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遇雨借宿 “前面有座道观,”树叶茂密的夹道上,一辆马车行驶地飞快,身着红衣的丫鬟半个身子探在外面,一手掀着窗帘,看了看方向,对车夫交代道:“陈叔,赶快点儿,这天马上要下雨了,我们得避避。” 夏天的天气就跟小孩儿脸一般,刚才还晴空万里,眨眼间就是乌云密布,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连路面都带出了同频的震动感。 丫鬟吩咐一出,本就速度不慢的车马又加速几分。 车里还坐着四个人,两个六十岁左右的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太,一个身着鸭蛋青比甲的仆妇,还有一个是一身桃粉绣花裙衫的十五六岁左右少女。 少女肤白如凝霜,鼻梁小巧而秀挺,额头饱满,一双眼睛乌溜溜如同雨后的黑葡萄。 突然的加速,让她不自觉后仰了下,而后赶紧伸手扶住和她肩膀挨肩膀坐着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身布衣,脑后挽着简单的一个发髻,只有木簪束发,和农家地头的老太太没什么差别。 老头看起来倒是健朗,手脚都很有力,抓住车座板就坐稳了。还提醒女孩儿:“糯儿,你自己也小心点儿。” 红衣丫鬟挨着那仆妇坐好,神情不屑地嘟囔了句什么。 仆妇笑了笑,轻轻拍拍丫鬟的手背,对那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孩儿道:“小姐,也是老天不作美,不然咱们今天能到家的。” 一边说着时看向女孩儿,这面貌,她看几天了还觉得赞叹,“小姐长得这么好,像足了咱们程家人,老爷夫人见了您,不定要心疼欢喜成什么样儿呢。” 丫鬟嘟囔道:“长得好有什么用,一点儿礼仪不懂,还非要带两个乡下老头儿老太太回去。” 老爷夫人肯定要生气的。 “红扇,你胡说什么呢。”仆妇不轻不重地斥责了一句,对女孩儿笑着道:“小姐不知道,这丫头因着是老奴的女儿,老奴在夫人跟前有几分脸,一院子人连带着小姐都不怎么管她,才给纵成了这个样子。” 新糯点点头,轻轻地嗯了声,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看过来时能把人的心看化,“秦嬷嬷,我没有介意。” 这声音,也好听,不是一般女子娇脆的声音,怎么说呢,和她的名字一样,有些甜糯糯的。 在乡下都能长成这个样,若是没有被那大胆的贱奴给换出去,要比现今的二小姐强过一百个去。 只是太可惜,长在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膝下,却是给毁了。 路上她都问了,这么大的姑娘了,竟然连一个袜子都不会缝,字倒是认得几个,却是连一句诗都不会念。 要知道,家里老爷曾是二甲榜眼,写诗作赋的才华,是当今皇上都赞过的。 夫人那般好强,见到被养成个废物的亲女儿,不知道会难受成什么样儿呢。 而且这孩子,明显地跟养大她的老夫妻亲,连认回家都要带着他们,不带他们不上京,只怕以后也不能教得跟夫人亲了。 “吁-” 外面拉停马车的声音打断了秦嬷嬷的思绪,她扶着红扇的手先下了车,几乎就是在同时,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打在车棚上。 “小姐,快下车。”秦嬷嬷顶着砸了两滴大雨点的脑袋,向里面招手。 “爷爷奶奶,”小姑娘刚一下来,就伸手去扶里面的老头老太太。 红扇真是没见过这么蠢的小姐,都要认回程家当千金小姐了,还管这两个老的做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显示她善良,不忘养恩? 嗤!别蠢了。 红扇唰的撑开一把褐色的油纸伞,给自家母亲头上罩住。 新糯把爷爷奶奶接下来,这才一回头,伸手对红扇道:“伞给我用用。” 你说用就用啊? “我们还要打呢。”红扇说道,目光一低,看到那只白皙细嫩的小手,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嫉妒不平。 在那种破破烂烂的农户家长大,她手上怎么一点茧子都没有? 突然,手上一空,已经密集起来的雨点子劈头盖脸打下来。 伞竟然被夺走了。 红扇气急,上前就要理论,但手臂被她母亲拉住了。 “娘,她现在就摆小姐的谱儿。”说着,红扇跺脚。 秦嬷嬷看了眼听到这话看过来的车夫,拉着女儿向道观走去,同时低声道:“你给我沉稳点儿,别觉得她在府里没根没基就欺负她。再怎么说,她都是老爷嫡亲的女儿。” 红扇不情愿的撅着嘴,却是没再说什么了。 “道长,路遇大雨,不知可否在贵观歇一歇教。”新老头行了个道家的礼节,向破败大殿里的老道士鞠了一躬。 这道观虽然破败,外缘的一圈墙都坍毁了,但看依旧巍峨矗立的主殿,可以想见此处曾经的风光时刻。 老道士身着补丁叠补丁的油污肮脏的道服,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十二三左右的小道童,同样的鹑衣百结。 老道士看了看随后进来的仆妇几人,还了一礼,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诸位居士,请进吧。” “一个破道观而已,用得着跟他们问吗?早就没人拜了的地方,”红扇气哼哼地说着,从新糯和爷爷中间挤过去,怀里抱着包裹,一手撑在头顶,小跑着向大殿去了。 新糯重新把伞撑在爷爷头上,看着嚣张丫鬟的背影,心想一个丫鬟都这么牛,程家的门很不好进啊。 “我们进去吧。” 手被一只干枯温暖的手牵住了,新糯低头回给右手边的奶奶一个笑容,将伞举得更高些,尽量罩住一家人。 大殿里一面靠墙有炉子,还有床具,看起来道士师徒俩就在这里生活的。 新糯四下看了看,带着爷爷奶奶来到西北的墙角处,此时,外面的雨已经有了加大的趋势。 车夫陈叔随后进来,应该是安顿好了马车,怀里还揣着一捆半干的木枝,进来就送到新糯这边。 “老爷子,你们生个火,热些水。” 新老头道了声谢,那边,和他们的位置至少有五六米间隔的红扇嚷道:“陈叔,我们也要干柴。” 陈叔心想,我可不是伺候你们的,转身寻个干燥的地方,坐那儿开始拧衣服。 秦嬷嬷看了这老陈一眼,心里讽笑,一个落魄的小姐罢了,也就这些巴不上主子的人才上赶着讨好。 新老头升起了火,新糯拿起伞,道:“爷爷,我去外面打些水。” 刚才进来时她看见了,大殿外面十几米处有一口井。 跨出门槛前,新糯将伞打开,然后砰一声张开的伞似乎打在了什么东西上,发出噗的闷闷的一声。 新糯疑惑地将伞移开,视线里是一个同样撑着伞,高出了她一个头还有多的高大男子。 002 千层观 新糯疑惑地将伞移开,视线里是一个同样撑着伞,高出了她一个头还有多的高大男子。 男子一身玄衣锦袍,面目冷硬,唇角平直,一看就是活阎王。 这种人不好招惹的。 新糯立刻垂下眼睫毛,小声道:“对,对不起。我没看见。” 从男人的视角来看,女孩颤颤欲动的乌黑鸦羽似的眼睫毛,如同两只夜色蝶翼,白皙的面庞在这阴沉的天色中也像是深海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珍珠。 楚卫避开了眼神,侧身进殿。 “无事。” 声音和他身上淡淡的咸腥味一起抵达新糯的感知,她皱了皱鼻子。 看着是个贵公子,还是冷酷不近人情的那种,谁知道是个邋遢鬼。 新糯一手执伞,迈入雨幕中,粉色的裙角沾上水,很快被氤氲成鲜艳的水红色。 楚卫不知是什么心理,回头看了眼,就见大雨倾盆中,那姑娘和磅礴雨幕中一抹迎接风雨的粉莲一般。 让人有股莫名的担心,担心她会被大雨打落下来一片花瓣。 察觉到自己的心理状态,楚卫有些惊讶。 他从不会对陌生人施以同情心,这个姑娘是第一个,想到她那如璀璨日光般夺人眼球的容颜,楚卫失笑。 原来自己也是俗人,有被色相所迷的一天。 但他终究没有出去帮那姑娘提水,环顾了大殿一番,便走到端坐在蒲团上的老道士身旁,问道:“请问观主,可还有其他能够住人的房间。” 老道士抬头,回礼,道:“千层观年久失修,只有这当初耗费精力最多的大殿完好了,居士勉强将就一下吧。” 楚卫回头看看外面,心知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也只能如、 看见外面后他一步进来的两个侍卫,正非常热情地在井边,帮那粉衣姑娘提水。 楚卫心头一股恼火,斥道:“萧山、胡凭,你们两个很闲吗?” 冷冽的一道声音让两个下属很快地归束了言行,胡凭正要将打出来的一桶水交给这娇弱小姑娘,就听殿内又传来自家少爷的声音:“帮人帮到底,难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还要让一个小姑娘自己提水回来?” 胡凭:--- 萧山:--- 二人对视一眼,只觉今天的少爷有些怪异,那到底是要咱们怎么滴啊? 胡凭把水桶又收回来。 “这雨也太大了,真是的,说下就下。” 正在此时,一中年人头顶着个褡裢跑进来,见这里有人,不免地多看了两眼。 然后目光定在伞下那张璀璨华丽的绝美容颜,没看好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萧山道:“走路时记得带着眼睛。” 多大的人来,还看着人小姑娘失神,不要脸。 萧山和蔼着声线,对新糯道:“姑娘,你走中间。” 