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竟重生了 “她怎么来了?” “该不会是对景王余情未了,来破坏婚礼的吧?” “也太不知廉耻了吧,景王又不喜欢她,这般死缠烂打,也太不自重了。” “就是啊,哪有人跟自己姐姐抢男人的?” 忽然安静下来的喜堂上,几道窃窃私语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特兀,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站在门口的夷珠,满是鄙夷和不屑。 而夷珠,则借着揉捏额头的动作,强自掩去了眸中的震惊和匪夷所思。 没错,她今日来此,本来确实是为了破坏这场婚礼的。 但,就在刚刚! 她在大门口撞了一下脑子,还没走到礼堂便突然多了许多记忆! 她竟是重生了! 前世,她与夷灵自幼不和。 她嫉妒夷灵的嫡女身份,艳羡她的吃穿用度,总是想霸占夷灵的一切。便连夷灵的未婚夫,她也想占为己有。 为此她坏事做尽,甚至还想大闹婚礼。 然而到头来,人家婚礼风光无限,她名声尽毁,沦为京城笑柄,年过十八还无人提亲。 可她不但不反省,反而将自己所遭受到的一切,都算在了夷灵的头上,尤其看不得她幸福,因此阴暗地打算毁了她。 谁料,没害成夷灵,反而作茧自缚,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被一个糟老头子给强了,不但如此,她还珠胎暗结,最后,因为受不了流言蜚语,生下那野种后,便自我了结了…… 想到自己的悲惨下场,夷珠瑟瑟发抖,袖子里本想泼向夷灵的毒液,被她果断塞了回去。 作死一次就罢了,再来第二次? 不等周遭的人唾沫星子淹死她,她自己也会去撞墙的。 夷珠强自镇定了下来,顶着所有人厌恶和唾弃的目光,她走至一对新人面前,郑重其事地朝两人揖了一礼,然后情真意切地说:“姐姐、姐夫,今日你们大婚,夷姝恭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本欲入洞房的裴辰景率先回过神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而他身旁的新娘夷灵,已经沉不住气地扯下了喜帕,也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夷姝。 “妹妹,你……”说话的同时,她眸中带着审视,悄然地打量着这个庶妹。 夷珠才不在意她的打量。 见她看着自己,她便顺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眼角挤了挤,几滴热泪滚落,“姐姐,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不论姝儿闯了多大的祸,姐姐都原谅我。以后,你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姐姐,我好舍不得你啊!姐姐!” 想到自己前世的遭遇和下场,她哭得很是伤心,眼泪哗哗地流。 那些原本轻视鄙夷她,等着看热闹的人,见她哭得这么真诚,都不禁迟疑起来。 这夷二小姐,看样子并不是来破坏婚礼的啊。 该不会是良心发现,及时醒悟,要洗心革面了吧? 夷灵眉头不宜察觉地蹙了下。 昨夜,柳姨娘特意嘱咐了她,说夷珠这几日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坏水,让她婚礼上多加注意。 没想到夷珠今日果然来了! 第二章 谁也不会相信她改了 按照夷珠愚蠢冲动的性子,只要她出现,就一定会做点什么,所以她早就做好了防备,只要夷珠今日敢动手,她便让她万劫不覆,悔不当初。 然而她没想到,夷珠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做出格的事情,反而唱了这么一出。 她心里疑窦丛生。 夷珠故意示弱,难道是想以退为进? 思及此,她反握住夷珠的手,叹了口气后,摇着头道:“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跟你计较呢,只是……” 她停顿了下,目光看了眼一旁的景王,万分为难地说,“只是景王只有一个,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你,唯独景王不行,我和景王两情相悦,中间已插不进任何人了,希望妹妹你能理解,不要因此便恨了姐姐……” 她话音一落,那些原本对夷珠已有了一些改观的宾客们,立即又动摇了。 看来,那些传言,也不全是假的啊,听夷灵言下之意,这夷二小姐对自己的姐夫景王,确有非分之想。 一时间,众人看向夷姝的目光,不屑之中带了几分谴责。 夷珠没想到夷灵并不信任自己,而且她这么一说,不就坐实了她今日前来喜堂,是因为不甘,想要破坏他们的婚礼么? 也是,从她以往所做的事来看,谁也不会相信她改了。 但是夷珠铁了心要改变自己,自然不能让夷灵牵着鼻子走。 想着,她轻轻啜泣了一声,“看来姐姐并不相信珠儿的话啊,不过不怪姐姐,只怪我自己当初被猪油蒙了心,非要与姐姐争个高低,才会做那许多错事,姐姐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但是珠儿愿对天发誓,珠儿从头到尾都不曾喜欢景王,也从未对他有过非分之想,曾经做的那些事情,不过是与姐姐的意气之争,故意气姐姐的罢了,没想到姐姐却当真了,这都是我的错,怨不得姐姐会误会……” 夷珠本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不过平时性子一言难尽,心思又恶毒,倒让人忽略了她的长相。 此时这般情真意切,流着泪的样子,竟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夷灵目光一暗。 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她自然知道夷珠的长相是万里挑一的好,但她心性恶毒,又愚蠢冲动,谁都不喜欢她,她也就不在意。 但夷珠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没有像平时那般冲动,做出令人厌恶的事情,反而一副痛彻前非,大彻大悟的样子。 她这般一改变,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改变,尤其那张本就绝色的脸,竟比以往多了几分神采,吸引着人的眼球…… 夷灵心里沉了沉,眼角余光略略一扫,果见满堂宾客看向夷姝的目光,都带着惊艳。 更令她不舒服的是,平时正眼都不看夷珠的裴辰景,此时竟然也在看夷珠…… 夷灵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喜帕,更加厌恶夷珠了。 在她看来,夷珠并不是变好了,而是改变了方式,企图用示弱的姿态勾引男人,勾引裴辰景…… 第三章 活着的感觉真好 夷灵眼睛眯了下,很是不屑。 夷珠并未在意众人是什么反应,她拿帕子拭了拭眼泪,继续一脸心酸地说:“不管姐姐怎么看待珠儿,珠儿心里都会敬重姐姐的,姐姐现在不相信珠儿没关系,来日方长,时间会证明一切。眼下吉时已到,姐姐姐夫该入洞房了,切勿因我而耽误了吉时啊。”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司礼官回过神来,也催促了起来,“是啊,王爷、王妃,吉时已到,请入洞房。” 夷灵心下不悦,认为夷珠那番话是别有用心。 旁人听了她说的话,怕是要认为是她心胸狭隘,抓着过去的事不肯放下了。 想到此,她刚要说些什么,以扭转大家的看法,可手里拿着的盖头突然一空,竟是被夷珠抢了过去。 “姐姐,快将盖头盖上。”夷珠很是殷勤地将盖头盖在她头上。 瞬间,夷灵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被喜帕遮掩住的面容,彻底沉了下去。 偏偏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能再说、什么都不能再做。 因为夷珠说心里敬重她这个姐姐,若她再与夷珠掰扯,旁人更加会觉得她气量狭小。 一时间,夷灵的面色很是难看。 偏这时,夷珠还对裴辰景殷殷叮嘱道:“景王殿下,姐姐对你一片痴心,今日嫁予你,你可要好好爱她,莫要辜负她啊。” 夷灵听得眼角一跳,不知为何,今日的夷珠,让她有种很心慌,很无法掌控的感觉。 她对夷珠的性子很了解,以往,她那么愚蠢,她还不放在眼里,可今日的夷珠,着实令她捉摸不透。 裴辰景也纳闷地看了眼夷珠。 以往,这个女人看到自己,便会不管不顾地扑上来,但今日,她却没有。 不但如此,他也没再从她眼中看到痴迷的爱意。 以往的种种,倒像都是他的错觉般。 忍不住的,他多看了她一眼。 夷珠坦坦荡荡地站在那里,内心毫无波澜。 她确实从未喜欢过裴辰景,只不过裴辰景为夷灵所爱,她便想抢过来罢了。 如今她已醒悟,再不会去做那等蠢事了。 裴辰景怔了下,旋即收回目光,牵着夷灵的手,离开了喜堂。 目送一对新人离开喜堂后,夷珠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到院子里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她本想马上离开景王府的,但因了刚才的事情,现在肯定还有不少人在看着她,现在就走,未免太刻意了,显得刚才她做的一切,太虚假。 思及此,她反倒沉下心来。 正好有些饿了,她便一边拿了盘子里的喜饼吃着,一边想着前世发生的事情。 她今日没有向夷灵泼毒液,那是不是表示,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 而只要她洗心革面、改邪归正,她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些遭遇,她也不用死? 思及此,她缓缓吐了口气,终于有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碧蓝如洗的天空,明媚的阳光…… 活着的感觉真好! 夷珠吃掉手里剩下的喜饼,刚要起身,这时,她的裙角突然一紧。 她怔了下,低头看去,便见桌底下钻出一颗乌黑黑的小脑袋。 第四章 犬子无状,惊扰到了姑娘 “咦?”她眨了下眸,这是谁家的孩子? 她刚要询问,小孩忽然抬起脸来,露出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乌黑漂亮的眸子,晶亮地看着她,旋即,他眨了眨眸,冲着她咧嘴一笑,兴冲冲地喊道:“母后——” 夷珠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哪来的熊孩子啊?他喊她什么? 她心口“咚咚咚”跳着,惊魂未定间,没有防备,竟让那小孩爬上了她的腿,还抱住她了的脖子。 “母后、母后,孩儿好想您啊……” 小孩用他那软萌的嗓音,亲昵喊着。 夷珠:“……” 反应过来,她连忙转头四处查看,确定没人关注这边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同时,一张俏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这个小子是哪里来的,是谁指使他来害她的? 也不能怪她这般想,实在是小孩的称呼,太过大逆不道,若教人听到,她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而且,当今皇帝还未立后纳妃,并没有孩子,这小孩却竟然喊她母后? 到底是谁想害她? 夷珠低斥道:“你这个小鬼,休要胡说八道!”说罢,便不客气地拎住小孩的衣领,想将他拎到地上,可小孩却紧紧地抱住了她的手臂,并可怜巴巴地说:“母后,您是不要孩儿了吗……” 说罢,便抽抽噎噎了起来。 夷珠一个头两个大,生怕这小孩不管不顾地喊起来,引来别人的注意,只好按捺着性子道:“我不是你娘,你家人在何处,我带你去找。” 小孩刚要说什么,这时,宾客间突然骚动了起来,然后夷珠听到有人在喊,“渊王!” 夷珠转头看去。 便见宾客间,走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那人就是渊王? 不待她细看,她手里忽然一空,是那小孩突然挣脱她的手跳了下去,然后“蹬蹬蹬”地跑去了宾客中。 夷珠见状,终于松了口气。 那个小孩自己走了,她便不管了。 她不想在此多待,可才走了几步,那跑开的小孩,竟然去而复返,小手还拉着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爹,我找到我娘了,就是她。”小孩咋咋呼呼地说,他人不大,但声音却极为响亮。 他这话说完,霎时引得全场宾客都看了过来。 夷珠面色骤变,生气地瞪着那小孩。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能胡说八道?我可不是你娘!” 她一个十五岁的黄花闺女,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 不只她这样想,其他宾客们在惊诧过后,莫不作如是想。 这小孩可不就是在胡说八道么?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这般无法无天,口无遮拦,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犬子无状,惊扰到了姑娘。”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说话之人,声音并未刻意扬高,却令人心头一震,无端生出一股敬畏来。 众人循声望去,在看清说话之人是谁后,全体失声了。 因为说话之人,正是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渊王裴渊,而此时,他正牵着那小孩的手。 犬子? 这么说来,那小孩,真是渊王的孩子? 第五章 渊王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震惊了。 整个大梁,谁人不知,渊王裴渊年二十五了,还未娶妻纳妾? 可现在,渊王却凭空多了一个儿子,难不成,是私生子? 到底是哪个女人,这般幸运,能为渊王生子? 一时间,众猜纷纭。 不同于其他人的反应,夷珠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对那孩子的母亲并不感兴趣,若是可以,她还想脚底抹溜,立刻离开这里。 但她不能。 因为渊王正看着她。 虽然她没有抬头看,但是对方的目光,有如实质般,重重压在她身上,令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在此之前,她听过渊王的大名,却没有见过其人。 听说渊王是景王裴辰景一母同胞的兄长。 先帝还在世的儿子,唯剩渊王和景王两兄弟。 其实先帝子嗣丰茂,但不知为何,在先帝还在世的时候,那些皇子,便相继死掉了。 有人说,是渊王将他们给害了。 所以,纵使渊王权势滔天,但名声却不甚好。 有人说他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而且命硬,但凡跟他沾边的人,都没好下场,所以他都年已二十五了,还没有娶妻,是因为无人愿意嫁他。 但是渊王待自己的幺弟景王却极好。 今日景王大婚,所以渊王才会出现在这里。 而此时,大名鼎鼎,权势显赫的渊王,便就站在她面前,还用一种古怪的目光审视着她。 夷珠不安极了,前世的经历,让她不想再招惹任何人,尤其是眼前的渊王,更是她不能招惹的。 但显然,她想蒙混过去是不行的,因为对方还在看着她,似是在等她说话。 思及此,她稳了稳心神,朝面前的男人福下身去,“臣女见过渊王。” “免礼。”男人声音淡淡的,透着疏离。 夷珠顺势直起身来,以为可以离开了,却在这时,一只软绵绵,肉呼呼的小手,拉住了她的手。 “夷二小姐,你不要走,我好喜欢你的,你、你给我当娘好不好?” 绵软的童音,透着期盼。 夷珠僵住,垂眸看着小孩。 小孩年纪不大,大概才五、六岁的样子,模样漂亮,像玉做的般,精致可爱,惹人喜欢。 但这会儿,夷珠却喜欢不起来,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她更加笃定此子不怀好意,是受了旁人的指使,是来害她的。 但偏偏这小孩,是渊王的儿子,她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却不好再教训他,甚至连重话都不能说。 夷珠心里很是愤慨,刚要说话,却听男人淡淡又不失威严的语气道:“狐儿,不可乱说,你吓到夷二小姐了。” 闹腾的小孩,闻言,便安静了下来,但拉着夷珠的手,却并未放开,乌黑溜圆的眼睛,更是执着地看着夷珠。 那模样,像极了与母狼失散后又重逢,等着被母狼抚慰的幼狼。 夷珠见状,心里莫名一紧。 “犬子乳名乐乐。” 这时,裴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夷珠先是怔了下,旋即抬眸看向他。 也是这时,她才知道,她口中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渊王,竟相貌俊美,貌比潘安,不过此时,夷珠无心欣赏,因为对方眸中的深意,令她莫名感到心慌。 第六章 巧合吧,一定是巧合 她悄然攥紧了手指,乐乐这个名……应该只是巧合吧? 毕竟这个名字很是寻常,随处可见。 可她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小孩脸上。 而这个打量,却让她心惊地发现,这个小孩,就像是小人版的渊王,那模子简直如出一辙。 单看二人的长相,便能想到是父子关系。 “乐乐,我们先回去。”裴渊收回目光,低眸看向小孩。 他声音始终淡淡的,并未刻意拔高,但威严天生,让人不敢违逆。 小孩眨了眨眸,终是不舍地松开了夷珠的手,但临走前,却忍不住道:“夷二小姐,得空了,就来渊王府找我玩吧,我会在渊王府等你的。” 夷珠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并未答话,渊王府可是天底下,除皇宫外,最难进的地方,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哪里有资格进? 这时,裴渊脚步微顿,侧头看了她一眼,“并不是客套话,他很喜欢你,夷二小姐若是有空,可随时来渊王府。” 夷珠一怔,惊讶地看着他。 回过神来的时候,裴氏父子俩已经走远了。 她不知道的是,周遭宾客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很是炙热。 这夷二,究竟得了什么造化,竟然入了裴小王爷的眼? 那小孩虽然出现的蹊跷,但渊王可是称他为犬子的,那便是亲生儿子无疑了,更何况,父子俩还长得那般像…… 最重要的是,渊王还亲自邀请了夷二小姐去渊王府。 普天之下,这可是头一份啊。 谁不知道渊王府的门槛高,迄今为止,还没有女人能够入得渊王府呢。 一时间,有人蠢蠢欲动,欲上前向夷珠搭话,拉拢关系。 但夷珠此时内心很乱,无心逗留,已快步离开了晋王府。 走了一段路后,夷珠内心依旧无法平复。 只因那突然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小孩。 原本那小孩喊她母后,她还不会那么吃惊,但是那渊王的态度…… 还有,渊王喊那小孩为乐乐。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 乐乐那两个字,在她内心划过一道尖锐的疼。 只因,前世她遭人强迫后生下的孩子,也被她取名叫乐乐…… 巧合吧,一定是巧合。 夷珠如此安慰着自己。 毕竟那是前世的事情了,而前世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么一想,她舒了口气,将这件事情放下了。 回到夷国公府,才进门,她便迎面遇到了国公府当家主母夷夫人。 夷珠上前乖巧行礼,“珠儿见过母亲。” 看到她,夷夫人愣了下,温声问:“珠儿从何处归来?” 夷珠回道:“今日姐姐出嫁,珠儿特地去了一趟晋王府,恭贺姐姐。” 闻言,夷夫人身边的林嬷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夷夫人眼神制止了。 林嬷嬷悻悻住了口,但眼角却用力剜了夷珠一眼。 这个庶小姐总是认不清楚身份,仗着夫人宽厚,处处挑衅陷害大小姐。 就她那恶毒的性子,怎么可能真心恭贺大小姐,八成是跑去晋王府使坏了。 也不知大小姐怎么样了,有没有受这夷珠的气? 第七章 养不熟的白眼狼 夷夫人打量了夷珠一眼,随后点着头,慈爱地说:“看到你们姐妹能这般友爱,我便放心了。” 夷珠听出来她话里有敲打的意思,犹豫了下,终是出声保证,“母亲放心,珠儿已经知错了,再不会像从前那般任性,胡作非为。” 夷夫人闻言,心里有些惊讶。 这庶女的性子,她自然清楚,但她始终相信,她本性不坏。 