯节，爱菲都的僭主一定会观看的。如果你能出演剧作家纳兹卡丹的剧场获得爱菲都僭主的青睐，那么不就可以问他有关解决沸腾之血的消息了么？”
姬莉雅一愣。
“你怎么知道爱菲都僭主知道解决沸腾之血有关的消息？”她问道。
“你忘了几个月之前的三阳湾战役了吗，虞帝国自己都不是爱菲都的对手，爱菲都僭主他一定非常了解沸腾之血，不然，早就被虞帝国给灭国了，不是吗？”
三阳湾
姬莉雅想起平日里听那些岛民闲聊，那似乎是爱菲都的一个港口。这个绿瞳人说的的确有那么一些道理，想要治好千辰的毛病，呆在达达岛这种小地方想必是不现实的。
于是姬莉雅点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和你去爱菲都。”
......
......
漆黑的夜晚。
水滴一滴一滴从千辰下巴落下。
他在静谧和空无中看着圣光大教堂的地面。
他没有思考，也没有回忆，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可是身处这间教堂内，他分明觉察到除了石头以外，还有些什么东西在里面。
那是什么？
千辰不知道。
不过此时此刻，在他近乎完全空白的脑海中，多了一幅奇特怪异的画面，那是一棵树。
一棵正在燃烧的大树。
它并非被人点燃，而好似天生就在燃烧一样。它的树叶是飞舞的火焰，它的枝干是熔融的岩浆，它从深不可见的深渊，一路长到看不见高度的虚空中。
在他身上沸腾之血爆发的时候，千辰曾经看到过那棵树，当时他好像有一瞬间明白了那棵树是什么。可当他回到圣光大教堂之后，那丝明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他过往的记忆。
不过，每当千辰想到那棵树的时候，总会觉得静谧平静，那棵树似乎对他有某种淡淡的诱惑和渴望，那渴望和诱惑并不浓，却很隽永。
可若究其根本，千辰又不知道那棵树究竟是什么。
也不知道那丝诱惑来自何处。
这让他不禁感到困惑。
远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将他从那种静谧和空无的状态中拖拽出来，那个东西迅速的从他身边跑开，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可以感觉到后背的疼痛，能感觉到身体的冰冷，也能看见从教堂外出现的两个人。
大主教姬莉雅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有着银黑色短发的家伙。
姬莉雅匆匆来到千辰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后说道：“没事了，千辰，我这就带你去爱菲都，寻找解决沸腾之血的办法。”
回答姬莉雅的是千辰的呆滞。
伊维特走到千辰身边，上下打量着他，困惑道：“这就是传说中沸腾之血爆发后的模样么？把你烧成了一丝不挂了还这么心安理得的坐着，真不愧是虞帝国的士兵，脸皮的厚度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千辰依旧呆滞，那股冰冷不仅冻住了他的血液，连他的体力也一并冻住了，他想动，但是提不起来力气。
姬莉雅瞪了伊维特一眼，说道：“把他带去房间换件衣服，这样子没办法出去。”
“啊？我给他换衣服，有没有搞错。他有手有脚的干嘛要我给他换衣服，这种活给我五百个金德勒我都不会做。”伊维特当即拒绝。
“谁要给你金德勒？我就问你做不做吧。”姬莉雅不耐烦的说道。
“当然不做啊，不给钱还做，我可没那么下贱。”伊维特理所应当的说道。
“你是女孩子么？这么害羞。”姬莉雅问道。
“我...”
伊维特一愣，笑起来，歪着头看着姬莉雅：“嘻～大主教套我话呢，我是不是女孩子关你什么事，能把你带去爱菲都就行了。”
面对伊维特不软不硬的呛声，姬莉雅只好弯下腰，在千辰耳边说道：“千辰，去换衣服，这样子羞死人了。”
千辰意识从虚空中回归，他听到了指令，用尽全力缓缓从楼梯上站了起来。
姬莉雅别过头去。伊维特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它靠在大教堂的墙壁上，摸着下巴，上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千辰的躯干。
千辰转过身，本能的循着楼梯向上走去。现在的他只觉得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手腕上的锁链更是沉的好像两座山一样，它们拖在楼梯上，每动一点都要耗费巨大的体力。
姬莉雅见状，赶紧招呼伊维特帮忙。
这下伊维特没有拒绝，它撇撇嘴，来到千辰身边，把他手上的锁链给托了起来。两人帮千辰托着锁链向楼上走去。
来到二楼房间后，千辰在姬莉雅的帮助下穿上了一套衣服，穿完衣服和裤子后他无法承受锁链的重量，便萎顿的坐在地面，一动不动。
伊维特靠在千辰的门槛上看着他说道：“还会穿衣服，没彻底变成白痴。”
姬莉雅不理会它，帮千辰穿完衣服后，她便回到自己房间整理物品。因为要去爱菲都，那是从未有过的远门。她要准备一些更换的衣服。
准备好衣服后，她又来到千辰房间，从他柜子里面拿出几套衣服，用被单给折叠包好，随后打了个结，提在手上。
看着那个最原始的包裹，伊维特无语说道：“你不必这么落魄，好歹也是圣光大主教，整得像个乞丐可不行。”
说罢，它伸出手，在姬莉雅手里的包裹上摸了一下。那个包着衣服的包裹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碎屑，消失在了空气中。
和伊维特见过两次面，姬莉雅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伊维特使用这种能力了。这让她十分好奇，便问道：“你把那些东西都变到什么地方去了？”
“秘密？”伊维特嘻嘻笑着说。
“秘密？我看是法术吧。”
姬莉雅说道：“我曾听神父说旧大陆的法术都被神灵们掌握了，你也是某个神灵的信徒吗？”
“这个嘛，可就和任务无关了。”
伊维特推了推自己的黄色眼镜，“再说了，传言中圣光大教堂可是可以直接沟通宇宙的呢，我这点雕虫小技怎么能入得了大主教的眼呢～”
“喂，不想说就不想说。”
姬莉雅叉腰看着伊维特说道：“神秘兮兮的埋汰我做什么呀。”
二人的斗嘴落在千辰耳中，他没什么反应，也不想参与其中。冰云母吸收了他体表绝大部分热量，他坐姿也无法保持，身体一歪，瘫在地板上。
姬莉雅吓一跳，赶紧来到千辰身边，扶着他，摸着他的脉搏。虽然有跳动，但是很无力，好久才会震一次。
“看来我们得马上出发了。”她担忧的问伊维特：“我们究竟该怎么过去呢？”
“这你可问对人了。”伊维特懒洋洋的说道：“在旧大陆旅行的话通常有三种办法。走长途空路的话飞艇会比较好，飞艇的话速度比较快，就是价格有点高，而且在天上万一出事了会比较麻烦，毕竟天空也是很危险的。
走陆路是最多的，我一般也都是走陆路，之前我是从铁门大桥断口过来的。虽然断口有很多海妖守在那里，不过那些海妖都是些贪财的家伙，塞点钱就过来了...”
“不走陆路。”伊维特话音未落，姬莉雅便立刻说道。
好家伙千辰刚刚把海妖沃顿给砍了脑袋，这时候还要从铁门大桥过去，只怕是自寻死路。天知道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千辰又是一幅弱不经风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能打。她可不信任伊维特，并不觉得危机当头伊维特可以依靠。
“啊，那就剩水路了，坐船或者走海底隧道。如果有人愿意出海做生意，或者这里的海底有梅迪欧高王国的海底隧道通过，都可以带我们去爱菲都。”
说着，伊维特耸耸肩：“不过大概率是不会有的，无望海是海妖的老巢，这一带海妖是出了名的贪得无厌且狡诈恶毒，我想如果我是梅迪欧高的工程师，估计说什么也不会把海底隧道通到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来的。”
姬莉雅稍一思考，明白自己并没有选择。
“走空路。”她笃定的说道：“我们飞过去。”
“飞过去？”伊维特惊讶的说道：“达达岛这么穷的地方也有飞艇么？你们这只怕连船都没几艘吧。”
姬莉雅把千辰从地上拖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以前是没有，他来就有了。”
27，生意奇才
将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大教堂锁上，姬莉雅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山坡上破破旧旧的教堂，这个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方。
而后，她便扶着千辰，带着伊维特向达达岛染坊走去。
来到达达岛染坊老板卡文斯的地盘后，尽管天色刚刚破晓，但这里却正干得热火朝天呢。
地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料和金属构件，学徒们扛着木板走来走去，一旁还有铁匠生着炉火，师傅们在炉火边敲敲打打，忙的不亦乐乎。
而在场地中央，一个飞艇模样的东西已经逐渐成型，它两翼有着螺旋桨，上面有着很大很大的热气球。当然，此刻热气球并没有充气，只是软趴趴的盖在飞艇上。
伊维特看见那艘飞艇，微微一愣，随后竟忍不住低下头，捂着嘴，肩膀抽搐着笑了起来。
姬莉雅不知道伊维特在笑什么，她把千辰扶到一旁的草地上坐下，随后便向草地中间的飞艇走去。
飞艇旁，达达岛上的几名商人正在和工匠师傅们拿着图纸对着飞艇比比画画，议论不休。达达岛的染坊老板卡文斯也在其中。
姬莉雅来到卡文斯身后，犹豫了一下，拽了拽他的胳膊。
卡文斯回头一看，看见了姬莉雅。
这次卡文斯学精了，没等姬莉雅开口，他就四处张望起来。果不其然，很快他就看见了坐在远处草地上的千辰，虽然他一幅呆滞傻傻的模样，而且还穿了身黑色衬衣，但卡文斯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卡文斯急的跳脚，对姬莉雅说道：“你怎么又把他带过来了，快点把他带走，这里太危险了，又是木料又是人群，出事了你叫我怎么办呀！”
如果未曾见过沸腾之血爆发的模样，姬莉雅或许会对卡文斯的话感到不满。可当她见识到沸腾之血燃烧的恐怖之后，过去那么理直气壮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了，只是恳求道：“卡文斯，等飞艇做好了，能不能帮帮忙，把我们送去爱菲都，我去哪里有点事...”
她的语气极为低微，姬莉雅明白这个恳求很过分，可她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卡文斯低头听了一会儿后脸色都变了。
“姬莉雅，你是认真的吗...？”卡文斯喃喃道：“你怕不是忘了这艘飞艇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了，现在你居然还想让他上去，你是准备让我们和那些爱菲都一样被活活烧死么？拜托，我们可不像你，我们是活人，不是石头啊....”
姬莉雅无言以对，她表情变了又变，却最终也只能无奈叹息。卡文斯的顾虑有他的道理，如果他真的不愿意，那她也只能想其他办法去爱菲都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伊维特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它抱着胳膊抬头看着面前的飞艇，嬉笑道：“喂，我说，大叔，这就是你们做出来的东西么，你们是打算去外面做生意啊？”
卡文斯听见问话，好奇的上下打量了眼伊维特，说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做生意。不做生意做这玩意做什么？”
“那你们打算怎么出去做生意啊？”
伊维特懵懵懂懂的问道。
“既然是飞艇，那我们当然要飞出去做生意啊…”
卡文斯无语的说道。
“你确定你们是要飞出去，而不是坐船出去么？”伊维特惊讶问道。
“坐船，不不不，如果是造船我们肯定在海边造了呀。在这里造推也推不到海边去了。”卡文斯理所当然的说道。
“啊哈哈哈哈哈～”
伊维特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它那笑声很是爽朗，吸引了一旁师傅和商人的目光，他们好奇的看着伊维特，不知道它在笑什么。
“小...伙子？你在笑什么？”有人问道。
“拜托，别做梦了好吗？”
伊维特瞬间变脸，速度快的和闪电一样：“你们懂魔晶工程学，懂气体动力学么？如果是个正常飞艇，做到这个程度好歹也能飘起来了，可你看这玩意...”
伊维特踢踢了踢飞艇卡在地面的部分：“这么笨的家伙，你指望它能飞起来。怎么样，要不要打个赌，能飞起来我给你们一个五十个金德勒，飞不起来你们一人给我五十个金德勒。”
“喂，我不懂你就懂了？”
一名负责飞艇的师傅梗着脖子问，他很想表现的强势，但伊维特的问话的确让他没什么底气。
“嘿，我不懂我在这里跟你们吹牛批呢？”
伊维特走到一旁，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从过去那艘老飞艇上拆下来的零件，放到众人面前，说道：“诺，伯赫兰文，你们有谁能看得懂，又有谁能把这零件上文字的含义告诉我？”
一群师傅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对于伊维特的提问，他们无法回答。
伊维特丢掉零件，指着那群脏兮兮的工匠轻蔑的说道：“你们以为在船上安一个热气球就能让飞艇飞起来呢。飞艇是魔晶科技，魔晶科技你们懂不懂啊，那个气球只是用来转向的。如果只用热气球就让飞艇飞起来，那个热气球得有多大。还有这些零件，你们当真是安的乱七八糟的。这玩意就算飞起来，飞不到几公里就要解体掉到无望海里去了。飞艇的核心技艺在于平衡，那可是高度的艺术。如果没有平衡的话，别人能飞十公里的魔晶你们连半公里都飞不了，你们现在告诉我，要拿这种东西飞去外面做生意，不是做梦是什么呢？”
伊维特叽叽喳喳的指着飞艇一通批评，很快，那些师傅脑门上都开始流汗了。当伊维特停止批评时，在场的商人和工匠竟无一人敢反驳。
“这位...”
师傅们犹豫半天，显然他们也不知道伊维特究竟是男还是女，为了稳妥起见，他们甚至还私下商量了一下，才派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师傅出来拱手说道：这位...年轻人，术业有专攻，是我们有眼无珠，达达岛已经封闭很多年了，不知道外面的发展。不过您看起来很懂的样子，请问您是不是懂飞艇的修理呢？”
“修飞艇，简单啊。”
伊维特从地上捡起一块木头，往空中微微一丢。
顿时，那块木头竟然在天空中飘浮起来，好一会儿才缓缓落下，它傲然说道：“如果我能让木头飘起来，自然也能让飞艇飘起来。”
这一手让在场的师傅和商人放下一切心服口服，他们纷纷围到伊维特身边，想要说什么。可伊维特又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们。它笑嘻嘻捏了捏手指，“当然了，想求我办事，这个是不能少的。”
“呼～”
师傅们不以为忤反而欢呼雀跃，只要能用钱解决都好办，毕竟修好了飞艇，就可以到处做生意了。况且已经搭进去这么多，不在乎再多一点，就怕飞艇飞不起来。
“钱好商量，只要能修好飞艇，多少钱我们也出。”
几个商人聚在一起，异口同声的说道。
但是伊维特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人如坠冰窖。
“一万金德勒。”它面无表情说道。
“一万金德勒！！”
那些商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尖叫道：“你怎么不去抢啊，一万金德勒能买一艘新飞艇了吧！我们要是有一万金德勒还用得着修这玩意么！？”
“哦～？”
伊维特不为所动，它挑了挑眉毛，愉悦道：“那你们就去买好咯，如果你们可以穿过海妖密布的无望海，去法加尔群岛或者其他旧大陆的地盘买飞艇，我不介意哦～”
伊维特的话让这些商人和工匠无言以对，如果铁门大桥无恙，如果无望海里没有海妖，那他们当然用不着飞艇。只是现实并没有那么理想，摆在达达岛这些商人面前的，是异常残酷的现实。
卡文斯站了出来，说道：“一万金德勒的确太多了，咱们整个达达岛一年的收入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万金德勒，您看，能不能便宜点，我们可以贷款，也可以分期付款，只要价格合理的话。”
“嘻嘻～谈生意，我喜欢～”
伊维特笑嘻嘻的说道，它坐在木料堆上，翘起二郎腿。
“那你们觉得，多少价码合适呢？”
卡文斯立刻回到众人身边，一群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小声商量起来，商量了半天。卡文斯又出来了，“咱们的确可以出钱，您看...”
“多少？”伊维特立刻问道。
卡文斯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五百金德勒...分期付款...”
价格直接被砍了二十分之一。卡文斯和一群商人屏住呼吸，等待伊维特的回复。
“成交。”伊维特想也不想说道。
“咦....？”
这下轮到那些商人们惊讶了，他们没想到伊维特会这么好说话。居然这么快就同意了，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我还有个小要求。”
伊维特嘻嘻一笑，它指着身后的姬莉雅和千辰，说道：“飞艇做好了，我要带上他俩一起过去。”
这下那些商人全都急眼了。
“万万不可啊！”一名老商人急的几乎要跳脚：“那可是虞帝国的士兵，身上有沸腾之血的，我们估计这艘飞艇原本就是在天空中飞行的时候被沸腾之血给烧毁了，这才坠落在达达岛的...您现在又让他上去...”
“哼！”伊维特抱着胳膊，看着在场的商人和工匠不屑冷笑道：“又想赚钱，又不想担风险，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一个个都像你们这样，飞艇这种东西永远都不会出现呢！”
被伊维特一通斥责，商人们还有些不甘心。
“可是...可是...我们付了钱的...”
“签合同了么？我答应了么？”
伊维特连珠炮一样咄咄逼人说道：“我可告诉你们吧，爱菲都人和虞帝国人可没有你们这么胆小，像你们这样畏首畏尾的，连这点不确定性都无法忍受，注定一辈子都出不了达达岛，实话告诉你们，过了我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们再想出岛，难！”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
染坊老板卡文斯突然说道，他站了出来，看着一众工匠和商人，恳切说道：“现在达达岛受雾气影响，植物收成不好，海妖这些日子也不来岛上了，蓝晶石储备也越来越少。如果还困在岛上，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现在，飞艇修好也得修好，不修好也得修好。”
“卡文斯，可是...”
有人看着千辰，满眼恐惧的还想说什么。
但是卡文斯摇摇头，抬手打断了同伴们的话：“我明白大家的顾虑，也明白这其中的风险。但是我想这位虞帝国士兵去爱菲都是一趟单程旅行，他愿意离开也好，不然总是呆在岛上也是一个定时炸弹。
如果飞艇修好，这第一趟旅行，我卡文斯愿意单独带着他们离开，如果飞艇出事或者有任何风险，都由我独自承担。”
众人看着卡文斯，又看着草地另一边呆坐的千辰，吞了口唾沫，不敢说话。
“这还差不多，有点生意人的气魄。”
伊维特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随后，它拍了拍手，一卷羊皮纸和几只鹅毛笔从虚空落入它的掌心，“来，签合同吧。”
卡文斯接过纸笔，和一群人开始商议起了合同的细节。
伊维特站在一旁，对姬莉雅微微一笑，眨了眨眼。
姬莉雅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几分钟不到的时间，这个不明白性别的家伙不仅搞定了她觉得完全搞不定的事，居然还让卡文斯和那些商人给了它五百个金德勒。
她看了眼呆坐在草地上的千辰，突然觉得他那一百个金德勒丢的一点都不冤枉。
28，飞艇之上
签完合同，伊维特果不食言，带着那群工匠师傅们就钻进了飞艇中。在它的指挥带领下，那艘飞艇很快就变了样，不仅是外观的变化，也有内在的变化。伴随着木料和构造一遍遍的调整，那艘原本牢牢陷在草地中的飞艇竟然一点点的漂浮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浅浅的浮在草地上，但随着时间流逝，它好似失去了重量一般，越浮越高。那些工匠不得不用绳索系在飞艇身上，并且在地上敲下木桩固定，这样才能防止飞艇飞走。
而在伊维特带着工匠修理飞艇的时候，姬莉雅便默默的和千辰坐在草地上，看着那艘飞艇一点点的从地上漂浮起来，听着飞艇里时不时爆发的欢呼声。姬莉雅忍不住在千辰身边嘟囔道：“千辰，我好没用啊...那个叫伊维特的家伙，真的很厉害呢...”
千辰听到了大主教的话，并没有任何评价。
“千辰，还是不想说话吗？”
姬莉雅担忧的看着他。
千辰点头。
姬莉雅沉默了一会儿，夜色中，草地上一只青色的毛毛虫慢慢的爬了过去，姬莉雅伸出白灰色的手掌，轻轻的接住了那只毛毛虫，毛虫在姬莉雅手指上抖了抖，也变成了白灰色，身上还有浅浅的石头纹路。
“看，拟态虫，这也是达达岛一种特别的虫子呢，平时以椰米树的叶子为生，胆子很小，没什么毒，不过会变成各种各样的颜色，很奇特吧。”姬莉雅托着那只小虫子对千辰说道。
千辰眼睛微微亮起来，不过他仍然没有说话。
他陷入了某种诡异的空灵状态之中，好似冰与火纠缠的中间地带，又像是生死之间的幻境，如果没有工作的要求，他觉得自己能这样坐着，直到永远。
在这个状态中，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太阳和月亮来回转瞬即逝，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那艘飞艇就从草地上漂浮起来，稳稳当当的漂浮在半空中。
它被重新装上了转向气球，顶部那面爱菲都僭主的旗帜也被撤了下来，换成了达达岛的白龙旗帜。
在飞艇修好后，卡文斯带着几名学徒站在一个简陋的小台子前，面对着达达岛的商会和工匠师傅还有一些出资维修飞艇的岛民，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
演讲中，卡文斯谈到达达岛的困境和这些年被海妖勒索的不易，数次落泪，一旁围观的岛民也是眼眶红红，看卡文斯的模样就像是看即将上战场的英雄一样。
当然，卡文斯究竟说了些什么。对千辰而言也是左耳进右耳出，那些激情澎湃的言辞无法影响到他。在那片奇妙的空灵之中，他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都可以飞起来，飞去天空，飞去无垠的宇宙......
终于，在完成演讲后，卡文斯在一群岛民的簇拥下，走向了漂浮起来的飞艇。伊维特早早的就坐在飞艇的护栏上，对姬莉雅喊道：“带他上来吧，姬莉雅，去爱菲都～”
姬莉雅推了推千辰，说道：“走吧。”
千辰站起身，跟在姬莉雅身后。一旁的岛民看见他，纷纷向两边散开，躲的远远的。
修缮过后的飞艇散发着木材的香味，学徒们正在检查顶上的气囊。姬莉雅把千辰带到伊维特身边，千辰还是很虚，刚刚到地方他就无法承受锁链的重量萎顿在地。
没有过多言语，在所有物资都准备齐全之后，伊维特点亮了船尾的魔晶引擎。飞艇螺旋桨扇动，从达达岛地面升空，向着高处去了。
姬莉雅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她按耐不住心里的兴奋，一直拉着千辰在飞艇甲板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当然千辰是一名绝佳的听众，无论大主教做什么，他都回以默认。
伊维特则艺高人胆大，它就坐在飞艇护栏边，手里抓着跟绳子，嘴里嚼着糖果，在高空晃悠着脚，笑嘻嘻的看着越来越小的达达岛，甚至还冲岛民挥手道别，好像它才是这座岛的大主教似的。
......
飞艇越飞越高，最终达达岛被天空的雾气和云层遮蔽，再也无法看见。飞艇的引擎平稳运行，很快就来到了雾色弥漫的无望海上空，飞艇下，大海波涛汹涌。
学徒们忙到下午，在确定飞艇运行完全没问题后。几名学徒来到姬莉雅伊维特和千辰三人身边。
学徒们对千辰很是畏惧，但对伊维特则很尊敬，毕竟这是修好飞艇并让它平稳运行的大佬，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得到尊敬。
“肖大人，卡文斯先生邀请您共进晚餐，您看是否可以。”一名学徒对伊维特恭恭敬敬说道。
旁边一名学徒则对姬莉雅说道：“当然，如果大主教愿意赏脸，那也是极好的。卡文斯先生为您也准备了魔晶石。”
并没有人询问千辰的想法。
姬莉雅摇摇头，指着千辰说道：“我就不去了，我看着他，防止他出事。”
两名学徒看起来松了口气。
但是伊维特也淡淡说道：“我也不去了，告诉你家老板，把我的钱早点还完才是正经，其他的事讨好不了本大人～”
“这...”两名学徒有些尴尬。
“你们知道爱菲都的方向么？在这片雾气之中？”
伊维特漫不经心道：“万一飞错方向飞去了拉哈多姆，你们可就得和沙漠里的沙虫和干尸做生意了。”
学徒们立刻肃然起敬，弓着身子退了下去，不敢多打扰伊维特。
两名学徒走后，姬莉雅翻了个白眼，说道：“拉哈多姆？我听说那是在大陆的另一侧吧。中间隔着一整个欧利罗大洋呢，咱们怎么飞也飞不到那种地方去吧。”
“大主教还是有点见识呀～骗那些学徒的呢。”伊维特嘻嘻笑道，它指着千辰说道：“你看他我可不放心，这位要是出事了，我得把他一脚踢到无望海里去。”
姬莉雅皱起眉头，但她很快就释然了。她对千辰有信心，不相信他会那么快再度失控。
相反，她好奇的问伊维特：“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那当然咯，我是任务达人，美食家，怎么能不去很多地方。”伊维特理所当然的说道，它在千米高空晃悠着腿，微风吹过它黑白渐变的短发，抚动它耳边黑色耳坠，让它看起来颇为潇洒。
姬莉雅露出羡慕的神色，她从记事起就一直在达达岛，虽然神父莱茵哈姆告诉过她，她的出生地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但那些记忆已经非常朦胧，朦胧到完全记不起的程度。
吹了一会儿风，伊维特又笑道：“不过，我虽然跑过很多地方，可要是跟你身边的这位比起来，只怕还是小巫见大巫呢。”
“诶？真的吗？”
姬莉雅更好奇了，她看着千辰，“千辰去过很多地方么？”
大主教问话，千辰摇摇头，罕见的低语：“不记得了...”
“啊，我听说虞帝国的士兵从三岁就开始筛选了。在三到十岁时，他们会经过非常严酷的磨练，这些磨练包含着各种能力和技巧。十到十五岁时，他们会借用年幼的外表在帝国控制范围内执行各种暗杀任务，能活到十五岁之后的虞帝国士兵，就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那时候的他们，已经是帝国的栋梁之才，在整片旧大陆内征战不止。”说着，伊维特对千辰努努嘴，说道：“你别看这家伙好像就十八岁左右的样子，天知道他去过多少地方，杀过多少人，毁灭过多少国家。”
千辰表情黯淡，对伊维特的话并无反驳，也无法反驳，它说的事情，千辰并不能记忆起分毫。
姬莉雅心有戚戚的看着千辰，她觉得伊维特没有撒谎的必要，而且看那些岛民对千辰的态度，只怕伊维特说得多半都是真的。
“可为什么呢？”她忍不住困惑的问。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伊维特反问。
“为什么虞帝国要四处作战呢？我是说，目的是什么呢？”姬莉雅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咯，我又不是虞帝国人。或许他恢复记忆你可以问他？”
说着，伊维特嘻嘻笑起来：“况且，我对这种东西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什么虞帝国，什么欧比底斯，什么涅瑟玛...他们打来打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赚钱吃好吃的～嘻嘻，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好呢，传闻，虞帝国那位『理』大人，可是很可怕的...”
空灵不在。
千辰感到有些头疼。
每次伊维特提到那个字眼的时候千辰就会头疼。
虽然他压根不知道伊维特究竟在说谁，也不记得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可他就是会头疼，没来由的。
不仅千辰困惑，姬莉雅也很好奇。
伊维特提到的那个字眼她从未听过，她对虞帝国也不了解。在神父还活着的时候，她很少听神父过多谈论有关虞帝国的事，即便是只言片语的交流，那个帝国给姬莉雅留下的印象也更像是一只温和的巨兽。
可当神父死后，有关那个帝国的新闻渐渐多了起来，而且多半也和战争和杀伐有关。
“你说的那个『理』，究竟是什么人啊？”
姬莉雅好奇的问道。
伊维特眉头一挑，刚想说话。突然，空气中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水汽，雾蒙蒙的，一下遮住了视线。伊维特脸色一变，拉着绳索站在了栏杆上。
“肖大人，好浓的雾啊，我们什么都看不清啊。”
有学徒在气囊上大声说道。
“保持航线，不要停！有雾气就对了，这说明我们在正确的航线上。”伊维特大声说道，它一边说话，一边扯起衣领，捂住了鼻子，从栏杆上跳回甲板。
（它凝视雾色眉头紧锁，表情也开始凝重。）
“这雾究竟是怎么回事？”
姬莉雅虽然闻不见雾气中的气味，但是这雾气之浓，也是当她颇为心惊。达达岛已经被雾气笼罩了数个月，但也从未见过如此浓烈的雾气，这雾气已经浓烈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了。站在她身边的伊维特居然都看不清脸。
“你问我不如去问千辰。”
伊维特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
“问千辰，他啥都不记得了。”姬莉雅不解。
千辰没有说话，硫磺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让他瞳孔收缩，心脏以微不可查的速度开始加速跳动。那雾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打着鼓点。
咚
咚
咚
...
每一个鼓点都精准的打在他的心脏上。
这种莫名共振让他十分不舒服，恍惚中，他感觉体内的鲜血正在快速流动，好似遇到磁铁的铁屑。那些零星的记忆，千辰这个名字，还有那自我意识，渐渐的变得模糊。
好像有温暖的海水在拍打他的脚掌，他的视线被无限拔高，深陷于雾气之中，从数百米高空看着无望海，眼前什么都无法看见。
......
由于大雾，飞艇上的人逐渐集中到甲板上。
卡文斯站在千辰身边，看着飞艇外浓浓的雾气，忧心忡忡的问道：“没事吧，我可是听说有很多船只都在这雾气中迷失了方向呢...”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
在如此雾气中，一切都是不确定的，谁也无法保证飞行的方向不出错，一切只能交给命运，交给脚下的这艘飞艇。
雾气不断变幻形状，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两小时，可能有三小时，雾气才渐渐淡去。众人的脸庞逐渐清晰，飞艇下的无望海也逐渐清晰。一些星星点点的礁石出现在海中，远处也有隐隐约约的海岸线。
千辰坐在甲板上，心脏的跳动速度逐渐放缓，他的意识逐渐从那高空中落下，回到这具冰冷的躯壳之中，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缓缓抱住了膝盖。
直到这时，伊维特才缓缓松了口气，它挥挥手：“散了吧，都散了吧，路线没问题，估计再过一晚上我们就能到法加尔群岛了。”
学徒们的表情松懈下来，他们欢呼雀跃的互相拍手，庆祝这次惊心动魄的首飞。
“怎么了怎么了？”姬莉雅紧张兮兮的问。
这时候，伊维特才喃喃说道：“我们刚刚经过了三阳湾呢...”
29，荆棘学院（一）
很快，夜幕降临。飞艇上渐渐陷入宁静，远处的海岸线虽然看起来很近但是真的跑起来却很远很远。
卡文斯话已经说出了口，人也上了飞艇，躲也躲不掉了，这时候倒也光棍。他让几个学徒帮千辰准备好了休息的地方，甚至还贴心的为他也准备了生活物资，一些用于刷牙或洗漱的工具。
但伊维特并不放心千辰，为了可以在他沸腾之血爆发的时候第一时间把他踢到无望海里去，它将千辰安排在船首的冲角下，自己则弄了一张吊床，睡在千辰头顶上。
姬莉雅对此不满，但也没什么办法。她也没有去船舱内休息，只是找了张垫子坐在千辰身边，吃了一些魔晶石补充能量后，她便沉沉睡去。
千辰不在意睡在什么位置，他也没什么睡意。经过那片迷雾地带后，他觉得自己要清醒了一些，但是依然没有什么力气，身上那冷冰冰的感觉让他没办法发力，就连吃进肚子里的食物也好像被塞进了冰柜里一样，无法消化。
好在他没有思虑，也觉察不到时间流逝，对千辰来说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月亮就从夜空中消失，太阳重新升起。
清晨时分，飞艇靠近了海岸线。
千辰正朦朦胧胧的神游，突然有几只蝙蝠落在了甲板上。那些蝙蝠吱吱叫着，围着千辰，想要靠近，又不太敢。
千辰睁开眼，看见了那只站在他手臂锁链上的棕色小玩意。吱吱声不绝于耳，他抬起头看了看，发现头顶的气囊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的挂了几十只小玩意，再看看身边的天空，还有很多在飞。
千辰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也不在意。不过，他不在意有人在意，伊维特被蝙蝠拍击翅膀的声音惊醒，刚一醒它就大骂道：“讨厌，又是这群吸血鬼，烦死了！”
它的骂声惊醒了姬莉雅，她一醒，眼睛就亮起来，兴奋的推着千辰肩膀说道：“千辰你看，蝙蝠诶！”
（千辰被推倒在甲板上）
但是很快姬莉雅就觉得不对劲，她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蝙蝠不是晚上出来吗，怎么早上会有蝙蝠在飞...”