新糯笑着道谢,“真是多谢两位大哥了。” 到大殿,就见刚才进门时被她打了一伞的男子,此时正靠墙坐在距离她爷爷奶奶不远的地方。 看了看他们之间的距离,新糯弯弯的细眉不自觉动了动。 她将滴水的伞竖在墙边。 “姑娘,水给你放这儿了。”胡凭说道。 新糯再次道谢,随后将湿掉的裙摆提起来,系在膝弯下方,从爷爷身边的包袱里掏出一把小勺子,舀了些水洗过手,又掏出水壶,开始烧水。 楚卫一向对身周的事物敏锐,注意到姑娘的这些举动,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同时觉得,这姑娘一个带着两个老人赶路,不知还有多少不易。 浑身湿透的谢方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看见刚才那绝色女子所在,脚步下意识地就要向那边过去,却察觉到一道冷冽的目光,谢方看去,抖了抖,自动找最远的角落缩了起来。 陈叔走过来道:“小姐,我来添柴吧,您烤烤衣服。” “那就劳烦陈叔了。”新糯放下手里的火棍。 红扇翻了个白眼,秦嬷嬷跟道士买了些柴,交给女儿,让她也过去帮忙。 楚卫注意到这些人的动静,才明白,原来那姑娘不是孤身一人带老人赶路,还有下人跟从。 只是这些下人的表现,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对主子。 “爷,我们运气不错,逮了两只肥嫩的山鸡,还有一窝野兔子。”伴随着粗犷的声音,一个蓄着上下胡的汉子走进来,后面紧跟着一个劲装的青年男子,他怀里就抱着很多沾满雨水的青草。 “萧山,我们的马儿呢?”飘风只关心马能不能吃饱。 萧山起身,“就在侧殿,我带你去。” “爷,这些野物,您说怎么吃?” 粗犷汉子一进来,整个大殿都显得热闹起来。 楚卫却很是头疼,张枯什么时候能话少点儿?再说了,就这几个的手艺,怎么吃有区别吗? 楚卫说道:“随便烤一烤就是了。” 张枯哎了一声,然后就过来跟新糯借火。 “姑娘、”在看到人家小姑娘柔弱美丽的容貌时,张枯的声音瞬间由高八度降到低八度,“在下能跟您借个火吗?” 楚卫实在忍不住,咳了声。 向来直来直去的张枯什么时候也学会读书人那一套了。 新糯抽出来一根燃地正旺的木柴,张枯弯下腰,小心地接了过去,道:“等会儿做好了,请姑娘尝尝我们的野味。” 新糯好些天不吃荤腥了,正觉得寡淡呢,闻言笑得更甜了。 新老头摇摇头,也就是这些看脸的,能被这丫头糊弄住。 老太太心有灵犀般,看着老头子笑了笑:你倒是说说,咱们遇见过的人,哪有不看脸的?再说,自家姑娘可是人美心善。什么叫糊弄呀? 噼里啪啦的火声中,大殿内的温度略有上升,不过因为太空旷,时不时还有夹着雨丝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倒也不至于热。 肉味、粥味混合在一处,小道士也有些饿了。 老道士摆摆手,“煮饭去吧。” 小道士高兴地站起身,去墙边的灶台开始做晚饭。 萧山和飘风喂过马儿,刚从偏殿出来,就见又一人脚步疾快地,从几乎连成一片的雨幕中朝道观本来。 萧山笑着说了一句:“这恐怕是几十年来,千层观最热闹的时候了吧。” 千层观是先帝玄元帝时期的天下第一大观,只是玄元帝晚年眼看寻仙不得,一怒之下,将全国的道观推了大半。 这千层观因为地处京城一百里左右,和京中贵人素有往来,经过多方的求情,才保留下来。 只是当今的乾明帝并不热衷道教,千层观便没有等来重复辉煌的那一天。渐渐的,竟败落的有些荒郊野寺的光景。 从雨幕中跑来的是个跟萧山几人差不多的大汉,他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弓箭和破旧的剑囊,腰后坠着几只野物。 003 请你吃鸡 红扇举着手,一直在鼻尖扇个不停,汉子要走过来,她指着人道:“你就在那边,别过来。熏着我们小姐了。” 后面这句话明显是刻意加上的。 新糯小声道:“我一点儿都不怕熏的。” 汉子本来面上已经见了恼色,看到新糯,倒是不好意思再恼,向前的脚步果然生生顿住。 红扇一见如此,心里更不是滋味。 狐狸精,看见个男人就勾搭,真是小门小户的没脸没皮。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却是时不时就往坐在那儿一语不发的年轻男子身上溜一圈。 年轻男子是睿明侯,当今的亲外孙,虽不经常在京城,但红扇却对他印象深刻,这不仅是因为睿明侯玉面如仪,还因为自家的三个小姐除了大小姐都喜欢打听他的事儿。 红扇心里扑通扑通的,小炉子上坐的紫砂锅噗噗的冒着米汤泡儿,她呀的一声,凑过去道:“小姐,这粥煮好了。” 