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艳归来 男人掐上她纤细的颈子:“你嫌孤眼瞎?” 差点喘不过气,黎语颜猛地惊醒。 已连续两月做这种尺度离谱羞耻,且惊心动魄的梦了。 梦里,她被眼覆白纱的男子抵在榻上,疯狂纠缠。每回事毕,他都会阴鸷冷酷地掐住她,稍一用力就能折断她的脖颈。 他,邪魅如妖,又狠辣如魔。 每次他皆不言语,这次竟然自称孤。 当今天下,自称孤的唯有太子! 梦与梦里的信息让黎语颜惊出一身冷汗,惊醒的动作吵醒了同在马车内的丫鬟妙竹。 “小姐,又梦魇了?” 黎语颜摇头:“无事。” “老爷真是的,把小姐扔在山沟沟五年不管不问,如今倒是想起来了。”妙竹掀开车帘,瞧了一眼蒙蒙亮的天色,“让小姐马不停蹄地进京,究竟为的是哪般?” 快到京城了,五年前的事情在黎语颜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彼时,一母同胞的大哥在战场上阵亡,母亲得知消息后一蹶不振,不久竟也离她而去。 从那开始,她原本倾城的容貌变得丑陋,面似猪头,堆起大色块。不光如此,她浑身皮肤变得黝黑,身段越来越臃肿。 在她守孝不到一月时,府内撤下白布挂上红绸,父亲扶了姨娘当继妻。 扶正酒宴上,她准备当着众宾客的面质问父亲,母亲尸骨未寒,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扶正姨娘。 哪承想,话尚未问出口,与她定了娃娃亲的韦家公子见到她的容貌,当场退了亲。 宾客们笑她是天下第一丑女。 父亲嫌她弃她,连夜将她送出京城,扔到山沟沟,任她自生自灭。 就是扔到山沟沟的当晚,她一命呜呼。 等她醒来时,内里已经换了一个芯子。 那时,她发现所占身体极其虚弱,身上所中之毒之厉害,一旦发作便会顷刻要人性命。 这是有人想要原主的命! 有此可见大哥的阵亡与母亲的故去都有蹊跷。且母亲乃父亲正妻,正妻去世,身为丈夫理应守丧一年,而父亲却迫不及待地扶正了姨娘,其心可见一斑。 五年了,她身上奇毒总算彻底清除,容貌随之恢复。 此次进京,不管父亲的目的是什么,她报仇来了! 黎语颜的思绪被妙竹的碎碎念打断:“小姐,再睡一会吧,婢子守着您。马车颠簸,本就睡得不够,好不容易恢复的容貌,若是眼底落了青乌,婢子无法跟先夫人交代。” 妙竹是当初母亲给她选的几个丫鬟之一,她被赶出府的那天,只有她陪着。 “不睡了。” 天色大亮,车子也进到了京城热闹的集市,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传入车内。 妙竹腹中饥饿,一阵咕噜作响,不好意思道:“小姐,婢子……” 黎语颜轻笑,拿出轻纱遮了面:“走吧,我们下车买点朝食。” “好呀!” 妙竹高兴地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 一条街全是小吃早点,令人眼花缭乱。 马车后跟着的另一辆马车上,黎家仆妇鄙夷地看着主仆二人挑选早点。 到底是山里长大的,无甚教养,不知矜贵为何物,竟然到这市井之地买朝食! 这时,刚从西市花街柳巷出来的韦锐立,看到不远处一位少女,不禁眼前一亮。 她身着水蓝色裙装,手臂上挽着白色披帛,清风拂过,飘飘欲仙似仙子临世。 纵使她轻纱遮面,但身段玲珑之极,光是那走路的姿态都足以让他如痴如醉。 本想在这随便吃点东西,顺便带些糕点回去哄下家中老太太,好避免一夜未归的责罚。但此刻他忘了原本目的,脚步不知不觉地跟了上去。 黎语颜买了几样糕点包子,妙竹付了银钱,准备回车上吃。 主仆二人刚出店门,就被一男子拦住了去路。 黎语颜怔愣一瞬,眼前的男子长了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左眼眼尾一颗小痣,多情又自负。 这么明显的特征,让她一眼便认出他是那个自小跟她定了娃娃亲的韦锐立。 韦锐立优雅地收起手中折扇:“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娘子,可有婚配?” 