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从移宫案始 “父亲!!!” 五更天、漆黑的月空下,秋日紫禁城中、一声悲戚的喊声出现,听得人毛骨悚然,也叫醒了一个在卧榻上的孩子……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黄梨木的天花板,或者说是床顶。 当他睁开眼睛、他第一反应就摸向了枕头下方,随即心安。 “还在……” 他眼神明亮,随即从枕头之下慢慢掏出了一把锉刀。 这锉刀扁平,可若是用力刺下,也能轻松取人性命。 “殿下,殿下!” 一道低声却十分急切的声音响起,见状他也立马起身穿上了靴子,从类似拔步床的床中走出,掀开帘子。 站在床外的,是一个低头垂目,额头满是汗珠,神色十分紧张的老太监。 “殿下……万岁他……万岁驾崩……”太监牙齿打颤,显然十分惊慌,连话都说不完全。 “我知道了。”话听到这,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举起双臂,沉着道:“为我更衣。” “是”太监见状,连忙为他穿衣,只是那不停发颤的手,证明了他到底有多么惊慌。 站立的孩子可以感受到这一切,因为他知道在他不远处的偏殿卧房内,一个足以影响东亚格局的男人去世了,而这个人、或许他该叫对方……父亲! 曾经的这个孩子叫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此时的他,应该叫做朱由检。 没错、正是那个自缢在景山歪脖子树上的明朝崇祯皇帝,朱由检。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月了,他继承了原身的一切,包括记忆、语言。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洪武正韵,南京官话,没有丝毫露怯。 眼下是大明泰昌元年九月二十六日、夜五更。 就在刚才、历史上的一月天子朱常洛驾崩,而眼下、朱由检的皇兄朱由校,与一个他眼下的大敌,正在隔壁的偏殿,惊慌失措…… 不出意外、在半个时辰后,会爆发明末三大案的最后一案……移宫案! 一个女人妄图挟持朱由校,成为大明朝的武则天。 随后她的妄想,会被大太监王安和东林党的杨涟破坏。 移宫案让东林党名声鹤起,并逐渐成为明末第一大党派…… 朱由检为了这一天,他准备了很久,不管是做王爷、还是做皇帝,想要活下来,他都必须从这一天开始改变历史! 想到这里、他对正在服侍他穿衣年轻太监开口道:“我皇兄呢?” “太子……太子正和康妃娘娘瞻瞩万岁……” 太监哆哆嗦嗦的说着,而朱由检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随即再问道: “王安和魏进忠也在吗?” “不在”虽然不知道朱由检问这个干嘛,但太监还是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那好!”见状,朱由检立马吩咐道: “你去文华殿找方阁老,记住别让其他人注意。” “奴婢领命……”太监虽然不解,却还是点了头。 “你找到他后,告诉方阁老,带人直闯乾清宫,就说李康妃要胁迫我皇兄,企图效仿吕雉!” “这……这这……” 朱由检语出惊人,太监被他这话说的精神恍惚,如雷贯耳。 “告诉了方阁老后,若是他不敢来,你再告诉其他官员,快去!” “奴婢……奴婢这就去!”听朱由检这么说,太监也知道自家这殿下不是在开玩笑。 一想到自家殿下近来仿佛神情大变的所作所为,他不敢怠慢,连忙冲出了偏殿,在乾清宫门口带着几名太监朝着前殿赶去。 朱由检见状,也紧皱着眉头,走出了偏殿,看了一眼四周后,他没有走进哭声满天的那间偏殿,而是走进了旁边的偏殿。 这偏殿内的桌上,摆有各样的胭脂水粉,还有数面被工匠精心打磨的铜镜。 然而朱由检的目光没有放在这些东西上,他的目光,一进门就锁定在了拔步床旁边的小床上。 “殿下?” 站在小床旁边低着头的两名宫女听到脚步声,苍白着脸抬头,却看到了朱由检,不由疑惑发出了声。 朱由检假装啜泣,鼻涕眼泪在一瞬间就涌出了眼鼻,可怜道: “娘娘让我来叫你们,带八妹过去见她……” 说话间、他还止不住的抽搐啜泣,模样让人怜爱。 那两宫女不曾想朱由检会骗她们,连忙弯腰,小心翼翼的将小床内睡着的那名小女孩抱起,小步走向了朱由检。 朱由检见状,继续啜泣,随后带着宫女走到了旁边偏殿门口,没有开门,转身就从她们怀里将这小女孩抢到了怀里。 “殿下!!!” 宫女没有料到朱由检会突然出手,加上朱由检本人虽然只有十岁,却已经高到她们肩膀,猝不及防下,被他抢走了小女孩。 “别动!” 原本啜泣可怜的朱由检,模样在一瞬间变得威严,怒目圆睁,让两名宫女不敢轻动。 只是她们的叫声,让朱由检背后偏殿内的哭声变小了,而这时朱由检也慢慢后退,一手小女孩,一手推开了殿门。 “王兄……”小女孩惊醒,迷迷糊糊看着四周,抬头看到朱由检后,不解的询问。 “徽媞别怕……”朱由检安慰着小女孩,而殿门也被缓缓推开。 下一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群跪在床榻前的宫女太监,以及跪在最前面,身着青色圆领袍的怯懦少年,和满脸惊愕,身着贵妃服,头插各种饰品的俏丽少妇。 “皇兄出来!” 朱由检抱着小女孩,背靠着门,时刻注意身后宫女的同时,朝着那怯懦少年大喊了一声。 少年好似被朱由检的声音惊醒,连忙起身,却在准备离开时,被旁边的少妇抓住手臂,猛地挣向后方,退了几步。 “检儿!你抱着徽媞要干嘛?” “快,把徽媞交给我……” 这少妇先是惊愕恼怒,随后立马和颜悦色,温声温气的与朱由检沟通。 短短几秒、将女人变脸的技能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看模样、她雍容华贵,生的俏丽非凡,黛眉轻挑,绝对是一眼就能勾走男人魂的那种女人。 加上她那和善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会明里暗里下手,将作为她对手的女人纷纷折磨致死! 朱由检忘不了、他忘不了记忆中,他母亲是怎么死在自己面前的。 那是活生生的、被朱常洛用腰带抽死在了偏殿之上,并且在死后,由于朱常洛害怕被万历皇帝抓住把柄而废太子,因此将她的尸体藏在了偏殿之中数日,才草草埋葬在了西山的一处角落。 朱由检的记忆里、他忘不了自己母亲在被沉重腰带抽打时,还大喊叫自己“回宫”的凄惨模样。 他更忘不了、自己母亲死后数日被太监藏在木桶抬走时所发出的恶臭。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看似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女人。 是她说了谎,自己的母亲才会被活生生的打死! 第二章 最毒妇人心 朱由检的母亲是一个没有具体名字记载的女人。 她被称呼为刘氏,生于河间府,少年时被选入太子东宫,成为明光宗朱常洛的淑女。 万历三十八年十二月,她为皇太子朱常洛生下第五子朱由检。 然而作为女人,她在东宫并不讨朱常洛的欢心,朱常洛对她,也并没有感情。 朱由检五岁的时候,刘淑女在朱常洛的一次歇斯底里的大发作中,不明原因的死亡。 史书记载:“失光宗意,被遣,薨。” 短短七个字、说得十分冠冕堂皇,而实际上的情况下,却是朱常洛暴怒将刘氏活活打死了。 刘氏死后,朱常洛惧怕此事被父亲万历皇帝知道了会趁机废了他这个碍眼的太子,因此心虚的他对身边的太监宫女威逼利诱,警告他们不能走漏风声,只对外谎称刘氏是病死的,将她以宫人的身份葬在西山。 后来朱由检因为哥哥朱由校即位,于天启二年被封为信王,屈死的刘氏也被朱由校追封成刘贤妃。 然而可悲的却是,虽然朱由检成了亲王,但是由于刘氏死得不明不白,加上此时朝野党争激烈,没有权柄的他不敢公开去祭祀自己的母亲,只能悄悄向太监打听母亲下葬的方位。 史书记载、十三岁的朱由检当时被朱由校安排主宰了内廷的勖勤宫,他小心翼翼的询问近侍:“西山有申懿王坟乎?” 近侍回答:“有。” 朱由检又问:“傍有刘娘娘坟乎?” 近侍回答:“有。” 听到这话、朱由检垂泪,并偷着拿些钱让侍从去为母亲祭扫。 他年纪太小,不得私自出走皇宫,哪怕之后走出皇宫,却又害怕去为母亲扫墓被御史弹劾,只能老老实实在信王府生活。 事情的改变,直到他十七岁这一年,哥哥朱由校无子早逝,将皇位传给了他才得到了破局。 直到这时,朱由检才真正能够光明正大地追悼自己的母亲。 他追谥生母刘氏为“孝纯恭懿淑穆庄静毗天毓圣皇太后”,将她从简陋的坟墓中迁出,与父亲光宗合葬庆陵。 这在史书上,不过寥寥几笔的事情,对于此刻的朱由检来说,却记忆深刻。 朱由检曾经的情感让他此刻愤怒至极,恨不得痛食眼前这女人。 但是他清楚、他如果这样做,就彻底断送了自己未来的一切。 他眼下挟持着小女孩,只是为了叫那个少年走出来,而那个少年,正是他同样母亲被眼前这个女人逼死的哥哥,朱由校。 然而,此刻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被李康妃死死抓住手腕,一步不动。 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力气,对于一个十六岁少年来说,其实并不大,稍微用力就能挣脱。 只是眼下抓住朱由校的不是力气,而是他从小对李康妃的恐惧。 在朱由校年幼时,当时太子朱常洛宫中有两位李选侍,两人没有亲缘关系,外界人称东李、西李。 李康妃为其中的西李,而东李则为后来的李庄妃,东李地位高些,但西李更受宠爱。 朱由校的生母是一个姓王的才人,她因为生下了朱由校,因此在当时太子宫中的地位仅次于太子妃郭氏。 太子妃郭氏病死后,王才人母以子贵,成为太子宫中实际地位最高的女人。 然而王才人和朱由检母亲刘淑女一样并不得宠,而李康妃恃宠而骄,根本不把王才人放在眼里,经常欺负她。 那种欺负,是从人格,从尊严、从肉体上的践踏。 她不让朱由校和王才人见面,并持续近十年的继续欺辱,直到去年李康妃因为自己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而生气,命人把王才人殴打凌辱致死。 可是当时万历皇帝已经病入膏肓,没有管东宫的事情,交给了朱常洛自己管理,而朱常洛对李康妃没有任何处罚,反而让她来抚养朱由校。 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对于两兄弟而言,这个直接、间接杀了自己母亲的人,却成为了自己名义上的母亲。 要每日对杀母之仇毕恭毕敬,笑脸相迎,长期下来朱由校和朱由检都患上了不同的心理病症。 朱由校对于亲情十分看重,对权力十分厌恶,面对李康妃时怯懦胆小,毫无主见。 朱由检更是兼容自傲、自卑、自恋、多疑、毫无责任感等多重病态心理。 说来更可笑的是,作为杀了两人母亲的帮凶,作为他们父亲的朱常洛自身就是一个被人欺杀了母亲的“可怜人”。 他的母亲王恭妃,被郑贵妃排挤,压迫、欺辱。 她被幽禁在景阳宫,整整十年不能与儿子见面,思念到以泪洗面,哭瞎了眼睛,临终之前才见到了朱常洛一面。 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朱常洛却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体验了他曾经体验过的痛苦…… 朱由检看着十几步外,与自己一样遭遇的朱由校,心中急切。 他明白、李康妃要挟持朱由校,妄图执掌朝纲。 历史上、她足足拖了六天,才在杨链、刘一燝等人的胁迫下,放朱由校走出了乾清宫。 这被历史上称为移宫案,也是让东林党声望大涨的一次事件。 朱由检不希望这事情发生,因此、他能做的,就是按照历史上杨链等人所做的事情,重新做一遍,救出朱由校的同时,不让任何党派有机会大涨声望。 只是眼下、看着朱由校止步不前的样子,他心里着实着急。 急切之下,他只能大声喊出了:“皇兄、你难道忘了王娘娘是怎么逝世了的吗?!” 一句话、仿佛惊雷般,打醒了止步不前,恐惧李康妃的朱由校。 对啊…… 父皇已经驾崩了,自己是爷爷立下的皇太孙,眼下的皇太子,自己马上就是皇帝了,自己为什么要怕她? 自己的弟弟都敢挟持她的女儿,自己难道还不如年仅十岁的弟弟吗? 这么一想、朱由校猛地挣开了李康妃的手,朝着朱由检大步走去。 “站住!给我拦住他!”李康妃发怒大喊,四周太监宫女雀雀欲试。 “我看谁敢!”朱由检用锉刀抵住了小女孩的脖子,吓退了想要上前的众人,却又小声道: “徽媞娖别怕,皇兄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是在过家家。” “嗯……”小女孩听到朱由检的话,小声点了点头,而朱由检见状也胆子大了些。 眼下这一招、是历史上大太监王安用来对付李康妃,迫使李康妃放出朱由校的手段,而现在、它被朱由检用上了,并且效果依旧。 朱由校走向了朱由检,朱由检不敢松懈,在他走到了自己身边后,就抓着朱由校的手,朝着乾清宫外走去。 四周的宫女太监不敢追的太紧,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两兄弟走出宫殿。 李康妃在两兄弟跨出乾清宫门槛的同时,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倒在地,脸色苍白,浑身发颤。 朱由校则是看着自己身前,一只手抓着自己手腕,一只手拉着小女孩的朱由检背影,心头一暖…… 第三章 难兄难弟 紫禁城乾清宫的广场上、朱由检就这样拉着比自己大了六岁的朱由校,在一众净军和宫女、太监、以及李康妃等人的视线下,顺着大道走向了乾清门。 “阉奴莫见皇太子不拜乎?!” 看着乾清门几个把手搭在刀柄上的净军,朱由检对着他们怒叱,吓得几个净军太监连忙跪在了地上,低头惶恐。 朱由检的这模样,让带着太监宫女跟着他们身后十几米外的李康妃恨的牙痒痒。 她知道、一旦朱由检和朱由校走出了乾清门,那么到了前廷,距谨身殿不过三百步了。 她虽然在内廷嚣张跋扈,可以操控净军、宫女,但前廷三大殿和东宫的大汉将军都是锦衣卫充当,她是万万指挥不动的。 也就是说、一旦朱由检他们走出乾清门,她就完了…… 李康妃突然害怕了起来,她回想起自己曾经蛊惑朱常洛,将宫中嫔妃随意打杀的举动。 其中最要命的,还数朱由检、朱由校两人的母亲。 刘淑女和王才人都死在了她的手上,她们两人的儿子,不论谁坐上皇位,都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李康妃吓得心悸,额头渗出冷汗,想要阻止这两个少年人,却又怕朱由检用她女儿朱徽媞做威胁。 刚才朱由检的凶狠,她是看到了的。 如果她敢带人上前,朱由检绝对敢对朱徽媞下手。 只是李康妃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个怯懦无刚的小子,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不过、她的疑惑或许没有人能为她解释了,而朱由检也带着朱由校跨过了乾清宫。 “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声的唱礼声响起,让李康妃差点咬了舌头。 只见乾清门外的宫道上、一名锦衣卫百户带着几十名身着甲胄的大汉将军半跪在地,叉手作辑,向朱由校、朱由检行礼唱声。 “怎么会……”李康妃不明白、没有人的调令,锦衣卫怎么会这么快就来到了乾清门。 想不通的她、将目光放到了朱由检身上,心中暗恨:“一定是这小兔崽子……” “陆文昭,你带人护送我二人前往文华殿,令在京诸寺道观各声钟三万杵!” 乾清门口,朱由检将牵着的朱徽媞给了那个身穿锦衣卫百户服饰的男人,并下达着自己的命令。 这锦衣卫百户三十岁出头,身材修长、螳螂腿、马峰腰,腰间一柄雁翎刀,修长厚重。 他是朱由检在锦衣卫中,拉拢的第一个人,也是他在锦衣卫中的一颗重要棋子。 一个月的时间、为了应对移宫案,朱由检做了许多准备,而为了完成他之后的计划,他必须要在锦衣卫中有人,才不至于像历史上的崇祯一样,两眼一抓瞎。 就好像陆文昭,早在三日前、他就交代了陆文昭,今夜五更带锦衣卫前来乾清门,目前看来、他没有让自己失望。 “殿下、是否先带太子更衣?” 陆文昭听到朱由检的话,不由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朱由校,毕竟朱由校穿了一身常服,这样的穿着去文华殿,显然不太好。 朱由检听到他的话,摇头道:“你令人先把皇兄在皇祖大丧时的冕服带去文华殿,我护送皇兄前往文华殿登基。” “臣领旨!”陆文昭对朱由检的安排没有异议,示意可以起身后,他连忙起身,安排了一队锦衣卫去春和宫取冕服,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八十多名锦衣卫拱卫朱由检二人。 朱由检一直紧紧拉着朱由校的手,见到安全之后,才松开手对朱由校作辑道: “皇兄谅解,臣弟刚才对皇兄失礼了。” 见朱由检松开自己的手,并且拘泥礼数的模样,朱由校心中有些失落,但离了李康妃带来的压迫感,他还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对朱由检安抚道: “弟弟莫怕,我幸得弟弟援救,不然恐怕此时还在那毒妇宫中。” 朱由校对于朱由检感情很好,只因为朱由检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弟弟中,唯一存活的一个,并且也是由他带大的一个。 他安抚着朱由检,随后主动抓住了他的手道: “此危难之际,当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同力,好好对付那毒妇。” 朱由校还在想着怎么找李康妃报仇,而朱由检心中却苦笑。 在他看来、只要走出了乾清宫,想要收拾李康妃再简单不过,甚至连李康妃背后的郑贵妃,也能轻易拿捏。 眼下的重中之重,是怎么对付前朝的那些虚伪文官。 “千岁!” 正在朱由检这么想的时候,一群文官从破败的谨身殿遗址后门跑了出来,他们顾不得礼仪,生怕李康妃挟持了朱由校。 由于万历二十五年三大殿被大火焚毁,而工部又报价修缮三大殿又需要三千万两银子,因此三大殿一直没有修缮好。 目前三大殿除了皇极殿经过简单修葺外,另外的华盖殿和谨身殿显得十分破败。 朱由检两兄弟,就看着十数名文臣身着成服(国丧的礼服)一路从谨身殿废墟小跑了过来,领头的正是一个朱由检十分熟悉的老文臣……方从哲。 方从哲今年六十有三,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颇有才干,万历四十一年叶向高致仕后,他独自为相,梳理朝政,不过由于他北方人的身份,一直被南方士子遍地的官场排挤。 不过在史书上、这厮凭借祖籍浙江的身份,混入了浙党的圈子,对浙党官员多有照顾。 努尔哈赤建国的时候,他就要求万历皇帝发内帑,拨银两数十万,迅速平定辽事。 只是万历拨银三十万两后,占据朝野和党争主力的言官又开始了扯皮,白白浪费了大好时间,让努尔哈赤坐大。 朱由检打量着方从哲,对方佝偻着背,发须皆白,十分老迈,面容也有些清瘦。 他没想过方从哲会敢来,不过既然他来了,那么移宫案的果子,就轮不到东林党采摘了。 “万岁!先皇驾崩,请万岁临文华殿,登基主持大局!” 正当朱由检打量方从哲的时候,一个官员却推金山、倒玉柱,直接高呼万岁,让朱由校连忙继位。 他这做法,引起了不少文官的皱眉,包括朱由检也是十分无语。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最急切的人了,但他也还知道,就这样让朱由校穿常服去继位有些失礼,却不想现在冒出了一个更着急的人。 他看向那官员、却不想这人年过五旬,却一个劲的献媚。 朱由检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人,脑海中不久就出现了“浙党、户部给事中姚宗文”六个字。 “原来是你这厮……” 知道这人的身份后,朱由检顿时对他感官下降了起来。 第四章 一年换三帝 姚宗文、这个人原先任户科给事,因守丧离职回乡。 回朝以后想入补做官,就一路拍须溜马,才得以坐上了给事中的职位。 在今年八月的时候,当时朱由检的爷爷万历皇帝刚刚驾崩,努尔哈赤而进攻沈阳的蒲河所。 由于实力悬殊,蒲河所明军散亡七百多人,不过贺世贤等将领也有斩敌俘敌的功劳。 按理来说、这一战非战之过,毕竟双发兵力悬殊,蒲河所败亡是正常的,贺世贤能斩获后金首级,俘虏士兵已经不错了。 然而姚宗文这家伙因为当年熊廷弼不举荐他做官,所以在朝廷里腾舌诽谤,之后还诬陷熊廷弼不练兵马、私吞军饷,导致朝廷罢免了熊廷弼,而努尔哈赤趁虚而入,直接攻占了辽东半岛,让明朝退到了辽河以西的广宁一带。 总结来说、这家伙是靠拍须溜马上位,随后凭借恩仇,随意诬陷他人的家伙。 朱由检知道了他的经过后,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也不把脸色摆在面上,只是打断了姚宗文的话,对朱由校轻声开口: “国事艰难,这种时候礼制可以稍稍放在身后,皇兄当早早继位,主持皇考的丧葬才对。” 朱由检一开口、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这才注意到,是朱由检将朱由校从乾清宫带出,并且还安排了锦衣卫护送。 朱由检不过十岁,居然能有这样的成熟稳重,不少文官都暗自点头,却有暗自惋惜。 他们只叹朱由检不是嫡长子,不能继承皇统。 不过这种想法只能藏在心底,却不能直接说出来。 “嗯、弟弟说的不错。” 朱由校现在对朱由检很是依赖,虽然感觉上有些奇怪,但朱由检刚才的所作所为,给了他不少安全感。 “陆文昭,由你护送皇兄和诸位臣工前往文华殿,另令在京诸寺道观各声钟三万杵!” “遵命!”陆文昭不在意这话朱由检是第二次说,因为刚才说的时候,各位文官都不在,无法显示朱由检的沉稳。 眼下再说一次、不过是为了做戏给文官看罢了。 见陆文昭回应,朱由检也对朱由校叉手作辑道: “皇兄劳累了、臣弟先返回勖[xù]勤宫了。” “且慢!”朱由校抓住了朱由检的手,那长相清秀而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弟弟与我同道。” 说着、朱由校就不管朱由检是否愿意,抓着朱由检的手腕,朝着文华殿走去。 朱由检本人也愣了,因为按理来说,他这个年纪、肯定是不会参加这种国本大事的。 然而在朱由校的拉拽下,尽管朱由检因为重生的缘故,力气是寻常同龄人的几倍,但在他善于木匠活计,变相锻炼身体的哥哥面前,却只能被拽着走。 或者说、他心底实际上也想去那文华殿,亲眼见证历史。 陆文昭看着朱由校两兄弟的举动,连忙带锦衣卫跟上去,而方从哲等文臣则是大眼瞪小眼,却不敢在这种时候得罪朱由校。 毕竟在明代,藩王见证太子继位的事情不少,甚至藩王监国的事情也不少。 如朱由校两兄弟的爷爷万历皇帝,他每次出宫时、便将朝廷交给弟弟潞王,由潞王监国。 眼下朱由校开口,他们这群没有立功的老臣自然是不敢制止的。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让朱由校快快继位,随后将朱常洛驾崩的事情宣告天下,而后主持朱由校的登基事宜。 可怜一群老臣,火急火燎跑过来,还没歇上几口气,就要继续随着朱由校他们向着文华殿赶去。 一路上穿过了三大殿的废墟,经过文楼大门后,他们总算是来到了这二十多年来,决定明朝大事的重要场所,文华殿…… 文华殿,这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的宫殿建筑,位于外朝午门以东,与武英殿东西遥对。 在明代、文华殿是皇太子的观政之处,不过由于明朝皇太子自朱标后,大多年幼,后来就改为了皇帝的便殿。 到了永乐年间、内阁和六部尚书便经常在此留宿,而到了成化年间,内阁大学士们,几乎是每日都要来此办公。 朱由检被朱由校拽着走进了文华殿,随后就见到了簇拥在这里,不停等待着消息的数百臣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见朱由检、朱由校进殿,所有臣工立马就推金山倒玉柱,顾不得朱由校还没有坐上椅子,就高呼万岁了起来。 “平身” 毕竟是被万历皇帝亲选的皇太孙,朱由校虽然喜爱木工,性格也有些顽劣,对李康妃更是怯弱…… 但他却在这一刻,摆出了上位者的姿态,大方抬手,示意百官起身。 他拽着朱由检,就准备往御案走去,还想让朱由检站在御案旁边。 他这举动,可把朱由检吓得不轻,连忙小声提醒道: “皇兄不可、臣弟在下方旁听便足够了。” “哪有这么多规矩?弟弟且过来就是!” 朱由校在这种时候反而性格强硬了起来,就这样当着百官臣工的面,把朱由检拽到了御案旁,随后与朱由检、坐于文华殿御案,俯视百官。 “万岁!万岁!万万岁……”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方从哲,他率先唱礼,而百官反应过来后,也纷纷紧随其后、大声唱礼。 一时间山呼万岁的声音,从文华殿传出,在文华殿前广场上不停回荡。 也就在此刻、京城内的所有寺庙道观,还有朝廷的钟楼,都纷纷撞响了大钟。 钟声最开始有些杂乱,但慢慢就变得整齐划一,一连撞钟数十下,所有在家中休息的公侯臣子、商贩庶民都不由心中一悚。 皇帝驾崩,击钟三万次…… 这样的事情,常人一辈子也就能经历一次,而京城百万庶民,已经在一个月前经历了一次。 如今再度响起?岂不是…… 所有人心情都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朱常洛的驾崩而难受,而是因为刚刚结束的守丧,又要再来一次了! 第五章 新帝第一朝 “快快快!切不能耽搁!” 顺天府北京城、当钟声不断地在城中作响,整个京城的官员都不得不早早翻身起床,匆忙的赶往了紫禁城。 根本就没有人能想到、才登基一个月的朱常洛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驾崩了。 所有人赶得匆忙,在京两千多官员纷纷从京城各处赶往紫禁城,路上甚至能出现撞车、堵车的事情发生。 这还是由于万历久不上朝,京官缺额,不足三千的情况下。 那些坐马车和驴车的五六品文官着急的不行,倒是七品以下骑马骑驴的官员这个时候冲到了最前面。 很快、这些官员隔得老远就看到了远处的长安左门和长安右门。 此二门是皇城通往官署衙门的总门,门前竖立一座巨大石碑,细细看去、只见上面刻有8个大字:“官员人等,到此下马”,而大汉将军也抬手示意官员下马。 习惯了上朝流程的官员纷纷下马,这个时候会有人前来牵马,而他们则是在验证了身份后,火急火燎的快走进了皇城。 乌压压数百人、一波又一波的步行进长安门,顺着后世的长安街、上外五龙桥,在承天门门口再次检验身份后,继而进端门,午门…… 每一道城门,都需要核验身份、搜身。 等他们过了午门,也就来到了内五龙桥,跨过五龙桥,便见到了值守在这里的陆文昭和一众锦衣卫所担任的大汉将军。 “先皇驾崩,诸位入皇极门后、自当谨言慎行,勿要再同往日一般!” 陆文昭腰间配着朱由校给的腰牌,身着锦衣卫百户的服饰,却指挥皇城近千锦衣卫。 他表情严肃的宣告这群文臣,生怕又有哪个不怕死的言官进入皇极门后,弄出什么幺蛾子。 所有官员听后纷纷作辑,只是心底不停嘀咕,觉得十分古怪。 只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昨夜明明在外廷留宿,按常理来说、这样的场面,就算他不出面,也应该派一个从四品的指挥同知前来,而不是陆文昭这样的正六品锦衣卫百户。 只不过虽然百官都觉得奇怪,却不敢质问。 说到底、锦衣卫这三个字着实让人发憷,那些四品以上的大员还好说,他们这些芝麻小官,只能老老实实照办。 所有文官在陆文昭和锦衣卫的带领下,纷纷进入了皇极殿面前的广场,只是可惜昔日繁华的皇极殿,此刻十分破败,空无一人。 由于文华殿面前的广场站不下那么多人,因此他们只能隔着一堵墙,在这里老实站队了。 陆文昭沉着脸、在皇极门前仔细的检查了所有官员。 他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文官,在自己的眼神下赔笑的模样,心里不由升起一种满足感。 只是这种满足感转瞬而至,只因为他明白、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朱由检给的。 刚才方从哲让宣在京官员入朝,没等骆思恭站出来,朱由检就在朱由校耳边开口,随后将值守皇极门的任务交给了他。 陆文昭很是感激朱由检的知遇之恩,而此时、在京所有官员纷纷进入了皇极门。 “关门!” 随着陆文昭的开口,皇极门被关闭,而他也朝着文华殿赶去,最后来到了文华殿的门口,站在原地、目不斜视的看着殿外,耳朵则是一直留心文华殿内。 咚——咚——咚—— “上朝~~~” 铛——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三通鼓敲响,鸿胪寺丞高声唱礼,随后大汉将军撞钟,百官再度山呼万岁,整齐行礼了起来。 “起……” 鸿胪寺丞再度唱礼、两排大汉将军挥动黄丝编制的净鞭,打在空中发出了炸响声。 开朝净鞭、这是前朝就有的流程,目的是警告臣下、天子驾到,重要典礼就要开始,大家要立即停止交谈保持安静,各归各位。 按理来说、净鞭之后,鸿胪寺丞还需要唱声“入班”,随后才能开门、百官入殿。 但由于皇极殿还没有修葺,这次临时的上朝选择在了文华殿,因此站在皇极殿广场的两千多京官只能对着空气拜了又拜。 倒是文华殿、由于五品以上大臣早早就进入了文华殿,因此正事可以直接开谈了。 此刻朱由检站在御案左侧,旁边是身着臃肿冕服的朱由校。 在刚才的时间里、大太监王安从乾清宫中找到了一个月前,朱常洛所穿的天子冕服,急忙拿来给朱由校穿上了。 不过由于朱由校年龄小、加上没有朱常洛高大,因此这冕服松松垮垮,毫无威严。 为了维持天子威严,方从哲等人,只能在冕服里面又加了两重衣服,这才撑起了这冕服。 朱由检也换上了自己的亲王冕服,随后转头看向了朱由校。 只见自己的这位皇兄,这会儿正大汗淋漓,额头尽是汗珠,显然热的不轻。 见朱由检看向自己,他还特意对朱由检挤眉笑了笑,似乎在说“我没事”。 见状、朱由检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向了眼前的百官。 不过在目光扫视的时候,一名身着赐服,面板无须、年近五旬的太监尤为显目。 感受到旁人的目光,他缓缓抬头,与朱由检四目相对,随后老老实实作辑,算是行礼了。 这老太监、就是目前宫中太监的魁首,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他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被万历皇帝命为朱常洛的伴读。 在郑贵妃谋立福王朱常洵为皇太子的时候,是他在朱常洛身边保护。 朱常洛继位后、擢升他为司礼秉笔太监,而他则是劝朱常洛重用东林党的杨涟、刘一燝等人。 只是他这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还没有坐热,朱常洛因为红丸驾崩,没有办法的他,只能选择半路投靠朱由校,在移宫案中处理,将李选侍移出乾清宫。 不过之后魏忠贤、客氏得势,他也就因为权力斗争被杀了。 对于这个人,朱由检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救下他。 如果王安愿意投靠他,那么凭借朱由校对自己的依赖,和唯一一个亲弟弟的身份,他想要救下王安还是比较容易的。 可如果王安不愿意投靠他,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看向了百官,却见百官臣工聊得热闹不已。 他仔细一听,这才明白是礼部的官员在讨论朱常洛的谥号,以及葬在哪里等等问题。 朱由检反应过来的时候,礼部的官员和内阁方从哲等人,以及将朱常洛的谥号和庙号都敲定了。 庙号为光宗,谥号为“崇天契道英睿恭纯宪文景武渊仁懿孝贞皇帝”,与历史一致。 对于这个庙号和谥号,朱由检和朱由校都没有什么想法,反正朱常洛对他们不好,说的不好一点、还有杀母之仇。 不过庙号和谥号之后,一个尴尬的问题就来了…… 第六章 少年天子的爆发 “大行皇帝陵寝自然应当选在昌平,速速建成才不会让大行皇帝蒙尘。” “那规模呢?” “当先寻位置,定……” 文华殿内,所有人都在为朱常洛的陵寝想办法。 可以说、现在的朱常洛有些尴尬。 人死了、陵寝却没有,甚至连棺椁和下葬所用的各种东西,都没有准备。 毕竟皇帝的陵寝,一般是从登基开始选位置,定穴位,而后开始修建的。 除非皇帝特别年轻,比如朱由检的爷爷万历皇帝,因为年轻,所以拖到了万历十二年才修建。 不过万历对于自己的陵墓倒是舍得下本钱,耗时八年,消耗八百万两银子。 相比万历、朱常洛就比较尴尬了。 才登基一个月,连陵寝的位置都没有选出来,结果人就先驾崩了。 眼下为了帮他下葬,不使肉身腐烂发臭,可以说难坏了所有臣工。 作为内阁首辅,方从哲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朱由检的帮忙,摘到了迎立皇帝的功劳,因此底气十足的开口道: “大行皇帝陵寝,不如问问万岁是何想法?” 上了半天朝、这下所有大臣才反应过来,龙椅上还坐着新帝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窘迫了起来,毕竟他们习惯了龙椅上没人已经习惯了几十年,因此纷纷作辑请罪: “臣、失礼……请万岁恕罪……” 明朝大臣除了每年的三大正朝需要称呼“皇帝、陛下”外,其他时候的常朝,多以“万岁”来称呼皇帝。 同样、皇帝的自称也是有场合的,三大正朝时,皇帝必须是以“朕”自称,平常的常朝则是可以“吾”、“朕”自称。 至于私下,大部分时候都是“吾”、“我”自称。 类似朱棣和朱元璋就更随意了,常常以“俺”自称,并且出现于圣旨之中,十分罕见。 这么繁多的礼仪称呼,对于朱由校来说、还没有适应自己的称呼从太孙变成太子,就要重新开始适应从太子变成万岁,着实有些难为他。 他面对群臣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头疼,只能先示意百官平身,随后开始绞尽脑汁的想了起来。 望着自己皇兄的模样,朱由检也知道,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只能挤眉弄眼的吸引注意,最后才无声开口提醒道:“景皇帝” “咳咳!吾弟你认为如何?”朱由校没听明白,只能咳嗽着把问题推给了朱由检。 一时间朱由检心里快要骂娘了,百官也是干脆愣住了,没想到问题问来问去,最后问到了一个十岁的黄口小儿身上。 “麻了……”心底无力吐槽,朱由检只能对他的好皇兄微微作辑,随后回答道: “万岁、眼下正值夏季,若是时间拖久了,难免会让皇考蒙尘。” “依臣弟所见,倒不如将景皇帝曾经修过的陵寝翻修,以求皇考速速下葬。” 朱由检一开口、顿时底下的文臣眼神就亮了起来。 众臣回想起了当年景皇帝朱祁钰修建了六年的陵寝。(明代宗是南明才追尊的) 这陵寝本来是朱祁钰修建给自己的,却不想夺门之变后,明英宗朱祁镇把他安葬在了西山,没有安葬进原来的陵寝。 因此、眼下昌平中,便有一座现成的陵寝可以使用。 虽然过去了一百六十多年,但是稍微整理一下,再做做收尾的工作,想来是可以竣工的。 这么一想、方从哲首先站了出来,作辑道:“万岁、殿下说的不错,不如便以景皇帝留下的陵寝安葬大行皇帝如何?” “好!”听到自己弟弟的意见被众臣认可,还没有怎么经历过政治斗争的朱由校只是高兴。 不过这个时候朱由检也站了出来,对朱由校作辑道: “万岁、不如让臣弟领御马监的勇士营,腾骧、武骧四卫,为皇考督造皇陵如何?” 与刚才不同、若是刚才朱由检的开口,让百官们觉得他是一名贤明的王爷,那么眼下百官对朱由检的态度就转变了。 “万岁!此事不可!” 率先开口的,是一名兵科给事中,他年纪大概在五旬左右,为人清瘦苍白,语气不容商量,十分强硬。 他的开口、让原本已经准备答应下来的朱由校难做了。 他不想驳自己弟弟的要求,毕竟这是他照顾朱由检十年以来,朱由检第一次对他提出想法。 “杨给事中、你且说说为何不可。” 这个时候、方从哲就主动为朱由检挡拆了,而朱由检也知道了这人是谁。 兵科给事中杨涟,东林六君子之一。 朱由检没有想到、最先反对自己的会是他,不过仔细想想他的性格,倒也正常。 “万岁、殿下不过十岁,而御马监四卫和勇士营加起来近三万人,如何能交给殿下执掌?若是轻易交予,当有亡国……” “杨给事中言重了……” 杨链声音隆隆,语气强硬,似乎朱由检做了什么卖国的事情一样,好在方从哲旁边的一名老臣打起了圆场。 只是不曾想,面对这老臣的圆场,杨涟却继续强硬道: “刘阁臣也认为三万大军交予一孩童之手是简单的小事吗?!” “杨涟,你……”开口的大臣被气到了,心里大骂杨涟不识好歹。 实际上不仅仅是他,包括殿内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御马监的勇士营和四卫,明面上说有三万人,实际上可能连两万人都没有。 这支人马本来就属于内廷二十四衙门,归御马监的太监管辖,加上训练不行,尽是老弱,真打起来,说不准还打不过三万漕运的民夫。 况且修皇陵是老朱家的事情,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万岁、不可轻易调军给殿下统领啊,莫不是忘了当年文皇帝……” “够了!!!” 杨链还在自以为是的上谏,却不想一直摸鱼的朱由校听不下去了。 他本就是少年人,心气骄傲,虽然刚刚坐上皇帝的位置,还不太适应,但被杨链这样说,却也忍不下去了。 当然、他并不是政治上的白痴,相反他很明白,朱由检不会造反。 首先从年龄来说,朱由检不过十岁,其次他并不是嫡长子,最后御马监不过是皇帝的家奴,不可能跟着朱由检造反。 在他看来,自己弟弟不过是见哥哥坐上皇位,讨要个差事罢了。 就这样、却被杨涟怒叱,还把明成祖朱棣给搬了出来,摆明了说自己弟弟要造反。 朱由校只是在李康妃那里有心理阴影,所以怯懦,但他却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怯懦,要不然万历也不会立他为皇太孙了。 他的爆发,让所有官员都愣住了,明白了眼前的小皇帝不是好相与的存在,显然和万历的消极、朱常洛的表面儒和不同。 第七章 可罚不可杀 “万岁……” “王安!”杨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朱由校打断,而大太监王安也连忙上前作辑。 