新糯被她推得往后仰了下,新老头和新老太皱眉看这丫鬟一眼,新老头道:“粥好了,就给小姐盛一碗。” “是,”红扇这声应得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手里托着的精致青花碗盛好了粥,她就站起身,来到楚卫面前,笑容甜美,“公子,我们家的粥煮多了,匀您一碗。” 楚卫抬眸,只是一个毫无感情的眼神,便吓得热情满满的红扇一抖,碗里的热汤滚出来一些,滑落在手指上。 但红扇硬是没敢叫出来,咬着牙忍着猛然的烫痛,将碗又端了回去。 回来就看到那闷头闷脑的小姐,和她的爷爷奶奶,人手一碗粥的就着糕点在吃,那惬意的模样,愣是叫红扇不知道该怎么插入进去。 她心里有气,眼珠子一转,就装作没拿稳,将手里滚烫的热粥照着新糯的头顶翻下去。 “姑娘小心。” 这一变故惊得殿内几人同时喊出来。 新糯没有动,似乎被吓坏了,只是谁都没注意到,她旁边坐着的老爷子,一双混浊的老眼中已经迸发出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杀意。 恰在此时,一道玄色黑影闪过。 热粥带着碗打落在新糯刚在蹲坐的地方,新糯手撑着男人健硕的胸膛,看看他又看看后面的那一片,突然双颊蕴生粉霞,声音更加甜糯:“谢、谢谢公子。” 怀里的一团香香软软,楚卫第一次真切地领会到暖玉生香这四个字所含的绮丽,胸口像是揣了只兔子,跳得欢快。 楚卫愣了愣,就猛地将怀中女子推开,手上用力了,又担心她会摔倒,不自觉的在软乎乎的手腕内侧扶了一下。 “你这死丫头,怎么笨手笨脚的?” 突然的声音打破了那几秒钟的宁谧,秦嬷嬷跑过来拉住红扇,上手就又是打又是拧的好几下,随后拉着人来到新糯身边,摁跪下来,愧疚道:“小姐,这丫头差点烫到您,打死也是活该的。您随便处置吧。” 新糯活动了下手腕,看着秦嬷嬷,道:“这可是你说的。” 秦嬷嬷见这小姐仍旧是软面团一样好拿捏的样子,心想她就是生气了,又能打多狠,当下点头抹泪道:“差点害了主子,该当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那带着几分甜意声音还在耳畔,啪一声清脆巨响就在众人耳边炸开。 胡凭手里的烤肉差点掉进火堆里,飘风一个不稳,直接从刚找的木墩子上坐滑了,萧山和张枯更是吓得一个摸脸一个往后躲。 进门时看这姑娘看到摔倒的谢方,这时候不自觉双臂环抱,将自己和怀里的褡裢紧紧抱在一起。 后进来的猎人正拧着滴滴水衣服的动作也顿住了。 至于秦嬷嬷,这一个爆炸似的巴掌声,震得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只有楚卫,眼中笑意不停涌动,比起震惊,他倒是更担心这姑娘的手掌。 那么嫩的小手,也不知道拍红了没有。 想法冒出来,楚卫只觉一股热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看向那女孩,就见女孩儿正委屈地擎着手掌给两位老人看。 白皙如玉的手掌心里,此刻果然是有些红红的。 楚卫想到了自己包裹里还没用完的一瓶玉凝糕。 “扇儿,你怎么样了?”秦嬷嬷满脸焦急担忧,托着女儿的下巴,看到女儿满嘴都是血,怒火冲头,转头就要质问:“小姐、” 理智及时回笼,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质问。 新糯闻声抬头,一脸无辜无知:“嬷嬷,怎么了,是刚才的教训还不够吗?” 不,够了!够了! 这哪是什么被乡下人养歪的小绵羊,简直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生猛野狼啊。 想到前几天这丫头那柔柔弱弱的样儿,秦嬷嬷心里就是一阵哆嗦。 红扇这才迟来的感觉到麻木脸颊的辣疼,抽一口凉气,便要哭。 但是嘴巴却被秦嬷嬷及时地捂住了,之后,这母女两个就一直老老实实地缩在角落里。 雨声哗哗中,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小道士煮好晚饭,先是给师父盛了一碗,想了又想,还是拿出来一只上午化缘得到的红豆包,跑过来递给新糯。 “姐姐,你要吃吗?” 新糯笑着接过来,回了一块糯米枣糕给小道士。 小道士捧着糯米枣糕,甜甜的笑了:“谢谢姐姐。” 胡凭看着自家烤好的鸡肉,不知道还给不给那一巴掌能把人打出血的小姑娘了。 “拿来。” 爷吩咐了,胡凭赶紧把烤鸡递过去,爷饭量大,都吃了吧,正好不用作难。 胡凭拿起另一只已经烤得差不多的兔肉,正要开吃,手肘被捣了下。 他皱眉:飘风,就你小子最阴,你不饿我还饿呢。 然后就见飘风一直给他使眼色。 怎么了? 