“那是因为有人打算吸血！”
伊维特怒气冲冲的从甲板上跳了下来，它整理了一下头发，把姬莉雅拉了起来。
姬莉雅见它动作粗鲁，不由问道：“你干什么呀！？”
“别说话，有人要来了。”伊维特瞪着眼睛说道：“这一关不过，我们谁也到不了爱菲都！”
“是么？”见伊维特说的严重，姬莉雅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伊维特沉思一秒钟，随后拉着姬莉雅来到飞艇的船舵边，指着那木头船舵说道，“跪下。”
“啥？”姬莉雅震惊，“你说什么？？？”
“跪下！”伊维特重复。
“你让我跪谁？跪你么？你受得住么？”姬莉雅怒气冲冲的问。
“什么受得住受不住么？”
伊维特不耐烦的说道，“你是打算让荆棘之地的守卫发现你然后把你没收，让你在仓库里呆个十年八个月，顺便再把那个傻子送去爱菲都的军事研究所里被切片研究么？”
周围盘旋的蝙蝠越来越多。
姬莉雅哆嗦了一下，单膝缓缓跪下。
伊维特不和她啰嗦，把她的胳膊拉了起来，让她靠在船舵上，摆出了一个双臂张开背负船舵的姿势。摆出这个姿势之后伊维特后退两步，检查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劲，于是对姬莉雅说道：“你板着脸干什么，妖娆点...”
姬莉雅眼睛瞪大，就要放下手臂反抗，但是她看见飞艇一旁的云层中突然出现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生物，它就像海洋中的蝠鲼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悄无声息的出现。那蝙蝠的背上，还骑着好些个人影。
她明白了伊维特的意思，咬咬牙。
随后，她扭动腰肢，手指打开，面带微笑，一动不动了。
伊维特松了口气，在姬莉雅耳边说道：“不要动啊，无论怎样都有不要动啊。”
姬莉雅不动。
她刚刚保持这个姿态没几秒，那只漂浮在天空的蝠鲼就停了下来，四五个人从蝠鲼背上跳了下来。
他们高矮不一，但统一戴着一顶满是尖刺的面具，身上穿着红褐色的长袍，袍子上画着尖锐的荆棘图案。手上还拿着一柄柄带着锋利尖刺的长杖，模样怪异且严肃。
这时候，卡文斯和几个学徒也从甲板下的船舱里咚咚咚的跑出来，一边跑他们一边拿手驱赶着身边飞舞的蝙蝠，惊慌失措的叫道：“肖大人，肖大人...蝙蝠...突然多了好多蝙蝠啊...”
刚刚跑到甲板上，他们就不敢动了，原因无他。空中飞舞的那只巨大蝠鲼和那几个头戴尖刺面具的人十分具有压迫感。还有姬莉雅跪地在船舵下装雕像的模样着实有些诡异。
为首一名戴着尖刺面具的男人环视一周后问道：“哪里来的人？”
“达达岛...”
卡文斯很紧张，他不停的用手驱赶身边的蝙蝠，却怎么都赶不开。它们不依不饶的撞在卡文斯身上，时不时偷偷咬一口。
“达达岛也有飞艇么？那不是淹神的地盘么？”
一名尖刺面具人好奇的问。
“我们是...”卡文斯刚想自我介绍一下。
伊维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
只见伊维特来到巨大蝠鲼边，问道：“看你们穿着，是荆棘学院的守卫么？”
“没错，你是？”
“我是这艘飞艇的船长。”
伊维特说道，它手在虚空中一按，一份蜡封的羊皮纸从虚空中落下，落在伊维特手上。它拿起那蜡封羊皮纸，递在几个面具人面前晃了晃：“要检查一下么？”
几名尖刺面具人看了看蜡封上的印戳，摇摇头，单手扶肩，向伊维特行了一礼，伊维特也用同样的姿势回了一礼。
施礼完毕，头戴尖刺面具的人问道：“现在全领空禁飞，你们没收到通知么？”
“没有，我一直在无望海执行任务。爱菲都的禁令传不过去。”伊维特答道。
“立刻降落吧，我们要检查了。”尖刺面具人毫不留情说道。
“查？查什么？”伊维特有些不满。
“从外海进入爱菲都一律接受检查，这是僭主的意思，也是欧比底斯联盟的意思，同时也是梅迪西斯院长的意思，请配合。”
伊维特：“别介，没说不让，只是这里面有些货物是要送往爱菲都内廷的，也要查么？”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任何地方的货物都不例外...”
尖刺面具人说道，突然，他注意到一旁单膝跪在船舵下的姬莉雅，随后一愣，快步流星流星走到姬莉雅身边，弯下腰，在姬莉雅身上上下打量起来。
姬莉雅一动不动，保持着雕像的姿态，本色出演。
“啧啧啧...”尖刺面具人发出赞叹声，指着姬莉雅问道：“这是什么？”
“雕像啊，雕像你都不认识。”
伊维特说道。
“这么破的飞艇搞这么顶级的雕像做装饰，不合适吧。”
尖刺面具男问道。
“嘿，你这人说的，我用什么雕像是我的事，荆棘学院这都要管么？”伊维特抱着胳膊说的。
这时，又一名尖刺面具男来到瘫倒的千辰面前，用手杖捅了捅他的脸，千辰脸被翻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那个尖刺面具人。
“呼～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个虞帝国人！”
尖刺面具人大喊道。
其他几个尖刺面具人一激灵，立刻放弃了姬莉雅，匆匆来到瘫倒的千辰面前，围着他。发出叽叽咕咕奇怪的声音，好像在吞咽唾沫。
装雕像的姬莉雅看他们一幅诡异饥渴的模样，赶紧对伊维特使了个眼色。
伊维特抬起手，大声喊道：“嘿！你们干什么，别碰我男宠！”
（姬莉雅表情难受）
“男宠...”面具人下意识的问道。
伊维特把几名面具人推开，站在千辰面前，一把拽起他的锁链，昂首挺胸说道：“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弄坏了小心我去僭主那告你们！”
一名尖刺面具人把手指插进千辰嘴里，捏着他下巴翻来覆去检查着他的口腔和牙齿，一边检查还一边嘟囔：“这个奴隶好像有些不健康啊，半死不活的，会不会有什么传染病啊..”
“被我昨晚折腾久了，就成这样了。”
伊维特平静的说道。
千辰瘫在地上，一幅逆来顺受的地主丫鬟模样。姬莉雅捂着脸，不忍卒睹。
“好厉害...虞帝国的奴隶，你花多少钱买的...”那面具人问道。
“这是钱能买来的么？这是实力的证明，你们要试试么？”伊维特握着腰间的长刀刀柄问道。
那名检查千辰的尖刺面具人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拿二十头驼兽和十名女奴和你换这名虞帝国奴隶，你愿意么？”
伊维特一愣，它看着呆滞的千辰，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感到莫名的愉悦。
姬莉雅十分不高兴，她就要站起来。
余光瞥到她的动作，伊维特伸手阻止了她。
它伸手取出一个钱袋，扔给了那个要用驼兽和它交换千辰的尖刺面具人。
“查吧，早点查完早点滚蛋，这些钱是给梅迪西斯的，不是给你们的，明白么？”
说这话时，伊维特的表情已经变了，变得非常冷。
收过钱袋，几个面具人彼此对视一眼，点点头。四散开来，他们进入船舱内检查起来，检查完离开船舱，他们重新站在甲板上，站在卡文斯面前轻声问道：“你们准备血食了么？”
“什...什么...”卡文斯不安问道，他看着伊维特，不知该如何作答，但伊维特却只是摇头。
“没准备是么？下次来记得带上食物。”
柔声说完，他推开面具，露出面具下小巧但皱巴巴的嘴。
它张开嘴，露出密密麻麻但细小尖锐的牙齿，一口咬在卡文斯脖子上，叽咕叽咕的吸起来。
他身边的那几名面具人也如法炮制，各自抱住一名学徒，推开面具，在他们脖子上吸起来。
如此景象震惊了姬莉雅，她再也不装雕像，就要站起来，但是伊维特按住她的脑袋，让她无法站起来，同时站在她面前，遮挡住她的视线。
叽咕叽咕的吮吸完血液，那几名尖刺面具人松开卡文斯和他的学徒，那些学徒们恐惧不已，捂着伤口趴在卡文斯身边，卡文斯脸色惨白，他捂着伤口一声不吭的看着那些尖刺面具人。
那些尖刺面具人径直跨上那只巨大的蝠鲼，蝠鲼带着他们和那些小蝙蝠，飞下云层，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伊维特这才松开手，让姬莉雅站起来。
“那些都是什么怪物！？”
刚一起身，姬莉雅便震惊的喊道。
“那些是荆棘学院的守卫，荆棘之地里有以血为食的传统，从他们的地盘经过，如果没有特别的关系，总得付出些什么。”伊维特轻声说道：“有传闻说，就算天空飞过一只大雁他们也得拔下几根毛。”
“这么邪门的学院？”姬莉雅喃喃道。
“邪门？那是你见的太少了。”伊维特耸耸肩：“荆棘学院已经算正常的了，至少这些人还可以交流。只是丢了些血而已，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姬莉雅看着捂着脖子的卡文斯和蹲在甲板上瑟瑟发抖的学徒，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终，她忍了下来，面无表情的来到千辰身边。
千辰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毫不在意。
伊维特走到船舵边，控制着飞艇缓缓降落，很快。飞艇就降落在一处海边港口附近，港口人来人往，密集的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比达达岛繁忙了几十倍还不止。
空气中弥漫着香料和橄榄油的香味，其中混合着山羊和其他牲畜身上的膻臭味，令人上头。
一群群头顶箩筐的男女从港口上的木板上走过，他们皮肤呈古铜色，身材瘦高，颧骨高耸，和达达岛民的长相迥异。
看着那些密集的人群和船只，卡文斯的眼中重新闪起了光芒，这么多人，这么多船，这么多货物......虽然这趟旅程非常惊险，还被不知名的怪人吸了血，但如果能带上货物回到达达岛，那么一切付出都值得了。
30，荆棘学院（二）
“喂，卡文斯，我没有食言，把你们带来了爱菲都。”伊维特站在卡文斯面前说道。
“这里就是爱菲都么......”卡文斯捂着脖子看着码头喃喃道。
“这里是荆棘之地，荆棘之地是爱菲都的外廷区域，也是欧比底斯著名的港口之一，作为欧比底斯十三城邦之一，爱菲都的地盘相当大，只不过这么大的区域并不完全属于爱菲都，比如荆棘之地的荆棘学院，虽然设立于爱菲都区域，不过里面十三城邦的人都有。如果要做生意，这里已经完全足够了，要是真去了爱菲都内廷，你这些岛上的货物卖不卖的掉还是两说，别好高骛远吧。”伊维特叮嘱道。
卡文斯不顾失血头晕，赶紧弯腰，对伊维特鞠躬。
伊维特冷淡摆手：“别谢我，我只是拿钱办事，有时间鞠躬不如早点赚钱然后还我。”
“是。”卡文斯恭敬说道。
伊维特点点头，不再看他，它来到姬莉雅和千辰身边，说道：“既然不能走空路，我们就直接走陆路过去吧。”
…….
和卡文斯告别后，姬莉雅和千辰跟在伊维特身后进入了荆棘学院控制的区域。这一带气候比达达岛要炎热一些，山坡上满是低矮的绿色灌木和高大的垂柳，街角传来一阵悠扬的羌笛。随处可见都是热闹的小集市，黄白的石拱建筑在阳光闪耀着金碧灿烂的光芒。
小集市内，有很多小贩在吆喝着卖着各种水果和香料，那些五颜六色的水果和香料都是姬莉雅在达达岛从未见过的。
尽管很不想在伊维特面前表现的像个土包子，但是很多年不曾出门的姬莉雅在看见那些照片新奇事物时还是忍不住跑来跑去，东看一眼细看一眼。
在那些小集市里，她从地上捡起一个别人不要的柠檬，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又偷偷把手指伸进红色的香料中，沾了一点放在口中，但很遗憾，石头并不能觉察到任何味道，无论是嗅觉还是味觉。尽管如此，她依旧乐此不疲的东看西看。
这时，成群的山羊从咩咩的从地面走过，留下一颗颗黑珍珠似得便便。姬莉雅发出惊呼，达达岛没有山羊，独角驼的粪便是大块大块的。她从没见过珍珠状的便便，竟跟着排泄的山羊跑了一路。
目送着旧大陆最后一名圣光大主教去逐粪之后，伊维特站在千辰面前，伸出手。
千辰面无表情的看着它。
“我不知道那个雕像为什么这么在意你，但是既然她是我的任务，在任务完成前，你至少得活着。”伊维特冷淡的说道。
千辰不知道伊维特在表达什么，他歪了一下头，用最简洁的方式表示自己的困惑。
“你的黑发黑眼会吸引很多人关注，虞帝国不久前刚刚入侵过爱菲都，那些奴隶和商贩不在乎，可是如果让那些多事的爱菲都平民看到，他们会主动来找你麻烦。”
千辰认真的听着。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我完成任务之前，我会以奴隶之道待你，你明白么？”伊维特说道。
千辰转头看了眼畜栏边逗弄山羊的姬莉雅。
“你不用看她，圣光大主教是不会答应的，我是在询问你的意思。”伊维特说道。
“你的工作？”千辰问。
“是的，这是我的工作。”伊维特回答。
“我不妨碍。”
千辰说道。
虽然他现在没有任何工作，但他也不会妨碍到其他人的工作。
“很好，我不会亏待你。”
伊维特解开了千辰胳膊上的锁链，将它抓在手心，拉着千辰向前走去。
沉重的锁链被别人抓在手上，千辰感觉舒服很多，他走起路来没那么辛苦了。于是他胸膛挺了起来，头也直起来了。
三人顺着港口向内陆走去，走着走着，伊维特感到周围看过来的眼睛越来越多，那些眼神中有仇恨，有警惕，有好奇，也有震惊。它不由回头看了眼千辰。
这一看，伊维特巨大无语，锁链后，千辰站的笔挺，昂首挺胸，虽然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但是他那种超常的气质怎么也不像是个奴隶，反倒像是骑在马背上巡视队列的年轻士官一样，拽的不行。
想到他的身份，伊维特咬咬牙，来到他身边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里是爱菲都，把你那副样子收敛起来！”
“什么样子？”
千辰困惑的说，他只是站着，难道又犯了什么错么？
伊维特捂头：“你知道奴隶么？”
千辰摇头。
伊维特左右看了看，果不其然，很快，他就看到一处广场边正在进行小型奴隶拍卖会。它把千辰拖到了那些正在被竞拍的奴隶面前。
肮脏被踩的稀烂的地面，狂热的拍卖正在进行。一名身穿土色长袍的商人站在高台上，高台上站着好几名一丝不挂的男女。
“瓦里西亚女奴，年龄十六，正是最佳繁殖年纪！牙齿完整，身体健康，起拍价十金德勒。”
那名商人捏着一名女奴的嘴巴，让她张开嘴巴对着下面的竞拍者，好让他们看清她的牙齿。
“十三金德勒！”有人立刻举牌。
“十五金德勒！”有人加价。
“十五金零二十银。”有人继续加价。
......
一名女奴拍完。
商人又开始拍卖一名男性。
男性有着棕色皮肤，浓厚的体毛，还有两颗尖尖的獠牙。他手臂和千辰一样被打上了镣铐，不过那镣铐是合拢在一起的。
“依雷加的兽人战士，力大无比，无论是公用还是私用都是一把好手，如果处理得当，也是很保值的。”
商人一边吆喝一边用小刀割在那名男性身体上，让鲜血流进小碗中，随后拿着碗走到那群竞拍者身边，竞拍者将手指伸进碗里，沾了一点鲜血后放在吮吸起来，一边吮吸一边互相对视点头，有的还竖起大拇指。
“起拍价二十金德勒。”商人大声说道。
........
“看见那些人的神态了么？”
伊维特指着那些被拍卖的奴隶问千辰。
站在箱子上的奴隶神态落在千辰眼中，那是麻木，恐惧，不安，是绝望。当然这种神态同样无法触动千辰，他既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
“那就是你要做出来的神态！”
伊维特说道。
千辰一愣，他努力了一下，尝试着用脸上的肌肉挤出那种恐惧不安和麻木的感觉，但是稍一尝试他就放弃了。脸上的肌肉又冻又硬，根本不听使唤。即便他做出其他表情，也很快因为酸涩而作罢，只有面无表情才是他此刻最舒服的。
“做不到。”
他尝试了一下，直截了当说道。
“这是工作。”
伊维特强调，千辰这种敷衍的态度让它不满。
“你的工作。”
千辰风轻云淡说道。
伊维特瞪大眼睛，刚想说点什么。不远处的姬莉雅兴冲冲的跑过来，她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风车，在空中挥来挥去。
“你们在说什么！！”
她冲到伊维特和千辰身边，神秘兮兮的加入他们，问道：“千辰你在说什么？”
千辰无言，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没说。
“你来的正好，给他下达一个指令。”见自己的话千辰根本不听，伊维特将控制权交到了姬莉雅手上。
“下什么指令。”姬莉雅好奇道。
“让他装成奴隶。”
“你为什么要千辰装奴隶啊。”姬莉雅呼噜噜的吹着风车说道。
伊维特抓狂，它指着千辰的脸压低声音吼道：“他这个模样，只怕还没走到内廷，只怕我们就被爱菲都的执法队给抓起来了。你看看这头发，这眼睛，这神态，就差没把我是虞帝国士兵写在脸上了......”
“啊...”姬莉雅歪头看了一会儿，问道：“千辰，你想装成奴隶吗？”
千辰不吭声。
（伊维特踢了他一下：说话。）
千辰不为所动。
“嗯................”
姬莉雅眼睛盯着千辰眼睛，越来越近。
千辰看着那双蓝紫色的眼睛越来越近，面无表情，脸越来越板。
盯着千辰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姬莉雅一下挪开脸，大声说道：“他不愿意诶！”
伊维特哈了一声，它不知道姬莉雅是如何从一双空洞无神纯黑且古井无波的眼睛中看出不愿意这种情绪的。
“不愿意就算了吧。”姬莉雅摆摆手说道：“也不是一定非要装奴隶嘛。”
伊维特急了，它说道：“不装奴隶就这么走下去被人抓走了你负责么？我们离爱菲都内廷还远的很呢，而且去了内廷后那里看得更严了，如果让别人知道我们私藏...”
伊维特小声贴近姬莉雅耳朵，“要是让爱菲都人知道我们私藏虞帝国士兵，他们会撕碎我们的。”
姬莉雅摊开手，无所谓道：“我说你啊，不想让人看见他方法多的是呀，买块布把他脑袋盖起来就好了，干嘛非得让他装奴隶。”
“这...”
伊维特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这的确是个办法，可它不想自己的办法就这样被否决。于是不甘心说道：“盖块布，万一风吹掉了怎么办？万一看不见路撞到人怎么办？”
“那就给他找块面具戴着咯～”姬莉雅无所谓的说道：“之前那些吸血的怪物不都戴面具吗？给他找一块戴着好了。”
办法越来越好...
但是伊维特越来越不甘心。
“嚯！说的轻巧，给他戴荆棘学院的面具，你当那面具很好搞么？”它小声说道。
“不是有你么？”姬莉雅笑道。
“你...你当我是万能工啊！”
伊维特怒气冲冲的对姬莉雅吼道：“我可不打白工！”
......
姬莉雅和伊维特又开始吵吵闹闹了，好像不吵架就没办法说话似的，千辰原本只是静静的听着。
可突然，他后背传来某种突然的烧灼感，那沉寂了好几天的鲜血竟然再度活跃起来。有人在看他。
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千辰立刻转过头去，寻找着这种刺痛感的来源。
街道上，有人牵着独角驼走来走去。有人头顶着箩筐，有人挎着篮子，有人站在树边交谈，一切是如此祥和和静谧。
伴随着一只独角驼缓缓走过，千辰看见了远处有一家挂着门帘的粥铺。
粥铺门口，有几张露天的小桌子。桌子后有几个食客正在吃东西。
有两个食客模样比较显眼。
其中一个食客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粗壮烤羊腿，慢条斯理的啃着。
他披头散发，头发是长长的白色，和伊维特那闪亮亮的银发不同，那白色头发苍白，干枯，凌乱，一如那少年的皮肤。苍白，无血色。
他穿着很普通的白色麻衣，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好像曾经受过很重的伤之后愈合的痕迹。
他蹲在地上，啃着羊腿，一双黯淡的淡蓝色眼睛盯着一街之隔的千辰，似笑非笑。
而那个食客身边还有另一名食客，那食客有着短短的白色头发，脖子上有一些古怪的纹身，但是隔得太远，再加上被衣服遮盖，也很难看清那纹身是什么样子。
那名食客的皮肤和旁边的人一样，苍白，无血色。但是身材要壮硕很多。
他坐在桌子上，踩着凳子，手里拿着一个破陶碗，一边喝着碗里的粥，眼睛也盯着街对面的千辰。
千辰看见他们，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他微微张开嘴，向前走了两步。
咚...
咚...
咚...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只满载着草料的驼蜥缓缓从土路上走过，驼蜥的脚掌和尾巴在地上扬起大量灰尘，遮住了千辰视线。
驼蜥过后，尘埃缓缓落地。千辰再看去时，粥铺前那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
31，荆棘学院（三）
“你在看什么？”
千辰正盯着那间粥铺，姬莉雅突然来到他身边问道。
“没什么。”千辰说道。
那莫名的亲切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很快，他就忘了这回事。
“我们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么？”姬莉雅又问道。
“什么？”千辰的确没听到姬莉雅和伊维特的对话，他的注意力刚刚都集中在那间粥铺上。
“我们打算帮你去荆棘学院弄一套衣服和面具。”
伊维特烦躁的说道，“你这样子迟早会被发现。”
“好。”千辰点点头。
“好你个巴子...”
伊维特嘟囔说道。
也不知道是和姬莉雅达成了什么协议，它显得很不情愿。
白天剩下的时间，伊维特没有再带着千辰在镇上到处闲逛，他们跑到了附近的一座山上，在山间散起了步。山间虽然也有很多老房子，但是老房子里大多是一些七老八十的老妇人，那些老妇人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织着布，对经过的千辰姬莉雅和伊维特浑然不在意。
植被和灌木密布的山上，一些散养的牲畜正在吃草，偶尔山间土路上也有牧人驱赶牛群走过。碰见这些人时伊维特就把千辰拉到树影下，站在土块上挡住他的脸。
那些牧人也只是看了眼伊维特还有它腰间的双刀后就晃悠悠的离开了。
三人顺着土路有走了一会儿，山间的人烟更加稀少，取而代之的是零星风车和磨坊。	土路两旁，一些野生山楂和榛灌木在微风中哗啦作响，又像小径中间磨损了的白石那样寂静无声。来到这里之后，姬莉雅也很兴奋，她到处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野果，时不时摘下一个放在嘴里咬一下。
走在这种地方，千辰感觉很舒服，如果可以，他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
然而，手臂上锁链突然一紧。
低头一看，伊维特突然拉住了他，将他紧急拉到一处小灌木丛里蹲了下来。
千辰不明白伊维特为什么要把自己拉下来，他看着四周，想看看有没有敌人。但是他只看见大主教趴在一棵树上摘果子。
伊维特极其兴奋，拉着千辰蹲在灌木丛里小声说。
“见鬼你看...！！”
“什么？”
千辰困惑。
“那个男的...你看见了没有？”
伊维特的脸因为兴奋而涨红。
千辰顺着它的手指看去，的确在远处山间的灌木后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应该是一个男人，他站在一只驴后面，鬼鬼祟祟，磨磨蹭蹭。
“看见了。”千辰回答道。
“哇…”
伊维特用手捂着嘴，随后又用手摸了摸头发，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兴奋又快乐，又不敢发声。
千辰不理解的看着那个驴屁股后的男人，又看了眼伊维特那副嘴脸，他不知道那男人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伊维特在说什么，不过他能感觉伊维特很开心。
一旁摘野果的姬莉雅看见千辰和伊维特突然蹲在灌木丛边，来了兴致，她跑到两人身边蹲下来，兴致勃勃的小声说道：“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伊维特的手指一伸，姬莉雅的脑袋从灌木丛里探出去，看了一会儿后缩回脑袋，小声的问道：“那人在干什么，上厕所么？”
伊维特捂着嘴巴看了半天，再看看身边两个人，一个呆滞困惑，一个懵懂天真拿着风车，白灰色嘴角还粘着不明野果的紫色汁液，它突然很沮丧。
这种事可不是经常能看见的，走遍大陆估计也就能看见这一回。可是身边两人都不懂它为何而兴奋，这让伊维特感到寂寥萧瑟。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伊维特索然说道。
它站起身，拍拍裤子，顺着泥土路继续向前走去。
“怎么了？怎么了？”
姬莉雅还跟在它后面不依不饶的问道。
“一个普通的爱菲都人罢了。”
伊维特面无表情的说道。
三人继续往前走，在道路浅浅消失后，他们看见山峦远处，一座巍峨尖锐的石头古堡静静矗立。伊维特指着那山间古堡说道：“那就是荆棘学院，晚上我们可以混进去搞套衣服。”
姬莉雅以手遮目看了片刻，说道：“看起来很森严诶，我们能混进去么？”
“如果是平时应该是不行...”伊维特嘟囔道：“但是最近不一定...总之试试看吧。”
......
......
......
另一边。
通往荆棘学院正门那条宽阔的石子路上，成群结伙的驼蜥正在运动物资，灰尘弥漫在街道两侧，两个白发人影站在一间刨冰果汁店门口。
店内，肤色黎黑的老板正在拿着一块冰在一块肺鱼泡上摩擦。肺鱼是无望海中的一种浅海鱼，肉质并不好吃，繁殖力却超强，过去曾一度被渔民当成害鱼处理。好在后来人们发现它的鱼泡巨大且透明，于是被法加尔群岛当地的居民用作临时装水装饮料的器具。
此刻鱼泡内满是橙色的果汁，老板加完冰后又取来一颗柠檬，在鱼泡上摩擦表皮。
看着那柠檬皮被磨碎，加入带冰的果汁中，长发少年突然喃喃道：“哥哥，我刚刚没有看错吧。”
“啊...”头发较短的青年漫不经心的嘟囔：“估计你是没有看错...”
“他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长发少年问道。
“估计是三阳湾的漏网之鱼吧......”短发青年摸着手肘漫不经心说道：“你还是要少喝这种东西，糖分太高了。”
“不吃甜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柠檬加完之后，肤色黎黑的老板最后往鱼泡内滴入几滴橄榄油，往里插入一根麦管，将鱼泡捏住，递给那名长头发的少年，说道：“一银德勒。”
“真麻烦...”
长发少年嘟囔，他接过那鱼袋，撇开麦管，对着嘴咕嘟咕嘟喝起来。
他一边牛饮一边问道：“9-6，你要不要来点？这天也怪热的。”
“你先喝吧，喝完不喝给我。”
短发青年淡淡道，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银币递给对方。
“要报备么？”长发少年问道。
“报备？你说1-000么？”
“嗯。”
“不必，没死也快了。我刚刚感觉到了，混乱已经在他体内滋生，现在又离我们这么近，晚上他挡不住共振自己就先回熔树了。”
长发少年沉默。
一直到鱼泡里的果汁被喝一大半，他把鱼泡递给身边的青年，感慨道：“可惜啊...曾经最年轻的士官，搏击大师，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嗯。”
短发青年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他接过弟弟手中的果汁，含着麦管吸了一小口便还给了他。
两人顺着街道上的驼蜥一路向前，来到一处石拱桥，石拱桥上站着几名戴着尖刺面具，身穿荆棘长袍的护卫。护卫正在检查来往的人群以及那些放在驼蜥背上的货物，确定没问题才会放人过去。
排查一一进行。
轮到兄弟二人的时候，他们同样被拦了下来。
荆棘守卫拿着手里那些怪异的长戟尖刺往草料里刺一刺，问两兄弟道：“有许可么？”
短发青年拿出一张羊皮纸，递给守卫：“独角料场送来的，说是节日需要。”
检查完羊皮纸后，守卫点点头，让开通路。
两兄弟带着驼蜥从高耸的石桥上缓缓走过，石桥立于极深的幽谷之上，分两层。一层是兄弟二人所在的上层通道，下面则铺设着铁轨，就在兄弟二人押送草料之际，一辆魔晶动力列车从地下轰隆隆驶过。
“外面就查这么紧，内廷看来不好进啊...”
列车跑过之后，长发少年有气无力的嘟囔。
“十年一次的节日，肯定要盛大一点。”
短发青年看着山谷下面，淡淡道。
“哼...节日....9-6，你等不不及了吧。”少年问道。
男青年没有说话。
“我已经等不及了，哥哥...”
长发少年沙哑说道：“已经很多年...很多天...很多月...『理』都没有给我指派工作了...我真的很羡慕你啊...哥哥...总是能忙碌个不停，可你知道我的心...在孤寂中燃烧...”
“你忘了之前是怎么被关进地下的吗？”
男青年冷冷的打断了弟弟的喋喋不休。
少年沉默了。
青年站定，在石桥末端对少年严肃说道：“我好不容易把你拉回来，上面指派任务的时候已经说好了，一切行动听我指挥，否则别怪我回去把你重新锁起来。”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不是傻子！”
长发少年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
他话音刚落，突然，石桥尽头的大门洞开。一大群长着野兽脑袋的人歪歪扭扭从荆棘学院内冲了出来，他们嘻嘻哈哈的抱着驼蜥上的草料，大捆大捆的抱着，嘴里发出各种动物奇怪的鸣叫声。有的哞哞叫，有的咩咩叫，有的发出吸律吸律的声音。有的甚至把头直接插在草料里，一通咀嚼狂啃。
“这些家伙在搞什么...”
长发少年嫌恶的看着那群长着野兽脑袋，穿着古怪衣服，在草垛边争抢的家伙。
短发青年沉默不语。
长发少年：“傻子一样，爱菲都人都喜欢这种东西么，真是一群污劣的渣滓。”
说着话，他牙齿咯吱咯吱的磨起来，看着那些争抢草把的兽首人，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嘿嘿嘿...”
短发青年看着弟弟的表情，叹了口气，轻轻唤道：“卯2-7。”
卯2-7淡蓝色瞳孔微偏，不耐烦：“干嘛喊我全名？”
“我们的工作不是拿来享受的，是拿来敬畏的。”短发青年淡淡说道。
32，荆棘学院（四）
伴随着夜幕降临，法加尔群岛被群星笼罩，由于东南季风作用，这里的土地不像达达岛一样时常被雾气笼罩，夜空非常透明澄澈。
星星点点的火光从山坡上的石拱建筑中照射下来，荆棘学院侧后门，三三两两的巨大蝠鲼在夜空中飞舞，姿态优雅且轻盈。
那些蝠鲼下面，则是密密麻麻飞舞的小型蝙蝠，数量成百上千，它们在树林间反复飞舞，上下转圈，看似毫无规则，偶尔却又能聚在一起，形成不同的图案。
一些身穿红褐色荆棘长袍的人站在尖刺城堡的高处，手持怪异长戟，来回巡逻。
而在城堡下方的山谷中，三个人匍匐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
“天上好多蝙蝠...”