朱由校不顾杨涟,直接下旨道: “着旨、命王承恩提督御马监,辅皇五弟由检、着手为皇考修缮皇陵!” “奴婢领旨……”听到朱由校的话,王安点了点头,当即领下了旨意。 这一幕被杨涟亲眼看在眼里,却毫无办法。 说白了、御马监又不归兵部和兵科管理,他兵科虽然可以驳回皇帝与兵部的一些调动,却驳回不了内廷二十四衙门的事情。 朱由校做出了自己继位后的第一道圣旨,并且挑衅般的看了一眼老臣杨涟,随后对方从哲隆声道: “内阁与户部协助皇弟由检!” “臣、领旨……”方从哲没有杨涟那么刚正,这种事情上他不可能为难朱由检,毕竟朱由检才送了人情给他。 “退朝!”见方从哲作辑应下,朱由校心里顿时得意了起来,留下一句退朝,就抓着朱由检的手离开了文华殿。 走到殿后的时候,朱由检还能依稀听到杨涟在破口大骂,被鸿胪寺丞警告的声音。 “弟弟、你看我刚才如何?” 朱由校抓着朱由检走出了文华殿,却不想直接在文华殿背后的主敬殿休息了下来,并向着朱由检骄傲的说着自己刚才的举动。 对此、朱由检也只有无奈,对他朱由检作辑道: “皇兄刚才,确实有几分皇祖父的感觉,不过还是太过暴躁了,天子应该不展喜怒于面才对。” “哼!那杨涟老匹夫咄咄逼人,不呵斥他,真以为吾好脾气吗?”朱由校冷哼一声,显然对杨涟上朝第一天,就怒叱朱由检的行为不满。 在抱怨之后,他也不忘安抚朱由检,轻声道: “弟弟放心、过些日子国丧结束,我就把那老匹夫赶回老家。” “不用不用。”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连忙阻拦,却引得对方皱眉道: “怎么?弟弟觉得不满意?” 朱由检连忙解释道:“不是、只是认为哥哥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杨涟也是为了哥哥的社稷着想,臣弟刚才确实有些唐突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朱由校就握住了他的手,关心道: “弟弟向哥哥要东西,哪有唐突的说法?再说那皇陵本来就要修缮,由弟弟你带人修缮,我该高兴才是。” “那杨涟老匹夫,我过些日子再收拾他。” “不用不用……”朱由检有些汗颜,只能为朱由校解释道: “那杨涟等人皆为东林党,虽然为人迂腐,却胜在刚正清廉,朝廷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 “皇考在位时,重用东林出身的官员也是看出了他们对朝廷有益处。” 朱由检之所以解释、是因为此时的东林党,确实算得上明末的一股清流。 此时以杨涟等人为首的东林党,还在主张降田赋、去矿税,增收商税。 倒还不像崇祯年间的东林党,只知道党同伐异,对各项事情一问三不知。 东林党后来的混蛋,也是因为能干实事的东林党都死的差不多了,才让小人窃取高位。 若是东林党一开始就混蛋,也就不会吸引到卢象升、孙承宗、张煌言等人加入了。 所以对于朱由检来说、哪怕杨涟刚才弹劾了他,可是从国家角度来看,他弹劾的是对的。 换做朱由检是皇帝,也不可能让一个藩王执掌御马监近三万兵马,哪怕这三万兵马都是老弱病残。 “弟弟能以这种角度思考,属实是哥哥小看你了。” 朱由校没想到朱由检能考虑这么多,听了他的话后,朱由校倒是不这么生气杨涟这个人了。 不过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他还是对朱由检道: “这次看在弟弟的面上,就放过那杨涟了,可若是他之后再说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吾便要收拾他了。” “收拾是对的,但切不可杀他。”朱由检生怕朱由校气上头,把杨涟等人给宰了。 “嗯、吾记住了。”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脸上出现了迟疑的表情,紧接着又和朱由检商量了起来: “按照礼制、吾当入住乾清宫,可眼下乾清宫……” 朱由检顿悟,他明白朱由校是害怕李康妃,于是他转头看向了一名锦衣卫,对他招呼道: “你去叫陆文昭过来。” 这锦衣卫是陆文昭的人,见朱由检开口,便对朱由校作辑行礼,随后退下去找陆文昭了。 朱由检见他离去,则是对朱由校解释道: “那李康妃不过仗着魏进忠和他手下几个阉奴和奴婢罢了。” “待我叫陆文昭去把那几个阉奴打杀,再将李康妃赶去哕鸾宫,命我勖勤宫的几个阉奴看守她,谅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说到这里、朱由检想起了后宫还有一个郑贵妃,随后瞥了一眼四周,见没有其他人后,他才上前又对朱由校小声道: “虽然收拾得了李康妃,但内廷还有危险,因此这段日子,就请哥哥先住在主敬殿,我命陆文昭日夜陪伴兄长。” “给弟弟几日时间,哥哥就可以安心入驻内廷了。” “那就行、那就行……”听朱由检这胸有成竹的话,朱由校这才安心了下来。 瞧着他安心的模样,朱由检也放心了下来。 刚才他看着朱由校在朝堂上发怒的模样,心里说不怕是假的,毕竟这是皇权集中的封建王朝,若是朱由校不高兴,把他关进凤阳高墙也不奇怪。 眼下看来、朱由校显然没有《明史》之中记载的那么废材,他对于一些事情,还是有自己的见解的。 “对了、弟弟为皇考修建陵寝的事情,安排承恩去做便可,大不用前往昌平。” 朱由校似乎是被李康妃吓得不轻,加上朱由检对李康妃强硬的模样,给足了他安全感,因此有些舍不得朱由检离开,小心吩咐着。 不过他这话被朱由检听到,不由得觉得有些无语。 他要御马监、可不是单单为了修一个皇陵。 他要把御马监重整起来,最少成为一支能守城的军队,而不是继续这样下去。 哪怕御马监的四卫一营训练起来后,兵权被朱由校收走,但最少关键时刻这支军队能派上用场,不至于沦落到需要抄家的时候,还得用外人的尴尬局面。 因此他自然不能这么答应朱由校,而是为朱由校解释道: “哥哥不用担心、陆文昭会保护好哥哥的。” “眼下内廷外廷,都有着不少的危险,我与哥哥须得一支人马拱卫,不然怕是哪天有人冒犯了哥哥,我等却无人可收拾他,岂不成了笑话?” 朱由检的话,听得朱由校连连点头,似乎在沟通之中,朱由检已经摸准了朱由校的性格。 为了不让人在弹劾时,朱由校生起疑心病,朱由检还特意解释道: “这兵马在皇陵修成之日,便交给皇兄手下的内宦、好让皇兄不至于无可用之人……” “不必!”见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反而皱眉道: “哥哥给了弟弟的东西,怎么又能收回来?你且放心让承恩管着御马监,外廷之人诸如杨涟,若是敢再弹劾于你,我必将他好生收拾!” 朱由校这个时候显得很霸气,似乎只要不关于李康妃和郑贵妃的事情,他都显得很有主见。 朱由检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有乖乖作辑,而此时陆文昭和王安以及骆思恭也大步走向了他们…… 第八章 初尝权力 “臣骆思恭,未能保护万岁,实乃死罪,请万岁治罪!” 人还未到,哭嚎声就传遍了主敬殿,骆思恭声泪俱下的模样,看的朱由校有些不耐烦。 在他看来、关键时刻保护了自己的是自家弟弟,骆思恭眼下的行为太过虚假了。 他跟着皇祖父多年,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在皇祖父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他对骆思恭的评价。 “此人好虚名、恐得罪文人,当小心利用” 这是当初万历皇帝对骆思恭的评语,而小小年纪的朱由校也牢牢记在了心里。 “起来吧。”朱由校虽然不喜骆思恭,但还是叫他平身,随后对骆思恭道: “陆文昭立了功,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臣明白!”骆思恭见状,虽然嫉妒陆文昭,也害怕陆文昭抢了他的位置,却还是对朱由校献着殷勤道: “南镇抚司尚缺卫指挥同知一位调度南镇抚司,陆百户的功绩,提拔为指挥同知,监管南镇抚司是绝对足够的。” 锦衣卫镇抚司分为南、北两司。其中“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纠。“北镇抚司”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监狱(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司法机构。 指挥使下、便是两名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分别管理南北镇抚司,不过北镇抚司权力更大。 只是南镇抚司,毕竟是掌管法纪和军纠的地方,尽管因为历年来饷银不足,人手锐减,但却不失是一个好地方。 对于朱由检来说,这人少不失坏事,最少容易重新建立法度。 他对于锦衣卫,不需要所有人都是他的人,但只要每旗都有他的眼线就足够了。 南镇抚司,完全可以做到这点。 “弟弟你看怎么样?” 朱由校没有叫陆文昭谢恩,而是先问了朱由检的意见。 这行为很值得推理,如果朱由校直接叫陆文昭谢恩,就代表自此后、陆文昭就是他的人了,其次他才是朱由检的人。 但朱由校没有这么做,他先问了朱由检的意见,就是不想抢自己弟弟的人。 “陆文昭,还不谢恩?”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立马严肃着脸,对陆文昭招呼了起来。 “臣陆文昭、谢万岁圣恩!” 陆文昭不是傻子,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当面谢朱由检,他只能先谢朱由校。 要是他先谢朱由检,再谢朱由校,无疑是把朱由检推到火坑之中。 “嗯、你这人不错,朕的安危就系于你手了。” 朱由校很是满意陆文昭的举动,对他好感大增的同时,也透露了几分亲近。 这几分亲近,让骆思恭倍觉压力,心里清楚了朱由校对他的不满。 他只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倒是这个时候、作为内宦第一人的王安显得十分沉着。 朱由检见状、直接开口道: “王安、我听闻你手下有一个叫做曹化淳的人,叫他去我的勖勤宫任差吧。” “这……”王安沉闷的眼神中闪过了几丝光,抬头看向了朱由校,似乎在问他的意见。 “皇弟叫你做就做。”朱由校对王安这瞻前顾后的性格很不喜欢,主要还是因为去年他母亲被李康妃欺辱至死时,王安没有站出来说话。 “奴婢领旨……”见朱由校都这么说了,王安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脚步响起,朱由检侧目看去,却看见了自己早前吩咐去找方从哲的那太监回来了。 这太监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生的白净清秀,性格却有些愚钝木楞。 看着这太监,朱由检也不由觉得头疼。 只因为这太监,正是历史上崇祯出名的大伴,王承恩。 作为一个伴读太监,王承恩很好,他虽然愚钝木楞,对内廷争斗不擅长,却忠心耿耿,善于治理。 这点从崇祯年间十七年,内廷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可以看出。 至于王承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朱由检在一个月前,从司礼监把他叫来给自己当差的。 他当时还是一个小太监,人微言轻,只是在司礼监做些杂事,来到朱由检手下后,才逐渐得到了权力。 不过他倒不贪恋权力,对于朱由检吩咐的事情,都是老老实实去做。 见陆文昭得宠,也不嫉妒,只是安分做自己的事情。 朱由检对他的忠心和老实很满意,但他不善于争斗这点,却让朱由检头疼不已。 也正是因为他的性格缺陷,朱由检才会向王安索要曹化淳。 曹化淳对于内宦的争斗可以说是门清,尽管后世有人诬陷曹化淳在京城陷落时开城门。 但后世的墓志铭出土后,这假史不攻自破,京城沦陷时,曹化淳已经回乡养老六年了。 除非曹化淳能日行千里,不然不可能出现在京城,还能掌权为闯军开城门。 总之、有了曹化淳,朱由检掌握御马监的想法才能实现。 这么想着、他对朱由检作辑道:“皇兄……” “刚才还叫哥哥,怎地现在又称皇兄了?”朱由校突然笑了出来,朱由检听到后也是十分窘迫,连忙开口道: “哥哥今日经历许多,当好生休息,弟明日会派人前往京城外,巡查御马监各地的马场,看看四卫一营还剩多少人马。” “等探明了人马,再回京向户部回禀,算清楚为皇考修建皇陵的银两,国丧之后,臣弟亲自检阅各军” “国丧?”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面露难色。 国丧正常来说、也就是一个月罢了,朱由检的意思就是一个月后他会出宫去检阅御马监的四卫一营。 尽管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好心,但他还是有些惧怕李康妃等人。 毕竟她给他造成的心里阴影太大了,若是朱由检不在,这偌大皇宫只有自己一人,又与李康妃不过几堵墙的距离,那…… 这么想着、朱由校只能对朱由检道:“这些事情,让承恩与王安去办就可以了,你自该留在宫中,与我应对国丧的事情。” 朱由校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最少在收拾完李康妃前,他是不敢让朱由检出宫的。 朱由检也没有办法,他能理解朱由校对李康妃的恐惧,但要怎么收拾李康妃,他也很为难。 杀是不能杀的,最少在三年内不能杀,不然天下必然要说自己两兄弟为了报仇而弑杀养母。 在孝道为大的这个时代,哪怕李康妃直接、间接杀了朱由校兄弟二人的生母,但他们是绝对不能赐死李康妃的。 怎么收拾李康妃,朱由检还需要好好想想…… 第九章 忠心耿耿魏进忠 “万岁……万岁啊……奴婢该死啊!” 正当朱由检想着怎么收拾李康妃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宛若杀猪般的哀嚎声。 他闻声看去、只见远处一个年纪在五十左右的老太监跪在地上哀嚎,被两名锦衣卫给拦在了原地。 这人朱由检十分熟悉,他便是照顾了朱由校母子十几年的魏进忠。 或许这个名字对于后世人来说不出名,但如果按照历史进程,他会在之后被朱由校赐名为魏忠贤…… 也正是这个魏忠贤,埋下了明朝猝死的伏笔之一。 尽管后世有人说魏忠贤在时,边疆如何如何稳定,税收如何如何…… 但实际上、魏忠贤和东林党两方人中,主张增加商税的却是东林党,而魏忠贤确实减少商税的始作俑者。 东林党在杨涟等六人带领的时期,主张废除矿税,减免田赋杂税,增收商税。 原因很简单,此时的东林党还比较清廉,并且他们不是乡党、而是全国各地有志者组织在一起的一个党派。 他们的对手、在魏忠贤崛起前,主要是湖广河南的楚党、浙江和南直隶的浙党,以及山东和北直隶的齐党。 这三大党派,从地域就能看出,楚党出生地是粮食富足的地方,而浙党是商贾横行的地方,齐党则是盐铁富足的地方。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小党派,比如川党、闽党、秦党等等以地理和家乡聚集在一起的乡党。 他们在底下官商勾结,与大商人一起盘剥百姓,将原本大商人的税赋,平摊到了百姓身上。 即交税时大商人出来站队交税,百姓盲从,而交税之后乡绅商人的如数奉还,百姓的赋税均摊,一部分上交朝廷,一部分由下面的官员层层侵吞。 在这样的局面下,最苦的是百姓,不仅要被官员盘剥,还要被大商人盘剥。 因此、杨涟、左光斗才会主张削减田赋,增收商税、杂项。 后世人以为明朝皇帝不知道商税的潜力,但明朝皇帝之中、尤其是万历、朱常洛,朱由校三人,他们都知道商税的潜力。 不然他们也不会一直在用东林党。 说白了,东林党是一个很好的背锅侠,甚至朱由校继位的前四年,也是在用东林党的主意。 但这样的问题从天启四年,东林党内部出现了内讧开始结束。 魏忠贤开始上台,而他与东林党有仇,并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恰逢这时,所有的乡党被东林党针对的苦不堪言,因此他们纷纷转头魏忠贤,也就组合成为了所谓的“阉党”。 魏忠贤要笼络手下的人,自然就要给好处,而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减免商税、杂项。 魏忠贤通过减免商税,获得了地方上大商人的支持,而地方上的乡党官员为了赚钱,也为了拍魏忠贤马屁,便和大商人一起,将原本大商人头上的商税,平摊到了小商人的身上。 获了利,大商人和地方官员,便开始在地方上、为魏忠贤建造生祠来拍马屁。 这时候,东林党内讧,一部分人叛出东林党,投靠阉党,再之后便是对东林党的清洗。 直到天启七年结束,如杨涟等人一样为国为民的东林党已经死的死、致仕的致仕。 可以说从天启七年开始,真正的东林党已经死了,活下来的除了徐光启、张煌言、孙承宗、卢象升这群小部分的能臣干吏外,其他的官员本质上就是曾经的阉党。 明末已经烂完了,要想重建它,难度很大,比再开创一个新的王朝难度还大。 可是朱由检没有办法、他已经成为了权力中心的人,不管是想做闲散王爷,还是皇帝,他都必须把明朝治活。 他知道魏进忠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所有人都有他的用处。 因此、他没有煽风点火,因为他知道朱由校本质上是舍不得杀死魏进忠的。 “放他过来!” 朱由校一开口,两名锦衣卫立马放行,魏进忠也连滚带爬的爬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拜在地上,哭嚎道: “万岁、奴婢万死啊……” “呵……”听到这话,朱由校冷笑:“你这话倒没有说错。” “奴婢本想趁机救出带万岁,却不想康妃娘娘不给奴婢一点机会,奴婢只有去找了客巴巴,可客巴巴也没有办法,好在万岁吉人自有天相……” 魏忠贤啜泣着,而朱由校却在听到“客巴巴”三个字后,脸上严肃的表情为之一懈。 旁边的朱由检见到这变化,也没有说什么,只因为他明白,对于朱由校来说“客巴巴”的重要性。 客巴巴也就是所谓的客氏,她十八岁入宫,以乳母的身份照顾了朱由校十六年,这其中并没有后世污蔑的乱伦事情,毕竟以内廷的制度,这不可能发生。 对于朱由校而言,客氏在他生母死后,不亚于真正意义上的养母。 哪怕是朱由检自己,也不敢确定,他在朱由校的心里,地位能高过客氏。 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头、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一旦他惹得朱由校不开心,那说不定他心中的计划就没有办法实现了。 兄弟为女人、朋友、地位分开的事情太多了,朱由检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 他沉默着站在朱由校身后,而王安则是瞥了一眼他,眼底有几分惊异。 能进能退、这是内廷宫斗,外廷政斗的先决条件。 先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有机会取胜。 他的沉默、没有被朱由校注意到,因为朱由校此时的心思已经放到了客氏身上。 他思虑片刻,便对魏进忠开口道: “你告诉客巴巴,让她好生在内廷呆着,等过些日子内廷安稳了些,吾再召客巴巴。” “奴婢尊万岁口谕,奴婢尊万岁口谕……”听到这话的魏进忠知道自己不用死了,他连忙磕头,把额头磕出了红印。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朱由校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摆手叫魏进忠离开。 “奴婢告退……”保住了小命的魏进忠连连叩恩,随后一边叩恩,一边退下,最终消失不见。 朱由检见他走了,也对朱由校开口道: “哥哥昨夜劳累,未能好好休息,眼下先进殿好好休息吧,臣弟先回勖勤宫休息了。” “午时之后国丧就要开始,臣弟先回去休息了。” “嗯!”似乎是因为朱由检安排好了一切,朱由校没有之前那么不安了,他点了点头道: “弟弟多多休息,国丧之事,王安会去办的。” “那弟弟告退了……”说着、朱由检就作辑慢慢退后几步,随后带着王承恩离开了主敬殿。 朱由校看着朱由检的背影,从原本的颔首含笑,却一点点的变为了狐疑…… 第十章 局势艰难 勖勤宫,这是朱由检的寝宫,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这宫殿属于东宫之一的宫殿,规模实际上并不大,顶多容纳一位皇子、以及两位宫女和一位伴读太监居住,面积不过两三百平。 尽管规模不大,但已经算是皇子能入住宫殿中最好的几座了。 朱由检带着王承恩和十几名锦衣卫回宫,才坐下,他就对王承恩吩咐道: “你现在被提拔为御马监掌印太监了,过后我会让皇兄把一个叫做曹化淳的人,提拔为御马监的提督太监。” “你待会知会一声陆文昭,叫他调一支总旗的锦衣卫给你,另外带着你手底下信得过的太监,把御马监的所有掌场太监全给我换了。” “告诉他们,给我好好笼络下面的民夫和贴场、签书太监。” “给我盯紧了这群家伙,谁再敢在其中贪污,检举者可分抄家后的三成家产!”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心中一悚。 他没有想到、自家殿下为自己讨了这样的一个差事。 要知道御马监在内宦二十四衙门中,仅次于司礼监。 御马监手下在北直隶这块河北大地上,有大大小小几十万亩的草场。 这些草场中,有的是草料场,有的是牧场,每年能收到马料十八万二千余石、干草四百九十六万余束。 另外、牧场中还有大象、军马、挽马、驴、耕牛、羊等一共一万八千余头。 仅仅这些,御马监就有十几万两的收入。 除了这些、御马监还有耕地、皇庄、皇店上百处,加上草场和牧场,每年能稳定收入二十三万两。 要知道这还是记录在案的明面银两,私底下不知道被那些太监贪墨了多少。 朱由检不知道能从这里着手弄出多少银子,但他更在意的,还是四卫一营的编制。 御马监、这是一个集财政、军队、后勤为一体的衙门。 所谓四卫一营,便是由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以及勇士营组成的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最辉煌的时刻,或许就是在明成祖、明宣宗、明宪宗、明武宗四人的带领下,不断的南征北讨。 成祖五次征讨蒙古,御马监至少三次随征。 宣宗征讨汉王高煦,御马监扈从,并受命与阳武侯薛禄、清平伯吴成领兵二万为前锋。 明武宗北巡宣大、南下淮扬,也均由御马监太监随行。 这样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最后毁在只知道修道的嘉靖皇帝手中。 朱由检也懒得评价这个荒废武备的祖宗,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御马监那纸面上所记载的25400人里,有没有五分之一能用。 王承恩的能力有限,让他检阅军队,选兵选材肯定是不行的。 甚至朱由检自己也不太行,毕竟他未穿越前,也就是当了两年大头兵,然后退伍会大学读书,毕业考公、当了两年基层罢了。 他不是不能干事情,而是他只知道现代军队的流程,不熟悉明代军队的流程。 打仗不是儿戏,他不可能把现代的制度,一板一眼的套在这个时代。 这就好比在这个时代玩妇女解放,真的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他之所以说要带领御马监四卫一营的人修建皇陵,也是为了给他腾出时间,来找一个可以练兵的人。 这个人,他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明末练兵强劲的人选,数来数去就那几个。 戚继光的侄子,浑河之战戚家军的实际统帅戚金。 白杆兵援辽的统帅,秦邦屏与其弟秦民屏。 实际上、只有这三个人他能用,至于孙传庭、卢象升这两人,眼下还只是纸上谈兵的干吏,用他们太不现实了。 眼下是泰昌元年九月初一,朱由检记得,这两支南兵部队,是年初开始北上的。 按照史书的记载,他们会在通州停留,随后因为双方士兵采买后勤的事情大打出手,因此结怨。 这也导致了,这两支明末一流部队,在浑河之战互相怄气而战败。 在朱由检的心里,明末的一流部队只有三支,即辽东铁骑,戚家军、白杆兵三支。 所谓的女真满万不可敌,却不见在浑河之战,数万人围攻加起来才七千人的戚家军和白杆兵,却被打的人仰马翻, 被击斩落马者二三千人,有名有姓被斩杀的后金将领则是九人。 后金的八旗,最少在天启年间,还只是一支二流部队。 或者换句话来说、后金的八旗,就是明成祖北征时,明朝正常边军的实力。 后金的八旗真正一跃为东亚顶流部队,得等到皇太极继位了。 眼下的他们、还是以少量重装步兵、重装骑兵为辅,大量轻装步兵为主的渔猎部队罢了。 在朱由检看来,他不需要编练几十万能战善战的兵马,哪怕只要有三万戚家军这种实力的兵马,就能够死死的把努尔哈赤困死在辽北地区。 到时候就算他不出兵,等个几年小冰河彻底爆发,努尔哈赤和他手底下十几万建奴都要饿死在辽北。 不战而胜才是朱由检的想法,只要能不打,他就不会选择去打。 因此对于他来说、现在最好的老师,就是曾经跟着戚继光南征北战,既对抗过倭寇,又对抗过海盗,又打过北虏和镇守过蓟辽的戚金! 只是摆在他面前的难题就是、按照接下来的历史进程,努尔哈赤会大规模的发动对沈阳和辽阳的进攻,以谋求夺取辽东半岛。 努尔哈赤的战略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夺下辽东半岛后,隔着辽河与明朝对峙,并且将朝鲜和明朝连成一线的战线给斩开。 这样做之后、他不管是西进攻伐内喀尔喀蒙古,还是东出打朝鲜,又或者北上收拾野人女真,都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尽管熊廷弼自称在辽东练兵十八万,但这里面能不能拉出五万能打的都是问题。 戚金手底下的戚家军,以及秦邦屏的白杆兵,是肯定要前往辽东支援的,所以问题就给到朱由检了。 他是要放戚金去辽东,还是把戚家军留下帮他练兵。 想到这个问题,朱由检倍觉头疼,只能先对王承恩说道: “你出城之后,记得让人问问兵部,就问川兵和浙兵到哪了,问了结果后立马告诉我。” “奴婢领命。” 王承恩有些木讷的点头,而朱由检见状,只能摆手让他下去了。 至于他自己,则是在坐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觉得太困,直接在榻上撤下桌子,午睡了起来…… 第十一章 噩梦开局 “铛——铛——铛……” 午睡时、当三万声钟鼓声停止,没有任何人叫朱由检起床,他自己就自然而然的醒了。 这是前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他睡觉很轻,习惯了四周的声音频率后,一旦周围的声音发生改变,他就会主动醒起来。 “来人!” 揉了揉眼睛,朱由检觉得有些口渴,看了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向寝宫外叫了一声。 两名小太监一前一后的低头走进宫内,微微鞠着上半身:“殿下……” “叫典膳局准备点辛辣的饭菜,另外弄些冻饮来消暑。”朱由检揉捏着眉头,对两个太监招呼,末了不忘问一句: “国丧开始了没有?” 一名太监起身作辑,对朱由检行礼后准备去东宫的典膳局叫庖厨准备饭菜,另一名太监则是颔首回应道: “回禀殿下、内阁说先皇驾崩突然,六部各官员尚未反应过来。” “加之内官监、礼部并无国丧储备,因此需要延缓国丧一日。” 这太监回答的清楚,朱由检也听了个明白,心头不由无语。 往往国丧的各种东西,都是在先皇驾崩后的一月国丧开始准备的。 只是朱由检的爷爷万历才驾崩了一个多月,朱常洛就驾崩了,内宦二十四衙门的内官监和礼部都没有准备好东西。 一时间估计也弄不出这么多国丧的东西,估计礼部的意思是把各种应用在万历国丧的东西洗一洗,打扫一下,就先给朱常洛用着了。 这也没有办法、他去世的匆忙,棺椁倒还好说、这东西常备两套,他倒是可以用万历的备份。 但其他各种器皿、绸缎就不行了,只有清洗来用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开口道: “承恩几时出去的,有没有让人带消息回来?” 小太监行礼回应道:“王太监辰时三刻出宫,午时六刻让人带回了兵部的消息。” “兵部那边说,川兵已经抵达洛阳,预计一个半月后抵达通州。” “浙兵已经抵达河间府,预计十日后便可抵达通州。”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叫人进殿为吾洗漱更衣。”听到白杆兵和戚家军的消息,朱由检点了点头,摆手就让这人退下。 那小太监行礼退下,刚出寝宫不到一炷香时间,一个女官就带着四个宫女,端着各种洗漱的东西走进了寝宫内。 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一个月的朱由检,就这样坐在榻上。 女官带着宫女对他行礼,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什么。 女官等人起身后,先是两名宫女抬着摆放铜盆的木架子放在朱由检的一旁,为铜盆倒水,试了试水温。 女官上前为朱由检取下玉簪,头发散乱。 剩下两个女官则是为另一个木桶掺水,试了试水温后,跪在地上为朱由检脱袜。 她们两人跪在地上,小心的水洒在朱由检脚背上,确定水温不会让朱由检不高兴后,才小心翼翼的为他洗起了脚。 女官跪在朱由检身后,用梳子小心为他梳头发,另外负责洗脸刷牙的宫女也轻车熟路。 她们一人用毛巾温水拧干后,小心翼翼的擦拭朱由检的脸颊,另一名宫女则是将一个小盒里面的牙粉洒在了木制的牙刷上。 这牙刷是明孝宗朱佑樘发明的,牙粉则是一些用来清理的粉末。 刷牙被称为洗龙沟,必须得小心,哪怕朱由检只是一个没有封王的王爷,也足够治她们的罪。 服侍朱由检的宫女们,大多都是十八九出头,明眉皓齿、皮肤白净的良家女。 即便是那女官,也不过二十六七岁,手法十分老练。 她们的安排有着标准,一般最容易让人不舒服的梳头发,是由经验老到的女官进行。 其次的刷牙,则是由进宫最老的宫女来做,其次就是洗脸、最后才是洗脚的宫女。 在她们的一番操作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朱由检就被收拾干净了。 宫女端开了洗漱的瓢盆架子,女官也下了榻。 朱由检站了起来,张开双手的同时,就开始有几双粗糙的手为他更衣了起来。 这些手因为干活而粗糙,与这些宫女的长相形成了明显的对差。 朱由检并不在意这些,反正他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什么也做不了。 他就这样张开双手,等着女官将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去,最后再开始换新衣添上。 毕竟是国丧,朱由检被换上了一袭素色的白衣,头顶被插上了木簪,随后就被戴上了没有任何金边的黑色翼善帽 尽管年纪还小、不过朱由检已经有四尺八寸,按照明朝的裁衣尺一尺32厘米来算,他已经有一米五三了。 这身高在这个时代,便是一些十二三岁的孩童也没有这么高。 明代男子身高平均也不过一米六四至一米六九罢了。 回顾五千年的华夏身高史,绝大多数时间内华夏人都是东亚第一身高,甚至在世界范围内,华夏人的身高几乎一直可以算是鹤立鸡群,直到清代才开始下降。 朱由检记得不错的话,这个时代明朝招募营兵的标准是五尺二,约等于后世167厘米。 同时期北欧招募士兵标准身高不过162厘米,南欧不过158厘米罢了。 东南亚的各个国家,便是一米五出头都算不错了,而日本幕府,更是145厘米以上就算优质兵员了。 只是不出意外的话,欧洲的人种身高,会在接下来的三百年掠夺中,连续增长,从南欧最开始招募士兵身高标准158厘米到165厘米。 这些东西朱由检很清楚,不过是由于清朝的过度剥削,导致了百姓的营养不良从而导致了汉人身高下降罢了。 所有王朝都是需要剥削百姓的,只是看谁剥削的狠不狠罢了。 就从税收制度来说,明朝中央朝廷对于百姓的剥削并不狠,但是由于官员的俸禄不足,导致腐败成性。 朝廷对一亩地增收一厘,地方官员就敢征收一厘五分,再转移地方乡绅的赋税给普通百姓,便直接涨到了三厘。 在这样的时代做皇帝,如果搞不清楚百姓为什么过的苦,那么王朝覆灭是正常的。 正如历史上的崇祯,估计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过加了一点点赋税,一亩亩产两百斤的地,只收十几斤的粮食,百姓却会造反。 就眼下来说、朱由检十分明白崇祯朝的弊病。 要抢救明朝,从天启年间或许还有可能,但是从崇祯年间的话,还不如直接投身做流寇。 朱由检如果没有记错,大概从崇祯元年开始,小冰河期爆发的大旱灾会连续持续二十年,波及范围包括甘陕、河南山西、山东、北直隶、湖广北部等等地区…… 除了辽东和云南两个地方,其他两京十二省,都将会爆发波及全省、乃至半个省的大旱情。 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山东,这些地区都连旱5年以上。 这连续二十年的旱情,洪涝、瘟疫,实际波及人数超过六千万。 这样的天灾下,就是换朱由检的老祖宗朱元璋来,估计也是任由天下糜烂,最后从南直隶和北直隶发兵,重新打一次天下罢了。 第十二章 伸手锦衣卫 “难啊……” 待所有人退出寝宫,朱由检长叹了一声。 从明末来拯救明朝,这难度太大了。 远的不说,就单说明年。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因为萨尔浒战败的后续风波会持续发酵,首先就是由于石柱的白杆兵出川,最后于浑河全军覆没后,让永宁土司奢崇明有了机会。 兵部征调奢崇明率所部兵马援救辽东,而奢崇明趁机领步骑兵二万来到重庆。 他趁校场演武之机,杀死巡抚徐可求等军政官员20余人,发动叛乱,占据重庆,攻合江,破泸州,陷遵义,建国号“大梁”,设丞相、五府等官,全蜀震动。 第二年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也起兵反明,聚众十万,攻占毕节一带。 这一场叛乱规模宏大,极大的分散了明朝的人力物力,导致经费暴涨。 同时努尔哈赤也对不断在辽东攻城掠地,直到崇祯二年,才平定了这场史称“奢安之乱”的土司叛乱。 再之后就是大明全国大旱,成功陷入生命的倒计时。 因此、对于朱由检来说,眼下首要做的,就是先准备明年可能会爆发的奢崇明起兵。 至于怎么做,他心里已经有底气了,只是还需要和他的好皇兄商量一下。 这么一想、朱由检在寝宫等了一会儿,等太监将膳食端上来后,他在很短的时间里解决了五脏庙的问题,然后就准备出门。 锦衣卫见状、连忙让东宫的内宦准备好了亲王乘坐的象辂。 象辂、这是一种象牙做装饰的马车、它用一匹马拉拽,在曾经是帝王的用车,到了明代后成为了亲王在宫中的交通工具。 在明代、皇宫之中的交通工具繁多,各个阶级能使用的工具也有礼制上的规定。 宫中、最高级的叫大辂[lù],其次叫玉辂。 这两种都是极为正规的场合才用,装饰都是极尽豪华,驾车用的是两头大象。 第三、四等的车辇叫大、小马辇,分别用八匹马和四匹马拉车。 再下一等是步辇,也就是人拉的车,步辇中又有一个稍小的层次,叫大凉步辇,常常在夏天使用。 最下一等叫舆,也就是轿子。 以上七种车辇是明代皇帝专用的,其纹饰都有极其严格的规定。 这些都是在皇城内部使用的,如果皇帝出去,还有具服幄殿,也就是搭的大架子,用绫罗绸缎装饰,作为行动的宫室。 至于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的车驾等级要比皇帝的小,有辂及安车、行障、坐障四等;皇帝和皇后的辂只是礼仪用车,平常不用。 皇妃的只有三种,为凤轿,行障、坐障;没资格用辂。 除了以上这些身份,能使用“辂”这种规格工具的还有太子和亲王。 不过太子一般用金辂,亲王则是用象辂,这两个都是正式的礼仪用车。 在锦衣卫的帮助下,朱由检有点艰难的上了自己的象辂,打开了窗户便端坐在了辂中。 驾车的太监见状,便小心抖动缰绳,驱使一匹白马拉着象辂,带着朱由检向着主敬殿赶去。 象辂的身后,还跟着十二名锦衣卫,排场十足。 只是在他们才刚刚走出东宫大门的时候,一名锦衣卫总旗也从皇极殿侧门方向快走而来,见到象辂连忙行礼作辑。 “这么匆忙,怎么了?”朱由检掀起象牙做的竹帘,对锦衣卫总旗询问了起来。 这总旗见状,连忙上前对朱由检作辑、解释道: “殿下、陆同知派下官前来通禀殿下,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已经将康妃娘娘从乾清宫,移居到了哕鸾宫的仁寿殿。” “万岁已经在客氏的建议下,提前入驻了乾清宫。” “……”听到陆文昭让人传来的话,朱由检微微皱眉,顿感不妙。 他本来以为自己那皇兄,对客氏顶多就是亲情罢了,可眼下看来,他没有听从自己的话,而是选择了客氏的话。 这么来说、就目前来说,自己的话语权还是比不上客氏的。 朱由检站在宫道上思虑,过了几秒后才开口道: “乾清宫是内宫,外廷官员不得入内,那眼下陆文昭在何处?乾清宫由谁在拱卫?” 总旗见朱由检询问,微微一愣,紧接着作辑道: “万岁移驾乾清宫后,便挺由客氏的安排,叫魏进忠领净军拱卫乾清宫,另外升任他为惜薪司掌印太监。” “陆同知被万岁安排巡视谨身殿,说是谨身殿距离乾清宫近,有事好传唤。” “另外万岁开口,若是殿下醒来,可去乾清宫。” “果然……”听到总旗的话,朱由检心中一悚,不由觉得幸好自己早上没有为难魏进忠。 就眼下来看、客氏对魏进忠喜欢得紧,而自己在朱由校的心里,地位应该和客氏差不多。 这里从朱由校虽然听了客氏的话搬去乾清宫,却依然让陆文昭巡逻距离乾清宫最近的谨身殿就能看出。 他进一步摸索出了自己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也就知道自己大概做什么事情,才会触碰到朱由校的底线了。 这么一想、他转头对负责驾车的太监说道:“去乾清宫。” “奴婢领命。”驾车太监听到这话,便引马前往了乾清宫。 他们驾车来到了皇极殿的右门,负责值守此地的锦衣卫见状,还是小心翼翼的向朱由检检查了腰牌和象辂。 他们开门放行,马车也进入了皇极殿后的大广场。 不过朱由检他们没有停留,只是一路越过了皇极殿、华盖殿、谨身殿,随后来到了乾清宫前的乾清门。 “吁……” 驾车太监将马车停下,随后取下自己坐着的马凳,搀扶着朱由检下车。 等朱由检下车的时候,这才看见乾清宫门,已经换了一批他不认识的净军太监。 陆文昭一直在这附近等着朱由检,见象辂的出现,便一路快走上来,撑伞为朱由检遮阴,并解释道: “殿下、内廷被王安和魏进忠、客氏三人把持,勖勤宫的内宦进不去……” “……”听到这话、朱由检微微皱眉,随后对陆文昭开口道: “我先进去,谅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你就带人好好看着,另外好好操办南镇抚司。” “南镇抚司现在还有多少人?标定是多少人?” 陆文昭见朱由检这么说,轻声回答道: “按名录上来说是六百七十二人,但是这些年缺额眼中,还有不少人让别人冒名顶替出差,实际人数应该不足两百,另外南镇抚司已经欠响六个月了。” “那就从两百人里挑几个你能用的,北镇抚司那边也是一样。”朱由检堂而皇之的说道: “骆思恭那边若是敢为难你,跟我说一句就行。” “南镇抚司的俸禄、我等会会告诉万岁,让他从内承运库调拨银两。” “你要做的、就是把南镇抚司给我教好,告诉他们,他们忠心的人是谁。” “我不希望日后用上他们的时候,还有那种乱伸手的人!” 第十三章 恐怖的辽响数量 “下官明白……” 见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朱由检为他撑腰,骆思恭那方面的威胁就几乎没有了,而他只需要带好南镇抚司的六百人,再慢慢扩大就行。 他能看出、自家殿下需要的不止六百人那么简单。 “万岁宣五殿下进殿~~~” 突然、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乾清门门口,魏进忠吊着嗓子对朱由检宣口谕。 见朱由检看向他、这家伙还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我先进去,记住我说的。” 朱由检倒是沉得住气,丝毫不在意自己好皇兄对客氏的关心。 他交代了一句陆文昭,就走向了乾清宫门,宫门两旁的净军对着他作辑,他并不在意而是瞥了一眼魏进忠,朗声道: “皇兄既然给了你机会,就要好好使用,内廷的一些事情,你和王掌印好好看着办,别让一些对皇兄不好的事情再出现。” “奴婢知道,多谢五殿下提醒。”说着、魏进忠谄媚的为朱由检引路,并不敌视他。 说到底、他现在不过是靠着客氏的一条老狗罢了。 朱由校或许在意客氏的感受,但如果魏进忠敢在朱由检面前摆架子,朱由检完全可以让陆文昭把这家伙当场打死。 不过这没有必要,他要留着魏进忠,他之后要做的事情,总需要有人背黑锅,魏进忠显然是个不错的人选。 就这样、他在魏进忠的引路下,重新踏上了乾清宫的宫道,不过这次乾清宫的所有太监,都换成了东宫的太监。 “东宫太监,是你调过来的?” 朱由检走在前面,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走在他后半个身位,有些卑躬屈膝的魏忠贤也献媚道: “是奴婢调来的,客巴巴说内廷不太安全,奴婢就调来了。” “嗯、多注意李康妃和郑贵妃。”朱由检应了一声,便不再问其他的问题,而他们也走到了乾清宫门口。 不过让他尴尬的是,站在宫门口的他,看到的却是一个背对着自己,穿着单薄袖衫打底的朱由校。 此刻的他,正在对着一个架在凳子上的木头刨木头,昂贵的乾清宫地砖上,铺满了廉价木头的碎屑。 “皇兄?” 朱由检整理了一下心情,对于这个被称为木匠皇帝的朱由校喊了一声。 不曾想朱由校转身的时候,手里居然一手拿着刨子,一手拿着一本奏疏。 “弟弟来了?快来,帮哥哥我看看这奏疏。” 朱由校对着朱由检露出笑容,顺带招呼了起他,挥着手里的奏疏对他催促。 朱由检更是没想到、自己的好皇兄还能一手刨木头,一手处理奏疏。 实际上朱由检也是被后世一些网络舆论给带偏了。 历史对朱由校的评价作者杜车别一、舆论一直给他的灌输印象就是,朱由校大概是一个只会做木匠的皇帝,还是个文盲,喜好的除了做木匠,就是吃喝玩乐。 然而《明熹宗实录》中的朱由校却并不是那样,实录中记载朱由校御文华殿讲读的记载比比皆是,对军国大事亲自发表议论更是史不绝书。 从真正严肃的史料来判断,朱由校文化水平是高的,头脑也是聪敏的,他对军事、对用人的许多意见往往比他的臣下更高明。 大部分人印象里朱由校因为做木匠而不理朝政的说法得自于清人王士禛的《池北偶谈》: “有老宫监言:‘明熹宗在宫中,好手制小楼阁,斧斤不去手,雕镂精绝。魏忠贤每伺帝制作酣时,辄以诸部院章奏进,帝辄麾之曰:‘汝好生看,勿欺我。故阉权日重,而帝卒不之悟。’” 然而王士禛的《池北偶谈》记载的源头又当是出自明太监刘若愚在崇祯年间写成的《酌中志》一书。 《酌中志》的原文是:“先帝好驰马,好看武戏,又极好作水戏,用大木桶、大铜缸之类……” “当其斤斫刀削,解服磐礴,非素昵近者不得窥视,或有紧切本章,体乾等奏文书,一边经管鄙事,一边倾耳注听。” “百官奏请毕,玉音即曰:‘尔们用心行去,我知道了。” 从这里就能看出、朱由校心灵手巧,善于机械设计,精于建筑家具的制造,具有这方面的天才是事实,但说朱由校为了做木匠就不理朝政,这不过是辗转传闻之后,对事实的歪曲。 天启元年十二月的时候,内阁首辅叶向高曾经给朱由校上疏说: “我皇上聪明天纵,朝讲时临,真可谓勤政好学之主矣。但今之尝朝,既是套数具文,无关于政事。而日讲开陈,时刻有限,亦恐不能洞悉于义理之精微,古今政治之得失。” 也就是叶向高也承认天启很勤奋,经常上朝,也经常听讲,可他又担心朱由校会像万历和嘉靖一样退处深宫,荒废时间。 不过当他看见朱由校在内廷休息也会批阅奏疏的时候,会经常传谕,说明朱由校即便在宫内都是非常留神关心国事政务。 之后朱由校退居深宫也没有荒废朝政,只是懒得上朝了。 毕竟就明朝晚期的政治局面,上朝就是看一群人吵架,吵到最后还想不出一个解决事情的办法。 倒不如直接在深宫处理朝政,觉得事情可以就下旨,被内阁驳回就换一批听话的内阁。 因此、哪怕朱由检对明末历史有些熟悉,但作为一个需要工作的人,他不可能天天抱着《明实录》、《明史》来翻看。 他只记得住一些大事,个人的小事是很难记住的。 见朱由校问他意见,他也上前看了一眼。 【户部奏辽东新饷自万历四十六年闰四月起至泰昌元年九月止共发过一千五十一万五千七百二十三两有奇,尚积欠辽东饷银一百二十八万七千四百两,其余各边一百六十五万两,请帝发内帑犒赏九边沿途十一镇兵马。】 这奏疏很是新奇,当然、朱由检指的不是其中的内容,而是其中的文体,居然是繁体掺杂着简体文字。 “没想到明代就有把简体文字写在公文上的操作了,不过这简体文字和后世的简体文字还有一点区别……” 感叹了一声简体文字和繁体文字共用的奏疏后,朱由检就关注起了其中的内容。 第十四章 戚家军、白杆军 在朱由检手中、这是一份户部关于辽东军饷的财报,但其中的内容却让人瞠目结舌。 自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到泰昌元年九月,支出1051万5723两。 算下来,就是30个月,平均每个月35万两的支出。 按照边军兵一员、年12两,而在京卫所无家小者仅有5.6两的军饷来算,仅仅辽东一镇,每个月支出的军饷就能养35万大军。 当然、军饷不能这么算,毕竟培养新军的各种装备是十分昂贵的。 按照《纪效新书》中培养三个车营需要10万两白银来算,一个车营三千人、三个车营九千人,那么每年十万两的支出并不高。 每个月35万两,一年就是420万两,哪怕考虑到通货膨胀,物价翻倍,但420万两,也足够养21个车营,也就是63000名新军。 这还是用戚继光的标准来培养的新军。 如果这样的军队出现在辽东战场上,别说能不能守住辽东,就连建奴的祖坟都能给他扬了! 花了上千万两银子,却培养出了一支无法和后金正面野战的军队,朱由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花费这么多钱,原因只有两个字“粮食”。 辽东自从高淮乱辽之后,辽人对明朝普遍不信任,宁可投靠蒙古和女真,也不愿意在辽东屯垦。 这是万历留下的锅,这件事情导致了辽人北逃,三百万辽人无法养活定额军队只有六万的辽东镇。 辽东没有足够的地方财政养活军队,就只能靠其他地方转移支付,而这个目标就放到了皇帝的内帑,也就是内承运库上。 自从努尔哈赤起兵后,明朝在辽东镇投入的银两,等于其他八镇加京营的总和。 这四百万两的缺口,只有靠皇帝的内帑填补。 明朝皇帝的内帑,每年收入是六百万两,占据明朝财政的30%。 不过内库大多数时候都需要补贴朝廷,例如朱由检老爹朱常洛刚上台就从内帑拨两百万两填补九边军饷。 可这样操作后,却需要户部和兵部再拿出一笔钱去买粮食,只因为明末的低温期,北方粮食产能不足。 同一时间,辽东一石粮食一两,南方江浙一带或许才四五百文,湖广只有三百多文。 那漕粮走漕运,还要被官员小吏拦吃卡拿,三百多文的粮食运到北方,价格飙涨。 熊廷弼麾下的辽东镇,每年所用420万两,有近三分之一都是花在了粮食上。 解决的办法也有,那就是直接从湖广买粮,沿长江走海运直接抵达辽东。 但没有人会这么做,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表面上,言官们说的是漕运两岸百万民夫需要漕运讨生活。 实际上、这里面可以贪污的银子,是每年数以百万计了。 崇祯时期就有一个沈廷扬主张走海运,前期也为北方省下了几十万两,不过那是崇祯已经把官员杀怕的情况下。 并且就算如此,沈廷扬还是遭遇到了天津卫、山东等地的官员威胁。 朱由检知道这事情怎么做,但是他却不能自己做,而且他也没有信得过的官员去做。 沈廷扬眼下不过是一个还在家中苦读的学子,朱由检也没有办法让他去做这件事。 他不可能看着朱由校贴钱去做这件事情,户部让朱由校犒赏,实际上就是赶紧还欠响。 但是这欠响发下去容易,能不能到九边士卒手上就难说了。 因此朱由检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臣弟以为,发响以昭告天下和边防士卒,传递皇兄对他们的重视,这是应该的,并且不能少,只能多。” “不过怎么发响、这是需要商讨的事情。” “那辽东镇、在永乐年间不过驻守七八万人,眼下却驻辽兵九万,客军七万,辎重民夫十万,总计二十六万。” “这些人马,人数虽多,战斗力却很差,而且很多士兵都是吃空饷,真正遇上战事的时候,就会遇到无兵可用的尴尬境地。” “臣弟的建议是、兵在精不在多,加上辽人从军者,往往不到一月就会北逃,因此可调客军驻守,想必熊廷弼也是这么想的。” “臣弟听闻、石柱土司秦良玉派遣了其兄秦邦屏、其弟秦民屏前往辽东支援,眼下已经行军至洛阳。” “石柱土司的土兵,虽然人数只有三千,但是战力斐然,当催促他们前往辽东,驻扎沈阳。” “如此、沈阳原先驻守的三万人马,可以裁撤老弱,只留五千人马,每年便可以省下三十万两。” “省下的三十万两,完全可以拨十万两,以石柱土兵为客军,每一士卒每年二十两的军饷让其驻守沈阳。” “另外再免去石柱需要缴纳的贡金,并免赋税三年。” “如此一来、这举措能为朝廷省下最少十六万两的银子。” “好!”朱由校好闻边军事宜,中午的时候被方从哲他们说着各种事情,吵得不耐烦搬到了乾清宫。 原因就是一群言官只知道争吵,却拿不出任何一个减少辽东军饷的方法。 却不想、这被朝中臣工吵得热火朝天的事情,居然这么简单就被自己的弟弟解决了。 由此、他看朱由检也不由更加顺眼了,心中更是问道: “弟弟说的这个方法不错,可还有其他的方法调换辽东镇的兵马?” “自然是有的……”朱由检苦笑,他感觉他把这些事情说了之后,辽东当地的军门会恨自己入骨。 那二十六万辽东兵马,大半部分都是缺额,被辽东当地将领拿来赚钱的东西。 朱由检这一番话,立马让他们少赚了二十几万两,任谁都不会高兴。 但朱由检面对朱由校的话,还是继续说道: “兵部调遣支援辽东的兵马中,还有一支浙兵,是戚少保侄子戚金在听闻萨尔浒开战时,出山所训练的新军。” “虽然是新军,但战力不弱于石柱土兵,人数更是有四千人。” “他们善于防守,也善于进攻,如果能调往辽阳,那么完全可以将辽阳当地的两万兵马裁撤。” “这两万兵马的军饷,可以为朝廷省下二十四万两。” “哪怕浙兵一人二十两来算,加上将官、辎重,顶多十五万两支出,因此可以为朝廷省下九万两银子。” 第十五章 千万两军饷的缺口 “还有呢?” 乾清宫内、朱由校被朱由检说的来了兴趣,抓住朱由检的手,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殿内的太监识趣的端来了两碗酸梅汤。 “还有……”朱由检苦笑道: “哥哥、弟弟只知道这么些了,再多,弟弟是真的说不出来了。” “额……”朱由校微微一愣,紧接着又笑道: “也是、朝中百官都商量不出来的事情,弟弟不过十岁便能想的如此通透,想来这种事情也很难。” “既然如此、那哥哥现在就下旨,先调石柱土兵和浙兵分别镇守辽沈,裁撤辽沈兵马。” “不可!”听到这话、朱由检急了,连忙制止道: “哥哥不可、这事情若是想成,必须派缇骑日夜加紧,催促两支兵马急行军。” “先下旨调到昌平,暂时授予沈阳总兵和辽阳总兵的官职,但是不能直接说要他们裁军辽沈兵马。” “为何?”朱由校微笑,显然是知道其中的门道,但还是想看朱由检说。 朱由检没办法,只能解释的通透道: “辽沈两镇五万兵马,若是眼下下诏,恐怕不出一月,就要全部逃入乡野,届时辽沈空虚,恐怕被老奴所占。” “此事当闷声细做、不让外人所知。” “必须先让这两部人马入驻辽沈,再宣布裁撤辽沈兵马,才能稳妥。” “届时便是辽沈五万大军反叛,也能被轻易镇压。” “你就这么自信?”朱由校不由侧目看了一眼朱由检。 毕竟他口中说的,是人数加起来不过七千人的南兵,可以镇压人数五万的辽东兵马。 “弟弟不是自信,是了解南兵和北兵的战力。”朱由检无奈的解释道: “我朝兵马、向来是一方强、一方弱。” “早年北兵强,是因为北方的蒙古人不断叩边,加上女真乱边,因此常有大战,北兵也战力强大。” “只是李如松战死后,北兵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那李如柏,如今朝野说他通贼,可他居家二十一年,不知辽镇兵马败坏。” “萨尔浒一战、李如柏麾下的兵马早已不是当年李成梁留下的辽东铁骑了。” “因此、南兵并非比北兵强大,只是南兵中的石柱土司兵,和戚金所训练的浙兵强大罢了。” 朱由检的话、并不是为李如柏翻案。 说白了、萨尔浒之战每个人都有责任,李如柏也有,但不应该全部责任都扣他脑门上。 他本来已经退休二十一年,都六十八岁的年纪了,兵部突然让他复起,本质上就代表了无人可用。 李如柏在李如松帐下不过一个先锋,治军不严。 兵部不给他练兵的时间,麾下兵马还是前任总兵留下的。 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将,麾下全是别人的兵马。 结果就是他带着一群乌合之众紧赶慢赶,刚刚遇到后金兵马,还没下令摆开阵型,自己的大阵就乱套,践踏死了自己一方上千人。 萨尔浒之战、必然是有人出卖情报,但这个人不一定是李如柏,可能是被收买的辽人,也可能是李如柏的妻妾,更有可能是朝鲜方面的人。 熊廷弼自己都曾说:“辽人投奴甚多,城中多有间客。” 总之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太监高淮乱辽,导致辽人不信任明朝,而亲近蒙古和建奴的结果。 现在去想到底是谁出卖情报,倒不如想想怎么稳定辽东局势。 浙兵和白杆兵的实力,朱由检根本不用多想,只要朝廷下令,镇压辽沈两地的五万乌合之众,简直轻而易举。 在辽东、只要他们坚守城池不出,加上努尔哈赤眼下没有火炮,单靠这两座城池,就足够磨死后金上万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想法可以被朱由校实现。 因此他看向了朱由校,而朱由校也在沉思。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道:“石柱土兵和浙兵的事情,我会让人去做的,倒是这九边军饷的事情,弟弟你还没有说清楚。” “依你之见,九边应该发响几何?是应该直接发完今年积欠的军饷,还是等等?” 朱由校还是在担心钱的事情,而朱由检对此只能解释道: “依臣弟只见,可以按照每镇士兵先发二两银子来还欠响。” “九边兵马、辽东镇26万,蓟州镇8万6000人,宣府镇驻军兵力8万4000人,这三镇总共43万人。” “大同镇驻军兵力7.6万余人,太原镇驻军兵力5.3万人,榆林镇驻军4.5万人,这三镇一共17.4万人。” “之后固原镇驻军兵力近6万人,宁夏镇驻军兵力约2.5万人,甘肃镇驻军兵力约4万人,这三镇一共12.4万人。” “因此,延边九镇一共72万9000人,按照每人二两银子,就是145万8000两银子。” “这次发响之后,尚积欠147万9400两银子。” “不过年关一过、又积欠1022万7400两银子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无奈苦笑,只因为他知道,这接近七十三万的人马里,只有不到二十万能打。 在防守长城之余,调动的极限就是十三万兵马,这也是松锦之战明军的家底。 哪怕裁撤了五万辽东镇的兵马,也最多是减少三十万两不到的军费支出罢了。 所以、在他报出这一长串的军饷后,朱由校的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以明朝的财政来看,不过只有两千两百万石的米、麦,加上四百万两左右的杂项,几万两银子的商税,还有六百万两的内帑收入罢了。 不过、这其中养天下宗室的定额银两是一百五十万,地方还要截留三成,西陲、南边兵马还要支出六百万石的粮食。 这么一算下来,留给朱由校的,只有八百六十万石粮食,七百万两左右。 这样的财政收入,养九边七十三万兵马,上千万军饷,简直就跟做梦差不多。 所以明末从张居正死后开始,九边就经常欠响了。 对此、朱由检能做的,只有对朱由校安慰道: “哥哥不必担心、弟弟过些日子去御马监巡视,会想办法用皇店和皇庄为哥哥赚些银子的。” “噗嗤……”朱由校突然笑了出来,看着稚嫩的朱由检笑道: “御马监那十几万两银子,能起到什么用处?弟弟自己留着花吧。” 朱由校打趣着朱由检,可心里还是因为自己弟弟的话感觉十分温暖。 他不由握紧了朱由检的手,脸上笑的很是开心…… 第十六章 上直二十六卫 朱由校仿佛安慰小朋友的话,让朱由检有些无奈。 御马监能弄出多少银子,他心里也没有底。 但他需要的,是御马监手下的牧场、马场、皇店和皇庄。 只要有了这些东西,每年弄个几十万两那是轻轻松松,下面的太监有多贪,朱由检心里门清。 也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朱由校突然开口道: “不过、弟弟倒是对九边兵马熟悉的紧啊。” 他这话一说出来,朱由检心中一悚,连忙解释道: “一个月前,皇考让臣弟多看兵书,说是以后若是哥哥需要,可以帮哥哥出谋划策。” “喔?”听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笑道: “那你看了些什么?” “就看了一些九边各镇的兵马,还有各地卫所兵马,以及北直隶的三大营兵马数目和上直二十六卫数目和职能。”朱由检解释道。 “你连上直二十六卫的数目和职能都看了?”朱由校有些吃惊。 别说他、便是魏进忠等人,都有些吃惊。 毕竟上直二十六卫,算是驻守皇城和北直隶重要地方的军队,职能复杂,都能搞懂很不容易。 别说一般人,就是兵部非这些部门的人,也不一定能说清楚这些卫的职能。 朱由校起了考校的心理,不等朱由检回答,就连忙问道: “那你说说,三大营和上直二十六卫的数目,还有对应的职能。” “额……”朱由检顿了顿,接下来眼睛一转,仿佛小孩讨要赏赐般说道: “若是臣弟能回答出来,哥哥给我什么?” “呵呵、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对朱由检,朱由校十分没有架子,直接用我、甚至更亲昵的称呼回应。 朱由检倒是想好了要什么,直接回答道:“那如果御马监的四卫一营人数不够修皇陵,哥哥再给我调金吾四卫和羽林三卫的人去修皇陵。” “额……这个……”朱由校有些迟疑了,只因为金吾四卫和羽林三卫是上直二十六卫中,负责在皇城巡逻的军队。 尽管他们没有什么战斗力,只能像是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一样充面子,但七个卫可以说将近四万人了。 和御马监不同,上直二十六卫,在朱元璋、朱棣、朱高炽三人在位的时候,可以说只听从皇帝的指令。 但是从宣德年间开始,文官开始查手进入上直二十六卫。 到了眼下、上直二十六卫中,只有锦衣卫和御马监的四卫一营可以做到只听皇帝的命令。 名义上、尽管上直二十六卫还是听从皇帝的话,但实际上、他们更听从文官的话。 所以要从中一口气调走七个卫,就算是朱由校也不一定能直接点头,他只能商量道:“七个卫太多了,我给你调羽林三卫帮忙如何?” “那也行!”朱由检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没指望朱由校能调给他七个卫。 能讨到三个卫来修皇陵,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看着朱由检点头,朱由校也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问你了,你就把三大营和上直二十六卫的职能给报出来就行。” “好!”听到这话,朱由检整理了一下脑中的想法,过了一会儿便直接开口道: “三大营分别是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但三千营于嘉靖二十九年被改名为神枢营。” “五军营原是我大明三大营军之最,由各省选调出来的精锐骑兵、步兵组成的大军。” “五军营每营一万两千人,分步卒五千六百人,骑兵三千人,辎重兵三千四百人,其中挽马两千匹,军马九千匹,营车一千辆,全军一共五个营,共六万人。” “神机营每营五千人,步兵3600人全配火器,炮兵400人,共四千人,装备火铳3600,盏口将军160位,全军四个营,一共一万六千人。” “之后再神机营中增设五千营,是为火铳骑兵,全营五千人,配火铳五千,军马一万五。” “神机营加五千营,一共两万一千人。” “最后的三千营,在改为神枢营后,营制几经变更,废除中军、左右哨、左右掖名称,设战兵营、车兵营、守兵营三处,执事营一处。” “神枢营设左右副将各1,练勇参将、参将、游击将军、佐击将军各两位,分领十个营,总兵力包括备兵约七万人。” “三大营合计是十五万一千人,是保护京城及其周边京畿一带的人马。” 说到这里、朱由检不由在内心吐槽,估摸着这十五万一千人,连一万能野战的人马都没有。 要不然崇祯二年皇太极从喜峰口进中原的时候,早就被三大营收拾了。 “好……”听到朱由检居然能将三大营的编制说的这么清楚,朱由校先喝了声彩,随后对魏进忠道: “你看看、那兵部和京营戎政的人,都不如我这十岁弟弟了解京营,难怪只知道索响,不知道编制。” “万岁说的是,五殿下确实聪慧,而且比百官都要知兵。”魏进忠点头哈腰,献媚的夸赞着朱由检。 他的小心思很简单,朱由检一眼就能看出来,无非就是想借着客氏和自己,在朱由校手下坐稳位置罢了。 朱由检需要这家伙在日后帮自己背黑锅,自然不会反驳他,而是继续对朱由校道: “皇兄、上直二十六卫还说吗?” “说!当然要说了。”朱由校兴致勃勃,他在历史上本来就对边事极感在意,并且好纵马,可以看出他对于军事上的东西很有兴趣。 “那臣弟继续了。”见朱由校这么说,朱由检继续道: “亲军上直二十六卫,分别是:金吾前卫、金吾后卫、金吾左卫、金吾右卫的金吾四卫,他们负责守卫皇城北面。” “其次是羽林前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的羽林三卫,负责守卫皇城东面。” “再往下便是府军卫、以及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它们负责掌守皇城南边、以及巡警京城各门。” “之后的虎贲左卫负责宫城巡查。” “锦衣卫则是掌侍卫、仪杖、缉捕、刑狱,权力最大。” “旗手卫掌旗帜和军鼓,权力最小。” “之后的燕山左卫、燕山右卫、燕山前卫,以及大兴左卫、济阳卫、济州卫都是负责京城四周一些重要城池的守卫。” “通州卫则是负责掌守通州,顺带巡查通州粮仓。” “剩下的、便是御马监的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 “各卫各五千六百人,总计十四万五千六百人。” “如果再加上负责京城治安、火禁及其疏通渠道,打扫街道等事情五城兵马司的两万八千人。” “那么北直隶一地,驻守兵马是三十二万四千六百人。” 第十七章 皇五弟知兵 朱由检说完了北直隶的兵马编制和职能,让乾清宫内所有人都愣了楞。 因为就连他们,都没有想到、北直隶居然有这么多兵马拱卫。 突然间、他们就觉得自己十分安全了,并且他们看向朱由检的眼神,也慢慢的佩服了起来。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么多兵马职能、都是朱由检在穿越过来这一个月给搞明白的。 三十二万四千六百人,这是北直隶治安和军队编制的数目。 尽管这三十多万人里,连三万能打的人都弄不出来,但并不妨碍数目上十分唬人。 按理来说、哪怕这三十多万人里,只要有十分之一能打的军队,那么再加上蓟辽和宣府的兵马,皇太极就算冲进长城,也要被收拾的死。 可结果是,这三十多万人里,还真的连三万能打的军队都没有。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的有些觉得无语。 这三十多万人,虽然不能打,但是不妨碍他们拿军饷。 在京的官兵统一每年五两六钱银子,算下来就是每年开支181万7760两。 拿这么多银子,结果就能打打防守战,甚至连防守都做不好,真是…… 朱由检一时间不知道该骂什么,只能看向了朱由校,而朱由校则是呆愣着。 不止是诸多宦官,就连他这个新皇帝,也没想到自己所居住的北直隶,居然有这么多兵马拱卫。 一时间他不由觉得,辽东的努尔哈赤不过是皮藓之患,只要大明认真,很快就可以将他平定。 十六岁的少年人,想法就是这么简单,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看到自己手下三十多万在京兵马的模样后,还能不能这么高兴…… “好!”朱由校回过神了,为朱由检喝彩道: “弟弟果然如进忠说的一样,十分知兵。” “既然如此,那羽林三卫,待国丧之后,我就叫兵部调去昌平,帮弟弟一起为皇考修皇陵。” “谢哥哥!”听到这话,朱由检脸上立马洋溢了笑容。 朱由校看到后,也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随后才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于是问道: “用膳了没有?” “臣弟来之前吃过了,要是哥哥饿了,哥哥可以先吃,天色也不早了,臣弟就先回勖勤宫了。”朱由检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朱由校见状,倒也没有留他,而是笑着起身,对他安抚道: “明日是皇考国丧的开始,卯时六刻、记得不要迟到。” “臣弟知道了,那哥哥先忙,弟弟先退下了……”朱由检鞠躬作辑,然后慢慢退出了宫殿。 “进忠、你送一下皇五弟。”朱由校招呼了一声魏进忠,魏进忠也连忙跟在朱由检的身后,带着两名内宦送他出宫。 朱由校就这样看着几人离开,眼底那对弟弟亲善的笑意慢慢消退,到最后,他则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奏疏,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先搁置一下。 他还没有搞清楚内承运库到底还有多少银子,发不发放还需要内承运库的清点送到他手上才能拍板。 也在他想着怎么处理边事的时候,朱由检已经在魏进忠的陪伴下走出了乾清宫。 陆文昭见朱由检出来,立马就迎了上去,而朱由检则是笑道: “陆文昭、这是魏进忠,你们日后可以多多亲近,毕竟你在锦衣卫,说不得日后魏进忠也会掌印东厂,你们同事到时候会少许多麻烦。” 朱由检这话说出,陆文昭连忙对魏进忠作辑,而魏进忠心里更是高兴的紧。 他眼下不过是一个清水衙门惜薪司的掌印太监罢了,东厂太监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高不可攀。 朱由检这话,变相说明他会支持魏进忠做东厂太监,但前提就要看他能不能爬上去了。 “多谢五殿下提携……”魏进忠对朱由检露着笑脸,不断陪笑。 朱由检则是微微笑着开口道:“虽然东厂太监可以,但听闻你毕竟没有读过书,怕是入不了司礼监。” “若是有些时间,闲暇时去去内书堂识字,听说你记性不错,想来也不会很难。” “多谢五殿下提点,奴婢会去内书堂学习的。”魏进忠被朱由检画的大饼乐的合不拢嘴,殊不知就算没有朱由检开口,他以后也会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是唯一一个没读过书的司礼监掌印。 “好了、我们走吧。”说着、朱由检在陆文昭的搀扶下上了象辂。 魏进忠一路赔笑,直到象辂走了几十步后,他才停下,目送朱由检和陆文昭离开。 等朱由检和陆文昭离开,他也收起了笑容,整个脸变得十分阴冷。 他身后乾清宫门的一个小太监快步上前,对着魏进忠行礼道: “公公,内廷咱们已经摸清楚了,眼下就是王安护着李康妃,您看咱们要不要……” 小太监说到模棱两可的时候突然低下了声音,而魏进忠而是懒洋洋道: “不着急、国丧还没有过去,我要是对那老家伙下手,恐怕会惹得万岁不舒服。” “先等等、容那老家伙再嚣张几天。” “那御马监呢?”小太监虚心问道:“御马监被万岁赐给了五殿下宫中的王承恩,没有御马监的四卫一营,咱们手里底子有些薄啊。” “御马监就别想了。”魏进忠微微皱眉,随后转身向着乾清宫走去,小太监紧随其后。 走了几步,魏进忠才开口道:“御马监咱们动不得,但刚才五殿下说上直二十六卫的时候,倒是给了咱家一下想法。” “御马监的四卫一营动不得,咱家还不能在上直二十六卫里插根钉子?” “公公高明!”小太监连忙拍马屁,可紧接着犹豫道: “但上直二十六卫,都是各个勋贵和文臣的人,咱们怕是插不进去手啊……” “有什么插不进去的。”魏进忠冷笑道: “金吾四卫和羽林三卫、府军五卫咱家插不进去手,燕山三卫和其他卫又在京外,咱家只能在旗手卫和虎贲左卫插手了。” 小太监闻言,连忙述说局势道:“剩下一个虎贲左卫的指挥使是英国公张维贤的人,张维贤会让步吗?” “嗯?”魏忠贤拖了长音,瞥了一眼小太监: “这东西可由不得他让不让步,只要万岁开金口,虎贲左卫咱家是手到擒来。” “但这东西不能由咱们宦官掌握,你想个法,去宫外找找,看看有没有想要寻个差事,没有背景的人。” “是……”听到魏进忠这话,小太监连忙颔首,表示知道该怎么做了。 至于魏进忠,他则是看向了乾清宫,嘴里不由的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第十八章 国丧 “铛——铛——铛——” 清晨、天际便刚刚灰蒙蒙的发亮,京城的钟鼓楼就开始了作响。 钟鼓之声、让京城百万百姓都知道了,这是国丧的开始。 一时间,尽管所有百姓都不敢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嘀咕。 尤其是一些做花柳生意和肉食生意的人,更是愁眉苦脸。 偌大的京城、在钟声响起的时候,百官们纷纷前往了皇城。 明朝的国丧、在皇帝去世的第二天,京城上班的官员要统一穿戴素服,乌纱帽,黑角带,赶赴内府去听候宣读遗诏。 这还不算完,各个部门的官员还要在自己的官署里面进行斋宿,还要前往几筵殿,在殿中存放去世皇帝灵位的灵堂面前上哭一段时间。 这样的流程,需要持续三天。 由于朱由检的插手,移宫案没有发生,李康妃已经被变相软禁了起来,而东林党也没有因为移宫案而名声大噪。 朝中的势力还算是平衡,内廷在魏进忠、王安、客氏三人的制衡下,还算的安稳。 一大早的、朱由检就披麻戴孝,舍弃了华贵的象辂,徒步走到了几筵殿。 由于朱常洛只有两个儿子活下来,加上朱由校是皇帝,不可能哭丧一整天,因此哭丧的任务,就落到了朱由检的身上。 按照流程,朱由校和内阁等大臣,只需要哭丧半个时辰就可以离开,前往文华殿处理政务去了。 倒是朱由检,不出意外的话、他需要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寸步不移的居住在几筵殿。 知道了流程的他,属实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但没有办法,该做的还是得做,他就这样在几个太监和锦衣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几筵殿外的广场上。 “呜呜呜……” “先皇啊……” “先皇啊……” 还没等朱由检进入几筵殿,就听到了鬼哭狼嚎的哭丧声。 他转头看去、却是一群熟悉的人从宫门走来,一路撒白纸,一路哭嚎。 “这是干嘛?”朱由检对于明朝皇帝死后的流程还真的不太懂,当初万历死的那几天,他也是浑浑噩噩的,现在倒是有心思问别人了。 见他询问、一个二十出头的太监连忙解释道:“殿下、按照礼制、先皇驾崩之后,皇后妃嫔需要摘下首饰华服,从西华门开始哭丧,一直进入几筵殿灵堂。” “由于先皇只有殿下和万岁,万岁又要处理政务,几筵殿需要有人接待百官,所以殿下和万岁就不用了参加这流程了。” “这样啊……”听到旁边的太监解释,朱由检看了他一眼。 只见这个太监眉目清秀,看起来十分养眼,而他的名字、则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曹化淳! 对、就是那个曹公公。 只不过这是历史上的曹公公,而非武侠小说里面的曹公公。 历史上、曹化淳家境寒微,受“近君养亲”风气的影响,于十二三岁左右入宫。 因为他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在内书堂受到良好的教育,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深受司礼太监王安赏识,并倚为亲信。 之后他被王安派往勖勤宫,陪伴侍奉朱由检。 天启初年,太监魏忠贤得宠弄权,害死王安,曹化淳受牵连被逐出北京,发配到留都南京待罪。 1627年朱由检继皇帝位,次年改元崇祯,曹化淳随即被召还,委以重任,平反冤案。 因办事得力,他深得崇祯皇帝的信任和倚重。 明朝灭亡时顺天府杨博,宛平杨时茂等分别上疏参告曹化淳“开门迎贼,贼入城,挺身侍从,今清入都,又复侍从,此卖国乱臣,虽万斩不足服万民心。” 然而当年曹化淳已经归养老家六年了,可以说被诬陷的十分冤枉。 朱由检因为手底下没有人可以用,就叫王安把曹化淳提前送给了自己。 没曾想这家伙和历史上记载的差不多,还真的天资聪慧。 相比较王承恩的木讷,曹化淳手段娴熟,并且熟知各种礼法,倒不失一个好帮手。 朱由检还挺满意他的,因此他在解释后,便往那个长长的哭丧队伍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记忆中的李康妃和郑贵妃。 “李康妃和郑皇贵妃怎么没有参加哭丧?” 朱由检突然发问,曹化淳却并不慌乱,持着拂尘毕恭毕敬回答道: “听说是惜薪司掌印太监魏进忠传万岁口谕,不让两位参加先皇的国丧。”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也懒得去想是自己哥哥的想法,还是魏进忠的想法,他直接走进了几筵殿,随后走到灵堂前。 这时、两个小太监连忙从左右靠近朱由检,为他搭上两个蒲团,掀开裙摆。 朱由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直接就跪在了蒲团上。 他一连磕了几个头,都磕在了前面的那个小蒲团上,随后起身走到了几筵殿的大门口。 曹化淳让小太监端来了桌椅,还备上了糕点和茶水,朱由检就坐在椅子上,准备开始接待百官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最先出现在几筵殿宫门的,是内阁的方从哲,刘一燝,还有六部的尚书、侍郎、员外郎等等官员,乌压压的像是约好了一样,两百多人一起来吊丧。 “五殿下……” 方从哲隔着老远,就率先作辑行礼,朱由检连忙回礼,而其他百官尽管看不上朱由检,却不得不纷纷行礼。 朱由检一个个的回礼,随后说了一堆好话,无非就是说什么百官辛苦之类的场面话。 场面话一说完,他就闭口不谈其他了,任由百官进入几筵殿,在殿内行礼的行礼,哭丧的哭丧。 他们都是披麻戴孝,在行礼之后退出几筵殿,官职小一些的在门外交谈着需要解决的公务。 官职大一点的、例如内阁阁臣、六部尚书、六科给事中等人,则是在几筵殿内,等着朱由校出面哭丧后,和朱由校前往文华殿商讨国事。 朱由检也不进去几筵殿,就在殿门口坐着,时不时吃点糕点,喝两口贡茶。 还别说、这上贡的贡茶喝起来就是清新爽口,末了还会有些回甘,比朱由检前世喝的那些山茶品质高了不少。 他就这样等待着自己好皇兄的出现,时不时还观察了一下站在殿门抱团谈事的官员,细细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十九章 倔老头杨涟 “刘侍郎,听闻淮北饥荒,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几筵殿门口,一个抱团的人群中,一名工部的员外郎询问着户部的官员,那户部官员也叹气道: “唉、多事之秋啊……” “十天前、饷司杨文弱奏言,说淮北居民食尽草根树皮,甚或数家村舍,合门妇子,并命于豆箕菱秆。” “南直隶户部拨粮让百姓南下,不曾想渡江后,灶户在抢食稻,饥民在抢漕粮,所在纷纭。” “镇江一地,斗米飙涨至百钱,苏州和松江等地,更是飙涨至百三四十而犹未已。” “江南的粮商盼不到四川和湖广、江西的粮食,店铺罢市,小民纷纷屯粮,惹得江南人心惶惶。” “照这样下去,估计今年的漕粮恐怕要延期了。” 那户部的刘侍郎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叹气,旁边的官员也是愁眉苦脸。 这一小团人、显然是忧国忧民的官员,而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三四团谈笑风生的官员,似乎对淮北大饥并不在意。 