回头一瞧,素来不拘小节的爷,他们家鼎鼎大名的侯爷,竟然拿了把小刀,将那烤鸡上比较好看的部分一一片下来,从袖口里拿出张洁白的帕子,摊开来放在膝盖上。 片下来的烤鸡肉都搁在上面。 干嘛呢这是? 还没想明白的,那素帕包着的烤鸡,就越过他递到了张枯面前。 “嘿嘿,”张枯笑得见牙不见眼,伸双手接着,“谢谢爷。” 小刀在楚卫手里转了一圈,被收起来,他淡淡道:“谢什么?刚才不是你说的,请人家小姑娘吃烤鸡。” 啊??!!! 四个大老爷们差点尖叫。 张枯也顾不上失落了。 这是他们家爷,头一次关心小姑娘啊。 004 夜半 张枯赶紧捧着素帕站起身,来到人小姑娘跟前,一张粗犷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姑娘,刚说好的,请您吃鸡肉。” 新糯又不聋,跟张枯说了声谢谢,又转头向那边靠墙坐着,一手撑膝的男人点点头,用唇形说道:“谢谢。” 楚卫这没有特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小姑娘的处境肯定特别艰难,也担心他们祖孙那点儿东西吃不饱。 新老头啧啧了两声,笑道:“你这丫头,从小就跟吃的有缘。” 到哪儿都饿不着。 新糯捧着帕子叫爷爷奶奶先吃。 新老头和新老太也很给面子,一人拿着一片吃了,然后就连连摆手,表示不饿。 新糯捡起一片放入口中,面色都僵了僵,干瘦柴,这是人吃的吗? 但是她悄悄转头,只见那边的几个人,正一口一块肉的吃得香,那男子吃得精细,却也是面不改色。 新糯的目光被他注意到,他回视了一眼,挑挑眉,似乎在问“不够吗?” 新糯赶紧摆手,表示完全够吃了。 吃了两片,完全吃不下,新糯也不折磨自己,折好都揣在了怀中。 奶奶递过来一碗水,“喝水,赶了一天的路了,早点睡。” 哒哒哒。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下一刻,刚关上没多久的殿门被推开,一个满脸皱纹如同桔子皮的老汉探进头来。 “青阳道长,我能借宿一晚吗?” 老汉的半截身子都被大门挡着,夜色中好像只有一只雨水嘀嗒的皱纹满脸的脑袋悬在门缝中。 红扇闻声转头直接被吓得哇哇大叫。 老道士认出来人,起身道:“众位不必惊慌,是我的一个熟人,种瓜的闵老汉。” “你这是才从留人镇上卖瓜回来?快进来。” 闵老汉不好意思地朝红扇母女笑笑,走进来道:“半路上就下了,没地儿躲雨去,我这是冒雨赶了半个时辰的路才到的。” “那倒是,从这儿到留人镇,一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老道士从靠墙摆放着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件比他身上的道服更破旧的道袍,“去隔壁殿换上。我徒儿煮的大米汤,还剩一些,给你热热。” 闵老汉连连感谢,放下手里装着几个圆滚滚物什的布袋子,双手接了道袍,颤巍巍转身往侧殿去了。 这大殿内有两个侧门,是通往左右配殿的,开在东西两面墙上。 老道士师徒住在北墙和东墙的夹角处,老汉走过去拿衣服,难免滴了一路的雨水,谢方和猎人一个在靠近东墙的地方,一个在靠近殿中央的地方。 闵老汉走过去,在中间拖出出来的水迹,使得两边都泥哄哄的。 谢方不喜,骂道:“老不死的,走路不能看着点儿?” 闵老汉停下脚步,不停道歉,这却更惹恼了谢方,起身就推。 这边,直脾气的张枯看不下去,正要过去打抱不平,那边的猎人已站起身,将谢方反推了回去:“这又不是你的地儿,你充什么大头蒜?” 面对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的猎人,谢方不敢太强硬,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一声气儿不敢回。 张着胆子骂了几句。 好在猎人没有跟他斤斤计较,见他明显地怕了,也就提着拳头坐了下来。 孰料,谢方非要再逞最后一句强:“什么玩意儿,歪瓜裂枣的,也好意思充江湖豪杰管闲事。” 猎人长得的确不好,左眼明显比右眼小一圈,左边脸颊上还有一片蜷缩一起的疤痕,闻言登时放下手里的火棍,起身一拳头砸在谢方鼻梁上。 这两人打起来就不了,楚卫给胡凭、张枯示意一眼,两个人上去才把这二人拉开。 也不知道这男人手底下都是些什么护卫,拉开人就罢了,那两个还蹲下来,一副不给人教育过来不罢休的架势。 新糯入睡前,还听到那个叫胡凭的护卫在说,“咱们能在同一天一个屋檐下躲雨,那就是百年修来的缘分啊。你们打架,不是辜负了这缘?来,握握手,再见面还是朋友。” 当人家都是幼儿园小朋友吗? 新糯在吐槽中就睡着了,因为有爷爷在,她靠着奶奶睡得特别香甜。