姬莉雅小声说道。
“没事，蝙蝠都是瞎子。”伊维特小声说道：“只要不让那些守卫看见就行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究竟要趴到什么时候？”
姬莉雅抱怨道：“我感觉我都要和地面融为一体了。”
“你本来就是块石头，和地面融为一体也没什么不对。”
伊维特小声说道。
“也不是完全的石头啦...还是有点别的东西...”姬莉雅嘟囔，她百无聊赖的从地上扣出一块小石子放在嘴里嘎嘣嘎嘣的嚼起来。
千辰趴在地上，感觉心脏跳的有些不规律。这种不规律的跳动他之前也经历过一次，那是在迷雾中的时候。不过这一次没有上次那么强，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忽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姬莉雅微微抬起头，有蓝色光芒滑坡夜空，一辆列车从山坡上的铁轨驶过，向着远处开去。
伊维特从地上一下爬起来，催促两人，说道：“走走走！快点，就是现在。”
三人从地上爬起来，在列车轰隆隆前进声音的掩护下向荆棘学院的方向快速奔跑而去。刺目的光芒和巨大的声音惊吓到蝙蝠，让它们四散开来。
很快，列车就和他们擦肩而过，而千辰三人也来到了城堡最下面的灌木丛里。和他们仅十米之隔的位置，便是荆棘学院的城墙。一道石桥穿过山谷，从城墙的洞口中穿出，石桥上有铁轨，那正是魔晶列车奔跑的基座。
来到这里后，三人再度一动不动，也不发出声音。
城墙上，旗帜飞舞。
旗帜上的图案是一个张着大口的脑袋，脑袋的口中是长长的荆棘。
旗帜下，荆棘守卫目光直视列车出入的甬道，并没注意到铁轨旁灌木丛的微微晃动。三人就这样趴了一小时，没动也没说话。
终于，在巨大月亮爬上城墙之际。城墙内传来高亢的歌声，歌声怪异嘹亮，在夜空中传出很远。
在那歌声中，城墙上的守卫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着学院内的盛况。
刚刚回头，伊维特就拉着千辰手臂上的锁链带着他跑了起来，姬莉雅跟在两人身后，他们迅速跑到了铁轨所在的位置，顺着铁轨钻进了城堡下漆黑的甬道中。
这条甬道是给列车行驶使用的，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墙壁，偶尔有几盏魔晶灯照明，但间距都非常远。三人跑了好一会儿，跑到外面的声音都消失了，跑到那嘹亮的歌声变成了若有若无的吟唱。
姬莉雅忍不住问伊维特：“我说，用得着这么麻烦吗？你不是能突然消失然后又突然出现吗？直接带着我们嗖的一下进去不行吗...或者你不用带我们，自己进去弄块面具和衣服回来...”
“你知道什么？乡巴佬。”
伊维特微恼的打断了姬莉雅，“这里可是巫术学院，我使用法术的话肯定会被发现的。”
话音刚落，远处再度传来蓝色的光芒，光芒划破甬道内的黑暗。在他们身后，一辆列车向甬道内驶来，和先前离开的列车相反。
听见列车的声音，三人离开铁轨，跳到一旁的站台上奔跑起来，伴随着身后的列车疾驰而过。他们的脚步渐渐放缓，一处看起来不算大的地下站台出现在三人面前。很多魔晶灯吊在站台顶，将站台照成古怪的蓝色。
那列车到站台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大群人稀里哗啦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他们大多打扮的都很华丽，有的小孩手里还举着气球和其他玩具。
那群人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向站台高处走去。
千辰顺着站台的魔晶灯向上看去，站台高处倒是没有先前看到的那种面具守卫了，取而代之的两尊巨大的恶魔雕像，它们黑面獠牙，手拿交叉的尖刺利刃，交叉的拦在出口。
雕像前，一尊黄铜傀儡正在吱吱嘎嘎的转动。它坐在入口处，箱式的躯干上，有一个尖尖的脑袋，以及八根长长的手臂，它坐在原地，愉快的抖动身体，八根手臂伸的笔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那些人走到黄铜傀儡前，将一枚枚硬币放在黄铜傀儡手掌中。
得到硬币的黄铜傀儡愉悦的说道：“欢迎来到荆棘学院，祝您观赏愉快～”
这句话不断重复。
每重复一次，它身后的黑色恶魔雕像就会打开利刃，让一个人通过。
“这些是什么人？”姬莉雅问。
伊维特答道：“这些都是欧比底斯其他地方来荆棘学院的观光客，最近是缪斯节，有很多其他城邦的人来这里观光，我们只要装成观光客，混进去不是问题。”
“那我们过去啊。”姬莉雅说道。
“急什么，没看见他们手里都有入场币么？”
伊维特说道：“你没有入场币进去他们不仅不让你进去还可能叫守卫过来抓你。”
看见那森严的持刀雕像还有那黄铜傀儡，姬莉雅懊恼道：“好的嘛，费这么老大功夫，结果还是进不去...到处都有人看守...”
伊维特耸耸肩，说道：“我不会做无意义是事，等着吧。”
姬莉雅不明白伊维特葫芦里卖什么药，可看它一幅很有把握的模样，也就站在一旁不动了。
果不其然，三人在站台等了没一会儿，漆黑的车站角落，有一个瘦瘦矮矮的身影缓缓钻出来，它有着细细的耳朵和弯钩鼻子，绿色皮肤，佝偻身躯，拎着个包来到三人身边，鬼鬼祟祟问道：“小姐，要票币伐...？”
伊维特眉头一挑，没说话，不置可否。
姬莉雅眼睛一亮，赶紧弯下腰，说道：“你卖票吗？”
“对呀对呀。”
那个绿皮小人低声说道：“要币吗？我就剩最后几块，表演太火，要不是急用钱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卖呢，真的是没办法，唉。”
姬莉雅问道：“多少钱一块？”
“五金德勒一块，很便宜的。”绿皮小人顿时说道。
“五金德勒怎么也不便宜吧。”姬莉雅惊呼道。
“小姐。”
绿皮小人说道：“你看现在哪还有币卖啊，这都是我千辛万苦抢来的票币，卖你五金德勒算是你走运了。”
姬莉雅一愣，她全身上下加起来也没有五金德勒。只好看着伊维特。
伊维特摊开手，笑道：“你别看我啊，这是你的主意，我把你人带过来了，你不给我钱难道还指望我给你出钱吗？”
“可是我没有这么多。”姬莉雅为难的问道：“能便宜一点吗？”
那名矮小绿皮人脸上顿时露出鄙夷的神色，说道：“没钱，没钱还跑过来看表演，先赚钱去吧。”
说罢，它一转身，重新消失在黑暗中，丝毫没有给姬莉雅讨价还价的机会。
伊维特抱着胳膊，看着姬莉雅嘻嘻笑起来。
“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姬莉雅气鼓鼓的说道。
“圣光这时候不灵了啊，大主教。”伊维特揶揄道。
“圣光啥时候都不灵！”
姬莉雅气鼓鼓的呛了一句，抱着胳膊在一旁不动了。
千辰看着姬莉雅和伊维特，他不太在意这两个同伴在做什么，不过自从他来到这个地方后，他的心跳速度比先前跳得更快了，也更紊乱了。每一次跳动都非常用力，这让他不舒服，但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能默默忍受。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车站的人进的差不多了，又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它来到伊维特身边，鬼鬼祟祟问道：“小哥，票币要不要？”
和先前那个人不同，这个小人鼻子短短，耳朵大大，当然，他们身材同样矮小，皮肤也是绿色的。
伊维特没吭声，看着姬莉雅。
姬莉雅立刻问道：“多少钱？
“三金德勒一块。小姐。”那人说道。
“咦？”
姬莉雅摸着下巴，略一思索，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
“不要。”她手一挥，说道。
那人一惊，说道：“小姐你们是不是来看演出的啊？”
“是啊。”姬莉雅坦然道。
“是就要快点进去了啊。”那人说道：“再过一会儿精彩是部分就要错过了，这可是十年一度的缪斯节啊，每天晚上都是很精彩的，错过了就要等很多年了...”
“不要就是不要。”
姬莉雅淡淡道，“你的票太贵了。”
伊维特在一旁笑，饶有兴致的看着姬莉雅。
“三金德勒还贵？人家都卖五金德勒呢！”
那个绿皮小人咬牙小声道。
“五金三金有什么区别，反正我都买不起。”
姬莉雅说道。
“妈的穷光蛋也来看表演...”绿皮人烦躁的摇摇头，转身离开了，消失在了黑暗中。
但姬莉雅明白了这里面的道道，干脆不说话站着等。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小时，黑暗中又钻出来一个矮小的绿皮人，这次的绿皮小人又变回了先前那个尖耳钩鼻的，只见他很不耐烦的站在姬莉雅面前：“喂，我说，你们到底要不过票？再不要表演都结束了！”
“要啊。”姬莉雅看都不看它，说道：“但是你要价太高，我出不起。”
“那你出个价吧。”
绿皮小人叹息道。
姬莉雅看了眼伊维特，笑道：“一银德勒一块。”
绿皮小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尖锐道：“你疯了是么，一银德勒一块，你当我在卖石头呢？好好说。”
姬莉雅做出侧耳倾听状，听了一会儿，她说道：“这里也能听到音乐诶，我就在这里听也不错。”
绿皮人一愣，摇头晃脑从地上爬起来，摇头晃脑的感慨道：“神经病，真的神经病。”
它又一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人走后，伊维特笑着说：“挺会砍价啊，大主教。”
“别叫我大主教，”姬莉雅嗤笑道：“见过这么穷的大主教么？”
伊维特只是笑，不再说话。
果不其然，只是又等了一会儿，那个绿皮小人再次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它无可奈何的走到姬莉雅身边，说道：“十个银德勒吧，我也不蒙你了，这玩意我也是花钱进的，成本就要十个银德勒，现在演出都快演完了，我估计也没人会买了，成本价卖你，你要再砍价我把币扔无望海里也不卖你。”
姬莉雅盯着那个小绿人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轻哼道：“你早这么说就好了啊。”
说完，她张开嘴，把手指伸进喉咙里，在小绿人震惊的目光中从喉咙里扣出一把银币，数了数递给了那名绿皮小人。
小人只是抓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就说道：“你多给了十个呢。”
“我不让你白干，但想一票赚那么离谱可不行哦。”姬莉雅说道。
绿皮小人一愣，撇撇嘴，“怪讲究。”
说完他将三枚奇特的三角硬币交给了姬莉雅，随后小步快跑着消失在漆黑的甬道里。
姬莉雅手指一弹，两枚三角硬币落在伊维特手里。
伊维特接过硬币笑道：“你很聪明呢，姬莉雅。很少有人可以在哥布林商人手里不亏太多哦～”
姬莉雅对伊维特翻了个白眼：“你教的好咯，老师。”
说完，她拿着那枚三角硬币向那车站出口的那只黄铜傀儡走去。黄铜傀儡伸出手，露出掌心的一个三角凹槽。姬莉雅会意，将硬币塞进凹槽内。
后面那漆黑的雕像缓缓拿开交叉利刃。
黄铜傀儡发出悦耳的机械音：“欢迎来到荆棘学院，祝您观赏愉快～”
33，荆棘学院（五）
跟在姬莉雅身后穿过车站出口，千辰来到了一处庞大的山间广场上，广场上此刻围着很多人。他们看着广场中间，时不时爆发出齐刷刷的欢呼声。
本来姬莉雅和伊维特来到荆棘学院是想找套行头把千辰的模样给遮起来。但此刻看到广场上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广场中间的舞台上，再加上如此热闹的氛围，让姬莉雅很兴奋，她对伊维特说道：“我们去看看！看看再去找衣服和面具吧！”
伊维特见周围的确没有人注意他们，外加夜色正浓，便点头答应了姬莉雅的请求。
三人挤过人群来到广场中间的舞台前，在这里，千辰看到了广场中间被点燃了巨大的篝火。无数草料噼里啪啦的燃烧，火光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留下滚滚浓烟和燃烧的碎屑。
只一眼，千辰便立刻感到呼吸停了一拍，这冲天的火光刺激到他空白的大脑，让他再度回忆起那无尽的火海，以及火海中飞舞的刀刃。
咚...
咚...
咚...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振动出现在空气中。
好似听不见的鼓点，每一拍都打在千辰的心脏上。
他抓住自己的胸口，用力的呼吸了几口气，额头上冷汗一点点流了下来。
姬莉雅并没有意识到千辰此刻的异常，她的注意力被广场中间的演出吸引了过去。
广场中间，火光照耀下，一群兽首人身的怪人正在围着火塘舞蹈。它们有人长着狗头，有人长着牛头，有人顶着一颗马脑袋，有人甚至顶着蛇脑袋和鱼脑袋。它们其中有男有女，有的拿着被扎起来的草把，有的拿着大大的拨浪鼓，在空中不停转动。
一旁的高台上，有戴着荆棘面具的巫女正在晃着铃铛，跳着大开大合的舞蹈，一旁的三只戴帽子的鸭头怪人弹奏着羌琴，敲击皮鼓，每次节拍停顿，那些兽首人就会停下来，齐刷刷发出鸣叫，它们将手里的草把和乐器扔进火堆里烧掉，动作整齐划一。
每次烧毁，围观的众人都会发出喝彩的声音。
姬莉雅看着那群举着草把，围着火焰踩着节拍的怪物。看着四周热情的观众，看着高台上癫狂舞蹈的巫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无论怎么看，这场表演都显得异常邪性。
“这些都是什么.....？”她喃喃道。
“这是万象。”伊维特回答道。
“万象？”姬莉雅不解。
“万象是荆棘之地的传统节目，荆棘之地的居民让学院巫师用巫术将自己的脑袋进行变形转换，然后围着火堆跳舞。万象每年都会在爱菲都的节日中上演，作为献给丰饶和巫术的舞蹈。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说法，这场舞蹈究竟是献给谁的，或许只有荆棘学院的人自己才清楚。”伊维特淡淡道。
“铛！”
伴随着午夜的钟响。
大量草人被推进了篝火，篝火烧到了十米多高。
一个身穿黑红色长袍的老头从火焰顶端的高台上慢悠悠的晃出来。他须发皆白，戴着暗红色的荆棘面具，佝偻着背，在两名荆棘守卫的搀扶下，颇有些艰难的站在了篝火前，张开双臂。
只见他抬头看着天空，用老迈却洪亮的声音唤道：“迎——神———”
哗啦啦。
高台以下的人那些怪物停止了舞动，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双手朝上做祈雨状。场外的观众见状，表情也肃穆下来，很庄重的盯着火焰。
只有伊维特仍是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它贴在姬莉雅耳边说道：“
那是荆棘学院的院长梅迪西斯，每次缪斯节的祭祀都是由他主持，持续了数百年了，比爱菲都的僭主当政的时间还久呢。”
姬莉雅默默的看着火焰，曾经有人也在圣光大教堂门口跳过类似的舞，虽然没这样壮观但性质差不多。大概没人比姬莉雅更明白这些动作的无趣和枯燥。
铛！
又是响亮的钟声。
只见巫女走到火塘附近，用奇妙空灵的嗓音唱道：“于昔宇宙之初兮，混蒙，四树未生兮，两曜未明，其中挺立兮，有无容声，神皇出御兮，始判浊清，立天立地人兮，群物生生...”
火焰旁的巫女用高亢的嗓音唱着听不懂的歌谣。万象们拜在火焰边，齐刷刷的直跪起身，双手向上，作拥抱状。似要拥抱上天之意，面色庄重。
而后，那巫女又唱道：“王垂听兮，系若亲，血子庸昧兮，无由申，册表荷鉴兮，负棘为尊，敬陈畜帛兮，燕贺洪仁。”
伴随着无法理解的曲文，一群群奴隶抱着薪柴和布帛来到了火塘边，他们将薪柴和布帛丢进了火塘之中，浓烟和热流直冲天际，扭曲了夜空中的星辰。
千辰看着那火焰，还有那火焰旁的巫女，按着心脏，他的心脏在怪异的抽搐，抽搐到他的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而后，只听巫女继续唱道：“大筵弘开，欢声如雷，血王赐享，由衷涓埃。烈焰炮烹，肴馐馨裁。王歆兮，万民之福，下感恩兮，何如幸哉。”
咚...
咚...
咚...
节拍再起。
万象怪物们站起身，抬起腿，迈着统一的步伐，围着火焰转起了圈圈。
荆棘学院院长梅迪西斯从怀间拔出一把利刃，只听他站在火塘前，又是一声呼唤：“献——神——”
舞动的怪物竟纷纷从怀中抽出利刃，随后——
重重的将它刺进了手臂。
鲜血从手臂中喷溅而出，落入熊熊燃烧的火塘之中。
冲天的火光中，一身红袍的巫女的身形仿佛拉长不少，她歪了歪脑袋，那荆棘面具上恍惚间出现了一个弯弯的笑脸。
“尔等体内充盈之物，皆由上赐。”
只听她用空灵而奇特的声音慢吞吞说道，“切莫忘记。”
演出在此刻达到顶峰，不停的有奴隶们从门外进来，将各种家畜和牲口扔进了火塘之中，任由它们在挣扎和哀嚎中化作飞灰。舞蹈也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激烈，那些兽首人彼此手拉手，肩并肩，跳的大汗淋漓。
欢呼声响彻天际，前来观看演出的人对这样的表演很满意，疯狂鼓掌欢呼。
可姬莉雅却落寞的看着火焰，说道：“走吧...”
“不看了么？”伊维特问道。
“没什么意思。”
姬莉雅回答道：“去搞面具吧和衣服吧。”
“随你便。”伊维特说道。它拉了拉千辰手臂上的铁链。
千辰看着城堡中央广场上冲天的篝火，还有篝火边舞蹈的怪人，那拉长的身影，脚步晃了晃。此刻，他心脏跳动速度开始越发快了。
锁链转向，他跟在伊维特身后向其他地方走去。
在人群边缘，千辰感觉心脏在某一刻跳动到了极限。那疯狂的跳动中，两个白发身影一左一右和他擦肩而过。他们头发一长一短，目不斜视的盯着广场中央的火塘，向火焰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千辰感觉面前的世界就像碎裂了一样，变成一片片小碎块，他一口气没喘过来，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几步，撞在了姬莉雅身上。
姬莉雅惊讶转过身，看着靠在自己背后的千辰，问道：“千辰，你怎么了？”
“走...”
千辰颤抖沙哑说道。
“走？我们不正在走么？”姬莉雅困惑。
“离...离开这里...”
千辰抓着心脏，艰难喘息道。
某种不详的预感从他心底升起，他虽然没了记忆，但有些反复发生过的事依然烙在他的脑中，那是火，漫天的火，可怕的火。那火让他感到恐惧，感到痛苦。
看着千辰这模样，伊维特把手按在刀柄上，警惕道：“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姬莉雅也顾不得其他，她不由分说把千辰拉到角落，掀开他的衣服，盯着他的后背。
一看之下，姬莉雅不由愣住了。
千辰后背的十字伤疤倒尚且正常，只是其中的鲜血此刻却在他背上立了起来，如同活物一样，不断跳动伸缩。看起来，似乎还很有节奏。
姬莉雅哪里见过这种景象，一下之下不由呆住了。
伊维特冲到千辰身边，低头看见了他身上的伤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它一把抓住姬莉雅的手，拖着她就向外面走去。
姬莉雅甩开它的手：“做什么？”
“喂，姬莉雅，你没看清么。这可是沸腾之血爆发的预兆啊。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家伙，否则可能会被波及的。”
“闭嘴。”姬莉雅皱眉瞪了伊维特一眼。
“你疯了？”伊维特警示道。
“我是石头，你害怕的东西对我来说不存在。要走你自己走。”姬莉雅说道。
“我......”
伊维特语气一滞。
该怎么和一块石头讲利害关系呢？
它不明白。
“那你要怎样？”伊维特问。
“找完衣服立刻带他离开这里。去找那什么爱菲都僭主，你不是说他知道对付沸腾之血吗？”姬莉雅斩钉截铁的说道。
伊维特看着千辰背后的豁口还有那震动的血液，吞了口唾沫，指着广场后的石头建筑说道：“那不是有一群跳舞的吗？你只要去他们的后台，肯定能找到换下来的衣服和面具。”
一边说一边扶着刀缓缓后退几步，和千辰拉开距离。
“你去哪儿？”姬莉雅问。
“你受得了我受不了，我可不是石头...”
说完，它头也不回的向另一个方向跑去，没几下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伊维特溜的这么果断姬莉雅也是没想到，但她并不想责怪伊维特，无论伊维特带不带她，她都要找到沸腾之血的解决之道。而眼下当务之急是给千辰找身行头将他伪装起来。
姬莉雅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千辰，我带你去弄件衣服，弄完我们就离开这里。”
说完，她就向那广场舞台后跑去。
千辰见姬莉雅完全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不由焦急，大主教或许是担心他的沸腾之血再度爆发，但千辰了解自己的身体，他现在恐惧的并非是自己的身体，而是......
目光转向广场中央，那里的舞蹈仍在继续，只是谁也没注意，有两个白色头发的身影出现在篝火的外围。
34，荆棘学院（六）
荆棘学院火塘边缘，两人停住了脚步。
短发青年拦住了长发少年，说道：“这次的规模不算大，就交给我了。你看着吧。”
已经摩拳擦掌的长发少年一愣，顿时愤怒起来：“寅9-6，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我来，你看着。”
短发青年冷着脸说道。
“你来，我看着，那你为什么要带我过来！？”长发少年愤怒的说道：“你把我关在地下好了，你不让我吃饭为什么还要带我来餐厅！？还要当面吃给我看！？”
短发青年一愣，竟无法反驳。
长发少年更生气了。
“贱不贱啊，寅9-6，有你这样的吗？”
沉默片刻，短发青年说道：“你能把控好分寸么？”
“喂，不要以为你年长我几岁就可以随便看不起人啊，你也是从我这个年纪过来的！”
长发少年嚷嚷道：“可看看你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再看看我，难道你没有发现我已经被你传染了么？”
短发青年别过头，嘴角抽搐了两下。
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道：“仅此一次，我看你表现，如果我不满意，内廷的工作你只能负责打下手。”
长发少年一愣，随后嘴角上扬。他伸出苍白的手臂，勾住了短发青年的肩膀，嘻嘻哈哈说的：“毕竟是哥哥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短发青年皱眉推开他，训斥道：“这是工作，严肃点。”
“对待工作也有很多方式嘛～寅9-6你太严肃了哦～”少年笑着说。
短发青年却更严厉了，他直接打开少年的手，用棕色的眼睛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时，间，宝，贵。”
“好好好...”
少年举手投降，他信步向篝火走去，边走边侧头笑道：“看着我表演吧，哥哥。”
篝火旁的守卫看见有人跨过护栏，向舞台走去，立刻举起长矛，快步流星的冲过来。想要将这个误入舞台的家伙给叉出去，可当他们伸手抓向那个少年的时候，那个长发少年却微微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当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那三层楼高的木制高台上了，站在了荆棘学院的院长梅迪西斯身边。
火焰席卷的热风吹拂长发少年的头发，将他枯白的头发吹动着向后飞起。
梅迪西斯面具下的脸色无从知晓，但他的身体很显然僵住了。
而那两名搀扶梅迪西斯的荆棘护卫也被突然出现的少年惊吓到，他们一愣之后，立刻从怀中抽出尖刺，警惕的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莫名少年。
原本梅迪西斯正在对演出进行控场，突然出现的少年打断了他的控场，也让演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万象怪人们发出混乱的声音，在火塘边杂乱无序的怪叫起来。
这一下，所有的荆棘守卫都注意到了高台上出现的那个未知少年，他们拔出各式各样的武器，向高台上冲去。
长发少年不闪不避，竟然主动靠近了梅迪西斯。两名荆棘守卫立刻护在梅迪西斯面前。
“冷静一下，荆棘学院。我想说几句话。”
长发少年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道：“请不要别害怕，这也是缪斯节的一部分。”
脚步声唰唰大作，那是荆棘守卫在成群结队上楼的声音。
人们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上的年轻人，不晓得他究竟想说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演出会怎样，但未知无疑是吸引人的，他们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长发少年，想看看这个不起眼的家伙是来干嘛的。
少年咳嗽了几下，随后用响亮的声音说道。
“我听说.....好几百年前的时候，在伟大的梅迪西斯院长还在荆棘学院做学徒的时候，荆棘学院的祭祀可是很认真的。
那会儿的荆棘学院会从旧大陆找来各种各样的生物在祭祀典礼上当场剖开，将鲜血洒入火焰，将内脏挂在荆棘。其中有无望海的海妖，有涅瑟玛的精灵，有依雷加的兽人，甚至连拉哈多姆的食脑怪都不放过。”
“可看看现在...”
长发少年一甩头发，浅浅一笑，说道：“这么怂了怎么回事，梅迪西斯。瞧瞧你往火里扔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稻草人？拨浪鼓？还有几只人吃剩下的畜生，你以为靠这种东西可以取悦荆棘女王吗？”
他的声音落入整片广场，让所有人都可以听见。
可绝大部分人的神色都是茫然。显然并不知道这个少年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有短发青年捂住了头，无奈叹息。
戴着荆棘面具的梅迪西斯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长发少年，看着他兴奋不已的在高台上喋喋不休。
在他身边，越来越多的荆棘面具人正在聚集，他们拿着尖刺长矛，长矛尖端对准了长发少年。
“哦～你们一脸莫名的看着我？难道你们觉得这是献给缪斯的礼物么？”
少年一脸惊讶的说道：“不要逗了，时间才过去几百年，你们就忘记荆棘女王了么？那可也是曾经旧大陆的一方霸主呢。人类真的是一种健忘的动物啊......（少年头突然断掉了一样，后仰近乎一百五十度，用诡异的姿势盯着梅迪西斯）
“你说呢。好在他们可以忘，但是你并不会忘，对吗？院长阁下，你说，这场祭祀，究竟是献给谁的？”
“你是什么东西。”梅迪西斯低声说道：“也配来质问我？”
“演出中止，演出中止，演出中止！”
在二层高台上的巫女拿着演出用的魔晶话筒大声说道。
“演出没有中止！
长发少年突然咆哮道，声音竟然盖过了巫女用魔晶话筒经过放大后的声音。
他脑袋扭动着看着天空，张开手，大声说道：“这样的祭祀太无趣了，没有真正生死的祭祀活动无法取悦任何神灵。可如果要献祭，当然要从我自己开始！梅迪西斯，荆棘学院，只要你们的火焰温度足够高，足够...温暖我的心灵...我不介意，成为你们的祭品.....”
说完，少年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他竟然从三层楼的高台边直接落下，后仰着落进了十几米高的巨大篝火之中。
......
......
咚...
咚...
咚...
鸦雀无声的广场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跳动。
是其他什么东西，抑或是千辰的心脏。
千辰捂着自己的胸口，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
没有伊维特帮他拿着沉重的锁链，此刻的锁链显得非常沉重，他不得不扶着墙才能站稳。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跌跌撞撞向姬莉雅离开的方向追去。
这里很危险，非常危险。绝不能让大主教呆在如此险地！
此刻，所有观看演出的观众注意力都被那个跳进火坑里的少年给吸引了，连带着那些守卫们一起。压根就没人理睬千辰，跌跌撞撞的没跑多久，他就追到了舞台后的后台区域。
后台区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扭曲，莫名的呼声从千辰头顶流淌而过，他抬头，看见头顶的那些雕像好像都活了一样，在夜色中直勾勾的俯视着他。
在通向城堡区域中间的一处偏房内，他终于找到了大主教。此刻大主教正背对着他收集散落在地的衣服和面具，抖动它，检查它们的大小呢。
“大主教...！”千辰嘶哑喊道。
姬莉雅听见身后的声音，不由转过头。
千辰扶着墙，按着胸口，冷汗涔涔的说道：“大主教...快...离开这里...”
姬莉雅赶紧拿着衣服和面具来到千辰身边，想要给千辰换上，可她刚刚把那张荆棘面具戴在千辰头上，千辰就把它给摘掉了。
“搞什么啊，千辰。好好换衣服啊！”姬莉雅说道。
“走啊，大主教...”千辰绝望说道。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感觉词汇量匮乏是多么难受，他大脑缺乏足够的记忆来帮他形容出当前处境的危险，可他深知此刻这个地方有多么危险。
姬莉雅感觉到了千辰的急迫，可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千辰身上的温度并不高，沸腾之血也没有像那一晚一样达到覆盖全身的程度，为什么千辰这么急迫的要让她离开这里呢？
她只当千辰是害怕，便安慰他。
“没关系，千辰，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们一定能找到治疗的方法。”
咚...
咚...
咚...
咚...
咚...
一次跳的比一次快。
一次跳的比一次快。
心脏在疯狂而紊乱的跳动，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被拖在一辆狂奔的马车后，他根本跟不上马车的节奏，却又不得不和马车以同样的速度前进，最终只能被拖的遍体鳞伤，直至活活拖拽而死。
千辰双目一黑，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破裂的鼻腔中缓缓流了出来，在他脸上蠕动，他双目无神的看着姬莉雅，这模样别提有多诡异。
姬莉雅大惊失色，她再也不顾得其他，抓着千辰问道：“千辰，这又是怎么了！？”
千辰无法回答姬莉雅，他体内的血液因为心脏的狂跳而失去控制，就连他眼眶的血管也因为那疯狂的振动而崩裂，一丝鲜血从他的眼眶角落流了出来。那鲜血渗出后却并没有向下流，而是飘了起来，向着某一个方向，不停震动。好像一颗鼓面上的水滴。
如此模样让姬莉雅感到惊恐。
如果是先前那种温度越来越高的状态，她还有点办法，毕竟她的脚趾和眼睛还保留着一些冰云母的属性。
可现在又完全是另一种状况了，此刻的千辰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水壶，哪里都在漏水，哪里都是问题。
“怎么办？怎么办...！”她焦急的说道。
话音刚落，天空陡然亮了起来。
她扶着千辰的肩膀扭头看去，只听伴随着一声尖利至极的鸣叫。
一道冲天的火光从荆棘学院的舞台广场中升起，直直的向天空深处射去。光芒撕破了云层，撕破了黑夜，将四周的一切照的如同白昼，然而那白昼却远比黑夜来的更让人心惊。
35，荆棘学院（七）
广场的火塘中。
火焰冲天而起。
直直的火光利剑一样刺入云霄。
那绝不是普通燃料可以烧出来的火焰。
剧烈的火光惊吓到了荆棘学院的万象之舞，那些牛头马面的怪物受到了惊吓，惊恐的四处逃窜。巫女感觉到了什么，她丢下乐器，和万象一起四散而逃。广场边缘前来观看表演的观众觉察到了什么，他们推推搡搡的后退，神色不安，一步三回头，想要逃离此地。
火光骤然熄灭，天空再度黑暗下来，好似所有的火焰和光亮都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唯一的光芒只剩下火塘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此刻，那个身影长发在火焰中燃烧，他的身体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亮黄色纹路，那些纹路最终汇集在他的眼睛中，令他在黑夜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温度太低了，荆棘学院，温暖不了我的心灵啊...”
少年抬起手掌，看着掌心星星点点的燃烬，喃喃说道：“看来只有让我来温暖你们了。”
随后，少年一踩地面，伴随着某种令人牙酸的嘶鸣声，橙色炽烈的火焰顿是在地面熊熊燃烧铺开，转瞬间就追上了那些四散而逃的牛头马面的怪物，他们的兽毛在火光中燃烧，那些围着篝火舞蹈的万象便在那极其高温火焰的中惨叫着化作火团，扭动挣扎。
火焰丝毫不停，一路向四周扩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尖叫逃亡的观众也被火焰追上，熊熊的高温和烈焰让他们逃无可逃，纷纷在哀嚎中化作了焦炭和灰烬。
如此景象落入了站在高台上的荆棘学院众人眼中，他们匆忙扶着梅迪西斯后退，以防止火焰烧塌了高台。
然而梅迪西斯却推开了搀扶自己的护卫，火光中，梅迪西斯说道：“尽管我们已经收缩至此，但看来旧大陆仍然不打算给我们留条活路啊。”
“院长...”