眼含色气,语气颇为油腻。 黎语颜淡淡睨了他一眼,抓住妙竹的手臂,错身而过。 立在原地的韦锐立啧啧暗道,这少女的一双眼美得惊天动地,像是会勾魂,若是对他笑一笑,魂都要被勾了去。 不光如此,瞧她那背影,一截细细的软腰,走得婀娜娉婷蹁跹,煞是好看。 一阵风过去,裙子贴住身型,越发显得她的身姿腰是腰,臀是臀。 他不由地舔了舔唇。 京城何时有了这等妙人,他竟不知? 若是当初跟他定娃娃亲的黎语颜有这身段,就算她脸似猪头,他断不会退婚。 猛然间,他觉得以往睡的都是庸脂俗粉。 韦锐立潇洒地展开折扇,唇角勾起笑意。 若能尽早寻到神医给九公主治疗腿疾,届时他寻医有功,顺利尚了公主,再纳了妙人做外室,人生美哉! 马车上。 妙竹狠狠地啃着包子:“小姐,刚才那人是韦家公子?” “你也认出来了?” “嗯,他那颗痣生得女气,不认得都难。” “既已退婚,我与他再无干系。” 若是再次遇见,行轻薄之举,休怪她不客气。 马车辘辘行驶,至黎府外,缓缓停下。 下了马车,入目所及是烫金匾额高悬府门,两尊石狮威严,一如原主给她的记忆中一般,黎语颜收回目光,抬手固了固面纱。 从后头马车上下来的仆妇连忙将她引进府去。 行至前院厅堂,黎语颜有些诧异,祖母、父亲与其继室、姨娘,以及她所谓的兄弟姐妹们均在,甚至叔父一家也在。 人到得这么齐! 众人震惊于眼前看到的少女。 犹记得当年她被赶出去时,那一身的肥肉,那丑陋的面庞,每每想起都令人作呕。 而眼前的少女虽然戴着面纱,但身段窈窕,肌肤白皙,完完全全没了那丑陋的影子。 这叫冯氏与其女黎曼婷心里打了个突。 有嬷嬷轻手轻脚地站到黎老夫人身侧,轻唤:“老夫人,五小姐回来了!” 正闭眼小憩的黎老夫人这才睁眼,入目的少女袅袅婷婷,叫她吃了一惊…… 这孙女竟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第2章 赐婚缘由 黎语颜上前一步,行了礼:“孙女见过祖母,女儿见过父亲。” 黎老夫人敛去目中讶异:“语颜回来好哇,只是何故戴着面纱?” “孙女此前面上落了斑,祛不掉,迫不得已才如此。”她无视周围人的打量,平静应答。 闻言,黎老夫人微微叹息,正要劝慰几句,就听得大儿子黎宗发道:“无妨无妨。” 不管有没有毁容,能当黎家的棋子就够了。 黎语颜淡淡一笑。 短短几字,尽显寒凉。 “可把语颜盼回来了。”冯氏含笑上前,“得空了去祠堂给你娘上柱香。” 黎语颜微微颔首:“多谢冯姨娘提点。” 冯氏已被扶正,此刻这么叫她,竟面色不改。 黎宗发喝道:“没大没小,还叫冯姨娘吗?” 冯氏忙拉住黎宗发替他顺气:“老爷莫要动怒,孩子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有的。妾身自不敢与姐姐比较,只盼自己能做到姐姐的十中之一就心满意足了。” 一旁的黎曼婷几步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黎语颜的手臂:“妹妹不在家这几年,姐姐真是日思夜想。如今看妹妹身段恢复,肌肤莹白,姐姐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神色各异的众人一叠声地附和。 黎语颜眉眼带笑,看他们演戏。 就这时,传来一道太监的高唱:“圣旨到——” 众人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宁远侯府五小姐黎语颜贤良淑德,今赐婚于太子夜翊珩为太子妃……” 黎语颜面纱底下的唇角微动,原来这些人不光是等着自己,更是在等圣旨。 在京人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是天下第一丑女,真是难为皇帝用贤良淑德来形容她。 只是,赐为太子妃…… 这事情怎会落到她头上? 看来她的梦并非空穴来风。 “钦此!” 随着太监的高唱声落,黎宗发接了旨。 宣旨太监面上堆笑:“侯爷,稍后还请黎五小姐进宫谢恩。” “自是应该。”