这会儿听到她有改善的意思,脸上的慈爱,更真切了些。 “珠儿能这般醒悟,为母很是欣慰。” 说着,夷夫人还伸手摸了摸夷珠的脑袋。 夷珠心里一暖,重重点头,“母亲放心,我说到做到。” 夷夫人温柔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夷珠心里划过暖流。 虽然夷夫人不是她生母,但一向待她不错。 反而姨娘却…… 夷珠目光黯了黯。 待夷珠离开后,林嬷嬷忍不住道:“夫人,您真相信二小姐能改?” “为什么不信?”夷夫人收回目光,蹙眉问道。 林嬷嬷叹气,“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夷珠已坏到了骨子里,就像她的生母柳姨娘一般,怎么可能改,这是在哄夫人开心呢。 当然,后面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说起来,那柳姨娘可是夫人的亲表妹,所以夫人一向很是善待柳姨娘母女,便是二小姐常常做错事,夫人也只是小惩大戒,并没有真正惩处过二小姐。 但那母女俩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孩子看起来,是有些不一样了。”夷夫人喃喃自语般道。 林嬷嬷见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便未再多言,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夫人始终是太过心善了,才会任由柳姨娘那腌臜货,骑到自己头上来。 再说夷珠,告别了夷夫人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是她没想到,柳姨娘竟然过来了,正在屋里等着她。 看着气质娴静的柳姨娘,夷珠顿了下,上前问候,“姨娘。” 正拿着绣绷子在绣花的柳姨娘,闻言,抬起头来,一脸关切地看着她,“珠儿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一趟晋王府。”夷珠回道。 柳姨娘闻言,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问道:“你去晋王府做什么?” “去给姐姐道喜啊。”夷珠理所当然地说。 柳姨娘打量了她一眼,没看出异样后,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小姐身份贵重,不是你一个庶女能招惹的,听姨娘的话,以后别再跟她作对了,毕竟我们身份摆在那里,你得认命。” 夷珠闻言,唇角抿了下,点点头,“我知道,我以后一定不跟夷灵作对了,姨娘就放心吧。” 柳姨娘听到这话,本应该高兴的,但想到什么,又一脸忧心忡忡地说:“你在外面做了什么,招惹了什么人,姨娘都不会管你,但你切勿寻大小姐的晦气,大小姐生来高贵,如今又嫁给了景王,成了景王妃,我们与她之间,身份更加悬殊了,珠儿你定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免得到时候害了自己。” 夷珠顿了下,点头,“我明白。” 第八章 发现了许多奇怪的地方 柳姨娘看了她一眼,见她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脸上终于露出笑来,“你能明白就好,姨娘便放心了。” 说着,她便收拾了针线,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夷珠点点头,将她送到了门外,想起一事,她犹豫了下,朝她伸着手心道:“姨娘,能不能把我这个月的例银给我?” 柳姨娘顿了下,旋即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珠儿别闹,你每个月的月例,姨娘都给你攒着呢,到时你要嫁人了,再一起给你做嫁妆。” 夷珠并不意外她会拒绝,却故意亲昵地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姨娘就给我嘛,我不多要的,只要这个月的给我就好。” 柳姨娘身体僵了下,面上有丝不自在,“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银子了?” “我想买东西。”夷珠一脸艳羡地说,“其他小姐们,手里都有银子,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珠儿也想给自己买些东西。” 柳姨娘闻言,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道:“你怎么能跟她们比?她们生来便是嫡女,身份高贵,自然要什么有什么,而你却只是一个庶女,庶女就得认清身份,不可任性,否则以后很难找到好的婆家。” 夷珠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下,故意玩笑的语气道:“若姨娘是正室就好了,那珠儿就是嫡女……” 柳姨娘闻言,面色变了变,旋即强笑着道:“都怪我,出身不好,没能给你最好的……好了,姨娘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夷珠垂眸,“好,姨娘慢走。” 待柳姨娘走后,她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若非重生,让她看明白了很多事情,她还糊里糊涂的以为姨娘是爱她的。 其实,单从表面看的话,姨娘待她,并没有问题,她也像每个生母一样,对自己的孩子嘘寒问暖,处处表现得关心。 但这些,都是在人前,是表面功夫,私底下,柳姨娘待她始终冷冷淡淡的,不喜欢与她有任何亲昵的动作,明明是母女,但她们之间,却始终像是隔了一道什么般。 并且自小到大,在她做了错事,或是闯了祸后,她都只会不咸不淡地数落她两句而已,像是根本不在意她会不会因此误入歧途,走上歪路。 除非涉及到夷灵,她才会急切地骂自己,教训自己,不准她再跟夷灵起冲突,并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两人的身份差距。 而每次她与夷灵起了冲突,她都是不问青红皂白,上来便是让她向夷灵道歉。 久而久之,她便生出反骨来,更加看夷灵不顺眼,忍不住想找她的茬。 前世,她只以为姨娘的那种反应,是因为身份的关系,才令姨娘那般。 但现在回想起来,并不仅是因为身份的关系。 就像刚才,在得知她去了晋王府后,姨娘明显有些紧张和担忧。 得知她并没有对夷灵做什么后,她似乎才松了口气。 前世的时候,她其实也纳闷过,但并没有深想。 但重活一世,她却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 可是,柳姨娘为何会如此呢? 夷珠想不通。 第九章 她真是生你的那个女人 渊王府,书房。 回到王府到现在,小孩一直闷闷不乐。 赵公公怎么逗他,他都提不起劲。 看着书案后处理政务,不被俗事羁绊的父亲,小孩终于按捺不住,出声抱怨,“父皇为何不直接将娘亲接来王府?” 裴渊闻声,终于拨冗瞥了他一眼,但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声警告,“注意你的称呼。” 小孩撇了撇小嘴,“孩儿以前一直都是这么唤您的……” 裴渊蹙眉,沉默了片刻后,他终是搁了笔,开口问道:“你确定,她真是生你的那个女人?” 小孩一脸严肃道:“千真万确,是赵公公跟孩儿说的,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父皇您中了药,强了一个姑娘……” 一旁伺候的赵公公:“……”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地觑了觑自家主子的面色。 在未来,他竟跟小主子说了这些混账话? 他抬手轻拍了下嘴巴,苦着脸道:“主子,奴才不可能会对小主子说出那样的话的,而且主子人品贵重,怎可能做出那等……” 在主子目光扫来时,禽兽二字,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好险! 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裴渊拧紧了眉。 他也不相信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如果没有,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父皇人品贵重,在清醒的状态下,自然不可能做出那样的禽兽之事,但父皇当时中了药嘛,情有可原。”小孩义正言辞地说。 裴渊:“……” 赵公公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小主子哟,您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小孩没有察觉到自家父皇的异样,继续道:“被父皇强了的那姑娘就是夷国公府二小姐夷珠,可等父皇您找到她的时候,她才刚诞下孩儿不久,便寻短见了,父皇、父皇之后便追封了她为昭仁皇后……” 话说完,小孩整个人好低落、好沮丧。 他做梦都想见到娘亲,想要娘亲活过来呢。 裴渊见他如此,眉间的阴霾顿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孩见他半晌不语,拉了拉他的袖子,劝慰道:“父皇,母后之所以会做那么多错事,都是跟她的成长环境有关,她其实本性不坏的,我们好好引导她,她定能走上正途。” 裴渊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嘴角勾了下,莞尔失笑。 他自然知道夷二小姐的为人,从他知道,在未来,自己会与她有着扯不清的关系后,他便派了顾潜去调查她,有关夷二小姐的生平,他早已一清二楚。 他还知道,今日夷珠去晋王府,是为了害夷灵。 不过,关键时候,那丫头好像自己想清楚,收手了…… 沉吟半晌后,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他的小人版的孩子,重申道:“别的暂且不提,称呼一事,可别再出错了。” 小孩很是聪明机灵,闻言,点点头,保证道:“孩儿知道的,绝不会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喊您父皇。” 父皇现在还不是皇帝,他自然不能喊他父皇,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必定会大作文章,对父皇不利,而且现在的父皇,似乎没想过要当皇帝。 第十章 这件事情太过诡异和荒谬了 裴渊抬手揉了揉眉心,心情复杂难辨,想起数日前,这小孩凭空出现在渊王府,一见面,便喊他父皇一事。 当时他只以为是谁恶作剧,或是政敌派来,故意陷害他的,可他派出去的人,根本查不到小孩的来历,就好像,这小孩当真是凭空冒出来的,且这小孩言之凿凿,认定他就是他的父亲。 若非小孩长得与自己太像,身上又有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胎记,能说出他所有的事情,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他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且还是从未来过来的,而小孩的生母,则是刚刚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只是,他到这会儿,仍难置信,自己竟会碰那样一个小丫头…… 他自己清楚,因为某种原因,他对女人向来敬而远之,从未有过娶妻生子的打算,否则他也不会到了这个年岁,还没有妻妾。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和荒谬了…… 但是,刚刚那丫头站得那么近,他都没有生出反胃的感觉…… 想到此,渊王抿紧了唇。 他不得不信了小孩的话,在未来,他确实与那丫头生了这个孩子。 无所不能的渊王殿下,头一次,心里生出了茫然感。 他凭空多了一个儿子便罢了,那小丫头,他要怎么处置? 相比起裴渊的复杂心情,小孩却很高兴,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早就跟着夷珠跑了。 那可是他的生母,他心心念念着的娘亲啊…… 他终于见着了自己的娘亲,这感觉真好。 他也是个有娘的人了。 但是想到娘亲会早亡…… 小孩蓦然攥紧了小拳头,他一定要阻止娘亲做傻事。 想着,他继续追问:“父王,您到底什么时候将我娘亲接来渊王府?” 裴渊蹙眉,“过段时间再说……” “不要不要,孩儿不要过段时间,孩儿明日就要见到娘亲……”小孩开始耍赖,“您若不答应,我便自己去找她。” “听话!”裴渊训斥。 他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更何况让他去哄一个孩子,若非看在这小子是自己的儿子,他根本不会理会。 小孩小嘴一扁,忽然哇哇地大哭了起来,“孩儿日思夜盼着能见到娘亲,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可父王却不让孩儿与娘亲相见,孩儿真是太命苦了,哇呜——” 裴渊:“……” “……亏孩儿以为,父王会心疼儿子,会对娘亲做过的事情,心怀愧疚,不想父王竟然铁石心肠,对儿子的苦,视若不见,对娘亲的凄苦,更是袖手旁观,呜呜……” 裴渊额角青筋跳了跳。 赵公公已是吓得冷汗直冒,见小主子张大嘴巴,还要继续哭嚎,赶忙上前劝阻,“哎哟喂,小主子别着急啊,主子一定会如您的愿,让您跟娘娘相见的……” 他其实有些纠结,不知该如何称呼夷二小姐,但见自己这般称呼后,主子并没有不悦,便放下心来,继续劝慰,“今日在晋王府,小主子定然也看到了,娘娘被您吓得不轻,若这时候贸然将她接来王府,只怕更会吓到她。” 第十一章 一向不近女色 “我不听不听,你们就只会哄我,怕是压根就没想过要接我娘亲来王府,父王可是王爷,只要他想接娘亲来府里,何人敢有异议?”小孩哭哭啼啼的,却一语中的。 赵公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 他很早以前就跟在主子身边伺候了,对他的为人,还是了解的。 就像小主子说的一样,只要主子有心,完全可以将夷二小姐接来,但问题是,主子现在怕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待夷二小姐。 毕竟,夷二小姐相对于主子来说,委实有些小了,而且主子一向不近女色。 主子心里怕是还没有适应,自己竟然会与一个小姑娘扯上关系这件事情吧。 “……娘亲很惨的,她被父王强了以后,名节受损,被赶出了国公府,独自住在破屋里,千辛万苦、吃尽苦头,才将孩儿生下来,可是她一天福都没享,便去世了,孩儿真的好心疼、好心疼她……父王难道不该对娘亲负责吗?” 屋中安静,只有小孩哽咽控诉的声音。 赵公公听得险些落泪。 这么一想,夷二小姐确实挺可怜的…… 忍不住的,他看向自家主子的目光里,已不自觉地带了谴责。 夷二小姐那么惨,主子却还那么无动于衷,真真是太不应该了。 裴渊眼角抽搐了下,终是开了口,“再过几日,夷老夫人六十大寿,到时候,本王带你去。” 小孩闻言,果然不哭了,一抹眼泪,连忙追问:“再过几日,是几日?” “再过五日。”裴渊道。 小孩闻言,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一日、两日、三日、四日、五日……五日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 小孩不甚满意,但也知道父王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此时不宜再挑战父王的威严。 “好吧,五日就五日,孩儿等得的。”他皱着眉,妥协道。 赵公公抹了抹汗。 也就是小主子,换成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这般挑战主子的威严。 不过,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小主子在未来,必定深受主子疼爱,所以面对主子才能这般自然随性。 晚上,国公府。 夷珠梳洗过后,看着匣子里少得可怜的五两银子,开始犯愁。 前世,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怎么针对夷灵和抢裴辰景上了,对于自己的财政状况,压根不上心。 而口口声声说替她攒嫁妆的姨娘,在她被赶出国公府,穷途末路的时候,也没把银子给她。 所以当时,她只能住在破屋里,勉强度日,直到孩子生下…… 想起前世的惨况,夷珠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她真是太傻了,干嘛要去做那些无益的事情? 她应该多攒些银子的。 身上有银钱,才有活着的底气,遇到事,才能不慌,也能让自己过得好。 夷珠默默想着,将银子放回去,打算明日便出府去寻挣钱的路子。 …… 翌日。 夷珠将包好的一幅画带着,便领着丫鬟碧清出了门。 她昨晚想了一宿,想挣银子,或许可先去字画行碰碰运气。 第十二章 夷珠卖画 虽然以前她处处针对夷灵,但因为她总想着胜过夷灵,所以在琴棋书画方面,也下过苦功夫,尤其能画得一手好丹青。 不过因为是头一次卖画,所以真到了字画行门外,她心里不禁有些迟疑起来。 虽然她自认自己画的画都不错,但真要拿去卖银子,她还是有些没底气的。 碧清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见她人都到门口了,突然停下脚步,便隐约明白了她的顾忌。 “小姐,奴婢虽然不懂画,但是您所绘的每幅画,奴婢都有看过,很好看的,咱们进去试试吧,若是这家老板不收,我们可以去另一家问问,总会遇到有眼光的老板的。”碧清小声鼓励道。 夷珠闻言,回过神来,看着丫鬟鼓励打气的眼神,她心里的那点怯意,突然便消散了。 她重重点了点头,“嗯,我们进去。” 一刻钟后,主仆俩走了出来。 夷珠面上看着镇静,但实则袖子下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成功了,小姐我们成功了!” 等远离了字画行,碧清神情激动地说。 夷珠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是的,她们成功了。 她的画,成功卖给了字画行。 “足足卖了十两呢!”碧清神情恍忽地说,到这会儿,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家小姐一幅画卖了十两银子呢。 夷珠已经冷静了下来。 其实十两相对于那些名家大儒所作的画,实在不值一提。 但这是她第一次卖画,并且字画行的老板说了,以后若是有好画,他们还收。 事情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实在令人高兴。 她从钱袋里拿出一两银子,塞进了碧清的手里。 “小姐?”碧清愣住。 “赏你的。”夷珠笑眯眯地说。 “多谢小姐。”碧清回过神来,呐呐地说,总觉得小姐自昨日回来后,就变了,以往身上的那种戾气没了,整个人变得平和了很多,竟会设法挣银子了,现在还赏她银子…… 夷珠不是没有注意到丫鬟的疑惑,但她并未向她多解释什么,而是温声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前世,这个丫鬟始终陪在她身边,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也始终未曾离弃,她了结生命时,孩子也是托付给了她,让她抱回的国公府…… 碧清回过神来,摇摇头道:“奴婢什么都不想吃,小姐把银子好好攒着吧。” 小姐虽然是国公府的二小姐,但是每个月的月钱,都被柳姨娘以给小姐攒嫁妆为名目给拿走了,小姐身上几乎没有银钱傍身。 在这个世道,没有银钱,是寸步难行。 她好几次都跟小姐提,但小姐压根不在意。 昨日,她听到小姐向柳姨娘要银子时,还是挺吃惊的,但也很欣慰,小姐总算意识到银钱的问题了。 她没敢告诉小姐的是,好几回,在小姐没看到的时候,柳姨娘看她的眼神很冷,实在不像是一个心慈,会为女儿打算的母亲。 她一直盼小姐自己能多长点心,为自己打算。 现在看到小姐有所改变,她打心底感到高兴。 夷珠顿了下,明白她的意思。 这丫鬟平时闷不吭声的,但其实心如明镜。 第十三章 无需你来警告我什么 她一定也察觉到了姨娘的不妥之处吧,但聪明得没有多言。 “我知道了,但今日例外,你家小姐我第一次挣钱呢,我们必须吃点东西,庆贺一下。”夷珠愉悦道。 碧清见她坚持,便没再多言,免得扫兴。 她转头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伸手一指,“那咱们就吃那个吧。” 