一旁的护卫低声喊道，声音中蕴含着沉重的悲伤。
梅迪西斯说道：“从古至今，这片土地就一直属于荆棘女王，荆棘之地以鲜血为食，以痛苦为耀，这是我们一直传承的信念，只是，这份传承如今危在旦夕。这正是世界对我等的考验。”
护卫们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围在梅迪西斯身边，听他说话。
“只要鲜血仍旧存在，只要女王仍旧存在，我们就可以不断诞生。虞帝国以为派出一个使徒就可以把我们灭掉，但是他们太乐观了，这里是欧比底斯，是爱菲都，是荆棘学院。去吧，让那个狂妄的家伙看看我们尊崇之物的力量。”
“明白！”荆棘守卫大声说道。
他们来到了高台边缘，高台下，惨叫声不绝于耳，火光地毯一样向四周蔓延开来，眨眼便吞没了数座高塔。那个炽烈的少年七扭八歪的站在火塘中央，仰头看着荆棘学院的众人，勾了勾手指，其中的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戴着荆棘面具的守卫举起手里那把锋利的尖刺长矛。
高高举起。
火焰中的少年后退了一步。
可是那些长矛的尖端却并没有对准他，而是对着那些荆棘守卫自己。
只听一声噗呲轻响。
十几名荆棘守卫竟然把锋利的荆棘长矛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之中，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犹豫。
锋利的长矛透体而出，带着鲜红的颜色。
火塘中的少年一愣，随后他觉察到耳后有劲风传来，风声中，他的眼睛微微放大，随后他一踏地面轻轻跃起。
就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一根巨大的尖刺横着穿过，锋利无比且速度极快。
还没等他有所回应，漆黑的广场周围，横七竖八的穿出数十根尖刺，那些尖刺有的横着从城堡墙壁上长出来，有的从地面长出来，它们方向各不相同。但都是对着广场上空闪躲的少年而去。
速度极快角度极为刁钻，几乎避无可避。
少年见无法躲避，干脆不再躲避，半空中，他张开嘴巴，嘴巴张的极大，随后他一拳砸进自己的嘴巴中，一道炽烈的光带从他嘴里被拖了出来。
他挥舞光带，光带拉长，数根奔向他的尖刺被凌空扫断，断处带着滴落的铁水。
落地中，少年看着那些掉落的尖刺，嘴唇上翘，露出一丝微笑。
但很快，他的微笑就凝固在了脸上。
高台上，十几名穿透自己胸膛的荆棘守卫跪了下来，他们握住长矛的手掌微微一转。
透体而出的长矛表面出现数道更小的尖刺，那些尖刺就像树枝一样密密麻麻的从他们的后背生长出来，带着晶莹的血滴，在空中肆无忌惮的绽放。
“...我们...就是荆棘...”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低语。
广场上，那些掉落的尖刺以及那些尚未断落的尖刺表面纷纷长出更细小的尖刺。它们密密麻麻的分叉，速度极快的向外生长，眨眼间就长满了整片广场所在的区域，在那些荆棘密布交错的区域，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刺不进去。
漆黑的荆棘丛林中，炽烈的火焰烧出通道，少年后退着从天空中落下，跌跌撞撞后退到广场边缘。鲜血从高台上流下，流在广场密布的荆棘中。悄无声息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年蹬地，站在广场边缘，微微喘息。
他的身上，被那锋利的荆棘划出了上百道伤口。
伤口中并没有鲜血，有的只有炽烈高热的黄色光芒。
此刻，广场边缘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那些从欧比底斯各个城邦前来观看表演的人要么被火焰烧死，要么被荆棘刺死，要么被踩踏致死。
只有一个短发青年站在原地，手臂环抱胳膊，一动不动的看着少年。
少年看着哥哥，面色微恼。
在遇到危险之际，他竟然还想着回到哥哥身边。
他卯2-7难道是如此软弱的人么？
短发青年静静地看着弟弟，叮嘱道：“小心点，这是自戮矛，荆棘学院的传统巫术，越多人同时使用威力越强。如果不能迅速处理，之后还会产生其他变化。”
“用不着你提醒我，寅9-6，做你自己的事去！”少年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他大声说道。
见他这个模样，寅9-6满意的点点头。
他放下胳膊，扭头走向另一个方向，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荆棘扔在生长，它们就像巨大的树木一样，根部粗壮无比的同时却又无比锋利。而卯2-7此刻所站立的位置正是那些荆棘的根部，只停留了不到几秒钟，那些荆棘的根部便再度分化，一根根分叉尖刺从中穿出，向他刺来。
卯2-7深吸一口气。
身上的伤口眨眼间愈合，不仅如此，那炽亮的纹路向其他地方扩散开来。
高温扭曲了空气，让他枯白色的长发在空中中飞舞燃烧。他弯下腰，躲过一根从后背袭来的荆棘尖刺。
而后，他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他的脖子处的伤疤缓缓裂开，裂口一路向下裂开，直至裂到了他的腰部。
沸腾灼热的高温中，两根滴着灼热炽亮液体的翅膀从他裂口中生了出来，长达数米，他嘶吼着挥舞翅膀，腾空而起。直奔高台而去，沿途的荆棘被那双翅膀尽数划断，化作铁水。
高台上，十几名荆棘守卫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然而就在下面那个带着翅膀的灼热身影接近之际，他们却不受控制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刻，那插入他们体内的长矛和尖刺蠕动的和他们的身体合而为一，他们的身体迅速膨胀变大，肤色也越发暗沉，最终完全变成了黑色的巨大石像鬼。
他们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被撑裂的荆棘面具下，一张三角口内遍布利齿。
轰！！
伴随着沉重的一击，高台倒塌。
卯2-7撞在了一只石像鬼厚重的身体上，如同一枚炮弹，顶着它砸碎了墙壁，砸到了荆棘学院的外围区域。
......
......
高台在战斗中坍塌，而在高台后的城堡围墙上，梅迪西斯在两名荆棘守卫的保护下快速离开。
身后传来的巨响吸引了梅迪西斯的注意力，他扭过头，看见熊熊燃烧的广场中，那个流星般砸碎外墙的家伙。十几只石像鬼飞到天空，跟在那颗流星身后。
墙外就是铁轨和山谷，那颗流星落地之后，立刻在原地炸出了巨大的烟火，将整个山谷都化作了一片火海，烧的天空呈现出一片诡异的黑红色，庞大的能量令人心惊。
天空中，十几只飞行的石像鬼手臂变成尖锐的荆棘长枪，俯冲着向那片火海中冲去。火海中，尖利的鸣叫划破夜空，树木化作火炬，熔岩顺着石山滚滚流下，浓烟之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战斗厮杀。
看着那片可怕的火海，梅迪西斯停下了脚步，对身边的护卫说道：“你们几个，立刻去内廷把情况通知僭主，让他立刻派人增援荆棘学院。”
几名护卫一愣，问道：“院长你呢？”
“我要留下来侍奉荆棘女王。”梅迪西斯低声说道。
“院长？”
护卫惊呼，他们还想说什么，但是梅迪西斯伸手拦住了他们。
他抬起头，直视城堡的高处。
一个身影从城堡高处落下，落在了围墙上的通道上。
在火光映衬中，一名短发青年缓缓显露身形，在他手中，一名荆棘守卫身体无力垂落，他的长矛不见踪影，他的脖子被拧成了麻花，就连他的面具也不见踪影。
“两个！？”
梅迪西斯身旁的护卫一直平稳声音终于出现了波动。
他们惊呼道：“竟然派出两个，虞帝国这么看的起荆棘学院么，竟然派出两名使徒来我们这里？”
寅9-6没有必要回答那些人的问题，他松开手掌，向梅迪西斯走去，那名脖子断裂的荆棘守卫如破布娃娃一样从高墙上落下。
梅迪西斯则摇摇头，冷静说道：“用不着两个，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他们想对内廷那些人下手呢。我就知道，三阳湾那场战斗失利绝不会让你们善罢甘休，不是么？”
“谁知道呢，梅迪西斯。”寅9-6淡淡道。
“太狂妄了，两个使徒纵然可以清理荆棘学院，但是你们一定会在内廷铩羽而归。你太小看爱菲都，也太小看僭主了。如此狂妄，你们必将付出代价。”
梅迪西斯说道，他推开身旁的两名护卫，站在了短发青年面前。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随后咬咬牙，头也不回的顺着城堡高墙向后跑去，在高墙尽头，他们兵分两路，分别跳向不同的位置。
面对他们的逃亡，寅9-6并未阻止。
只是看向梅迪西斯，说道：“任务如此，我很抱歉，梅迪西斯。如果你愿意脱离爱菲都的管辖，成为帝国的臣属，并且开放贸易港口，我们愿意将一切和你分享。”
梅迪西斯摇摇头，回答道：“这种话糊弄不了我，使徒大人，荆棘之地和外面的贸易难道少么，这里可是爱菲都著名的港口，如果三阳湾还在的话。但很可惜，它已经不在了，荆棘之地就是剩余最重要的港口了。既然你们要做生意，那就来做吧。可是这些年，你们并没有和我们做过什么生意，显然你们想要的不是生意啊。”
“是的，我们想要你们放弃荆棘女王。”寅9-6慢吞吞说道：“这是帝国的意思，也是…『理』的意思…”
“做梦。”
梅迪西斯摇摇头，冷淡说道：“女王的存在爱菲都的僭主不能抹杀，虞帝国的使徒也不能抹杀。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能抹杀。”
“是啊...”
寅9-6抬头看着扭曲诡谲的天空，淡淡道：“曾经缪斯统治这片土地之际...荆棘学院里遍布艳丽服装，妖娆雕像，可如今，雕像损毁，服装不在。对鲜血的渴望重新充斥在这片土地上，只怕再过些年，这里就要重新被你们占领了。”
“你明白就好。”
梅迪西斯说道：“没人可以杀掉荆棘女王，放弃吧。”
“我们不需要杀掉荆棘女王，我们只需要杀光她的信徒，她就自然消失了，不是么？”寅9-6微微一笑，说道。
荆棘面具下，梅迪西斯的双目骤然放大。
36，荆棘学院（八）
火光照耀在姬莉雅眼中，她抱着吐血的千辰，看着外面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天空，无助而不安。
此刻，千辰就像快要崩解一样，浑身都在渗血，而面对这幅景象，姬莉雅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突然，在某个瞬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那些轰隆隆的爆响，那些回荡在扭曲空气中的惨叫，那火海中尖锐的嘶鸣声，那山石倒塌的声响。完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片静谧中，安静的只能听见鲜血微弱滴落的声音。
姬莉雅惶恐无助的看着四周，却发现这间用来给表演者换衣服的房间此刻突然变了样子。
她和千辰正跪坐在一处昏暗的石头祭坛上，祭坛上有诡异锋利的刻痕，刻痕周围点燃着一圈古老的羊脂蜡烛，头顶上，能看见外面的天空。天空中，红色火焰在黑暗的天空中翻滚，而在祭坛外，则是一排密集的荆棘，那些荆棘彼此交叉，上面串着很多很多褪色发黑的骨头。如果借助着火光仔细看去，还能发现那些座椅看起来就像是，王座的形状。
正看着，突然，有人在姬莉雅身后问道：“可以让我...可以让我品尝一下灼热的滋味么？”
姬莉雅被吓一跳，她轻呼一声，猛的转过头去。
却发现已经陷入昏迷的千辰腿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个小女孩，那女孩模样只有七八岁大，有着一头金红色的头发，皮肤白的就和牛奶一样，有着大大的红色眼睛，模样可爱的令人心惊，她穿着简陋的麻衣，趴在地上，手里攥着千辰垂下来的锁链，看着千辰的身体，喉咙不断上下耸动。
“你...你是谁家的孩子...？”
姬莉雅颤声问道。
身旁莫名出现这样的景象，已经超出她的认知了。
女孩听见姬莉雅的问话，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颗尖尖的犬齿。
“姐姐不认识我了。”她轻声说道。
（？）
姬莉雅：“你是谁？”
“我...我是他们献祭的对象...一个没落的意识罢了...”
那个穿着简陋麻衣的小女孩摆摆手，用沙哑的口音说道。她看着千辰，发出咕涌咕涌的吞咽声。
“可以...可以让我尝一下么，他已经快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幅诡异的景象让姬莉雅感到心惊，但她最在意的还是千辰的安危，现在虽然跑到这么个诡异的地方，身边多出来一个奇怪的小女孩，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于是她赶忙问道：“你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情况嘛，为什么突然就冒血了？”
“相似的血液之间，总会有一些联系....就像...兄弟和兄弟...姐姐和妹妹...打鼓的时候…空气免不了震动的呀…你瞧这频率…多么残暴…”
那小女孩虚弱的说着听不懂的话，她抓着锁链，一点点的爬到了千辰的身上，手指摸着他的下巴。
姬莉雅可以看见，那女孩虽然小，但神态之中却充满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以及...妖娆，甚至她的指甲，鲜红而修长，不像是小孩子会留的。
姬莉雅一惊，赶紧抱着千辰后退几步，恐惧道：“你要干什么！？”
小女孩并未恼怒，她只是垂怜的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道：“即便是我，也能感觉到他体内那令人胆颤心惊的能量...那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能量，如果不是这层寒冰的力量暂时阻隔了这股能量的扩散，他现在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寒冰，你指的是冰云母么？”
姬莉雅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道：“现在给他使用冰云母还有用么？”
小女孩摇摇头：“这份寒冷太纯粹了。虽说克制了那澎湃的能量，可也损害了他的身体，你没有觉察到他此刻的衰弱么，我想即便是抑制，也不能用如此极端的力量去抑制，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死的很惨，非常惨。”
姬莉雅悚然一惊，石头身体颤抖了几下。
“那...那我该怎么办？”她问道。
小女孩笑了笑，说道：“我听说，在爱菲都的内廷之东，有一处祭祀淹神的神庙，在三阳湾那场战役之前，我曾听说僭主阿蒙迪曾经向淹神献上祭品，以换取清冷之水。
我虽然不太理解这种血，但是这份灼热过于极端，只怕相比于冰云母，清冷之水的效用会更加温和，或许...能让他多活一阵子吧，至少相比那种寒意来说。”
她低声说道，盯着千辰身上蠕动蔓延的血液，红色的眼中带着渴望。
姬莉雅眼睛一亮，随后又黯淡下去：“没有一劳永逸的方式么？我是说，治疗.....”
小女孩脸上却露出一丝怪笑。而后，她看着那静谧天空翻滚的红云，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
“谁知道呢，你问我，为何不去问那个东西...那些...杀我的疯子...啊...它们是来杀我的...”
她磨牙吮血的说道：“现在的我只能依靠一些残羹冷炙苟延残喘于旧大陆的一角，他们却仍旧不愿意放过我，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你觉得这样对么？姐姐...即便我污秽...我有那么一点邪恶...可是我...连一点容身之处也没有么....”
一边说，她一边匍匐在地上，向姬莉雅爬去，姬莉雅惊恐的看着小女孩一点点的爬到自己的脚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有沉默。
小女孩重新爬到了千辰的肩膀上，看着姬莉雅说道：“他的鲜血混乱而驳杂，其中不知道包含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意识，我可以帮你吸走一点儿...这样可以暂时缓解他的痛苦，让他短暂的活下来...呃...作为交易...但愿我也可以在这场席卷大陆的混乱风暴中活下来，你说呢？”
姬莉雅虽然听不懂这个小女孩的大部分话，但是她能听懂少部分有关千辰的部分。
“你是说，你可以让他活下来？”
“只有几天...毕竟...我也承受不了那样的力量...如果我可以承受...就不会沦落至此了...”
她按着千辰肩膀，吞咽着口水，声音含混不清。
姬莉雅看着千辰七窍流血的样子，知道已经拖不下去了。她微微松开手，还没等她手彻底松开。那个小女孩便陡然张开嘴巴，迫不及待一口咬在千辰的肩膀上。
牙齿变得锋利，深深刺进肩膀。
小女孩看着姬莉雅，可爱精致的脸庞上，一道道青筋不断凸显。她十分艰难的吞咽着，整个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姬莉雅看着她那副面孔，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没多久，千辰身上崩解的裂口便逐渐止住，他的五官七窍也不再流血，表情虽然依然蕴含着痛苦，但已经不再是先前那种不可忍受的模样。
姬莉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看见千辰这个样子，她不由稍稍松了口气。而在千辰肩膀上，那个面目狰狞的女孩猛的移开嘴巴，剧烈咳嗽起来。
姬莉雅讶异的看着那个小女孩。
是小女孩么？
好像不是。
和先前相比，她个子长高了一点，胸前也凸起了一团。
看起来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只是这个少女原先红润的嘴唇几乎被烧成了焦褐色，连带她的牙齿也被烧的焦黑，伴随着咳嗽，一团团烟雾从她嗓子里被咳了出来。
“他怎么样？”姬莉雅不安的问。
“你不问我怎么样么？”
嘴唇焦褐的少女说道，声音就像吞进烧红木炭一样嘶哑。
姬莉雅一愣。
少女抬起头看着姬莉雅，她下巴一片血红，被烧的嘶嘶冒烟，但即便如此。她脸上也没有痛苦之色。只是面色冷淡的看着姬莉雅。
“有缘再见吧...姐姐...”她异常冷淡的说道：“希望命运的尽头，你依然…哼哼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神秘莫测的诡异笑声，身边的场景就像水纹一样波动起来，那古老的祭坛，那羊脂蜡烛，那锋利的荆棘，那由荆棘构成的王座，当然也包括那个怪异的小女孩，那份诡异的寂静，同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
周围重新被惨叫和爆炸以及坍塌声充斥，空气中呼啸而过的是灼热的气浪以及不知名的巫术，伴随着那可怕的嘶鸣声，天空中的红云越发浓郁，仿佛夜色都在燃烧。
姬莉雅低头看着千辰，如果不是千辰肩膀上那一圈正在愈合的牙印和伤口，她几乎都要认为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如果那不是幻觉，那个小女孩又是谁呢？她为何又要叫自己姐姐呢？姬莉雅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妹妹，而且她只是石头，石头怎么会有妹妹这种东西......
正想着，一个人影猛的推开石室的大门从外面冲了进来。姬莉雅呆呆的看着来人，居然是先前早就离开的伊维特。
伊维特此刻脸上有好几块乌漆麻黑的灰斑，那头靓丽的银黑相间的头发上也沾着黑乎乎的絮状物。应该是在外面不慎沾染上的燃屑。
“姬莉雅，你在发什么呆！？”它冲坐在石室里的姬莉雅大声问道。
姬莉雅陡然回过神来，她惊讶反问：“你不是溜了么？怎么又回来啦？”
“废话，外面比里面更危险！！”
伊维特大声说道：“整个荆棘学院的山头，都已经被火焰给包围了！我他妈的根本出不去！！”
姬莉雅看着那黑红色的天空，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是这家伙沸腾之血爆发了。”
说着，伊维特猛的瞪大眼睛，活见鬼一样看着千辰：“怎么！！你没爆发，那这火从哪里来的！？”
千辰缓缓从昏迷中醒来，他的心脏依然打鼓一样在他胸腔内疯狂的跳动。但已经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他感觉身体比先前要轻盈不少，思维也没有之前那么混乱了。白天看到的那两个身影在他脑海中闪回，千辰隐隐约约知道些什么，那两个人一定很危险。
“快...快离开这里...”
他挣扎着从姬莉雅身边爬了起来，催促道。
话音刚落，伴随着又一声尖锐至极的鸣叫声。
一道红色的光柱拔地而起，疯狂激荡的能量横扫荆棘学院的城堡。将大片大片的屋顶直接掀飞，碎石横飞中，石室内的三人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脑袋。
狂风乍歇，城堡塔顶被掀飞后，他们可以看见，那不远处残破的城墙上，有两个人影正在对峙。其中一人戴着猩红面具，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袍子，而他对面的男人则全身都被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中，看不清面目。
看见那个站在烈焰中的男人，伊维特脸色一变，立刻大声质问千辰：“外面那个虞帝国的使徒和你什么关系？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么？”
本来千辰都已经感觉自己稍微舒服了一点，这一下却是卷土重来，让他浑身剧震。如果先前的鼓点只有一重，现在则是双重鼓点，无形的鼓点声疯狂的敲击他的心脏。他张开口，一口血雾喷在了伊维特的脸上。
伊维特人都傻了。
“啊...”千辰捂着心脏痛苦的呻吟起来。
“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姬莉雅大声说道。
伊维特回过神，抹了抹自己脸上的鲜血，那些鲜血竟离开了它的手掌，重新向千辰飞了过去。
它喃喃问道：“怎么离开？外面现在不是火焰就是荆棘。”
姬莉雅抬头看着天空，四处搜寻起来，终于，她的目光锁定在远处一只飞舞的黑影上。
“蝠鲼！”
姬莉雅指着天空中飞舞的黑影说道：“我们去找蝠鲼，坐蝠鲼离开这里。”
37，荆棘学院（九）
高墙之下，火焰顺着山脉熊熊燃烧。流星般燃烧的身影正在和石像鬼群战斗。尖利的鸣叫不绝于耳。每伴随着一声鸣叫，就有一只石像鬼被按着砸在山谷间，而后就是爆发而起的冲天火焰，嘶鸣声将地面烧火海，不断扩散。
而在高墙上，梅迪西斯和寅9-6正在对峙。
尽管下面的战斗极其惨烈，但他眼睛都不敢眨，只是牢牢的盯着前方火焰中的青年。
青年身上的衣服已经在火焰中被烧毁，他的肩膀到胸口区域，纹着一只怪异的三足鸟，在火焰中散发着刺目的金色光芒。
梅迪西斯伸出手掌，在荆棘面具上轻轻掰了一下，一根荆棘悄然断裂。
“附魔.城堡卫士...”
伴随着低语，那颗由鲜红水晶构成的荆棘碎片掉在地上。如同掉在地上的一滴鲜血，转瞬间被地面吸收了干净。
寅9-6出手了，没有任何花哨，只是举起拳头，向梅迪西斯砸去。
拳头在运行过程中被烧成了红色，伴随着灼热的高温向梅迪西斯的面具砸去。然而就在这时，地面抬起了数十道墙壁，如同多诺米骨牌一样拦在寅9-6面前。
寅9-6并未惊讶，他只是举着手臂大踏步的前进，那些墙壁在他面前如同纸糊的一样，被撞出了一个个人形大洞，大洞边缘还有滴落的岩浆。
穿过最后一道墙壁，他来到梅迪西斯面前。
然而此刻梅迪西斯脚下的城堡已经活了过来，它变成了一个几十米的四臂石头巨人，石头巨人头戴锋利的王冠，它半躺于地，张开双臂，将梅迪西斯抱入怀中。另外两只手臂则手持两扇巨型的铁门盾，将寅9-6拦在外面。
.......
.......
另一边，姬莉雅和伊维特正带着千辰匆匆从一片狼籍的荆棘学院离开，没走多远，他们就看到了那个半躺于地的石头巨人，以及踩在巨盾之上的火焰人影。
如此景象简直让姬莉雅惊呆了，她活这么久久没见过如此震撼的景象，这简直就像那些酒馆里吟游诗人讲的神话中的景象一样。
通向蝠鲼黑影所在的位置已经被火焰包围，而这一带的建筑也已经变成了石头巨人，导致场地空旷几乎没有遮挡物。
看见那火焰中的人影，伊维特赶紧拉着姬莉雅贴在墙壁上，不敢露头。
“那是什么！”姬莉雅惊惧问伊维特。
她感觉今天自己已经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超出了她过往几十年所遇到的所有怪异总和。
“荆棘学院的法术并不多，但都非常极端。其中最著名的有进攻系的自戮矛和防御系的城堡卫士，这是就是城堡卫士，能变成这么大的还真不多见。”
伊维特贴在墙壁上小声说道：“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万一这个地方也被城堡卫士同化我们就跑不掉了...”
话音刚落，那个踩在巨人盾牌上的火焰人影高高跃起，跃起的同时高举拳头，一拳重重砸下。
伴随着咚的一声沉闷巨响。
不起眼的拳头砸在盾牌上，灼热的能量贯入巨人体内，巨人那扇足足有十米长的盾牌整个凹了下去。连带着巨人盾牌后的手臂也一寸寸裂开，地面凹陷出一个巨坑，下陷了足足有半米深。
激荡的能量吹动空气，让伊维特弯下腰，捂着头。脸色冷硬。
姬莉雅倒吸一口气问：“那个人又是谁？”
“你问我，你不如问他咧。”伊维特对千辰努努嘴，冷冷说道：“那可是他兄弟呢。”
“啊？”
姬莉雅大惊，“千辰有兄弟么？”
伊维特摇摇头，“我也就开个玩笑，不过我听说，虞帝国会在最精锐的士兵体内种下沸腾之血，其中绝大部分都会失败，只有极少部分会成功，而成功的那些人则会被称为“使徒”。很显然，千辰失败了，而那个家伙成功了。”
使徒？
也是虞帝国的士兵么。
姬莉雅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看着站在巨人身上的青年，他全身都被火焰包裹，丝毫没有任何不适。
这让她不由想到第一次见到千辰时的景象，当时的他也如此坐在火海中。
只是再看看千辰…..
他正一副要死的病人一样死死的靠在自己身上，几乎动弹不得呢。
轰隆隆！
巨人扔掉了残破的盾牌，其中一面盾牌轰隆一声掉在姬莉雅和伊维特身边，卷起大片烟尘。
“走！”
伊维特提醒姬莉雅。
姬莉雅赶紧站起身，拖着千辰在烟尘的掩护中匆匆前进。
......
......
一击砸碎盾牌，寅9-6看见了被护在石头巨人怀中的梅迪西斯。
梅迪西斯张开双臂，躺在巨人身上，巨人尚且完好的两只手臂握着一根巨大的金属长矛，长矛对准胸口。
寅9-6皱起眉头，他并不害怕自戮矛，但是他有些担心卯2-7，时间的确拖的稍微有点久了。
他听到山谷另一边传来的尖利嘶吼声，那嘶吼声变得愈发疯狂。寅9-6微微扭头，在那山谷的火海中，一个三米多高的橙黄色身影站起来，他背生双翼，握住一个石像鬼的肩膀，伴随着尖利的鸣叫嘶吼，他将那只巨大的石像鬼直接撕成了两半。
血雨狂喷，还未落下就被蒸发。
如此景象并未让寅9-6感到任何欣慰，反而让他心神不宁，倍感沉重。伴随着巨大的力量，某种东西如附骨之蛆一样无法摆脱。
必须要快点解决。
石头巨人将长矛对胸口刺去，寅9-6身形一晃，消失在半空中。再出现时他出现在了长矛和梅迪西斯胸口交界处。
伴随着飞起一脚飞踏，那一人粗细的长矛竟被踏弯，巨人无知无觉的握着弯折的长矛继续刺去，长矛却在砖石胸口弯折，不得寸进。
踢飞长矛，寅9-6伸手向梅迪西斯脸庞抓去，这一抓同样势大力沉，一抓之下，梅迪西斯脸上的竟然片片碎裂，猩红色的晶体四散开来。
面具碎裂，露出其后一张苍老可怖的脸庞，那张脸居然空了一半，一半是空洞的骸骨，一半则是一张衰败的脸。而在他空洞了一半的脸庞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爬动。
寅9-6面色微变，他再一看自己的手掌，有什么东西从梅迪西斯空洞的骸骨脸庞后爬出来，迅速从梅迪西斯的脸庞钻入他的掌心，并且不断膨胀蠕动。
很快，那些蠕动的凸起就变成了一个个甲虫模样的东西，顺着寅9-6的手臂往他身体内部拱去。
“没想到吧，使徒大人。”
梅迪西斯用残破的脸庞平淡道：“这是我年轻时在拉哈多姆游历时不慎感染的死亡圣甲虫，好在我有荆棘女王的庇护才勉强逃过一劫，只是脸也变成了这幅模样。不过也好，可以让我全心全意的侍奉女王。只是...你又该如何逃过死亡圣甲虫呢？”
寅9-6松开手，面无表情的后退。
梅迪西斯把碎裂的荆棘面具捧在手心，说道：“死亡圣甲虫进入你体内就会寻找你的心脏，我知道你们的弱点，使徒。”
“弱点对于同级别的对手来说才有意义，很抱歉，梅迪西斯，你还没能到那个程度。”寅9-6说道，他对手臂内蠕动的鼓包毫不在意。后退中，他右手指甲膨胀变尖，随后他并指成刀，刺进左肩，在肩膀上一划而过，那根蠕动鼓包的手臂竟然被他给卸了下来。
金色的断口沸腾不止，寅9-6右手握着左手的断臂，微微用力，极高温的火焰自他手掌中涌出，包裹了整根断臂，随后就是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些钻入手臂中的圣甲虫被烧成了一缕缕的黑烟，弥散在空气中。
看着他的举动，梅迪西斯的独眼中流露出一丝赞叹。
而后寅9-6手一抖，那根断臂竟然在他手中直接被烧炼成了一把金色的鸟首。他单臂持着那鸟首说道：“最后问你一遍，究竟是加入帝国还是负隅顽抗呢，你的回答将决定整个荆棘之地的命运。不要让所有荆棘之地的民众为你陪葬。”
“不喝血的蝙蝠还是蝙蝠吗...”
梅迪西斯半张脸上露出罕见的微笑：“同理，回不去熔树的虞帝国人还是虞帝国人吗？”
话已至此，寅9-6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不再多言。巨大的火焰包裹着他，将他几乎烧成了熔融状态，他单臂持着奇特鸟首向梅迪西斯飞去。
梅迪西斯躺在巨人怀中，举起手里红色荆棘面具的碎片，将它倒过来，尖端对准自己的心脏。伴随着他的动作，地面碎石翻滚，那些翻滚的碎石在巨人手中再度形成一根石矛，巨人同步将石矛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女王，接受这最后的献祭吧。”梅迪西斯说道。
而后，他重重的将荆棘面具插进自己的胸膛。
.......
.......
伴随着轰隆隆不绝于耳巨响。
地面如同八级地震一样颤抖起来。
奔跑中的伊维特和姬莉雅忍不住扭头看去。
爆裂的火焰中，那只半躺于地的巨人竟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根巨大的石矛穿刺在巨人的体内，那石矛贯穿的伤口内，一抹淡淡的红色晕染开来。石头巨人握着长矛，向着黑暗的天空发出隆隆作响的吼叫。
地面无尽的石头荆棘密密麻麻的生长了出来，姬莉雅还好，她本来就是石头，并不在意地面的石刺，但伊维特和千辰并不能无视它们。
伊维特跑的飞快，脚步在建筑间飞点。一边跑还一边催促姬莉雅：“快点快点，再不快点咱们得被这些刺戳烂啦！”
姬莉雅顾不得形象，她扛麻袋一样把千辰扛在肩膀上，大步流星的向前奔跑。千辰身体并没有很沉，至少没有她平时吃的石头沉，只是那叮叮当当的锁链着实有些份量，好在她挖了几十年的石头，这些重量倒也不算什么。
在他们身后，疯长的荆棘中，一颗黄色流星炮弹一样击中了巨人的头部，那是寅9-6的鞭腿，巨人被这一记砸到晃荡几步，摇头晃脑的吼起来。
巨大的砖石轰隆隆从天空中砸落地面。
摇晃中，巨人突然后仰着双手合十，凌空合向寅9-6。
砰！
手掌合拢，巨大的力量震起气浪，令天空云层向两边散去。
寅9-6一个翻身落在巨人手背上，迈开双腿开始奔跑，跑速快到不可思议。几乎是一眨眼间，寅9-6就巨人手臂跑到了它的肩膀，又从肩膀向它的脑门跑去。
巨人的脑门上，数只石像鬼爬了出来，它们手持锋利的荆棘长枪，向奔来的寅9-6刺去。
寅9-6速度极快的闪过那些尖刺，独臂一挥，鸟首被刺进了巨人的头部。
“金乌震雷亚...”寅9-6嘴唇轻吐。
顿时，巨大的能量从鸟首中喷出，巨人的头部在一瞬间被轰出了一个大洞，伴随着雷鸣一般的轰鸣声。巨人脑袋炸裂出无数金光，金光撕碎了巨人脑门上的石像鬼，也撕碎了巨人的戴着王冠的脑袋，它仰天朝后倒去。
倒下的过程中，它的身体便开始崩裂，重新从一个石头巨人变回城堡残片只用了区区几秒钟不到。
而这一切姬莉雅没有看见，她只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地动山摇的轰隆隆声。感到脚下的地面在疯狂震动，那是无数石块从天空落下的声音。她不敢回头，只能向着蝠鲼所在地狂奔。
终于，他们来到那飞舞的蝠鲼下方。
那些蝠鲼原来是被粗大的绳索锁在空中的，它们风筝一样在天空飞舞，尽管它们早已被荆棘学院发生的灾难吓坏了，但却依然无法挣脱那绳索，只能疯狂的在天上兜圈圈。
姬莉雅放下千辰，用手拽着系着蝠鲼的绳索。将蝠鲼向下拉来。伊维特看着身后，那已经被烧成了炼狱的荆棘学院，心有戚戚的说道：“荆棘学院在爱菲都乃至整个欧比底斯都是很有名的，这下被烧掉了，天知道会整出多大的新闻...”