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惊醒的,当然了,也是憋醒的。 新糯坐起来,听了听,大雨已经停歇,风过处,偶尔才会有一阵急促的从树叶上抖落的雨滴。 一个人影从外面回来,看身形像是那个带着褡裢的文人模样的。 她站起身,小心地从爷爷奶奶中间舒服的用毛毯临时铺的床位上出来。 老爷子醒了,只翻了个身。 没有问什么也没有交代。 新糯没有去走大殿门,免得惊醒了其他人。 从东边的侧门出来,这边侧殿里的屋顶处处漏空,夹杂着雨后清新的风吹来,凉意阵阵,一个马车厢和一匹枣红马就安置在这里。 新糯走过去给红马面前缺口的瓦盆里添了些水,才来到外面。 刚才在屋里,只有漏空处偶尔泄出来点点星光,外面纯黑的夜幕中,却是满空点缀的繁星。 一场急雨过后,空气都分外的清新。尤其这又是深夜,更觉心旷神怡。 咕呱咕呱,不知哪儿传来的青蛙叫声时不时就要起一阵。 新糯一边走一边舒展着胳膊,她从东侧殿的后门出来的,一直走了不短,才看到后殿的一排房间。 两边并排的是二层木制楼阁,中间矗立着一座六七米高的楼台。 月色明亮,楼台一层挂着的匾额有偏向西,正映着月光,依稀可以辨别出很破旧的三个大字。 千层台。 新糯舔了舔嘴唇,总觉得千层这两个字,有些香甜的味道。 从小她就这样,经常能对某些事某些字,产生一种或熟悉或本不该这样的陌生感。 回头望了望,此处距离主殿有几十丈,足够远了,新糯迈步,走到楼台前一片荒草丛中。 本来想在草丛里解决个人问题,但忘了刚下过雨,草上都是湿的,很快新糯又拖着湿答答的一双鞋出来。 再次看了看这座荒掉的楼台,她提着裙摆,迈步走了进去。 外面似乎又起了风,掉落一阵残雨砸地声。 黑暗中,新糯系好腰带,然后才出其不意地轻身出来,见着月色下一抹黑影,直接就扑过去。 噗通一声,黑影仰倒在地。 005 发现 “是你?”摁住黑影命脉,新糯看清了地上的人,一瞬间的放松后,是更甚的气恼,“长的人模狗样的,竟然偷看我解手?” 躺平在地上的楚卫一阵无语,声音冷静道:“我没有要偷看你、只是见你出门后久不回,好心过来看看。” 新糯冷哼,倒也是松开了手,道:“好心?还不是见我长得好看,才会有好心。我看不是好心,是色心才是。” 楚卫也的确是第一次看见长相这么符合自己心意的姑娘,因而有了更多的关注,叫她这么一说,顿时哑口无言。 “算我多管闲事,你能放开我了吗?”楚卫两只长长的胳膊半张开着,一双细长深邃却又干净的眸子落在新糯身上。 新糯低头,发现自己现在竟是骑在人家腰上的姿势,赶紧站起来。 楚卫再起身,后背上沾了不少泥土。 到底是误会了人家,新糯上前,楚卫下意识便是灵活地往旁边一躲。 新糯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中,她说道:“我只是要给你拍拍背上的泥土。” 楚卫咳了声,径自脱下玄色的外袍,一长一短两道影子在月光下交汇在一起。 “你走前面,”楚卫侧身说道。 这么绅士的吗? 新糯心里冒出来自己也不太理解的两个字,她从男子身前走过去。 楚卫摇了摇头,这真是个小女孩,只怕是才及笄的,怪不得浑身都这么一股活泼劲儿。 前面的小姑娘突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后面的楼台,问他:“你不要去方便一下吗?” 楚卫的脸色黑了黑,道:“不用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去,从侧门进入大殿后,脚步更加放轻了几分。 但是躺下睡觉前,新糯就是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她将大殿内睡着的几个人都看了一遍,却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睡吧,”新老头翻了个身,低声道:“你出去后,又出去了两个人。” 两个人,一个就是跟着自己的楚卫呗。 那另一个是? 新老头道:“那个背褡裢的文士。” 新糯疑惑,她醒来时看到的那个人影,难道不是褡裢男? 因是露宿在外,第二天众人都醒得很早。 新糯是在红扇一句又一句的抱怨声中睁开眼的,她爷爷奶奶已经起来,奶奶正坐在毛毯上,打湿毛巾擦脸,听见她坐起来的动静,说道:“你爷爷煮上粥了,洗洗脸,喝点热的我们就继续赶路。” 红扇翻了个白眼,一个乡下老太太,倒是不少讲究,再洗脸也是一身臭味。 她不情愿伺候一个比她教养还不如的女子,心里诸多的不服气,兼之昨晚上挨的一巴掌,现在双唇已经肿得没法看,对那那个小姐,她更充满了怨气。 “你去哪儿?”秦嬷嬷沉着脸收拾东西,问向一声不吭就要出门的女儿。 红扇嘴肿着,说话都不清,但她还是坚持说话,“殿里气味儿太难闻,我去外面透透气。” 