夷珠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旋即失笑,却没有反对,“好,就吃糖葫芦。” 片刻后,主仆俩一人拿了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 正在这时,夷珠的肩膀忽然被人从后撞了一下,手里的糖葫芦差点拿不稳掉下去。 转头看去,便见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绿裙少女,正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夷二,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对方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 夷珠顿了下,并不打算理会她。 这人是礼部尚书之女齐悦,正是夷灵的好姐妹。 两人关系很好,不过遇到事情,夷灵一向唱白脸,齐悦则唱黑脸,因此夷灵的名声很好,但齐悦的名声却很臭。 偏偏齐悦这丫头一无所觉,还乐在其中,总喜欢为夷灵打抱不平呢。 夷珠暗暗摇了摇头。 现在想来,其实她们俩都蠢,只有那夷灵是聪明的。 见她要走,齐悦不客气地伸手将她拦下,并一副审问犯人的语气道:“老实交代,你昨日去晋王府做什么?” “我去做什么,不用向你禀报吧。”夷珠淡淡道。 齐悦沉下脸,警告道:“夷珠,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景王殿下压根不喜欢你,你若是再敢去破坏景王和夷灵的感情,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夷珠顿了顿,问:“昨日你没在景王府?” 齐悦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不耐烦地说:“当然有。”夷灵可是她的好姐妹,昨日她成亲,她自然有去,只不过昨日是夷灵大喜的日子,她不好在她婚宴上找晦气,否则她昨日便教训了这夷珠! “既然有,应该有听到我说的话才对啊。”夷珠不紧不慢地说。 齐悦一听,气冲脑门,“夷二,你蒙谁呢?你会那么好心,特地去给夷灵道喜?” “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真心给她道喜的,毕竟她可是我的亲姐姐。”夷珠淡声道。 齐悦听得火冒三丈,她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怒斥道:“你这个人的脸皮怎么那么厚?” 夷珠有些不耐道:“你这般火急火燎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对景王有什么想法呢。” 齐悦面色一变,“你胡说!” 夷珠扯回自己的手,不甚在意地说:“那就当是我在胡说吧。”顿了顿,她又道,“对了,日后看到我,你还是绕道走吧,我从未喜欢过景王,以后自然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所以,就无需你来警告我什么了。” 齐悦一怔。 夷珠领着碧清径直离开。 然而她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个玉雪团子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歪着小脑袋,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夷珠脚步一顿,惊讶地看着他。 见娘亲看到了自己,玉雪团子立即咧开小嘴,嗓音软软地喊,“娘亲——” 第十四章 真是渊王那尊大佛 夷珠一阵头皮发麻,未作出反应,玉雪团子已一阵风似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碧清已完全傻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扑进自家小姐怀里,忘了反应。 软绵绵的小身子扑在自己的腿上,夷珠身体僵硬得像石头。 偏偏小孩一无所觉,仰起脸,好奇地问:“娘亲,您手里拿的是什么?孩儿可以尝一下吗?” 夷珠:“……” 碧清这时已经回过了神,她生气地扯住小孩的后衣领,训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你乱叫什么?我家小姐还未……” “碧清姑姑!” 碧清话未说完,便被小孩开口打断了。 碧清愣住,这小孩喊她什么? 小孩漂亮乌黑的大眼睛,亲切地望着她,她训斥的话,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还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夷珠也惊了。 这小孩竟然认得碧清? “娘亲,孩儿想吃那红红的果子。”小孩丝毫未在意因为自己的一个称呼,而给两人带来的困惑,他扯着夷珠的袖子,软声央求。 夷珠压下心头的吃惊。 看着小孩可爱漂亮的小脸,她莫名觉得亲切。 想了想,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这叫糖葫芦,不过已经被我吃过了,你想吃的话,我另外给你买。” “不用不用,孩儿不嫌弃娘亲的口水的。”小孩摆了摆手,接过娘亲手里的糖葫芦,便“啊呜”咬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亮,“好好吃哦,味道酸酸甜甜的。” 碧清惊骇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孩。 他为何喊自家小姐为娘亲? 而小姐好似认得他的样子。 看着津津有味地吃着糖葫芦的小孩,夷珠心情复杂极了。 昨日在景王府,这小孩突然冒出来,并莫名其妙地喊她娘亲,她便觉得古怪的很,但也以为,不会再碰到他了,没想到今日又在街上碰到了他。 最令她吃惊的是,这小孩竟然知道碧清的名字,而且喊姑姑的时候,语气熟稔,好像之前就认识一样。 “你之前……见过碧清?”夷珠疑惑问道。 小孩吃糖葫芦的动作顿了下,旋即眨巴着眼睛,摇摇头,“没见过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夷珠不解。 “要知道你身边人的名字,并不难啊。”小孩不甚在意地说。 夷珠闻言,沉默了下来。 是啊,这小孩可是渊王之子,若他想知道什么,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 夷珠只以为是这小孩派人调查了她,所以才会知道碧清。 她目光落在小孩身上。 他的吃相很好,即便吃得有些急,也没让糖渍沾在嘴角。 不愧是皇室贵胄,这仪态和举止,为常人所不能及。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街上来,你的家人呢?” 小孩见她不再追问,悄悄松了口气,连忙回道:“我不是一个人,我跟父王一起的。”说着,他扬手指向一处,“我父王就在那里。” 夷珠闻言,吃了一惊。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见不远处,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 风吹起车窗帘的一角,裴渊那张禁欲矜贵的俊脸,一晃而过。 夷珠惊惧。 真是渊王那尊大佛! 第十五章 她不想离渊王近,只想离得远一点啊 他们来此多久了? 刚刚可听到了她与齐悦的对话? 夷珠头皮一阵发麻。 “我还以为要过几日才能见到娘亲呢,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孩儿好开心。”小孩嘴里吃着糖葫芦,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夷珠强自镇定下来,轻声问:“为什么说过几日才能见到我?” 小孩眼睛转了转,没有将过几日要去国公府一事告诉她,到时候娘亲才有惊喜嘛。 “因为过几日,父王才有空啊。”他眨了眨眸,突然拉着她的手道,“我父王在那里,你不过去给我父王行礼吗?” 夷珠心里犯愁。 光是渊王的那些传闻,便让她心底发憷,更何况面对真人? 她此时只想赶紧走,别与对方有什么交集才好。 “渊王日理万机,我便不去打扰……”她寻的推脱之辞,尚未说完,头顶便突然落下一片阴影,随之而来的,是男人清冷低沉的声音,“夷二小姐。” 夷珠一僵,愣愣抬头。 竟见刚才还在马车里的男人,此时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淡淡看着自己。 夷珠一惊,连忙转身行礼,“臣女拜见渊王!” 一旁的碧清也急忙跟着行礼。 裴渊抬眸瞥了眼夷珠,随后,目光在两人不足一尺的距离间,顿了顿,而后挪开目光,淡淡道:“免礼!” 夷珠顺势直起身来,恭敬道:“若无别的事,臣女便先……” 告退二字尚未说出口,小孩已急声开了口,“相请不如偶遇,眼下正好到了饭时,父王便请娘亲一道去凤鸣楼用膳吧。” 夷珠愕然地看着他。 裴渊也淡淡地看了儿子一眼。 被父王盯着,小孩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糖葫芦,丝毫没有心虚和愧疚,依旧大言不惭地说:“凤鸣楼的烧鹅好吃,娘亲一定会喜欢的,而且凤鸣楼不远,就在前面,走几步路就到了。” 夷珠尴尬极了,婉拒道:“多谢小王爷,臣女还有要事……” “你竟敢不给本小王爷面子?”小孩板起脸,故意做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夷珠:“……” “走吧。”这时,裴渊淡淡开了口。 夷珠闻言,难掩眸中惊诧,“王爷……” 裴渊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径直朝凤鸣楼的方向走去了。 夷珠惊呆了,渊王真要请她去凤鸣楼吃饭? “夷二小姐,这边请!”站在后面的赵公公,连忙上前,殷勤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娘亲,走嘛走嘛。”小孩也晃着她的手,糯声催促。 夷珠暗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跟他们去了。 远处,齐悦惊愕地看着夷珠走远的背影。 刚刚那位……是渊王? 夷二什么时候与渊王攀上关系了? 齐悦很震惊。 …… 夷珠等人到凤鸣楼的时候,渊王府随行的侍卫已经先一步过来打点好了。 进入雅间后,夷珠本想找个远一点的位置坐下,不想,小孩却殷勤地拉着她,将她推到了裴渊身旁的座位。 “娘亲就坐这里吧,离父王近一点。”小孩神色认真,一副小大人的架势。 夷珠:“……” 她不想离渊王近,只想离得远一点啊。 第十六章 真像一家三口 裴渊看着女孩儿拘谨不自在的样子,眸内划过一丝笑意,旋即在她寻借口推脱之前,沉声道:“坐。” “是……”夷珠迟疑了下,最终在他右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整个人拘谨得不得了,浑身不自在极了。 小孩乐颠颠地爬上她旁边的座位坐好,然后吩咐赵公公,“快让他们上菜,娘亲饿了。” 夷珠:“……”她有表现出饥饿的模样吗? 她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小孩。 “老奴这便吩咐下去。”赵公公看着桌上三人,满脸笑意,可真像极了一家三口啊……不,其实就是一家三口! 这夷二小姐真是不错,他在主子身边伺候那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竟有人能出现在主子身边,而没引起主子反感和不适的。 看来,这夷二小姐果真特别! 没片刻,店小二便端着各色佳肴进来了。 “娘亲,这烧鹅好吃,您快尝尝!”小孩迫不及待地拿了公筷,给夷珠夹菜。 夷珠真是要受宠若惊了,“多谢小王爷!” “叫我乐乐!”小孩笑眯眯地说。 夷珠顿了下,放下筷子,以商量的语气道:“小王爷,以后能不能别再喊我……娘亲了?” “那怎么行?”小孩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您就是我娘亲啊,我不喊您娘亲,那就是不孝!” 夷珠:“……” 她今年才满十五岁啊,再这么被喊下去,她这辈子,怕是也要嫁不了人了。 偏偏对方是渊王之子,她还不能将对方怎么样。 夷珠很是犯愁。 裴渊看了她一眼,将她脸上的愁绪看在眼里,顿了下,转头对小孩道:“狐儿,夷二小姐尚未出阁,你那般喊她,会有损她的名声,日后不可再如此了,可明白?” 小孩噘了噘嘴,想说,那父王您尽快将娘亲娶了,不就好了? 但也知道,娘亲如今年岁尚浅,况且大家今日才第二次见面,操之过急,怕是会将她吓到。 想着,他闷闷不乐地点头,“孩儿明白了……” 夷珠闻言,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老实说,她并不讨厌这个孩子,甚至还挺喜欢他的,可能是他生得太漂亮了,人又可爱,还有他的乳名……也叫乐乐…… 只是他对她的称呼,实在让人困扰。 不过现在他已经答应,以后不会再那般喊她了。 想着,她动手给他剥了一些虾。 小孩见状,立马阴转晴,埋头苦吃了起来,唔,娘亲剥的虾,就是好吃。 夷珠放下心来,见他爱吃虾,便给他多剥了几只。 “狐儿一向淘气,他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这时,旁侧响起男人清冷的声音。 夷珠顿了下,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臣女明白的。” 裴渊见她模样乖巧,不禁陷入沉思。 若说昨日是意外,那今日坐得这么近,他竟然也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又要作何解释? 忍不住的,他多看了夷珠一眼。 这夷二小姐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她似乎与顾潜查到的,有些出入,与狐儿描述的也不太一样。 还有,她刚刚在街上与齐家女说的话…… 裴渊若有所思。 用完膳,夷珠提出告辞。 小孩忙道:“我们送你。” “不用了,没有多远的。”夷珠连忙婉拒,“今日多谢王爷和小王爷的款待!” “夷二小姐客气了。”裴渊黑眸微阖,声音是一贯的低沉。 夷珠刚要走,小孩突然将她喊住,“等等!” 第十七章 夷珠脸红 “小王爷还有事?”夷珠回头。 小孩转身快速从赵公公身上扒拉出一个钱袋来,然后塞到她手里,“这点银子,算是我跟娘……你的见面礼。” 夷珠呆住了,手里沉甸甸的钱袋,让她瞬间回过神,“不用了,我有银子的……” “你没有。”小孩噘了噘嘴,很是心疼地说,“你过得很苦,我都知道的,你身上所有银钱加在一起,怕是连八两都没有。” 夷珠:“……” 回过神来,她不禁有些脸红。 为何他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在今日之前,她身上确实只有五两银子。 这时被小孩无情地揭露出来,让她感到臊得慌,尤其渊王和赵公公还在旁边看着。 她不禁急声道:“我真的有银子。”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她连忙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不信你看,这是我今日挣到的,有十两。” 小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挣到的?” “是。”夷珠这会儿已冷静了下来,将小孩塞来的钱袋,递了回去,“多谢小王爷的好意,不过夷珠无功不受禄,不能拿你的银子。” 小孩刚要说什么,这时裴渊突然开口问道:“夷二小姐的银子,是靠什么挣来的?” 夷珠有些赧然,绞了绞手指,垂着头,小声道:“我、我卖画……” “你会作画?”裴渊有些惊讶。 “嗯。”夷珠点点头,不欲多谈此事,便道,“夷珠先回去了。” 看着女孩儿还稍显稚嫩的脸庞,裴渊顿了下,点头,“嗯。” 夷珠暗松了口气,朝他福了一礼,便带着碧清走了。 待二人一走,裴渊转头吩咐侍卫,“将画取来。” “是。”侍卫领命而去。 裴渊三人刚回到府上,侍卫便将画取回来了。 赵公公接过,放在裴渊面前的书案上。 裴渊缓缓展开。 入目,竟是一幅山水画。 画工精湛,勾勒出的景物,自然、写实,像是真的一样,有种让人身如其境之感。 裴渊怔了下。 倒没想到,夷珠竟能画得一手好丹青。 这画,不管是着墨,还是上色,都不输名家,只卖十两银子,夷珠亏了。 赵公公在旁边看到了,也大为震憾,“这真是夷二小姐所画?” “当然是我娘画的。”小孩挺了挺小胸膛,满是自豪地说,“碧清姑姑跟我说过,我娘画得一手好丹青。看,这里还盖了我娘的印章呢。” 赵公公目光落在画卷的末尾,果见其上戳了一个小印,夷珠二字,很是清晰。 “夷二小姐真是太厉害了!”赵公公夸赞道,“不过这画这么好,只卖十两,夷二小姐怕是被那字画行的老板给骗了。主子,需不需要奴才去字画行,跟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给二小姐一些照顾?” “不必。”裴渊沉声否决了他的提议。 “可是二小姐这样卖画,太亏了。”赵公公很是替夷珠着急和惋惜。 小孩也举着拳头,愤愤不平道:“我娘亲辛苦作的画,那些人怎敢欺她?我要去教训他们!” 裴渊看了眼替自己娘亲鸣不平的儿子,沉吟了下,突然道:“本王记得前厅尚缺一幅画。” 第十八章 裴渊怀疑 赵公公一愣,渊王府早在建府之初,便在各处需要的地方,布置妆点好了字画,哪里都不缺啊,而且那些字画不是出自宫廷画师,便是名家大儒…… 前厅作为会客的地方,更是不缺。 但他跟了裴渊多年,自然不笨,主子说缺,那便是缺。 大不了到时候取下一幅来不就好了? 他很快明白了主子的心意,忙附和着点头,“是还缺一幅画,左右都要找人画,不如过段时间,奴才便请夷二小姐过府来画?” “好好好,就这么办。”不等裴渊说话,小孩已忙不迭地点头,应承了下来。 赵公公含笑看了他一眼后,又看向裴渊。 “可以。”裴渊点头。 小孩高兴得要跳起来,吩咐赵公公,“你可得早些请娘亲过来。” “过几日不是要去国公府么,到时候,小主子可以亲自跟夷二小姐说。”赵公公笑眯眯地说。 “嗯。”小孩双眼发光,重重点头。 裴渊想到一事,忽然吩咐道:“赵敬,叫顾潜去查一下,昨日景王大婚,夷二小姐到景王府之前,是否遇到了别的事。” 赵公公一怔,“怎么,主子可是觉得二小姐哪里不妥?” 裴渊沉默。 其实那日在景王府,夷珠突然收回了要泼向夷灵的毒液开始,便有些不对。 据顾潜查到的,夷珠与夷灵向来不对付,夷珠非常嫉恨夷灵,总想抢走夷灵的东西,包括裴辰景。 但是这些,跟他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他所看到的夷珠,并不像顾潜查到的那样,自私恶毒,反而端丽娴静,又颇有才华,能画得一手好画。 而且按裴狐所说,夷珠真的在夷灵和裴辰景的喜堂上,对夷灵泼了毒液,只不过夷灵早有准备,给避开了,所以夷珠并没有得逞。 反而因为这件事情,夷珠名声尽毁,身陷泥淖,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也无人问津,以致夷珠更加痛恨嫉妒夷灵,后来,才会做了那件事情…… 昨日在景王府,他目睹了夷珠改变了计划,便觉得蹊跷,但也只以为她是悔悟了。 可现在想来,一个人会悔悟,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毕竟昨日,她还揣着毒液去了景王府,说明,她是真的想害夷灵。 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改变得这般彻底? 他总觉得夷珠身上发生了事情。 “她好像与别人口中说的不太一样。”半晌,他淡淡道。 小孩松了口气,旋即笃定地说:“我娘亲肯定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了,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裴渊垂眸看着儿子,“但任何事情的转变,都会有原因。” 小孩皱眉,“难道父王是怀疑我娘亲是装的?” 裴渊摇头,“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变了。” 心怀恶毒的人,不可能会有那样一双清澈无垢的眼睛。 他所看到的夷二小姐,眼睛清澈坦荡。 小孩点点头,“我也觉得我娘亲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改了。” 他来到这里,最想改变的便是娘亲。 只有娘亲向善了,才有可能改变结局,好好活着。 他想要娘亲长命百岁! 第十九章 怕是全天下头一份 夷珠并不知道自己卖给字画行的画,已经出现在了裴渊的书房。 她跟碧清从凤鸣楼出来后,并没有立即回国公府。 考虑到家中作画的颜料不够了,主仆俩便先去买齐了,才回国公府。 