话音刚落，远处再次传来爆响。
山谷中，一个黄色身影嘶鸣着站在一群石像鬼的尸体上，他双腿一蹬，张开双翼如同恶魔一样从天空划过，向海边的城镇和贸易港口飞去。
在空中，它张开嘴巴，向地面喷吐金色的烈焰，烈焰温度极高，转眼间就将海岸边的港口和城镇都化作了一片火海。
火焰迅速扩散，规模越来越大，将无数房屋烧毁，天空滚滚而起的浓烟和红云足以令最粗线条的人感到心惊胆颤。
38，荆棘学院（十）
姬莉雅听到了声音，也看到了那些火焰，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她压下了那份痛苦，手里不停的拉着绳索，终于，那只高空飞舞的蝠鲼被她拉了下来。
她将千辰推上蝠鲼，随后自己也跳了上去，对伊维特招了招手。伊维特会意，它身体一晃站在了蝠鲼身体上，随后手一挥，用短刀切断了蝠鲼身下的绳索。
已经受到惊吓的蝠鲼拍动双翼，向着天空深处没命的游去。越游越高，最终来到了数百米的高空，进入云层之中，在云层的包裹下，蝠鲼的身影时隐时现，逐渐消失。
这时候，坐在蝠鲼上的姬莉雅和伊维特才松了口气，他们趴在蝠鲼背上看着下面的景象，海湾边的荆棘之地此刻就像一处喷发的火山口，以荆棘之地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到处都在冒着火焰。
看着下面那可怕的景象，姬莉雅心有戚戚的问道：“那啥...三阳湾，之前也是这样吗？”
“三阳湾，只怕比这还要惨呢...”伊维特低声说道：“那地方可是爱菲都曾经的贸易中心，欧比底斯最大的港口之一...天知道那场战役究竟烧死了多少人。”
姬莉雅沉默了。
此前她在岛上的时候觉得外面的一切都离自己很远，虞帝国，爱菲都，三阳湾之类的东西。可当她出来之后却发现，这些东西居然离她如此之近，近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就是使徒，这就是虞帝国的士兵，你看到了么？”
伊维特指着千辰说道：“这就是你要救的人。”
在逐渐远离火海之后，千辰狂跳的心脏逐渐平息，他终于不流血了，在那混乱的意识离开他身体后，他只感觉一阵阵阴冷，他蜷起双腿，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冒着火光的荆棘之地，眼神灰暗。
姬莉雅低头看着千辰。
心里浮现的却是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去海边的景象。
“你救了他，他也是要回到虞帝国的。”
伊维特说道：“等他回到虞帝国之后，还会被派来执行这样的任务。到时候化成火海的可能是爱菲都，可能是其他城邦，也可能是达达岛这样的中立区域。”
姬莉雅低着头，表情变了数变。
但她终究是没有说话，只是把手贴在千辰脑门上，想要检查一下他的体温。（当然作为石头的姬莉雅并不能觉察到温度，她只能通过千辰的体表特征来看看他是否处在烧灼状态，亦或是通过震动来感受他的血液流速。）
千辰此刻肤色冷白，其下隐隐约约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狂跳的血液也逐渐平息，这个状态显然比较正常。
确定千辰还算正常后，姬莉雅把从荆棘学院带出来的衣物和面具递给他，柔声说道：“换上吧，千辰，我们要去的地方，你这个装扮太惹眼了。”
千辰微微点头，很乖的接过那些衣服和面具在身上穿戴起来。姬莉雅在一旁看护着他，防止他又把衣服穿反掉了。很快，千辰就变成了一个戴着荆棘面具的荆棘守卫。
看见姬莉雅的动作，伊维特慢慢抱起胳膊，说道：“我说，现在的圣光大主教已经沦落到与恶魔为伍的地步了吗？”
“你可以闭嘴么？”姬莉雅不咸不淡的问道。她并没有看伊维特，只是看着千辰。
“我想知道原因。”伊维特说道：“我想知道你救他的原因。”
姬莉雅松开手掌，缓缓从蝠鲼背上站了起来，夜风吹拂着她的衣服，她雕像一样矗立在天空中，远眺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岛屿，问坐在蝠鲼背上的伊维特：“旧大陆已经没有其他圣光大主教了，不是么？”
“是的。”
伊维特点点头：“我游历了这么多地方，的确没有看到一座还有人存活的圣光大教堂。”
“圣光也没人信了，不是么？”姬莉雅问道。
“是的。”
伊维特再次点头：“我游历了这么多地方，信什么稀奇古怪的神灵的都有，崇拜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生物都有，但的确没有再看到一个信仰圣光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说什么是圣光什么就是圣光，我爱救谁就救谁。”姬莉雅冷淡微笑道：“我做事没必要和你解释。”
......
......
天空数百米下方的荆棘学院中，独臂的寅9-6站在火海中，火焰舔舐着他短短的白发，他扔掉了手中那被烧的一团焦黑的鸟首。
失去控制的鸟首掉在地面，逐渐被火焰烧成飞灰。
他歪了歪脖子，左肩的断处，有灼热沸腾的金色血液正在蠕动，它一点点冒出肉芽，不断的在空中扭曲，很快就涨长了几厘米。
空寂的广场上，此刻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他用脚缓缓踢开地面一块燃烧的石头，露出石头下一团血肉模糊的身影。
梅迪西斯早已没有人形了，只剩下了一滩血肉，唯有那件袍子和袍子上残留的暗红色晶体才能让人辨认出他曾经的身份。
寅9-6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滩血迹，直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疯狂嘶鸣声，他才抬起头，看着天空，闭上眼睛，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而后他微微一晃，高高跃起，踩着荆棘学院倒塌的城堡向山谷下飞奔而去，一步数十米。
山谷下的城镇已经被烧的乱七八糟，房屋燃烧中，很多女人抱着家当惊慌失措的在路上奔跑，很多和家人失去联系的小孩坐在路上大声哭泣，更多的则是那些被锁起来的奴隶，由于无法逃跑，他们在笼子里被烧成焦炭，无人在意。仅存的一些男人有的拿着弓箭和棍棒，试图击落天空的恶魔。有的拿着水桶，试图从海中取来水浇灭大火。
他们这样做只是徒劳，天空飞翔的卯2-7速度极快，也根本不畏惧那些平凡的武器。他无情的点燃城镇，那些海水对于这种规模的火焰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不过由于荆棘学院是提前燃烧的，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荆棘学院内的火光，故而提前聚集在了开阔的地面，这才躲开了第一波可怕的袭击。
此刻，数以千计的人们聚集在海边，想要乘坐飞艇和海船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但卯2-7并不打算放任何人离开，他化身的有翼生物从天空中掠过，从天空中落在海岸的船只前。
此刻他身高三米多，全身都呈现出高热的橙黄色，灼热的液体从他的口中滴下，空气在他周围变得极为扭曲，他握着已经变成钩爪的手掌，对准了前方惊恐的人群。庞大的能量在他掌心聚集，空气在这一刻被扭曲到了极致。
那些被掌心对准的人们意识到什么，他们绝望的跪在了地上，有人捂着脸痛哭，有人则开始祈祷，有人干脆闭上眼睛，捂住怀中的孩子的眼睛，再也不敢看。
然而就在这时，一颗流星从远处弹跳而来，他速度极快的凌空一记飞踢，踢在了那只举着手臂的怪物身上，当场把它踢飞出了五十多米，如同炮弹一样撞碎了一排房屋，砸的无影无踪。
那些恐惧的荆棘之地居民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怪物就不见了。
当然他们也没看见那个把怪物踢飞的家伙，在踢飞那只怪物之后，那颗流星就继续跳跃着追上了那只怪物，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寅9-6冷着脸飞快前进，眨眼就追上了卯2-7。卯2-7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寅9-6抓住了头部。寅9-6用仅存的独臂抓着弟弟的脑袋，连续几个大跳，跑出上千米远的距离，来到深山中的一处悬崖绝壁旁。
伴随着绝壁剧烈的抖动。
卯2-7倍按着脑袋，重重的砸进了山壁之中，一路滑行。
卯2-7脑子都被按进去了，在山壁上留下一长串拖痕。
怪物狂热的嘶吼，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突然到他甚至没有分清抓着自己脑袋的人究竟是谁。暴怒的卯2-7伸出手，疯狂的砸向那个钳制自己的独臂男人。
寅9-6回收手臂，后退一步。
暴怒的卯2-7猛的将脑袋从山壁中拔了出来。
然而迎接他的又是狠狠一巴掌。
啪！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刚出来的卯2-7再度被扇进了山石之中，卡在其中足足一米多深。
寅9-6转过身，盯着绝壁中的怪物，冷冷说道：“你给我清醒一点。”
冰冷而熟悉的声音让怪物一愣，他停止燃烧，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在看清来人之后，他终于不再嘶吼，身体开始扭动着收缩。
最终，它重新变成了那个有着枯白色披肩长发的少年。
走出悬崖绝壁上的坑洞，卯2-7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伴随着咳嗽，一股股白烟从嗓子里涌出。
“寅9-6...你干什么...下这么重的手...”他跪在地上嘶哑抱怨。
“你先前是怎么对我保证的？”寅9-6面色极冷问道。
“哈...”
卯2-7意识到了什么，但他无所谓的打了个哈哈，摆摆手：“那种事，不重要啦...”
“不重要？”寅9-6瞪大眼睛：“你答应我把握分寸。”
“我有啊！”卯2-7不耐烦嚷嚷道：“我份内的事情难道没有做好吗？”
“我们只是来杜绝野祀。”
寅9-6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你要连野祀还没有进行的人一起杀？”
卯2-7一愣，嗤笑道：“别逗了，哥哥。你当荆棘学院人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从这些人变来的，还不是这些人选出来的，还不是这一片土地上一起长大的！光杀荆棘学院里的那些人，有用么！？如果不把这些人杀完，荆棘学院会不断重生的。”
“这些话『理』有说么？『理』对我们的要求只有杜绝野祀。”寅9-6冷漠道。
“那是你对『理』毫无了解！！”
卯2-7却突然激动起来，他挥舞的手臂，狂热道：“你根本就对『理』的要求贯彻的毫不彻底，你这是怠惰！”
“你敢说我怠惰？”寅9-6难以置信问道。
卯2-7没有回答，但是他那愤愤不平的眼神已经给了寅9-6肯定的答案。
寅9-6放下胳膊，指着远处的火焰说道：“我不管这些人未来是什么样，只要他们现在还没走到野祀的地步，我就绝不对他们出手，他们什么时候进行野祀我什么时候再动手不迟。”
“婆婆妈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要我说，迟早杀干净才好。”卯2-7立刻嚷嚷着反驳起来：“早杀晚杀有什么区别？省得多跑一趟！”
啪！
一巴掌落在卯2-7脸上。
将他打的别过头去。
“六道轮回，你杀的完么！？”寅9-6怒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卯2-7终于不说话了。
但是他面部肌肉抽搐，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握拳，一副极其不忿的模样。
寅9-6肩部用力。
伴随着粘液，一只崭新的胳膊从他肩膀的断处重新长了出来，他甩着那只新长出来的胳膊，冷冷道：“这次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向上面打报告，你等着重新被关起来吧。”
“嘁，爱打不打。”卯2-7冷笑道。
寅9-6见他这副模样，既无奈又失望，更多的却是心痛，深吸几口气，平复下之后，他在卯2-7身边弯下腰，恳切且担忧的说道：“弟弟，你这样杀，只怕那一天之后，是进不了熔树的...”
卯2-7浑身一颤，脸上那股强硬和乖张再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迷茫和恐惧。但很快，他咬着嘴巴，摇了摇头。
“不...不...不要和我提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理』说过，那种东西并不存在。”
“她...只是...『理』...”
寅9-6把声音压低到极致，在卯2-7耳畔说道。
卯2-7跳了起来，连续后退好几步，用异常惊惧的眼神看着寅9-6，似乎完全不相信哥哥究竟在说什么。
39，清冷之水（一）
蝠鲼轻盈的从天空划过，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千辰肩膀上，让他体温逐渐升高。心脏从昨夜那样疯狂的跳动中恢复过来，他感觉好受一些，不过由于那不知名的冷热交替，此刻他的力量依旧没有恢复，只能安静的坐在蝠鲼背上，积攒力气。
飞着飞着，他们穿过云层，来到一处宽阔的湖面。湖面上波光粼粼，而在湖心岛上，一座巨大的城池稳稳矗立其上，四通八达的石桥横跨湖面，有列车从石桥上穿过，向着湖心的城市驶去。
稍稍飞近之后，千辰和姬莉雅可以看见那城池上下分很多层，最上层有一朵金碧辉煌闭合的花骨朵，它是如此惹眼，即便在如此远的地方依然清晰可见。
而在那花朵下方，则是层层叠叠的房屋和建筑，那些房屋非常精美，它们的屋顶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在阳光下彼此交错，如此鲜艳，好似开在山坡上的不同花朵。
但姬莉雅在贫瘠粗犷的达达岛生活，何曾见过如此精美的城市，她趴在蝠鲼翅膀边缘，看着下方的城市，眼中露出亮晶晶的光芒。
“好美啊...”她眼中放光说道。
“可不，爱菲都可是号称旧大陆的艺术之都。”
伊维特说道：“在这里生活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艺术家呢，造出来的房子当然漂亮啦。”
“哇...”
姬莉雅发出憧憬的轻呼。
正看着，天空有两艘飞艇出现在云端中，这是飞行的蝠鲼第一次在天空中看见其他东西。它依然没从昨夜的惊吓中回缓过来，在看见飞艇之后，蝠鲼突然俯下身体，对着爱菲都内廷下的那片湖泊冲了过去。
这次俯冲来的毫无预兆，导致蝠鲼背上的三个人一下没坐稳，差点从天上掉下去。千辰被这俯冲弄的一激灵，下意识抓住蝠鲼的背鳍，好让自己呆在蝠鲼背上。但他力气还没有恢复，一下没抓住，顺着蝠鲼的脑袋向下掉去。
好在姬莉雅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胳膊上的锁链，这才让他没有直接摔进湖里。
一手抓着锁链，一手抓着背鳍，姬莉雅大声问蝠鲼：“你干什么呀，不要这么突然下落呀！”
蝠鲼当然听不懂人话，也不理会她，它向着湖泊内一路俯冲，根本不带停。
伊维特抓住蝠鲼后背大声说道：“这玩意本来就是水里面的动物，被荆棘学院的人下了巫术才变成天空生物供人骑行，现在它看见水，估计要追求自由去啦！”
姬莉雅一惊，大声说道：“那怎么办，我是石头我不会游泳啊！”
“我去弄...咕噜咕噜...”
伊维特话没说完，伴随着扑通一声不大不小的水声。
蝠鲼直接一头插进湖泊中，三个人全都砸进水里面。刚刚落水，姬莉雅就向水下极速坠去。尽管她也尝试着挥舞手臂做出游泳姿态，但是她毕竟是一块石头，不具备任何浮力。
千辰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本来力气就没有恢复，胳膊上还有沉重的锁链，落水之后便跟在姬莉雅身后下坠，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屏住呼吸。
蝠鲼入水之后便扭动着身体，没几秒就快速消失在两人面前。密集的气泡也遮掩了视线，让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等那些气泡消失的时候，千辰感到脚掌踩在了柔软的沙子上。湖泊并没有很深，大概只有十米的样子，湖水很清澈，隔着晃动的湖水他可以看见姬莉雅，姬莉雅正抓着他的肩膀，指着头顶努力的在说什么。
千辰当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她嘴巴一开一合。很奇妙的体验，当姬莉雅嘴巴开合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气泡从里面冒出来。
由于在水下，千辰不能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四下看着，想找到第三人存在的迹象。不过那个银黑色短发的家伙并没有和他们一起掉到湖底来。
千辰捏住鼻子，鼓起耳膜，防止水压压穿耳膜，随后，他拖着锁链在湖底一蹦一蹦行走起来，他不想等死，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在屏息时间内从湖底走到岸边。
没走几步，姬莉雅从后面追了上来，相比于千辰捏着鼻子屏息一蹦一跳的姿态，她走路的样子倒正常多了，因为她不需要呼吸，在水中和在空气中并没有太多区别。
轻轻拨开手边的水草，几只黄色透明的小鱼从他们耳边飘过，头顶有几只黑影缓缓游过，那是更大的鱼类。千辰似乎很擅长憋气这件事，就像他和别人战斗一样，几乎已经变成了肉体的本能，在水底走了足足有两分钟，他觉得仍有余裕。
正走着，一处倒塌的石柱出现在湖水中，那石柱很大，很古老，上面长着很多贝壳和绿色水苔，千辰看着那根石柱，石柱倾倒之地，还有一些残破的雕像，不过那些雕像早已被时间侵蚀，再也看不见本来面目。
姬莉雅来到千辰身边，顺着石柱抬头看去，这些交叉的石柱或许曾经属于某个教堂，这教堂残骸已经被水淹没，不过好在顶端仍有部分露出水面。
于是她轻轻跃上石柱，在水中对千辰伸出手，千辰会意，拉着姬莉雅的手掌，来到石柱上。而后，两人在水中踩着倒塌的石柱跳跃前进。
不多时，水压变小，他们逐渐接近水面。
姬莉雅怕千辰憋死，急匆匆的在后面推着千辰。但千辰其实感觉还好，离开水面之后，他慢吞吞呼出一口气，气息悠长。
“吓死我了！这可恶的畜生！”
姬莉雅出水后便大声骂道，“这就丢下我们跑了，都不提前打招呼的！！”
千辰看了眼姬莉雅，此刻大主教全身湿漉漉的，沾了水的石头呈现出浓郁的灰色，那身本就贴身的衣物从水里捞出来后更贴身了。
姬莉雅还在抱怨：“真是的，那家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我说，幸亏你能憋气呢，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把你从湖里给捞起来，又是铁链又是石头，掉水里可真是没辙！”
千辰不吭声，他将脸上的荆棘面具掀开一点点，让面具里的水哗啦啦流出来。随后他从水中走到这遗迹露出水的部分，坐在上面开始挤衣服上的水。
水滴哗啦啦的从他身上流下，远处的石桥上，魔晶列车轰隆隆的驶过。清晨的朦胧湖面上，游荡着一些渔船，落地之后再看，不远处的爱菲都内廷没了天空中的精致，反而多了几分巍峨，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千辰沉默挤着水，一言不发。
等他差不多把水沥干的时候，湖面上慢悠悠的荡过来一艘小船。小船呈香蕉状狭长，侧面涂着一些不知名的卷曲图案，船首则立着一个金发女人雕像，雕像古拙，美丽，端庄，无神。
消失已久的伊维特坐在船尾，手里慢悠悠的摇着船橹。
船停在遗迹侧旁，它歪着头，看着遗迹上挤衣服的千辰，面带微笑。
千辰面无表情，将沉重的锁链缠在手臂上。
姬莉雅看见它，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没好气说道：“你到现在才来么？真不怕我们被淹死啊。”
“石头怎么会被淹死呢？还有你旁边这位可是虞帝国的士兵诶，如果这样就被淹死了，他也不用混了。”伊维特笑嘻嘻地说道。
姬莉雅很不高兴，瞪着伊维特。
伊维特说道：“我在水里找你们很久了啊，没想到你们根本不在落水的地方，反而跑到这里来了，说来也巧呢，这里可是曾经爱菲都圣光大教堂的遗址哦～”
姬莉雅一愣，千辰手里绑锁链的动作也稍稍迟滞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接着绑了起来。
姬莉雅看着水下隐隐约约的残破遗迹，半晌也没吭声。
“走吧，我带你们去内廷。”
伊维特说道：“带你去见纳兹卡丹，那位想见你的剧作家。”
“不要。”姬莉雅却立刻拒绝了伊维特的要求。
“不要？”伊维特却惊讶道：“可是我们说好的呀，我带你来爱菲都，你去见纳兹卡丹，否则这家伙身上的沸腾之血怎么办？”
说着它一指千辰：“昨晚你也看到了，这家伙身上的沸腾之血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拖的越久不确定因素就越高，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听我安排比较好。”
“我会去，可不是马上去。”姬莉雅说道：“我想先去弄一些清冷之水，先让他稳住再说。”
“清冷之水？”伊维特一愣，皱眉问道，“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姬莉雅反问。
伊维特摇摇头，“我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旧大陆这么大，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见一直以来都显得知识渊博的伊维特也不知道什么是清冷之水，姬莉雅有些不确定那一晚那个小女孩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毕竟昨晚的那件事实在太过诡异，说出去只怕也没人会相信。
“那...爱菲都的内廷是否有淹神的神庙呢？”姬莉雅这样问道。
“咦...这你都知道吗？”
伊维特惊讶，“不过的确，爱菲都只有三座神庙，分别是爱与美之神缪斯，以及淹神还有财富女神。爱菲都是美神的地盘这就不必说，最顶上那座巨大花骨朵就是缪斯神殿呢。财富女神全大陆都有信徒这也不必说，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爱菲都其实还供奉着淹神呢。”
“这么说真的有么？”姬莉雅眼睛一亮。
“有的。”伊维特点点头：“毕竟爱菲都的位置处在法加尔群岛上，旁边就是无望海，这么近的距离，肯定有很多人靠海生存，不可能不供奉淹神。只是，和其他两位神比起来，淹神在爱菲都的地位着实不高呢。怎么，你为何问我这些东西呢？”
“先带我去淹神的神庙吧，我听说那里有清冷之水，可以缓解千辰身上的沸腾之血。”姬莉雅说道。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过那种东西。”伊维特狐疑的说道。
“你也说了，旧大陆很大的。”姬莉雅摊开手。
伊维特那双绿色的竖瞳眼睛在姬莉雅和千辰之间来回转动，半晌，它缓缓点头：“行吧，反正来都来了，先带你们转一圈也没啥。”
40，清冷之水（二）
做出决定后，伊维特便带着千辰和姬莉雅坐上小船，他们顺者水路，摇着船桨，慢悠悠的向湖心那座岛屿划去。
香蕉小船轻盈哗啦啦从水面划过，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爱菲都内廷的下方。穿过湖面横跨的石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隆起的拱形柱。
拱形柱高达数十米，如山峦一般承载着上方厚重而壮观的城市。
小船穿过拱形柱，姬莉雅抬起头，看着上面奔腾而过的魔晶列车和飞舞的水鸟，张开嘴，眼睛亮晶晶的。
千辰并没有看头顶，他的目光被前方湖面中排列的石柱吸引了过去。
数百根十人合抱的巨大石柱矗立在水中，石柱上雕刻着盘旋的阶梯，而在石柱之上，则是纵横交错的石头街道。那些街道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让打下来的阳光变得零星而破碎。
街道上是一些头顶箩筐的行人，和荆棘之地的人很像，不过这些人穿着的衣服倒要更破一些。脖子和胳膊上也有不少纹身。看着他们，千辰总是忍不住想到自己在达达岛铁门大桥上见到的那些淹神信徒，他们之间都很类似，一样的纹身，一样的破衣烂衫。
伊维特继续往前划了一段，头顶的阳光便逐渐被密集的石头街道完全遮蔽，直至完全消失。这里是爱菲特内廷的地下区域，连接这下方的湖水和上方的城市。
在那些巨型石柱上，被开凿出很多石头孔洞，看起来每一个洞口都是一户居民。一些女人头顶着箩筐从船上爬到洞内，一些男人或是坐在破烂不堪的木板街上抽着烟，或者坐在湖中的木船上摇桨运送者货物。
此地光线昏暗，没多少人注意到姬莉雅三人的到来。伊维特边划边和姬莉雅说道：“这些都是内廷下层区域的人，这些多半都是从内廷上面被淘汰下来的失败者，或者一些从其他城邦流窜来的黑户，当然也有很多经营走私活动的帮派分子。”
姬莉雅看着昏暗的湖水上，和天上看到的那些房屋不同，这些石洞没有什么色彩，只是灰暗而简陋，有的上面只是盖着几片木板，和贫民窟没啥区别。
湖面上有很多和他们类似的小船，挂着油灯的小船穿梭于石柱之间，那些小货船上遮着油布，油布下是木头货箱，不知道货箱内究竟有什么。
姬莉雅皱眉问道：“这里这么破，我还以为爱菲都很富有呢。”
伊维特摇着浆笑嘻嘻的说道：“当然富有啦，可是越富有的地方穷光蛋就越多呢，这可是财富女神的铁律哦～嘻嘻。”
“爱菲都僭主不介意么？你不是说这里是艺术之都么？”姬莉雅问道：“我怎么听你说的像财富之都一样？”
“哼哼，僭主巴不得这些人死翘翘了才好，穷光蛋有什么艺术，艺术都在最顶层的大剧院里呢，没有金碧辉煌的包装和俊男靓女的艺术才没人爱看呢。”
伊维特无所谓的摆摆手：“这里没人管啦，都是些废物，能活一天就是赚一天啦。”
听着伊维特的话，姬莉雅只有沉默。
小船在石柱间来回穿梭，渐渐的深入爱菲都内廷地下城的腹地。
光线几乎完全消失了，湖水变得黑漆漆的，这里唯一的照明是由蓝色的魔晶石提供。这些魔晶石灯有的被卡在湖底的礁石上，有些被吊在头顶层叠的街道上。那些光线伴随着湖水呼啦啦晃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色美感。
看到这些蓝色的魔晶石灯，千辰空白一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一晚的海妖巢穴，那可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那一晚他因为工作而丢掉了一床被单，也因为对待工作的分歧和大主教有过一小段争执。
不过相对于那些日子，现在的生活却要更加糟糕，不仅没了工作，身体也每每因冷热交替而无力。他不太确定这种状态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如果总是这样，他就没办法继续工作了。
如果没有办法继续工作....
千辰不由哆嗦了一下，他几乎无法想象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好在现在大主教正带着他行走在恢复体能的路上，他相信以大主教的能力，一定可以带他找回体能。
穿过一道峡湾，蓝光逐渐变强，小船渐渐放慢速度，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镶嵌在石壁中的庙宇，庙宇高耸，四周搭着很多脚手架，脚手架上有很多工人，正拿着石锤叮叮当当的敲打着。
魔晶石的蓝光照耀下，庙宇的两侧雕刻着很多盘旋的触手，那是海妖的腕足，在顶上还有巨大的九头浮雕，浮雕九头面孔不一，在雕刻师手里显得森严威武。
“咦，淹神神庙在翻修么，真是稀罕事，看来这些家伙最近收入不错啊。”伊维特嘟囔道。
这些话落在姬莉雅耳中让她表情不太好。她不由想到达达岛上自己那座残破的教堂，还有此前湖中那不知道荒废了多久的遗迹。心里不高兴，但也不能表现，只能抱着胳膊不说话。
小船在神庙附近缓缓停了下来，伊维特手扶刀柄，轻轻一跃，踩在峡湾的礁石上。
脚手架边，几名脖子上有着很多蓝色纹身的光头男人正提着魔晶灯，仔细的检查着雕像的成色。他们穿着深蓝色长袍，耳朵和头顶镶嵌着亮晶晶的魔晶石，光着脚，光鲜长袍拖在脚边，和那些穿着朴素破旧的雕刻工人形成鲜明对比。
而在那些穿深蓝色长袍的人中，有一人尤为惹眼。
那是一个约莫只有十岁大的小男孩，他脑袋光光，脖子和手臂上缠着很多黄金项圈，嘴里却唧唧歪歪的颐指气使道：“喂，我说，都小心点雕啊，出了一点纰漏我就把你们扔进无望海里做淹奴，生生世世侍奉大海。”
小孩看起来很可爱，声音也奶声奶气。
可被那小孩恐吓的工匠忙个不停，脑门上全是汗，眼睛都快贴到雕像上去了。
伊维特在那人背后停下脚步，喊道：“吠流。”
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小男孩扭头一看，看见来人后他把魔晶石灯对伊维特脸上一照，惊讶道：“肖大人？？你不在上面呆着跑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来淹神的神庙还能来做什么呢，除了祈求淹神的力量之外。”伊维特无奈叹息。
“嚯？”
小男孩发出无法理解声音道：“这可不容易，真不容易。还有你解决不了但是我能解决的事，你不是.....”
“闭嘴吧吠流！”
伊维特毫不犹豫打断了他，尖刻说道：“术业有专攻你懂不懂？快点带我进去拜见一下淹神大祭司，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小男孩吠流抱起胳膊，上下审视着伊维特，一旁的其他的淹神祭司也看过来。审视片刻后，吠流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千辰和姬莉雅身上。他微微惊讶，指着千辰和姬莉雅问道：“您当然可以进去，可这两位是？”
伊维特一指千辰脸上上荆棘面具，“你看不出来么？这位是荆棘学院的人。”
“呵，荆棘学院...”
小男孩吠流不屑轻蔑的撇撇嘴，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他看着姬莉雅问道：“那这位呢？”
“这位可是咱们爱菲都未来的大明星姬莉雅小姐呢。”
伊维特笑嘻嘻的拉着姬莉雅胳膊说道。
“大明星？”吠流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未来，未来你懂么～”伊维特强调道：“这位可是剧作大师纳兹卡丹钦点的女主角，要是淹神能够保佑她在缪斯节上大放异彩，她愿意在戏剧中加入淹神的元素哦，这对淹神的影响力可是有大好处的！”
姬莉雅知道伊维特在满嘴跑火车，嫌弃的挪开视线。可是那小男孩一听这话眼睛却立刻大放光芒，他把手上的魔晶灯一扔，肃然起敬道：“既然如此，快请跟我进来吧，现在神庙正在翻修，有些凌乱，希望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伊维特哈哈笑着朝神庙里走去，姬莉雅赶紧拉着千辰跟在它身后。
淹神的神庙里到处都散落着材料和脚手架，那些材料亮晶晶蓝湛湛，看起来价值不菲。伊维特一边走一边问道：“你们这是发财了啊，吠流，从前爱菲都的淹神殿可没这么阔气过。”
“托您的福托您的福....”
小男孩不置可否，含混其词，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他说道：“肖大人，你们想见大祭司可以，不过我可告诉你，这几天大祭司正在通灵，神庙的事务都由我来负责。”
“这可是美差，吠流，做好了你就离大祭司不远了。”伊维特嘻嘻笑道。
“可不敢这么说，肖大人！”
吠流却很不高兴的喝止了伊维特，并且警告道：“我只是神殿的见习祭司，大祭司身体健康深受淹神信赖，如果您乱说话，就算是僭主前来我也不会让他进去！”
“那么严肃做什么，小鬼？”
伊维特玩世不恭笑道：“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一旁的姬莉雅看着伊维特的侧颜，它那黑白头发下的绿色竖瞳眼睛冷漠无情，而吠流左口一个肖大人右口一个肖大人，似乎它在爱菲都内地位很高。
.....
.....
穿过正在施工的回廊，三人跟着小男孩吠流来到淹神神庙的中心地带。这里有一处宽阔的大殿。殿内供奉着一只张牙舞爪的九头怪物雕像，怪物身旁有深色帷幕缓缓飘舞，其上画着不知名的图案。而帷幕下方，则是一片巨大的透明鱼缸。鱼缸内，泡着一个庞大臃肿的身影。
那个身影足足有三人大，他仰着头，一丝不挂的瘫靠在水中，翻着白眼，吐着舌头。肥胖的皮肤凸起处长满了藤壶和贝壳，他的下半身靠近腰的地方还算正常，但到了腿的地方已经软化，变成了类似海妖一样的苍白触须在水中蠕动，同样，他的手臂也一样。
他的鼻子和嘴巴已经被针刺给缝了起来，不能呼吸，也不能说话。他的身体惨白的和死者一样，如果不是脖子上的腮还在往外冒着气泡，几乎没人会认为它是一个活人。
但就是这样的家伙，面前却跪伏着十几名身披长袍的身影，他们的长袍没有吠流身上的华丽，但脸上的表情却不见丝毫怠慢，一个个都恭敬的不得了。
看着这样的景象，姬莉雅不由打了寒颤。曾几何时，这样的人在旧大陆的任何地方都会被视作怪物。可如今，它们却被供奉在大殿中央，当成敬仰崇拜的对象。
“你们有什么祈求，告诉我，我会告诉大祭司，大祭司会替你们传递给淹神。”站在鱼缸前，吠流一本正经的说道。
姬莉雅一听这话立刻站了出来，说道：“我们想要清冷之水。”
听闻姬莉雅的话，小男孩吠流微微色变，他面色凝重的看着姬莉雅，问道：“清冷之水，你怎么知道这东西，又是谁让你来的？”
姬莉雅看了眼伊维特，又看了眼千辰，犹豫几秒，随后扭过头，直视吠流平静道：“是僭主让我来的。”
（伊维特面色闪过一丝惊奇。）
“僭主..是阿蒙迪么？”吠流看着站在一旁穿着荆棘学院衣服的千辰，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是昨夜的那件事让阿蒙迪被吓破胆了么？呵，也难怪，那么大的学院，说烧就烧了，也难怪他被吓破胆.....”
自言自语嘟囔了片刻后，吠流摇摇头。
“很遗憾啊，虽然我的确可以为你弄来清冷之水。但这可是非常宝贵的物资，即便你真的能出演纳兹卡丹的戏剧并且在爱菲都的缪斯节上大放异彩，这份代价也不足以让我们将如此宝贵的物品交给你。”
“不够么...”