略显尴尬的是,这小团人,正是后世人人喊打的东林党,而旁边那三四团官员,则是齐、楚、浙、秦等几党的官员。 朱由检就坐在椅子上,吃着糕点,喝着茶水,打量着这群人。 看到了这样的风气后,心里也不由感叹,怪不得杨涟等人被杀时,京城百姓会纷纷落泪了。 合着眼下的东林党还是白莲花,还没有变成之后的贪官污吏。 “任何党派前期都是想着为国为民的,伟人这句话诚不欺我啊……” 朱由检心里感叹着,而这时几筵殿内部也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吾皇万岁……” “好了、都起来吧。” 几筵殿内响起了推金山倒玉柱的声音,朱由检听到后,连忙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粉末,便向着殿内走去。 “皇五弟呢?” 几筵殿内、朱由校看了一眼四周,疑惑开口。 “五殿下正在……” “臣弟在这里。” 方从哲还想回答朱由校的问题,却不想被人打断,朱由检从十几名官员外围挤了进来,举着手提醒着自己的位置。 一些官员还在想是谁这么没有礼数,却在转头看到是朱由检时,连忙推开,给他让出了路。 朱由检好不容易挤进来,立马就看见了身着素服的朱由校,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王安和魏进忠。 朱由校见到朱由检,脸上挂起了笑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吾等一下要和方阁老还有诸位臣工前往文华殿处理政事,几筵殿就拜托弟弟你了。” 由于眼下地点是外廷,并且四周还有大臣,朱由校也就没有说我,而是用了吾来做自称。 朱由检见状点了点头,作辑道:“皇兄操劳国事,请多多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 “嗯,弟弟放心。”朱由校笑的很开心,随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对兵部尚书张问达开口道: “吾听闻御马监的兵丁缺额,只有不足两万人,想来这点人修建皇陵是不够的。” “吾想要调羽林三卫前往昌平修缮皇陵,不知道张尚书以为如何?” 悲哀…… 看着眼前的一幕、朱由检心中只觉得憋屈。 明明上直二十六卫是皇帝的亲军,结果眼下朱由校调其中的三卫,还需要告诉一声兵部尚书,真让人觉得憋屈。 这就是晚明的真实写照,明朝皇帝从明孝宗朱佑樘开始,就慢慢把属于自己的上直二十六卫兵权给分给了文官。 好在明武宗朱厚照牢牢抓住了御马监的四卫一营,不然估计眼下朱由校得做一个光杆司令。 “臣……”张问达见朱由校开口,连忙作辑想要答应。 “不可!”突然、又有人打岔了他的话,而站出来的人还是那么熟悉。 站出来的人,还是兵科右给事中杨涟,而他也在站出来后,义正言辞道: “我朝自成祖以来,便限制了藩王手中兵马。” “本来万岁调御马监兵马给予五殿下修建皇陵,已经是违反祖制了,眼下又要调羽林三卫给五殿下。” “数万兵马的调动,居然给予一名十岁黄口小儿,万岁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杨涟的话,让几筵殿内的群臣无语了。 同为东林党的内阁次辅的刘一燝更是隐晦的踩了踩杨涟的脚,想提醒他新皇刚刚继位,别落了新皇的面子。 却不想杨涟更来劲了,直接继续作辑隆声道: “臣不知道万岁有没有看臣递上去的奏疏,九边欠响近三百万,老奴又在辽东北部接连叩边,六月更是出动数万大军,“黄盖映日,旌旗映空”直逼沈阳。” “若不是总兵官贺世贤守城有功,沈阳已经被叛军攻下了。” “眼下快要入冬,将士们连去年的饷银都没有拿到手,万岁就不觉得羞愧吗?!” 杨涟的话里话外,都是为国为民的愤慨,但他的语气着实有问题,连朱由检这个后世被数落的跟孙子一样的扶贫干部,都有些皱眉,更别提朱由校了。 此刻的群臣都眼观鼻、鼻观心,魏进忠的眼神更是恨不得把杨涟活剐了。 倒是朱由校,虽然微微皱眉,但紧接着又语气和善的开口道: “杨给事中的奏疏,吾自然是看过了。” “吾不仅看了,还是与皇五弟一同看的。” “对于发欠响一事,皇五弟向吾陈述了九边各地的编制和兵马,又梳理了北直隶的上直二十六卫兵马和三大营、五城兵马司兵马。” “最后向吾献策,可按照每人发欠响二两,先渡过今年,来年争取漕银到了再补全。” “但诸位也应该知道,我朝九边共七十二万九千人,哪怕一人发二两银子,也是一百四十五万八千两。” “年初皇祖父发响两百万,上月,皇考又发响两百万两,眼下兵部与兵科又要吾发响一百四十五万八千两,内帑确实有些吃不消。” “眼下御马监各地皇庄、皇店还有内承运库金银花的税银都没有运到京城,因此吾认为,可以往后延迟一个月。” “一个月后御马监和金银花税银运到京城,再发响一百四十五万八千两。” 第二十章 索要羽林三卫 朱由校的话说完了,内容几乎无可挑剔。 并且在其中,更重要的信息是,这无可挑剔的发响方式,居然是群臣认为不知兵的朱由检献上的。 十岁黄口小儿便对九边之事如此了解,实属不易。 这下子,许多对朱由检抱有偏见的人,都对他改变了想法,只是朱由检却十分心虚。 刚才朱由校的话中,大部分是他献策的确实没错,但他的想法是有缺陷的,因为没有考虑到内承运库能不能负担这笔军饷。 结果朱由校不仅将他的缺陷圆上了,还将整个事情的功劳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一时间、朱由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人护着自己的感觉……还挺不错。 “既然如此、那么兵部和兵科,会将消息传给各边,相信有了万岁的承诺,边防将士在战事上,必然不会辜负朝廷。” 杨涟也消气了不少,语气委婉了一些,这让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再驳回朱由校的旨意了。 却不想杨涟刚说完上一句话,下一句却是: “可即便如此、将守卫皇城的羽林三卫调给五殿下,还是有些不妥。” “五殿下既然知兵,修皇陵又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万一五殿下练兵,自昌平进攻京城,又当如何?!” “你大爷!”朱由检几乎快骂出来了,群臣的脸色更是憋成了猪肝色。 哪怕是有些好脾气的朱由校也不由脸黑了些,而魏进忠和王安更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了杨涟。 古今往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皇帝和藩王的面,骂藩王会带兵造反的。 并且这个藩王还只有十岁,十岁藩王造反?千古可曾有过? 此刻、哪怕是朱由检再怎么被朱由校宠溺,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道: “训练军队是应该的。” 此话说出,群臣心中一悚,连朱由校也是微微皱眉。 可下一句、朱由检就解释道: “将士前往修皇陵,是为了体恤百姓,不用百姓发太多徭役。” “但如果只让将士修皇陵,而荒废了演武和武备,那么这被称为选锋的人马,岂不是成为了穿上甲胄的民夫?” “臣弟以为、若是杨给事中不放心,完全可以由兵科派出一名官员,对昌平的兵马监管。” “只要臣弟有一丝不轨,那官员可斩……” “好了!”朱由检话还没有说完,朱由校就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不吉利的话就别说了,吾相信弟弟,弟弟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便是,至于杨给事中既然不放心,那么就派杨给事中前往昌平监督皇五弟吧。” 一句话、变相等于把杨涟发配到昌平修皇陵去了。 群臣微微瞥了一眼杨涟,用着惋惜的眼神看着他,倒是杨涟听到后一身正气道: “谢万岁成全,臣必当好好监督五殿下!” 难以想象、四十八岁的杨涟,居然在面对这种类似发配的结局下,坦然接受了朱由校的旨意,这里连朱由校都没有想到。 他本想撤回旨意,但却见旁边的朱由检疯狂点头,眼神还不停示意,似乎这样处理很不错。 “既然如此,国丧之后你就收拾收拾,和皇五弟前往昌平修缮皇陵吧。” 朱由校只能摇着头叹气说道,而杨涟更是下跪感谢朱由校给他这个机会。 旁边的大臣看他像是看傻子,倒是朱由检心里喜滋滋的。 “去了好啊,这次一去,我让你几年都回不来。” “到时候你这个东林领袖在我手上,我倒是看看东林党怎么起来。” “党派小才好控制,才更容易清廉,保下你这个小老头,免得你在京城干什么傻事,被砍了还得我费心思让东林党不走歪路。” 朱由检在心里喜滋滋的笑着,甚至已经想到了把杨涟和东林党绑上自己的贼船。 “好了、既然这样,尔等便与吾一同前往文华殿吧,至于几筵殿就靠弟弟你了。” 朱由校眼神略带歉意的看着朱由检,朱由检则是连忙点头: “为皇兄分担,是臣弟的分内事。” “嗯……”朱由校看着朱由检耍宝的样子,难得笑了笑,随后便带着群臣前往了外廷的文华殿。 倒是朱由检,看着能管自己的人都走了,又慢悠悠的回到了殿门口,一口品茶,一口糕点,旁边还有锦衣卫帮忙打着伞你,小太监扇着风,舒服至极。 他就这样渡过了漫长而又繁琐无聊的一天,末了到黄昏时,他才对曹化淳说道: “你准备准备、等明天一早前往御马监,和承恩一起帮我把御马监所有贪污的太监都抓起来。” “我会让陆文昭跟你们一起去,所有太监抄家,一成分给底下太监和锦衣卫,两成分给你们,剩下的七成都弄成账本交给我。” “奴婢领命。”曹化淳心里一紧,他知道朱由检口中让陆文昭跟着自己去是个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让自己监视王承恩,再让陆文昭监视自己,说不得陆文昭还有人被监视。 “这位真的只有十岁吗……” 曹化淳突然有些紧张,但一想到帮朱由检办事,居然可以拿到银子,他又放松了下来。 “罢了、就当少捞点了。” 曹化淳叹了一口气,而朱由检也对旁边的锦衣卫开口道: “去告诉你们陆同知,明天一早带着他那一百人去帮御马监查贪污的太监。” “另外你们也听好了。”朱由检对其他几名锦衣卫大声道: “若是在查抄过程中看到了有人手脚不干净,可以在日后写张条子,隐晦的给我。” “手脚不干净的人,我会帮你们处理,而他的家产,则由检举的人和孤平分。” “卑职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所有人先是一喜,接着一惊,纷纷不由看向了自己左右的人。 朱由检见状,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吃着糕点,时不时喝一口茶。 他看着远方吊丧离去的百官,嘴角带着笑意,而同时、正在文华殿处理政务的朱由校看着安分的内阁,也嘴角微微勾勒的一抹笑容…… 第二十一章 清算御马监 国丧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朱由检回到了自己的勖勤宫,好好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曹化淳和陆文昭就带人出了宫,而朱由检也轻车熟路的前往了几筵殿,继续接待着每日前来吊丧的百官。 时间慢慢流逝,这种无聊而平稳的日子,让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国丧三天后,百官们不用再穿素服了,而是换成了成服。 成服又叫盛服,是国丧大殓之后,亲属按照与死者关系的亲疏穿上不同的一种丧服。 百官们穿上了成服后,继续到几筵殿进行哭丧和吊灵,而这个流程需要一直持续到皇帝下葬才能结束。 成服的穿戴也是有考究的,需要穿戴二十七天才能脱下,如果不按规定穿戴成服,那么很有可能面临杀头的罪过。 朱由检还是身着素服,搬着桌椅坐在几筵殿门口,每日就是糕点茶水,偶尔换换水果和冰饮。 朝野上下看似平静,实际上只是隐藏在水下的危险罢了。 朱由检知道、在国丧结束后,对于他便宜老爹朱常洛的死,百官们一定会争论出一个结果。 哪怕这件事和大部分文臣无关,但只要和“红丸案”牵扯到的官员,都会被流放的流放、下野的下野。 不过这一切,和眼下的他并没有关系,他需要做的,就是每天在六部、六科、内阁大臣和朱由校前来的时候,卖个乖,然后老老实实守孝就行。 三天的时间,陆文昭他们还没有把御马监贪污太监和各地草场,皇店、以及货物库存的账本交到他手上。 他倒也不着急,只因为他知道,这账本越久出来,就代表御马监牵扯的人越多。 “多点好啊,多点,抄家的银子才能多点……” 朱由检笑着在心里嘀咕,顺带就这样熬到了国丧的第四天。 不过到了这一天,前来吊丧的官员有些多了,他也好奇对旁边的勖勤宫太监问道: “今日怎么了,怎么这么多前来叩拜的官员?” 太监听到后连忙微微鞠身回应道:“殿下,想来是外任的地方官员回京了。” “按照礼制、外任的地方官员在接到国丧的讣告诏命之后,也得穿戴素服,乌纱帽,黑角带,并且还得来四次叩拜。” “他们念完诏书后,还得哭一顿,然后再磕四个头,而且三天之后,还得换上成服,每天早上起来还得点上三炷香,然后哭一顿,三天之后才能结束。” “是吗?”朱由检略感无语,对明朝这繁琐的礼制十分不舒服。 他对着那太监继续问道:“这国丧期间,除了官员和朝廷比较忙之外,民间有什么禁忌吗?” “自然是有的。”太监行礼回应道:“首先是民间不能有喜庆的活动,赌牌九、寻花问柳、踏秋嬉戏都是不能的,甚至衣服也不能太过花哨。” “若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看到,少不得要被说教,罚些银钱。” “另外官员百姓不能在国丧期间嫁娶闺女,民间不能饮酒和吃肉,只能吃素。” “还要停办一切祭祀典礼,直到百日之后,才能解除。” “另外天下寺观会接到口谕,要求各鸣钟三万杵,禁屠宰四十九日。” “这么麻烦啊……”朱由检前一秒还在咂舌,却一秒却忍不住自嘲了起来。 只因为他这几天还天天叫人给自己弄荤菜,想来自己都如此,恐怕寻常百姓在家里也是偷摸着吃肉。 这么一想、他倒是没有什么负罪感了。 他就这么继续在几筵殿接待百官,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国丧的第七天,而这一天朝廷也算发生了一件大事。 首先就是朱由校更换了一些六部尚书和内阁阁臣,其次就是黄河称水,发现水浊沙重,可能有地方决口、亦或者来年旱灾的风险。 对于后者、经验老到的方从哲倒是立马派甘陕与河南、南直隶的官员前往巡查。 由于黄河改道,在明朝这两百多年中,黄河并不是流入渤海,而是向南迁移,夺淮河河道,流入了东海。 这也就导致了,南方多洪涝,经常出现洪涝后饥荒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与眼下的朱由检没太多关系,唯一和他有关的,就是在王承恩、曹化淳、陆文昭三人出了京城的第六天后,陆文昭率先回皇城,并带来了御马监的账本。 “殿下、卑职不辱使命,抄家的过程中,卑职一直监管者手下的兄弟,所有银两、田亩、宅邸都在账本上了。” 黄昏时刻、陆文昭带着账本来到了勖勤宫,朱由检刚吃了晚饭他就递上了账本。 擦了擦嘴、朱由检接过了账本,翻开查看,同时心不在焉道: “抓了多少个犯事的家伙啊……” “一共一百二十七个,贪墨的银两在87万4723两346钱。”陆文昭老实的回禀。 “多少?”朱由检被吓了一跳,他还真的没想到御马监的太监胆子这么大。 “87万4723两346钱,另外还有牧场6万4971亩,耕地2万5322亩。”陆文昭低着头回应,然后继续道: “这些太监还为自己置办了不少宅子,一些人还在老家也弄了不少田亩和宅邸,手下的人追查了三天才弄了个清楚。” “那些宅子有三百七十二处,在京一百四十五处,京外两百二十七处,卖了之后估计能有个十几万两。” “那就是说、东西都加起来,恐怕有上百万两了?”朱由检翻着账本,心里烦躁。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道:“动物若是光吃不胖,那是肚子里有蛔虫。” “百姓若是勤劳而不富裕,那是他们身上有太多的吸血虫。” “陆文昭、你说我说的对吗?” “对,殿下所言极是!”陆文昭连忙点头,而朱由检则是放下了账本道: “御马监的牧场和耕地还没有统计好吗?” “那个或许需要一些时日。”陆文昭小心翼翼道: “毕竟丈量田地和草场、皇庄需要不少时间,倒是皇店已经统计出来了。”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另外一本账本,双手呈上道:“您请看……” 第二十二章 富得流油的御马监 皇店、这机构始于明武宗朱厚照,主要设在北方商贾众多、交通便利的城市和地区。 皇店的经营管理者、一般由皇帝直接委派。 开设皇店的目的主要在于营利,具体营业或为茶酒店,或为牙店(中介)、货栈,或用作娼优所居的花酒铺,有的则用来征收商税。 正德年间、皇店中仅“宝和六店”,一年所征之税即达数万两。 不过皇店经管官员京城凭借权势,随意拦截商贾,横征暴敛,敲诈勒索。 嘉靖年间曾一度革除京城内外皇店,并对作恶者严加惩处,但万历后期,由于战事不断,所以皇店又不断增加,害民日益严重。 在朱由检看来、这是一个管理还,就能赚不少银子的好门路。 在勖勤宫中、陆文昭递出了账本,嘴里还说道: “王掌印让人查了查皇店,一共一百五十七所。” “其中有茶馆二十三处、酒楼二十七处,牙行三十九处、货栈二十一处,花酒铺二十二处,金银店五处,税店二十处。” “这些皇店的账目,大多被做了手脚,好在南镇抚司有不少人对于做账熟练,很快就查处了其中的猫腻。” “这些管理皇店的太监,每年从中谋取银两超过八万两,着实可恶。” “若是无人贪墨,每年能收到手上的银子,应该在十七万两左右。” “皇庄和草场、耕地虽然还没有把账做完,但想来收入也不少。” “草场应该不低于四十万亩,耕地不低于五十万亩,皇庄不低于一百五十万亩。” “另外御马监每年给内承运库供上二十几万两,但眼下看来,实际收入在六十万两左右。” 陆文昭小心翼翼的说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正在喝茶的朱由检,生怕自家殿下暴怒。 “把那些贪污的太监砍了吧。” 让陆文昭没想到的是,朱由检脸上不喜不悲,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平淡的像是杀鸡一样。 他早就知道御马监的太监贪污成性了,陆文昭说出的数目,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御马监征入的白银为二十三万两,这数目从弘治年间开始就十分稳定,正德时期突然涨到了三十几万两,之后就继续变成二十几万两。 然而明末大量白银涌入明朝,挤兑货物,形成了通货膨胀。 按理来说、御马监的收入应该是翻倍才对,却不想减少到了十几万两。 现在看来、不是生意不行,是贪吃的虫子太多了。 既然虫子多,那么杀虫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看了一眼陆文昭手上递来的账本,随后说道: “银子分给下面人没有?” “额……这个,还没有。”陆文昭有些汗颜。 由于朱由检让他们互相牵制,因此谁都不敢率先开口说分银子的事情。 毕竟这么大数额的一笔银子,若是分下去,按照南镇抚司才几百个人,哪怕只有一成,他们也能人手分个一二百两银子。 这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这会儿京城一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才六七百两。 要是真的换算,这两百两银子,最少等于后世四五百万了。 不过对于这银子,朱由检却喝着茶道: “行了、就按之前说好的,你和承恩、化淳分两成,其余人分一成。” “剩下的七成中,留下两成放在御马监,剩下的五成准备押运进承运库。” “这些账本,你等一会都去乾清宫告诉一声皇兄,银子的事情,就是只抄到了六十万两,留了十七万两放御马监。” “剩下四十三万两就当是我对皇兄下个月发响的帮忙了,记得跟皇兄说一声,叫人给我送点贡茶,勖勤宫的茶不好喝。” “殿下?”听到朱由检这话,陆文昭愣住了。 这可是赤裸裸的分猪肉啊,结果朱由检把猪肉分给他们了,自己把责任担了不说,还把银子都送给了朝廷用。 这一刻、陆文昭差点以为这是包青天下凡了。 不过下一秒朱由检就反应过来了,顺带说道:“对了、那银子的零头,叫人送到勖勤宫来,我手头没银子吃饭了。” “……”陆文昭着实有些无语,不贪大头贪小头,自家这位殿下,属实有点…… 一时间、他不知道找出什么词来形容,而朱由检也抬头看了一眼他道: “你留着干嘛?今天宫里不管饭。” “额……卑职告退……”见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连忙起身拿起账本向后退出宫殿,只留下了喝茶的朱由检和其余的一些小太监。 等他退出去,朱由检才抬头道: “勖勤宫的人,等那零头的银子到了,每人去支个一百两,日后有人给你们送礼,跟我说一声。” “不是不让你们收,你们总不能收了不告诉一声自己的主吧?” “奴婢谢恩!”听到这话、勖勤宫的六名太监和五名宫女立马跪下谢恩,而朱由检则是摆手道: “都出去吧,记得明早叫我起床先弄个早饭,连续几天没吃,肚子饿的紧。” “奴婢告退……”朱由检的话说出来,十一个太监宫女连忙陪笑着退出了宫殿。 朱由检则是吹着茶水,慢慢的喝着,心里高兴的,哼起了小曲。 把钱送给自己皇兄,增加感情是小事,不犯大错才是大事。 朱由检相信、以眼下锦衣卫的实力,要想把御马监的事情搞清楚,实在太简单不过了。 与其被人说出来,倒不如自己老实交代。 被截留分下去的二十几万两银子,就当是自己吃下去了。 哪怕被检举,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殊不见朱由检洛阳的那个二大爷,每年几十万两几十万两的吃呢…… 更何况朱由检还堂堂正正的在御马监留下了十七万两银子,他自家那个皇兄脸皮薄,肯定舍不得要。 “哼哼……”想到开心处,朱由检又哼了起来。 小曲悠扬,传出了勖勤宫,而走出勖勤宫的陆文昭,也很快带人回南镇抚司,连夜改了改账本,并叫人明天一早押送四十三万两前往皇城。 正在文华殿为九边饷银头疼的朱由校,还不知道朱由检闷声不吭,直接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第二十三章 兵部又来要银子了 “多少?四十三万两?” 第二日、当陆文昭拿着改好的账本送到文华殿的时候,正在上课的朱由校被说愣住了。 他的内帑一年收入也不过六百万两,结果自家弟弟去了御马监没几天,就给自己送来了四十三万两,朱由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别说朱由校,就是被安排来给他上课左庶子讲官孙承宗都不由发愣。 见状、陆文昭只能微微鞠躬回答道: “回万岁、五殿下命王承恩、曹化淳与南镇抚司检查御马监诸位太监。” “最后查到犯事太监和胥吏127人,所查抄的银两总计六十万两,另外还有牧场6万4971亩,耕地2万5322亩。” “宅邸三百七十二处,在京一百四十五处,京外两百二十七处。” “宅邸、五殿下说不日清查完皇店后,挂到牙行出售,想来应该能卖个十来万两。” “至于所查抄的银两,因为御马监开销,五殿下截留十七万两,命臣押运四十三万两入京,已经交由内承运库贴条了。” 陆文昭回答的井井有条,将朱由检想说的全部都一五一十说给了朱由校听。 当然、被分猪肉的那二十来万两是不能说的。 反正这话说出以后,站在朱由校旁边的魏进忠牙都咬碎了,他没想到御马监这么赚钱。 倒是讲官孙承宗听后,为朱由校高兴庆贺道: “贺喜万岁,有了五殿下押运的这四十三万两,想来对半月后发饷能减轻不少朝廷的压力。” “臣听兵部说、月前熊廷弼裁汰老弱、查空饷,为朝廷减少了不少负担,眼下辽东只有大军十六万。” “一下子就减了二十万军饷,实在是朝廷之福。” 孙承宗所说的、是朱由校早就知道的事情了,不过他对孙承宗敬重,虽然早早知道了,但见孙承宗说起,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侧头看了一眼魏进忠询问道:“忠贤、夏税的漕银入账没有?” 朱由校称呼魏进忠为魏忠贤,只因为前些天客氏吹了些耳边风,他便给魏忠贤改了名字。 这件事情、朝野上下差不多都知道了,类似杨涟等人并没有说什么,因为此刻魏忠贤还没有展露什么头角。 倒是魏忠贤、听到朱由校的话后,连忙鞠躬回道: “南直隶和浙江的漕银已经押运到内承运库了,共计63万4200两” “另外诸如太仆寺的常盈库入25万3202两,还有各部皆有入账。” “另外除了南直隶、浙江一带的秋税还没有起运,其他各省的秋税共入154万3219两5钱8分8厘。” “内帑金花银入142万8200两,其他杂项112万4700有奇,共入252万2900两有奇。” 明代国库繁琐,六部各有自己的小金库,而皇帝也有自己的小金库,税收收取繁琐,朱由校也是听得头疼。 好在北方秋税是收上来了,皇帝的内帑加国库一共收了406万两。 “内帑还有多少银子?”朱由校喝了一口茶询问,而魏忠贤虽然不识字,记性却很好,连忙回答道: “内帑年初入银六百万有余,神宗皇帝发九边军饷两百余万,先皇又发两百万,眼下尚有221万两。” “若是加上五殿下让人送来的43万两,便还有264万两。” “内帑加上秋税,一共670万两有奇。” 魏忠贤说完,朱由校微微皱眉,随后只能先叹气开口道: “命户部和兵部即日发饷,所有饷银都要交到边防将士的手中。” “奴婢领旨。”魏忠贤连忙行礼应下,而孙承宗却突然开口道: “万岁、若是九边军饷已经没了问题,那么先皇的庆陵修建就需要拨银了。” “按照户部和工部的上疏,庆陵需要出银一百五十万两。” “……”孙承宗的话说完,朱由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朝廷总共就六百万两银子,九边军饷近一百五十也就罢了,皇陵也需要一百五十万两。 不过毕竟是为自己的父亲修皇陵,自然也不可能吝啬,因此只能点头对魏忠贤道: “告诉皇五弟,等国丧七日结束后,让他去工部和户部看看庆陵的修建想法。” “奴婢领旨。”魏忠贤规规矩矩的行礼,知道自家万岁是不相信户部和工部的官员,想叫五殿下去监管。 孙承宗也没有想到、朱由校居然真的让朱由检去修建皇陵,因此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准备继续讲课。 总之、朱由检送到内帑的四十三万两,朱由校还没有焐热,就给都花了出去。 等朱由检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钦赏九边军士银每名二两蓟辽昌易四镇赏银86万6244两,宣大山西三镇赏银42万8044两,延绥宁夏二镇赏银15万5684两,固原甘肃二镇赏银27万2746两,共计133万7518两】 【尚积欠159万9882万两,明岁需发饷754万8000两,明岁需发914万7882两】 “你大爷的……” 朱由检看着兵部的奏疏,简直想要骂人。 这奏疏是朱由校让人拿给他看的,他还以为是什么战事,却不想是要钱的。 原本以为发了军饷后,只欠147万9400两饷银的局面,却还积欠近一百六十万两。 算上明岁的军费,需要发九百一十四万两有余。 九百多万两的军费,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明代自万历中期以来,每年正常的岁入额为1461万两。 其中归入内帑作为皇帝和宫廷奢侈享乐的约六百余万两,真正属于户部作为朝廷开支的四百余万两。 其他六部和光禄寺,太仆寺的折色银也不过四百余万两。 就这样,明朝在军事上的投入已经占据了全国岁入的80%。 万历四十八年又加派辽饷五百二十多万两,已经超过了朝廷全年的正常开支数额。 明末的皇帝,经常需要用自己的私房钱补贴朝廷,这倒也就罢了,可明朝官员并不想着税收改制,而是每每有事情就找内帑。 再看清朝、唐朝、宋朝诸多皇帝,只要皇帝不开口,哪里有官员敢开口就让皇帝掏钱的。 虽然朱由检知道这时代是家天下,皇帝掏钱是正常操作,但这玩意纯属治标不治本。 按照明朝的财政岁入,明年发完辽饷,再运些粮食,得了、朝廷剩下一整年都不用干别的事情了。 若是寻常也就算了,朱由检懒得管,但明年不出意外的话,西南的土司奢崇明会举兵两万造反,甚至一度攻打到成都城下。 因此、他必须得想办法为朝廷增加收入了…… 第二十四章 百姓的生活收支 “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 勖勤宫内、朱由检抱着王承恩送来的账本,心情恍惚。 他为明年的赋税想了许多办法,最后还是想着从御马监着手,毕竟御马监的草场耕地还是比较多的。 然而他又等了半个月,国丧都过半了之后,王承恩才把账本送到了他的手上。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家底很丰厚,但看到账本上的各种草场、田亩后,他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草场42万4600亩,田地68万7423亩,皇庄146万5520亩……” 朱由检呢喃着这账本上的各项御马监数据,气的想要拍桌子。 他不是气御马监,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也是负责养马的部门,太仆寺…… 同样是养马,御马监是为四卫一营养马的,而太仆寺是朝廷官营的养马机构。 马政在古代封建王朝属于国家大事,马匹更是军国重器,朱由检的老祖宗朱元璋曾说:“马政、乃国之所重。” 嘉靖时期内阁首辅夏言也说过:“国之大事在戎,戎之大事在马。” 太仆寺和御马监一样,不仅要养马,也能够赚钱。 作为明代重要的国家财政来源之一,太仆寺因为管理马政所需,掌握着大量的国家财政资源,自成化四年开始就修建了专门储备财政收入“马价银”的仓库……常盈库。 到了明代中期以后,随着“赋役折银”改革以及白银货币化的展开,太仆寺所掌握的财政资源也转化为了白银收入。 因此从隆庆年间开始、太仆寺的马政制度逐渐从实物管理变为了货币管理。 原本单纯的马政机构也因此衍生出财政管理的职能,兼具了财政机构的性质。 朱由检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弘治时期的时候,太仆寺就掌握的养马人丁超过了六十八万,而田地则超过了一千六百万亩。 然而这十倍于御马监的田地数量的太仆寺,朱由检记得最高一年交税银也不过七十八万两,万历年间常年只有四十多万两。 这样的数量,还不如朱由检手上的御马监,因此不难想象,这群家伙到底有多么贪婪! 朱由检气的痒痒,恨不得带着御马监的人,去把太仆寺给抄了,说不定能抄出个几百万两。 但这样的想法也就是想想,真做是做不得的。 没有办法、他只能憋着气向王承恩问道:“那些查抄的宅邸,都卖完了?” “卖了一部分,获银四万八千六百两,眼下御马监库中尚有二十一万八千六百两。” “二十几万两……”朱由检有些郁闷,这点银子什么事都干不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只能起身道:“走、去工部看看,他们想怎么修皇陵。” “是。”王承恩见状,连忙让人安排马车。 毕竟是国丧、象辂是不能坐了,但是马车和人力轿子还是可以的。 很快勖勤宫的太监和锦衣卫就准备好了,而朱由检也坐上了马车,准备前往皇城外的工部看看。 亲王出行,虽然是国丧,但排场还是要讲究的。 五十个身穿绯色服饰的锦衣卫腰佩雁翎刀,拱卫在马车两侧,王承恩亲自为朱由检驾车。 很快、他们就从东宫的慈庆门走出,在被东宫值守的虎贲左卫检查了腰牌后,连忙放行。 这个时候、一个大广场和高墙就进入了朱由检的眼帘。 他看了一眼紫禁城的高墙,随后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文华殿,想来自己好皇兄还在文华殿上课。 他拉上了车窗,随后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一直坐了几分钟,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 他打开车窗一看,准备巡查的东华门值守将领立马就吓了一跳,连忙作辑道: “末将不知五殿下出宫,冒犯了五殿下,请恕罪。” “没事、赶紧检查,我还等着出宫去工部。”朱由检倒没有上心,检查越严,他住在皇宫里越舒服。 值守将领见状,连忙检查了令牌,便让人一路放行。 朱由检的马车很快走出了东华门,来到了大街上。 这时候、开始有些烟火气息了,不过住在皇城周边的,都是官员的府邸,没什么可看的。 朱由检出行的排场,在国丧期间可以说算是隆重的那一种了,街道上来往的人都不由的看向他们。 晚明时期,百姓已经很不重视大部分朝廷规定的礼制了,而朱由检也不在意,反而看着这些百姓。 他们并不像是晚清照片上那种枯瘦如柴,衣衫褴褛的模样,相反一些挑着柴,推着板车的百姓都穿着得体。 哪怕不是新衣,但衣服也是认真洗过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冰河的大旱灾还没有降临,眼下的大明,哪怕偏远的西北、西南地区,百姓还是能活下去的。 朱由检问过一个宫里从云南来的宫女,按她所说、云南一些县城里,做一日工,也能有十五六文钱。 十五六文钱能买两斤米,半斤牛羊肉,末了还能剩个两三文,属实不错。 类似京城的话、不管是顺天府还是应天府,工钱一天在三十文左右,为皇家做事的宫女太监,偶尔能拿到五六十文。 虽然物价比云南高了些,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朱由检来了兴致,向一个锦衣卫总旗询问道:“诶!” “殿下叫卑职?”总旗愣了愣,连忙一边走,一边作辑回应。 “嗯、问你个事。”朱由检笑道: “这京城、眼下物价如何?以你等的俸禄,够过日子吗?” “额……这……”总旗苦笑着对朱由检回礼道: “回殿下,我等锦衣卫,如卑职身为总旗,正七品,一年可领八十石俸禄,换成银子差不多四十两银子。” “一年四十两,月俸便是3两3钱。” “如卑职家六口人,只有卑职一人为朝廷做事,老父与兄弟靠着两亩薄田勉强度日。” “这三两银子的月俸,要是卑职一人,只要不寻花问柳,自然是够花的。” “眼下京城4文一斤米,上等猪肉一斤也不过20文,上等羊肉也不过15文、牛肉16文,活鸡一只40文罢了。” “三两银子虽然不多,但家中六口人过得紧凑些,倒也能每隔几天吃吃肉。” 第二十五章 古代社会福利机构 “猪肉比牛羊肉还贵?” 朱由检有些咋舌,没想到猪肉这么贵。 面对疑问总旗官也只能无奈笑道:“殿下不知,牛羊肉味道重,需要香料来腌制。” “牛羊肉是不贵,但腌制的香料贵啊。” “猪肉虽然贵,但是拿回家去,弄些姜片和葱蒜盐,也就直接能下锅了。” “一年下来,存个四五两银子,再腊月买个五匹布、花个一两银子,家里人也都有几件新衣换换了。” 总旗官说完,朱由检倒是没有想到,万历末期的百姓居然过的还不错。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人说的是他的生活,他作为总旗,是朝廷的正七品官员,过得不错是自然地。 想着、朱由检便问道:“你说的是你们的,我要问的是平头百姓。” “例如那樵夫,一年能不能收个一二两银子?” “殿下你可小瞧他们了。”总旗官笑着解释道: “这些个樵夫,三日进山,晾晒好的干柴挑个百来斤进京,也能卖个百来文钱。” “一年下来,赚个八九两银子并不难。” “要说难的、便是那农家百姓,若是有自己的耕地,一亩地下来交交田赋和人丁税,便只剩下百二十文了。” “因此一些农家百姓,闲暇时只能去乡里做些活计,偶尔遇到朝廷征徭役,便耽搁了庄稼。” “如此一来、一年也不过六七百文,顶多置办一匹白布,买些油盐便花光了。” “早些年神宗皇帝时养济院福利好,许多流民干脆在加上当乞丐,以此骗进养济院,只因种地无法养活自己。” “京城养济院收留的人多吗?”朱由检微微皱眉,对于这种不事劳作而当乞丐的人很是嫌弃。 至于养济院、这是古代的福利机构,洪武元年,朱元璋下诏:“鳏寡孤独废疾不能自养者,官为存恤” 朱元璋将其载入《大明律》,规定:“凡鳏寡孤独及笃疾之人,贫穷无亲依靠,不能自存,所在官司应收养而不收养者,杖六十;若应给衣粮而官吏克减者,以监守自盗论。” 在朱元璋的倡导下,许多府县在洪武年间都设置了养济院。 明成祖时,养济院的建置得到改观,养济院在“天下府州县俱有” 明英宗也在天顺年间下诏,要每县设养济院一所,支米煮饭,日给两餐,器皿、柴薪、蔬菜等均由地方官府设法措办。 对于在养济院的流浪汉和孤儿、老人,有病的拨医调治,死者给予棺木安葬。 可以说、养济院的这个孤儿老人,占据了地方官府很大的支出。 朱由检只是随便一问,总旗官就回应道: “京城的养济院养了百姓两万余人,每日都要吃数万斤粮食,前些日子顺天府尹才上奏过吏部,要求为他们安置田地,不过被吏部驳回了。” “这么多?”朱由检不由咋舌,而总旗官则是摇头道: “京城的养济院,大多都是一些懒汉,类似那些残疾和孤儿、老人,大多都被他们排挤到京城周边的府县去了。” “并且近年来、边防卫所的养济院更是每年都需要养济不少孤儿,一些将领……” 说到这里、总旗官及时闭上了嘴,没敢继续再说,不过朱由检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地方边军将领需要培养家丁,这些战死将领的孤儿,自然就是最好的兵源。 不用花太多银子,只需要将领隔三差五送点东西,培养点感情,等这些孩子十六七岁就能拉到军营里作家丁,忠心的紧。 这种小手段,瞒不过什么人,朱由检也来了心思,对王承恩突然开口道: “承恩、明天你找个机会,去乾清宫找皇兄说一声。” “就说、御马监那群太监吃空饷,御马监人手不足,因此想从宣府、大同、蓟辽这些边镇招募些战死将士的孩子,再请国子监的一些学子教授他们学识。” “加上御马监和皇庄的田地需要屯垦,那些战死了夫君儿子的遗孤,都可以迁移到北直隶来,由御马监分地。” “你就这么和皇兄说,他要是允了,你就照办,若是不允就算了。” “奴婢领命。”王承恩听到后连忙回应,而朱由检也并不怎么上心。 他要是表现得太上心,指不定又要被朝中那些乡党文官给弹劾成什么模样。 这么想着、王承恩也突然开口道:“殿下、工部到了。” “嗯。”见状、朱由检就准备下车,王承恩被锦衣卫搀扶下车,摆好马凳后,扶着朱由检下车。 