只是不巧,刚进府门,便遇到了夷默。 夷珠脚步顿了下,本想直接绕路走的,但夷默握着马鞭已经冲了过来,并拦住了她的去路。 “昨日在晋王府,你说的那些话,我姑且信了,但明日是我姐姐回门的日子,你若再敢整什么幺蛾子,此物,便是你的下场!”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他手里的马鞭重重抽打在旁边的树枝上。 下一刻,一截手臂粗的树枝,竟断成了两截,“哗啦”一声,坠落在了地上。 碧清吓了一跳,护着夷珠,往后退了两步。 “世子,您……” 夷珠回过神来,拦下了碧清,朝怒发冲冠的少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若是我还犯浑,你可随意用这马鞭抽我!” 夷默愣住。 旋即,俊眸狐疑地看着她。 对方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这夷二,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昨日她在喜堂上的表现,他还以为她是装的,事实上,根本就没有死心,定还憋了什么坏招,要害姐姐呢,故而刚刚他才会对她进行敲打。 年轻气盛的少年,还不擅掩藏情绪,所有的心思,都刻化在脸上,所以夷珠一下便看懂了。 不过她并不甚在意。 因为她以前确实做了许多错事,任是谁也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她变好了。 加之二人从前也有些过节,对方又一向不喜欢自己,自然不会对她轻易改观。 不过,她也不会刻意向别人证明什么。 “你若没别的事,我便先走了。” “我……”夷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拎着马鞭,大步出了府门。 看着少年走远的背影,夷珠暗暗叹息了声。 夷默跟夷灵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夷国公府,唯一的男孩,不仅夷夫人疼爱,夷老夫人更是视其为眼珠子般,疼得不得了。 而夷默跟夷灵的姐弟感情深笃,一向很是护着夷灵。 她曾一度很羡慕。 只是夷默看她不顺眼,一向不屑与她往来,而见了面,两人便互相讽刺,谁也不让谁。 不过在前世…… 夷珠想到夷默前世的遭遇,有些惋惜。 那么意气风发的男孩子,因为不慎摔断了腿,无法投身喜欢的军营,从此抑郁寡欢,一蹶不振…… 回到翠微院,碧清关好了屋门,将憋了一路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小姐,今日那位,真的是渊王吗?”她颇为激动地说。 夷珠坐下喝了些水,闻言,一阵失笑,“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 “但是奴婢觉得好不真实,奴婢见到了渊王,渊王还请小姐您去吃饭,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碧清感叹。 在大梁,谁不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的渊王? 便是国公爷,怕是都没有与渊王同桌用过膳呢? 但是今日,她家小姐却有幸与渊王共用午膳。 这怕是全天下头一份吧。 第二十章 慧眼识珠 夷珠明白她的意思,事实上,对于今天的事情,她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毕竟渊王之于她,实在太过遥远了,本该不可能有交集的。 可传闻中,令人畏惧胆寒的渊王,好像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甚至还有些温和。 她回想了下与渊王同桌而食的画面。 渊王除了比较寡言和疏离之外,确实不像传闻说的那样。 不过,也许这只是他的表面。 毕竟渊王手握大权,生杀予夺,他若是谦谦君子,也不可能坐稳现在的位置。 “小姐,奴婢听说,渊王府中,一个侍女也没有呢,也没听说过渊王与哪家姑娘走得近,但今日,渊王却请小姐吃饭,渊王是不是……” 碧清克制着心中的激动,小声问道。 夷珠回过神来,好笑地说:“你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不然那小王爷是哪里来的?只是一顿饭罢了,实在没必要多想。” 况且这顿饭,与其说是渊王请的,倒不如说是渊王拗不过小王爷,便勉为其难请了她一顿罢了。 不过看得出来,渊王很宠小王爷。 世人都说渊王不近女色,府中连侍女都没有,现在却凭空多了一个儿子,可见,传闻也有误的时候。 渊王肯定是金屋藏娇了。 否则这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总不可能是石头缝里迸出来的吧?! 所以渊王肯定藏了位美女! 不过前世,她并没有听说过渊王有儿子。 他位高权重,一心辅佐小皇帝。 但是后来听说小皇帝出了事,导致朝野动荡。 具体什么事,她却不得而知,因为那时她自己已自顾不暇,再后来她便自我了结了…… 碧清愣了下,旋即有些失望,“说得也是。”话毕,很快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双眼发光,“但是小王爷很喜欢您啊,他口口声声喊您娘亲呢,若是……” 夷珠抚额,“碧清,小孩子信口胡诌之言,你怎么也当真?况且……”她顿了顿,“堂堂渊王,怎可能看得上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当他孩子的母亲?这件事情,你日后不要再说,免得惹人笑话。” 碧清惊讶地看着她。 小姐以前,一向自视甚高,从不认为自己庶女的身份,就低人一等,常常与大小姐较劲,还妄图抢走景王,现在却…… 碧清忽然有些难过。 她在夷珠身边蹲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小姐别为一些不值得的人难过,小姐那么好、那么漂亮,以后定会有慧眼识珠的人对小姐好的。” 听着丫鬟的安慰之言,夷珠失笑之余,又有些感动。 全天下,怕是只有碧清会觉得她是好的。 “碧清。”她反握住她的手,正色喊着她的名字。 “小姐怎么了?”碧清抹了抹眼角的泪,恭敬问道。 “我从没有喜欢过景王,也不会为了他难过,我如今改变,也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这辈子,我只想好好地活,好好地待自己,仅此而已。”夷珠认真地说。 碧清讶然,“不是为了景王?” “不是。”夷珠神色坚定,垂眸看她,“你信我吗?” 第二十一章 树欲静,风不止 碧清忙不迭地点头,“奴婢自然相信小姐。”说罢,她笑了起来,“奴婢这辈子,唯小姐马首是瞻,其实小姐能那么想,奴婢很为小姐感到高兴,小姐就应该为自己而活。” 夷珠闻言,心里充盈着一种暖意。 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她,碧清也不会。 不管她是好,还是坏,碧清都站在她身边。 “碧清,我很高兴,你始终在我身边。”她头靠在碧清的肩膀上,轻声道。 碧清有些受宠若惊,忙也伸手环住了小姐纤细的背,“只要小姐不嫌弃碧清,碧清便永远陪着小姐。” “谢谢你,碧清。”夷珠真心道谢。为前辈子,也为这辈子。 …… 翌日,是夷灵回门的日子,国公府上下喜气洋洋,翘首以盼着新姑爷和姑奶奶上门。 这么喜庆热闹的日子,与夷珠无关,她有自知之明,便没打算去前院凑热闹,但是柳姨娘不知出于何种顾虑,特地来翠微院叮嘱她,让她不要去前院,免得冲撞了王爷和王妃。 夷珠乐得清静,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现在没时间,也没兴趣去掺和与她无关的人和事,她只想多作些画,好拿去卖,多攒些银子。 然,树欲静,却风不止。 她正坐在屋里作画呢,夷灵的贴身丫鬟春喜过了来。 “二小姐,大小姐甚是想您,特地让奴婢来请您前往寿宁堂一聚。” 春喜的声音自门外传进来,夷珠顿了下,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那奴婢便在寿宁堂恭候二小姐大驾。”春喜貌似恭敬地说完,便扭身走了。 碧清目送她走远了,这才进了屋。 “小姐,大小姐找您过去做什么?” “春喜不是说了么,大小姐想我了。”夷珠含笑道。 碧清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夷珠见了,便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这会儿没人,不用顾忌。” 碧清这才道:“小姐,大小姐与您一向不和,虽然您现在无意与她争什么,但奴婢觉得,大小姐未必会善罢甘休,您自己要当心点。” 夷珠闻言,拉过她的手,“你说的我都明白,放心吧,我有分寸。” 其实她清楚,夷灵喊她过去是为了什么? 那日喜堂上,她的表现,虽然没有破绽,但是夷灵肯定觉得她是装的。 今日叫她过去,想来是为了试探。 碧清放下心来,“奴婢陪您过去寿宁堂。” “好。”夷珠点点头。 洗过手,收拾妥当后,主仆俩这才往夷老夫人的寿宁堂去了。 已是三月了,天气渐暖,花园里百花争妍夺丽,煞是动人。 夷珠一路欣赏着,进了寿宁堂。 尚未踏进门,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笑声。 夷珠一进去,笑声便歇止了,屋中几人齐齐朝她看来。 屋里,除了夷老夫人和夷灵外,夷夫人和柳姨娘赫然在座。 夷珠泰然自若地走了进去。 坐在老夫人身旁的夷灵,脸上很快重新扬起笑意,亲切地朝她招着手,“妹妹快过来。” 第二十二章 让妹妹进府服侍 夷珠上前两步,朝她屈膝一礼,“珠儿拜见王妃。” 见她屈膝行礼,夷灵嘴角微翘了下,眸内飞快地闪过什么,旋即起身扶了她一把,“珠儿,这里又没有外人,何需行礼,你我可是姐妹,你这样,见外了不是?” 夷老夫人闻言,欣慰地点点头,对夷灵的表现,很是满意,“一家人,就该如此。” 夷珠垂眸,淡淡笑了下,点点头,感动道:“珠儿记住了,那下次珠儿若是忘了给姐姐行礼,姐姐可别在意。” 闻言,夷灵面上有丝不自然,但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便大度地说:“自然不会,我们可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用那般见外。” 她这番话,自然又赢得了几位长辈的认可。 “姐姐真好。”夷珠也适时地夸赞了一句。 夷老夫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她怎么觉得这个孙女,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好像变得懂事了? 若是以往,她哪里会好好说话,必定是像炮仗一样呛夷灵了。 这个发现,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少女静立在那里,从容镇静的模样,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度,与平时的浮躁简直是判若两人。 夷老夫人那双睿智的眼睛,悄悄掩去了异样,并未说什么。 夷灵亲昵地拉了夷珠的手,在老夫人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 屋里,几人寒暄了几句后,夷灵又将话题扯到了夷珠身上。 “珠儿,你那天能来王府给我贺喜,我真是太欢喜了。” 夷珠顿了下,果见祖母的目光看了过来,面色有丝凝重。 那天她从景王府回来,夷夫人和柳姨娘,便知道她去了夷灵婚礼一事,但祖母却不知道。 而根据她从前做的那些蠢事来看,祖母怕是会认为她那日去夷灵婚礼,是别有用心…… “珠儿从前犯浑,做了太多错事,我还以为姐姐会嫌弃珠儿的恭贺呢,听姐姐说欢喜,珠儿便放心了。”赶在祖母质问前,夷珠率先真诚地开了口。 夷灵闻言,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下,旋即却笑了起来,“你这说的什么傻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又岂会抓着妹妹过去的错处不放?” “姐姐气量宏大,珠儿实在惭愧。”夷珠感叹道。 夷老夫人面色一松,含笑看了看两个孙女,很是满意。 夷灵嘴角勾了下,忽然一脸惭愧地说:“珠儿高看我了,其实以前看到你一直追在王爷后面跑,我还挺生气的,但这几日,我也想通了。王爷毕竟身份贵重,日后府中,少不得还会进人,与其让旁人服侍王爷,倒不如让妹妹进府。妹妹你说呢?” 她说着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夷珠,想从她脸上看出伪装的蛛丝马迹。 奈何,她要失望了。 听了她的话,夷珠一丝欣喜也没有,反而一脸吃惊,继而又一脸失望地说:“姐姐,我以为那日在王府,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没想到姐姐你却……” 说罢,她便紧紧咬住了唇,没再说话,但难过失望的样子,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第二十三章 夷灵的圈套 屋中几人俱都惊讶地看向夷灵,是没有想到她竟生了这样的想法。 夷老夫人面色最是不虞,却忍着没有发作。 夷夫人看了看夷老夫人的面色,又看了看夷珠难过的样子,蹙着眉对夷灵沉声道:“你说的那什么混账话?你才嫁进王府几天,不想着怎么抓牢王爷的心,竟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夷夫人不轻易动怒,这番疾言厉色的样子,吓了夷灵一跳,她连忙辩解道:“女儿也是为长久计,珠儿是我妹妹,她若能进府,也可以帮衬我一些……”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很是委屈的样子。 夷珠心里一寒。 夷灵真的是想她进王府吗? 她这不过是为了试探她。 若她是装的,目的是以退为进,那在她作出这样的表态后,必定会欣喜若狂。 好在,她早已幡然醒悟,否则,就要钻入夷灵的圈套了。 她深吸了口气,目光看了看屋中几位长辈,抿着唇,语气坚决地说:“看来,姐姐还是不信我,那今日当着祖母、母亲、姨娘的面,我便重新再说一遍。 我,夷珠,从未心悦过景王,日后也不会,若我生出那种龌龊心思,便叫我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如此,姐姐可放心了?” 夷灵面色一变。 柳姨娘目光闪了闪,难掩惊讶。 夷老夫人和夷夫人却面色沉了沉。 “你这个丫头,怎地发这么重的誓?”夷老夫人回过神来,沉声训斥。 夷珠眼圈一红,垂下眼睛道:“对不起,祖母,我以前不懂事,做了不少错事,姐姐会误会,也是应当的,希望经过今日后,姐姐能信我,别再胡思乱想。” “你何必如此?”夷夫人叹息。 “对不起,母亲。”夷珠小声道。 夷夫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好了,将话说开了就好。”这时,夷老夫人开口道。 夷灵心下一沉,目光隐晦地瞥了夷珠一眼。 她真是小瞧了她。 看来,夷珠非她所想的那般头脑简单,甚至,远比她所想的,藏得深。 而她今日不但什么都没有试探到,反而让夷珠得了祖母和母亲的好感。 她心里一阵不舒坦。 尤其看到母亲心疼地看着夷珠的样子,她便好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别人家的主母,都对妾室和妾室所生的女儿,不屑一顾,甚至恨不得赶尽杀绝,她母亲倒好,还心疼起了庶女。 “灵儿,珠儿她已经改了,你以后就别再揪着珠儿从前的错事不放了。”夷老夫人目光忽然落在夷灵身上,接着前面的话说道。 夷灵一惊,连忙收敛了神色,一脸愧疚地说:“灵儿知道了。”说着,拉起夷珠的手,歉意地道,“姐姐错了,以后再不说那种话了,妹妹就原谅我吧。” “姐姐别这样说,本来也是珠儿有错在先。”夷珠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夷灵看着她清艳绝色的面容,眼睛眯了下,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夷老夫人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夷家女儿,理当如此!” 第二十四章 实在太违和了 夷灵闻言,便闭了嘴。 她刚刚已惹得祖母不悦了,这时候不宜再生事,否则祖母会对她有意见的。 说来奇怪,明明她才是夷家嫡女,她母亲懦弱愚善便罢了,祖母对她和夷珠,竟也一视同仁。 这点是最令她不舒坦的。 夷珠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女,凭什么呢? 夷灵满心不悦。 一直未说话的柳姨娘,这时,抬头看了眼静坐在那里的夷珠,眉头皱了下。 夷珠……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今日夷灵回门,她竟不吵不闹,实在太违和了。 难不成……她真的改了? 想到此,她面色沉了沉。 “对了,再过三日,就是祖母的寿辰了,珠儿你准备了什么送给祖母?”夷灵突然开口道。 夷珠心下一沉,夷灵不说,她差点忘了这茬。 再过三天,便是祖母六十岁的寿辰…… 她刚要说话,夷老夫人却慈祥道:“送什么礼不要紧,只要你们有那份孝心,我老人家比什么都高兴。” 夷灵闻言,立即抱住了老夫人的手臂,讨巧地说:“是的呢,祖母自然不在意我们送什么礼,可那是我们的心意呀。是不是,珠儿?”说着,她还偏头看了眼夷珠。 “姐姐说得对。”夷珠只得点头附和。 夷老夫人看了看姐妹二人,而后,摸了摸夷灵的头发,笑问:“那灵儿预备送什么给祖母?” “这是秘密,我现在不能说,到时候才能给祖母惊喜。”夷灵故意卖了个关子。 夷老夫人闻言,笑得很是开怀,“你呀你,就会哄我老人家开心。” 夷灵嘴角翘起,斜瞥了眼一旁坐着的夷珠。 到了用膳的时间,夷国公和夷默,带着裴辰景来了寿宁堂。 方才三人在前院喝茶。 见裴辰景过来了,以夷老夫人为首的女眷,全都起身,欲向他行礼。 裴辰景已先一步上前,搀住了夷老夫人,俊脸上都是谦和的笑意,“都是一家人,祖母不必多礼。” 夷老夫人很是心悦,“那王爷坐吧。” “这里又没外人,祖母就叫我辰景吧。”裴辰景颇没架子地说。 “那老身恭敬不如从命了。”夷老夫人惶恐道。 “祖母坐。”裴辰景亲自扶了夷老夫人到膳桌前坐下。 夷家众人,见裴辰景这般没有架子,心里俱是一松。 夷灵嘴角勾了勾,目光似有若无地瞥了眼夷珠。 任凭夷珠再怎么折腾,辰景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似辰景这般的好夫婿,只有她夷灵才能俘获其心。 用完膳后,又坐了片刻,裴辰景提出告辞,夷灵便顺势起了身。 夷家众人,又一顿好送,直将夫妇二人送到了府门外。 挥手作别后,裴辰景便扶着夷灵上了马车。 直到坐进马车了,裴辰景才反应过来今日来夷国公府,似乎哪里少了些什么。 他心里疑惑,掀起车窗帘,往外看。 府门前,夷府众人还站在那里。 裴辰景目光扫过去,看到了站在众人身后的一抹纤细身影。 他怔了下,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是夷珠! 第二十五章 男人果真都那么贱 夷珠今日竟然一反往常的没有纠缠他…… 他眼眸微眯,心中惊诧。 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与夷灵说起了这件事。 夷灵瞥了他一眼,故意玩笑道:“怎么,珠儿不喜欢追着你跑了,你反倒不习惯了?那改日,我还是跟珠儿说一下,让她继续追着你跑,如何?” 裴辰景愣了下,旋即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勾着唇角道:“吃醋了?” 夷灵冷哼一声,“你想多了,我今日还特地探了珠儿的口风,她是真的不喜欢你了,我有什么好吃醋的?而且她自己也说了,从前会追着你跑,是与我的意气之争,压根就没喜欢过你。” 裴辰景闻言,悻悻地松了手。 夷灵瞥见他面色似有不快,心里突然感到很不舒坦。 难道男人果真都那么贱,被姑娘追着跑的时候,不屑一顾,那姑娘不追了,他反倒在意了? 夷灵心下沉了沉。 此时国公府。 目送夷灵和裴辰景的马车走远后,众人便转身进了府。 夷珠心里惦记着事情,闷头走着,这时,她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抬头看去,竟对上了夷国公的目光。 对方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后,便别开了头,扶着夷老夫人,往寿宁堂去了。 夷珠怔了下。 父亲并不喜欢自己,她从小就知道。 她的生母柳姨娘,是夷夫人亲姨母的女儿,因为家中生变,过不下去了,便来投靠了夷夫人这个表姐。 