黎宗发颔首,悄悄给了红封,抬手让人端来茶点。 不多时,黎语颜回了寝居稍作休整,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离开厅堂,留侯爷和老夫人与宣旨太监闲话家常。 后院小径处,黎曼婷步履急躁。 冯氏见女儿身形有些颤抖,忙将她拉到僻静处,见四下无人过来,悄声问:“你可是后悔了,后悔将太子妃之位让与那小蹄子?” “娘,太子短命眼瞎,又是个无用的男人,我才不后悔。” “那你怎么气成这般?” “女儿气的是她竟变得如此窈窕?”黎曼婷眸中泛起忌妒。 “她不是面上有斑么?总归是比不过我的乖女儿!”冯氏轻拍女儿的手,“再则等太子归了西,小蹄子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 黎曼婷眼睛一亮:“娘,您的意思是?” 冯氏弯唇讥笑,凑过去耳语了一番。 “殉情?”黎曼婷疑惑道,“她怎么肯?” “傻丫头,对外说是殉情,说她对太子用情至深,如此显示咱们黎家女儿重情重义。对你将来有好处,总不能叫她白死了。”冯氏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脸蛋。 贱人生的女儿怎么能跟她的女儿相提并论? 另一边,黎语颜来到原主曾住过的院子清语居。 熟悉的感觉,像是她真的在此住过。 就好似原主本就是她,她就是原主。 只是院内不见往日的热闹,她的那些丫鬟们亦不见人影,唯有一位婆子在院子里洒扫。 赐婚对她来说太过突然,初到京城,此刻又要进宫,有些情况她亟待了解。本想在寝居问上一二的,不承想这里物是人非。 不管了,能问一个是一个,如此想着,黎语颜行至婆子跟前:“你可知皇上为何突然赐婚黎府?” 问话间,她做了个手势,妙竹会意,当即拿出一锭银子放在石桌上。 婆子看了一眼银子,并不拿:“此事不是秘密,京城人人皆知,小姐刚回来是不清楚。” “你如何知道我是这府中的小姐?” “清语居平常没人来,今日打扫就是因为小姐要归府。”婆子缓缓抬头,“最关键的是,小姐这双眼像极了先夫人。” 黎语颜惊道:“你是赵妈妈?” 赵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少爷与夫人先后故去,小姐又被赶出府,老奴只能装聋作哑才留到今日得见小姐!” 方才她洒扫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进来,但装聋作哑惯了,便继续当作没听见。刚才听到与先夫人年轻时一般悦耳的声音,她才知是小姐回来了! 黎语颜亲自将人扶起:“赵妈妈苦了你了!” 赵妈妈摇摇头,拉着自家小姐瞧了个仔细,才压低声音:“因太子殿下眼瞎,皇帝想废太子,为了弥补,就准备给太子找个媳妇,可谁家肯啊?” 妙竹嘴快:“为什么?就算太子眼瞎被废,可还是个皇子,怎会没人肯嫁?” 赵妈妈看了眼院门口:“太子不光眼瞎,还病弱,没几年可活了,据说他还有隐疾。” “隐疾,什么隐疾?”妙竹皱眉又问。 赵妈妈不好意思地悄声道:“就是不能人道,试问这种情况,谁家愿意把好端端的女儿送入火坑?” 闻此言,黎语颜莫名地想起那些梦,梦里的他眼覆白纱,又自称孤,这些跟现实情况一致。 可此刻听说太子有隐疾,而梦里的他…… 难不成梦里的某些信息不准确? 这时,赵妈妈又道:“天家选儿媳要的是世家贵女,且要嫡女,试问世家嫡女干嘛不把宝押到其他皇子身上?” “那为何选中咱们小姐了?”妙竹气得不行。 “原本看中的是三小姐,老爷夫人急了,然后进宫,不知道他们跟皇帝说了什么,皇帝竟同意让五小姐代替三小姐。” 宁远侯黎宗发的女儿不少,但嫡女只有元配所出的五小姐黎语颜,与冯氏所出的三小姐黎曼婷。 听了这些,黎语颜让妙竹与赵妈妈守在院子里,自己则进了卧房。 几日舟车劳顿下来,面上贴着的斑块面皮已有翘起的迹象。 以防万一,她将斑块面皮重新贴了个仔细。 此刻的东宫,眼覆白纱的夜翊珩正与姜乐成对弈,一旁有小太监在替太子唱棋。 第3章 当殿拒婚 皇帝身旁的太监过来,恭敬行礼:“太子殿下,皇上请殿下过去,今日黎家女进宫,殿下过去瞧一眼。” 