朱由检虽然穿着这一身白色圆领服,但出场的派头,立马就让守在工部门口的五城兵马司军士意识来了大人物,连忙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一名正六品的工部主事就带着几名小吏小跑了出来。 他见到朱由检的时候,连忙跑出来作辑行礼:“五殿下……” 他能认出朱由检,是因为国丧时在几筵殿见过朱由检,朱由检也不觉得奇怪,而是交代了来意: “皇兄让我来看看皇陵的设计和图纸,另外你叫人把皇陵设计的所有工料名录都拿给我看一眼。” “是、下官这就去办。”听到朱由检这么说,工部主事暗叹一声,却只能照办。 “殿下这边请。”他在前面带路,朱由检就带着十名锦衣卫还有王承恩一起走了进去。 这官员落后朱由检半个身位,却不紧不慢的带路,看得出是在拖时间。 朱由检并不怕,他早就想好了釜底抽薪的招式,任由这些工部大臣这么遮掩,也拦不住自己。 “下官工部尚书王佐,见过五殿下。” 突然、在拐角处,一名身穿尚书常服的五旬老者带着一众大小官员拜见,朱由检见状点了点头: “我是来看皇陵的设计和图纸的,王尚书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叫这名工部主事给我拿工料名录和工匠名单就行。” “既然如此、那下官告退……”王佐见朱由检不想让自己陪同,只能无奈将众人驱散。 工部各官员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而朱由检则是在工部主事的陪同下,来到了设计皇陵的一个院落中。 院落院子厅房的桌上、摆放着沙盘和皇陵模型,还有厚厚的一摞书本。 显然、工部的人是想要为难朱由检,不过…… “我不怕的就是算术!”朱由检心中冷笑,便带人走进了厅房中。 第二十六章 截胡工部 “五殿下请看、这里便是庆陵的位置。” “它位于成祖皇帝长陵西北三里,仁宗皇帝献陵西北约一里,藏于昌平天寿山陵内黄山寺二岭南麓。” “因为此前是景皇帝的帝陵,虽然荒废了百六十余年,但地下环境尚好,没有积水、漏水的事情发生。” 工部的帝陵修缮院子内,工部主事指着一个类似沙盘的东西为朱由检讲解,朱由检站在一旁仔细听着。 见朱由检没什么想问的事情,工部主事只能介绍道: “按照户部、礼部、工部三部同理,眼下可以先将地下的主宫室打扫修缮,预计只需要二十天就能将主宫室修葺完善。” “届时、先皇便可以先下葬主宫室,而其它的宫室再慢慢修葺。” “陵宫建筑总体布局呈前方后圆形状,占地约四十二亩,规模相对较小。” “庆陵的陵园、在工部的设想下,将由神道、陵宫及陵宫外附属建筑三部分组成。” “神道上建单空石桥一座,近陵处建神功圣德碑亭,亭内竖碑,螭首龟跌,由万岁题字。” “为顺应地形,工部会在方城宝顶与祾恩殿之间弄一条一条排水小河,神帛炉两座。” “另外在方院之后修缮圆形宝城,在宝城入口处建有方形城台,城台之上建重檐歇山顶明楼。” “楼内将会竖立圣号碑,上刻“大明光宗贞皇帝之陵”。 “明楼后宝城内满填黄土,中央夯筑上小下大的圆柱形体为宝顶,底部深七丈,冢前的拦土墙与宝城墙等高,并与宝城城台及两侧墙体围成一个平面近于月牙形的院落。” “这院内有随墙式琉璃照壁,最后还会修建一些诸如宰牲亭、神厨、神库、祠祭署、神宫监、朝房、果园、榛厂、神马房等地上的建筑。” “按工部的预算,动用五万民夫的速度下,应该能在来年一月合龙门(墓门)。” “地上的建筑,若是动用五万民夫,预计合龙门后十七个月就能完工。” “不过若是朝廷财力匮乏,可以以一千民夫工匠缓慢修缮,不过需要六年零七个月才能修缮结束。” “整个皇陵的修葺,预计需要一百五十万两银子,需耗木料三万,石料十七万,另有各式东西,所有银子都用在了刀刃上。” 工部主事的话,几乎是把皇陵说成了一朵花,不过当他转头看去时,却发现朱由检直接拿起了工部的帝陵用料文册,一页页翻看了起来。 尽管知道朱由检不一定能看懂,但工部主事还是有些紧张。 倒是朱由检,他虽然这家天忙着国丧,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干。 最少、他通过一些南镇抚司锦衣卫,了解了北直隶的一个基本物价。 也因此、他一看到工部的帝陵用料文册,瞬间嘴角就勾勒起了一抹笑意。 这些所有用料,都比民间的料子价格贵上了一成价格,而民夫的一些工钱和吃用价钱上,也有些溢价。 这杂七杂八的溢价看似不多,但加在一起,从中贪墨个十几二十几万两还是轻轻松松的。 也由此,朱由检才会发笑,而他笑是因为这工部的名录,变相给了他捞钱的机会。 “不错!” 朱由检突然开口道:“用料的价格,工钱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么孤就把这些东西带走了,不日会让南镇抚司的人将武功三卫的工匠带往帝陵,至于民夫就不必了,用御马监的四卫一营和羽林三卫便可!” “额……啊?”工部主事被朱由检不按套路的样子说愣了,连连忙急切道: “这这这……五殿下、修葺帝陵是工部的事情啊,您只是……” 工部主事想说朱由检只是监管,可不曾想朱由检直接打断他回应道: “是啊、虽然是监管,但近来工部很忙,为了工部的担子轻些,帝陵的修葺就交给孤吧。” “承恩!”朱由检突然对旁边的王承恩喊道。 “殿下、奴婢在。”王承恩连忙上前行礼。 “把这些东西带回勖勤宫,把工部的用料和营造图纸拿去乾清宫给皇兄看。” “另外叫陆文昭准备好,明天带着南镇抚司的人,去将武功三卫的工匠全家老小的带到庆陵山下。” “让曹化淳明天带着御马监四卫一营的将士前往庆陵山下,先把将士修建庆陵的军营草草修一个,然后叫羽林三卫前往庆陵山下。” “国丧之后,我会亲自前往庆陵,庆陵一日不修好,我便住在庆陵,替皇兄守孝!” 朱由检连守孝的事情都能说出来,着实让那工部主事大跌眼镜,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心思这么细密。 是啊、要是用守孝的名义住在庆陵山下,外加上还有着四卫一营,羽林三卫,武功三卫的工匠和将士。 工部直接不用去什么人了,就朱由检一个人就能搞定修建帝陵的事情了。 “殿下不可啊、殿下……” “走。”朱由检不听那工部主事的哀嚎,直接带着所有东西就要往工部外走。 这个时候、早在暗处观察的工部小吏连忙去通知了工部尚书王佐。 等王佐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朱由检已经把东西装车,准备打包带走了。 “五殿下!五殿下不可啊!” 王佐提着官袍跑了出来,朱由检见状,连忙招呼王承恩离开。 “驾!” 王承恩挥动缰绳,马车立马就向着皇城赶了去。 “殿下!” “王尚书请止步!” 王佐想要追赶,却被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拦了下来,此刻的他哪怕气得跺脚,也追不上朱由检了。 工部的已经快吃到嘴里的好处,就这样被朱由检给打劫了。 谁又能想到这个十岁的黄口小儿能干出这样不要脸皮的事情? 一群工部官员气得想要骂人,奈何工部实力不行,不如吏部和礼部、兵部腰杆子硬,只能唉声叹气的返回了工部衙门里。 倒是朱由检,坐在马车上翻看着那些用料文册,得意的哼起了小曲。 随着曲声、他就这样带着人回到了皇城中。 第二十七章 给皇五弟什么王号 “你是说皇五弟把工部的差事直接抢了?” 乾清宫内,朱由校正在穿着薄衫炮制木头,转头疑惑的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那人。 只见他身穿四兽麒麟服、銮带绣春刀、银鎁瓢方袋三事,不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又是谁? 他倒是消息灵通的很,朱由检刚把工部的差事抢了,他就来朱由校这边打小报告了。 他本以为朱由校会很生气,却不想朱由校却笑着对旁边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开口道: “客巴巴,你听到了吧?” “万岁、奴婢自然是听到了,想来是五殿下起了童心,觉得差事不错,想为万岁分担罢了。”这女人慈眉善目,嘴角含笑的为朱由检说着好话。 她的旁边站着王安和魏进忠,在大明朝能有这样待遇的,也就只有客氏了。 她对朱由检并不熟悉,但他对朱由校熟悉,朱由校这个人脾气很好,逆鳞很少。 但在逆鳞之中,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破坏他和朱由检的兄弟关系。 客氏知道他的性子,脸上笑着维护两兄弟的感情,心里则是暗讽骆思恭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嗯、客巴巴说的不错,弟弟之前便有些顽皮,皇考驾崩后,弟弟冷静处理事情,想来是为了我,这次难得童心抢了差事,也是一件好事。” 朱由校笑着对四周的人解释,然后对骆思恭说道: “你让人告诉一声王佐,便说皇五弟的所为,是我同意的,叫他调武功三卫里的工匠好好听皇五弟调遣。” “臣领旨。”骆思恭知道自己拍马屁用错了方式,见朱由校没有惩处自己,连忙起身,慢慢后退出了宫殿。 不过他退出宫殿后,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因为他从朱由校的自称上,知道了朱由校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要知道,锦衣卫虽然作为天子鹰犬,和内廷的人一样,都是皇帝的奴婢。 但并不是所有锦衣卫指挥使都能被皇帝当成自己人的,而刚才朱由校的自称,也算是表达了和他的亲近。 若是朱由校不把他当自己人,必然是不会用“我”这种没有架子的自称,而是会使用对文官是的“吾”作为自称。 一个称呼,很多时候代表着不同的关系。 也就是这个自称,让骆思恭变得没有那么急躁了。 只要皇帝把他当成自己人,他可以慢慢在之后的事情表现。 这么想着、他带人离开了乾清宫,而殿内的朱由校也在骆思恭退出后,对客氏说道: “客巴巴、你说国丧之后,我应该给皇五弟册封个什么藩号?” 客氏闻言,连忙假装对权力不感兴趣的推辞道: “这……奴婢一个妇道人家,不敢瞎说,太祖说过、内廷不可议论外廷,万岁还是问王掌印和魏掌印吧。” “那你们说。”朱由校见状,对客氏的回答有些满意,看向了王安和魏忠贤。 两人中,虽然魏忠贤和客氏关系好,但毕竟是个小衙门的掌印太监,地位是比不得王安的。 他对王安露出笑脸,示意王安先说,但王安对于魏忠贤这只他养大的狗并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 他没有回礼,而是对朱由校行礼道: “按照礼制、亲王都是从春秋诸侯国中选取藩地和藩号的,万岁可以从春秋诸国藩号中寻一个。” 王安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册名录,上面记载着春秋八百多诸侯国的名录。 朱由校见状,接过名录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了起来,不过眉头却有些紧皱道: “皇五弟知兵,我本应该给他好一些的藩号,但这好些藩号都被册封差不多了,好地方也是如此。” “不如封为魏王如何?”魏忠贤献媚的上前拍马屁,却被王安冷声打断道: “封魏王,那藩地只有从洛阳和开封选,这两地已经有福王和周王了,怕是不妥。” 被王安打断,顺带还被上了一课,魏忠贤脸色有些不好看,只能隐忍道: “那宋王如何?” “宋王需要封在滕地,也就是济宁州,可济宁州为兵家重镇,若是封在此地,恐怕朝中言官又要弹劾五殿下了。”王安脸上丝毫不掩饰对魏忠贤的不屑。 相较于内书堂长大、精通琴棋书画的王安,魏忠贤这个文盲讨不了半点好处。 “这也不能封,那也不能封,难道就没有好点的地方给朕的弟弟了吗?” 朱由校罕见的用“朕”这种严肃场合才使用的自称,说明他现在心情确实不好。 王安见状,微微行礼道:“不如封在信阳州,册封信王如何?” “宋朝时的信王赵榛便知兵,曾在靖康之难后响应南宋朝廷,主持抗金,两河人民举戈响应。” “不好不好、赵榛不久后就失踪了,不适合皇五弟。”朱由校直接打断。 或许是因为他几个弟弟都过早夭折,只活下来的朱由检一个人,因此他有些不太喜欢这些不吉利的王爵。 王安瞧他这么说,只能微微行礼道:“若是信王不行,就只能取其他一字王号,或者以州为王号,如肃州的肃王了。” “嗯……”朱由校居然自己生起了气,就因为没有帮朱由检想出一个好的王号和封地。 到时这个时候、魏忠贤突然献媚道: “万岁、不如选吴王如何?封地还能封在杭州,那可是好地方。” “吴王?”朱由校眼前一亮。 吴王是朱元璋未称帝前的王爵,而明朝一朝,得过吴王封号的有三人。 分别是朱元璋、朱橚、朱允熥三人。 这其中、朱元璋建立了大明,朱橚改封周王前往了开封,唯有朱允熥有些倒霉,被奉天靖难后降为广泽王,之后又废为庶人,被人诬陷后暴卒而死。 可即便如此、朱允熥也活到了三十九岁,在这个时代也不算短寿了。 朱由校突然觉得这王号不错,就是若把朱由检封到了杭州,以江浙当地士绅的民风,恐怕朱由检会被当地官员为难,朝廷官员也不会同意。 这么一想、朱由校只觉得有些憋屈,想了想后对王安道: “王安、你亲自走一遭,问问皇五弟,他有没有什么心怡的王号。” 皇帝封王还要问亲王想要什么封号的,这也是大明头一遭了。 王安虽然吃惊,但还是老老实实行礼,退出宫殿前往了勖勤宫。 也在他退出宫殿的时候,魏忠贤看着他背影的眼神愈发阴毒…… 第二十八章 红丸案后续爆发 “问我想要什么王号?” 勖勤宫内、朱由检屁股都没有坐热,王安就赶了过来,把朱由校的想法告诉了朱由检。 不过朱由检对于王号这玩意,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主要是他想要的王号早就有主了。 秦王、赵王这两个武风很盛的王号都传国两百来年了,燕王又是自己老祖宗朱棣的王号。 魏王这个封号,因为于曹操和朱温这两个人,让魏王这个封号变得有些不好了,而且魏王所属的封地在明朝之时就是汴梁,也就是开封。 朱由检不可能去和周王一家抢地盘,而宋王的最初封地济宁州又是兵家重镇,其次的洛阳也有人了。 这么算来算去,朱由检想要的封号都拿不到手,因此也就没有那么热切了。 “你告诉皇兄看着给就行,我没什么要求。” 朱由检说着、从旁边的果盘里拿出了一些梨来吃,而王安见状只能苦笑道: “五殿下、您还是选一个吧,不然万岁估计这几天都睡不安稳了。” “选一个……”朱由检一边吃东西,一边作想,随后只能说道: “我也选不出来,反正国丧还没有结束,国丧结束后三年再册封也行。” “你就跟皇兄说,除非皇兄要着急赶我出京,不然王号的事情不用着急。” “这……这奴婢可不敢说。”王安汗颜,没想到曾经看着挺安分怯懦的五殿下,在先皇驾崩后居然变得这么跳脱了。 “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放心的说就是。”朱由检又吃了一口梨,交代道: “对了、你别忘记和皇兄说一声,那工部要价皇陵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我看了看,若我自己动手的话,应该能省下个十几万两。” “到时候我叫承恩给送到内帑,你告诉皇兄记得收。” “御马监明年的银子,我保证可以翻一番。” “额……那奴婢告退了。”见朱由检真的不知道要什么王号,况且也说了一些让朱由校可能高兴的事情,王安也就不再叨扰他了,而是行礼之后转身离开了。 倒是在他走后,朱由检直接脱了鞋上榻,一边吃梨、一边等着王承恩传鄯。 等了没有一刻钟,他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见到了拿着拂尘的王承恩,以及跟在他身后的曹化淳,极其十几名南镇抚司锦衣卫的书吏。 “殿下千岁……”众人齐声开口行礼。 “都来了?来了就先把这些事情办了吧。” 朱由检向着一旁从工部那里拿来的文册抬下巴,而那十几名南镇抚司的锦衣卫也立马开始了行动。 他们将那三十几册书分别每人两本,按照类别分类,随后跪在了地上,用一本空白的书本和文笔准备算账。 倒是朱由检见到他们跪下算账的模样,微微皱眉道: “承恩、叫些人,给他们搬些桌椅,哪有叫人做事是跪着的?” “奴婢领命。”王承恩听朱由检这么说,连忙应下,而曹化淳也转身招呼一些勖勤宫的小太监搬来桌椅板凳。 “谢殿下,殿下千岁。”十几名锦衣卫纷纷回礼,而朱由检微微颔首,又接着开口道: “叫东宫的庖厨,弄些冰饮和饭食,给他们吃饱了饭再干活。” “是……”王承恩回应,曹化淳连忙让人去办事。 不多时、朱由检的饭菜率先被呈上。 曹化淳见状,连忙报出菜名道:“今日晚膳,胡椒醋鲜虾……” “蒜醋白血汤,蒸鲜鱼,五味蒸面筋,丝鹅粉汤,椒末羊肉,暹罗上贡香米饭,泡茶,四菜两汤一茶。” 曹化淳报完菜名,那卧榻的小案几上,摆上了大大小小的四菜两汤一茶。 不得不说、在吃这上面,明代皇室的吃用还是比较丰富的。 朱由检面前的菜,已经是国丧的规模了,如果是寻常,正常来说应该是十菜五汤两茶才对。 不过朱由检也吃不完,在菜上齐后,他就开始了细嚼慢咽的吃饭,而旁边则是锦衣卫的翻书声。 过了一会儿,陆文昭也赶了过来,急急忙忙,想必是刚从谨身殿当差回来。 “承恩、添副碗筷,陆文昭你就坐我对面。” 朱由检见他来了,便开口叫王承恩添一副碗筷,干脆让陆文昭和他一起用膳。 “殿下、卑职万不敢啊……” 陆文昭听到朱由检的话,连忙拦住了王承恩,告罪道: “卑职哪里能和殿下一桌吃饭呢?若是被外廷言官知道,少不得要被弹劾。” “那行吧。”朱由检见状,也不勉强,对王承恩招呼道: “给他搬套桌椅,叫庖厨弄个四菜一汤。” “奴婢领命……”王承恩见状,对旁边的曹化淳示意,曹化淳也招呼门口的小太监前去办事。 等桌椅入殿后,陆文昭才不安的坐下,随后对朱由检坐着行礼道: “殿下、南镇抚司已经被卑职招满了,总共六百人,地方上还有三千人左右,三个月后应该能把人都换成我们的。” “嗯……”朱由检吃着东西,时不时回应,而陆文昭也继续道: “今日文华殿常朝,御史王安舜疏论李可灼进药之误,礼部尚书孙慎行、左都御史邹元标,以及众多言官纷纷弹劾崔、李二人用药、进药错误之罪。” “后续呢?”朱由检听到红丸案开始,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陆文昭则是继续解释道: “御史王安舜认为、先帝之脉雄壮浮大,显然是因为进宫的药丸有毒,因此万岁命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刑部尚书张问达调查李可灼进药的事情。” “刑部将案件定为“红丸”案,而内阁首辅方阁老则是和群臣商议之后,向万岁献上了年号的选取。” “万岁思虑过后,决定三日后即皇帝位,之后诏赦天下,以明年为天启元年。” 陆文昭的话说完了,而朱由检听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自己那个好皇兄的年号还是天启,红丸案也没有改变太多,这结果还是不错的。 这么想着、朱由检便对旁边的王承恩开口道: “红丸案的事情,你跟皇兄说一声,让陆文昭也去查一查。” 说着、他看向陆文昭道:“你不用查什么案子,你就注意一下抄家的事情就可以。” “骆思恭手下那群人手脚不干净,你南镇抚司主持锦衣卫纪律,别让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捞了朝廷的银子。” “卑职清楚。”陆文昭重重的点了点头,而朱由检则是看向了旁边算了近半个时辰帐的锦衣卫们,不由开口道: “怎么样了,这工部的用料纹路,按照民间的料子,料钱应该是多少?” 见朱由检开口询问,负责查料子账本的一名锦衣卫起身行礼道: “回殿下……” 第二十九章 御马监的家底 “回殿下,料子钱,工部报了107万4532两7钱。” “若是按照民间的料子价格,料子钱应该是102万4300两4钱。” 锦衣卫将其中的水份报给了朱由检,朱由检听到后不由一笑: “好、你们几个查料子钱的,等一下去找王掌印领五十赏钱吧,每人五十两。” “谢殿下!”听到这话,这几个查料子钱的锦衣卫喜出望外,纷纷跪下行礼。 旁边听到朱由检承诺的其他几名锦衣卫,则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要知道他们一年的饷银也就那么十二两银子,查个账就能每人五十两,这买卖太划算了。 他们好好查账,朱由检也乐了个清闲。 他看着这些人查账,转头又对陆文昭道: “南镇抚司的人太少了,内外相加不过三千六,既然如此,你就把这三千六百人都召回到京城,好好培养,把每个人都按照小旗给我培养。” “等时间到了,你便带着他们,坐一坐那指挥使的位置。” “卑职遵命!”陆文昭连忙跪下作揖,而这时东宫庖厨为锦衣卫和陆文昭们准备的饭菜也端上来了。 “行了吧、你先起来,吃完饭再走。”朱由检交代了一声。 “是”陆文昭起身入座,低头吃起了饭。 等他们一席人吃完饭不久,很久负责算人力的锦衣卫就起身行礼道: “殿下、人力已经算好了,工部按照每个工匠五两一年,用工匠四千,需支八万两,另外建造时的民夫徭役吃穿是每年八石粮食。” “也就是说、动用五万民夫,三年算下来,需要用一百二十万石粮食。” “按照工部从通州大仓购入的粮食价格,需要三十五万两左右。” “若是动用四卫一营,外加羽林三卫这么多人,则不需要发动徭役。” “御马监库存尚有五十万石粮食,来年秋收、皇庄加御马监的田地,与皇庄的佃户六四分成后,还能收个一百六十万石粮食。” “庆陵的一百五十万两,大约四十四万两,工部那帮子人,若是按他们的价格,大约贪墨了十二万两左右。” 这人开口缓缓道来,让朱由检眼前一亮,他上下打量眼前人。 只见这人身高一米八不到,眉宇间有些忧愁,长相方正,是个不错的人。 看了看他,朱由检也笑着开口道:“你叫什么?” “殿下、卑职卢剑星。”这人作揖鞠躬,而朱由检听到后则是看向了陆文昭道: “这人不错,升个总旗先当着吧。” “是……”陆文昭连忙起身点头应下,而卢剑星也连忙单膝下跪行礼大声道: “卑职谢殿下提携!” “好了……”朱由检摆了摆手道: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和你手下算账的人,每人支五十两。” “那账簿,算得不错,日后若是再立功,升为百户也不是不可。” “卑职一定竭心尽力,好好做事!”卢剑星低头大声致谢,作揖的手不曾放下。 “好了、都退出去吧。”朱由检微微颔首,而陆文昭见状,也带着人缓缓退了出去。 等他们都退走,朱由检才起身走到了刚刚被锦衣卫算清楚的账本面前看了一眼,一边看,一边开口道: “曹化淳、御马监下面的佃户,有多少人?” 曹化淳闻言,上前一步,微微鞠着身子回道: “草场的马夫佃户七千四百余户,约三万七千人。” “耕地佃户五万四千三百户,约二十七万人。” “皇庄稍多些,有二十七万四千五百余户,约一百三十七万人。” “倒是挺多的……”朱由检听到后,合上了手中的文册,转身道: “我没记错的话,御马监的耕地加皇庄的地,一共是215万多亩对吧,草场是四十二万?” “正是,殿下真是过目不忘。”曹化淳不忘奉承,而朱由检则是开口道: “草场的军马,一匹军马是需要多少亩草场?御马监有多少马匹和牲畜?” 他的问题一问出,王承恩就抢先一步站出来回答道: “一匹军马需要三十亩草场,种马二十五亩,母马二十亩。” “眼下御马监内有军马三千二百余匹,种马一千四百余匹,母马六千七百余匹。” “此外、还有耕牛六千四百三十二头,羊二万四千只。” “另外还有骆驼三百余头,暹罗进贡的大象三十四头,驴六百四十五头。” “皇庄中有耕牛两万六千余头,挽马七千余匹,驽马一万四千匹,驴四千多头。” 王承恩说出一连串的数据,不过朱由检所在意的只有耕牛和军马,种马、挽马、驽马的数据。 耕牛代表了解放生产力,军马代表战争潜力,种马代表每年的新生马数量,挽马和驽马则是代表了军队的后勤保障。 御马监的土地资源很多,三千多匹军马着实太少了。 军马完全可以用饱腹感强、营养高的豆子来养。 种马和母马、耕牛则是可以用草场来养。 只不过按照眼下这种军马三千多,其他牲畜近十万的数据来看,御马监的草场根本不够用。 “以后军马都用大豆喂养,每年不要限制马匹的数量,多生多养。” “四十二万草场养不过十万牲畜,就让皇庄和耕地的佃户拔草来喂养。” “御马监不是还有二十一万两银子吗?把这些银子拿去燕山脚下,多买些荒地来做草场。” 朱由检不可能从太仆寺手里拿军马,他只能从自己手下的御马监着手。 既然草场不够、那就买! 旁边的曹化淳听到他这话,连忙道: “燕山脚下的荒地便宜,密云那边大块荒地不过四两银子一亩。” “若是殿下需要,恐怕那里的官员还能便宜些,买个六万亩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殿下不需要买,那边因为近些年北虏滋事,荒废了好些坡地。” “尤其是靠近白马关和石匣营一带,荒废了不少坡地。” “只要殿下开口,就说御马监草场不足,万岁必然会将那一带的坡地划给御马监的。” 第三十章 兄弟和睦 “有地图吗?” 朱由检对于密云一带不了解,下意识询问,而王承恩听到后,连忙叫小太监去取地图。 很快、小太监把地图取了过来。 王承恩把地图铺开在桌子上,虽然地图画的不如后世的卫星地图和地形图直观,但还是能看出不少东西。 朱由检看了看,便把手指向了密云东北边的石匣营一带丘陵道: “这里是百姓在耕种,还是密云卫所在耕种?” “密云卫在耕种,所耕种的粮食直接送至石匣营。” “石匣营三千人,在此地驻守,若是西北的白马关、黄崖口、北面的古北口遭受到北虏的袭击,都可以前往支援。” “石匣营的战力怎么样?”朱由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让曹化淳和王承恩两人面面相觑。 朱由检瞥了一眼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是太监,想来是不对这种武事上心的。 朱由检只能按照自己前世做大头兵时看的一些军事书籍来做分析。 不得不说、石匣营所驻守的位置十分紧要,一旦古北口和白马关、黄崖口被攻破,石匣营完全可以在这个三岔口坚守,等待京城的援军。 可一旦石匣营被全歼,那么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了,北边蒙古人的骑兵可以长驱直下,直抵京城。 或许明末空饷眼中,作为营哨制的石匣营没有三千人。 但就地位来说、哪怕缺额眼中,战力也不会弱到哪里去,打不了后金,打打蒙古人还是手到擒来的。 不过就三千人的话,只要自己把御马监里的勇士营连起来,完全可以取代石匣营的地位。 到时候,石匣营那边的几十万亩卫所耕地,完全就能归御马监使用。 这么一想、朱由检心里有了主意,当即道: “先不买荒地了,等三日后皇兄即位,我就动身前往昌平。” “那奴婢立马让昌平的人马为殿下搭建休息的地方。”王承恩眼疾手快的回答,不过朱由检却摇头道: “就按照之前说的演武场和军营来打造,我住在军营里也是一样的。” “另外、浙兵到哪里了?” 朱由检算了算时间,距离浙兵进入北直隶已经过去了六七天,想来应该快要抵达京城了才是。 他的话,让王承恩有了表现的机会,他一直有留意浙兵和石柱土司兵的动向,连忙回答道: “浙兵已经到沧州了,估计再过六日,便能抵达京城。”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便开口道: “好了、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刚好去一趟乾清宫,拜托皇兄一件事。” 朱由检向着门外走去,曹化淳见状,连忙跑出勖勤宫,叫人准备车舆。 所谓车舆,并非是马车或轿子,而是一种人拉的车。 本来就身份来说,这种舆不是朱由检能坐的,因为这是皇帝才能坐的。 但是国丧的时候,朱由校知道朱由检每天都是走着去几筵殿后,就让人给他弄了一辆简朴的车舆。 朱由检走到勖勤宫殿门的时候,曹化淳已经带着两名小太监站在车舆的旁边了。 因为不能坐皇帝的规格,所以内官监用普通的木头刷了几遍木漆,又搭了一个顶棚,相当于变相的战车。 战车前面是一个类似黄包车的架子,朱由检在王承恩、曹化淳的搀扶下坐上了这车舆,一个太监连忙将架子担在了肩膀上,开始勤快的拉起了车。 这车舆不过百来斤重,两个木轮子分担了力量,加上朱由检眼下不过十岁,体重不过六七十斤,拉起来还是很轻便的。 两个太监相互换着拉车,并不是很累。 不多时、朱由检就从东宫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了乾清宫殿门前。 不知道是不是魏忠贤叫人通了气,这次朱由检一来,根本没有人敢阻拦,净军开门让车舆进了乾清宫。 隔着老远,站在乾清宫门口的一个太监就机灵的进殿唱礼道: “万岁、五殿下来了。” “弟弟来了?”听到朱由检来了,刚刚吃完饭,坐在卧榻,倚着案几翻看奏疏的朱由校就合上了奏疏,连忙下地。 “万岁、万岁,鞋、鞋还没穿呢!” 见朱由校没有穿鞋,就穿着袜子下地,魏忠贤连忙提拎着鞋子跟在朱由校身后。 等朱由检下车的时候,刚好看到了穿着袜子出宫的朱由校。 “哥哥怎么不穿鞋?” “嗯?”听到朱由检疑惑的问询,朱由校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鞋。 他抬起脚来,魏忠贤连忙跪在地上帮他穿鞋。 “弟弟怎么有心思来找我了?”朱由校一边让人帮忙穿鞋,一边笑着对朱由检询问。 “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朱由检有些窘迫。 他想了想、自己好像还真的是每次有事才来找自己的便宜哥哥,偏偏对方每次都没有生自己的气。 想到此处,他只能摸了摸后脑勺,而朱由校也被他窘迫的样子逗笑了。 “不逗你了,弟弟来干嘛?”朱由校说着,就牵着朱由检的手向着殿内走去。 朱由检见状,则是说道: “就是我刚才算了一下,工部的帝陵报价有些不对劲。” “他们报价一百五十万两,实际上一百四十万两就能做下来。” “另外我听说浙兵到沧州了,因此想叫浙兵帮我去训练四卫一营和羽林三卫。” “一个月后等石柱的土司兵到了,弟弟替皇兄作陪,希望皇兄拿二十万两银子给他们发响,然后送他们前往辽东。” “嗯……”听到朱由检的话,朱由校也牵着他坐到了卧榻上。 他思虑片刻,随后沉吟道:“若是浙兵与土司兵真的有弟弟所说的战力,那么二十万两并不是什么大事。” “练兵的话也不是不可,只是一个月怕是练不出什么花样。” “倒是工部的报价有问题,弟弟居然能一天就查出来,确实不易。” “不止这些。”朱由检在朱由校说完后补充道: “说来怕哥哥生气,那御马监的四卫一营表面上有两万五千四百人,实际上都是老弱病残,只有不到一万青壮年。” “这一万青壮年里,偷奸耍滑之辈不在少数,或许真正能拿来练兵的只有五千人不到。” 朱由检这话一说出来、朱由校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显然很是不悦。 但他深受万历皇帝的指点,知道皇帝不能喜怒于表面,因此强忍着怒气道: “弟弟准备怎么做?” 朱由校已经从上次的事情知道了自己的好弟弟知兵,但那终究是纸上谈兵,因此他想知道自己这弟弟面对御马监的局面,想要怎么做。 见状、朱由检也缓缓开口道:“臣弟……” 第三十一章 百万兵马而无一军可用 “臣弟打听了一下京营和上直二十六卫,据说他们之中情况大多也是如此。” “这么一来、北直隶看似有三十余万人马,但是实际上能守城的恐怕不足十万,能拉出去打仗的或许连两万都没有。” 朱由检直接揭穿了眼下明朝京营的虚伪面纱,因为和朱由校的朝夕相处,让他有了这个胆气。 他知道以朱由校对自己的感情,哪怕是自己造反,估计朱由校也顶多把自己圈禁罢了。 圈禁不会死、加上朱由校的性子,估计也不会有太监敢对自己摆脸色。 反正按照历史轨迹,他不改变就是吊歪脖子树,圈禁的结果不知道要比吊死好多少。 因此、他也是放开了,不把事情埋在心底,而是和朱由校好好交心。 “京营一事,今日也有人上了奏疏,不过没有弟弟说的这么夸张。” 朱由校在听了朱由检的话后,在旁边案几的一堆奏疏中找到了一份奏疏,递给了朱由检看。 朱由检接过了奏疏,打开后立马看到了这上疏的主人姓名。 “臣、山东道御史郑宗周,闻先皇驾崩,彻夜难眠,于登州叩首再叩首。” “陛下初登大宝,请正李可灼、崔文昇妄投剧药之罪。” “另、臣于出山东之前,于北直隶巡查,京营之兵国初四十万,嘉靖初犹二十余万,今何以止十二万,而十二万之中又非皆投石超距可备战守之用……” “京营如此、而边镇可知也。” “辽兵原额九万五千今止八万二千兵,何以日减辽饷自隆庆元年以后原额二十万三千九百有奇,今加至五十二万五千六百有奇饷又何以日增即。” “一镇而九边可知也,至于年例日加漫无底止,如嘉靖十年以前兵饷共六百八十万有奇,至万历四十年后顿增至四千余万。” 洋洋洒洒数百字,朱由检没有全部看完,只因为再往后全是怎么怎么强兵敛财的办法,虽然看着很管用,但朱由检知道实行不起来。 总而言之、这个叫做郑宗周的山东御史,对国事很关心,对兵事的研究也不错,只是有些纸上谈兵,一些想法不切实际。 不过、就兵事而言,他算是说出了一些实情。 京营实数应该十五万一千,结果这郑宗周说京营只有十二万人,十二万人更是只能勉强守备,做不到大军野战。 至于边镇,眼下辽兵被熊廷弼整治后,只有不到十六万人了,但其中属于辽镇的人马确实只有八万二千,其他都是客军。 但关于辽镇军饷的事情他确实说少了,辽镇那八万二千人的军饷不是五十二万,而是增加到了百万之巨。 至于九边军饷,嘉靖十年到如今,九十年过去了,军饷从六百八十万涨起来也正常,倒不至于有他所说的四千余万两。 眼下九边军饷,每年即九百多万两左右,九边数十万人马,每年又要吃掉上千万石粮食,上千万束草料。 总的算下来,单单九边的军费开支,就占据了明朝财政支出的60%。 这已经是十分可怕的比例了,要知道明初朱元璋覆灭北元的时候,财政支出也不过30%左右。 当然、那个时候是因为全国卫所的军屯,每年能上交朝廷三千多万石粮食。 然而从嘉靖年间起,卫所不仅不能上交朝廷粮食,反而还需要朝廷补贴。 崩坏的卫所制,让明朝的财政进一步的枯竭。 郑宗周所说的事情,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朱由检只能先从御马监开始改变。 因此他合上了奏疏,对朱由检说道: “臣弟打算在西直门外弄一个收容宣府、蓟辽、辽东遗孤的卫所。” “想让国子监的一些学子前往教授他们读书写字,至于他们的亲人,则是御马监和皇庄安排分发耕牛和土地。” “臣弟算过了,眼下御马监的田地两百一十五万亩,草场四十二万,匀些土地给他们,也是按照六四收取田赋,日子过得总比边镇好些。” “若是边镇的将士知道了,对抗北虏和建虏的时候也会更竭心尽力。” “这些孤儿遗孀,皇兄可以多去看看他们,日后可以为皇兄所用。” “至于御马监和羽林三卫的事情,臣弟会在皇庄旗下的佃户中,以减租发响来让一些男丁参军。” “四卫一营,两万五千余人,以御马监的财力,完全可以养得起。” “眼下御马监每年的田赋能收到一百二三十万石,银钱臣弟想想办法,三十万两的军饷、还是能搞到的。” “只要将大军训练得体,一两年的时间,四卫一营就能将蓟辽一带、或者辽东的边军更换。” “将边军更换裁撤后,完全可以为朝廷省下每年上百万两的支出。” 说到这里、朱由检有些心虚的看了看朱由校,生怕自己这个皇兄以为是自己要染指兵权涉及谋反而不高兴。 为此、他故意将边镇孤儿放在了京城,将培养他们的得利交给了朱由校。 只是、他终究是低估了他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以及他在这几天的表现。 朱由校突然双手握住了朱由检的手,温声安慰道: “那些遗孀,安排在京城不方便弟弟使用,明日我叫人将昌平燕山脚下的一些荒地批给御马监。” “到时候你将那些遗孀安置在那里,大军招募的事情叫陆文昭和承恩帮着想办法,等浙兵到了京城,我调他们去昌平帮弟弟练兵一月。” “等土司兵到了京城,弟弟带浙兵回来,我从内帑拨四十万两银子,你代我去犒劳一下他们。” “但求他们前往辽东后,能为朝廷戍守边疆。” 说到这里、朱由校安慰道:“这些日子那些言官弹劾你,你不用往心里去。” “我知道你训练四卫一营,是想有人能保护你我兄弟二人。” “现在哥哥做了皇帝,旁人是万万不得欺负你的,想做些什么与哥哥说,哥哥做了皇帝,就不会让人欺负你……” 第三十二章 百般无奈 朱由校一席话,让朱由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常来说、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皇帝猜忌弟弟,然后把弟弟圈禁么……” 朱由检在心中无良的想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他不知道历史上魏忠贤权倾朝野的时候,曾经想过诬陷信王朱由检想要弑帝而篡位。 但是、当魏忠贤把这件事和他的亲信王体乾商议的时候,王体乾提醒魏忠贤说: “主上凡事愦愦,独于兄弟间不薄,一不慎,吾辈无遗类矣。” 魏忠贤听后也心中暗惊,于是遂将那几个人处死,杀人灭口,化解了此事。 不仅如此、哪怕魏忠贤曾经想着联合客氏诬陷朱由检,但客氏也说一旦诬陷信王,她和魏忠贤都得死。 也就是在客氏看来,朱由校是无条件相信被自己养大的弟弟的。 朱由检不知道这些事情,当下只觉得朱由校这种护着自己的感觉让他有些感动。 或许是他前世没有体验到这种被哥哥护着的感觉,一时间居然有些鼻头发酸。 由于长得太白净,他鼻头刚刚发酸就变红了,朱由校见到后连忙笑道: “弟弟倒是、这么大了却还没有改掉这哭鼻子的习惯。” “额……”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吸了吸鼻涕,随后揉了揉鼻子道: “反正哥哥放心,我一定把御马监的四卫一营看的好好的。” “嗯,哥哥信你。”见朱由检这有些窘迫的模样,朱由校只是宠溺的笑了笑。 不过两兄弟的聊天,却在片刻后被皇宫的鼓楼鼓声所打断。 咚咚咚的鼓声,似乎在提醒朱由检该离去了。 朱由校倒是抓住了朱由检,一脸认真道:“弟弟可在乾清宫入住。” “算了……我还是会勖勤宫吧,不然被言官知道,恐怕又要说些什么。”朱由检苦笑,对于明朝言官的威力,他可是早就知道了。 尽管从年龄来说,十岁的他居住在内廷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他可以一直住到十三四岁。 但是他毕竟已经搬出内廷,前往东宫居住了,在内廷赖着也不好。 反正国丧已经快要结束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他也该前往昌平的皇陵地区,着手庆陵的修葺了。 