夷夫人心善,收留了她,可没想到,一日,姨娘趁着夷夫人外出,竟爬了床…… 夷国公深爱着夷夫人,他与柳姨娘的事情,是他一生都抹不去的污点,而她的存在,便像一根刺一样,提醒着他曾背叛夷夫人的事实,所以他自然不待见她。 夷珠从前还会觉得不甘心,但重活一世,她已经看淡了。 回到翠微院,她将桌上原本要作的画,收了起来,重新铺了纸,坐在桌前,沉眉凝思。 再过三日便是祖母寿辰,她思来想去,她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便决定画一幅画做寿礼。。 虽然祖母说不在意他们送什么礼,但身为孙女,她又怎能随意敷衍? 可她该画什么呢? 记得前世的时候,她随意送了一件礼物,祖母并没有说什么,而夷灵则送了一串佛珠,据说是请高僧开过光的,祖母信佛,自然对这份礼物喜欢得不得了。 想着,她眼睛一亮。 她知道要画什么了。 她提起笔,开始潜心作画。 …… 三日的时间,转眼即过。 这三日,夷珠都待在自己的屋里,总算赶在夷老夫人寿辰前,将画给画好了。 夷老夫人寿辰这日,前来祝寿的人很多,非常热闹。 而夷灵,毫无意外地成了众女眷追捧奉承的对象。 听着周遭绵延不绝的奉承话,夷灵心情愉悦。 站在夷夫人身后的柳姨娘,笑着夸赞道:“大小姐的仪态可真好,端庄大方,还是夫人教导有方。” 夷夫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夷家的女儿,自然是不差的。” 柳姨娘有些讪讪的,“但珠儿就……” 夷夫人刚要说什么,林嬷嬷在旁边插了一句嘴,“要不然怎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呢?柳姨娘当年就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第二十六章 渊王府的小王爷 柳姨娘面色变了变,旋即一脸晦涩地说:“林嬷嬷,当年的事,我早就悔了,今日是老夫人大喜的日子,你能不能别再提?” 林嬷嬷被她气笑了,自己做了那腌臜事,却摆出这一副无辜又苦涩的样子,真是令人恶心 她冷笑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夷夫人制止了,“好了林嬷嬷,去帮忙招待宾客吧。” “是。”林嬷嬷有些不忿地瞪了柳姨娘一眼,这才走了。 夷夫人也没什么兴致地走开了。 待二人一走,柳姨娘嘴角轻勾了下,目光再看向夷灵的方向时,眸中隐隐有得意之色,一闪即逝。 夷灵被一众女眷们簇拥着说话,内心的虚荣心,正有些彭胀,却在这时,宾客中传来一些骚动。 她循声望去,竟见夷珠自外走了进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 夷灵愣了下,那孩子是…… “咦,那不是渊王府的小王爷么?”有女眷惊呼出声。 紧接着,更多人附和点头,“确实是呢。” 夷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有女眷拉着她的手道:“景王妃,那日你与景王大婚,那孩子也有去呢,你有见过那个孩子吗?” 渊王府的小王爷? 夷灵狐疑。 她是听说了,那日她与裴辰景大婚,渊王带了一个男孩的事情,但是昨日裴辰景去渊王府见他兄长,并没有带她,说是渊王府不进女眷。 所以,她还没见过那孩子。 这时听得身边女眷信誓旦旦的说辞,她含糊地应了句,便起了身,朝夷珠走过去。 夷珠牵着小孩的手,进了寿宁堂后,寻了个安静些的地方,将这小孩安置。 到这会儿,她其实还没弄清楚这小孩为什么会来国公府? 当时她从翠微院出来,下人跑来跟她说,府门外有人找。 她过去的时候,小孩便就站在人来人往的门前。 看到她,小孩便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她只好先将人领进来。 夷珠给小孩先喂了些水,又叫碧清端了些糕点过来。 小孩正吃着,旁侧一个声音传来。 “珠儿,你这是……” 夷珠回头,见夷灵站在身后,正打量着小孩,便解释了一句,“这是渊王府的小王爷……” 话未说完,便被夷灵急声打断了,“我自然知道他是渊王府的小王爷。”顿了顿,她扬起嘴角,在小孩面前蹲了下来,“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小侄子呢。” 夷珠闭了嘴。 小孩瞥了夷灵一眼,并不搭理她。 夷灵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以为他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便自我介绍道:“我是景王妃,是你的婶婶。” “哦。”小孩应了声,便没有别的话了。 夷灵见状,心里有些恼怒。 她已表明了身份,他竟不喊自己,真是没有教养。 这野孩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此前也没听说过渊王跟哪个姑娘走得近,怎么好端端地,就冒出来了一个儿子? “珠珠,带我去见见夷老夫人吧。”这时,小孩拍了拍手里的糕屑,跳下椅子,对夷珠道。 夷珠挑眉看了他一眼,珠珠? 第二十七章 转头便勾搭上了渊王 小孩眨了眨眸,无辜地看着她,像在说,不是你叫我不要喊你娘亲的么? 夷珠:“……” “快走吧。”小孩熟稔地拉住她的手,催促着。 夷珠只好扭头对夷灵道:“姐姐,那我先带小王爷过去了。” 夷灵站起身来,压下心头的不悦,点点头,“那你去吧。”顿了顿,又交代道,“小王爷身份尊贵,珠儿你要仔细些照顾,可别出了什么闪失,否则渊王怪罪下来,大家都担待不起。” 夷珠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小孩却一脸不耐烦地说:“啰嗦!快点走啦!” 夷珠来不及说话,便被小孩拉走了,只留面色难看地站在那里的夷灵。 “那真是渊王府的小王爷吗?怎地性子这般无礼?”春喜小声道。 夷灵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应该没错了。” “那小王爷怎么会跟二小姐混在一起?”春喜蹙着眉道。 这也是夷灵不解的地方。 听说那日喜堂上,那小孩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喊夷珠娘亲,说喜欢她,要让她当娘…… 想到此,夷灵眉间染上了阴霾。 夷珠口口声声说,没喜欢过裴辰景,转头,却勾搭上了渊王吗? 真是好手段!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夷珠和渊王攀上关系,否则岂不是要被她踩到头上? 夷珠带着小孩进去的时候,夷老夫人刚好在丫鬟的簇拥下出来了,见她牵着小孩,愣了下,“这是哪家的孩子?” “老夫人,我是裴狐,您老叫我乐乐就行。”小孩已经挣脱开夷珠的手,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矩地揖了一礼,然后声音清脆地说,“乐乐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夷老夫人一怔,旋即满目欢喜地说:“好机灵嘴甜的孩子!”说着,已伸手牵过小孩,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见他不过五岁的样子,却长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漂亮得不像话,不禁越看越稀罕,“玉梅,快给他拿糖。” 玉梅是寿宁堂的大丫鬟,闻言,立即应了声,快步去取了攒盒过来,揭开盖子,端到小孩面前。 小孩很是规矩地拿了一颗,便罢了手,“多谢老夫人厚爱,不过父王不准我多吃糖,我便吃一颗罢。” 父王? 夷老夫人一怔,“你是……” “祖母,他是渊王府的小王爷!”夷灵已经走了进来,抢在夷珠面前,回了话。 其他女眷这会儿也全都往这边凑了过来,万分好奇地打量着小孩。 “渊王府?”夷老夫人惊讶地看着小孩。 小孩点点头,“是。” “是你带他来的?”夷老夫人看向夷灵,想当然地问。 夷灵刚要回话,小孩却先一步道:“并不是,我不认识她,我是自己来的。” 夷灵手里的帕子,用力一绞。 “你自己来的?”夷老夫人有些吃惊。 “正是。我听珠珠说过老夫人对晚辈慈爱有加,一直想认识,便趁着今日老夫人大寿,特地来给老夫人祝寿。”小孩眨巴着乌黑漂亮的眼睛,继续道,“今日一见,老夫人果然面慈心善,让乐乐备感亲切。” 夷珠嘴角抽搐了下。 这小家伙太能掰了。 她什么时候跟他提起过祖母? 第二十八章 老夫人寿宴 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夷老夫人也不例外。 更何况,奉承之人,还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这就让夷老夫人听得很是受用。 她慈祥地看了眼夷珠后,问小孩,“你认识珠儿?” “认识,我很喜欢她的。”小孩点着头,认真地说。 他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表达对夷珠的喜爱。 小家伙只希望娘亲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听着小孩天真无邪,又满是赤诚的话,夷老夫人笑得更加慈祥了,“珠儿能得小王爷喜欢,是她的福气。” “不不不,是晚辈的福气才对。”小孩忙摇头,“能认识珠珠,是我的福气。” 夷老夫人被他逗笑了,脸上满是笑意,“小王爷太客气了。” 在场的女眷们,看着这一幕,无不将目光偷偷瞧向夷珠。 这夷二本事不小,竟能与渊王府的小王爷攀上关系,还被小王爷这般喜欢。 夷灵无意识地攥紧了帕子,心里已被嫉妒填充。 夷珠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小王爷?竟能让他为了她,说出这番话来。 还有刚刚在外面,小王爷不搭理她,是不是受了夷珠的挑拨? 思及此,夷灵眸底掠过怒意。 可当眼角余光扫到女宾们看向夷珠的目光,已然多了炙热时,她心里沉了沉。 她当真是小看夷珠了! 在裴辰景身上碰了壁,她转头便勾搭了他的兄长渊王。 这是想报复她?! 夷灵眸底盛满了阴霾。 小孩今日来国公府给夷老夫人祝寿,是其次,他主要是来看夷珠,并为她撑腰的。 他刚要再说些什么,抬高自己的娘亲,却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女人压着声音道:“珠儿,今日祖母寿辰,你可为祖母准备了寿礼?若是没有,我这边另外准备了,可以给你。” 对方虽然像在压着声音,但说话的声音,却并不小。 小孩转头看去。 说话的人正是夷灵。 她此时就站在夷珠的身旁,侧着身,凑在夷珠耳边,一副说悄悄话的姿态。 小孩眼睛眯了下,回身去看夷老夫人。 夷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脸上依旧是慈祥的笑意,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夷灵说的话。 身为孙女,在祖母大寿这日,没有准备寿礼便罢了,还要别人帮忙准备,夷老夫人便是不会说什么,心里怕也是会有芥蒂的。 娘亲在国公府,本就过得挺难的,再惹得老夫人不悦,以后怕会过得更难。 小孩刚要说话为夷珠解围,夷珠却已不紧不慢地回绝了夷灵。 “多谢姐姐好意,虽然我为祖母准备的寿礼,比不上姐姐精心准备的,但也算是我的一份孝心。碧清,将我为祖母准备的寿礼,拿过来!” “是,小姐。”碧清应了声,将一个长形的盒子,递到了夷珠手里。 夷灵见状,目光闪了闪,隐有不屑。 她就不信夷珠这个草包能拿出什么寿礼来博祖母开心。 便是有,也越不过她去。 她刚刚给祖母送的佛珠,可是特地请高僧开过光的,祖母可喜欢了,还夸她最懂她的心意…… 第二十九章 裴渊来了 夷珠接过盒子后,慢慢上前两步,在夷老夫人面前的蒲团上跪了下来,虔诚地说:“祖母,珠儿以往不懂事,没少让祖母操心,今祖母大寿,珠儿祝愿您老人家身体康泰,事事顺心。 珠儿笨拙,比不得姐姐,今亲手画了一幅画,希望祖母能喜欢。” 说罢,她便将盒子举过头顶,呈到老夫人面前。 小孩见状,心下一松。 原来娘亲有为夷老夫人准备寿礼,且还是画。 想到父王书房中的那幅画,他对娘亲充满了信心。 玉梅连忙将盒子接了过来。 老夫人看着小孙女虔诚的模样,怔了下,旋即亲自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慈祥地说:“送什么都好,祖母都喜欢。” “祖母打开看看可好?”夷珠期盼地看着她。 “好。”夷老夫人含笑点头。 玉梅打开盒子,取出了里面的画卷。 夷珠帮忙将画展开。 其他女眷们,翘首以盼着。 不是说这夷家二小姐,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么?她还会作画?莫不是随便寻了一幅画来,唬弄夷老夫人的吧? 夷灵嘴角勾了下。 不过就是一幅破画罢了,祖母不想给小辈难堪,这才勉为其难看一眼而已。 夷珠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当世大儒不成?竟自己作画,当作寿礼,真是寒碜! “咦,这画的是什么?” 众人朝画像看去,竟见画中,是一个面相端庄、丰腴的红衣女子,手里托着桃子,身边有鹤和鹿相伴,身后则有青松和海水。 众女眷有些摸不着头脑,“夷二小姐,你画的这是什么?这人是谁?” 夷珠如今只想低调做人,所以她原本并不想当众给祖母献画,引人注目的,奈何夷灵步步紧逼,不得已,她只能将画拿出来。 这时听到有人问起这画,便出声解释道:“画中之人叫麻姑……” “麻姑是谁?”有女眷急声打断了她的话。 夷珠正要再解释,却在这时,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 “民间有传说,麻姑是长寿的女神仙,还为西王母献过寿,夷二小姐画的这幅画,正是麻姑献寿图。麻姑象征长寿,以麻姑献寿图作为夷老夫人的寿礼,其意义非凡。夷二小姐,很是用心!” 听得此言此声,众人俱是一凛,纷纷转头看去。 便见此时门外,率先走进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后跟着夷国公和裴辰景等人。 在看到为首的男人时,夷珠怔了下,裴渊怎么也来了? 屋中女眷们,也惊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要行礼。 “今日是夷老夫人的寿辰,大家无需多礼。”裴渊虚抬了下手,淡声道。 众女眷们闻言,便纷纷退开了。 “父王!”小孩兴冲冲地喊了一声后,已经扑了过去,抱住了裴渊的腿,抱怨道,“您怎么才来?孩儿等了您好久。” 裴渊:“……” 忍住将小家伙拎开的冲动,他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怎么不等赵公公,嗯?” “赵公公动作太慢了,孩儿迫不及待要来给夷老夫人祝寿了嘛。”小孩理直气壮。 被嫌弃的赵公公:“……”他不过是回身让人去搬马车上带来的寿礼,只一会儿的工夫,小主子便先跑进来了。 第三十章 裴渊的夸赞 裴渊牵住小孩的手,朝夷老夫人道:“犬子莽撞,希望没给老夫人添麻烦。” 夷老夫人压下心里的惊讶,含笑摇头,“王爷言重了,小王爷非常懂事。”心里暗暗嘀咕:渊王怎么也来了?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儿子。 夷国公自己也很纳闷和意外。 今日母亲大寿,景王来祝寿便罢了,他毕竟娶了他的女儿,来给母亲贺寿,也是情理之中。 可这从未踏足过国公府的渊王…… 夷国公觉得很是莫名。 而且,渊王一来,便说要来寿宁堂给母亲祝寿,他只好将人带了过来。 裴渊说完话后,目光便落在了夷珠身上。 据顾潜回禀,那日裴辰景大婚,夷珠到景王府之前,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若说有,那便是在进王府的时候,她不小心在墙上磕了一下,当时她好像晕了一下,缓了片刻,才进的王府…… 难道是那一磕,让她想通,并醒悟了? 所以之后,她整个人的行事和性子,都截然不同了,就好像……换了个人。 至少,现在的她,跟顾潜原来调查到的丝毫不一样。 可是一个人的改变,都是跟她所经历的事情有关,可那日之前,她还揣着毒液要去对付夷灵,便说明,在进王府之前,她依旧没有变。 她的改变,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裴渊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根据顾潜调查到的消息,便是如此,这段时间,她身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夷珠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得有些久,心里惴惴不安之际,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画得很不错。” 夷珠心里一松,竟见他的目光,已经挪到了她手里的画上,她连忙垂眸,“臣女画技粗糙,让王爷见笑了。” 裴渊眸内划过一丝笑意,“夷二小姐谦虚了。” 听着二人的对话,众人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到夷珠手里的画上。 夷老夫人想到裴渊方才说的话,也认真端详起了夷珠手里的画,询问道:“这幅画,叫麻姑献寿?” “是的,祖母。”夷珠点头。 夷老夫人闻言,接过她手里的画来,越看,是越欢喜。 麻姑献寿是民间传说,她自然也听说过。 一时间,夷老夫人脸上堆满了笑意,“这画,是你亲手画的?” “珠儿画得拙劣,希望祖母不嫌弃。”夷珠道。 “你这丫头,祖母虽不懂画,但也看得出来这画的好坏,更何况,渊王都说你这画好,且画的寓意又好,可见,你是用了心的,祖母岂会嫌弃?”夷老夫人满目慈祥。 “老夫人,为了画好这画,二小姐熬了好几个晚上呢。”这时,碧清在旁边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夷老夫人闻言,目光看向面前的小孙女,见她身量纤细,盈盈而立,没了往日的焦躁,身上反而了多了几分沉静,心里不禁越加欢喜。 她抬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珠儿有心了,这幅画,祖母非常喜欢。” 夷珠怔了下,旋即心里生出暖意,乖巧地说:“祖母喜欢就好。” 站在夷夫人身旁的陈夫人,看着乖巧漂亮的少女,突然凑到夷夫人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府上这位二小姐,怎么越看,跟你越像?不知道的人,定要以为这位才是你生的。” 第三十一章 难不成,这孩子真是夷珠为兄长生的? 夷夫人一愣,目光也落在了夷珠的身上。 看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庶女,她心里生出复杂之感。 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觉得吗? “不过你与柳氏可是表姐妹,你二人长得也挺像,以前年轻的时候,不是还有人以为你俩是亲姐妹么?所以她生的女儿,跟你像,也说得过去。但是灵姐儿,反倒没有那么像你。”陈夫人继续嘀咕道。 夷夫人听到这里,心里的沉甸甸之感,突然便消散了。 是啊,柳氏是她的表妹,是她亲姨母的女儿,姨母与她的母亲本就长得像,所以她与柳氏,走在一起的时候,常有人误认为她们是亲姐妹,那么珠儿长得像她,也并不奇怪。 看着夷珠被渊王当众夸赞,又得了祖母欢心,夷灵心里一阵阵发堵。 夷珠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能耐? 她正思索着哪里不对劲,却在这时,她身旁的齐悦,突然发出了质疑。 “夷二,这画真是你画的?而不是从外面买来,谎称是自己画的?” 夷灵闻言,嘴角翘了下,齐悦说的,也正是她疑惑的。 其他人此时心里,也纷纷起疑。 实在是这夷二小姐,闻名京城的事,便是坑害和嫉妒嫡姐,与嫡姐抢男人,没什么好名声,这猛然能画得一手好画,着实令人起疑。 面对众人投来的质疑目光,夷珠顿了下,看了眼齐悦,并不意外,她会当众质问自己。 不过,未等她给自己辩驳,小孩已愤而出声,“大胆,这当然是我珠珠自己画的,你是什么人,竟敢这般诬蔑我珠珠?” 他突然怒而出声,将齐悦吓了一跳,再看他身旁的渊王,齐悦咽了咽口水,声音弱了下去,“臣、臣女只是就事论事,夷二她根本就不会作画,这画怎么可能是她画的?” “你怎知她不会作画?”小孩皱眉,受不了别人这般诬蔑他的娘亲。 他人虽小,但沉着小脸,皱着眉头的时候,身上隐有几分渊王的威严气势。 一时间,众人都垂头噤声。 裴辰景讶然地看着这个小侄子。 原本他还质疑这小侄子的来历,可这会儿见他动怒时,蹙着眉头,与兄长几乎如出一辙的模样,他心里的那点质疑,也消散了。 很显然,这确实是他兄长的亲生儿子,他的侄子。 只是兄长对女人向来敬而远之,什么时候与人生下的孩子?