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他立时改口:“殿下过去听个声,都说女子的声音也很重要。” 姜乐成执起一枚黑子把玩:“是啊,去瞧瞧,你用耳朵,我用眼睛,若是那黎家女长得实在是丑,再拒婚也不迟。” 太监躬身又道:“小公爷说得是,皇上为殿下的婚事那是操碎了心!” “不去也罢,黎家女声名在外,还能如何丑陋?”夜翊珩微微蹙眉。 “倒也是,天下第一丑女的名号响当当的。”姜乐成哈哈一笑,侧头对太监一挥手,“你先下去吧,殿下这里有我说着,等会过去便是。” 姜乐成是定国公世子,人称小公爷,是太子伴读。两人一块长大,感情颇深。 “是,多谢小公爷!” 见太监走远,姜乐成屏退左右,悄声道:“据说神医妙手回春,好些世家子弟为了能当九公主驸马,都派人去寻。咱们要不要也派出人马,说不定你的眼睛还能治。” 夜翊珩落下一子:“沽名钓誉!” -- 一个时辰后,黎语颜与黎宗发随宣旨太监进宫谢恩。 贤德殿内,皇帝端坐龙椅之上,一旁陪着一位妃子,龙椅下首一侧有扇屏风。 黎语颜行了礼,抬眸看到屏风后有人影,且是三个人。想来其中一个是太子,毕竟她丑名在外,是个人都好奇她究竟有多丑。 不过传言太子眼瞎,他要如何看? 或者是另两人说与他听? 可此刻,总感觉在屏风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好奇心起,若有机会定要试探一下。 与黎家人方才见到黎语颜一般,皇帝与妃子没想到传说中的丑女实则身段绝佳,与此同时又好奇她面上为何要遮面纱。 皇帝清了清嗓子:“黎家小女为何要戴面纱?” “回皇上,臣女之前面上不知何故落了斑,至今未祛,怕吓到皇上与娘娘,故而戴了面纱。” “什么斑需要轻纱遮面?”妃子问。 在她看来,像是雀斑之类的,呈点状,无需遮掩。 皇帝朗声笑道:“一点小斑无伤大雅,黎家小女你将面纱取下便是。” 传言中那个天下第一丑女的黎家女,目前来看除了遮着面容,完全与丑女不搭边。就算面上实在是丑,以后天天戴着面纱便是。 再则太子看不见,一点斑不足为怪。 黎语颜惶惶不安道:“臣女面上的斑块犹如鸭蛋大小,呈黑红色,着实吓人。” 听闻此言,皇帝与妃子更好奇了,一定要让她将面纱取下。 无奈之下,黎语颜将面纱摘下,再度行礼:“臣女乃天下第一丑女,自问无颜与太子殿下匹配,还请皇上收回赐婚旨意。” 此话将一同来的黎宗发吓了一跳,待侧头看到女儿面容,再次吓了一跳。 女儿面上的丑陋斑块上好像有黑毛在微微浮动,怔得他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立即跪下:“皇上,小女不懂事,还请皇上恕罪!” 看到黎家女的面容,绕是见多识广的皇帝也是惊了一惊,这斑块着实骇人,好好一个姑娘家就这么成了丑女! 皇帝收回视线,又抬手遮了遮:“黎家小女你还是快把面纱戴上吧!赐婚圣旨已下,朕岂能收回?” 顿了顿,感觉自己言外之意太过明显,遂补了一句:“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儿媳妇,无人敢笑话你。” 黎语颜将面纱戴回,面纱下唇角微动,心中腹诽,当今太子都被人在暗地里笑话,更遑论她? 也罢,赐婚旨意不肯收回,她只能再做打算。 屏风后的夜翊珩眉梢挑了挑,他还没拒婚,这女人竟敢比他先拒婚。 起身站起,对着龙椅上的皇帝作了一揖:“儿臣告退。” 姜乐成与小太监跟着行礼,随后领着夜翊珩绕过屏风。 见太子现身,黎宗发连忙揖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弯腰躬身时,不停地对女儿使眼色,让她跟着行个礼。面容已然丑陋,知书达理或许能挽回些颜面。 却不想她垂眸立着,恍若未见。 黎语颜正细细分辨飘散过来的一丝药味。 纵使药味被熏香遮掩,她还是判断出是治疗眼疾的药物。 夜翊珩不理会黎宗发,径直在太监的引领下出了大殿。