因此他只有推辞道:“弟弟不日便要前往昌平为皇考修建皇陵,望哥哥在京城好好照顾自己,别被那些文官气坏身子。” 说到这里,朱由检也打趣道: “弟弟每月会回来看哥哥三次的,分别是每月初一、初十四、二十四,哥哥别太想弟弟。” “你这小子……”朱由校被朱由检逗笑了,于是跟着他一起慢步向着殿外走去,王承恩、曹化淳和魏忠贤、王安等人也纷纷跟在身后。 两兄弟一路闲聊,从殿内走到殿外,再从殿外走到了乾清宫的宫门口,直到鼓声都快停止,朱由校已经将朱由检从乾清宫送到了皇极殿的中左门。 到了这里,朱由检自己再走个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回到东宫。 朱由检倒是想走了,但朱由校还有些不舍,并对旁边的王安说道: “王安、传令二十四衙门,皇五弟暂入东宫居住,叫他们都机灵点伺候。” “额……”王安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后才道: “万岁、这不符合礼制啊……” “礼制礼制,吾的弟弟不过是暂住罢了,待他成年,便要就藩了,再说吾尚无皇后、子嗣,东宫空着也是空着,皇五弟住上几年又何妨?” 朱由校有些不高兴,这个时候魏忠贤上前献媚道: “万岁、东宫的宫女太监不足,不如从内廷调些过去如何?” “嗯……”朱由校听到这话不由沉思,而朱由检听到后,害怕魏忠贤在自己身边插钉子,因此开口道: “哥哥不必了,皇考的嫔妃都去了内廷的东西六宫、外廷的东宫还有百来个宫女太监,加上我还要去昌平监督皇考的皇陵修建,一年到头来,也住不了几天。” “倒不如等皇考的皇陵修葺完了,等我常住的时候在添奴婢?” “嗯、那就按你说的办。”听朱由检这么有条理的说,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眼里有些不舍。 “那么、臣弟就先告退了。”朱由检缓缓弓着身子行礼,随后上了车舆,在朱由校的注视下缓缓离开了他的视线内。 朱由校看着朱由检的身影消失,先是心中一空,随后微微皱眉对魏忠贤道: “告诉骆思恭,叫他手下的锦衣卫跟好皇五弟,若是朕的弟弟出了什么事情,唯他是问!” “奴婢领旨……”魏忠贤微微鞠躬,应下了差事。 朱由校见状、又对王安说道: “叫昌平的知州把昌平燕山脚下的一些官府荒地登记造册,送到御马监手上,日后那些荒地就是御马监的草场了。” “奴婢领旨。”王安落落大方的行礼,而朱由校见状,则是转头看向了不远处只剩残檐断壁的外廷三大殿。 “三大殿的修葺,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能完工?” 朱由校问出这个问题,魏忠贤两眼一抓瞎,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王安有条不紊的回答道: “修建三大殿的木料和石料,彩料,神宗皇帝时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有修建。” “因为当初工部开价三千万两,神宗皇帝认为太贵,便命内官监每年支出一些银子购买料子,如此积攒了近二十年后,料子已经积攒够了。” “不过按照工部的报价,哪怕有了料子,依旧还需要五百万两银子……” “五百万两?”朱由校微微皱眉,毕竟他一年内帑的收入才六百万两不到,国库也不过三四百万两银子。 修三大殿要花五百万两银子,这着实让人肉痛。 可不修、这让官员和天下的士子怎么看? 一个王朝的权利中心居然是一片残檐断壁,这就好比朝廷在废墟上办公,如何让人信服? “唉……”朱由校长叹一口气,想到了辽东的局势,还有明年的军饷后,只能有些疲惫道: “缓缓吧……” 第三十三章 客氏恼怒 “尚书大人、这是司礼监传来的圣旨、您过目。” 深夜、文华殿中,当年过半百的李汝华还在处理户部的大小事宜时,两份圣旨放到了他的案头。 李汝华听到是圣旨,抬头瞥了一眼。 只见这两份圣旨的规格并不隆重,只是普通白绫书写,也没有一些华丽的轴,想来事情并不重大。 李汝华性格刚硬,对朝野上下诸多官吏的不作为十分痛恨。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今年足有七十岁了,对于朝野上下的颓靡之气,已经有心无力。 他准备熬过今年,在明年辞官回乡。 不过在其位谋其政,他还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一天,就要做好一天的事情。 想着、他先打开了第一封圣旨,而其中的内容,他看了看、觉得要求并不过分。 坐在他不远处的一名户部侍郎揉了揉太阳穴,见李汝华看着圣旨,不由问道: “茂夫兄,怎么了?万岁的旨意有什么不妥吗?” “倒不是……”李汝华摇了摇头,对其解释道: “万岁想要将昌平燕山脚下一带的荒地拨给御马监,那些田地荒废而无人耕种,我记得数量不少,你叫人看看吧。” 户部侍郎听闻,连忙叫人去取来昌平一带的黄册,在一顿翻找后,总算找到了大致的荒地数量。 他抱着黄册,对李汝华解释道: “按照黄册、昌平阴山脚下的平原地有七十六万亩,其中官田三十二万、民田四十四万。” “昌平一带的荒地,若是沿着燕山脚下的那些丘地都算在内,恐怕有百余万亩,适合放牧耕种的有七十多万亩左右。” “这么多地、没人种?”李汝华皱眉质问,那户部侍郎也只能尴尬的笑道: “黄册照常都是抄旧,具体的情况恐怕只有当地的卫所和官府才能知道。” 黄册抄旧、这事情已经不算是新鲜事了,明朝自土木堡之变后,朝廷公信力下降,每三年统计天下田亩和户籍人口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大了。 因此为了应付、朝廷派下去的胥吏,大多都是到了地方官府,将一些田亩抄旧作罢。 也就是说、李汝华手中的黄册,实际上反应不了昌平一带的真实土地情况。 至于土地耕种,由于明朝主要收取的就是田赋,导致种田实际上是存不了什么银子的。 加上燕山距离塞外太近,种地十亩不如前往京城打工半年。 纤夫、民夫、泥瓦匠等等都是能赚钱的门当,实在不行、便是帮人打个下手,一天也有十几文钱的收入。 虽然大部分百姓无法离开自己的户籍地,但只要使钱使得妥当,还是能换到路引。 “派人去看看吧,三日之内,必须将大致的田亩报上来。” “下官现在就让人去办。” 李汝华皱着眉开口,而户部侍郎也明白,这个所谓的“大致”,实际上就是别差太多。 若是有人侵占了这些田亩,早早把田亩交出来,免得事情闹大,谁都不好收拾。 毕竟都是丘陵的荒田,一亩地产粮食也不如平地的三分之二,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天掉脑袋。 大明皇帝管不了南方盘根交错的盐商、海商、士绅,但是眼皮子底下的臭虫还是能随意碾死的。 户部侍郎退下了,而李汝华看着他的背影,只能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十分无奈。 他有意改变眼下的局面,但病非一日所积。 强如张居正、也无法改变大明朝的局面,更何况他李汝华呢? 他执笔在拨田给御马监上面画了红圈,随后批注了一番,便叫人发去顺天府衙门。 想必顺天府衙门看到那些批注后,会告诉昌平官员怎么做的。 而他也在处理完这件事后,看向了下一份圣旨。 只是相较于上一份圣旨,这份圣旨的内容就有点不成样子了。 这份圣旨中,司礼监所写内容,是朱由校的意思,大意是在定兴县周围拨三百亩香火田给客氏。 三百亩香火田,这看似不多,但定兴县是北直隶保定府隶属的一个县城。 客氏不过是一个乳母,正常来说,就算拨发香火田,拨在定兴县周围镇子上就可以了。 可眼下圣旨上却要求在定兴县周围拨发三百亩香火田,这就有些僭越了。 李汝华的眉头皱了又皱,仔细想了想后,才批注道: “定兴县四周已无官田,可拨发北部济民镇的官田为香火田。” 最后、他选择了驳回司礼监,而这已经算给司礼监面子的了。 最少他给出了解决方案,要是换做其他五部,恐怕直接就驳回了。 这么想着、他将自己处理了三四个时辰的奏疏连同被驳回的圣旨放到一起,对门口的金吾卫道: “来人、把这些奏疏送往中左门,叫内宦送到御前吧。” “是!” 听到这话、两名金吾卫便入殿将奏疏端走,送到了外廷三大殿的皇极殿中左门后,直接放到了在这里等待的太监轿子上。 见着轿子上的奏疏差不多了,两名太监也担着奏疏望着内廷赶去。 他们一路穿过了华盖殿、谨身殿、后左门,最后才抵达了乾清宫门口。 来到此处,便是由净军用托盘,将奏疏摆放好后,举着进入了乾清宫内。 由于此刻刚刚天黑,加上内廷没有朱由校的嫔妃,因此他还在处理奏疏。 当奏疏抬入乾清宫西侧养心殿的时候,客氏和魏忠贤、王安三人好巧不巧的在这里侍奉朱由校。 因此、当奏疏入殿的时候,被驳回的那份圣旨十分显眼。 客氏心里一咯噔,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过她还是安慰自己道:“五殿下的几十万亩荒地,总比我这三百亩香火田更容易被驳回吧……” 只是、她的安慰终究还是没起到作用,因为王安走过去接过圣旨和奏疏的时候,故意看了一眼客氏。 随后,王安便拿起圣旨双手呈上,对朱由校轻声道: “万岁、户部驳回了香火田的圣旨。”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抬起了头,接过了那份圣旨,怀着不满的打开。 客氏眼巴巴的看着朱由校,希望朱由校为她出头。 不过过了片刻,朱由校却抬头对客氏道: “客巴巴、那定兴县四周的官田已经没有了,户部建议将香火田放在北面的济民镇。” “奴婢自然都可以了,能有香火田,是万岁对奴婢的抬爱。”客巴巴尽管心里恨不得咬死户部的官员,却只能假装无事,笑着回应朱由校。 朱由校见状、也将圣旨递给了王安,提醒道: “既然这样、就重新起草一份圣旨,叫户部在济民镇划五百亩香火田给客巴巴吧。” “奴婢领旨……”王安接过圣旨退下,而客氏尽管心里不满,却还是连忙行礼道: “多谢万岁抬爱,奴婢惶恐……” “好了、这是客巴巴你应得的。”朱由校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随后就低头继续处理奏疏了起来。 那堆积如山的奏疏让他头疼,而客氏起身后,却用埋怨的眼神瞪了一眼魏忠贤。 魏忠贤缩了缩脖子,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惹得客氏咬紧了牙根…… 第三十四章 奸宦毒妇 砰! “他们凭什么驳回我的香火田!我不过想要三百亩香火田!有错吗?!” “我可是万岁的乳母!他们凭什么?!!” 咸安宫内、灯火通明,可其中传来的打砸碎裂声却络绎不绝,门口的宫女净军纷纷低头,不敢做声。 那宫殿内,客氏摔砸东西,气愤咆哮,而旁边的魏忠贤低头垂目,过了一会儿打砸声没有了,他才抬头道: “怎么样?舒服了?” “哼~”或许是撒气撒好了,客氏扭捏姿态,娇哼坐在了魏忠贤腿上,赌气道: “你这人,也不哄哄我,就看着我生气,这得砸了多少银子啊……” 她瞥一眼地上各种被摔碎的御用瓷器,埋怨着魏忠贤。 倒是魏忠贤、这个在朱由校、朱由检面前顺从如老狗的家伙,此刻倒是显现出了自己“男人”的一面。 他伸出手捏住了客氏的下巴,又伸头嗅了嗅脖颈,深吸一口气、吐气闭目回味着: “我就喜欢你这生气的样子,摔碎些东西算什么,改明让御用监再补办就行。” “哼~”客氏白了魏忠贤一眼,抓了抓他,让魏忠贤一脸痛苦。 “你这没用的老东西,当初怎么就不把你阉干净了,弄得来这里祸害我。” “嘿嘿……要是阉干净了,你晚上还怎么睡觉呢?”魏忠贤紧紧搂着客氏,一脸坏笑。 不得不说、这画面极为刺眼睛,五十二岁的老太监魏忠贤,就这样搂着如少妇般俏丽的客氏。 宫里的年轻太监,大多都是自幼被净身的,哪怕客氏想找个做对食,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倒是魏忠贤,中途赌输了才跑到宫里做的太监,宝贝被阉了大半,可终究还是剩了一点。 这么一来、他倒是成了客氏的心头肉,哪怕魏忠贤大她近二十岁,客氏还是十分满意魏忠贤。 不过今天李汝华办的事情,确实让她恼火,她想泄泻火,于是就把手抓向了魏忠贤的腰带上。 可魏忠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连忙开口道: “等等、我今天还有事要和你说呢。” “什么事不能办完事后说?”客氏如狼似虎,埋怨着魏忠贤。 倒是魏忠贤严肃道:“你不觉得王安那老东西太碍事了?” “王安?”客氏皱了皱眉,随后起身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对魏忠贤道: “王安那老东西在内廷还有点势力,你把他弄走了,怕是万岁也不高兴。” “有你帮忙,万岁能有什么不高兴的?”魏忠贤起身跪在地上,帮客氏脱了鞋,捏着脚对客氏献媚。 感受着脚底的舒服,客氏也轻哼了一声: “嗯……那王安、毕竟是先帝的伴读太监,先帝都还没有下葬,万一我贸然开口,惹得万岁不悦就不好了。” “再说了、你又不是没看到,五殿下对王安可是客气的很,万一五殿下不愿意调走王安怎么办?” “你不是说了、五殿下叫你去内书堂读读书吗?你大字不识,按祖制又没办法进司礼监,赶走王安也轮不到你坐那位置。” “欸、我的小姑奶奶哟……”魏忠贤一边捏脚,一边苦口婆心劝说道: “我要赶走王安、可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客氏睁开眼睛,有些疑惑。 魏忠贤见状,连忙解释道: “你想想、王安那老东西,最开始和你是对食,后来你我二人看上眼了,你把他给踹了出去。” “你说、要是他像现在这样,不仅掌了权,日后还得了万岁的信任,那你我是不是要被报复了?” “额……这……”客氏有些心虚:“不能吧……” “哪有不能的道理啊!”魏忠贤愁眉苦脸道: “我近来听内阁说,过些天先帝下葬主宫室后,就准备传令各府县,开始选秀女,为万岁选皇后了。” “顶多来年二月,秀女选进宫里,过了两月,指不定就给你弄出一个皇后来了。” “到时候新人胜旧人,王安再在万岁耳边说几句你我的坏话,到时候啊……” 说到这里、魏忠贤吧唧了几下嘴巴,似乎在感叹他们之后的命运多么悲惨一样。 客氏听着他这渗人的话,眉头也微微紧锁了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 “赶他走!”魏忠贤眼神阴鸷、十分凶狠。 不过他这模样,却没让客氏觉得害怕,反而嘴角慢慢勾起了笑意。 “怎么出手?如果不稳当,恐怕万岁不会同意赶走王安。” “那还不简单?”客氏的话说出,魏忠贤连忙嗤笑道: “那王安平日里盛气凌人,眼下刑部正在追查红丸案的事情,何不如把王安也赖上去?” “红丸案?”客氏一听说魏忠贤要把朱常洛的死因按在王安头上,顿时吓了一跳。 别看朱常洛在万历皇帝面前唯唯诺诺,但是他在下面人眼里,那可以说阴鸷而凶狠恐怖。 亲手打死朱由检的母亲刘氏,又放纵李选侍打杀朱由校的母亲王氏。 可以说、这种男人即便死了,客氏也不敢轻易招惹,生怕惹祸上身。 “你怕个什么?”魏忠贤瞧着客氏这模样,连忙安慰道: “万岁这么听你的话,要是你开口,万岁会不相信吗?” “只要你一说、王安就走定了!” “但……”听着这话,客氏还是犹豫道: “但就算是我开口,可在万岁心里,终究还是五殿下份量重些。” “若是五殿下不愿意王安走,恐怕我们也赶不走王安。” “等他去昌平也不行吗?”魏忠贤倍觉牙疼,只觉得天底下尽是和自己作对的人。 他现在由衷的渴望权利,但他也知道客氏说得对。 别说客氏害怕朱由检,便是他魏忠贤也害怕朱由检啊。 年仅十岁、深得当今天子宠爱,是天子唯一的弟弟不说,还在朱常洛驾崩当天,亲手把自己哥哥扶持上了皇位。 那天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不用多说。 李选侍大权在握时,便是客氏和他魏忠贤,也只有乖乖听话的局面。 结果大权在握的李选侍,就让朱由检这小子直接把朱由校带走,随后朱由校登上皇位,李选侍一点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就被赶去了前朝妃嫔养老的哕鸾宫仁寿殿去了 眼下、虽然朱由校只继位了半个月,但这半个月里,只要是边防军事,朱由校都会让人把奏疏先送去给朱由检看看,等他提出意见,再批阅奏疏。 不过十岁、就有这等恩宠加身,怕是对方一句话,自己的脑袋就得掉了。 这么想着、魏忠贤缩了缩脖子,而客氏还是不安道: “你还是去探探五殿下的口风吧,若是五殿下不愿意,恐怕万岁也不会同意的。” “额……”听客氏叫自己去单独找朱由检,魏忠贤浑身冒起了冷汗,不过为了权利、他还是咬着牙道: “那我去试试吧……” “嗯、试试也可以,不过……”说到这里、客氏用手勾了勾魏忠贤的下巴道: “不过、我不是要赶走他,我是要杀了他!” 第三十五章 魏忠贤的献媚 “殿下、惜薪司掌印太监魏忠贤求见。” “魏忠贤?” 第二日巳时六刻,朱由检难得赖床睡了一个懒觉。 等他刚刚起床,宫女太监们还在伺候他穿衣时,王承恩就捏着拂尘,在寝宫门口行礼说事了。 见朱由检面露疑惑,王承恩驱使其他太监宫女出寝宫,随后才上前道: “魏忠贤叫人送来了两万两银子和一小箱子的珠宝玉石,看来是有要事前来的。” “喔……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朱由检坐在洗漱的椅子上,随后轻嗤道: “这家伙、想来是想对王安出手,以谋求司礼监的位置。” “那我们……”王承恩心中一悚,想起眼下勖勤宫太监中的二号人物曹化淳正是王安的义子,于是试探性问着自家殿下的想法。 不过和他们所想的一样,朱由检自然是要保王安的。 但是这保、并不代表是无脑的保护王安,而是换一种保护的方式。 “这样、你先叫魏忠贤进来吧,至于那些银两珠宝全部收下,银两暂时存在宫里,就不要运往御马监了。” “奴婢领命……”王承恩应下,随后缓缓退出寝宫。 至于朱由检、他也走出了寝宫,坐在了正厅的上首位置。 勖勤宫的太监端上来了一个冰鉴,朱由检看着冰鉴冒着白气,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回殿下,这是御膳房所做的酥山,万岁尝了后觉得味道不错,十分消暑,便叫御膳房做了一份送到东宫。” “御膳房的人见您不在东宫,便送来了勖勤宫,用冰鉴护着它。” “酥山?”朱由检愣了愣,总感觉这东西的名字他听过,想了想道: “是不是杨万里《咏酥》那诗中的酥山?” “回殿下,是的。”说着、小太监将冰鉴打开,只见里面的构造是中间一个圆柱形,圆柱形内放着一蛊类似冰淇淋样的黄白色膏状物质,圆柱形外则是一块块冰块。 小太监将酥山取出,用勺子挖了一块,双手送到了朱由检面前。 朱由检见状,倒不怕御膳房的东西有毒,直接就吃了下去。 “嗯……” 酥山入嘴,冰凉滋味立马爆发,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牛奶味,如冰淇淋一样。 话说眼下已经十月了,按理来说、京城已经入冬才对。 不过似乎是小冰河期爆发前的平静,十月初京城依旧在秋老虎的威势下瑟瑟发抖,大多人也还在穿着夏衣。 “这东西难做吗?” 朱由检接过了酥山,自己一边挖一边吃,一边询问。 “倒是不难做,主要是需要弄一个冰库,将牛奶、羊奶等东西掺上特殊的水果粉末,随后放在冰库中存放一天一夜,取出后便能食用。” 小太监老老实实的回答,而朱由检也知道了,这玩意不是平民百姓能吃得起的。 倒不是说平民百姓吃不起牛奶,喝不起冷饮,而是酥山造价太高。 相较于它,百姓或许更宁愿要一碗掺杂冰块的乌梅汤。 “行了、这些冰块,你们叫东宫的庖厨弄些乌梅汤,自己分了喝,就当消暑了。” “奴婢叩恩……”听到朱由检的话,小太监和正厅的宫女们纷纷行礼,而这时王承恩也带着魏忠贤出现在了勖勤宫正厅门口。 不等他二人行礼,朱由检就一边吃着酥山,一边开口道: “好了、直接进来吧。” 正欲行礼的两人听到这话,连忙进殿,魏忠贤也跪在了正厅中央,王承恩则是走到了朱由检的一旁。 “你的来意我知道了,王安的事情不要着急……” 朱由检一开口,魏忠贤就是心头一紧,只觉得朱由检消息太灵通了,不由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内鬼。 不过不待他开口解释,朱由检就开口道: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你就先前往内书堂,好好学些字。” “王安那边,毕竟是皇考留下来的老人,岁后我会提醒他,叫他前往南京养老的。” “奴婢叩谢殿下恩!”听到朱由检的话,魏忠贤欣喜的连忙叩首,而朱由检则是摆摆手道: “虚礼就不用了,你若是做了司礼监的太监,不要辜负我与皇兄的心意,好好办事就行。” “奴婢万不敢辜负圣恩和殿下的恩情!”魏忠贤舔着一张老脸,献媚的对朱由检示好,看的他一阵恶心。 “行了、事情说完就退下吧,王安南下前你也不要和他争吵了,惹恼了皇兄,你的那些破事被抖出来,我也保不住你。” 朱由检一开口、魏忠贤就心虚了起来。 所谓的破事、还不就是他当初投靠李康妃的事情么。 那些事情要真的被抖出来,掉脑袋都是轻的,于是他缩了缩脖子,连忙起身,再三行礼后退出了宫殿。 倒是在他走后,王承恩微微躬身道: “殿下、真让这斗大字不识一升的家伙入司礼监?” “呵呵……这几年的司礼监可不是好差事。”朱由检吃着酥山,语气轻笑。 “对了、你叫化淳告诉王安,眼下不是皇考时期了,他当初与李康妃的那些事情,被魏忠贤捅出来也是要掉脑袋的。” “叫他这几个月好好操办司礼监的事情,等岁后前往南京好好疗养,且让魏忠贤和客氏嚣张几年,日后他还会东山再起的。” “奴婢领命。”见朱由检说的这么直白,王承恩点了点头,叫来自己的亲信就去给曹化淳传话。 等他做完这事,朱由检又询问道: “尚衣监、巾帽局、内织染局,这些地方有多少制衣的人?” “额……这个奴婢不是很清楚,不过按照旧历,应该最少有三千人左右。”王承恩如实回答,而听到这话的朱由检也开口道: “你取一万两银子,去兵部给我支九万四千套鸳鸯战袄,另外取一万四千套,叫尚衣监、巾帽局、内织染局塞入棉花,制成冬衣,四日内必须完成。” “这些衣服、我有用出,银子就从魏忠贤送来的两万两里面取一万两就行。” “至于曹化淳,告诉他一声,等皇兄登基大典结束后,我会前往昌平,叫他在京城时刻关注着,浙兵一抵达通州,就带旨意传他们前往昌平休整。” 朱由检的话很长,不过王承恩记性很好,见自家殿下说完,他才微微鞠躬: “奴婢领命……” “退下吧。”朱由检一抬手,王承恩也退了下去,而他则是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兵书,细细阅读…… 第三十六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的意思是,五殿下想让魏忠贤那个狗东西上位?” 司礼监的偏殿内,王安坐在书案后,桌上摆放着厚厚的奏疏。 这些奏疏、都是内阁交由司礼监批红的奏疏,而书案的前面左侧,则是坐着曹化淳。 曹化淳看着自己干爹王安的脸色不好看,只能提醒道: “殿下的意思,相当于是让干爹您去南京休息一段时间,让魏忠贤和客氏得意一段时间,然后再着手处置他们。” “眼下客氏在万岁那里备受恩宠,与客氏作对,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嗯……”王安紧锁眉头,回应了一声,心里则是不断地盘算。 说实话、如果朱由校不偏不倚,单轮权谋宫斗的话,他可以轻松置魏忠贤和客氏死地。 但眼下尴尬的就是,他是先皇的人,并且先皇自己皇位都没有坐稳就驾崩了。 这就让他的局面有些尴尬了。 作为内书堂选出来,并且能被万历年间名宦臣冯保、陈矩所看重的人,王安知道眼下自己的这种局面有多危险。 这样的局面,在唐朝出现的最多。 唐朝中后期、大部分掌握兵权的宦官是不敢对付自己主人的。 但尴尬的就是、由于唐朝中后期皇帝短寿,往往继位没几年就驾崩了。 皇帝驾崩后,宦官没有了靠山,于是只能铤而走险,以兵权胁迫,立一个自己可以掌控的皇帝。 当然、这样的事情,在大明朝是不可能的,王安十分清楚。 首先内廷的净军战斗力基本没有,顶多收拾收拾一些宫女。 而作为宦官二十四衙门,只有御马监是有兵权的。 先前御马监倒是还处于王安的控制下,哪怕那两万多兵马只有几千能打的人马,也足够胁迫朱由校了。 但眼下、朱由检率先出手,在朱由校登基第一天,就把御马监的兵权给抢了,导致他无人可用。 这么一来、他就成了一个没有棋子的奕棋手。 想到此处、王安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或是阴沉、或是犹豫,但最终还是因为从小受到内书堂忠君爱国、以及岳飞、于谦的故事教育影响,他不敢谋逆。 “唉……” 许久、王安叹了一口气,只能对曹化淳道: “你回去告诉五殿下,就说我知道了,等五殿下开口,我会顺着坡往下走,前往南京的。” “若是五殿下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叫他尽管开口。” “干爹……”曹化淳于心不忍,毕竟王安照顾了他十几年,他做不到魏忠贤那种恩将仇报的事情。 事实上、朱由检让他来告诉王安这件事,他是比较抗拒的。 但他毕竟是朱由检的奴婢,不可能违背朱由检的想法。 至于王安、他也看出了曹化淳的不忍,只能开口安慰道: “不用难受,咱家眼下,算是投效了五殿下,加上有你在京城帮衬,就算去了南京,也不会受人欺负的。” 王安这句话倒是不假,只要朱由检想要保他,他也愿意前往南京,那么他在南京皇宫,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太监。 并且那边的太监、可不敢有和他争权夺利的人,日子必然要比在京城舒坦。 “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积蓄,你去找福安,叫他取一半银子给你,带去东宫给五殿下。” “就当是……我投效五殿下的心意了。” “是……”曹化淳不忍的侧头,而王安也抬起手摆了摆: “你回去吧,咱爷俩在京城的日子不多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回来的时候。” “干爹放心,只要孩儿还在,必然会在京城为干爹的安危做出周旋!”曹化淳一掸袍子,跪在地上就对王安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之后他便起身,行礼走出了司礼监。 偌大的司礼监偏殿,逐渐变得寂寂无声,而曹化淳也在王安的安排下,前往他在京城的宅子,拉出了一车车的银子。 等他带着银子返回勖勤宫的时候,皇城刚刚关上宫门,而他也将手上的礼单递到了朱由检的手中。 “殿下、这是我干爹送给您的礼单,一共六万四千两,外加珠宝玉石两箱。” 曹化淳递过礼单,而朱由检接了过来,看了一眼道: “按理来说,我是不应该要你们的银子的。” “不过我眼下确实缺银子,你什么时候得空,告诉你干爹,好好在南京做事,最好把南京皇宫里一些太监,还有江南的各种势力搞清楚。” “他搞得越清楚,日后回来的几率就越大。” “是!”曹化淳点头行礼,然后乖乖站在了朱由检卧榻的一层。 倒是朱由检、拿着这份礼单,心里盘算着江南的格局。 大明会亡的原因有很多,天灾、人祸,官员贪腐,乡绅抗税,百姓积压。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还是收税,而收税自然是要收乡绅和商人的税。 商税、关税,只要能收到这两种之中的一种,就足够缓解大明的财政危机。 但同时、这两种税,主要存在于南直隶、浙江、江西这三地的江南一带。 别的不说、哪怕是眼下这三地没有交商税、抗拒抗税、抗拒盐铁税的情况天,它们依旧支撑起了大明朝三成左右的税银。 一旦能在这三地征收商税,朱由检他自己也就不用沦落去自挂东南枝了。 不过问题就是,江南的乡绅官员都不是好相与的。 整个大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一直由这三地的官员掌控着朝局。 哪怕是洪武年间、他们都敢在朱元璋临死前,搞出了一个南北科举案,想着试试朱元璋是不是真的不行了,因此就更别提眼下了。 朱由检现在没有太多的牌可以打,哪怕他日后掌握了御马监的军队,也不可能凭着两万人就荡平江南。 不过他手里有一把很好用的刀,那就是杨涟为首的东林六君子。 把东林党推上去和浙党、齐党、楚党斗争,要比他自己出面和文臣撕破脸皮更好。 不过从历史上来看,东林党的杨涟等人终究是理想派,最后还是败在了魏忠贤背后的各大乡党手上。 哪怕历史上的崇祯上位杀了魏忠贤,但仔细一看,死的全都是小虾米,乡党的实力依旧完好无损。 因此、要收税、要收商税,这并不是一条简单的路。 最少、他要先把江南的格局搞懂,才知道能拉拢哪一派,能打击哪一派。 这么想着、朱由检低头继续看起了兵书,而与此同时、一支鲜明的人马也从南方徐徐北上…… 第三十七章 浙兵戚金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建奴兮,觅个封侯……” 河北大地上、一首吴音所唱的军歌向着四周扩散,四千人马高举大明的旗帜,一边歌唱、一边北上。 这些个头不高的南方汉子,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齐声歌唱,吸引了道路两侧农田中百姓的注意。 他们身上的南兵甲胄,到了北方反而十分显眼。 他们行军讲究,走狭窄的道路,并且路程很近时,整支人马如线列般行走,每五人以中间一人前后四人分二层,各去一步,押运辎重的板车在队与队的中间。 若是来到路宽道远的地方,则每层士兵照单摆列,每前后各去十五步,押运辎重和甲胄的板车,则是放在外围两侧,士兵走在内侧,预防突袭。 这样的军队,军容,在明末尤为罕见,只可惜数量太少了。 “啪!” 忽的、前方数里外响箭在空中炸响,负责领军的一名六旬老将立马抬手,瞬间骑在马背上的一名旗手连忙挥舞手中大旗。 大旗挥舞、原本还在歌唱的军队立马嘘声,静如止水。 很快、前方就出现了小股灰尘扬起的情况,而后一名策马而来的骑兵在那六旬老将前勒马作辑道: “戚将军!前方皇宫派人来宣万岁口谕!” “唏律律”的战马喘息声作响、不过更让那被称为戚将军六旬老将激动的,是皇宫派来人宣口谕的事情。 “来人、下马,备桌案!” 戚老将虽然年过六旬,却中气十足,而他背后的三名中年、青年副将听后,连忙翻身下马,叫人摆案迎接天使。 戚老将本人也是如此,翻身下马后,看着手下的人马摆案,眼巴巴的看着那天际边策马十数骑,渐渐向他们靠近。 很快、他们就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他们十余骑分别身着绯红曳撒,为首两人身着百户服,一人身着宫里太监的曳撒,赫然是锦衣卫和宫里的人。 在大明的地界上、还没有人敢冒充锦衣卫,因此隔着老远见到他们后,戚老将就带着三名年轻副将,单膝跪在了地上。 十余骑在戚家军探马的陪伴下赶到了军队前方的道路上,那锦衣卫百户和太监也纷纷下马。 他们在见到戚老将都准备好了所有东西后,也没有含糊,而是直接从马背的一个匣子里,取出了贴金轴的五色蚕丝圣旨。 “副总兵戚金接旨……”太监唱礼高喊,而戚金连忙带着所有人叩首高声: “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戚金态度诚恳,传旨太监也张开贴金轴的圣旨,高声唱礼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初登大宝,辽事混乱。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 “吴松副总兵戚金、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今敕曰:尔吴松副总兵戚金,昔年抗倭有功、今闻辽事起而募兵北上,忠心可见。” “兹特授尔为辽阳总兵,升授从三品定远将军。望尔勤勉、威震建奴,深眷元戎之骏烈而功宣华夏。” “敕命泰昌元年九月三十日” 太监宣旨结束,双手将圣旨递给了戚金,而戚金接过后,也再度叩首,高举圣旨唱礼道: “臣戚金、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恩结束、戚家军一众将领和戚金一同起身,而戚金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反而是十分沉重。 倒是那宣旨的太监,不忘说道: “戚总兵,万岁还让我给您带了一句口谕。” “公公请说。”戚金对传旨太监十分恭敬,毕竟他是和戚继光走来的侄子,自然知道为官之道。 那太监见戚金的态度诚恳,也满意的开口道: “这次调尔等前往辽阳,是当朝五殿下促成的。” “一同被调的,还有石柱的土司兵,他们负责防守沈阳,其他还有不少事情,咱家就不知道了,需要五殿下亲自转告口谕。” “万岁宣尔等北上后,直接赶赴昌平的陵区,去哪里帮忙训练一下御马监的军队,顺带休整一个月。” “一个月后、万岁会从内帑拨饷银十五万两,北上的浙兵均以每人每年二十两银子做军饷。” “另外的斩首赏银则是按照建虏一人五十两来算。” “十五万两?!”戚金心里一咯噔,他还没有想过、自己一营人马,能拿到这么多的军饷。 毕竟当年就是他叔父戚继光在世镇守蓟辽时,其麾下三万多兵马,饷银也不过五十二万两罢了。 五十二万两,扣除辎重后勤,士卒顶多每人十两。 眼下就因为那未曾谋面的五殿下,自己就拿到了一人二十两银子的军饷,着实让人有些吃惊。 这么想着、戚金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钱袋,隐晦的交到了传旨太监的手中,小声问道: “公公、这五殿下,可有什么喜好?” “喜好?”传旨太监掂量着手上的银子,起码也有个几十两银子后,笑着将自己所知的情报说道: “万岁登基,是五殿下促成的,目前御马监的四卫一营,还有上直二十六卫的羽林三卫都归五殿下统领。” “将军赶路着急,消息还没有传开,这北直隶便是贩夫走卒,都知道了如今五殿下知兵,万岁在边防军备上,十分看重五殿下的意见。” “知兵……”听到这话,戚金顿觉头疼。 在明朝、知兵的王爷可不是什么好王爷,万一什么时候那五殿下不被当今万岁宠溺,恐怕他戚金也要被牵连。 但眼下没有办法了、他身为客军,在朝廷之中又无人帮忙说话,只有这个五殿下可以成为他们的靠山了。 想着、戚金只能拱手作辑道:“多谢公公赐教,末将现在就带兵赶赴昌平陵区。” “欸、那咱家就不打扰将军了,先行回京还命了。”传旨太监点了点头,只觉得这差事真好办。 从京城到此地不过五百余里,就挣了几十两银子,于是便喜滋滋的带人朝着京城策马归去,只剩下了站在原地思考的戚金,以及知道涨了军饷而欢呼的浙兵们。 第三十八章 皇兄就是拿来坑的 北风萧萧,正值秋收的河北大地上,戚金望着离去的锦衣卫和传旨太监身影,久久不能平静。 这时、反倒是一名四旬左右的将领上前道: “爹、我等入了五殿下和万岁的眼前,只要镇守好辽阳,恐怕能光耀门楣了!” 戚金闻言,转身看向了这人,并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另外两个自己的孩子。 戚元功、戚元辅、戚元弼…… 这三人、最大的,也是刚才开口的人是戚元功,他今年四十有五,是戚金北上跟随戚继光镇守蓟辽前,家中妻子就怀上的孩子,也是长子。 老二戚元辅,今年三十八岁,是当年戚金和叔叔戚继光被朝中官员排挤回乡后,与妻子诞下的二子。 老三戚元弼,今年不过三十岁,是戚金在第二次抗倭援朝前诞下的三子。 戚金这一生戎马,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从年少十五岁投军到现在,六十八岁的人生中,呆在家里的时间不超过二十五年,剩下的四十三年都是在保家卫国的路上。 没想到末了、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却得知朝廷经历了萨尔浒之败这样的惨战。 没等明神宗万历开口,他便主动上书,以六十七岁的年纪出山,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准备北上抗金。 只是不想他练兵半载,好不容易练出了一支戚家军传统的浙兵,却迎来了一年换三帝的戏码。 他只不过想要在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为朝廷打一场胜仗,为大明的百姓,打出个几年的太平罢了。 可是眼下、他还是像他叔父戚继光一样,卷入了朝中的政治斗争。 他手里紧握着那贴金轴的五色圣旨,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但是当他看到了三个儿子热切的眼神,还有那四千欢呼的义乌浙兵时,他释怀了。 不管如何、哪怕浙兵再经历一次被北人出卖、诬陷的戏码,但眼下那未曾谋面的五殿下,给了他们充足的军饷。 “也罢、殿下与万岁如此对我,大丈夫当马革裹尸、以报效家国!” 戚金在心底许下了一个宏愿,随后立马端着脸道: “叫什么?!《纪效新书》里,我戚家军行军应该怎么样?你们三个看了这么多年的兵书,白看了吗?!” “是!末将这就叫部下规整!”戚元功见父亲生气,连忙拽着两个弟弟开始带着他们的部曲,对四千人的浙兵规整了起来。 行军不说话、不可交头接耳、上厕所也不能单独去。 可以说、浙兵的军规,比起后世也不遑多让。 也正是铁一样的军规,才让这支训练了半年不到的队伍,在浑河之畔,面对六万后金大军佁然不动,痛击建虏。 他们不再庆祝,而是在片刻后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大军继续北上,不过却稍微修改了一点路线,将原本的目标通州、改为了京城西北的昌平。 他们的一动、代表朱由检改变了浙兵和白杆兵不合的结果。 因此、当两日后朱由检得到浙兵已经赶赴昌平的路上时,他特意松了一口气: “呼……这样就好了,等过些日子白杆兵到,我再坐庄和两军将领吃顿饭,想来两支队伍不会像历史上关系那么差。” 他心中无比的庆幸,而所谓的白杆兵和浙兵恩怨,实际上也是因为明朝补给不足的问题。 历史上、并没有详细记载白杆兵和浙兵为什么不合,只是提了一句两军在通州休整时,因为一些小事闹了起来。 双方在通州打得十分激烈,甚至动用了火炮互射,损毁民房若干,打死打伤了一堆百姓。 明史和明实录都没有记载双方动手的原因,但是联想到他们驻扎的地方通州,是北地的大粮仓,而辽地又缺粮的情况来看。 或许双方是因为采买物资闹的不愉快,而开始大打出手了起来。 这两支明末东亚战场一流的精锐部队,就因为这点事情生出间隙,最后在浑河被辽东将领给卖了,属实可惜。 