姬莉雅立刻问道：“那请问，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可以获得清冷之水。”
吠流思考片刻，目光投向了伊维特，说道：“我知道你们消息最灵通了，我有一道来自无望海中心的口谕，如果你们能帮忙完成这道口谕，我将为你们奉上来自大海深处的礼物。”
伊维特歪了歪头，笑道：“好嘛，兜兜转转还得我出马呢，你说，什么口谕？”
小男孩吠流清了清嗓子，奶声奶气朗声说道：“在此地以东六百海里的无望海，在曾经铁门大桥的断口处，一个背后有十字伤疤的家伙斩杀了淹神的后裔海妖尼古拉斯.沃顿.菲特里忒男爵，这件事无疑极大的污蔑了淹神的颜面。大海中传来口谕，要求我们一定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但可惜，陆地并非海洋，那家伙一直没有重新出现在海中，导致搜寻工作没有眉目，如果你能将那个渎神者的尸体带给我，我愿意将清冷之水交给你们。”
41，清冷之水（三）
姬莉雅嘴巴微微张开。
这种感觉不亚于走楼梯时突然一脚踏空。
虽然她没有心脏这种东西，但对于石头来说，那种体验也相当惊悚。
她看了眼千辰，千辰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这面具让姬莉雅有了一些安全感，但也只是一点点安全感，更多的则是不安。
伊维特觉察到什么，背后有十字伤疤，那不就是千辰么？它回头看了一眼千辰，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冤家不聚头，福祸无门皆自取啊。”
千辰面具下的脸面无表情，他大概清楚这些人是在通缉自己，不过他并不在意。
对于沃顿，他早已忘的差不多了，只是工作而已。或许重来一千次，他觉得自己也会斩杀沃顿一千次。
只是，他现在体能不支，突然一旦起冲突，他或许不能保护大主教的安全。
面具下的眼睛转向姬莉雅，千辰看见大主教有些不安的表情。不由生出一丝自责，现在的自己实在是太过没用。
另一边，吠流不解的看着伊维特：“你在说什么，肖大人？”
“没什么，阿吠，这个任务我接了。”
伊维特摸了摸吠流的小光头，平静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要确定一下，你真的有那什么清冷之水。毕竟鄙人孤陋寡闻，真的没听过这玩意呢，而且，我对你们这些高阶淹奴也没什么信心，让我去找那么危险的家伙，总得给我交个底，不是么？”
虽然伊维特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贬低之意，但吠流完全不以为意，作为侍奉淹神的人，他的身心早已打上了海洋的烙印，大海必然是他最终的归宿。
啪。
他漫不经心打开了伊维特的手，叉腰道：“这是自然，肖大人，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只要您愿意和我签下契约，我当然愿意和你交底。”
说完，吠流站在神殿中，摊开手掌。
没多久，阴影中有人小碎步的出现，将一卷羊皮纸和一个小小的水晶瓶递给了吠流。
吠流将羊皮纸抛给伊维特，自己则举起水晶瓶，在魔晶灯照明下，陶醉道：“清冷之水，无量之海在满月之际凝结的露珠，具有非常强大的疗愈能力，并且对烧灼状态有明显的抑制作用，如果僭主他想要对付虞帝国的侵扰，这玩意是必不可少的。”
魔晶石的灯光穿过水晶瓶，将里面的光芒折射在吠流幼齿的脸上，波光粼粼，好似里面装着一个池塘一样。同样，那光芒也折射在伊维特脸上，伊维特表情也在那光芒照耀下逐渐变化，由呆滞变成沉思，最终竟带上了一丝恍然大悟和喜悦。
它压抑着情绪问道：“吠流，你是认真么？这玩意可以疗伤，并且对烧灼状态有抑制作用么？”
“当然。”吠流骄傲道：“僭主没和你说过么，哼，要是没有这东西，三阳湾那场仗他可赢的没那么简单。”
伊维特拿着手里的羊皮纸，完全没有签它的意思，相反，它的目光牢牢盯着那个小小水晶瓶，再没有挪开分毫。
“那...”姬莉雅怯生生喊道：“祭司大人。”
“嗯？”吠流从陶醉中回过神，看着姬莉雅。
“你可不可以，预支一部分给我。”姬莉雅说道：“作为任务的定金。”
预支？
吠流一愣，小小脸上露出不情愿的神色。
“这可不太好，小姐，这样宝贵的东西，我可不会平白无故的交给别人。要知道，即便是上一次僭主阿蒙迪来这里请求清冷之水的时候，也是带了六十几名纯洁处子和九千多枚上等蓝晶石....”
话没说完，突然，神殿外突然有人匆匆走了进来。那是一名神殿的学徒，他走到吠流面前，单膝跪下，说道：“大人，僭主阿蒙迪使徒正在门外等候，请求你的接见。”
吠流一愣，看着姬莉雅三人莫名道：“阿蒙迪又派人来了？他不是刚刚派人过来的么？”
“使徒带来了僭主的信物。”
那名学徒打开手掌，露出掌心一枚异常精致的黄金花骨朵。
看见那花骨朵，吠流愣住了。
伊维特同样楞住了，但是它反应极快，身体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吠流变了神色，立刻就要缩手，但虚空中伸出一只手臂，一把抓住了吠流手中的水晶瓶，将其毫不留情的拽走。
吠流大怒，咆哮道：“放肆！！”
夺得清冷之水的伊维特身形显露，站在姬莉雅和千辰身边，说道：“快走！”
这一瞬间，神殿内那些跪伏在地的信徒全部从地上爬了起来，小男孩吠流更是虚空漂浮起来，他双目泛着蓝光，手掌荡漾着波纹，手臂和脖子上的金环悬浮在空中，哗哗作响。
姬莉雅会意，拉着千辰头也不回的向神殿外冲去。
“你敢耍我，臭蜥蜴！！”吠流怒斥道：“当我淹神殿无人吗？”
他漂浮在空中，连续挥舞手掌。
手掌挥舞中，有淡蓝色的触须从他手臂中浮现。
触须眨眼间就变成了极长，它们向前方飞舞，迅速追上了千辰。
那些触须勾中了千辰的胳膊和大腿，他用力挣脱了两下，却因为力气衰退而无法挣开。姬莉雅见千辰被勾住，赶忙来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拖开。
但是淹神祭司的法术没有那么容易挣脱，用力拽了几下，不仅没有挣脱，触须反而越来越多。
姬莉雅内心焦急，她认为这时候必须要让千辰赶快恢复以往的实力才行。于是她冲远处奔跑的伊维特喊道：“你别跑了！先把那玩意给他用上！”
但伊维特显然有别的想法，它脚步根本不停，连续闪躲向外冲去。
姬莉雅见伊维特根本没帮自己的意思，反而抢了东西就跑，不由恼怒，于是便对吠流喊道：“你的东西被它拿走了，把我们绑着干嘛？”
愤怒的吠流不会放任何人离开，但是姬莉雅的话也有点道理，夺走清冷之水的是伊维特，那才是主犯。
于是缠住千辰的触须分走了一半，向伊维特追去。伊维特此刻在神庙装修的脚手架上跳跃前进，每次跳跃都能飞出数十步，一边跑一边面色冷淡的拿着长刀刀鞘砸开那些飞舞的触须。
淹神神庙中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他们拿起各式各样的武器，向空中奔逃的伊维特一通叮叮当当投掷。
伊维特连续闪躲，脚步飞快的掠到了神庙外。此刻神庙外站着一群人，正在和其他淹神祭司交谈。
不远处的湖泊上还停着好几艘香蕉小船，小船上成排成排的站着一群群妙曼的金发女奴，她们穿着薄纱长裙，手腕被绳子束缚，站成了一排，那正是爱菲都僭主使徒带来敬献给淹神的礼品。
从高处飞奔出现的伊维特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注视，它站在翻修神庙顶端的九头怪物雕像上，手扶刀柄，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僭主派来的使徒，双方对视一眼，随后那些飞舞的触须就从神庙内冲了出来，向高处的伊维特缠去。
伊维特脚步重踏，踏碎了那刚刚雕刻好的九头雕像，使得一颗斗大的石头脑袋轰隆隆向下滚去，而他自己则借助着这股反作用力飞到了湖心的小船上，摇着橹快速离开。
轰隆隆坠地的石雕令在场的淹神祭司震怒。
神庙内传来吠流狂怒的尖叫：“快抓住它！它夺走了清冷之水！”
门口那些淹神祭司一听这话，更是纷纷抽出武器冲上了小船，向伊维特冲去，一时间，场面剑拔弩张又异常混乱。
......
……
室内，触须分走一半后，姬莉雅用力一拖，将千辰从那些触须的缠绕中拖了出来。
然而挣脱出来后，触须上的倒刺卷走了千辰胳膊上的布料，让他胳膊暴露在空气中。
伴随着胳膊上衣料破裂。
有哗啦啦的轻响传来，那是锁链微微晃动的声音。
声音绝对不算大，尤其是在如此嘈杂混乱的时刻。
可是轻响顺着空气传入了鱼缸中，传入那个泡在鱼缸中臃肿惨白的人耳中，他耳朵动了动，无神的双目止不住疯狂的转动起来。
哗啦啦。
伴随着锁链的响动，那臃肿的男人在鱼缸中疯狂扭动起来，用力的拿脑袋撞着身后的墙壁，四肢末端的触须在鱼缸中甩来甩去，砸的水流飞溅，到处都是。
他努力的想要张开嘴巴说什么，但是嘴巴已经被黑刺缝了起来，再也不能张开，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吠流听见身后的呜咽和碰撞声，面色一变，收回手掌，三步两步的冲到鱼缸边跪伏在地上，仰头看着鱼缸中肥胖浮肿的脑袋，诚惶诚恐道：“我尊崇的无量大海啊，请问您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么？”
扭动挣扎中，淹神大祭司眼珠翻到极限。一团鼓包出现在他本就臃肿的惨白脖子上，那鼓包不停扭动挣扎，最后从中间裂开了一道豁口，那豁口张开嘴，发出澎湃的嘶吼声。
“huaaaaa......”
那嘶吼声有如海啸崩塌时的波涛。
又像风暴中心席卷声狂风。
伴随着嘶吼，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
无形的波纹穿过大厅，手持兵刃的祭祀捂住了脑袋，无数工匠从脚手架上翻着白眼口鼻流血掉了下来，神庙外那群被送到船上来的女奴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
千辰也不好受，那澎湃的声音让他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撕裂开了。好在姬莉雅是一块石头，并没有耳膜这种东西，也不受这疯狂呼喊的影响，只是拖着千辰跌跌撞撞往外冲去。
嘶吼好久才平息下来。
淹神大祭司惨白的触须从鱼缸中举了起来，直指远处靠在姬莉雅身上的千辰。脖子上的嘴巴发出恨意非常的嘶吼：“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42，清冷之水（四）
漆黑的湖面上，伊维特一手摇橹，一手拿着那小巧的玻水晶瓶，它盯着玻璃瓶中晃动的液体，表情凝重。
恍惚中，好似有枯黄的树叶落在它的掌心，那是故乡的落叶，是行将就木的圣树，它好似又回到了年幼状态，站在飘舞落叶的交界地。
树下，年迈体弱的老者伸出枯萎的手掌，握住了伊维特的手掌，那枯黄的树叶入手便缓缓破碎，裂成灰烬，其中传来一声声叹息，令人忧愁。
回忆只持续了不到几秒钟，耳畔传来一声澎湃的怪叫声，落叶，老者，枯树，在一瞬间化作梦幻泡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伊维特一惊，立刻握住掌心的清冷之水将它塞进怀中，扭头看着四周。
伴随着那怪叫声，原本平静的湖面水流开始止不住的翻滚，香蕉小船晃来晃去，上面根本无法站稳。而在那蓝晶石照耀的漆黑湖底，有什么惨白的人影从淹神神庙下缓缓游出来，数量很多，蛇行向着伊维特小船的位置游来。
看见那些东西，伊维特神色一变，立刻放弃了这艘小船，纵身一跃，从小船跳到了一旁的石柱上，抽出短刀，铛啷一声钉在柱子上。
它斜挂在石柱上，看着身下那艘小船。刚刚离开，水面下就伸出无数根惨白的手掌，将它那艘香蕉小船给掀翻了。水中，小船被啃噬成了碎片，那些黏糊糊的冰冷水鬼嚼着木片，在水下用无声的眼睛看着伊维特。
怪叫平息。
连接石柱和石柱之间的木板街道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有很多人正向它所在的方向走来。伊维特抬起头，看着周围。
那些石柱上的洞口中，有人缓缓钻了出来，那些都是一些满身纹身穿着怪异的家伙，他们蹲在洞口内，缓缓把鱼叉夹在弩机中，并且将鱼叉对准了伊维特。
那些都是居住在此地的淹神的信徒。
伊维特目光移到了高处，它握紧短刀，身体变成了一片片晶莹碎屑，和短刀一起消失了。
嗖嗖嗖！
无数鱼叉穿过那些碎屑钉在石柱上。
二十米开外，伊维特缓缓露出身体，还没等它喘口气。木板街道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又有一些拿着渔网的淹神信徒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数量成百上千，那些渔网厚重而结实，其上附着着密集的藤壶和死鱼，看起来十分恶心。
铺天盖地的渔网向街道上的伊维特罩来。
伊维特抬起头，晃了晃短刀，再度消失在木板街道上，渔网落在了空处。这一次伊维特闪到了高处，站在高处向下看去，伊维特发现整个地下湖区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密密麻麻的淹神信众站在条板街道上，指着伊维特大声嚷嚷，它无论去哪里都躲不开这些人的注视。
刚刚腾挪没一下，它就被人发现了。
鱼叉和箭头嗖嗖向它射来。
它抬头看了看高处，在石柱的尽头，有复杂的水管系统。那是爱菲都中层的排水系统，犹如这座城市的血管。
它第三次消失，消失之后再出现，伊维特来到了那些水管上。
这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污秽气息，一些依靠污秽之物生存的分解者正趴在管道的裂口处愉快吮吸，觉察到响动，它们敏感的从管道边嗖嗖嗖的爬走，这些分解者多半是一些半人半虫的生物，有着复杂的节肢和空洞的复眼，动作在管道上敏捷而诡异。
伊维特没有管那些分解者，它踩着管道快速前进，而在众多管道包围之间，有一圈石柱矗立在湖水中央，石柱上有很多起吊设备正在运作。那些起吊设备的尽头则是一扇圆形石门，石门不断开合，让下层的货物和上层的人员进行流通。
那是从地下湖区前往爱菲都内廷的必经之路。
可还没等它接近石门，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那扇厚重的石门直接关闭了，再也没有打开。
伊维特刚刚跃至石柱间便不得不停下脚步。
湖面上，几个淡蓝色身影缓缓飘起，飘到了伊维特面前，那是淹神神庙里的几个祭司，为首一人飘在空中说道：“真是给你脸了啊，肖大人，竟然当众抢走大海的宝物，你一点都不考虑影响的吗？”
“借用一下而已。”伊维特嬉皮笑脸的说道：“无量大海这么小气么？一瓶水都要计较。”
“借用？我看你们是打算和淹神开战吧。别人畏惧你们，我们可不在乎，淹神不在乎。”
说话间，更多的淹神信众和帮派分子向伊维特包围过来，他们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眼神不善，凶意扑面。
......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伴随着那澎湃的好似要震破耳膜的吼叫，姬莉雅拖着千辰在淹神神庙中匆匆逃离。他们没有伊维特那么敏捷，千辰又没有什么力气，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地上走。
吼叫平息后。
吠流得到了淹神大祭司的指令。
他大声命令道：“那个荆棘学院的人有问题，把他带回来！”
伴随着吠流的话语，一根根蓝色的光线从鱼缸中的淹神大祭司的脑后飘出来，那些光线没有实体，但却如同摸不着的河流一样在空中悄无声息的流淌。
一旁捂着耳朵的学徒们被那蓝色光线包裹，眼睛立刻瞪大，眼中泛起了同样的蓝色光泽。他们站起身，不由分说拿着三叉戟和鱼枪之类的武器向千辰追了上去。
光线很快越过姬莉雅，包裹了那些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工匠，那些本来已经陷入昏迷的工匠和发狂了一样，瞬间睁大眼睛，直挺挺的爬了起来，拿着凿石头的锤子就向姬莉雅和千辰冲去。
姬莉雅十分不安，她下意识的看着千辰，问道：“你现在还有力气么？”
千辰点点头，大主教遇到了危险，他义不容辞要保护她。
眼见一名癫狂的工匠冲过来，千辰深吸一口气，伸出拳头，打在那名发狂工匠的脸上。
啪。
工匠的脸颊凹陷下去一点。
姬莉雅心里咯噔一下，想喊千辰留点手，别乱把人打死了，毕竟这里是爱菲都，那些人也都是活人，不是淹奴和海妖。
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千辰的拳头软绵绵的落在那名发狂工匠的脸上，发狂工匠连退都没后退，直接一头撞在了千辰身上。
千辰倒飞出去三米，轰隆一个倒栽葱甩在脚手架里，四仰八叉，好几根木杆噼里啪啦落在他身上。
姬莉雅尖叫起来，喊道：“千辰，你没事吧！”
说罢，她冲到千辰身边。
千辰倒在地上，屁股朝上，瓮声瓮气的说道：“对不起，大主教，做不到。”
“哎呀！”
姬莉雅跺了跺脚，赶紧把千辰给搀扶起来。
眼看更多的工匠和神庙学徒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她咬咬牙，又把千辰整个给扛在了肩膀上。
随后，她闭着眼睛，顺着道路向前冲去。
一名工匠试图阻拦姬莉雅，但姬莉雅身体完全由石头构成，非常沉。那名试图拦住她的工匠和姬莉雅稍加接触，便如同被泥头车撞到一样，后仰着倒在地上，翻着白眼，鼻子流血，脑袋被碰出了一个大包。
那些发狂的工匠被蓝色光线包裹，也没了自我意识，更不晓得害怕，一个接一个围上来，试图拦住姬莉雅，同样被一个接一个撞翻。
姬莉雅没什么感觉，石头也感觉不到疼，一个接一个的人撞过去。但是千辰感觉自己在碰撞中已经快被撞散架了，大主教那少女一样窈窕优美的身体异常坚硬，被扛在上面连撞几下，千辰只感觉晕头转向，肚子里面苦水都要吐出来。
没多久，姬莉雅带着千辰跌跌撞撞的冲出了淹神殿，尽管她力气很大，但连撞几个人，消耗也是极大，姬莉雅感觉头晕晕的，体力不支。
如果不补充能量，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怎么办？
她焦急举目四看，想要找到伊维特。
伊维特没找到，可不远处湖岸边一堆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顿时眼睛一亮，拖着千辰冲到湖边。
嗬！
湖岸边的小船上横七竖八倒着很多金发美人。但这不是姬莉雅关注的，小船旁边，还有很多木头箱子，但那些箱子由于先前的混乱而被踢翻，倒在地上。
那些破损的箱子里散发着蓝澄澄的光芒，看成色，竟是上好的蓝色的魔晶石，那或许是爱菲都僭主送给淹神神庙的礼物。
发狂的工匠和受控制的学徒哇呀呀的从身后的神庙里冲了出来，姬莉雅此刻顾不得那些东西究竟是属于谁的，她三步两步的冲到那堆散落的魔晶石面前，放下千辰，抓起地上那堆魔晶石嘎吱嘎吱的吃了起来。很快，她就塞下了几十颗魔晶石。
伴随着大量的蓝色魔晶石被吞下，她的头发开始一点点生长，并且自发梢向根部一路变蓝。姬莉雅手里不停，一顿乱塞，肚子好似无底洞似的，根本不知道饱。
千辰呆呆的坐在地上看大主教吃蓝色石头，当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大主教这么做了。可是无论他看多少次也无法理解大主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渐渐的，那一大堆魔晶石被吃空了一箱子。
一堆魔晶石下肚，姬莉雅的头发从肩膀长到了腰部，指甲也变长了一些，头发和指甲全部呈现出湛蓝色，包括她的眼睛，也变成了蓝汪汪的颜色，只有瞳孔还保留了一些冰云母的青紫色。由于吃的太多，甚至她的嘴唇和皮肤都呈现出淡淡的蓝色。
姬莉雅打了个嗝，捂着肚子站了起来，她感觉肚子有些发涨，天知道她多久没吃这么饱过了。
几名发狂的工匠和学徒从四面八方冲到她和千辰身边，又有几个从天上扑了下来，竟是想把她和千辰用人堆活埋。
姬莉雅立刻弯腰罩住千辰，情急之下姬莉雅没注意轻重，外加吃了很多魔晶石，力气巨大，千辰脑袋被姬莉雅胸尖撞了一下，这一下几乎把他脑袋撞裂开，整个头都在嗡嗡作响。
而那些后面扑上来的工匠则更加不堪，虽然他们七七八八的叠罗汉一样扑在姬莉雅身上。但姬莉雅只是挣扎了一下，那些工匠和学徒被巨大的力量给甩飞出去。扑通扑通的落在不远的湖水里，下饺子一样。
这一幕刚好被冲出来的淹神祭司吠流看见，吠流本以为轻松就可以制伏这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白灰皮少女和她身边戴着荆棘学院面具的家伙。
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变成了蓝色，还把淹神神庙的学徒和工匠给甩到湖里去了。
不理解的吠流投鼠忌器，只见他飘在脚手架边，指着姬莉雅厉声问道：“喂！你是什么怪东西？”
尽管心里对伊维特抢了人家东西感到很抱歉，但吠流的话仍旧让她不高兴，姬莉雅怒冲冲的怼了一句：“没见过石头说话吗，小屁孩！？”
“哈？真是开眼了！”
吠流浮在远处大声问道：“那你身边的那人又是谁？为何大祭司点名要他的命。”
姬莉雅不回答，有了充沛体能的她又要去扛千辰。
千辰人脑袋都被撞成了狗脑袋了，见大主教又要故技重施将自己扛起来。
饶是千辰性子再冷淡的此刻也有些受不了了，他扶着墙，晕头转向的说道：“不...不行...”
“不行？”姬莉雅还没反应过来。
千辰打开面具，扶着墙，张口呕出一滩酸液，吐了个稀里哗啦，酸液就呕在了神庙那淹神雕像精美的腕足上。
“换…换个姿势…”吐完后，千辰气喘吁吁说道。
远处的吠流人都傻了。
居然有人敢吐在淹神雕像上，真的假的！？
看千辰扶着雕像吐了出来，姬莉雅又是抱歉又是好笑，她捂脸叹息，随后想了想，一手勾住千辰的脖子。一手抱着他的腰，把他横抱起来。
锁链轻轻晃动，发出愉悦的哗哗声。
千辰被姬莉雅一个公主抱抱在怀中，他微微一愣。虽然他大脑中记忆并不多，但是有些与生俱来的本能还在，那本能告诉他，这个姿势，相当糟糕。
43，清冷之水（五）
当然姬莉雅才不管这个姿势糟糕还是优美，只要能用就行，她抱住千辰之后弯下腰，地面被她的脚掌踩碎了一个小坑，随后她一跃而起，竟然跳起了五六米高，落在脚手架上层的淹神雕像脑袋边。
这一下跳这么高，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毕竟从小到大她就没吃过那么多魔晶石，完全不知道吃多了魔晶石之后力气会变这么大。
力气虽然大，可看着自己站的这么高，姬莉雅却还是有些瑟瑟发抖，毕竟她是石头，如果很高的话她摔下去可就碎掉了。
吠流已然被千辰亵渎神灵的举动气坏了，他飘在半空中，大声尖叫道：“你敢吐在这上面！你敢吐在这上面！你好大的胆子！把他抓回来，我要让他舔干净！”
吠流话音刚落，大量的信徒跑到架子下面，使劲的摇晃起了架子，试图将架子拆散，让姬莉雅掉下来。
摇晃的越发剧烈，姬莉雅感到恐惧。
她本就恐高，这一晃她更怕了。
她弓起身子，一动不敢动。
可是这没什么用，架子很快就在摇晃中渐渐松散。
这时，千辰注意到姬莉雅惊恐不安的表情，眼神转向了侧面，在七八米远开外的地方，有一条绕着地下溶洞转过的木板路，一路向远处的石柱延伸。
看见那条路，千辰收回眼神，说道：“9.28方向，高度17，正上偏移30。”
“你在说什么？”
姬莉雅搂着千辰大声说道。
千辰一愣，刚才的话他也是脱口而出，并没想到姬莉雅完全不理解，于是他解释道：“时钟上九分二十八秒的方位，高度十七米，以你的头部向上偏移三十度。”
他极为罕见的说了个长句子，但是姬莉雅听完却腿一软，因为这么一大串话她就听懂了一个十七米，她大声说道：“啊！我怎么知道什么方向是九分二十八秒...三十度又是多少度？？”
摇晃越发剧烈，底下人还开始投掷石块砸姬莉雅，石头叮叮当当的落在姬莉雅身上，得亏她也是石头，才没有被砸伤，不过身上也免不了多出了些划痕。
千辰见大主教听不懂自己的话，也不啰嗦，他伸出一只手，托住了姬莉雅坚硬冰冷的下巴，缓缓向上推了三十度，随后又捏着下巴，将她的脑袋转动至九分二十八秒的方位，让她看着那个最近的跳跃点。
“跳。”千辰平静的嘱咐。
“跳...摔下去会碎掉的...”姬莉雅大声说道。
“现在摔下去也会碎掉的。”
千辰冷淡回答道，他觉着此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恐惧，姬莉雅表情扭曲，千辰竟一点安慰她的意思都没有，冷酷的就像机器。
她很想松开手让千辰自由落体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可千辰说的也的确是实话。碎掉和碎掉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到底在干什么...”姬莉雅嘟囔道。
随后她站起身，向着千辰选定的那个方位用力一跳。
哗啦啦，架子完全坍塌，散了一地。
她一跃而起，竟飞跃了近十米的距离，稳稳当当的落在那条离湖面十几米高的街道上。
“哇哦～”
姬莉雅看着自己跳跃来的地方，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她真的没想到自己吃饱了魔晶石后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沮丧，因为能吃到这么多魔晶石的时候可不多，等能量消耗完了，她又该被打回原形了。
千辰才不知道姬莉雅一瞬间有这么多思绪，落地之后他看见街道前方冲来一大群地下湖区的帮派分子。蓝色的光线从淹神神庙涌出，萦绕着这片区域的每个角落，那些帮派分子的眼睛同样狂热，表情同样凶狠。
为首几个不顾一切的抬起腿，试图来一记飞踹把姬莉雅给踹到湖里去。
“小心，有威胁。”千辰说道。
姬莉雅从思绪中回过神，她不闪不避，抱着千辰就向前方撞去。那些帮派分子飞踹的小腿落在冲撞的姬莉雅身上，随后以肉眼可见的角度弯折，扭曲，断裂。
他们没有踢飞姬莉雅，反而被撞飞出去，惨叫着落在了湖泊之中，石头比他们想象中的更硬。
“呼...”
姬莉雅长出一口气，神色忧郁。
她不会打架，对打架也毫无兴趣，虽然大量的魔晶石给了她相当充沛的体能。
可就算打倒了这些人，夺走清冷之水的却是伊维特。如果不能拿回清冷之水抑制千辰体内的沸腾之血，此行便毫无意义。
这时，千辰看见远处的石柱上还有湖面的小船上，有很多人架起了鱼枪，那鱼枪应该是出海捕杀大型鱼类时使用的，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拉开，上面布满褐色的血迹，看起来很危险，如果让那些鱼枪射中，即便姬莉雅是石头做的，只怕也不免碎裂。
蓝色光线在地下洞穴中流淌，没有给两人多少反应的时间，鱼枪被架设好之后便发射了。
嗖！！
一根鱼枪向姬莉雅电射而来。
“左移一步。”
千辰立刻说道。
姬莉雅左移一步。
咄！！
一声脆响，一根鱼枪直接从高处射来，将木板街道直接打穿，在姬莉雅刚刚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大坑。
她倒吸一口冷气，还没等她多害怕。千辰便又说：“右移三步。”
姬莉雅往右踩了三步。
每一步踏完的下一秒，都有一根锋利的铁枪从街道下方刺来，穿透木板，飞向高处，声势惊人。
一连三根。
那铁枪上还附着着带血绳索，绳索带着倒刺，异常阴狠。
绳索交叉，三步之外。姬莉雅瞪大眼睛看着千辰，一动不动，表情惊恐警惕。
但千辰却没什么表情，虽然他此刻并没有力气，身体很软，但他的脸却比花岗岩还硬，淡定且冷漠。
“弯腰90度。”千辰面无表情吩咐。
姬莉雅深深弯下腰，两根鱼枪从她后背上空擦着她的毛衣飞了过去。
“往前跑十步。”
千辰继续指点。
姬莉雅猫着腰匆匆向前跑。二人一个出计谋一个出力气，配合的好不默契。
在千辰的指引下，姬莉雅渐渐没那么紧张了。她怀中的虞帝国士兵就像精准的钟表一样精确，总能在鱼枪来临之前判断出准备的方位并给出提醒，按照千辰的指令行动，几十根鱼枪从她身边飞过，愣是一根都没有碰到她，甚至连她的毛衣都没有碰到。
远处的吠流气坏了，他飘到一名扳动弩机的帮派分子身边，一脚踹开了他，大声骂道：“滚开，让我来！”
随后，他蹬着瘦弱的小腿，使劲的将弓弦蹬开，试图将鱼叉塞进去。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湖泊中一处地方传来一声剧烈的音爆声，好似平地一声炸雷。
boom！！
一道看不见的狂风骤然袭来。
吠流一愣，随后整个弩机全部被掀飞出去，连他也被这弩机一磕，当场昏死过去。
千辰同样听见了声音，立刻说道：“趴下！”
姬莉雅忙不迭的抱着千辰趴了下来。
千辰脸色骤变，他被巨大的重量压在下面，一时间胸闷气短，呼吸不能。尤其是胸口，简直快要被两个高高凸起给压穿了。
他皱起了眉头，仰起下巴，面色痛苦，只觉得在水中憋气两分钟都没这么难受。
狂风席卷而来，带着无数破布，碎木快，烂门板，铁皮房瓦，从姬莉雅身上彭咚彭咚的飞了过去。有的铁皮屋顶甚至在她身上擦出火花，把她身上的毛衣切的破破烂烂。
伴随着那疯狂的气流，风从洞穴的墙壁的游走，穿过湖区的缝隙和孔洞，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姬莉雅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风，哪怕是达达岛雨季的时候，她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风。况且那还是在海岛上，而这却是在封闭的内陆湖，四面都是山岩的洞穴中，突然出现这么大的风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好在姬莉雅是石头，很沉重。那样的狂风并没能撼动她，只是把她往后吹走了两小步。
但是其他人并不是石头，狂风卷起了巨大的水花，将湖面上的小船尽数打倒。也把石柱里那些控制鱼枪的帮派分子吹的七零八落，无数人影夹杂在碎片中，被咆哮哭嚎的狂风卷起，姬莉雅身边飞过，落进了湖水之中。
好一会儿，狂风乍歇。
惊魂未定的姬莉雅从千辰身上缓缓抬起头，面前那群密集的淹神信徒和帮派分子就像秋天的麦子一般被吹的七零八落，明明刚才他们还一副很有精神的模样。
她目光在四处游走，想明白狂风的来源。很快，姬莉雅的目光就锁定了远处湖面五根石柱间的伊维特。
此刻伊维特正漂浮在半空中，面无表情的将长刀入鞘。
在它身边，剧烈的狂风萦绕，将它银黑色的短发吹的狂舞不止。
而在它身边，那些漂浮在天空的淹神祭司此刻翻着白眼，流着口水，后仰着向下方的湖面上无力坠落而去，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的落在水里。
姬莉雅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很厉害。
“咳咳...”
身下传来窒息一般的咳嗽。
姬莉雅一惊，看着被压在下面的千辰，千辰面无血色，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样。
姬莉雅不由看了眼自己身体和千辰接触的地方，一时间心情复杂的无以复加，又气又恼又羞。匆匆忙忙的站起身，慌张且快速小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有注意...不过你太弱了...我真的不沉的...”