且这孩子都有五岁了,兄长瞒得也太实了,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知道兄长已有孩子。 不过不知为何,这小侄子并不怎么待见他,他原本还以为小侄子还小,与自己不熟的关系,可他却能维护夷珠。 且那熟悉亲昵的样子,好像二人早已相识多时。 忍不住的,他想起大婚那日的事情。 听说那日,这孩子冲着夷珠喊娘亲…… 难不成,这孩子真是夷珠为兄长生的? 可一想到夷珠今年不过十五岁,他又推翻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再怎么样,现在的夷珠也不可能生出一个五岁的孩子。 裴辰景摇了摇头,笑自己的想法荒谬。 对上小孩逼人的气势,齐悦面色变了变,结结巴巴地说:“夷二她……从未在人前作过画。” 第三十二章 让人陌生,还有点让人害怕 小孩冷哼一声,“没有在人前作过画,你就断定她不会作画?” 齐悦彻底没了声音。 夷灵顿了顿,出声道:“小王爷息怒,齐悦她说话比较直,并没有恶意的,她……” “没有恶意?”小孩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看她是恶意满满,故意要诬蔑我珠珠。” 夷灵含怒于心,目光委屈地看了眼裴辰景。 没想到裴辰景却并未帮她说话,而是责怪地说:“齐悦没有任何证据,便那样说,岂非就是故意诬蔑?灵儿,我知你与她交好,但你也不能偏帮于她。” 夷灵喉口泛起血腥气,差点吐血。 她忍着怒,抿唇道:“我并非是偏帮她,只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小王爷小题大作了。” 裴辰景一听,不满道:“狐儿怎么就小题大作了?明明就是齐悦胡搅蛮缠,见不得二妹好,故意在找二妹的麻烦,你不帮着自己的妹妹,反而偏帮一个外人,真是令人寒心。” 听他一口一个二妹,夷灵要被气死了。 裴辰景是吃错药了吗? 从前对夷珠明明不屑一顾的,现在却对她维护上了? 再看看夷珠那张狐媚的脸,她心里便堵得慌。 但到底,她还有理智,没在众目睽睽下发作,而是转头看向了夷珠。 “珠儿,齐悦说话直,得罪之处,我替她向你道歉,今日是祖母大寿,咱们不闹了,可好?” 夷珠听得此言,眉头蹙了下。 什么叫咱们不闹了? 她有跟她们闹吗? 她甚至一句话都还没有说。 夷灵这是在倒打一耙,并不是诚心道歉。 她顿了下,“姐姐这话说得奇怪,闹事的难道不是你跟齐悦吗?不分青红皂白便说我的画是从外面买来,再谎称是自己画的,姐姐你一句小题大作,便想将此事揭过。若是今日别人诬蔑你窃取了别人的东西,你可还能这般心平气和?”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看向齐悦,“画是我自己亲手所作,所以你确实欠我一个道歉!” 她一番话说得不急不躁,又条理清晰,让人无从辩驳。 夷灵面色变了变。 齐悦怔怔看着夷珠,只觉得此刻的夷珠,让人陌生,还有点让人害怕…… 未及细想,她已躬身一礼,“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么说。” 见她痛快地道了歉,夷灵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 如此一来,她刚刚岂不是多事了? 她压下心头的恼怒,毫无芥蒂般地看向夷珠,“若妹妹觉得我刚刚说的话不妥当,那姐姐向你道歉。 妹妹向来伶俐聪慧,没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姐姐也相信,那画是你亲手所画,可除了齐悦外,难保别人不会对妹妹产生质疑,既如此,妹妹何不当场作画,以堵悠悠众口?” 夷珠闻言,目光清清泠泠地看着她。 转而,她勾唇一笑,却有几分苦笑的意味。 重生后,她便一心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甚至想改善与夷灵的关系,希望能够与她和解,然而,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旁人可不会觉得,她是真的悔悟了。 至少,夷灵就不信,更不要说,与她和解。 眼下夷灵这番话,貌似是为她着想,让她证明自己,打消众人的疑虑,其实不过是笃定这幅麻姑献寿,不是她自己所作,而是从外面买来的。 当众作画,为的是让她当众出丑,让众人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第三十三章 令人意外的夷二小姐 夷珠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也难怪夷灵会这般笃定。 因为夷灵自身并不擅长作画,她擅长的是琴,所以从前处处要与夷灵比较的她,只在她面前展露过琴艺,倒是未在她面前作过画,所以夷灵便笃定她是不会作画的。 “姐姐说得对,二姐你既然画技了得,便当着众人的面,给大家露一手,这可比你画好了再送给祖母强,又能打消大家对你的疑虑,还能给祖母的寿宴助兴,岂不是两全齐美之计?”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夷默,突然出声道。 夷珠看了他一眼,便见这厮竟然还冲她挑了挑眉,挑衅意味明显。 “夷默,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小孩忽然冷冷道。 夷默一愣,古怪地看着他。 怎么小王爷好像认得他一样? 小孩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转头拉着夷珠的手,安慰道:“珠珠,你不用理会他们,你会不会作画,我跟父王最是清楚,你不用向旁人证明什么。” 夷珠垂眸看着他,见他乌黑若琉璃的眸内,都是满满的信任,心里瞬间划过暖流。 其实小孩跟渊王也没亲眼见她作画,却仅凭她之前在凤鸣楼所言,便信了她。 这份无条件的信任教她动容。 忍不住的,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与他目光平视,“多谢小王爷对我的信任,但事已至此,我若退缩,岂不是更加证实了,我那幅画是从外面买来的?我不想我对祖母纯粹的一份孝心,被人曲解。” “珠珠……”小孩摸了摸娘亲的脸。 这般坚强的娘亲,让他好心疼啊。 裴渊也垂眸看向夷珠。 少女年岁不大,却不骄不躁,身上俨然有股不屈服的韧劲,她冲裴狐浅笑的模样,竟意外的动人。 这三次接触下来,她的表现和展露的性子,分明与外界的传言不符…… 一个人,竟然能在短短时间内,改变至此。 夷二小姐,令他意外。 夷珠被小孩那明晃晃写着心疼的表情,给逗笑了。 “没事的。”她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后,站起身来。 小孩眨了眨眸,娘亲摸他头了呢。 他瞬间觉得好幸福。 “不用勉强自己。”这时,裴渊望着少女纤细的背影,突然开口。 夷珠愣了下,转头看去,便对上了裴渊那双沉若深渊的眸子。 “好。”回过神来,她点点头。 夷灵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抿紧了唇。 夷珠还真是贱,得不到裴辰景的青睐,转头便勾搭起了裴渊。 想着,她心里大为不屑。 “祖母,今日您大寿,珠儿想当场作画,为您助兴呢。”她转头看向夷老夫人,笑意吟吟。 夷老夫人有些陌生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而是吩咐玉梅,“为二小姐准备笔墨纸砚。” “是。”玉梅应了声后,很快下去了。 夷灵心下一松,祖母并未反对,看来也是对夷珠产生了怀疑,要让她当场证明自己。 “渊王、景王,你们还是请到前院喝茶吧。”这时,夷国公出声道。 “不必,这里甚好。”裴渊淡淡道。 第三十四章 犬子很喜欢夷二小姐 夷国公闻言,心里更加纳闷了。 他原本以为,渊王来给母亲祝过寿后,便会走,谁能想到,他竟然直接要留在寿宁堂? 今日的渊王,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兄长都要留在这里,裴辰景自然也便留了下来,更何况,他莫名期待一会儿夷珠的表现。 她到底是有真材实学,还是当真从外面买了画来,谎称自己所作?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一会儿便能见真章。 “既如此,渊王、景王,便先请入座吧。”夷国公压下心里的纳闷,恭敬请二人入座。 “嗯。”裴渊应了声,不过落座前,他转头吩咐赵公公,“将本王为老夫人准备的寿礼,抬进来。” “是。”赵公公领命而去。 “王爷太客气了,您人来了,老身便已是无上荣幸,怎好再让您费心?”夷老夫人颇为动容地说。 她说的是实话,整个京城,除皇室中人外,渊王何曾给别人祝过寿?她这可是独一份呐! 不管渊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确实深感荣幸。 裴渊面色微缓,“您是二小姐和犬子敬重的老人家,本王理该献上一份薄礼。” 夷老夫人一怔。 其他人也颇为吃惊。 渊王这话,说得实在是耐人寻味。 难道说,渊王今日突然到访国公府,并非偶然,而是特地为了夷二小姐来的? 众人面上平静,但内心实则已经掀起轩澜大波。 夷二小姐她何德何能? 这也是夷灵心里想的。 夷珠她何德何能? 不是说渊王不近女色,对女人避而远之,甚至渊王府中一个雌性也没有么? 为何微不足道如夷珠,却能入渊王的眼?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柳姨娘的眸中,已经布满了阴霾,看着夷珠的目光,满是冰冷。 夷珠没料到裴渊会说出那么一句,引人想入非非的话。 他为何要那么说? 夷珠拧紧了眉,不解,还有不满。 最震惊的,莫过于裴辰景。 他看看兄长,又看看夷珠。 怎么也想不明白,二人会有什么交集。 最后,他自己说服了自己,兄长一向对女人避而远之,刚刚那么说,不过是信口之言,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么一想,他心里的纠结散了。 不多时,赵公公领着抬了东西的侍卫回来了。 也不知道侍卫抬的是什么,用红布盖着,看高度,快有人那么高了。 众人很是好奇。 渊王准备的寿礼是什么? 待侍卫将东西放下后,赵公公便揭开了红布。 红布一掀,霎时有金色光芒闪现。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厅堂中央的地上放着一棵金光璀灿的树,树身大概有七尺来高,不光是树身,每片叶子也都是金子做的,光线一照,霎时折射出金色耀眼的光芒。 “这是千金树,因为每片叶子上都刻有经文,故而也叫千经树。王爷听闻老夫人信佛,特地让人寻了这树给老夫人做寿礼。”赵公公解释道。 夷老夫人闻言,受宠若惊,起身向着裴渊的方向,就要下拜,却被赵公公及时扶住了,“老夫人使不得。” “老夫人不用如此,犬子很喜欢夷二小姐,以后少不得还会多来往。”裴渊的语气有着少见的温和。 第三十五章 那渊王自己喜欢吗? 夷老夫人一怔,看向旁边一脸茫然的夷珠。 其他人也暗暗吃惊。 看来,渊王今日到访国公府,亲自来给夷老夫人祝寿,当真是为了夷二小姐。 小王爷很喜欢夷二小姐,那渊王自己呢? 一时间,众猜纷纭,但看向夷珠的目光,早已变了。 这夷二小姐,看来是个有本事的,这以后指不定能被渊王给纳了,那可就是独一份了。 被众人或审视、或热忱的目光看着,夷珠真想原地消失。 渊王是怎么回事啊? 他为什么一而再地说这些引人猜度的话? 这时最开心的,当属小孩。 因为父王这么一说,今日过后,他便能随时来国公府找娘亲玩,都不用担心给娘亲招来非议了,因为他喜欢夷二小姐,来寻她玩,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小孩开心得快蹦起来。 “父王、父王,孩儿也很喜欢您的。”小孩扑在裴渊的腿上,有些狗腿地说。 裴渊嘴角勾了下,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看向夷珠,“二小姐若是准备好了,便开始吧。” 夷珠一怔,旋即点头,“是。” 玉梅已领人备好了作画的用具和材料,桌子便放在了厅堂的正中央。 夷珠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到桌前。 夷灵见状,重新打起了精神,等着看夷珠成为笑柄。 夷珠到底有没有真材实学,很快就会揭晓了,到时候,渊王必定厌弃夷珠,小王爷也不会再喜欢她。 然而,想象中的不安,并没有在夷珠身上出现。 她沉静地在桌前站定后,提笔蘸墨,在纸上开始挥洒。 不出片刻,原本雪白的纸上,已初现雏形。 小孩很想走近了看,却又怕打扰到娘亲,导致她分神,便按捺下来,在裴渊身旁乖巧坐着。 一时间,厅堂中,很是安静,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安静看着厅中作画的女孩儿。 她运笔自如,动作很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夷珠画得依旧是麻姑献寿图,因为画过一次,这次再画,更加得心应手了。 她几乎没怎么费力,半个时辰,便将图画好了。 期间,众人碍着裴渊在此,无人敢吭声,硬是坐了半个时辰。 这时见夷珠终于收了笔,俱都暗松了口气。 不等裴渊开口说话,夷灵已起身走向了夷珠。 刚刚坐得远,瞧得不甚清楚。 不过夷珠看着动作虽然很熟稔,但画出来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画。 她笃定地想着。 可走近了,在看到桌上的画时,她脑海里“嗡”的一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桌上摊开的纸上,分明画的是麻姑献寿图,就跟刚才夷珠送给祖母的那幅麻姑献寿图一模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但这会儿,已没人理会她了。 因为很多人都已经看到了夷珠画的是什么,纷纷上前来观看。 “这画好漂亮啊!” “夷二小姐真是丹青妙笔!” 一时间,奉承的话,不要钱似地从她们嘴里蹦出。 夷灵回过神来,心里冷笑。 这些人是真心夸赞夷珠吗?不过是看在渊王的份上,夸她两句罢了。 第三十六章 看夷珠的目光变得异常炙热 夷珠并未理会周遭的繁杂,待墨迹和颜料干透后,便双手将画捧了起来。 赵公公殷勤道:“二小姐,咱家替您拿吧。” 夷珠点点头,爽快地将画给了他。 赵公公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捧着画到了裴渊面前。 “主子,二小姐的画画好了。” 看着这幅令人惊艳的麻姑献寿图,裴渊嘴角淡淡勾起。 虽然早就知道夷珠画技了得,但这次却是亲眼目睹了她作画的过程,而且所画出来的图,同样令人惊叹。 他转头看向一脸惊讶的夷国公,意味深长道:“夷二小姐的才华,险些就被埋没了,不过,是金子,总是会发光,夷国公觉得呢?” 夷国公怔住,旋即面露尴尬。 自己的女儿是作画天才,他竟然丝毫不知。 渊王这是在说他毫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吗? 想到这层,夷国公脸上烫了下,心里滋味复杂。 忍不住的,他目光看向盈盈立在不远处的小女儿。 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他竟一点也不了解,她还有此才华。 夷默也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幅画。 夷二……竟然真的会作画,且画得那么好。 想到刚才自己还挑衅她,想看她笑话的想法,不禁俊脸发烫,尴尬又羞愧。 夷夫人这会儿却松了口气。 只因她也以为夷珠不会作画,生怕她出糗,被人笑话。 而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柳姨娘的面色却阴沉沉的。 最为惊讶的是裴辰景。 不过此时,他内心更多的是复杂。 没想到,从前一直爱慕追逐他,被他嫌弃轻视的夷珠,竟然有此才华。 忍不住的,他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 此时安静站在厅堂中央的少女,像是会发光一般,身上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神采。 一时间,裴辰景竟看得忘乎所以。 夷灵心里此时乱得很。 她没有想到,夷珠竟然还有这一手。 她原本想看她笑话,让她在众人面前露出真面目,结果,笑话却演变成了满堂彩,所有人都称赞她,佩服她,便连渊王也对她有那么高的赞誉…… 夷珠她何德何能? 她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女! 夷灵满心不忿着,一转头,却看到了裴辰景看夷珠的目光,这下,心里更加恼火了。 这时,夷老夫人欢喜地朝夷珠招了招手,“珠儿快过来。” 夷珠依言走到她身边,“祖母。” “丫头,渴了吧,快喝点水。”夷老夫人从玉梅手里接过茶杯,递给夷珠。 夷珠受宠若惊地接过,“谢谢祖母。” 待她喝完茶后,夷老夫人便拉着她的手,慈祥地说:“你是个好孩子,能迷途知返,蜕变成长,祖母很是欣慰。” 夷珠一怔,对上老人家睿智,洞悉一切的眼睛,她忽然便镇定了下来。 原来,祖母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知道,却没有说破,让她难堪。 “谢谢祖母,珠儿会继续努力的。”她垂下微微湿润的眼睛,轻声道。 “嗯,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跟祖母说。”夷老夫人亦是轻声道。 “好。”夷珠鼻子有些酸,重重点着头。 “老夫人,您手里已有一幅麻姑献寿,二小姐后面这幅,可否转赠于本王?”这时,裴渊的声音响起。 第三十七章 夷珠心头莫名一颤 本来喧闹的厅堂,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他。 裴渊不疾不徐地继续道:“太皇太后的寿辰也快到了,届时,本王想将这幅画,当寿礼送她。”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诧。 没想到渊王要这幅麻姑献寿图,是要当寿礼送给太皇太后的。 一时间,所有人看夷珠的目光,都变得异常炙热。 想不到,渊王竟如此高看夷二小姐,要将她所画,赠予太皇太后呢。 若是她们也能得一幅夷二小姐的画,那得是多有面子和荣光的事情?!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盘算着,一会儿宴散后,定要找夷二小姐,让她帮忙画一幅。 夷老夫人也是没想到渊王会这般高看孙女儿的画。 孙女儿的画,一旦被献给太皇太后,到时候必定声名鹊起,美名远扬。 不过高兴归高兴,她却并没有被冲昏头,而是转头问夷珠,“珠儿觉得呢?” 夷珠轻声道:“这画,本就是我为祖母所画,祖母决定就好。” 夷老夫人闻言,很是受用,便爽快地说:“承蒙王爷看得起珠儿的画,王爷既想要,便赠予您了。” “多谢老夫人愿意割爱!”裴渊颔首。 “王爷言重了。”夷老夫人忙摆手。 裴渊顺势站起身来,“本王政务繁重,不宜久留,今日叨扰了,就此告辞,老夫人多保重!” 夷老夫人闻言,忙要起身,却被裴渊抬手制止了,“老夫人坐着,不必相送。” 夷老夫人只好喊儿子,“快送送王爷。” “是。”夷国公连忙起身。 “父王,孩儿还想跟珠珠一起玩,便不与您一道走了。”小孩仰着脑袋,对自家父王道。 “嗯,赵公公留下陪你。”裴渊摸了摸他的脑袋后,转头对夷珠交代,“乐乐便交给你照顾了。” 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夷珠心头莫名一颤,轻点着脑袋道:“是。” 裴渊黑眸中划过笑意,看了她一眼后,接过赵公公递来的画,便抬脚走了。 夷国公父子和裴辰景连忙将他送了出去。 裴渊一走,小孩转身便扑向了夷珠。 “珠珠,你可真厉害。”小孩夸赞道,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 夷珠失笑,“小王爷缪赞了。” 赵公公也跟了过来,“二小姐妙笔丹青,令人佩服。” “赵公公过奖了。”夷珠汗颜。 宴席要开始了,夷珠牵着小孩的手,打算带他一起入席,却在这时,玉梅走了过来,“二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起坐。” 夷珠有些惊讶,不过在看到身边的小孩时,又理解了。 小王爷身份贵重,既然留在寿宁堂,只然要坐首席。 “好。”她点点头,跟着玉梅过去了。 老夫人坐的那一桌,除了夷夫人和夷灵外,另坐了四个人。 这四人,夷珠都知道。 其中一个年纪与老夫人相仿的,是老夫人的老姐妹,林老夫人,另二位,一个是陈夫人,一个是齐夫人。 陈夫人是夷夫人的闺中密友,平日往来密切,而齐夫人,正是礼部尚书夫人,还有一个人,自然便是她的女儿齐悦。 第三十八章 实有有够折辱夷二小姐的 看到夷珠和小孩一起过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二人都长得极其漂亮,这时走在一起,都要让人挪不开眼睛了。 “这两个孩子,生得可真是标致!”林老夫人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陈夫人也点头附和,“是啊,都要让人挪不开眼睛了。” “我珠珠当然好看了。”小孩挺着小胸膛,颇为自豪地说。 “小王爷也很好看啊。”林老夫人故意逗他。 “那是自然,谁让我父王和娘亲生得好呢?”小孩一点也不谦逊。 齐悦好奇地说:“那你娘亲呢,她在哪里?” 齐夫人闻言,轻咳一声,“悦悦!” 齐悦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了,连忙闭了嘴。 其他人虽然没有问,但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和好奇。 这小孩的娘亲是谁? 能被渊王看上,并诞下渊王子嗣的女人,必定非同一般。 夷姝生怕小孩会难过,便岔开话题道:“小王爷,你一定饿了,先喝点汤。” 说完,她便动手给他舀了一碗汤。 小孩心里一点也不难过,因为他娘亲就在他身边啊。 小孩乐颠颠地想着,喝着娘亲舀的汤,心里别提多美了。 夷灵看着夷珠那殷勤的模样,眸底泛着讥嘲。 还真是贱,为了攀上渊王,竟然上赶着想去给人家做后娘! 不过以她低贱的身份,也只能落得个侍妾的位份而已。 这么一想,夷灵一扫心头的不快,心情好了起来。 不管夷珠怎么折腾,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根本蹦不到她头上去,她又何必在意呢? 桌上的气氛,还算融洽,至少,表面是如此。 散席后,夷珠应小孩所求,刚要带他去府里转转,这时,一个衣着华丽的夫人,走了过来,殷切地说:“夷二小姐,我外祖下个月寿辰,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也画一幅麻姑献寿图吧。” 夷珠愣了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请她作画了。 她正思索着要怎么回复较妥当,小孩已直白地开了口,“麻姑献寿图,可不是谁都能画的,画起来又难,你要我珠珠给你画可以,但你也不能白让她辛苦吧,你打算给她多少酬劳?” 那女眷愣了下,对上小王爷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瞳时,她迟疑地比出五根手指,“五、五百两,成吗?” 夷珠眉梢微动,五百两? “不够?”那女眷见二人不说话,以为是不够,想想也是,夷二小姐画的麻姑献寿图,都被渊王当作寿礼,即将献给太皇太后了,区区五百两,实在有够折辱夷二小姐的。 “一千两!”女眷连忙改口道。 夷珠心头一惊,却故作淡定地点头,“你看着给就行。” 女眷松了口气,再多,她可就有些为难了。 “那夷二小姐什么时候能画好?”女眷含笑问。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五日后来取,成么?”夷珠道。 女眷点点头,“可以,时间上其实也不急,二小姐慢慢画就成。”说着,很有诚意地叫随身丫鬟,取了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夷珠,当作定金。 夷珠让碧清收了。 第三十九章 裴渊是故意的吧 待女眷一走,碧清险些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 天哪,小姐一幅画,竟卖出了一千两的天价! 她已能预见小姐日后财源滚滚的画面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 因为那女眷才走,便又有一个女眷过来向夷珠买画。 也是要麻姑献寿图。 因为有前面的对照,所以这次便也以一千两出售。 那女眷同样给了一百两的定金。 夷珠面上淡定,但走路都有些飘了。 不过她也知道,她的画能卖出这样的价钱,是因为裴渊的关系。 是他抬高了她的身价。 夷珠心里有个古怪的想法,渊王是故意的吧,故意抬高她的身价,好让她赚很多银子? 那么那幅被他要走的麻姑献寿图,便不一定是真的要送给太皇太后吧? 夷珠若有所思着。 带小孩在国公府逛了一圈后,小孩想去她的翠微院参观,她便带着他和赵公公回了翠微院。 然而才进门,便看到柳姨娘阴沉着脸坐在那里。 她本想开口说什么,却在看到小王爷和赵公公时,立即闭了嘴,并连忙起身向小王爷行礼。 “妾身见过小王爷!” 小孩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故意的,愣是没有叫她起来,而是转头对夷珠道:“珠珠,我有些渴了。” 夷珠看了眼屈身蹲着,面色不自然的姨娘,顿了下,并没有说什么,转头吩咐碧清倒了茶水过来。 等小孩喝了水后,夷珠才提醒道:“小王爷,我姨娘……” 小孩瞥了眼柳姨娘,抿了下唇,不是很高兴地说:“起来吧。” 柳姨娘心中有恼,却没敢表现出来。 “我还有话要跟珠珠说,柳姨娘先下去吧。”小孩语气很淡。 夷珠打量了他一眼,心中觉得奇怪。 小孩虽然是渊王的儿子,身份贵重,但几次接触下来,她见他并不是喜欢摆架子的人,缘何面对姨娘,却这般态度? 她心里奇怪,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小王爷发了话,柳姨娘纵然心里不满,却也没有多待,很快走了。 不过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夷珠。 夷珠想到刚才进来时,她阴沉的面色,有些莫名。 柳姨娘一走,小孩冷落着小脸道:“珠珠,我不喜欢她。” 夷珠闻言,越加奇怪了,“为什么?你此前见过她?” “我……”小孩张嘴说了个字,想到什么,便抿住了嘴巴,不说话了。 赵公公见他如此,便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他听小主子说过,这柳姨娘虽是二小姐的生母,实际上却对二小姐并不好。 日后二小姐未婚先孕一事,就是由她捅出去的,会被赶出国公府,也是她从中作梗。 而且若不是碧清忠心,二小姐根本熬不到将小主子生下来。 后来碧清抱着小主子回国公府,柳姨娘也多番阻拦,若不是恰好被夷老夫人撞见,碧清带着小主子,根本回不了国公府。 一个身上没有银钱的年轻姑娘,要养活一个婴儿,可想而知,结果会怎么样。 柳姨娘那是想害死小主子啊。 不过后来,主子很快认回了小主子,并将小主子带回了渊王府。 第四十章 一来二去,关系就拉近了 夷珠见小孩说不出个所以然,便以为是小孩子闹情绪,便没有多问。 “碧清做的花生酥很好吃,你要不要吃一点?”夷珠将碧清端来的花生酥,端到小孩面前。 小孩眼睛一亮,拿起花生酥,便咬了一口。 碧清姑姑做的花生酥,他最爱吃了。 不过他只吃了两块,便被夷珠制止了,“这花生酥虽然好吃,但不宜多吃,否则会上火,还会坏牙。” 小孩有些悻悻然地放下手,想到一事,又兴致勃勃地说:“珠珠今日赚了那么多银子,是不是应该请我吃顿饭?” 夷珠失笑,“应该的,过几日,我将画画完了,便请你去吃。” 小孩高兴地拍着手掌,“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夷珠被他感染了心情,也笑了起来。 片刻,想到一事,她郑重地说:“小王爷回去后,替我向王爷说声谢谢。” “为什么要谢我父王?”小孩不解。 “今日我能卖出画,可是托了王爷的福。”夷珠笑着道。 小孩想了想,便明白了,他笑眯眯地说:“只是口头上谢谢,好像有些没有诚意呢。” 夷珠眉心一跳,“那小王爷觉得我应该怎么谢,才算有诚意?” “你应该给我父王送些礼物呀。”小孩道,“或是请我父王出去喝酒。” 夷珠擦汗,喝酒就算了吧。 “那王爷喜欢什么?”她看着小孩和赵公公,认真求教。 赵公公真想对自家小主子说声英明。 好不容易主子遇到一个不会反感不适的姑娘,可不就应该给二人多多制造接触的机会么? 夷二小姐给主子送礼,那主子自然也得回礼。 一来二去,关系不就拉近了? “你看着买就行,我父王不挑的。”小孩口吻随意。 夷珠想到身份尊贵,看起来高不可攀的渊王,怎么也不像能随便送个东西打发的样子啊。 但见二人也说不上来,只得作罢。 不过渊王让她赚了两千两银子,她确实应该好好挑个礼物,以示感谢。 她心里盘算着,一转头,却见小孩歪在软榻上睡着了。 看着小孩纯真的睡颜,夷珠怔了下,心里充斥着柔软。 “小主子定是玩累了。”赵公公笑道。 夷珠点点头,转身去内室取了一条薄毯过来,轻轻盖在小孩身上,又替他调整了下睡姿。 …… 另一边,宴散后,夷灵殷勤地想扶夷老夫人回屋,却被拒绝了。 “灵儿不用忙了,你祖母我年纪虽然大了,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所幸这看人看事,也还能看得明白。” 夷灵脚步一顿。 夷老夫人没再说什么,扶着玉梅的手,进了屋。 看着阖上的屋门,夷灵袖下的手指,用力握紧。 祖母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正惊疑间,林嬷嬷走了过来,“小姐,夫人在倚梅院等着您。” 夷灵闻言,连忙收敛了情绪,点点头,“我这就过去。” 离开的时候,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祖母的屋子,见屋门仍旧紧闭着,她瞬间拧紧了眉。 第四十一章 坏到了骨子里 屋里。 玉梅扶了老夫人坐下后,看了看她沉下的面色,轻声问:“老夫人可是乏了?” 夷老夫人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叹了口气,看着身边的大丫鬟,突然问道:“今日灵儿在宴上的表现,你觉得如何?” 玉梅闻言,顿了下,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老夫人刚刚才对大小姐冷淡的。 不过大小姐今日的表现,确实挺令人意外的。 没想到二小姐变好了,大小姐却反而…… 但这毕竟是主人家的事情,她一个奴才,不好多言。 “有什么,便说什么吧,我又不会怪你。”夷老夫人道。 对上老人家睿智,洞悉的目光,玉梅想好的话,在舌尖上转了转后,又咽了回去。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道:“其实大小姐年纪也还小,还不够稳重,有时候难免会说错话,做错事。” 夷老夫人听后,却重重叹息一声,“你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来敷衍我?” 玉梅闻言,有些为难地说:“奴婢毕竟是下人,并不好妄议主子,况且,奴婢真心觉得,大小姐只是一时失了分寸,这并没什么要紧。 再说了,大小姐平时的表现,可圈可点,对老夫人您又孝顺,老夫人刚刚也已晾了她,大小姐那么聪明,她一定会想清楚,并改正的。” 夷老夫人听后,却并未被安慰到,她摇着头道:“不,你错了,她可不是一时失了分寸那么简单,我看,她平时就是这样的人,我们都被蒙蔽了。” 玉梅愣住,“我们被蒙蔽了?” 夷老夫人闭了闭眼,未再多言。 今日夷灵的表现,让她发现,这么多年,她恐怕是将她看错了。 夷灵可不是一时失去分寸,而是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以前有鲁莽浮躁的夷珠,在她前面,替她转移了大家的目光,大家理所当然觉得冲动又不懂掩藏的夷珠丫头是恶劣的,而比较能忍,又会隐藏的夷灵,便被人人称颂。 如今,夷珠变好了,没人衬托夷灵,她的缺点,便显露无遗。 好比今日宴上,一直挑事的,可都是夷灵。 有些人的坏,只是表面的,一眼就能望到底。 而有些人的坏,是坏到了骨子里的,阴狠歹毒,让人防不胜防。 她只盼,夷灵也能像夷珠一样,是前者,那样还能改,她就怕,夷灵是属于后者,那…… 思及此,夷老夫人又重重叹了口气。 …… 此时倚梅院。 夷灵跟着林嬷嬷进屋的时候,夷夫人正倚靠在榻上假寐。 虽然已经三十好几了,但夷夫人的容貌,在一众夫人中,依旧是出众拔尖的。 她肤如凝脂,面貌姣好,气质闲淡,总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看着自己的母亲,夷灵不止一直在心里称赞,并引以为荣。 她的母亲就是好看,可不是那些破落户能比的。 她一直想不明白,珠玉在前,父亲怎么还会与那柳姨娘有染? 在她看来,那柳姨娘连给她母亲提鞋都不配。 夷灵刚走近,夷夫人便睁开了眼睛。 第四十二章 我今晚想跟珠珠一起睡 她目光静静地看着女儿,直将夷灵看得心里发虚。 “娘怎么这样看着女儿?”她走过去,在夷夫人身旁坐了下来,亲昵地依偎在她身侧。 夷夫人见状,心头一软,摸了摸她的头发后,想着今日寿宴上的事情,便斟酌着开了口,“灵儿你可知错了?” 夷灵一愣,不解地看着她,“娘怎么这么说?灵儿何错之有?” 夷夫人叹了口气,继而有些失望地说:“你一向懂事,我本以为,你嫁为人妇后,会变得更加明理、稳重,可没想到,你心胸竟这么狭隘。” 夷灵闻言,脑子里“嗡”的一声,又急又气,好半晌,颤着唇瓣,不敢置信地说:“娘怎么这么说我?” 夷夫人心里也难受。 做母亲的,谁会舍得对自己的女儿说这般重话?但女儿今日的表现,着实令她感到失望。 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儿,令她陌生得紧。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悉心教导了十几年的女儿,是这样尖酸之人? 可是今日她针对庶妹时的那个蠢样子,令她很是耿耿于怀。 对上女儿生气的眼神,她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别的,我也不多说,但你今日的表现,你自己清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娘希望你的眼界和格局能大些,那样你才能变得更好。” 夷灵攥紧了帕子,满心怨恨。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她不对? 明明错的是夷珠! 可一向疼爱她的祖母和母亲,却相继转变了态度,指责她,维护起了夷珠。 “我有什么错?您可是我的母亲,为何却向着夷珠?她只是一个庶女,还是那背着您,爬了爹床的下贱货生的!”夷灵怒声说完,便起身径自走了。 看着头也不回走掉的女儿,夷夫人满心疲惫。 她的女儿,怎么变成了这样? …… 再说翠微院,小孩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才醒。 赵公公要抱他回王府,他硬赖在榻上,不肯走。 “我今晚想跟珠珠一起睡……” 夷珠眉心跳了跳,绞着手帕,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未跟孩子一起睡过,实在不习惯。 赵公公哄了好一阵,才哄得小孩愿意跟他回府。 “珠珠,明日我再来找你玩。” 上马车前,小孩回头对夷珠道。 夷珠想到明天开始自己要作画,怕是没空陪他,便道:“明天开始,我恐怕没空,过几天吧,过几天我去寻你,请你吃饭。” 小孩很乖,连连点头,“好,那一言为定。”说着,还与她勾了勾手指。 夷珠失笑着,伸出尾指。 得了她的承诺,小孩心满意足地走了。 夷珠返回府内,刚要回自己的翠微居,柳姨娘身边的丫鬟过了来。 “二小姐,柳姨娘请您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夷珠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去了柳姨娘的居所和风院。 比起下午在她的翠微院的样子,柳姨娘此时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但一开口,却隐隐带着指责,“你什么时候招惹了渊王?渊王那样身份的人,岂是你这种身份能够招惹的?人贵自知,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免得到时候,被人笑话!” 第四十三章 不会再奢望,不属于她的东西 夷珠闻言,心里一阵不舒坦。 姨娘总是张口闭口地点醒她自己是什么身份,好像她的身份有多见不得人一样? “我没有招惹渊王,姨娘您想多了。” “你若没有主动招惹,人家渊王那般贵重的身份,会说那些话?”柳姨娘蹙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渊王说了什么话?”夷珠反问。 柳姨娘噎了下,看着她过分美貌的脸,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下,旋即若无其事地劝道:“总之,我也是为了你好,渊王那样身份的人,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别到时候来后悔!” 夷珠苦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是姨娘您想的那样,况且渊王那样身份的人,才看不上咱们,姨娘您真的想太多了。” 柳姨娘闻言,也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毕竟那可是渊王,他又怎么会看得上夷珠? 想着,她终是放下心来,改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你今日怎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显摆你的画技?” “显摆?”夷珠惊讶地看着她。 在姨娘看来,她今日被迫当众作画,是为了显摆? “姨娘你没有看到,是夷灵……” “要喊景王妃!”柳姨娘皱眉打断了她的话。 夷珠愣了下,点点头,“是,景王妃。我今日本可以不用当众作画的,是景王妃的意思,她觉得我送给祖母的画,是外面买来,再谎称自己画的。” 柳姨娘面色微霁,“她没有恶意,毕竟她并不知道你还擅画。” “不知道就可以乱说吗?”夷珠心里不舒坦,她不明白姨娘为何处处维护夷灵,自小到大都是如此,而且这次夷灵分明就是在针对她。 想着,她有些失望地说:“还有,当时姨娘为何不帮我说句话,明明姨娘知道我擅画的。” 柳姨娘噎住,半晌无言。 她确实知道夷珠擅画。 见她不吭声了,夷珠打量了眼她的面色,抿紧了唇。 她记得被姨娘知道自己有作画天赋的时候,姨娘总是耳提面命,让她不要在人前显露这项本事,说女子会作画,可不是什么好事,会弹琴作诗,才是真本事,那才是风雅之事,就像夷灵一样。 所以,她从来只在自己屋里作画,没在人前显露过,又因为姨娘的话,她也苦学了一段时间的琴和诗,只为将夷灵比下去…… 那时她年纪小,不甚懂事,并没有觉得姨娘说的话不对。 现在再想起这些旧事,她心里的古怪之感越甚。 “我人微言轻,你又是我生的,当时我若贸然替你说话,非但没用,反而更加让人起疑。”柳姨娘叹着气,无奈地说。 夷珠闻言,便闭了嘴。 不管姨娘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喜欢她的做事风格。 “姨娘若没别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她神情有些恹恹的。 柳姨娘顿了下,点点头,“去吧。记住姨娘说的话,切勿去招惹那些贵人。” “知道了。”夷珠有些敷衍地应了句,便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柳姨娘的面色淡了下来。 从和风院出来,夷珠有些烦闷,便沿着湖边而走。 没想到的是,她竟在这里碰到了夷国公。 第四十四章 给渊王挑礼物 父女二人乍然碰面,俱都沉默了下。 夷珠率先回神,向其行了一礼,“父亲。” 看着亭亭玉立的二女儿,夷国公想起今日在寿宁堂,渊王说的话,心里越加不是滋味。 他不喜欢柳姨娘,连带她生的女儿,他也喜欢不起来,因此自小到大,他对这个女儿,都不曾闻问过,所以他压根不了解她,更不用说,她擅作画一事。 眼下碰了面,他都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父女二人之间生疏得实在太厉害,跟陌生人,竟没什么差别。 夷珠看了他一眼,见他沉默得有些反常,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前这人是她的父亲,小的时候,她也渴望能被他疼爱,被他抱在怀里,可惜,他眼里只有夷灵和夷默,她只能在一旁羡慕地看着他们姐弟,被他抱着,被他举高高,而他一次也没有抱过她…… “你今日作的画,非常好!”好半晌,夷国公有些生疏地开口。 夷珠愣了下,看着高大的父亲,不知为何,她眼睛有些酸涩。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 “多谢父亲,若没别的事,女儿便先回去了。”说罢,她匆匆地行了一礼,未等他说话,便跑掉了。 看着一下子跑远的女儿,夷国公心里突然有些失落,也有些歉疚。 再怎么样,那也是大人的错,他委实不该迁怒于一个孩子。 夷国公长长地叹了口气,心头有些沉闷。 