在朱由检看来、只要白杆兵和浙兵双方和谐共进,哪怕他们人数加起来只有七千人,但以眼下努尔哈赤手里还在崛起的后金军队来说,便是六万八旗尽出,也留不下他们。 因此、他要做的就是,为白杆兵和浙兵提前准备好援辽,并且在辽地长期驻守的物资。 这么想着、他看了一眼自己案几上的一本兵部物单。 这上面、记载了兵部在京城和通州、天津卫等三地各种军需物资的储备。 对于眼下的兵部来说,浙兵和白杆兵都是援辽的主力部队,不可能亏待他们。 但朱由检担心的就是,阎王不恼,小鬼难缠。 浙兵和白杆兵在朝廷中,给那些官员们的印象是很不好的。 一个是土司蛮子的兵,另一个则是张居正手下戚继光侄子的部队,怎么都不待见。 没办法、为了这两支部队能帮大明守住辽东半岛,朱由检只有自己动手做准备了。 于是、他打开了兵部的物资文册,只是轻松的看了几眼,就大概想到了自己所需的东西。 这是他穿越来的另一个福利,记性几乎可以做到临时的过目不忘。 哪怕过去几天,也能记起来个七七八八。 因此、他在看了并不的物资文册后,便对王承恩道: “承恩,记一下,叫兵部准备两万一千件冬衣,七千布面甲,七千臂铠,七千笠形盔,千层鞋两万一,铁七万斤。” “神威大将军炮六十门,虎蹲炮两百门,鸟铳两千支,火药三万斤,铅子三万斤,石弹两千枚。” “另外叫太仆寺准备挽马两千匹,草束三十万,豆子五万斤。” “太仓调粮十二万六千石。” “这些东西、你传去乾清宫,就告诉皇兄说,是给浙兵和白杆兵援辽用的。” “司礼监批红后,你跟着去内阁还有六科,见他们批了条子,就找御马监的人去拉东西,把东西都给我拉到昌平陵区去。” “这么多?”王承恩记得很快,但朱由检所需要的东西也太多了。 “放心去要吧,这些东西加起来,顶多也不过二十万两,实在不行,就御马监出银子买了。”朱由检不心疼银子。 应该说、他心疼把银子给眼下九边的那些酒囊饭袋,但是不心疼把银子给白杆兵和浙兵这种能打的军队。 给他们几十万两银子,他们能保辽东三百万汉民安危数年,但给九边军门,连个泡都打不出。 时间紧迫,朱由检解释了一下,就催促王承恩去办事去了,而王承恩也抱着记好的东西,朝着乾清宫赶去。 速度快些、指不定还能在太阳下山前回勖勤宫吃饭…… 第三十九章 文官多奸诈 “这么多?” 乾清宫内,当刚刚上了常朝的朱由校回宫,立马就接到了王承恩递来的物资文册。 他和王承恩当初的表情一样,没想到装备七千兵马,并且还是没有装备兵器的情况下,就需要近二十万两的开支。 不过王承恩也按照朱由检的话,转达道: “万岁、殿下说了,这二十万两花出去,比给九边花一百万两的价值还大,请万岁别舍不得。” “倒也不是舍不得……”朱由校听到自己弟弟的话,无奈笑道: “只是这些东西要拿出来,恐怕还得和内阁、六部、六科扯皮一番。” “对了”朱由校说着说着,突然开口道: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告诉弟弟,今日睡早些,明日我还等着他给我递玉璧和天子胙呢。” “奴婢回去就马上告诉殿下。”王承恩连忙行礼回应,而朱由校见状,也笑着用朱红笔画了一个圈,随后盖印将文册递给了王安。 王安转递给王承恩后,他行礼缓缓退出了乾清宫。 倒是朱由校在他走后,对王安笑道: “我这弟弟,平日里政事鲜少谈论,倒是辽东的事情,尤为上心。” “五殿下恐怕也是想为万岁排忧解难,奴婢听说、这些日子里,五殿下每天都看兵书看到深夜,经常会来司礼监问问辽东的事情。”王安既然要做朱由检的人,自然帮着朱由检说话了。 “喔?怎么没有人和我说?”听到自己弟弟为了自己,居然这么刻苦,朱由校心里虽然欣慰,但也害怕朱由检累坏了身子。 他转头朝着一旁心不在焉的魏忠贤开口道:“忠贤、叫御厨弄些滋补的膳食,给皇五弟送去。” “奴婢领命。”魏忠贤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还好反应快直接说了领命,若是晃神,恐怕少不得被朱由校训斥几句。 王安看着魏忠贤的样子,心里厌恶,却按照朱由检说的,表面无悲无喜,只是站在朱由校御案旁边,与他一起处理内阁递上来的奏疏。 司礼监的三位太监负责查阅内阁的奏疏,最后交到朱由校手中审批,而朱由校一人看的,则大部分是御史的奏疏。 这不、他刚刚处理了四五份来自各省御史的奏疏,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拿到了一本在京御史的奏疏,打开的内容让他皱眉不已。 【臣、巡视光禄御史、王远,巡视本寺额入该二十四万两,而外解额多拖欠,今岁用已及二十六万三千有奇,外解银尚有三十六万两拖欠……】 “……”看着手中的奏疏,朱由校微微皱眉,随后合上奏疏,转头对王安询问道: “光禄寺的职能除了管宫内牲畜供应外,还有岁入吗?” “是有的。”见朱由校问这个,作为和大太监冯保、陈矩同朝过的王安十分清楚其中门道,因此解释道: “光禄寺治下、有四署一司,其中大官署负责供应祭品、宫廷膳食、节令筵席、番邦使节的宴会犒赏等事情。” “珍馐署负责供应宫廷所需的肉类和水果,而良酝署负责供应酒水。” “掌醢署负责供应饧、油、酱、梅、盐等物,而最后的司牲司则是负责蓄养牲畜,并且根据所蓄养的牲畜肥美程度而选择进行宰杀。” “光禄寺的岁入、主要是各个布政使司每年提高的岁入当中、需要给光禄寺一笔岁入,以及给光禄寺旗下四署的。” “上林苑、内府库、工部等相关衙门也需要拨转岁入。” “例如万历四十六年,工部给光禄寺木柴是一千三百余万斤,木炭是一百二十二万斤。” “这些物品是光禄寺领用的,此外工部还造送了普通器皿10572件,酒袋800条,朱红器皿1428件。” “至于上林苑、需要每年供应光禄寺生鹅一万八千只,家鸭一千只,鸡蛋十二万个,鸡六千只,长行线鸡一千只,牛八百头,猪两千只,羊五百只,腌瓜、茄子、萝卜三万余斤斤,核桃一百五十石,栗子一百五十石。” “这只是一部分,例如光禄寺还从内府各个库取用物料,例如丁字库取白芝麻六千斤,戊子库取胡椒两千斤,天财库取铜钱一千八百万文,钞四百贯。” “以上这些都是光禄寺额外的岁入,算下来每年可以入三十余万两左右。” “至于光禄寺自己、只需要每年自己出栏羊两百只,还有大量的酒水便可,司牧司旗下的牲畜大半是售于民间的,岁入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两左右。” 王安洋洋洒洒数百字的解释,让朱由校听了头疼,但当他听说司牧司居然都能岁入二十几万两,不由问道: “司牧司手中的牧场田地有多少?” “这个……”王安迟疑了数秒,才鞠身道: “大约在八十万亩左右,不过这些地都是蓟镇燕山脚下的一些荒地,百姓不愿意屯垦,就交给了司牧司放牧。” “那照你这么说,这各省拖欠的光禄寺额外银两,需要处罚吗?”朱由校眉头一直皱着,毕竟三十六万两不是小数目。 但王安听后则是思虑片刻后才躬身道: “外解的银两,大多会延迟,神宗皇帝在时,虽然也气恼,但并没有催促它们,毕竟山高路远。” “哼!”朱由校很不满意这个回答,冷哼一声后,将奏疏丢到了桌上,不过几秒后他就恢复了平静,努力压着怒气道: “把这光禄寺的奏疏拿去东宫给皇五弟、文华殿给内阁方阁老看看,能不能把各省外解的速度提上来。” “眼下辽镇用饷甚多,这银两多拖一日便国库空虚一日。” “总不能万事都让朕用内帑来补贴吧!”朱由校用上了朕的自称,说明其内心是很生气的。 不过王安也能理解朱由校,毕竟皇室内帑岁入就六百万两。 开年初、神宗就拨了两百万两给九边,随后光宗又拨两百万两,而朱由校上台,又拨发了一百五十万两。 一问到户部、户部就说没钱,而内帑这边是眼见空虚,连宫廷膳食都有些捉襟见肘。 光禄寺这银子要是到不了,不止是内廷的人没饭吃,就连在外廷办事的内阁大臣、六部臣工也别想着去大庖厨吃饭了。 第四十章 海运之争 朱由校的命令一下、王安立马就派司礼监的太监把奏疏抄份,送到了东宫和文华殿。 东宫那边,朱由检去吃饭去了,奏疏放在了勖勤宫,而内阁这边就躲不了了,内阁首辅方从哲还在和几位阁臣开会,就拿到了奏疏。 传话的小太监将奏疏递给了方从哲,随后才道: “万岁看了王御史的奏疏,知道光禄寺捉襟见肘,于是传免养心等殿汤饭银六千余两,另外希望方阁老和诸位大人想想办法,怎么让光禄寺的外解银两每岁准时运到。” “……”正在开会的二十余位臣工听到这话,只觉得脸红不已。 朱由校免养心殿的汤饭银哪里是节俭?根本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天子都吃不起饭了,你们这群臣工倒是在外廷的大庖厨吃的香。 没有办法、等传话太监离去,方从哲只能让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六科给事中、都御史都看了一遍奏疏。 当所有人都看完,方从哲才老气横秋道: “都看完了吧?万岁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就是把光禄寺的外解银两准时运到。” 方从哲一开口,户部尚书李汝华就皱眉道: “这光禄寺的银子,首要是供应内廷饭食,其次是供应外廷,最后才是节令筵席、番邦使节的宴会犒赏。” “只是外解的银子、是由各承宣布政司承担的,近的山西、河南、山东还好说,但远了的陕西、四川、湖广、江西、浙江、南直隶、福建、两广、云贵就难说了。” “尤其是云贵和两广、福建,这五个省山高路远,不像湖广和南直隶、浙江、江西可以走漕运。” 李汝华是个人精,把问题先解释清楚,再交给其他人去处理。 这样的会上、必然是每人都要开口的,他先开口,自然就少犯错了。 也在他开口之后,吏部尚书周嘉谟也坐在位置上坦然道: “两京十三省,平均下来,这光禄寺的外解银子并不多,但如李尚书所说的一样,云贵和两广福建等五省山高路远,着实不好押运。” “老狐狸……”听到周嘉谟的话,群臣纷纷暗骂,只因为他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事情简单,外解银两,云贵可以由四川垫付,云贵交到四川补还,而四川走长江到扬州转漕运北上,速度比陕西还要快。” 突然、有一人站起来开口,而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赫然是兵部给事中杨涟。 “两广和福建更简单了,直接走海运便可!” 杨涟仗义执言,只因为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十分简单。 倒是在他开口后,便是同为东林党的邹元标都闭口没有支持他。 唯一附和他的而点头的,只有同为东林党的左佥都御史左光斗。 由此可以看出,相比较由乡党组成的利益组织,东林党内部并不团结。 “海运有沉海之难题,不妥……” 礼部尚书、兼任东阁大学士的孙如游突然开口,让文华殿内的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若是其他人开口,场面或许不会这么冷清,但孙如游的开口,基本是否决了杨涟的想法。 无他、只因为孙如游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眼下第一大党派、浙党的名义领袖。 浙党、这个党派是在万历年间崛起的,而促成它出现的,则是在沈一贯蒙上箝下、排斥异己、遍置私人的过程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 浙党逐步的形成、势力的扩张与沈一贯在朝廷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与万历一朝的国政大事息息相关,而且浙党对万历中后期政局的影响是深远的。 它是明末朋党中最早形成的一个党派,浙党在沈一贯为内阁首辅的时期保有相当强的朝中势力,左右着当时的朝政大事,使朝中只有浙党之是非、而没有公理之是非。 哪怕在沈一贯病逝之后,浙党的势力仍然十分强大,甚至在万历四十五年,浙党官员掌管京察时,大肆打击陷害东林党人,将不少东林党人迫害致死。 孙如游这人,权术虽然不如沈一贯高明,但由于朱由检出现,导致东林党没有了移宫案中的拥立之功,因此他并不畏惧杨涟等东林党人。 至于他为什么反对海运,这实际上也是害怕东林党人接着海运还是重新提起收商税的事情。 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第二个原因就是,一旦海运走通了,那么日后江南的漕银,必然也会由海运北上。 如果是这样,那么江南每年依靠漕运吃饭的大小官员,必然会群起而攻之。 那些可以晚几个月交税的士绅,也会把他孙如游给骂死。 因此坐在他的位置上来看,海运是绝对不可以开的! 眼下和崇祯年间不同,崇祯年间、各种万历、隆庆年间留下来的权谋高手病死的病死,去世的去世。 因此崇祯年间还有人敢提海运,并且敢去做。 但眼下、孙如游等浙党人物还活着,其实力庞大,不是东林党可以抗衡的。 若是东林党在移宫案中取了拥护之功还好说,但眼下那功劳被朱由检摘桃子了,东林党的威望也自然不如历史上了。 不过孙如游驳回了杨涟的办法,自然要想一个新办法来弥补,因此他开口道: “光禄寺的外解银两,南直隶和浙江福建的银两好说。” “福建山高路远,便由浙江和南直隶垫上,然后福建把垫上的银子还上就行。” “至于云贵和两广,则由四川、湖广帮忙垫上,办法同理。” “这么一来,光禄寺的外解银自然能每年抵达了。” 孙如游想用光禄寺这几万两银子的事情,把杨涟等人走海运的想法断送,但杨涟毕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见孙如游这么说,也回应道: “光禄寺外解的银子好说,但浙江秋税押运银据说还没有到,不知道这件事,大学士知道吗?” “浙江一带今岁洪涝,起运的秋税延后并不奇怪。”孙如游波澜不惊,这样回答着杨涟。 “那请问何时能起运抵京呢?”杨涟强忍着怒意,但孙如游却平淡道: “这件事归户部管,恐怕与兵部无关。” “好了好了……”见孙如游要和杨涟执拗下去,和东林有恩怨的方从哲居然站了起来,打着圆场道: “既然光禄寺的外解银问题已经解决,那么今日便说到这里吧,诸位先返回各部衙门吧。” 见方从哲开口、齐党、楚党、宣党、昆党的一些官员率先离场,最后只剩下了三名浙党和三名东林党的人。 杨涟和孙如游火药味十足,还是在左光斗和姚宗文的劝说下,才离开了文华殿。 这就是明末的党争局面,并非一个东林党就能概括的乱象…… 第四十一章 巡视盔甲厂 “这都能吵起来?” 京城内城明时坊、泡子河一侧,朱由检正坐在马车上,听着从宫里加急传来的消息,倍感无语。 他是没想到、杨涟这老头子这么刚,没有移宫案的拥立之功,居然还敢正面怼孙如游。 倒是孙如游,三下两除二就把光禄寺的问题解决,绝对不是因为办事能力强。 明末的官员,在银子上,办成一件事,往往都是为了隐藏后面的事情。 朱由检对陆文昭派来传信的锦衣卫总旗道: “孙如游是怎么同意光禄寺银子按时押运想法的?” 马车车窗外的锦衣卫总旗一听,便解释道: “据驻守文华殿的金吾卫所说,好像是杨给事中说要让福建、两广的光禄寺外解银走海运,然后孙阁臣就把光禄寺的问题解决了。”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解释,朱由检毕竟不是傻子,他是知道这几个地方海运幸秘的。 两广和福建,江西、南直隶,他们都是依附于浙党之下的地方小乡党。 杨涟这次敢叫福建、两广走海运押解外解银,那么下次就敢叫这几个地方海运押解秋税。 外解银被浙党旗下的几个地方分摊下来后才几万两?秋税田赋才是大头。 仅浙江一省来说、夏税的正税就是七万两,秋税正税一百一十万两,加派银近四十万,杂项十五万,外解七万,全部加起来,近一百七十九万两。 这还只是浙党大本营的浙江,如果加上南直隶、福建,广东、广西、江西…… 这七个省每年的各种该交该纳的赋税价值在八百万两左右,不过其中有一半是折算的田赋粮食。 真的算起来、应该是白银三百六十余万两,田赋粮八百余万石。 这田赋和正税,几乎是大明六部正税的45%了。 这笔钱粮,浙党官员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哪怕拖一天,然后交给海商、商贾行商,所能赚取的银子都足有数千两。 商贾赚的多,自然就贴给当地士绅,美名其曰“润笔银”。 这笔银子是合法合规的,地方官员不需要付出太多,只需要借给商贾和乡绅一定的银子,就能获取数千乃至上万两的利润。 等大小官员吃饱了,所有银两、粮秣北运,到了扬州的运河口后,又要开始面对漕运两岸的贪官胥吏。 各种火耗下来,能运到京城的能有六百万两价值的银子和粮秣就算不错了。 因此、这些起运的漕银和漕粮,每拖一天,所能赚取的利润都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这还只是拖欠漕银的赚钱方式,类似隐瞒茶税、酒税等等各种各样的赚钱方式,更是数不胜数。 如朱由检前世所看茅元仪的著书中一样,同时期陕西卖出一部分陈茶就能交出十万两银子补贴榆林镇,而江南明明是饮茶最盛的地方,茶税却只有数万两。 茅元仪见到江南的风气后,便开口“陕川云贵四省不如江南十分之一” 这是一笔上百万两银子的税收,可是就被江南官员玩成了朝廷只能拿到几万两。 朱由检不想掺和东林党和浙党的恩怨,因为他知道,哪怕眼下东林党是积极的一方,但不久之后它也会变得腐败。 他最好的选择,是让诸多党派内斗,随后一点点的对明朝的税制进行改革。 以明朝的经济体量,只要能正常税收,哪怕废除了人头税,也能岁入两三千万两,不包括田赋的那种。 不过、税收改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与其想着收江南的税,倒不如先把卫所给废除了! 可废除卫所、收税,这些都需要兵权,而一支精锐的军队,所需要的装备必然也是极为精锐的。 也正因为如此,朱由检才在明日登基大典前赶来了明时坊。 位于内城东南角的明时坊,拥有全世界最大的盔甲工厂。 “殿下、前面就是盔甲厂。” 正在御马车的曹化淳突然开口,而朱由检也掀开帘子看向了前方一个占地面积极大的建筑群。 盔甲厂、又称鞍辔局,这里是大明朝营造盔甲、铳炮、弓、矢、火药的地方。 据《明实录》记载,盔甲厂制造、储藏盔甲、兵器、火药甚多,旧例每三年总记正造盔甲、铳炮等器一万七千余件。 朱由检要前往昌平练兵,自然是要带够一些质量过关的盔甲兵器的。 曹化淳和王承恩已经告诉过他了,御马监的四卫一营,空饷大半,不少人更是变卖了兵器,而甲胄也年久失修,锈迹斑斑。 他不可能带着一支没有甲胄的军队训练,所以盔甲厂里的盔甲和兵器就成为他的目标了。 “站住、什么人!” 来到盔甲厂正门,由于随行的锦衣卫都换了便服,因此盔甲厂的兵马司守卫立马对他们呵斥了起来。 这个时候,曹化淳将朱由检的牌子递给了锦衣卫,转身扶着朱由检下车,而锦衣卫也拿着牌子给兵马司守卫示意。 “参见五殿下!” 见到玉牌的时候,驻守正门的兵马司队长立马跪在了地上,其他十名守卫也纷纷跪下。 “行了、叫盔甲厂的监放内官出来!” “是!” 朱由检一开口、兵马司守卫就连忙前去通知人去了。 与唐宋不同,明朝不设总管兵器制造的部门,而分别由工部的军器局,宦官系统的兵仗局、盔甲厂、安民厂掌管。 也就是说、作为皇帝的人,朱由检想从盔甲厂提多少甲胄,就能提多少甲胄,只要朱由校点头。 这里只是朱由检的第一站,他得先看看盔甲厂到底有多少库存,然后再前往兵仗局和安民厂。 “五殿下,奴婢迎接殿下来迟,请殿下恕罪……” 隔着老远,朱由检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就听到了刺耳的嗓音。 一个四十多岁,脑满肠肥的太监,带着一众小太监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着急的跪在了青石地板上。 “殿下、这就是盔甲厂监放内官,孙良。” 曹化淳记性很好,为朱由检解释着这人的身份,而朱由检听到后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开口。 曹化淳见状,微微躬身,随后看向孙良道: “五殿下前来查看盔甲厂库存,给你们六刻钟的时间,赶紧把地方都检查一遍。”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听到这话,孙良连忙叩头,随后起身叫人前去检查。 第四十二章 搬空盔甲厂 “快快快!都检查好,尤其是火药厂,出了什么事情,诛你们九族都是轻的!” “快快快!” 五殿下来了、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因此无论是工匠还是监官、所有人都紧张的盘查自己手下的地盘,生怕出事。 近一千六百名工匠和上百名太监、数百守卫纷纷巡察。 一时间、盔甲厂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倒不是众人小题大做,而是盔甲厂在历史上经常出事。 万历三十三年,京城三大营官兵到盔甲厂领火药,监放内官臧朝、王权因旧火药结块,就命工匠用铁斧劈开。 正劈时,突然火发,声若键雷,火药、火枪并射百步之外,臧朝和把总傅钟等十多位官员和李仲保等八十二名士兵当场烧死,厂内工匠和附近居民死伤者多不可稽,焚毁作坊五栋三十余间。 事发之后,掌厂内监王忠、王权被捕入狱,军器局大使也夺俸二月。 之后的十五年间,盔甲厂也偶尔有起火的事情发生,基本每过几年就会发生一次。 要是朱由检这样身份的存在在这里出了事情,诛九族真的不是一句戏言。 所有人急的额头冒汗,反倒是朱由检,坐在盔甲厂监放内官会客大厅的主位上,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点心。 在他旁边,锦衣卫和曹化淳正在点着盔甲厂的物料文册。 “殿下、殿下,已经检查好了,盔甲厂十分安全,可以去视察了。” 过了六刻钟,监放内官孙良顶着一头汗水和打湿的衣服跑了回来,而朱由检则是瞥了一眼曹化淳。 曹化淳见状,命人汇总手中各本文册的具体数目,最后汇总结束才念叨道: “殿下、盔甲厂在籍军匠一千五百九十二名,每年额造盔甲腰刀等器三千六百件。” “是是是……”孙良不断地点头,而曹化淳瞥了一眼他继续道: “上直二十六卫中的金吾四卫、羽林三卫和府军五卫、虎贲左卫,在过去四年提领了盔甲腰刀等器七万两千八百套。” “眼下盔甲厂内,尚有飞碟帽一万六千四,凤翅盔一万三,齐腰甲五千八,锁子甲一万四,罩甲六千整,布面甲三万二,臂甲两万七。” “此外、尚有鱼鳞甲六千,扎甲九千六百。” 说到这里、曹化淳顿了顿,给朱由检一个反应的时间,而朱由检也直接开口道: “除了扎甲,其他全部给我装车,飞碟帽和凤翅盔、臂甲都配套带走。” “啊……这……”听到朱由检一副要搬空盔甲厂的话,孙良冷汗直冒,急得不行,但是却不敢开口反驳。 不等他想好话来反驳,曹化淳继续报道: “千层鞋六万、鸳鸯战沃七万六,雁翎刀六千、长刀一万二、长斧三千,燕尾盾牌九万三,长枪五千三,党耙六百,腰刀四千,金瓜锤……” 一长串的冷兵器汇报,朱由检就这么听着,等曹化淳都报完了,他才开口道: “千层鞋带走四万八,鸳鸯战沃七万二,雁翎刀、长刀、腰刀、长枪、金瓜锤、梅花锤全部带走。” “是……”曹化淳躬身表示知道了,继续对火器汇报道: “霹雳炮九千三杆(步兵火铳),重八钱铅子一百三十余万个,大连珠炮七千二杆(多管火铳),手把口三千六杆(炮兵防身用手铳),盏口将军一百二十位(野战重炮)” “弗朗机一百四十位、三眼铳七千二百,万胜佛朗机三千二,五雷神机一千二,鲁密铳三千,抬枪六百” “虎蹲炮六百位,大将军炮四百位,火药一百二十三万斤,石弹三万。” 噔…… 突然、朱由检手中的茶杯与茶盏碰了一下,曹化淳还以为朱由检是不高兴了,因此闭上了嘴。 他不知道、朱由检不是不高兴,而是害怕。 听到自己身边居然有这一百二十万多万斤的火药,朱由检直想骂娘: “哪个混账搞得建筑设计?把这么多火药堆在京城?炸了是想谁死?” 不过骂归骂,他心里现在就想着赶紧办完事然后离开,于是直接道: “火器带走鲁密铳和万胜弗朗机、抬枪、还有盏口将军和弗朗机炮就行,火药带走十万斤,铅子带走一百万,石弹全部带走。”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监放内官孙良道: “告诉盔甲厂的工匠,把我要的这些东西,都好好检查一遍再发放,不合格的我不怪罪,但如果发放下去炸了膛,全家流放云南!” “是是是!”孙良连忙点头,他也知道朝廷军匠在火器上偷工减料的事情。 但他更是知道,朱由检是要带去给四卫一营用的,指不定高兴了还会亲自上手,要是炸膛了,他孙良可还在老家有不少亲戚呢,诛九族或许不够,但三族是绝对够了。 不过眼下的问题不是质量,而是…… “殿下、这……没有万岁和司礼监、兵仗局的……” “我会和皇兄说的,你只管检查装车就行,火器质量不行的,写信告诉我原因,之后再补就行。” 孙良哆哆嗦嗦开口,却被朱由检直接打断,不过他也不是不近人情。 在说完事情之后,他又交代孙良道: “盔甲厂的军匠,你也准备准备,我之后或许会要走不少。” “但你放心,日后这盔甲厂,大部分时候,都是直供御马监的兵马了。” “你事情办好了有赏,若是办不好,也就没有什么话可以多说了。” “是是是、奴婢当把殿下的话放在心里,日夜盘查那些军匠!”孙良心中一喜,心想自己这个冷门衙门,居然也能攀上五殿下的高枝。 “化淳、走吧。”朱由检见话说完,起身就要走,而孙良则是带人走后面点头哈腰的跟着护送。 等朱由检上了马车离开盔甲厂后,他才从献媚的笑脸变得严肃,转身对所有太监吼道: “听到殿下的话没有?!告诉下面那群军匠,把所有火器和甲胄、兵器都给我检查好了,万一炸膛,我要他们全家陪葬!” “是!” 第四十三章 好皇兄的登基大典 “铛!铛!铛……” 泰昌元年十月初二卯时正刻、天色尚昏暗时,京城钟楼、各寺庙纷纷撞起了大钟。 这一刻、百万京城百姓都知道,新皇要登基了。 近一个月的时间,礼部、工部、司设监、尚宝司、教坊司等部门做好准备。 伴随着钟声响起,京城所有准备好的官员都穿上了朝服,手持笏板,有条不紊的前往了长安门。 部分礼部的官员、则是昨晚就一直在皇宫内,率先前往天坛、先农坛、太庙告知大明历代先祖。 在京官员,无论大小,浩浩荡荡三千余人纷纷穿着朝服,赶往了长安门。 至于宫廷内,作为天子的朱由校是今天的主人翁,与后世所知不同,他并不能直接穿冕服参加登基大典,而是先穿着白色的具孝服,在不戴冠的情况下,走出乾清宫。 当他来到乾清宫门口,此时这里由八百大汉将军组成的护卫部队,以及两辆豪华至极的大车尤为显眼。 两车之中,第二辆车朱由校十分熟悉,那是亲王所乘坐的象辂,而乘坐它的主人朱由检,此刻也身着孝服,站在二十四衙门太监前头。 当朱由校走出乾清宫门,朱由检便带头手持笏板拱手作辑,微微鞠躬行礼,而二十四衙门太监,以及八百大汉将军也纷纷如此,没有人出声唱礼。 这是礼制之一,而朱由校微微点头,隔空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后,才看向了第一辆豪华至极的大车。 这是一辆长两丈、宽一丈三尺、高一丈二,全身用金丝楠木建造、通体用玉石黄金装饰的大车。 相较于用四匹马拉动的象辂,这大车负责拉车的牲畜更是威严无比。 两头暹罗国上贡的大象甩动着鼻子,身上缠绕着拽动大车的绳索。 这是大辂、皇帝最高规格的礼仪用车,正常来说,便是皇帝,一生也只能体验寥寥几次罢了。 朱由校的眼神在大象上停留较多,十分感兴趣,但是对于那豪华至极的大辂,却有些嫌弃,似乎在他看来,这手艺有些差了。 “天子登辂!” 忽然、鸿胪寺卿高声唱礼、旁边的鸿胪寺丞举钟敲击。 “铛……” 钟声回荡,朱由校慢慢登上了大辂,而朱由检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亲王登辂!” “铛……” 轮到自己,朱由检也持着笏板,防止腰间两块玉璧作响的同时,缓慢登车。 当他登车坐稳后,鸿胪寺卿才继续道:“起行~~~” “铛!” 天子与亲王准备好后,八百大汉将军开始拱卫,二十四衙门内宦纷纷跟在大辂之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几筵殿开去。 对于这一切、朱由检和朱由校两兄弟,已经提前被礼部官员,将各种礼节流程告知演练了一遍。 眼下要做的第一步,是前往几筵殿,随后在几筵殿为大行皇帝几筵前,祗告受命。 受命结束后,孝服应该换为通天冠服,前往承天门后,宗正为朱由校及冠。 及冠之后、便是更换通天冠服为冕服,等待百官到来祝贺。 祝贺过后,按道理由内阁、六部、六科等十八名大臣以此按批请朱由校登基,而朱由校需要先拒绝六科,再拒绝六部,最后在内阁请求的时候答应。 答应之后,行告天地礼,便要转道前往奉先殿谒告祖宗。 结束后、继续穿着冕服,返回凡筵殿及、于大行皇帝几筵前,俱行五拜三叩头礼。 礼毕后,方能前往皇极殿即位。 这一套流程繁琐,朱由检即便是亲王,也就是少了及冠礼罢了,他现在只需要穿着孝服前往几筵殿,然后跟着在前往皇极殿的时候换上冕服就行,不需要换通天冠服。 不过即便如此,繁琐的流程让他难受还是一定的。 “止步……” 休息了十几分钟,不等朱由检再休息一下,鸿胪寺卿唱礼击钟,随后继续道: “请天子、亲王下辂!” “铛!” 朱由校和朱由检闻言,慢慢下辂,一前一后,前往了几筵殿内。 此时的几筵殿内还保持着半个月前国丧的模样,只是那棺椁中,已经有一些异味了。 “拜……” 鸿胪寺卿声音再次传来,朱由校和朱由检一前一后,纷纷行五拜三叩头礼。 礼毕后、鸿胪寺卿宣读祝词,朱由校于灵前受命。 由于祝词早就被众人所熟知,因此念完之后,朱由校和朱由检两兄弟就缓慢起身,慢慢退出几筵殿,最后重新登上大辂和象辂。 只是上车后,早就有人准备好了,开始给他们两人更换衣服。 朱由检换上了厚重而拘束动作的大裘冕服,戴上了九旒冕冠,穿上了玄衣纁裳,衣绘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纹,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纹,共九章。 他手里拿着玉圭,缓缓下车,而后见到了手拿大圭,身着通天冠服而不戴冠的朱由校。 穿着通天冠服的朱由校见到自己弟弟的模样,对着他挑了挑眉,又脸上尽是笑意,朱由检只能无奈的颔首回应。 “登承天门!” “铛!” 时辰已经过半,此时天际边已经微微亮,而京城的钟声也纷纷停下。 朱由校和朱由检在二十四衙门太监的护卫下上了承天门,而这里、一名朱明皇室的宗正早就等待着,旁边还站立着内阁、六部、六科的大臣。 站位的时候,朱由检稍微靠后了些,朱由校则是上前及冠,没有几个人注意他。 “庆陵主宫室怎么样了?” 他询问着王承恩,而王承恩也微微行礼道: “只等大典结束便能下葬。” “那就行……”听到这个消息,他心情好了不少,身上厚重大裘冕服所带来的的压抑感也消退了。 等他回过神来,朱由校已经被戴上了通天冠, “臣等请千岁登基,为百姓利!” 六科给事中纷纷行礼,其中包括了杨涟、姚宗文等人。 “皇考大丧,此事不要再议。”朱由校按照流程回答。 “请千岁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 婉拒一次后,六部尚书纷纷站了出来,身着朝服作辑行礼。 “皇考大丧,容孤考虑。”朱由校继续回应。 “请千岁登基!”六名内阁大学士站出来开口,而这里也算再三推辞了。 “既如此、朕只好从命!”朱由校难得说了一句朕,在旁边听着的朱由检还觉得挺新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纷纷跪下、以稽首行礼,唱声大礼,而朱由校应下后示意平身,转身走进了承天门城楼内。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依稀能被听到,等门再打开时,朱由校已经换上了一身十二章冕服。 不得不说、朱由校虽然不如朱由检长得清秀俊美,但和万历皇帝长得比较像,咋一看他穿上冕服的模样,让方从哲等人还以为见到了万历皇帝年轻的时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推金山、倒玉柱,当朱由校穿着冕服来到承天门女墙眺望承天门广场,三千身着朝服的官员纷纷跪拜在地,手持笏板,高声唱礼。 大明王朝新的篇章被翻开,而它的主人也更换了名字。 皇帝朱由校登基即位,他日后的所作所为,都将成为他在史书上的评价。 大明、这个延续了二百五十二年的王朝,迎来了新的天子…… 第四十四章 听墙角的起居注官 “朕以眇躬嗣登大宝,夙夜祗惧罔敢宁居于凡用人行政遵明,皇考遗命力疾举行哀劳……” “皇长子茂质英资克荷神器宜蚤,嗣皇帝位其恪守祖宗彝宪,亲贤勤学、立政安民、遵典制冠、婚择吉蚤行出入起居倍宜兢慎左右侍御务近端良内外文武百执……” “诏谕中外咸使闻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天门上、当朱常洛的遗诏被宣读完毕,三千京城官员唱礼,而朱由校也拿出了自己的登基诏书,由太监们唱声道: “维我国家受天命累洽重熙,列圣相承代增其德我,皇考大行皇帝元良主器二十余年、睿智英资夙炳……” “遗诏以十月初二日祗告,天地、祖宗、社稷,即皇帝位朕以凉德方在幼冲深维……” 洋洋洒洒数千字的登基诏书,等二十四衙门的太监念完,天已经彻底亮了。 时间来到了辰时,而承天门的戏份也就这样结束了。 按照历史上来说、朱由校继位应该在文华殿和文华门、午门的,但是由于登基大典延迟了近一个月,有更多时间准备,因此在他没有像朱常洛一样草草即位。 当流程走完,接下来便是要前往奉先殿偈拜讣告大明历代先皇了。 身着天子冕服、手持大明朝从洪武年间传下来大圭的朱由校走在百官前面,下了承天门后,便登临大辂,而朱由检也上了象辂。 相较于他们还能坐车,其他五六十岁的百官只能跟着走路前往了皇宫外廷西面的奉先殿。 朱由检坐在象辂上无聊,于是见御史们看不到车里的情况,跑到象辂车门对驾车的王承恩道: “承恩、叫人等一下回去准备东西吃,饿死了。” “殿下稍微等等,等一下陛下说不定要让您陪同去奉先殿呢。”王承恩不动声色的回应,但朱由检却无奈道: “一大早的做登基大典,大庖厨和御膳房也不准备点吃的,这是要把人先饿死再进行登基大典?” 朱由检这人、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什么事情都能忍得住气,就是挨不了饿。 一挨饿他就容易焦躁,而王承恩见状,只能把驾驭象辂的缰绳递给了旁边的曹化淳,然后躲着御史们的视线,偷偷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用黄绸缎包裹的袋子,推门递了进去。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承恩!” 接过黄绸缎,朱由检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连忙把绸缎打开,见到了他喜欢吃的绿豆糕。 “殿下,您慢点吃,别噎着,别弄在冕服上,容易被看出来。” 曹化淳推进来了一个竹筒水壶,而朱由检哪里想回应他,张开嘴巴就炫了七八块绿豆糕,随后灌了一口水吞了下去。 “嗝……” 打嗝声从象辂中传出,一名距离他们较近的御史疑惑看了过来,好在王承恩小声咳嗽了一下,把声音掩饰了过去。 手中的绿豆糕吃了八块,倒是还剩四块。 朱由检没自己吃,而是用绸缎包好,藏在了怀里。 他想了想、感觉朱由校估计也没有吃,等一下入奉先殿的时候倒是可以给他吃几个。 这么想着、他擦了擦嘴巴,又用象辂里面的铜镜照了照,确定没有破绽后,才重新端起玉圭,等着前往奉先殿的消息。 这鸿胪寺卿也没让他等太久,过了一炷香时间,便击钟道: “止步!” “下车、诸臣回避,天子亲王入奉先殿,讣告大明诸位先帝。” 声音响起,所有臣工纷纷转过身去,而朱由校和朱由检则是慢步向着奉先殿走去。 一般来说、皇帝想看自己祖宗,都是来奉先殿祭拜的。 太庙前殿的位置只有九个,分别是明德祖(朱元璋高祖父朱百六,追封,享有永不离开太庙的“特权”)、明太祖、明成祖、明宣宗、明英宗、明宪宗、明孝宗、明睿宗(嘉靖老爹)、明武宗。 这九个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疏远,倒不如来奉先殿看看画像。 不过一般闲着没事,也不会有人跑来这里观摩祖宗的模样。 朱由校和朱由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奉先殿,而此刻奉先殿内空荡荡的,只有鸿胪寺卿和起居注官跟了进来。 殿内、挂着大明十四位皇帝的画像,这其中朱由检特意看了一眼朱元璋的画像。 “这不是后世正常的那幅画像么,我就说正常人不可能长成那模样……” 看着奉先殿高挂的是朱元璋珠圆玉润,身着圆领袍端坐殿中的画像,朱由检不由吐槽了一句后世的鞋拔子脸画像。 不过看着看着,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看了看朱由校、又看了看万历,再看看朱常洛,又想了想自己。 “晦气……” 想到自己长得更像朱常洛,朱由检心中大骂晦气。 “行礼……” 这时、鸿胪寺卿开始击钟唱礼,而朱由检和朱由校分别开始了五拜三叩大礼。 等大礼结束后,起居注官和鸿胪寺卿也走出了奉先殿。 按照流程,朱由校和朱由检需要在里面待上一刻钟,而这就是朱由检的好机会。 “哥哥……” 朱由检用玉圭戳了戳朱由校的背,而朱由校不解转头看向了,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朱由校有点不解,不过下一秒他眼睛就亮了起来。 只见朱由检从怀里掏出了用黄绸缎裹着的绿豆糕,朱由校见状都来不及问他吃没吃,抓过去就塞到了嘴里。 “慢点、别弄到衣服上……” 看着朱由校狼吞虎咽的模样,朱由检不由心里得意。 “果然、还是我优先见之明。” “有水吗?”朱由校吃着,感觉有点噎得慌,不过朱由检能带绿豆糕就不错了,哪里有带水的空间。 他只能看了看奉先殿的四周,最后看到了摆在祭祀桌案上的金酒壶。 他当着朱由校睁大眼睛的面,直接把金酒壶端了过来,嘴里还念叨道: “老祖宗总不能看着自己后人在殿前噎死吧……” 说着他就递给了朱由校,而朱由校都快噎的翻白眼了,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猛地就是一大口灌了下去。 好不容易平息了那被噎到的窒息感,他长呼一口气,随后毕恭毕敬的把酒壶摆了回去,双手合十道: “列祖列宗在上,弟弟顽皮,千万不要和他见怪……” “……”看着朱由校的举动,朱由检人都麻了。 他明明是给朱由校救命才拿的酒壶,怎么这就成了自己玩闹呢? 不过看着朱由校也吃的差不多了,他帮朱由校拍了拍身上的绿豆糕残渣,检查没问题后,才跟着走出了奉先殿。