解释了几下她自己都觉得完全没有说服力，捂着脸不看千辰，羞耻难当。
好在千辰并不在意那一瞬间的窒息，姬莉雅从他身上离开后他就恢复了呼吸。他看着天空中那些流淌而过的蓝色光线，那光线令他不安。
在狂风吹散那些被蛊惑的游兵散勇后，那些蓝色光线并未消失，反而萦绕在石柱和街道间，愈发浓烈。如同一道道川流不息的河流一样，和下方的湖水交相辉映，霎是奇妙。
流动间，千辰渐渐发现那些蓝色光线在空中交织盘旋在一起形成的正是一个巨大的图案。图案有不断蠕动交织的脑袋的，那些脑袋如蛇一般游动，构成类似美杜莎脑袋的东西，那脸从高处盯着下面的湖水，表情如蛇吐信。
44，清冷之水（六）
姬莉雅和千辰正看着洞穴顶端的那张怪异的蓝光幻影。
突然，那幻影脸表情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叫。
哗啦！！
仿佛是响应那尖叫，只听一声巨大的水响。
和蓝色幻影交相辉映的湖水突然沸腾起来，一道水弹疾射而出，击中了半空中的伊维特胸口，将它撞的连连后退，倒在一旁的墙壁上。
啪唧！
飞舞在半空中的伊维特被那雄壮的水流冲在墙壁上，身体一软，几乎不省人事。
姬莉雅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巴。
在那淡蓝色光线的照耀下，水流翻滚中，一只类似海马或蜈蚣混合体一样的东西从湖水中爬了出来，它身量不算大，却极长，有很多很多只腕足，那些腕足都是由透明水流构成，而在那些水流中间，则是一个又一个漂浮的人影，那些是掉入湖中的淹神信徒，也有此地的帮派分子。
而在那只海马的脑袋处，同样是密集的洪流，洪流周边有很多蓝袍人以诡异的姿势组成了海马的脑袋。那击飞伊维特的水流正是从海马脑袋里冲出来的。
如果继续往下看去，在海马的胸口，还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水流中，卡着一个硕大的身影。
那人正是是爱菲都的淹神大祭司，只见淹神大祭司那硕大的身躯摇摇晃晃的陷在海马胸口的漩涡水流之中，用蓝色无神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千辰，密集的蓝色光线从他脑中散发出来，穿过水流，和天空盘旋的群蛇脑袋连为一体。
多足海马摇摇晃晃从湖水中爬了出来，海马顶端的嘴巴张开，水流充盈其中，随后，一道雄壮的水箭喷涌而出。水箭喷在洞穴墙壁上，直接在墙上开了一个大洞。而后，顺着墙壁向高处的姬莉雅和千辰划去，这水箭的准头不佳，或许和那只海马怪物摇摇晃晃的姿态有关，可一路上，被那水箭碰到的木板街道，石头墙壁，甚至那些粗壮的柱子，都被划出了深深的划痕，可见威力十分可怕。
千辰撑着胳膊肘子从地上爬起来，催促道：“快走。”
这下，不用千辰提醒，姬莉雅也知道危险，她抱着千辰拔腿就跑，顺着残破的木板街道一路狂奔，狂奔中身后的木板街道在水箭作用中纷纷碎裂。
视线从淹神大祭司身体上收回，姬莉雅狂奔中看着那只怪物问道：“该怎么办，千辰？”
“把那人拖出来就好了。”千辰指着卡在水流中的淹神大祭司说道，他怕姬莉雅听不懂，还特地加了句：“他是核心。”
姬莉雅凝神看了眼洪流中旋转的淹神大祭司，不禁捂住头，大声吐槽道：“你这信心哪里来的啊！这怎么看也不是轻易能拖出来的吧！”
千辰一愣，他并没有觉得这件事很难。
“这一天天的，就不能过两天消停日子了…”
姬莉雅抱怨了一句，随后又开始四处找起了伊维特。
如果要让千辰恢复就要找到伊维特，可姬莉雅顺着伊维特掉落的地方看去，发现那地方却并没有人影。
“糟了，那个阴阳人不见了...”姬莉雅不安道。
话音刚落千辰就扶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偏移一个角度，令她看着角落里一个被风堆积起来的垃圾小山包。
“在那里。”
千辰冷静说道：“我一直看着它。”
姬莉雅定睛一看，啥也没看见，只看见一堆垃圾。
“没有啊...”她说道。
“仔细看。”千辰说道。
姬莉雅揉了揉眼睛，用心一看。
这一下她看出一些端倪，在一根折断的铁皮屋顶边，有隐隐约约的轮廓。但那轮廓几乎和周围垃圾山融为一体，不用一百倍的心仔细看真的无法发现。
看见那轮廓后，姬莉雅笑出来。她莫名觉得很有底气，千辰这家伙，居然在这样的险地还分出一部分心神去看着伊维特，也不知道这家伙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有了底气后，她感觉自己的恐高症都被治愈了，她抱起千层顺着那些木板街道不断跳跃，一步步的接近那堆垃圾山。
伴随着高度不断落下，头顶逐渐被密集的飞舞的碎屑遮盖，淡蓝色光线组成的怪脸视线受阻，远处的多足海马喷射水流愈发混乱。
这对姬莉雅来说是好消息，借助着混乱，她三步两步的冲到垃圾堆，作出一副慌不择路的模样，可路过伊维特身边的时候，她陡然变脸，松开一只手抓住伊维特的脖子用力一推一撞，三个人同时撞进了垃圾山之中。
密集混乱的垃圾山中，千辰倒在地上，靠在一根断裂木板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在他面前，一背蓝色长发的姬莉雅正压在一个透明的人影身上，将它压的动弹不得。
“沉...沉死了...咳...咳...咳...放...”
被姬莉雅压在身下，那个透明的身影发出近乎窒息般的咳嗽声。
“混蛋！你说好的帮我，为什么要拿了东西就跑！？”姬莉雅不松开，压着它说道。
“要...要死...要死了...你太...沉...咳咳...咳咳...”
伊维特身体慢慢从透明变回原样，它胸口衣服破破烂烂，脸色苍白，嘴角还有一丝鲜血。也不知道那是被水流撞出来的还是被姬莉雅压出来的。
见伊维特如此狼狈，姬莉雅面色不善的稍微直起身一些，但仍然把伊维特压在下面。她伸出一只手，在伊维特身上摸了摸去。摸了半天，却摸了个空，啥也没摸到。
“呼...呼...咦？你怎么变蓝了。”伊维特虚弱喘息好奇的问道。
“别转移话题，你管我怎么变蓝了！？”
因为伊维特抢了清冷之水，姬莉雅对他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道：“你要把清冷之水拿到什么地方去？在达达岛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你说这个呀。这只是我私人的爱好而已...”伊维特没所谓的说道，“至于是什么私人爱好就跟你没关系了...”
听这话，姬莉雅直接坐在伊维特腰上，伊维特瞳孔瞬间放大，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双脚和上半身被压成了V。
“喂，阴阳人，我可不管你究竟想干什么！”姬莉雅说道：“外面是那可怕的东西你能搞定吗？能搞定还用在这里躲躲藏藏吗！”
伊维特大怒：“臭石头，你叫我什么！？”
姬莉雅冷笑道：“谁让我不知道你是男是女，要我说，你压根就不想让千辰活命，对么？之前荆棘学院起火的时候你跑那么快，我们落水之后你又来这么慢，你知道千辰是活人，根本不可能在水里活很久。”
“你一块石头你管我是男是女！”
伊维特咆哮道：“我是男是女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还有，我可不在乎一个虞帝国士兵是死还是活，我只是想把你送来爱菲都，送去剧作家纳兹卡丹那里，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现在你送我过去啊。”姬莉雅立刻说道。
伊维特又不吭声了。
盯着伊维特的脸看了一会儿，姬莉雅笑了出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也想要清冷之水是不是？”
“你可真机灵！”
伊维特看着姬莉雅，面色有些凶狠，它用力挣扎起来。手指摸向手边的短刀。
但是姬莉雅用修长的小腿把短刀一踢，令短刀划到千辰身边。
“没那把短刀你就飞不了了。”姬莉雅冷笑说：“我看你用了很多次了诶。”
伊维特咬牙切齿说道：“臭石头，一时大意让你捡个漏，别得意！”
姬莉雅：“你为什么要清冷之水呢？”
“关你屁事。”伊维特没好气的瞪眼。
但姬莉雅并不生气，只是说道：“不过你要清冷之水，总得确定一下它究竟有什么传说中的那么有用。不是么？毕竟在我之前，你可从没听过那种东西。”
伊维特激动的脸逐渐平息。
姬莉雅微微一笑：“如果没用，你冒这么大的险，搞出这么大新闻，似乎有些不值得哦。”
二人面对面对视片刻，终于伊维特服软，它伸出手指，虚空微微一转，那个小小的水晶瓶从虚空落入它的手掌。姬莉雅要去拿水晶瓶，却被伊维特闪开。
“我来！”它说道。
姬莉雅从伊维特身上站了起来，不过为了防止变卦，他依旧拉着它的手臂。伊维特来到千辰身边，冷淡问道：“内用还是外敷呢？”
简单的话语落入千辰耳中，却让他的头突然间剧痛起来。这是某种幻视感，某种曾经听过一模一样话的幻视感。恍惚中，他再度看见火，漫天的大火，在海湾熊熊燃烧。
（内用还是外敷。）
（穿着厚重防火服的人同样问道。）
（内用。）
（另一个人说道：外敷很快会被烧干。）
陡然间出现的画面让千辰捂住头，无与伦比的复杂声音充斥在他脑海。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那声音是如此混乱，齐齐袭来时几乎让他什么也觉察不到。
“千辰，你怎么了？”姬莉雅赶紧弯下腰问道。
“喝。”千辰捂着头，强忍幻音，气喘吁吁说道。
“喝，没错了，他之前喝过这东西！”姬莉雅振奋起来：“爱菲都的人曾经喂他喝过这东西。”
伊维特看千辰死死捂着头的模样，还是有些犹豫不定。但是垃圾山上传来巨大的震动，水流翻滚疾射的声音在地下洞穴中不绝于耳，愈发接近。淹神大祭司正在搜寻他们。
伊维特咬咬牙，十分不舍的从水晶瓶中取出两滴清冷之水，捧在手心，将手掌放在千辰面前。千辰几乎是本能的伸出舌头，舔舐过伊维特的手掌。
那两滴水入口之后却迅速在他体内扩散开来，好像他喝下去的不是几滴水，而是足足一桶水。
那水液顺着他的四肢百骸迅速游走，某种凉丝丝的触感直冲脑门，肋骨那道巨大伤疤中，淡淡蒸汽萦绕，沸腾的血液逐渐平息，随之平息的还有脑海中那狂乱的呼喊。
除此之外，在他身上，不断的有薄薄的冰晶从千辰体内生长出来，密密麻麻的在千辰体表凝结成寒霜，又很快从寒霜融化成水滴。
千辰看着自己的身体，感到很惊讶。因为他明明感觉除了大脑凉丝丝以外，其他地方还是相当温暖的。
水滴一点点从千辰身上落下，落在地面。他握了握拳头，时隔多日，他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迅速回升，某种久违的力量感重新回来了。那挂在手腕上的锁链重新变得轻盈，就连他的身体都好像轻盈的快要漂浮起来一样。
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
听见他这个模样，姬莉雅脸上涌上一抹喜悦。
和姬莉雅不同，伊维特则是一脸警惕，把剩余的清冷之水揣在怀里，连续后退好几步。
45，最高指令
“大主教，工作。”恢复正常的千辰立刻说道。
姬莉雅咬牙扶额，一股莫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她这家伙居然还挺有仪式感，心想要打怪就打怪，还要特地问一遍，过家家一样。
“击败那只怪物。”姬莉雅无奈说道：“然后一起离开这里，好吧。”
千辰点点头。
“不用杀了他们，制伏就可以了，这里是爱菲都，也没人给你钱，把事情弄大对咱们都没有好处。”姬莉雅叹息道。
“是。”千辰说道。
他起身将自己胳膊上的锁链缓缓解开。
哗啦哗啦。
锁链轻响。
四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外面淹神大祭司好像突然冷静了下来。
但这冷静只持续了短短三秒不到。
随后，伴随着一道水流近乎疯狂的一扫而过。
垃圾山的顶端被整个掀掉。
无数布匹木皮铁皮石块横飞间，千辰抬头看到了那只盘踞在湖面石柱间的巨大多足海马。
伴随锁链哗啦啦轻响。
海马陷入疯狂。
石柱之间，多足海马蛇一样缠在石柱上，它的身体犹如龙吸水，由反常的水流构成，在石柱间摇曳不止。
此刻，它摇头晃脑，一边喷吐着水箭，手里还握着一把极长的水刀。那飞舞的垃圾山便是被那把水刀荡开的。
哗啦啦。
那锁链声不大，但是落在海马耳中几乎让它发狂。
空中的蓝色光线变幻形状，那张美杜莎脸扭曲凶残。
几乎没有一秒的停顿，在荡开垃圾山的山顶后，多足海马咆哮着握着水刀一头向垃圾山撞来！
姬莉雅拖着伊维特跌跌撞撞逃开。
千辰不闪不避。
他只是往左边缓缓走了五步，静静等待。
轰隆！！
巨响传来，木板铁皮横飞。
巨大海马节肢几乎是贴着千辰的鼻子飞了过去，将这一片砸的乱七八糟。
落地之后紧接而来的便是疯狂翻滚，那水流在海马手中仿佛真的和真刀一般，任由它挥舞劈砍，将地面和石柱劈出一道道深深的凹槽。
但不知为何，这些狂暴极端且疯狂的动作在千辰看来多少有些没有意义且毫无章法。
狂暴的水流伴随着狂风吹动着千辰面具下的黑发，他走在地上往左边轻移数米，跳在石柱上，躲开了乱砸的水流。
他并没有出手的打算，只是盯着那只多只海马的胸腔。
体型巨大的淹神大祭司正泡在胸腔的水流之中，不断发散着蓝色光线。那只多足海马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它一反常态没有使用那种昂扬的姿态，而是趴在地上，用后背的其他人组成人墙将淹神大祭司护住。
确定了大祭司的位置后，千辰一甩锁链，勾住石柱上的凸起，锁链拉着他高高荡起，荡起中，他挥舞另一只锁链，勾住另一根石柱，不断的在地下区域变换方向。
水刀跟在他身后，在地下区域疯了一样乱荡，砸的地下湖区一片狼藉。
千辰则在闪躲中越晃越高，试图吸引多足海马抬起胸膛。
然而多足海马似乎留了个心眼，它并没有贸然爬起来，而是不断爬行，在下面尾随千辰。爬行中，它身体不断扭曲膨胀，后背长出很多裂口，裂口中，数十道强劲的高压水流喷出。
水流彼此交叉，向天空的千辰扫去。
千辰勾住石柱，在天空中翻腾着扭动身体，将身体扭成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躲开水流。
那些发射的水流将半空中的木板道路和顶部的一些水管切的乱七八糟，断裂木板不断轰隆隆的从半空落下。
看着那密集的水箭，姬莉雅捂住嘴巴，咬住手指，紧张万分的看着湖面之上。
不知为何，那只多足海马对姬莉雅和伊维特毫无兴趣，它只是死死盯着千辰，不断追击。
水箭虽然强劲，可在脱离一定范围后便失去威能，变成了普通水流。伴随着千辰越荡越高，水流逐渐变小，直至弯曲落下。
眼见无法够到千辰，多足海马斜斜的缠绕上了湖心的石柱，它紧紧的贴在石柱上缠绕盘旋。
高空中，千辰看着多足海马缠绕在石柱上爬行，眼睛便立刻在石柱上看来看去。
多足海马依然非常警惕，即便是在爬行中也十分注意安全，时刻将胸口紧贴在石柱表面。
很快，它便盘旋着接近了高处的千辰，蓝光弥漫中，汹涌的水流从湖中被吸了上来。多足海马蠕动中，一颗脑袋竟裂成了两个脑袋，两个脑袋继续分裂，裂成了四个脑袋。
四个脑袋同时开口，喷出狂暴的水流，一道道的向千辰扫去。
借助锁链，千辰九十度站在一根石柱之上，看着对面那根多足海马攀爬的石柱，深深屈膝。
水流照脸击中他前一秒，千辰拽开锁链，蹬腿冲了出去。
喷射间，他旋转着从水流交叉处接近那石柱。
石柱上，一个孔洞异常幽深，那是住在地下湖区的一户人家，他们花费数十年将石柱掏空，试图获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不过，这生存空间此刻成了千辰的陷阱。
多足海马眼中只有千辰，狂暴水流造成的水雾遮蔽了天空，以至于它根本没意识到石柱上还有一个孔洞。
嗖！！
千辰穿过孔洞，他在孔洞中手足并用的狂奔！
跃过那些陈旧的家具，撞开那扇破烂的玻璃，炮弹般撞进了多足海马的身体内！！
水流飞溅中！
千辰被水淹没。
但此刻他已经恢复了力气。
水流中，他鱼雷一般闪过，贯穿海马的身体，从内部撞开了多足海马后背的人墙，从高空向下坠去。
伴随着千辰的坠落，锁链哗啦啦崩的笔直！
那天空的蓝光怪脸变得扭曲，发出无声的咆哮。
水流也在这一刻狂暴到了极点，可极点在某一瞬间归于静止，如同一首戛然而止的音乐。
锁链末端，被锁住肩膀的淹神大祭司如同一颗巨型皮球一样从多足海马中硬生生拖了出来.
淹神大祭司被拖出来后，爆裂的水流从空中摇晃着轰然落下！
千辰面无表情，下落中他蹬住石柱，在两根石柱间不断做着Z字型跳动，他姿态轻盈且优美，明明从高空坠落，他却依然信步闲庭一般。
可被他锁在后面的淹神大祭司就没这么好运了，它皮球一样来回弹动，很快就在石柱上被撞的不省人事，饶是他皮糙肉厚，此刻也断了不知道多少根骨头。
千辰率先落地。
而后，伴随着一声巨响。
巨型破麻袋一样的淹神大祭司轰然砸在湖水中，掀起巨大水花。
千辰站在一块木板上，静静等待着。
很快，天空中巨大的水流如瀑布一般落下。
水流激荡，木板剧烈颠簸。
哗啦啦的水流从千辰身上冲刷而过，他踩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拖住锁链。
好一会儿，那从天而降的瀑布才流完，只剩下雨点般的零星水滴噼里啪啦落个没完没了。
不远处的姬莉雅拽着伊维特，两人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直到此刻，姬莉雅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虽然千辰一副信步闲庭没当回事的模样，可那些疯狂的劈砍和翻滚的水流在姬莉雅看起来却是异常凶险，她一直很担心千辰受伤。
伊维特看着那水流中一动不动的身影，喃喃道：“这...就是虞帝国士兵么.....”
水面缓缓复归平静，淹神大祭司躺在湖水之中，不停翻滚，鲜血不断从他的口鼻中流出，染在湖水之中。
哗啦啦。
千辰手一拉，缠绕淹神大祭司肩膀的锁链回收，千辰面无表情的看着淹神大祭司。
淹神大祭司翻着白眼，嘴巴被封，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他手臂上的触手和下肢仍然在没完没了的蠕动。
他肩膀上那张嘴巴不断开合，发出沉闷的呼噜呼噜声，这声音让千辰想到那一夜无望海的风暴。
直到此刻，这位大祭司似乎也一直处在通灵状态，没有自我意识。
抬起手臂。
锁链在那张嘴巴上轻轻晃动。
呼噜呼噜声戛然而止。
还没有等千辰出手，那肩膀上的嘴巴就光速消失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从淹神大祭司脑后弥漫而出的蓝光，以及天空中那怪异的蓝光图案。
地下洞穴重新复归平静。
但千辰并未做什么，他只是站在木板上，将手臂上的锁链缓缓缠绕在手臂上。
…..
另一边，姬莉雅放松下来，她肘击了伊维特一下问道：“喂，他们为什么叫你臭蜥蜴啊。”
伊维特悚然一惊：“什么鬼，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圣光大主教跟吠流那种货色鹦鹉学舌吗！？”
姬莉雅见它说得义正严辞，竟有几分道理，便不再深究这个问题，她指着一片狼藉的湖面问道：“真的没事吗？你把这里弄成这幅模样。爱菲都不会让你赔偿吗？”
伊维特听了这话却不由嗤笑出声：“让我赔偿？让肖大人赔偿？你让僭主再修炼个几年再来找我麻烦吧。”
“哇，”姬莉雅眼睛亮晶晶的说道：“你在爱菲都地位很高吗，这么霸道的？”
伊维特干脆利落的站起身，不想和好奇宝宝一样的姬莉雅纠缠。
但姬莉雅跟在伊维特身后问个不停，她对这个神秘的家伙很是好奇，尤其是在伊维特抢夺清冷之水后，她总觉得伊维特在隐瞒着什么。
但伊维特对于自己的一切讳莫如深，并不作答。
二人重新来到了千辰身边，他们在一片狼藉的湖区找了艘尚且完好的小船，从湖面划到了升降梯的位置。
升降梯在此前的战斗中被淹神祭司们关掉了，不过这难不倒伊维特，它在四周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重新启动的扳手。
升降梯重新启动后，三人顺着石柱一路向上方爱菲都内廷的商业区飞去。
升降梯上升中，千辰突然感觉自己心跳有些紊乱，这抽搐感令他猛的一回头，在那昏暗的湖水中，某个石柱上的洞口中，两个苍白身影默默站立。
可还没等他看清，升降梯就一闪而过，带着他消失在了爱菲都的地下湖区。
......
......
千辰等人离开后。
两个身影悄无声息落在一片狼籍的水面上。
一个高壮青年，一个偏瘦少年。
两人顺着湖面的木板残片走到湖面翻滚的淹神大祭司身边。淹神大祭司顺着湖面起起落落，胸膛微微起伏，脖子上的腮不断吐出泡泡。
“看来不用我们动手了...”
卯2-7看着漂浮在湖中淹神大祭司，喃喃道：“他已经帮我们做完了。”
寅9-6蹲了下来，检查了一下淹神大祭司的眼皮和鼻息。发觉他还在呼吸后，寅9-6按住了淹神大祭司的太阳穴。
“真有你的啊1-000，不用沸腾之血也能做到这一步...”卯2-7看着四周被打成垃圾场的地下湖区低声说道。
一道灼热的亮黄色光线从寅9-6手指中射出，穿透了淹神大祭司的头颅。他起伏的胸膛缓缓平息，翻滚的眼睛也停了下来，就连那些蠕动的触手也静止了。
寅9-6站起身，漫不经心的弹了弹手指，眉宇间却带着忧色。
“怎么说...哥哥，那一晚的共振好像没有杀死他...”静谧的地下湖区，卯2-7轻声说道：“而且...好像他的功能并未损害...”
“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问题了，这件事必须要上报。”寅9-6抬头看着高处说道。
“马上么？”
“马上。”
卯2-7会意，他从口袋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种子交给寅9-6，那枚种子呈暗金色，很锋利。寅9-6接过那枚种子，将它在掌心一握，锋利的种子刺穿掌心，让鲜血流了出来。
鲜血灌溉种子，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寅9-6掌心生长，很快长成了一只古怪小巧的金色三只鸟，三足鸟站在寅9-6手掌上，愉快的张开翅膀，抖了抖身体。
寅9-6举着那只金色小鸟，走到一旁，低声说道：“请帮我联系总部......”
小鸟收起翅膀，双目直视虚空，过了一会儿，它口中就传来金铁交加的声音。
“总部收到，请讲。”
“这里是寅9-6，爱菲都任务执行中，突发状况...”寅9-6一边说，一边托着小鸟越走越远。
（什么情况...）
（本该死在三阳湾的士兵并没有死去...）
（多少）
（一个）
（编号）
.....
话音逐渐消失，卯2-7就站在身后不远处看着他，眉头紧锁。
好一会儿，通讯结束，三足小鸟从寅9-6掌心消失，变回了金色种子。寅9-6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表情阴晴不定。
卯2-7来到寅9-6身边，试探问道：“上面怎么说？”
寅9-6沉默。
“说话啊哥，我们要怎么处理？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么？还是把他送回他该去的地方？”
卯2-7有些急躁不耐烦的问。
“上面让我们去联合他。”寅9-6说道。
46，内廷
穿过厚重漆黑的岩层，升降梯在地表缓缓停了下来。由漆黑阴森到阳光灿烂只用了短短一秒不到，千辰捂住了面具下的眼睛，有些不适。
他依然在想着刚才看到的两个身影，是他在荆棘之地遇到的两个人么？他不确定。毕竟在离开地下后，心脏那一瞬间的抽搐也就平息了。
千辰对那两个人的记忆并不多，前前后后也就见过两次，可是那股子危机感却如影随形，始终挥之不去。
姬莉雅发现千辰在发呆，于是提醒他：“走吧。”
千辰这才回过神，跟在姬莉雅和伊维特身后离开了升降梯。
升降梯所在的地区是一片很大的仓库区，这里随处可见都是高高堆积的木箱还有趴在地上体型或大或小的驮蜥。
忙碌的劳工站在驮蜥边，上上下下的卸货，一些戴着头巾有着大胡子的男人在阳光下愉快的交谈，他们的衣服比地下湖区的那些破落户要干净不少，姿态从容而淡定，地下湖区的混乱一点也没有波及到上层区的生活，这里和地下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来到仓库区门口，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片极为复杂的城市，城市建立在镂空的山峦之上，有如迷宫一般交错排列，其中或是天然或是人工修筑的街道数不胜数。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坐落着无数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房屋，其中有服装店，有餐厅，有礼品店，有游乐场所等等等等，它们颜色靓丽造型可爱好似一个又一个精致的蘑菇。
而在那些街道之间，飞着各种大大小小奇怪的载具，它们有的是鸟样的载具，有的则是鱼状载具，或快或慢的它们载着客人在天空中来回穿梭，数量众多却不显拥挤。
虽说此前姬莉雅在荆棘之地也见识过很多新鲜事物，可和爱菲都的内廷比起来，荆棘之地多少显得有些原始和落后。
她抬头看着天空，嘴巴张的大大的，眼中闪亮亮的全是惊讶。
伴随着一列魔晶列车从城市间的甬道内轰隆隆驶过，很多打扮各异的市民或旅客从千辰和姬莉雅身边走过。
这两人奇特的造型总引得路人回头观看，其中一半人关注的是姬莉雅的脸和身材，一半人关注的是千辰身上的衣服和面具。
关注姬莉雅的人不好意思多讨论，有人甚至只是看了眼之后就匆匆别过头去，最多只是好奇的指指点点。
但是关注千辰的人就不同了。
千辰身上穿着荆棘学院的衣服，脸上戴着面具。和那些路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总能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那是荆棘学院的人么？”
“看起来是的...”
“真是可怜啊，荆棘之地都被烧完了，天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可恶的虞帝国，迟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
伊维特带着姬莉雅和千辰混在人群中，没走多远它就停下了脚步，换了一个方向，带他们来到了马路边的一个黄铜机器人身边，那黄铜机器人拿着一堆气球，气球五颜六色，气球里面飘着很多饰物，有鸟有鱼。它晃晃荡荡。大大的嘴里还不断重复。
“中号车五银，大号车八银，大大号车十银...”
“中号车五银，大号车八银，大大号车十银...”
“中号车五银，大号车八银，大大号车十银...”
伊维特取出几枚银币，弹进了黄铜机器人嘴里，它立刻不重复了，转头问道：“尊贵的客人，您要什么车？”
“来条小鱼。”
伊维特说道。
一只装着小鱼的气球被黄铜人递给了伊维特。
伊维特拿出短刀，轻轻一戳。
啪！
气球碎裂，里面的小鱼立刻见风就涨，转眼变大，变成了一辆漂浮在天空中的红色鱼形四坐车，车窗处是有着大大透明的鱼眼，看起来很是可爱。
伊维特伸手拉开鱼车的脑袋，指着里面的座位说道：“进去吧，可别招人闲话。荆棘之地的事只怕已经传开了，我可不想走着走着遇到多事的记者来采访这家伙。”
“哇！”
姬莉雅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她迫不及待的跳进了鱼车之中，眼睛亮晶晶的到处东摸西摸起来。
千辰漫不经心的坐进车里，当然，没有和姬莉雅坐在一起，他习惯性的坐在前面。
伊维特坐在了驾驶座位上，和千辰并排，对鱼头上的一个超迷你黄铜人说道：“带我们去贝壳大剧院。”
“收到，去贝壳大剧院！”迷你黄铜人说道。
说罢，鱼车底部散发出淡淡的微光，带着他们平稳的游进了街道，跟随者前方那些造型奇特的载具一起，在空中缓缓游曳。
空中，很多不同造型的飞车川流不息，有十几人一起骑一条飞蛇的，有单人踩在鸟背上的，有骑在乌龟上的情侣，甚至还有鲸鱼那么大的半透明载具，里面坐满了观光客。
“千辰你看！鲸！还有会飞鳄鱼！”
姬莉雅趴在千辰和伊维特中间兴奋的说道，她指着外面稀奇古怪的载具，不断的晃着千辰的肩膀。
千辰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神奇的，只是静静的看着。
“哇！这些都是什么宝贝载具啊，太棒了！”姬莉雅迷醉的问道。
“这是魔晶气球车，梅迪欧高工程师十年前开发的。”伊维特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回答道。
“十年前开发的！！”
姬莉雅惊呼，“达达岛上可什么都没有呢！就连那个荆棘之地也没有呢！”
伊维特却嗤笑出声，它讥笑道：“别想了，大主教，这东西只有财富女神的地盘才有。你要想达达岛有，把你那座大教堂拆了换成财富女神教堂，第二天梅迪欧高的工程师就会过来给达达岛安排魔晶气球车，怎么样，你愿意么？”
姬莉雅一愣，手掌慢慢从千辰肩膀收回。明明是石头的身体却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样萎顿下去，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兴致全无。此后的一路，她心情都不太好，只是看着两边的景色，一言不发。
……
爱菲都内廷占地很大，气球车跟在其他载具后在城内游曳了足足一小时，最终来到了爱菲都内廷一处相当高的位置。
和来时看到的那些争奇斗艳的小建筑相比，这里的建筑造型愈发别致了，有的甚至别致到了有些无法理解的程度。
当然，最显眼的一处，当属爱菲都顶端那如山一般的巨型花骨朵了。
鱼车在一处贝壳形状的建筑前停了下来，千辰坐在车里缓缓皱起眉头，来到这里后，他总能感到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到处都是眼睛，到处都是注意力，时刻关注着此地来往的各种载具。
车辆停下，伊维特率先跳出来，对千辰还有姬莉雅说道：“快点快点走，这里到处都是狗仔。”
千辰速度很快，嗖的一下就出来了，甚至条件反射的给姬莉雅拉开了车门。姬莉雅心情有些低落，慢吞吞的从车里爬了出来。
可千辰刚刚出来没几秒钟，角落里突然就冲出来了一大群人。这群人穿着马甲，拿着奇怪的黄色喇叭，手里拿着用于拍照的魔晶相机，三步两步的冲到千辰面前，将喇叭递到千辰嘴边，大声问道。
“先生！请问你是荆棘之地的幸存者么！？”
“先生！！您知道昨夜荆棘之地发生的惨案么？我们听说有虞帝国的使徒出现在那里，这是真的吗？”
“先生！您可以和我们详细讲讲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么？我们可以给您很高的报酬！”
一边说着，那些人还一边咔嚓咔嚓拍照，有人甚至拿出小本本，就要开始记录。
千辰看着嘴边的喇叭，一声不吭，保持缄默。
姬莉雅看见这些面色狂热的人，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躲在千辰和伊维特身后。
伊维特则很不耐烦的大声凶道：“都滚开都滚开！这个人我们是要送去僭主那儿的！误了事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谁料这样的话一点也没让那些狗仔们怕的，他们嚷嚷道：“僭主！僭主也没说不准采访啊！僭主也要知道昨晚的信息啊！”
“嘿！我们在采访这个荆棘之地的幸存者啊，你不要出来打岔啊！”
“对啊，民众有知情的权利，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干涉我们，我们就要曝光你，小心到时候公民大会上的硬币写你的名字！”一名年轻记者理直气壮的说道。
“瞎了你的眼？你个无根鬼，认得你爸爸吗？”那名年轻记者咄咄逼人的态度显然激怒了伊维特，它阴沉着脸，握住了腰间的长刀刀柄。
然而这时，身后的剧院里传来惊喜的呼声。
“伊维特！你回来了！”
伊维特面无表情的握着刀把，瞪着那些记者。
那些年轻记者一听到伊维特的名字，突然脸色苍白，拿着话筒跌跌撞撞后退，活见鬼了一样，随后，他们一阵风一样连滚带爬的消失在原地，头也不敢回。
“臭蚊子…”伊维特嫌弃的说道。
伴随着说话声，从贝壳剧院里呼啦啦的钻出一大群人。为首一人是一名有着花白头发的半百老头，他戴着墨镜，身边带着一大群人。
拉下墨镜看了一眼后，老头匆匆走下阶梯，向姬莉雅所在的地方走来。
下楼梯的时候，他甚至脚下一个跌咧，差点摔到了。一旁的人想要扶他，但是他恍若未觉，推开身边的人，三步两步来到姬莉雅面前，看着她，胸膛剧烈起伏。
看了几眼后，他摘下墨镜，眼眶竟然湿了。
只听他用颤抖异常的声音呢喃道：“杰作...杰作...这...这就是...大师的杰作么...”