闵老汉不安地拢了拢自己的瓜袋子,看着红扇有些欲言又止。 新糯听得想笑。 但从小奶奶就教她,女孩子要文静,要笑不露齿。 楚卫不经意转头,就看见女孩儿红唇微翘,无声的笑却是直直甜到人心窝里。 脑海里突兀地冒出一句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这笑容,颇有些夜光明亮的空山中,一株盛开的桂花树,有小巧的花瓣无声飘落。 “爷,咱们还吃早饭吗?”张枯的声音将失神的楚卫唤醒。 他摇了下头,“启程。” 几个大男人,没什么好收拾的,把还微微冒着青烟的火堆踩灭,就能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 声音从殿后传来。 楚卫望向后方,率先迈步道:“走,去看看。” “爷爷,我们也去看看吧。”新糯跟新老头说道:“听声音是红扇,喊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发现什么分尸现场了?” “乌鸦嘴,”老太太训斥,却是满脸的慈祥。 新老头看了看殿内其余人,道:“走,看看去。” 至于秦嬷嬷,刚才听到那尖叫声时,就担心地奔了出去。 新糯和爷爷奶奶一路跟着前面的脚印,来到大殿后面的千层台。 远远的,就看见一人似乎深深垂着头,在第一层的入口处,朝里面跪坐着。刚才还精神抖擞有力气指桑骂槐的红扇,此时却是面色惨白的倒在不远处,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地,不停地在干呕。 看吧,果然是有命案。 这么想着的时候,最先出来的楚卫主仆几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呕的眼泪都出来的红扇喊了声“公子救命”,伸手一扑就要抱第二个位置的楚卫。 只是楚卫身形一闪,被抱住的就成了张枯。 张枯倒是不嫌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红扇,他虽外表粗犷,却有一颗柔软的心,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姑娘别怕。” 亲昵而一点都不含狎昵。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会真正心疼女孩儿家的男人。 或许在他眼里,天底下的女人都是可怜可爱可敬的。 新糯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她曾有过一个和张枯这般类似的好朋友。 还没迈过楼台门槛,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送入鼻端。 楚卫便没有进去,只是蹲下来查看以一副忏悔姿势跪在地上的人。 男人的脸色已经灰白了,脑袋深深的低垂着,跪拜的姿势跪在入门靠东一些的位置,楚卫目测了一下距离,这个位置距离门中心,有十几寸的样子。 “这里有个铜镜,”新糯指着前面的墙壁说道。 半蹲着的楚卫抬眼,面色严肃,道:“出去,不要破坏案发现场。” 新糯看到他脚上的踏云靴,一瞬间恍然大悟。 衙门的人啊,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死者是一副忏悔的姿势,舌头又在那铜镜上挂着,新糯就知道这是口舌引出来的人命案。 她虽然只是在迁安县的时候,跟着爷爷查验过一些尸体,但在这方面似乎有很多的经验,多到她一扫现场,就能提炼出很多重点。 006 美丽的事物就是要自己拥有 “小心脚下,”正要出去的新糯提醒了一句。 张枯、飘风、萧山、胡凭四个,一下子都停住了脚步。 新糯笑着对大胡子的张枯道:“是你脚下。” 张枯一低头,脚下有什么? 他挪开踏在半空里的那只脚,仔细看了看,竟是一只不太明显的脚印。 张枯惊讶了,先是看看自家爷,然后才又看那漂亮得跟朵盛开的白牡丹似的小姑娘。 楚卫也回头,深邃的目光在新糯身上停留片刻。 他的眼珠颜色是那种很纯净的茶色,再是深邃的目光,也透出一种高贵典雅的感觉。 新糯心里有些痒,想把这么漂亮的眼睛挖出来,然后用一种什么药水做成栩栩如生的标本。 新老头戴好两只薄薄的鱼皮手套,走到台上,说道:“我是仵作,可以先帮你们看看尸体。” 一听这句话,刚好点的红扇又大叫着往后退。 秦嬷嬷心疼得眼眶发红,搂着女儿不停地安抚。 楚卫道:“胡凭,把她们母女两个带到前面的大殿去,另外,昨日所有借宿的人,都不能离开。” “是。”胡凭应声去了。 楚卫又道:“张枯,你检查殿内。飘风、萧山,你们二人去千层台四周查看。” 