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走出奉先殿的时候,奉先殿外窗户下墙角那里,一个咬着笔的起居注官正五官紧皱,纠结道: “这事情……记不记呢……” 第四十五章 再薅皇兄羊毛 “陛下的脸怎么这么红?” “难不成是在奉先殿内叩首的时候太用力了?” “不应该啊,若是这样的话,那五殿下为何面色如常?” “额……这……” 奉先殿走出来,不胜酒力的朱由校立马脸色通红了起来,好在他只是容易上头,而没有喝醉,不然朱由检罪过可大了。 “陛下,您无碍吧?” 看到朱由校的模样,内阁首辅方从哲走上来关心道。 “朕无碍,移驾几筵殿,速速结束登基大典后,主持朝会才是要紧事。” 朱由校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他看了一眼朱由检,却见自己弟弟心虚的眼观鼻、鼻观心。 没办法、他只能和方从哲解释着,心中庆幸绿豆糕的味道盖过了米酒味。 “既然无碍,那么请陛下上大辂,现在前往几筵殿吧,微臣先带群臣前往文华殿准备朝会的事情了。” 见朱由校坚持说自己没事,方从哲只能作辑告退一步,而作为亲王的朱由检,这个时候倒是不需要去几筵殿了。 前番他们去,是以父子的身份去,眼下则是继任皇帝前往祭拜前代皇帝,他一个藩王没必要去。 因此见到群臣离去,他也准备坐上象辂开溜,不过他刚想开溜,魏忠贤就走了过来,一脸献媚道: “五殿下,陛下说了,叫您在朝会的时候回东宫换一身衣服,去乾清宫等他。” 死太监…… 看着魏忠贤那张五十多岁,擦粉厚的要死的老脸,朱由检无语的同时只能微微颔首,随后顶着咕咕叫的肚子上了象辂。 “承恩、快快快,回勖勤宫,叫东宫的庖厨给我多做点吃的。” “是。” 见朱由检这么说,王承恩当即驱使象辂向着勖勤宫赶去。 过了两刻钟,等他们到了勖勤宫的时候,刚好东宫的庖厨也把菜做好了。 两个小太监抬着端菜的轿子,见到朱由检的时候手忙脚乱,行礼怕菜撒了,不行礼怕被责骂。 “别行礼了,赶紧把菜端进去,另外承恩你叫人去户部问问,修皇陵的银子,什么时候才拨过来。” 朱由检火急火燎的进了勖勤宫,王承恩见状,只能叫人去户部问问,自己跟着曹化淳进了宫殿。 倒是进殿之后,一盘盘菜肴被摆上了桌。 所有菜肴上桌后、朱由检刚换下了冕服,传菜太监也报菜道: “勖勤宫早膳:煎烂拖磼鹅,猪肉炒黄菜,素蒿插清汁,蒸猪蹄肚,筭子面,豆汤,泡茶。” 五菜一汤一碗面,一杯泡茶,这在内廷的早膳中并不算丰富,但是朱由检自己定下的早膳。 他才不会像历史上的崇祯那样,傻乎乎的天天白菜豆腐汤。 节约银子不会节约出一支大军,会赚银子才是王道。 因此、他早就告诉了东宫的庖厨,将他的一日三餐给定了标准。 他的三餐早膳三荤、两素、一汤、一主食、一茶。 午膳四荤、六素、两汤、一主食、一茶。 晚膳两荤、四素、一汤、一主食、一茶。 所有菜,每日一换,不重样,十日一个轮回。 也就是说、十天时间,除了主食外,他要轮着吃两百五十道菜,三十种茶。 看起来好像很多,但仔细算下来,他的膳食银、每月不过六百二十两银子罢了,一年七千四百四十两。 相较他,朱由校单单养心殿的汤饭银就六千多两一年,算上其他菜肴,可以说近三万两的开销。 这还算节俭的,他的老祖宗朱高炽和朱瞻基,还有近了的万历皇帝,一年最少在吃上面开销五万两银子。 不过就算这样,在吃这上面,明朝皇帝已经算是除秦汉外,稍微节俭的皇室了。 朱由检是不会亏待自己的,等衣服一换好,他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饭菜。 时间紧迫,按理来说登基大典后的朝会,顶多就是确定一下明年开始的年号,还有一些其他的小事,时间不会太长。 因此给他吃饭的时间不多。 等吃完了饭、他还得去乾清宫和好皇兄讨要东西,顺带把户部该发的银子要过来呢。 这么想着、朱由检三下五除二把东西吃完,顺带用泡茶漱了漱口。 等什么都做完了,他才起身换回了常服。 “走吧、乾清宫!” 他一句话说出,王承恩和曹化淳就有得忙了。 他们安排前后,随后命人准备车辇,等什么都准备好了,才护送朱由检前往了乾清宫。 正巧、他们刚出东宫,就看到了文华殿散朝的样子,想来朱由校已经返回了乾清宫。 这么一来、朱由检倒是不急了,叫王承恩慢慢走,而他则是想想要怎么和好皇兄要东西。 他想了想,自己好皇兄最吃的一套就是自己呆在他身边。 这玩意最简单不过了。 从昌平到京城,不过一百二十里路,他要是骑马骑的熟练,沿途的驿站也弄成自己的人,换马的情况下,顶多一天就到京城了。 实在不行,他就五天回一次京城。 这么想着、朱由检心里也有了主意。 等车辇抵达了乾清宫门,早早在这里等待的王安就迎接了上来。 “殿下、万岁正在里面等您呢。” “行”见王安主动示好,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后才道: “去了南京,好好帮我打听那边的情况,打听的越仔细,你回来的日子也就越快。” “殿下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王安微微躬身行礼,随后带着朱由检走进了乾清宫。 刚好他们进来的时候,御厨的饭菜刚刚上桌。 “弟弟来了?来一起吃点。” 相较于朱由检的早膳,朱由校的早膳足足有五荤六素,两汤,一面、一香米饭,外加贡茶一杯。 这奢侈的早膳,看得人后槽牙疼,不过朱由检见到后并不觉得奢侈和浪费,而是没有行礼,直接坐到了朱由校旁边的位置上: “我吃过了,这次来是想跟哥哥说一声,我要从盔甲厂带走一批盔甲兵器。” “然后明天护送皇考棺椁前往天寿山,天寿山的主宫室也已经弄好了。” “所以想问问哥哥,户部和工部的银子什么时候发下来,我准备准备就和杨给事中一起去了。 第四十六章 布局西南 “杨涟?你还真的打算带他一起去?” 朱由校还在高兴朱由检对他的称呼还有自称变成了以前在东宫的时候,却不想听到了朱由检要走的话。 他倒是做好了朱由检走的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好弟弟,居然真的准备把杨涟那个犟脾气的老头带走。 “是啊、我想了想,杨给事中脾气虽然臭,但毕竟清廉刚正。” “有他在的话,也能监督一下御马监的将士和民夫们,让他们不会偷懒。” 朱由检话里话外,等同于把杨涟抓过去干活了,这种开朗的想法倒是让朱由校脸上挂起了笑意。 他转头看向了王安、轻声道: “传旨户部和工部,命三日后将早就筹集好的皇陵修葺银两运到勖勤宫。” “再命羽林三卫三日后卯时正刻于安定门外集合,归皇五弟调遣,护送皇五弟前往昌平后,与御马监一同修葺皇陵。” “盔甲厂内所有物资,凡皇五弟所需,皆可调遣。” “另传旨兵部给事中杨涟,三日后卯时正刻前往安定门,与皇五弟和羽林三卫前往昌平修葺皇陵,不得有误!” 说完旨意,朱由校由对朱由检笑道: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老匹夫,真的去了皇陵后,会不会叫苦不迭的回来。” 朱由校毕竟是少年天子,虽然受到了万历皇帝的一些调教,但终究有些少年心性。 他现在就想看到那个张口大道理、闭口大道理的杨涟吃瘪。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杨涟哭着喊着要回京城的样子,他就止不住的高兴。 他这浮于表面的高兴,自然被朱由检捕捉到了,不过他却没有点破,而是继续道: “杨涟那厮、若是挨得住,倒真的有几分于少保的风采了。” “哼!就他?”朱由校不以为然,显然对于杨涟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很不爽。 这些天他在文华殿处理政务,杨涟不是反驳就是反驳,批客氏的香火田他要反驳,叫弄些木头他也要反驳,连续上了七天常朝,想停一天,他还要反驳。 朱由校现在气得,恨不得想一刀把杨涟那老小子宰了! “这杨涟……”看着好皇兄脸上的表情,朱由检心里不由在想杨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好好的顾命大臣,居然混成了皇帝这么厌恶他的模样。 “唉……造孽啊……” 想着自己还得一边顶着被杨涟骂,一边帮杨涟收尾,朱由检就一阵无语。 他也不爽杨涟啊,但杨涟死了,谁去帮他挡齐楚浙党的伤害?熊廷弼要是被诬陷的时候,谁又去帮衬他呢? 历史上如果不是杨涟和左光斗帮熊廷弼说好话,浙党第一次诬陷他的时候,熊廷弼就被被下狱了。 想到杨涟还有这么多用处,朱由检摇了摇头、顺带安慰道: “哥哥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好,话说哥哥,我准备带东宫的庖厨去昌平,可以吗?” 朱由检心痒痒的说着,朱由校听后也无奈道: “些许庖厨,你自己做主就行。”说着、他伸出手握住朱由检的手道: “弟弟去了昌平,不比在宫里,我会叫王安把勖勤宫的膳银加到一万两,你别太节省,多吃些,要好好照顾自己。” “哥哥怕不是以为我要去乌斯藏?昌平距离京城不过百二十里罢了,我若是在昌平待苦了,便跑回京城,来哥哥你的乾清宫打打牙祭。”朱由检笑着开玩笑。 “那你就来吧。”朱由校也被他的话给逗笑了。 两个加起来还没有三十岁的人,就这样你一嘴我一嘴的聊了起来,说着宫外的趣事,聊着大臣之间的八卦。 末了朱由检还说道: “等我去了昌平,回来时从御马监带几匹好马给哥哥你骑。” “骑马?”听到这事,朱由校眼前一亮,连忙道: “我最喜欢驾驭烈马,若是有烈马,弟弟给我送到宫里,闲暇时我无事便骑骑。” 朱由校在史书上好御马,加上木工活做的好,实际上身体素质比起万历和朱常洛可以说好太多了。 朱由检也由衷的希望自己的好皇兄能锻炼好身体。 他并不在意那大宝之位,说真的,这些日子,他渐渐有些享受这种处处有人护着,照顾着的感觉了。 有些时候他不由想,尽管这时代没有手机、电话,网络,但却有着一个护着他,偏心他的人。 这种精神享受,超过了物质上的享受。 维护这样的兄弟情,是他想做的,因此他认真的对朱由校道: “我此去昌平,会好好学习兵书,若是哥哥不嫌弃,关于边防辽事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可以叫人去昌平问问,弟弟还是有一番见解。” 朱由检的这话,若是说给旁人听,恐怕旁人会哈哈大笑,笑说他一黄口小儿懂什么。 但了解了自己这个弟弟变化的朱由校却不会。 他见朱由检严肃的表情,并没有立马点头说好,而是脸上挂有笑意道:“不是一直都如此的吗?” “额……那确实。”朱由检回想起这段时间,好皇兄经常让人把兵部奏疏送到勖勤宫的事情。 好像……从上次自己准确无误的报出三大营,上直二十六卫的各项职能和人数后,在自己好皇兄这里,自己就成为了他的军事顾问。 不过这样也好,他虽然眼下对于古代军事战争,大局观的战略不行,但他知道后金想要干嘛,以及大明朝西南正在蠢蠢欲动的一些事情。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对朱由校道: “对了皇兄,我给你举荐几个小官,你看看能不能用。” 说着、朱由检示意王承恩将早早准备好的名单拿了上来。 “喔?什么人还能值得你特意推荐?”朱由校也来了兴致,接过名单便念叨道: “商丘县知县孙传庭、历城县令吴阿衡、礼科给事中杨文岳、刑部江西清吏司员外郎洪承畴……” “黄土岭守备……百户官满桂?” 朱由校猛地抬头,不解道:“这……这四人倒罢了,怎么连一个小小的守备你都看上了?” “哥哥别小看了这守备。”朱由检笑着解释道: “这满桂虽然是归化蒙古人出身,但忠君爱国,有将才,只是一直得不到赏识,年近四十拿到了一个小小守备的官职。” “我准备调他来昌平,便是为哥哥训练骑兵。” “若是他没有才干,我断然不会选择他的。” “那孙传庭和杨文岳,洪承畴、吴阿衡呢?”朱由校看着这四个人的名字,前三个不过是正七品官员,官职稍微大一点的,就是刑部的员外郎洪承畴了,不过他也才是一个从五品的官员罢了。 朱由校很好奇,自己弟弟为什么要这五个并不起眼的人,而朱由检见状,则是凑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着。 随着他的嘀咕,朱由校脸上也挂起了笑容。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 第四十七章 国之柱梁孙传庭、忠心耿耿洪承畴 “山海徒闻尚可支,堪怜一线系安危……” “丸泥不是封关计,仗剑谁歌出塞词……” “圣主若虚前席待,愿将血泪洒丹墀……” 商丘、在这个人口大县中,此时身着常服的一个青年官员,正挑灯看剑,长舒诗歌。 他五官方正、仪表魁伟,近乎两米的身高,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算得上高大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文官,倒是像一个武将。 这是一个才智双全,而没有遇到明主的人,对于他的评价,历史早已给出。 “传庭死、而明亡矣……” “孙知县!孙知县!” 正当孙传庭挑灯看剑的时候,商丘县丞突然火急火燎的拿着一份书信小跑了进院。 “怎么了?”孙传庭忽的起身,手执一尺七寸的宝剑,看起来十分威武。 在男性平均身高一米六五的明代,近两米的孙传庭着实有些让人压抑,不过县丞还是递出书信庆祝道: “恭喜孙知县、贺喜孙知县,吏部提前结束您的考察,给您发来凋令了。” “调令?!”听到这话,孙传庭双目放光,抢过调令就迫不及待的拆开。 只可惜,他刚刚拆开调令,眼里的神色就暗淡了下来。 “怎么样?孙知县?我看看?” “着商丘正七品知县孙传庭,调升贵州提刑按察使司、正六品分道巡察、兼毕节兵备道?” “这……这……”商丘县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从正七品调升到正六品,看着不错,但贵州那地方和河南比可差太远了。 分道巡查就是代表孙传庭要常驻毕节了,而且还要提领毕节兵备道。 要知道毕节本身就是卫所,其治下不过四五万人,卫所家眷加卫所兵就三四万了,剩下只有一万多人,孙传庭怎么整顿兵备? 一万多人,顶多养个百来十人的缉捕,这不是调升,这是明升暗降啊…… “孙知县……这……”商丘县丞想要安慰孙传庭,却不知道怎么说。 只是正当他准备安慰的时候,商丘县主薄突然拿着一份信,火急火燎的走进了院子内。 “杨主薄,你来的正好,帮我……” “孙知县,喜事啊!”杨主薄一走进院子,不等县丞说完,就举起一份书信小跑过来道: “这是皇宫里送出来给您的信,好像是勖勤宫送出来的。” “勖勤宫?”孙传庭皱眉,他自然是听说了勖勤宫那个所谓五殿下的事情,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五殿下会来找自己。 怀着疑惑,他打开了勖勤宫的书信,而书信上的内容,让他在看清楚的一瞬间,连忙合上。 “怎么了?孙知县,是好消息吗?” 县丞和主薄好奇开口,而孙传庭听到后,却憋了几秒,随后道:“算是吧。” “那就行……”听到孙传庭这么说,两人松了一口气,而后在安慰了一阵孙传庭后,慢慢走出了院子。 只是在他们走后,孙传庭拿起了勖勤宫的书信,翻开后继续翻看,紧皱眉头。 上面的信息很简单,那就是毕节卫会在孙传庭到任后裁撤,另外朱由检叫他好好在毕节练兵,整顿当地的屯田,清查好数目后上交勖勤宫。 另外最后一件事,也是孙传庭快速合上书信的原因。 信的末尾写到了,四川永宁宣慰司土司奢崇明有不臣之心,叫孙传庭加紧练兵,并且在信中还说明了奢崇明的大致兵力应该在两万左右,具体的让孙传庭自己去了解。 孙传庭的高兴,正是因为这一点。 在他看来、东北有建虏,本来就让朝廷焦头烂额,如果西南再发生叛乱,导致四川、云贵的赋税被断,那么大明朝将会由倾覆的危险。 只是眼下、这个危险将由他孙传庭来解决。 相比较在这商丘治理一些小事,孙传庭更想要前往毕节大展拳脚! 很快、他就收拾起了行装,不过他没有选择自己一个人独自南下,而是写信送回山西代县老家,准备叫家族中派些子弟兵给他。 作为军户出生的孙氏,眼下已经发展到了数百人的规模,有些家族子弟兵,南下也好办事。 只是一个小小县令的孙传庭、就这样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等待着南下后大展拳脚。 与此同时、历城县令吴阿衡的调升也抵达了,他被调到了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泸州正六品分道巡察。 不仅如此、兵部还新设了合江县兵备道,由他兼任。 礼科都给事中的杨文岳收到调升更早,他被调升至四川提刑按察使司、叙州正六品分道巡察。 和泸州一样,朱由校将叙州南部设为建武兵备道,治所建武所,由杨文岳兼任。 吴阿衡和杨文岳一样,得到调升令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被贬谪了,却不想看到了朱由检的手书后,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如此一来,盘踞在永宁宣慰司的奢崇明,在西南面、西面、北面都被包围。 想要盘活局面,那么他就只有东出东面的重庆府和东南面的遵义军民府,或者直接南下贵阳府了。 只可惜,就连最好走的东面重庆府,也被朱由检安排了最阴狠的一个人守备。 “奇怪……” 刑部门口、当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刑部官员看着手中的调令时,他不由觉得奇怪。 他在心中遐想,想了想却没有想到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亨九、别灰心,指不定你下去历练三年就回来了。” 一个刑部的侍郎在路过时安慰了这个青年人,而这个青年人就是刑部员外郎、洪承畴。 今日一早、他就拿到了被调升至四川提刑按察使司,就任正五品按察佥事,领重庆兵备道的差事。 面对同僚的安慰,洪承畴也只能勉强提起精神笑道:“无碍、去重庆历练历练也好。” “是啊、明日午时我们在春满楼为你送行。”侍郎说着安慰的话,而洪承畴也点了点头。 等对方离开后,洪承畴才露出颓气,随后拿着调令往家里赶去。 两刻钟过去、当他回家时,一个守在家门口的小仆连忙接过他的行李,激动道: “大人,宫里给您寄信了,是勖勤宫的信!” “勖勤宫?”听到这话,洪承畴脑中灵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接过小仆手中的信,打开一览。 他的眼神越看越亮,最后干脆拍了一下小仆道: “收拾东西,我们南下!” “南下?”小仆摸不着头脑,而洪承畴则是眼中明亮道: “南下重庆府、吾的贵人终于来了!” 第四十八章 狂揽人才 “点目、两千两整!” “入库两千两,户部共入八十六万四千两,尚缺五十五万六千两。” “再点!” 东宫的大庭院内,一大早的,陆文昭就带来了三百锦衣卫,为即将到来的户部银子做准备。 辰时、当户部押运一百八十辆马车前往东宫,上面的银子也很快被锦衣卫们搬下马车,称重清点了起来。 这不、清点了一个时辰,三百锦衣卫也不过清点了八十六万四千两银子,还有五十六箱银子没有清点。 倒是朱由检,在旁边躺在躺椅上,头顶盖伞,吃着冻梨,翻着账目。 这是朱由检前往乾清宫后的第三天,不出意外、明天卯时他就要带着银子和羽林三卫、以及朱常洛的棺椁出发了。 这三天的时间,他求好皇兄所做的事情,在内阁、六部、六科上下炸开了锅。 新设两个兵备道也就罢了,居然还裁撤了毕节卫,一副要包围永宁宣慰司的架势。 作为朱由检的老对手,杨涟很不爽的以兵科给事中身份弹劾起了朱由检的想法,还有朱由校的旨意。 无他、只因为兵部和兵科曾经想过要调永宁宣慰司的奢崇明前往辽东援辽。 眼下朱由检一副要包围奢崇明的架势,俨然就是在刺激奢崇明。 这些人都以为奢崇明是忠臣,因此弹劾这样的做法是在玩火。 只是这种弹劾被朱由校简单破解,他干脆指向了播州的遵义、还有南边的贵阳两地,意思很简单。 你们说我弟弟的安排包围了永宁宣慰司,那么遵义和贵阳又怎么说呢? 朱由校的回应很巧妙,但兵部和兵科却丝毫不退,仍然要求撤销合江兵备道、建武兵备道。 兵部尚书崔景荣本就和东林党惺惺相惜,加上对于朱由校宠信朱由检,而在西南兵事上插手不满,因此驳回了司礼监的圣旨。 但他驳回,不代表其他内阁不会同意。 由于圣旨是将四人的调升写到一起的,加上洪承畴是福建人,而闽党依附于浙党,浙党领袖孙如游见洪承畴拿了四人中最大的好处,其他四人又是地方乡党的人,没有一个是东林党人,于是方从哲等人直接批红下发了。 崔景荣被气的病了一天,而拿到调升的洪承畴等人,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了。 说到底、杨涟的想法是正确的。 如果奢崇明是忠臣,那么这样的布置,显然会让奢崇明心寒。 但是正确不代表一定对。 朱由检从后世来,早就知道了奢崇明是一个反骨仔,他根本不可能给这家伙一条活路。 至于洪承畴,这家伙朱由检是不准备把他放到北边了。 按照他的记忆、西南有不少土司都蠢蠢欲动,他的想法很简单。 让杨文岳、吴阿衡、孙传庭在镇压奢安之乱中获得功绩,然后北调地方为官。 杨文岳、吴阿衡,孙传庭这三人虽然都是文官,但他们都有将才,只是谁多谁少罢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三人都是为了明朝战死的人,不会像洪承畴那个反骨仔一样,背刺老东家。 历史上这三人的组合成功堵死了山东的白莲教起义,这下给他们时间,堵死奢崇明并不是什么大事。 并且对于他们三人的定位,朱由检也十分清楚。 擅守的吴阿衡和杨文岳被安排在了叙州和泸州,善于进攻的洪承畴和孙传庭则是被安排在了重庆和毕节。 只要吴阿衡和杨文岳守住泸州和叙州,孙传庭和洪承畴一个北上,一个西进,加上秦良玉的配合,就奢崇明的那两万彝兵,掀不起什么风浪。 当然、更重要的是,朱由检把孙传庭调到毕节卫,是为了给他积累经验。 裁撤毕节卫,设立兵备道,等于把毕节留给了孙传庭施展。 怎么安全裁撤卫所?又怎么清点田亩?怎么重新建立一支新的军队? 这三个问题的难度要比其他几个人的难度大,稍有不慎就会闹成兵变。 但朱由检相信孙传庭,他不会让他失望。 毕节孙传庭在历史上,只拿了崇祯二十万两银子,就拉出了几万兵马,把几十万人的李自成击溃。 后续如果不是训练时间不足,军队军纪不行导致战败,孙传庭完全可以有机会镇压李自成。 要怪、就怪当时的崇祯太抠门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痒,揉了揉后才抬头道: “给辽东黄土岭送去的调令怎么样了?” “回殿下……”曹化淳慢慢道: “按照五百里加急的速度,现在差不多是收到了。” “收到了?收到就好……”听到这话,朱由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与此同时、寒冬的辽东黄土岭上,一个寂寥的营寨,也迎来了五百里加急的探马。 “五百里加急!黄土岭百户官兼守备满桂接令!” 黄土岭、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军事要点,常驻五百余名明军。 当五百里加急的探马背着令旗抵达大喊时,正在城墙上巡视的一名守备连忙命人打开寨门,随后带人下去迎接。 “谁是满桂?!” 探马勒动缰绳,控制躁动的战马大喊,而这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刚刚下城墙、正走向营门的那个守备。 “标下便是黄土岭守备满桂,请问有何军令!” 回话的守备,是一个年近四旬,饱经风霜的汉子。 他身材中等,五尺五寸,近乎一米七六,身上穿着广宁新发的辽兵布面甲,整个人十分精神。 那加急的探马见状,连忙翻身下马,随后拉出白绢道: “满桂接旨!” “接旨?!”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看了看探马手中的白绢圣旨,心知这圣旨品级不高。 但即便是没有级别的圣旨,也不是一般人能接到的。 蹉跎半生的满桂听到接旨后,更是愣了半天,直到探马再度高喊接旨,他才跪在了雪地中: “臣满桂、接旨!” 满桂也是第一次接旨,不知道要做什么礼仪,于是只能干脆的跪地接旨,动作让探马翻了一阵白眼。 不过想到满桂也是粗人,探马还是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辽事初定、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 “黄土岭百户官满桂、闻其忠勇,弓马娴熟。” “兹特授尔为千户、暂代勇士营参将,望尔勤勉、深眷元戎之骏烈而功宣华夏。” “敕命泰昌元年十月初二” 探马宣旨结束,双手将圣旨递给了满桂,而却傻傻的楞在原地,接过了圣旨也不自知。 参将……千户…… 这两个官职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摸到的存在,眼下居然只是一份圣旨,就让自己获得了这两个官职。 他的双手颤抖,等探马走后,四周明兵都来庆祝时,却看见他猛地打了自己几巴掌。 众人被他吓住了,但是当满桂感受到痛感后,才高举双手、仰面苍天大笑道: “好!好!好!” 连续三个好,道不尽他这戎马二十余年的委屈和心酸。 这样的一个汉子,就让当着自己手下兵的面,眼含热泪的痛哭了起来。 “我满桂、当不负万岁!当不负大明!” 雪花飘飘,冷落的人才终究是提前得到了重用…… 第四十九章 伤心总是离别日 “铛……铛……铛……” 泰昌元年十月初五,随着晨钟作响,最先走出宫门的不是即将要出发的朱由检,而是朱由校。 他昨夜处理奏疏直到子时才睡下,但一想到朱由检今日就要出发后,只是匆匆睡了两个多时辰的他就穿着常服起床了。 乾清宫的宫女太监一阵忙碌,最终在寅时七刻摆驾,将朱由校的步辇移驾到了东宫门口。 在朱由校到达东宫门口的时候,近两百车的银两、行李已经出发了,只有朱由检还在勖勤宫用着早膳。 没有惊动任何人、朱由校步行入宫,小心翼翼的走向勖勤宫。 门口的曹化淳和王承恩等人见到朱由校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连忙准备行礼。 只可惜他们的动作被朱由校抬手打断了,而朱由校也走到了朱由检的身后,看着桌上的三荤两素一汤,微微笑了笑: “这么多、吃的完吗?” “嗯?”听到熟悉的声音,朱由检一转头,顿时和好皇兄四目相对,差点没一口汤喷出去。 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朱由检才起身搬开了凳子: “皇兄一起。” “又叫皇兄?”朱由校眼神一下子幽怨了起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好弟弟,有事的时候一口一个哥哥,没事的时候一口一个皇兄。 “哥哥坐。”朱由检被点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心里不免在想好皇兄怎么走路没声音。 “我来送送你。”朱由校坐在椅子上,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朱由检坐下。 不过本着木匠的习惯,他敲了敲椅子,微微皱眉道: “这椅子木料不错,就是太老了,过段日子我给你做些家具,把勖勤宫的家具都换换。” “做套家具?那有点费时间了吧。”朱由检埋头喝汤,但好皇兄却宠溺笑道: “自古都是哥哥宠爱弟弟,废些时间有什么的?” 您是好兴致了,万一被言官知道,又要弹劾我了…… 看着笑的很开心的好皇兄,朱由检缩了缩脖子,而这时陆文昭也走到了勖勤宫门口。 王承恩见状,缓缓行礼道: “殿下、东西都已经从玄武门送出了,可以摆驾了。” “这么快?”朱由检一边回应,一边看向了好皇兄。 朱由校有些惋惜,但还是抓住朱由检的手站起来,随后解下了自己的裘衣,披在朱由检的背后,帮他系好了裘衣后,试了试松紧: “弟弟去了昌平,劳心力的事情交给承恩和杨涟去做,每月记得回一次宫里,缺什么就叫承恩告诉忠贤,哥哥为你添上。” “我倒是什么都不缺,就是哥哥在朝廷里,常朝的时候别和御史、言官们一般见识就行,气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朱由检心里百感交集,也嘱咐着好皇兄。 只是他这嘱咐被朱由校听到后,不由轻笑道: “我是天子,是皇帝,言官和御史们要是气到了我,只叫人拖出去打板子就行。” “他们不是以被打板子而骄傲吗?打得他们屁股开花,看他们还骄傲不骄傲。” 朱由校的少年心性展露无遗,这种做法便是朱由检都想起那画面,都有些想笑 “行了、走吧。” 系好裘衣,朱由校牵着朱由检的手,并排着向勖勤宫外走去。 站在门口的几个小太监见状,连忙举起罗盖伞,而朱由校才发现这么会儿时间,天上居然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初雪。 他侧头看向朱由检道:“下雪了,莫不等开春再去?” “……”听着这话,朱由检心中无言。 这下说下雪等开春,等开春必然要说雨水大了,等夏至。 夏至到了、肯定又要说酷暑难耐,等秋分。 这么一来二去,一年就稀里糊涂过去了。 “初雪不大,我若是赶得紧些,明日应该就能到昌平。” “昌平那边已经建好军营了,哥哥不用担心我住的地方,东宫的庖厨也带上了,哥哥就看我明岁带一支能打的军队交给哥哥就行。” “呵呵……”见朱由检邀功的模样,朱由校笑了出来: “既然这样、那你就带回来给我看看吧。” 说着、朱由校笑容又慢慢凝固,随后皱紧着眉头握住朱由检的手道: “弟弟保重。” “嗯!”朱由检回应一声,而这会儿他们也走到了东宫门口。 早就准备好的四马车辇已经等待着了,而陆文昭也微微躬身道: “万岁、殿下、玄武门还有四百锦衣卫负责护送,羽林三卫已经在安定门外了。” “嗯……”见陆文昭这么说,朱由校不露悲喜,只是牵着朱由检的手上了车辇,而王承恩和魏忠贤也分别上了马车、为二人驾车。 曹化淳留在了勖勤宫,他需要在之后接待戚金的浙兵和秦邦屏的白杆兵前往昌平。 “驾!” 魏忠贤两人一抖马缰,车辇开始向着皇宫北面的玄武门驶去,一路上朱由校和朱由检谈了他以前的好多事。 “我记得刘娘娘去世的时候,你没日没夜的哭,怕被皇考听到,就跑来我的殿里。” “当时母亲说、人若是难过、自然哭出来要好些,但我想哭不是什么好事,就哄着你。” “却不想去岁的时候,母亲去世,我也哭成了泪人。” 朱由校说着以前的种种,但朱由检心里却觉得有一丝怪异。 刘氏和王氏都是因为谁死的,他十分清楚,好皇兄的这些话像是在叙旧,但更像是在数落当年的仇恨。 “哥哥若是想,万不可叫人纵火、下毒。” 朱由检一开口,朱由校便是一愣,因为他所说的话,都是他心中所想的。 至于朱由检为什么能猜到,是因为历史上李康妃就是被纵火而未被烧死,随后所有党人官员上疏不应该欺负李康妃,因此后续弄出了不少丑事。 “以你所见,应该如何?”朱由校紧皱着眉头,死死看着自己的弟弟。 朱由检见状,脑中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总之哥哥不用管,这件事情我会去做,这段时间哥哥不要给外臣把柄,应该好好的照顾李康妃。” “我保证她活不了多久。”朱由检一脸认真,难以想象这样的话是一个十岁孩童口中说出。 若是旁人见到,恐怕会十分恐惧,但朱由校却没有。 他只觉得弟弟愿意为了自己能报仇,能做出这种事情,十分感动。 因此他握住了朱由检的手,而朱由检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两人的空间,最后还是被停下的车辇打断了。 朱由校看了一眼朱由检,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手: “我下车去往文华殿了,外面风雪大,弟弟别送,染了风寒不好。” 说罢、他就走出了七八平大小的车辇中,而朱由检虽然没有下车,却打开窗子,探出了半个身子。 他看着朱由校下车后,转身上了步辇,然后才放心的坐回到了车辇中。 “摆驾文华殿!” 步辇上、魏忠贤唱礼,两辆车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大雪纷飞,同样坐在车内的两兄弟开始经历人生这么多年来,“最远”距离的别离。 第五十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快快快!都给我站好了,五殿下马上就到,谁要是偷奸耍滑,先去打三十军棍!” 北京城安定门外的集镇道路两侧,上万人组成、长达一里的军队正在队列。 只是若仔细看,这其中只有站在第一二三排是青壮年,往后的四五六排,基本都是一些身材瘦弱,甚至骨瘦如柴的乌合之众。 便是前面三排的青壮年,其中也有不少连甲胄都穿不对,头盔也歪七倒八的存在。 他们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有的提刀、有的提剑、有的提棍子、还有手里则是劈柴的斧头。 难以想象、作为宿卫皇宫的羽林三卫,居然是由这样的军队。 渐渐地、当安定门内响起步辇和马蹄声的时候,羽林三卫的三名指挥使纷纷咽了咽口水。 在他们之后、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也冷汗直冒。 他们都听说了五殿下知兵的名头,要是这五殿下稍微指挥一下军队,那他们可就要露馅了。 羽林三卫,名义上一万六千八百人,可实际上因为在京京兵一年只有五两六钱的俸禄,因此根本就招不齐人马。 大多数时候,都是由其中的六千青壮轮流拱卫皇城,将其他卫兵的军饷给了一个人,这样才勉强招到人。 如今兵部下令调羽林三卫前往昌平,这种事情自然就露馅了。 虽然羽林三卫的武将凑了凑银子,从集镇租了一万多人,但这群人五花八门,甚至很多是地痞流氓。 若是去到昌平要操演,其中一半人怕是要累死,剩下一半人最少会溃逃三分之一。 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先活过眼下吧…… 带着这种想法,一群武将静静等待着车辇出城,可当车辇刚刚走出安定门就停了下来。 这一停、所有武将的呼吸几乎停滞,而接下来车辇被打开的车门,更是让他们三魂吓走了七魄。 他们纷纷小跑上前,随后单膝下跪在车辇前。 “标下羽林左卫指挥使,徐文寿。” “标下羽林右卫指挥使,薛彻” “标下羽林前卫指挥使,李森” 三名指挥使带着身后二十余名武将纷纷行礼,但车门推开,朱由检的目光不在他们,只是扫了一眼这道路两边的羽林三卫人马,就看出了端倪。 京城上直二十六卫的腐败和无能,他早就知道了,没有觉得生气,只是对徐文寿三人道: “以前的事情我不追究,现在把你们拉来充数的人都给我解散,把军械装车,一刻钟内把羽林三卫在册的所有名单交上来。” “交不上来也就不用走了!” 说着、朱由检转身回到了车辇内,任由车辇就这样堵在安定门。 “这这……”徐文寿等人慌了,他们不敢相信朱由检口中话。 要知道、吃空饷是要杀头的事情,他们真的要供出来? “怎么办?”薛彻对着徐文寿紧张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 “总不能这样堵着安定门吧?堵的时间越久,闹得越大。” 徐文寿和李森分别开口,而这个时候,朱由检打开了车辇的车窗,对送行的陆文昭道: “带你的锦衣卫告诉这里所有人,冒充羽林三卫军丁者,罚银三百两。” “脱下甲胄、放下兵器者,可自行离开,不追究冒充过错。” “卑职领命!”陆文昭见朱由检这么说,直接拔出雁翎刀,对身后的锦衣卫大喊道: “锦衣卫听命!” “告诉这里所有人,冒充羽林三卫军丁者,罚银三百两。脱下甲胄、放下兵器者,可自行离开,不追究冒充过错。” “留下的军丁,分别登记造册!” “是!”四百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放声大吼,这一刻跪在地上的徐文寿三人慌了,他们想要上前找朱由检说情,说现在就办,但还未上前,就被陆文昭策马上前,用雁翎刀架在了脖子上。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五殿下是玩真的,他是真的敢冒着扰乱安定门的罪名,把他们拿下。 “拿下这群人!” 陆文昭一声令下,瞬间五十名锦衣卫就控制住了这羽林三卫的武将官员。 徐文寿见状、便是被束缚双手也跪在了地上大喊道: “殿下、标下糊涂,请给标下一炷香时间,标下一定不会在犹豫了!” “晚了……”车辇内,朱由检的声音传出。 对于他来说、这群武将犹豫的那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足够他动手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 “你们是在干什么?!扰乱安定门,造反吗?!” 中气十足而熟悉的声音传来,不用多想都知道,是顾命大臣之一,兵科给事中杨涟到了。 果然、当急促的脚步声出现,朱由检的车窗被人叩响,而他也拉开了车窗,与穿着常服,披着普通披风的杨涟四目相对。 “五殿下,您这是在干嘛?!” 杨涟质问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但朱由检要的就是这种不舒服。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如杨给事中您所见,正在以吃空饷的罪名,清查羽林三卫。” “嗯?”听到这话,杨涟惊讶之余,倒是高看了朱由检一手。 敢用扰乱安定门的罪名,来清扫羽林三卫,这手段很简单,但却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杨涟稍微平复了心情,瞬间就明白了朱由检是把自己当刀了。 他杨涟是兵科给事中,在他眼皮下,拱卫皇城的羽林三卫吃空饷被查出来,这种事情他自然要出面。 尽管上直二十六卫吃空饷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但并没有什么人愿意去管。 毕竟上直二十六卫牵扯到的,不止是文官,兵部、还有勋贵。 徐文寿、薛彻、李森,这三人都是勋贵,分属定国公府、阳武侯府、丰城侯府。 要对他们三人动手,就是要落三家勋贵的面子了。 杨涟是不愿意做这个恶人的,毕竟他们东林党的敌人主要是齐楚浙党,若是再惹了勋贵,可以说是满朝皆敌了。 但是朱由检故意拥堵安定门,让他怒气冲冲上前,最后说出这件事情起因之后,事情就不简单了。 简单来说、只要查明属实,扰乱安定门的罪名根本就不重要,反而是怎么处罚徐文寿三人才是最重要的。 杨涟不想替人挡刀,但却被朱由检当成了刀。 这一刻、杨涟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