47，讨价还价
“女神...我的女神...真的是你...”
老头看见姬莉雅之后，兴奋的几乎全身都在颤抖，他失神的伸出手，用迷幻的语气说道：“已经很多年...未曾见到你了...”
姬莉雅看着面前出现的那个老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千辰身后，她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围观，特别是在这种完全陌生的城邦，面对着一群完全陌生的人。
觉察到姬莉雅的不安，千辰微微挪了一步，站在了姬莉雅身前。拦住了那名向姬莉雅伸出手的老头。
千辰冷峻的气息和动作让老头一愣，从那种迷乱的状态回过神来，他立刻后退一步，十指交叉说道：“抱歉，是我失态了，看到您的一刻，让我想到了曾经的涅瑟玛，想到了五王之地落叶纷飞的圣树。”
“没...没事。”
姬莉雅结结巴巴的说道，尽管她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这就是纳兹卡丹，想见你的那个人。”
伊维特在姬莉雅耳边说道。
姬莉雅点点头，即便伊维特不说，她也能大概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想到他给的冰云母让千辰当时的沸腾之血平息，间接救了千辰一命，姬莉雅神色柔和了一些，她从千辰身后站了出来，向纳兹卡丹伸出手，礼貌说道：“很荣幸见到你，前辈。”
“啊！前辈？不不不，我只是平凡的人类，机体会受到时间的侵蚀。不像你，可以永恒的在时间中，保持最美妙的姿态....“
纳兹卡丹握住了姬莉雅的手掌，激动的说道，握着握着，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我记得...您...先前不是这个颜色的...您怎么变蓝了？”
“最近多吃了一些蓝水晶，吃的有点多，就变成蓝色的了，等能量用完，颜色也就退了。”姬莉雅有些尴尬说道。
“好！好！好！”
纳兹卡丹连说三个好，拍着胸脯说道：“在我这里，你想吃什么水晶就吃什么水晶，想要什么矿石就有什么矿石。”
姬莉雅觉得有些尴尬，她和这人并不熟，有些经不住他这样热情。
纳兹卡丹又激动起来，他握着姬莉雅的手掌，对身后其他人说道：“你们看，这就是我对你们提过的圣像，雕刻大师路德维希.德里赫特最终的心血之作，怎么样，你们看看这张脸，还有这个身材，这个比例，是不是震撼人心？”
姬莉雅听的一头雾水，她压根不知道究竟是谁把她雕刻成这样的，但显然她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雕像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圣像，她是一块石头。
“我...”
她刚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跟在纳兹卡丹身后的那些年轻男女立刻啪啪啪的鼓起了掌，异口同声的说道：“美呀美，美呀美，真的是太美了！”
姬莉雅只好闭嘴。
鼓完掌后，纳兹卡丹搓着手，期待异常的说道：“快些进来吧，外面到处都是狗仔。我已经将剧场准备了很久了，就等着您的到来了。”
姬莉雅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尽管内心忐忑，但她还是跟在纳兹卡丹的身后，走进了贝壳剧院。好在千辰一直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这才让她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贝壳剧院内光线昏暗，或许是为了营造出某种神秘的氛围，四周都拉着厚厚的幕帘，每隔几米就点着青色的魔晶灯。
“我想，伊维特也已经把我为什么找你的事和你说了吧。”一边走，纳兹卡丹一边询问姬莉雅。
“说了一些。”姬莉雅低声说道。
“啊，这就好。马上就是十年一度的缪斯节了，实不相瞒，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编排过一个像样的戏了。这在艺术之都爱菲都是非常不受待见的一件事。为了让我重新找回场面，我需要最伟大的艺术品为我撑腰！”
纳兹卡丹呢喃道，语气中充满渴望。
“是么...那很厉害...”
姬莉雅附和道。她并不在乎什么艺术不艺术，只要能让千辰恢复正常就好，这是她来到爱菲都的目的。
纳兹卡丹并不知道姬莉雅在想什么，自顾自说道：“不过，这些年我也费尽心思写了一幕戏剧，可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主演。思来想去，脑中却总是想到您的身影，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女主角的位置。”
姬莉雅哆嗦了一下，她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自己见过纳兹卡丹这回事。可对方似乎对她记得很清楚，这让她感到一些无所适从。
只听纳兹卡丹继续说道：“缪斯节是整个爱菲都乃至整个欧底里斯最盛大的节日，只要能在这样的节日中一举夺魁，成为评分最高，观众最欣赏和喜欢的戏剧，我们都将收到缪斯的奖赏。僭主阿蒙迪更是放下豪言，只要今年的艺术节可以让缪斯满意，他将实现那个剧院任何愿望，任何愿望！你想想看，这将是何等的诱惑。”
听到这里，姬莉雅才来了兴致，她问道：“僭主真是这么说的么？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当然，当然，我的女神。”
“我叫姬莉雅。”
“啊，抱歉，姬莉雅。僭主的确是这么说的。但要想成为最欢迎的剧可是不容易的，我们需要很多排练，很多准备。”
“可是我并不会演戏，我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你确定我能胜任这个工作么？”
纳兹卡丹和周围人相视一笑：“啊，那种东西，不重要了。”他说道。
说话间，他们穿过漫长的回廊，来到剧院内部，这里有一处极宽阔的大厅，大厅分好几层，外层都是一些红色的椅子，而最内层则是一个半圆形的舞台。
此刻，舞台上，正有几名男男女女站在上面，穿着稀奇古怪的道具服，你来我往的穿插，排练节目。
而在舞台边的椅子上，有几名演员正在背诵台本。声音稀稀拉拉。
纳兹卡丹带着一行人来到舞台边，看见他们过来，舞台上那些排练节目的演员停了下来，他们有人摘下头盔，有人擦着汗，好奇的看着千辰和姬莉雅。
剧院的工作人员看见纳兹卡丹过来，也纷纷站起身，喊道：“导演。”
当然，这些人中并不包括那几名背台本的演员，其中一名长发女人靠在椅子上，她衣着暴露，脸上化着妖娆的妆容，脚架在前面的椅子上，手里接过助理递来的橘子，正在和身边其他的女演员叽叽喳喳。
（阿蒙迪那家伙我太熟了，这逼早上还跟议员们开会说要提振缪斯声望，结果晚上你猜怎么着，哈哈，在小派对上和议员们在浴场下起了斗兽棋，下了一晚上）
（还有现在最著名的剧作家科尔克，这老东西大白天人五人六的说要好好写剧本，结果晚上就跑去梅迪欧根和王妃喝酒去了，那次酒会我也在，他还问我要了......）
她正说着，发现身旁的人都安静下来，于是扭头一看。
发现是纳兹卡丹来了，她便昂了昂下巴，招呼了声。
“哟，纳兹来了啊。”
她态度轻佻，一旁的工作人员都吃吃的笑起来。
纳兹卡丹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他并未发作，只是面无表情的走到她身边，拿起她手边的台本，递给了一旁的姬莉雅。
姬莉雅接过那几张纸，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莫名其妙的不止她，那个吃橘子的女人也感到莫名，她一愣，缓缓坐直身体，问道：“纳兹，你这是做什么？”
“试用期暂时结束了。”纳兹卡丹淡淡说道：“你先回去等通知吧，如果我们决定正式用你，会让工作人员通知你的。”
纳兹卡丹说的很委婉，但是听在那个女人耳朵里却让她骤然色变，她一下站起身，叉着腰大声说道：“喂，纳兹卡丹，你是什么意思？拖拖拉拉这么多天不愿意跟我签合同，是拿我当试验品么？”
纳兹卡丹不说话，只是微微侧了侧身。露出通向剧场外的通道，其意思非常明显，就是让她走人。
可那长发女看见纳兹卡丹的动作，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劈手夺下了姬莉雅手里的台本，大声说道：“我可告诉你，纳兹卡丹，我尤菲流丝可是爱菲都排名前十的演员，我来演你的戏是给你面子。向来只有我选戏，没有戏选我！你的戏我这次演定了！”
“好啊。”
纳兹卡丹问道：“那请问第三幕第四节女主对男主说什么来着。”
气势汹汹的长发女人突然卡壳了，她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第三幕第四节的对话是什么。
纳兹卡丹摇摇头：“很遗憾啊，尤菲。别说我们没有签约了，就算付出巨额违约金，我也想把你解雇。老实说，我看你不爽已经很久了，你对待工作实在是太不认真了。”
“这才多久！！”
尤菲大声嚷嚷着为自己分辨起来：“我不认真她就能比我更认真么？等等...你找的这是个什么东西？这是活人吗？这不是一座雕像么？”
那名叫尤菲流丝的女演员震惊的说道：“你要让一尊雕像来演戏！！”
“对！”纳兹卡丹说道。
姬莉雅抬起手，想解释自己不是雕像而是石头，却被那个女人尖锐的声音打断。
“你要用雕像来取代我！？你宁愿让一堆破石头来演戏也不愿意跟我签约！？”
原本很淡定的纳兹卡丹突然生气了，他竟然一手打在了那名女演员的脸上，说道：“瞎了吗？你看清楚，这可是世界最高的艺术品！不是什么破石头！”
姬莉雅：....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石头。）
被打的女演员人都傻了，她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纳兹卡丹：“你敢打我...你个过气导演居然敢打我...”
“哼，我过不过气轮不到你个关系户来说三道四。”
纳兹卡丹甩了甩手掌，说道：“你只不过是我对最高艺术的拙劣模仿，但凡有个合适的人我都不会来找你的，现在我已经遇见了命定的主演，你走吧。”
寂静吞噬了剧院。
一旁的演员还有工作人员都不敢说话了。
姬莉雅微微张大嘴巴，她没料到自己刚来就遇见了这一出，好像纳兹卡丹已经有了女主演，但因为她的到来，他直接踢掉了旧主演。
看着纳兹卡丹那副坚决的模样，尤菲流丝眼睛在姬莉雅身上转了几下，语气却突然软了下来，她跺了跺脚，发嗲道：“导演，也不是非要演主演，换个配角也是可以的，你看，我的人气也是蛮高的......”
“这种事谁跟你讨价还价？”
纳兹卡丹惊讶道：“这里没你的戏，快点滚蛋！”
“什么？？那你打了我一个巴掌不给我点甜头么？？”女人难以置信道。
“问你金主爸爸要甜头去！”纳兹卡丹怒道：“我是要夺冠的，不是来给你刷声望的！”
这下，女人表情才彻底冷了下来，她将手里的台本撕的粉碎，扔在纳兹卡丹脸上，说道：“行，纳兹卡丹，今天的事我记下了，我们这回没完，只要有我在，你绝对拿不了年度最佳戏剧！”
48，不苟言笑
碎裂的台本从天空缓缓落下，女人带着她的助理，蹬蹬蹬的从剧院里离开了，离开之前还恶狠狠的瞪了姬莉雅一眼，好像要从她脸上剜下点什么似的。
姬莉雅忧心忡忡的看着那个女人离开的背影。她觉得不太好，尽管她答应了纳兹卡丹，也明白出演戏剧是取悦爱菲都僭主的唯一手段，可她真的不想刚来这地方就得罪人。
被一个生气的女人惦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姬莉雅心想。
可纳兹卡丹却丝毫没有在意，在开掉了那个对工作并不认真的女主演后，他愉快的拍了拍手掌，对周围的人说道：“过来过来都过来。”
有了那个被开除的女主演在先，此刻剧院里的人对纳兹卡丹异常配合，不到几秒钟，剧场里的人就全部聚在他身边。
纳兹卡丹揽着姬莉雅的肩膀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新女主，她叫姬莉雅，我想这世界上没有比她更能取悦缪斯的存在了。有了她的加入，我们这次的夺冠几率将高上好几个层次。此后的工作，我们将全力以赴围绕她展开，务必要将本剧在缪斯之夜呈现出最佳的效果！”
纳兹卡丹的话令姬莉雅觉得沉重异常，事情发展的太魔幻，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她从未接触过什么戏剧，前半生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山里刨石头吃。要是让她打打酱油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可要让她做主演未免也太赶鸭子上架了。
当然，事到如今，她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就像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雕像，但所有人都觉得她是雕像，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果不其然，纳兹卡丹话音刚落，根本没有给姬莉雅发表意见的机会，一名有着洁白牙齿的男人站了出来，他昂首挺胸的来到姬莉雅面前，伸出手，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说道：“想必您就是纳导经常提及的那尊圣像，果然光彩照人。我是纳导新剧的男主格曼.格斯拉，也是爱菲都排名前百的男演员。”
他沉稳的说着，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骄傲。
姬莉雅看着那个男人亮晶晶的牙齿和灿烂的微笑，下意识的握了握他的手，那人手一直在抖。
男人刚握完，立刻又有一个女人站了出来，灿烂微笑道：“你可真好看，比我们这些真人好看多啦，我是战火英雄这部剧的女二，我叫拉拉，请多多指教哦～”
相比男主演的手，女二的手可用力多了。
当然，姬莉雅无法拒绝，挨个挨个的握了过去。将剧场里每个人都握了个遍，由于人太多，光是记名字都记得她昏昏沉沉，等她握完最后一个人，她已经忘记了和自己搭档男主的名字了。
不过她能看出这些人笑的都很灿烂。
他们牙齿都很白，很整齐，而且都很有精神。
可姬莉雅却总是感觉不自在，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剧院很阴森，明明纳兹卡丹刚刚开除了女主演，明明她是非人的石头，但这些人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异常似的。
她本能的感觉那些笑容并没有一丝真诚，就像他们白的发光的牙齿和男主演格曼高高挺起的胸膛。
他很自信么？姬莉雅很怀疑，明明他握手的时候还有点抖。
一边想她一边看着身边的千辰，千辰站在原地，双手自然下垂。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身上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那气度让姬莉雅感到放松，相比于这些演员，姬莉雅宁愿和千辰搭档。
如果千辰也来参演，会不会让自己感到安心一些呢...
念头一闪而过，姬莉雅赶紧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她来爱菲都是为了找到解决沸腾之血解决办法的，演戏只是其中一环。更别提千辰还是个虞帝国的士兵，如果摘下面具，少不得又是一番盘问，说不定还会引发骚乱...到那时...
正想着，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推着几个铁笼子从舞台上哗啦啦的走过。笼子里关着好些个人影，他们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破衣烂衫，神情麻木，并且...黑发黑眼。
看见那些人，姬莉雅表情登时就变了，她手一指那些笼子，惊的说不出话来。
见姬莉雅如此惊讶，纳兹卡丹便笑道：“哦～这就是要和你们演对手戏的人，到时候可别紧张啊。”
姬莉雅震惊的看着这些人，那些笼中人的眼睛和头发令她立刻想到千辰，想到虞帝国。这些家伙难道不知道荆棘之地发生的事吗？
见姬莉雅还惊讶，纳兹卡丹便为她解释道：“这次我们拿去参演的剧目名叫「战火英雄」，讲的是爱菲都英勇的战士在缪斯的指引下，战胜虞帝国邪恶入侵的故事。
姬莉雅你要演的就是缪斯在人间的化身，而格曼要饰演的就是参加战争的士兵，拉拉要饰演的是战场上的女医生，我们希望通过这场戏剧来还原几个月前三阳湾战斗的巨大胜利。
当然了，为了演好这出戏，反派肯定是必不可少的，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来了这些纯正的虞帝国人。到时候一定会让观众们尖叫出来的！”
纳兹卡丹自信满满的说道。
“那这些人，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
姬莉雅喃喃道。
“哦～这要归功于僭主了！”
纳兹卡丹眉飞色舞的说道：“本来虞帝国的奴隶是不好找的，但是三阳湾战役虞帝国战败之后，那些奴隶贩子胆子也大起来了，从虞帝国边境抓了好些人回来，要知道，这些人可是我花高价买回来的呢！”
伊维特在一旁轻笑出声，“好家伙。”
“有了这些人，我们的戏剧一定会非常真实，现在爱菲都的市民对城邦的热爱非常高，这股热情会让我们的戏剧获得非常好的成绩。”纳兹卡丹摇头晃脑的说道：“到时候一定能够一举夺魁，成为爱菲都缪斯之夜最闪亮的新星！”
纳兹卡丹说着话，剧院的工作人员打开笼子，粗暴的将那些虞帝国人拖了出来，他们身上戴着镣铐，被人恶狠狠的踢在地上。有人将一些发霉的豆子用盘子装着放在他们面前，身后的工作人员则狠狠将他们的头按下去，强迫他们去吃那些发霉的豆子。
看见这一幕，姬莉雅嘴巴微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伊维特突然在一旁笑道：“看来你为了这幕戏下了血本啊，纳兹卡丹，你想来点更真实的么？”
纳兹卡丹一愣，问道：“什么更真实的？”
“嘻...”
伊维特轻轻一笑。
随后它突然闪烁到千辰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摘下了千辰脸上的荆棘面具。
姬莉雅顿时大惊失色！
纳兹卡丹瞪大眼睛。
在场的其他人看见千辰的脸也是倒吸一口冷气，纷纷后退一步，有人甚至不慎摔倒，摔进了椅子里。
伊维特抓着千辰手上的锁链，笑道：“别介，这也是我从奴隶贩子手里买回来的虞帝国奴隶呢，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
千辰倒是和往常一样淡定，他不在乎身边人的表情，也不在乎伊维特在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些被迫进食的黑发黑眼人，有燃烧的火点在他思绪中慢慢飞舞。
听伊维特这么说，剧院里的人才逐渐回缓过来。他们看见千辰手腕上粗大的锁链后，便壮起胆子，缓缓围到千辰身边。
“真的假的...的确是黑发黑眼...”
女二拉拉有些不确定的呻吟：“可这面相，这骨相...这皮肤...认真的么...？”
“咳...！咳咳！咳咳咳！！”
男主演格曼突然用力的咳嗽起来，好像嗓子里呛了什么东西，一边咳嗽一边呆滞的看着千辰。
“真的是虞帝国人。”
“你这是在哪里买的啊，肖大人...”
人们议论纷纷，伊维特不理会别人，只是看着纳兹卡丹。
“怎么样，纳兹，这家伙有点东西吧。”
纳兹卡丹犹豫了，他看着那些神情麻木被迫吃豆子的奴隶，又看了眼面前站的笔挺的千辰，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还真不错...各方面保养的...要是拿去二级市场上，也能卖出个好价钱...”纳兹卡丹围着千辰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嘟囔。
转着转着，他突然停下来，站在千辰面前说道：“喂，你，笑一个。”
千辰完全不为所动。
“嗬！？”纳兹卡丹见千辰看也不看他，皱起眉头：“一个奴隶拽什么拽？”
姬莉雅再也受不了了，她把伊维特推到一旁，把声音压低到极限，震怒道：“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他面具摘下来...”
“我也想为你夺冠做一份贡献啊～”
伊维特笑着说，“你总不能指望那些人来做大反派呀，你看千辰这模样，还有比他更适合的反派么？”
“我看你就是来捣蛋的！”姬莉雅咬牙切齿说道。
“你刚才表情我都看到了，你不想和格曼搭戏，对么？反正都把女主给踢了，你们再把男主给踢了，那不是正好，你知道的，眼睛头发这种东西，随便伪装一下就好了。”伊维特在姬莉雅耳边低语。
姬莉雅看了眼男主演格曼，在千辰露出真容之后，格曼这家伙就突然跑到墙边，低着头咳嗽，一边咳嗽还一边抓自己的胸口，好像身上很痒似的。那模样，着实怪异。
姬莉雅心里一动，她神使鬼差的来到千辰面前，试探道：“千辰，你笑一个呗。”
大主教说话果然比任何人说话都更有用。
千辰立刻裂开嘴，脸部肌肉拉扯着嘴角，呲着牙齿，露出一个堪称牙酸恐怖机械的微笑。
这微笑把纳兹卡丹吓坏了，他立刻捂着眼睛大喊道：“行了行了！你别笑，你别笑了！”
千辰依旧呲牙，保持着那个牙酸机械的表情。
周围那些本来兴致勃勃围观千辰的人纷纷后退，女二拉拉甚至捂着嘴，对姬莉雅做了个尴尬的鬼脸。
看着千辰笑成这幅模样，姬莉雅又是无奈又是心酸，她叹了口气，捂着脸，低语道：“行了，千辰，你还是别笑了。”
千辰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重新变成了那副什么都漠不关心又异常从容淡定的模样。
纳兹卡丹摇摇头，对伊维特说道：“这个人我们用不了。”
“为什么？”伊维特惊讶：“你不是要真实么？这家伙笑得还不够反派啊？”
“抱歉啊，伊维特。”
纳兹卡丹说道：“我们是剧院，满足观众需求才是最重要的，这家伙太严肃了，没办法逗乐观众。况且，他形象也太好了，和爱菲都人理解的虞帝国人完全不同。要是让他上台，只怕僭主还以为我在美化虞帝国呢。”
49，飞针
荆棘面具被重新扣在了千辰脸上，千辰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好像那面具在不在他脸上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既不害怕他们，也不在意他们，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工作。只是大主教已经很久没有给他下达工作的指令了，这让他些许有点惆怅。
姬莉雅没多久之后就被纳兹卡丹带走了，为了参演这场戏剧，他们要签署一系列的契约。经过漫长的一整天签约后，姬莉雅终于走完了流程，正式成为贝壳剧院的一名演员。
纳兹卡丹将姬莉雅安排在了离剧院不远的一处公寓内，公寓面积很大，足够好几人在里面生活。经过一夜休整之后，姬莉雅便踏上了属于自己的排练之旅。
为了成为缪斯之夜最闪耀的新星，纳兹卡丹不分昼夜的让姬莉雅出演戏剧，在戏剧中成长训练。白天，她不停的换戏服跑来跑去，晚上在公寓中，姬莉雅要面对的也是厚厚的理论书籍。就连那些短暂的休息时间，她都跟着演唱家，训练自己的嗓子。
一时间，姬莉雅忙成了陀螺。好在她不是人类，能量来源是魔晶石，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她竟然顶住了。不仅顶住了，她甚至每天都在迅速进步。
和姬莉雅极致的忙碌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千辰此刻的极致清闲。
姬莉雅不可能再给千辰安排什么工作，即便她本人很希望千辰可以在她身边帮忙。纳兹卡丹却不放心一个虞帝国的奴隶接近他寄以厚望的演员，她身边的助理全都是正经的爱菲都市民。
至于千辰，他只能呆在伊维特身边，假扮它的奴隶。
伊维特并未离开姬莉雅和千辰，尽管它已经成功把姬莉雅送到了纳兹卡丹身边，完成了这项任务。可它依旧在姬莉雅身边呆着不走，其中缘由姬莉雅并不清楚，她甚至没有多少时间去问。
千辰也不在意伊维特，姬莉雅在剧院里排练的时候，他就在剧院不远处围观。伊维特倒不亏待千辰，每每到饭点的时候都会带千辰去周边的餐厅吃饭，就像他们在达达岛上时那样。
时间过得非常快，很快半个月就过去了。
姬莉雅迅速习惯了剧场忙碌的生活。
千辰也被迫习惯了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日常。
好像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如果。
他的心跳比较正常的话。
这一天中午，贝壳剧院旁，伊维特照例带着千辰在剧院周边的巷子里晃来晃去，寻找从未吃过的午餐店。这时，巷子角落一家有着可爱狼头的店面落入二人眼中。
“外婆小居。”
伊维特站在店面下面嘟囔道：“这家好像没吃过，走，去试试。”
千辰当然没意见，于是他跟着伊维特身后钻进了店面。
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店面内异常干净，干净的几乎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所有的陈设和家具都被擦拭的亮晶晶的。
伊维特站在店面里嗅了嗅，不禁皱起眉头说道：“怎么有股亮晶晶汗滴和光滑肌肉的味道？”
伊维特的形容词一如既往的无法理解，当然千辰也不在意他在说什么，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下来，等着伊维特点餐。
伊维特嗅了嗅，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坐在千辰对面，拿起桌上的菜单。靠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看，一边看一边皱起眉头。
“爱心油鱼...火辣羊球...生腌茄子...这些都是什么鬼食物...”
千辰盯着窗外远处的贝壳剧院，心脏跳的有些紊乱，这淡淡的紊乱让他不是很舒服。
“你想来点什么。”伊维特翻着菜单问千辰。
“随便。”
“我要是你一定要来点贵的。”
伊维特笑道：“明星可是很赚钱的，姬莉雅赚的钱你可得努力花才是，要不然，可就是在打白工了。”
千辰嗯了一声，完全没有听进去。
伊维特也不以为忤，这些天它也习惯了和千辰的相处方式，这家伙除了工作时间，其他时间都和空气一样没有存在感。只是，一通看下来，这菜单上的食物实在怪怪的让人提不起来食欲，于是它准备起身换一家店。
然而就在这时，酒店通往后厨的铁门被推开了，一个男人嘻嘻哈哈的和一群同伴后厨里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和旁边的同伴推推搡搡，姿态亲呢。
看见那个男人，伊维特一愣，竟然是贝壳剧场的男主演格曼，他和一个穿吊带背心的男性勾肩搭臂的窃窃私语什么。
看见格曼出来，伊维特愣了一下，虽然此刻是午餐时间，但剧场里的演员都很忙，一般不会出来吃。它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见格曼。
格曼也没想到会碰见伊维特，但是看见伊维特对面坐着的千辰，他眼前一亮，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一边咳嗽还一边向伊维特走来，边走边笑道：“呀呀，肖大人，真是太巧了啦，你也来这里吃饭呀。”
伊维特看着格曼微微敞开的胸口，鼻子抽了抽，脸色变得有些厌恶。它淡淡道：“不，不吃了，我打算换家店。”
但格曼却笑道：“别啊，这家店我很熟的，有些菜还是味道很好的。”
说罢，格曼对窗口喊了一声：“两杯阿本德果之眼，再来两份火焰羊排饭，嫩一点。”
“好嘞。”
窗口内传来老板的声音。
一个中年男人戴着白帽子拿着亮晶晶的餐刀来到后厨，起火切肉。
店老板准备食物的时候，有几个十分精壮的男人拿着拖把从伊维特和千辰走过的地方开回拖过，将他们踩过的地砖重新拖的闪闪发亮，一尘不染。
男人拖地的时候，格曼就侧坐在桌子边缘，说道：“肖大人，您的运气真的令人羡慕啊，究竟是在哪个奴隶市场买到这样的虞帝国奴隶啊。”
伊维特看他那模样，又看了眼千辰，想到这些日子在剧院，格曼一直有意无意的找自己搭话，试图旁敲侧击奴隶交易的细则，不由心生好笑。
它重新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说道：“诺，怎么，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你也想要吗？”
“呀～”格曼咳嗽了两下，喜不自胜的说道：“肖大人啊，还是您懂我啊，您也知道，现在的爱菲都盛行男风，又盛行对虞帝国的凌辱幻想，要是能让他出台表演几次被调教的节目，我的天，那只怕爱菲都都会为之疯狂，他会成为金德勒收割机的。”
伊维特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它连连点头：“你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格曼更来劲了，他笑呵呵的说道：“您看，您和纳兹卡丹导演是同乡，我也跟着纳导后面演了不少戏，咱们怎么说也是一个团队是不是。”
伊维特呲牙咧嘴，“你非得这么说，也有那么回事。”
“肖大人，您这个奴隶，只一个人用。着实有些暴殄天物了。”
伊维特笑：“暴殄天物，好说法，那你说怎样才不算暴殄天物呢？”
“只有为大众服务，才不算暴殄天物！”格曼大义凛然说着，情不自禁的往桌子里挪了挪屁股。
（餐厅里的中年老板突然探出头，大骂道：“曼！别坐我桌上！我还怎么做生意！！”）
格曼触电一样跳下来，说道：“总之，肖大人，您把他租我几天成吗，放心，我懂规矩的，该付的钱我一份也不会少，您要是怕我弄坏了，我还可以签个契约呢。”
伊维特看着千辰，沉默了。虽然戴着面具，但很显然依然能透过面具下的眼睛觉察到千辰的表情，他还是那么风轻云淡，好像这些事情都和他无关似的。
后厨的门开了，一名中年老板托着两个亮晶晶的餐盘从后厨走了出来，他小心翼翼把餐盘放在桌子上，防止汤汁溅出来，随后他取下肩膀上的毛巾，使劲的在被格曼坐过的地方擦拭起来，一边擦拭还一边咒骂道：“别让我看见你在坐我桌子，曼，虽然你很有名，但是不可以弄脏我的店！”
“好了好了...”格曼不耐烦嘟囔道：“坐一下会死一样...一点乐趣都没有...”
老板严厉的指了格曼一下，格曼举手投降。
于是那名一丝不苟的中年老板又看着千辰和伊维特，笑道：“请慢用。”
说完，他又钻进后厨里去了。
“怎么样？”
格曼又问伊维特：“放心，我肯定不会把他弄坏的。”
伊维特叹了口气，看着千辰，说道：“这人要让你物尽其用，你介意展示一下自己的长处给他看看么？”
千辰面无表情的看着伊维特，又看着那个姬莉雅的同事，眉头皱了起来。他并不太理解伊维特和格曼在说什么，但显而易见，格曼不是个用心工作的家伙，明明姬莉雅还在剧场里刻苦努力的训练演技，每晚工作倒凌晨，几乎都不怎么睡觉。
而作为搭档的格曼居然在这里吊儿郎当。
想到这里，千辰的表情有些严厉。
于是他从桌上拿起一盒牙签，从中哗啦啦倒出几根。
随后，他把牙签捏了起来，竖在格曼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的长处和牙签一样吗？”格曼惊呼道。
格曼身后的那些同伴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格曼也跟在他们后面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咳嗽。
千辰牙签捏在手指，随后轻轻一弹。
嗖！
牙签飞射了出去。
穿透了格曼的下嘴唇，也穿透了他的牙龈。卡在了他洁白牙齿下面，全根没入，一直刺穿了他的舌根。
格曼笑着笑着突然闭嘴，甚至无法说话，一股刺痛从口腔袭来，他摸了摸嘴巴，看了眼手掌，其中有鲜红的颜色。
只一瞬间，格曼嘴唇便白的和纸一样，他腿一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千辰。随后捂着嘴巴，瞪大眼睛，蹬蹬蹬的后退。
他的同伴一惊，立刻扶住了他，大声喊着：“曼！曼！你怎么了！？”
格曼一手抓着喉咙，一手指着千辰，呃呃呃的说不出话，于是那些人气势汹汹的朝千辰走来，大声问道：“喂！你对我们的曼做了什么！？”
千辰慢条斯理的从桌上又拿出几根牙签，连续弹了三下，于是乎，三个冲上来的人纷纷感到舌根刺痛，无法言语。
他们摸着嘴唇还有下巴，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疯狂后退，退到门口，几人撞开了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风铃叮叮铛铛声，门口几人传来难受的闷哼声。
“哈哈哈哈哈哈～”
店内，伊维特哈哈大笑起来，它拍着千辰的肩膀笑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千辰。不得不说，你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总是能让我感到心情舒畅～”
当然，千辰并不答话，也不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
和往常一样，千辰伸手准备去吃饭，可手掌却在半空中被伊维特拦了下来。
“千辰，你不理解爱菲都，对么？”伊维特问道。
千辰好奇的抬起头，看着伊维特。
“这个地方已经被污染了。”
伊维特认真说道：“经过上百年的洗礼，爱菲都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崇高的文艺之都了。爱菲都人的思维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思维了，只有最怪最邪的东西才能让他们兴奋起来，这是一片深陷欲望的土地。如果得不到满足，爱菲都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缪斯也好，僭主也好，格曼也好.....”
伊维特说着，叹了口气：“这家店的东西还是别吃了，去别家吧。”
千辰并不介意让伊维特在这种小事上做主，只是他已经点了餐，大主教和他说过不要浪费。于是他站起身，准备把食物打包带走。
可是他刚刚起身，心脏便猛烈跳动了一下，这一下让他胸闷气短，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门上的风铃声重新响起。
又有两个人推开门，走进了这间一尘不染的小店。
他们穿着旅者的黑袍。
一个身材高壮青年，短短头发。
一个身材瘦削少年，枯白长发。
看见他们，千辰的心跳更紊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