新老头闻言,这才仰头,看到上面已经掉漆斑驳的匾额,道:“原来这不是楼,是个台。” 再看里面的铜镜,新老头喃喃道:“孽镜台。孽镜台前无好人。” 说着看向地上的垂首一副忏悔姿态的死者。 楚卫起身,让开地方,“既然是仵作,你来查验一下,我只能看出来他是被勒死的。” 新老头蹲下来,将死者放平,先查口鼻,说道:“舌头被割了,挂在铜镜上的那条应该就是了。” 楚卫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听着。 新老头继续检查,道:“脖子上有勒痕,”然后又掰开嘴,伸手掏了掏,“咽喉有凝固的血块,应该是先割了舌头,又呛又吓又疼断气的。” 接着检查了其他地方,新老头站起身,对楚卫道:“没有其他可致死的伤了,大概四五凌晨丑时。这人说话应该不讲究得罪了不少人,从他身边的人际关系入手查,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新糯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说道:“昨天晚上,我出来之前,看到一个人影才回来,身形就像是这个人,后来爷爷你不是说,我走后,又有一个人出门了吗?” 楚卫道:“回来的和出去的,都是这人。” 新糯:意思就是昨晚上这人出去,是跟着她来着?不想楚卫也跟了出来,他才又回来的,但是什么时候又出去遇到了凶手的? 正在这时,张枯双手空空的走回来,道:“爷,除了几只脚印,什么都没有发现。” “先回京城,通知京兆尹的检验官,带仵作来验尸。叫画师一起来,给死者画一张肖像,贴在城门口,让人认一认。” 说着,楚卫迈步离开这千层台。 “你们也跟上。”这话是跟新糯和爷爷奶奶说的。 到了大殿,张枯和去周围探查的飘风、萧山都回来了,一人守一个门,楚卫从外面走进去道:“京兆尹差官过来询问之前,谁都不许离开。” 新老头点了点头,一点都不着急,随后走进去,蹲下来搅了搅已经糊底的粥。 “呕。” 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干呕声。 新糯听得恶心,转头凶狠地看着只能呕酸水的红扇,道:“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此刻,红扇完全没了昨天的不服与愤懑,赶紧伸出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巴。 新糯这才拍拍裙摆,往后一压裙摆,优雅地蹲下来,帮她爷爷盛饭。 楚卫眼底闪过笑意,迈步到红扇身旁,开始询问她。 “你看到尸体时,是什么样的?” 红扇跪坐在地上铺的褥子上,双眼湿润地看向睿明侯,委委屈屈的开始讲述她是怎么看到死人怎么被吓到的。 新糯听得都想打哈欠了。 等到那男子该问她的时候,新糯已经吃过早饭,正惬意地晃悠着在门口晒朝阳。 “姑娘,虽然我们是一起去的千层台现场,但有些话我还是需要问问你。”楚卫出来到门口,看着朝阳下如同含苞待放花骨朵的女孩子,说道。 新糯停下来,回视他:“在你问我之前,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呢?” “你问。”楚卫一手背后,态度倒是十分温和。 “你是什么人?可以管这里的案子吗?” 楚卫挑挑眉,还敢问他这个,怪不得当时看到现场,一点儿都没有这个年纪小女孩的惊慌之色。 “我是大理寺刑狱官,全天下的人命案,我都有权过问。”他说道。 新糯又问:“听说大理寺有个叫楚卫的刑狱官,断案的手段天下闻名,你可认得他?” 楚卫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姑娘,那张如同被天下最上等画师精心刻画出来的容颜,依旧美丽如霞,却不再像昨天那样吸引他。 “我就是楚卫。”他说道:“姑娘对在下,感兴趣?” 新糯的眼睛一下子闪闪发亮,她刚才问出口的时候,是有猜测的,但是真没想到这么巧。 “你长得真好看。”新糯上前两步,楚卫就接连后退两步,对她的防备显然已经写在了脸上,新糯笑道:“跟、别人传说的一样好看。” 大殿里,新老头已经扶额了,新老太却是看着外面那被孙女儿连连逼退的高大青年,露出慈祥的笑容。 “姑娘,在下可以开始问题了吗?”楚卫说道。 新糯点点头,笑意盈盈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身上,师父那老头说的大师兄要是长得这么好看的话,她是可以考虑一下老头子想要牵成的那根红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