跑出去了好远,夷珠的脚步才慢下来,继而,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来。 她早该习惯和接受父亲对她的冷漠…… 她仰起脸,看了看渐暗的天空,吸了吸鼻子。 她不会再奢望,不属于她的东西了。 包括……父爱! …… 一连几日,夷珠都窝在屋里作画。 向她买画的那两位夫人,只是说要麻姑献寿图,却并没有提别的什么要求,所以夷珠便照着给祖母画的那幅,画了两幅一样的。 不过收了人家的银子,她画得很是仔细、认真,希望能对得起人家付的银子。 两幅画都画完后,她又利用闲暇,重新画了一幅。 还是麻姑献寿图,只不过人物有些不同,背景和着色也有差别,但一样,都画得很细致。 五日后,那向她订购画的两位夫人,分别派了人来取画,并将余下的银子都结清了。 一下子便赚了两千两,碧清比夷珠还要高兴,忙不迭地要替她将银票仔细收好。 夷珠想到那日答应了要请小孩吃饭,以及给渊王买礼物一事,她又叫碧清取了一百两银票出来。 碧清见她将银票放在随身的荷包里,纳闷道:“小姐带这么多钱在身上,要做什么?” 夷珠看了她一眼,“你忘了?上次答应了要请小王爷吃饭的。而且,我们能一下子挣这么多银子,还是因为渊王帮的忙。” 碧清不笨,立即便明白了过来。 小姐的画一幅能卖出一千两的天价,确实是因为渊王说了要将画献给太皇太后做寿礼的关系。 “那小姐好好挑个礼物送渊王,小王爷也不能怠慢。” “嗯。”夷珠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出去挑礼物。” 第四十五章 初到渊王府 出门的时候,她想了想,又将后面画的那幅画给包好带在了身上。 她打算买好礼物后,便去一趟渊王府。 因为她上次答应了小孩,要去找他玩,并请他吃饭的,到时候,她便将礼物和画,一起送给渊王。 夷珠没想到挑个礼物那么难,主仆俩逛了半天,也没能挑到合心意的。 渊王毕竟不是一般人,送的礼物,不能太随便了。 “渊王什么都不缺,该送什么呢?”碧清很是苦恼地说。 夷珠也苦恼。 恰好经过一家笔墨斋,夷珠眼睛一亮,“我知道该送什么了。” “什么?”碧清疑惑。 夷珠嘴角勾了下,提着裙裾,进了面前的笔墨斋。 铺子里的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毛笔。 夷珠逐一看过去。 渊王政务繁忙,日理万机,每天最离不开的便是笔。 所以她送笔,比较适用,不突兀。 她越加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好。 最后,她选定了一只狼毫笔,笔杆是由紫檀木做成的,上面只刻了竹子的花纹,看起来很是淡雅。 她抓在手里握了握,觉得还不错,便找了掌柜的结账。 结账的时候,又觉得只送一支笔,未免显得有些小气,便又去挑了一块上好的方墨,让掌柜一起包了。 出了笔墨斋,碧清忍不住道:“一支笔和一块墨罢了,竟就要五十两,实在是太贵了!” 夷珠点头,“确实贵啊。” 但这是要送给渊王的,便宜的,还送不出手。 况且因为渊王的关系,她赚了两千两的银子,她花五十两买个礼物送他,很值得的。 买完礼物,主仆二人便去了渊王府。 渊王府门前,守卫林立,个个身穿甲胄,佩带刀剑,很是肃穆威武。 夷珠带着碧清,还未靠近门前,一股威压便扑面而来。 主仆二人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不禁心里打鼓。 看着肃穆森严的渊王府,夷珠突然觉得自己太天真。 虽然小王爷曾数次热情地邀请她来渊王府玩,但彼此之间的身份差距实在太大了。 而且听说渊王府规矩森严,里面一个侍女也没有,也不曾有女子得以进过渊王府。 她这般贸然前来,实在失礼得很,也很没有自知之明。 她凭什么觉得渊王府的大门,能为她敞开? 想着,她拉了碧清的手,准备回去。 “小姐,不找小王爷了么?”碧清回过神来,连忙追问。 “不找了。”夷珠摇头。 “那这要送给渊王的礼,怎么办?”碧清有些着急。 夷珠叹了口气,“这种地方,不是你我能来的,而且渊王什么都不缺,兴许根本看不上我们送的礼。” 碧清闻言,看了眼威严肃穆的渊王府,也觉得高不可攀,“那我们先回去吧。” “嗯。”夷珠点头。 主仆二人转身就要走。 却在这时,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黑色马车,外表看着挺普通的样子,但夷珠却觉得眼熟。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便听门前林立的守卫,“哗啦”一声,单膝跪倒在地,气势铿锵,“恭迎王爷回府!” 第四十六章 渊王为她开了这个先例 王爷? 夷珠一愣,这才想起来那辆黑色马车,她确实见过。 那日街上,裴渊坐的就是这辆马车。 那马车里…… 她一凛,刚要拉着碧清跪下,马车却已驶到了面前,并停了下来。 旋即,马车的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起,露出裴渊俊美的脸。 “夷二小姐?”看着道旁的少女,裴渊剑眉微挑,有些惊讶。 夷珠慌忙垂下头行礼,“见过王爷。” “免礼!”裴渊目光落在她清艳绝伦的小脸上,淡淡道。 夷珠主仆顺势站起身来。 “进去吧。”裴渊说完,便落下了帘子。 夷珠一怔。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驶远了。 “小姐,王爷叫我们进去呢。”碧清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提醒。 夷珠顿了下,点点头,“嗯。” 门前的侍卫已让开了路。 很快有人出来,引着二人进了王府。 虽然极力镇定,但夷珠手心依然冒汗。 碧清就更不用说了,心里紧张得要命。 毕竟这个地方,可是渊王府,是天底下,除了皇宫外,最尊贵、森严的地方,且这个地方,从没有女子踏足过。 而今日,她跟小姐,成了这头一份。 思及此,她心里紧张之余,又有些激动。 不过她也是个能忍的人,心里再怎么紧张激动,都没有表现出来。 她不能给小姐丢脸! 其实引她们二人进府的王府下人,心里也同样震惊。 从不进女人的渊王府,今日来了两个,还是王爷亲口让进的人。 忍不住的,下人偷偷打量了夷珠好几眼。 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五岁左右的样子,却容貌绝俗,身段风流…… 怪不得王爷为她开了这个先例。 下人自以为明白了自家主子的心意,待夷珠主仆二人更加殷勤了。 不多时,接到消息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迎了出来。 到了面前了,他还揉了好几次眼睛,确定自己并没眼花后,便张开手臂,扑上前去,激动喊道:“珠珠,你真的来啦?你真的来找我玩啦?” 夷珠见他这番模样,心里一松,那点紧张也倏然消散无踪。 夷珠伸手将他扶住,漂亮的眸子,笑成了月牙状,“对呀,我上次答应过来找你玩的,所以我就来了。” 小孩闻言,漆黑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似透着光,“我这几日也有很乖哦,知道珠珠要给别人画画,便硬是忍着,没有去国公府找你,我可想你了。” 说着,他将脑袋往她怀里拱了拱,很是依恋。 小孩儿软萌的嗓音,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夷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时的自己,神情有多温柔。 她伸手揽住小孩儿的肩头,夸赞道:“小王爷确实好乖,所以我来的时候,还特地给你买了好吃的哦!” “什么?”小孩闻言,连忙从她怀里钻了出来,仰起小脸,好奇问道。 夷珠一只手神神秘秘地背在身后,“是……”她故意拖着尾音,吊他胃口,然后在小孩睁大的眼睛中,霍然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递到他面前。 “呀,是糖葫芦!”小孩高兴得差点蹦起来,“珠珠快给我!” 夷珠弯下腰,将糖葫芦递给他。 第四十七章 怎么、怎么渊王,比她还黑 小孩宝贝地拿着糖葫芦,根本舍不得吃。 这可是珠珠买给他的呢。 夷珠见他拿着糖葫芦,看来看去的,却半天不吃,不禁觉得奇怪。 明明他上次很喜欢吃的呀。 “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她犹豫问道。 “喜欢的,只要珠珠买的,我都喜欢。”小孩立即道,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我有些舍不得吃,这可是珠珠买给我的……” 夷珠一愣,心里划过暖流。 小王爷贵为渊王之子,要什么没有? 却为了一根糖葫芦,纠结不舍。 “没事,你尽管吃,若你喜欢,我下次再给你买。” “当真?”小孩目光晶亮地看着她。 “当然!”夷珠斩钉截铁。 小孩放下心来,刚要咬,想到什么,又将糖葫芦举到她面前,“珠珠先吃。” 夷珠含笑摇头,“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就好。” “那我不客气了。”小孩开开心心地咬了一口。 夷珠蹲在他面前,看着他一脸享受的模样,心里充斥着满足。 “我们坐这里。”小孩拉着她的手,坐到一旁的石头。 母子二人,亲密依偎着坐在一起。 看着这温情的画面,赵公公忍不住有些被感动到了。 裴渊回屋换了身常服出来,便看到花园里,母子二人坐在石头上的画面。 儿子拿着糖葫芦心满意足地在吃,少女则侧身坐着,一只手虚虚圈着儿子,似乎怕他摔下去。 画面很温馨,似乎连风都是温柔的。 裴渊脚步顿了下,片刻后,举步朝二人走去。 头顶落下的阴影,令夷珠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转头看去,便见男人负手站在身后,漆黑深邃的眸子,睇视着她,里面好像有浅淡的笑意划过。 夷珠心里一跳,慌忙起身,“王爷。” “不用如此拘谨。”裴渊收回目光,缓和了语气。 夷珠也不想拘谨,但对方可是大梁权势最显赫之人,她心里不紧张才怪。 沉默了片刻,她想到什么,连忙从碧清手里,将礼物拿了过来。 “王爷。”她拿着礼物,站到他面前,有些局促地说,“这是臣女特地去挑的礼物,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裴渊诧异地看着她,“为本王选的礼物?” “嗯。”夷珠点点头。 “为何给本王送礼?”裴渊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锦盒,颇是不解。 夷珠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不瞒王爷,因为王爷的缘故,臣女挣了一些银子,臣女甚为感激,特备上薄礼,致谢王爷。” 裴渊目光落在她的发顶上,顿了顿,明白了过来,“那副麻姑献寿?” “正是。”夷珠点点头。 “挣了多少?”裴渊颇是感兴趣地问。 “一副画卖了一千两银子,我卖了两幅。”夷珠颇没底气地说。 她非什么名家大儒,区区一幅麻姑献寿,便卖了一千两银子,这实在是有些厚颜无耻了。 想到此,她俏脸涨红,头垂得更低了。 “一幅才卖了一千两银子?”裴渊蹙了蹙眉,“本王以为,至少能卖两千两一幅的。” “啊?”夷珠霍然抬首,吃惊地看着他。 怎么、怎么渊王,比她还黑? 第四十八章 本王甚喜 她过于吃惊的表情,愉悦到了裴渊。 素来冷情,难以一笑的男人,俊美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 “能被当作寿礼敬献给太皇太后的画,卖二千两,会多?” 夷珠回过神来,摇摇头,咽着口水道:“不……多。” 裴渊勾了勾唇,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锦盒,嗓音沉润,“本王笑纳了。” 夷珠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对方可能看不上,或会推辞呢。 没想到,他却接受了。 她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现在只望,他能喜欢她挑的礼物。 裴渊打开锦盒看了眼,见是一支上好的狼毫笔和一块上好的方墨,唇角勾了下,小丫头挺用心的。 “此礼,甚合本王心意。”他合上盖子,目光温和地看了她一眼。 夷珠放下心来,垂下头道:“臣女很荣幸。”想到一事,连忙又将碧清背上背着的画取下来,捧到男人面前,“这是我另外画的一幅麻姑献寿,还请王爷过目。” 裴渊闻言,便将手里的锦盒交给了赵公公,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画。 展开后,发现上面所画的图,与那日她所画的并不同。 虽然也是麻姑献寿,但是背景不一样了,四周仙气缥缈,麻姑手上原本托着的桃子,也换成了玉瓶。 他欣赏了片刻后,眸内划过笑意,“夷二小姐,令本王深感意外。” 谁能知道,世人眼中,心胸狭隘,愚蠢冲动的夷二小姐,竟是个心思玲珑,画技卓然之人?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愚蠢? 这分明是一颗,蒙尘的明珠! 想着,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 夷珠闻言,有些赧然,“让王爷见笑了。” “二小姐谦虚了。”裴渊笑了下,缓缓将画卷好。 “对了王爷,这幅画,跟我祖母,以及卖给别人的都不一样,若是王爷想献给太皇太后,不妨换这幅。”夷珠提议道。 裴渊动作顿了下,转眸看看着她,“所以,你担心那幅画,别人已经有了,再献给太皇太后,便不那么特别了,故而,特地再画了一幅给本王?” 夷珠对上他浩瀚如海的黑眸,心头一凛,垂下头去,“臣女……多事了。” “并不。”裴渊嘴角勾起笑意,“夷二小姐,很有心,本王……甚喜。” 夷珠并没有多想他说的甚喜是何含义,但旁边的赵公公却笑得要合不拢嘴了。 这夷二小姐果然跟别人不同,能让主子展颜不说,主子与她站得那么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和反感。 不愧是在将来能与主子生孩子的女人! “本王还有政务要处理,便不作陪了。”裴渊看着面前的女孩儿,温声道。 夷珠忙道:“那王爷快去忙吧,臣女也该回去了。” 裴渊看了看天色,见尚早,便道:“你头次来,狐儿又念了你几日,既然来了,便多陪陪狐儿。” 夷珠闻言,转头看小孩。 正好小孩也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心里一软,点点头,“那臣女便叨扰了。” “不用如此见外。”裴渊眸内有笑意,转头吩咐儿子,“狐儿,好好招待夷二小姐!” 小孩闻言,三两下吃完了糖葫芦,拍着手,从石头上跳下来,“知道了,父王快去吧,孩儿定会好好招待珠珠的。” “嗯。”裴渊应了声,看了看站在一起的母子二人,顿了下,领着人走了。 第四十九章 前提是裴渊能同意 裴渊一走,花园里的气氛轻松了很多。 夷珠也暗松了口气。 “珠珠,我带你去喂鱼,那边的池塘里,养了很多锦鲤哦,可漂亮了。”小孩拉着她的手,兴冲冲地说。 “好呀。”夷珠欣然点头。 到了池边,下人已将鱼食送过来了。 小孩接过,分了一些到夷珠手里。 夷珠抓着鱼食,凭栏看着池子里的锦鲤。 渊王府的池塘很大,修建得也很漂亮,池子底还用白玉石铺就,锦鲤在其中游来游去,很是赏心悦目。 这时,小孩把手里的鱼食撒了下去,原本悠游着的鱼儿,立即蜂拥而上,争抢着鱼食,场面很是壮观。 夷珠也学着他的样子,撒了些鱼食下去,立即也引得群鱼争抢鱼食。 远远看去,像一团红雾般,漂亮极了。 玩了一会儿,小孩道:“珠珠,我想钓鱼。” 夷珠给鱼儿喂食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他,“这些鱼,只能观赏的,不能钓。” “我知道。”小孩叹了口气,有些苦恼的样子。 若不是怕父王会教训他,他早让人准备鱼竿,在这里钓鱼了。 夷珠见他这般苦恼,又想钓鱼的样子,想了想,便提议道:“不如过几日,我们去京郊钓鱼,那里有一条河,里面蛮多鱼的。” 小孩一听,眼睛立即亮了起来,“珠珠你太好了,到时候你来接我。” 夷珠本来还有些顾忌,毕竟他的身份不一般,她贸然做此提议,到时候万一有什么生变,她得惹麻烦。 但不知为何,她不想看到小孩苦恼的样子,她想看他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嗯。”夷珠点头,“不过前提是,你父王能同意。” “我父王准同意。”小孩信誓旦旦地说。 夷珠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 小孩可是渊王眼下唯一的儿子,肯定宠得很,到时候若是真要出去,肯定会派很多人保护,她其实不必太担心。 “对了珠珠,你给我父王带了礼物,却没有请我吃饭哦。”小孩人小鬼大地说。 “我知道,本来想今日中午请你去吃的,奈何我挑礼物挑太久了,今天时间来不及,改日好不好?”夷珠笑道。 一顿饭而已,她记得的。 “好,那你可别忘了。”小孩欢喜地说。 “不会的。”夷珠摸了摸他的脑袋,越发喜欢他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漂亮的孩子?生得又这么聪明乖巧。 傍晚的时候,夷珠告辞,小孩搂着她的腰,不舍得她走。 “我好想永远跟珠珠待在一起……” 夷珠见状,心里一软,“我也很喜欢跟小王爷一起玩。”她说的是实话,跟这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心情总是很愉悦。 “那你留下来,不要走了,好不好?”小孩趁机道。 夷珠愕然地看着他,随即摇头,“不行的,这不合礼。” 小孩皱眉,刚要说什么,却被赵公公轻咳一声,打断了。 “左右夷国公府并不远,小主子若是想念夷二小姐了,可随时过去找她的。”赵公公含笑道。 小孩想了想,点头,“说得也是。那我明日再去找珠珠玩。” 第五十章 分明是沾了渊王的光 夷珠有些为难,“明日我没空,我手里还有一幅画没画完。” “那你什么时候能画完?”小孩追问。 “明天应该能画完。”夷珠想了想,道。 “那好,后天我们就去钓鱼。”小孩一锤定音。 夷珠闻言,只好点头,“好。” “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用,到时候我们直接在城外会合吧。”夷珠道。 对方身份太高贵了,若是来国公府接她,少不得生出风波,到时候姨娘又该拿身份一事说她了。说妥了后,夷珠便带着碧清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夷珠想到那日在寿宴上,两位夫人找她画画一事,许多人都听到了…… 想了想,她便带着碧清去铺子买了两份礼物。 一份是给老夫人的,另一份,自然是给夷夫人的。 碧清见了,低声提醒,“小姐是不是忘了给柳姨娘也买一份了……” 夷珠闻言,抿紧了唇。 想到那日姨娘说自己的事情,她心里依旧不舒坦,加上前世,自己穷途末路的时候,姨娘的冷漠…… 她可能再怎么改变,骨子里依旧是自私小气的人吧。 而且,她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叫她不要给姨娘买礼物。 买了,姨娘也不会喜欢,反而又得说她。 “下次再买。”她淡淡道。 回了国公府。 夷珠带着礼物,先去了老夫人的寿宁堂。 巧的是,夷夫人也在。 夷珠上前给两位长辈行了礼,便从碧清手里拿过礼物,依次呈给了二人。 “祖母、母亲,珠儿给你们买了一份礼物,希望你们会喜欢。” 她给老夫人买的是宁神香,送给夷夫人的则是一盒胭脂。 给二人的礼物,不可能马虎,所以为了买这两份礼物,她把剩下的五十两银子都花光了。 两人接过礼物,都有些意外。 “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给我们买东西?”夷夫人看过手里的胭脂后,挺惊讶的。 看得出来,这胭脂正是出自京城中最好的水粉铺,这么小小一盒,怕是要三十两左右。 不等夷珠答话,老夫人已笑着打趣了一句,“看来我们夷珠丫头,这次确实挣了不少银子。” “不多不多,正好两千两。”夷珠也笑道。 反正她挣了两千两银子一事,不是秘密,她索性大方说了出来。 而且眼前这两位长辈,并不会贪图她的银子,倒是姨娘…… “你这丫头,这次倒是行大运了。”夷老夫人慈祥道。 夷珠回神,笑眯眯道:“都是借了祖母的光!” “怎么是借了我的光,分明是沾了渊王的光。”夷老夫人好笑地说。 “若不是祖母寿宴,渊王也不可能来,所以当然还是借了祖母的光。”夷珠模样认真地说。 夷老夫人被她逗笑了,“怎么嘴巴变得这么甜?” “我说的是事实。”夷珠笑道。 夷老夫人正色道:“对了,渊王这次可算是提携了你,虽然他那样身份的人,恐怕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做人要知道感恩,改日记得选个礼送去渊王府。” 夷珠闻言,迟疑了下,面对关心自己的两位长辈,她终究没有隐瞒,如实道:“祖母,我今日出门,其实就是去给渊王挑礼物,我已经去过渊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