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妃子笑着打圆场提醒:“皇上,您不是要与黎侯商议婚期么?” 皇帝大掌一挥,让黎宗发随自己去御书房商议婚期,留黎语颜与妃子说话。 黎宗发怕养在山里的女儿不懂事,再次失了礼数,便开口道:“这位是贤妃娘娘。” 眼神警告黎语颜懂事些。 黎语颜颔首行礼:“贤妃娘娘。” 贤妃笑意温和:“本宫母亲与你祖母是亲姐妹,算起来,你该唤本宫一声表姑母。” 直觉告诉黎语颜,这所谓的表姑母来者不善。 待皇帝与黎宗发走远,贤妃敛了笑容,拉住她,小声道:“你离京时才十岁,很多事都不懂。如今你已及笄,想来是该告诉你一些黎府的情况了。” “黎家家大业大,最出色的一支是远在边境的镇北王府,而你父亲这一支只不过是旁支。好在你父亲原先考了不错的功名,再加上本宫母亲与你祖母的关系,这才封了个侯府。” “你别紧张,本宫只是与你闲话家常。看你方才言语伶俐,回去好好悟一下。” 说罢,便让宫女带黎语颜去御花园走走。 黎语颜道了谢,跟随宫女离开贤德殿。 贤妃所言无非就是告诉她,她贤妃对黎家很重要,重要到自己要乖乖听话帮她做事。 这京城啊,还真是四面是敌呢! 不过,虽说四面是敌,不可否认的是,皇城内御花园的景致是真美。 春花烂漫,蜂蝶轻舞。 只是好巧不巧地碰到了太子。 避无可避,黎语颜只好屈膝行礼:“臣女见过殿下。” 夜翊珩面无表情:“免礼。” 声线清冷疏离。 像是冰山之巅的一块坚冰,飕飕冒着寒气。 倘若药味是为掩人耳目,那么下意识的反应…… 倏地,黎语颜上前几步,踮脚凑到他耳边:“殿下踩到狗屎了。” 第4章 各怀心思 专属少女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女人竟敢试探他,且靠他如此之近。 夜翊珩身形未动,负在背后的手蓄了内力。 这时,小太监气结:“黎小姐慎言,皇宫内哪来的狗屎?” 黎语颜后退几步,指了指不远处跑得欢快的两条狗,笑而不语。 小太监面上一阵白一阵红,蹲下身细细检查了太子的靴子,发现锦靴纤尘不染,这才抹去了额头细密的汗水。 黎语颜的目光在夜翊珩身上扫过。 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色锦袍,目遮白纱,鼻梁高挺,薄唇轻抿,下颌线精致流畅。 他身量极高,肤色冷白,端的是俊美无俦丰神俊朗,整个人看上去禁欲清雅,又莫名有种病美人的感觉。 梦里,她从未看清过他的脸。 此刻的他,眼覆白纱,亦不能观其全貌。 是巧合,还是说梦只是梦罢了? 不想再回忆那些梦,黎语颜福身离开。 小太监指着她的背影气得发抖:“殿下,她竟如此编排。” 夜翊珩淡声:“回东宫。” “是,殿下。” 回到东宫书房,夜翊珩取下覆眼白纱,捏了捏眉心。 听小太监松果与姜乐成所言,那黎家女实在是丑。若不是今日他恰好眼疾发作,目不能视,否则让他看到她那等丑颜,非与姜乐成一般吐个不停。 适才,姜乐成从贤德殿出来时就一直憋着呕吐感,实在憋不住了,就在御花园寻了个僻静处狂吐。害他不得不避他远点,却不想遇到了她。 真是晦气! 这时,书房内闪进一人,单膝跪地恭敬道:“殿下,黎老夫人与贤妃之母是亲姐妹,贤妃定是利用这点来对付殿下。给殿下许个丑女也就罢了,还是个奸细,着实不能忍!” “黎家既为侯府,靠的不仅是贤妃在皇帝老头耳旁吹枕边风,老头不傻,他看中的是黎家另一支。” “殿下说的是镇北王府?” “老头拉拢黎家为的就是告诉镇北王他能给他异姓王,也能提拔黎家另一支。若没有镇北王,黎家偏支也不够格被封侯府。” “殿下分析得极是,那黎家女怎么处置?” “先放一边,她若不安分,便除了吧。”夜翊珩说得云淡风轻。 “是!” -- 皇宫太大,黎语颜这才出了宫门。 看到妙竹在马车边上使劲跟她招手,便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小姐这么快就出来了?” “嗯,走,咱们去茶楼。” 打听消息最好的去处便是茶楼。 “那老爷呢?” “父亲与皇帝有事相商,咱们先走。” 本就是两辆马车来的,此刻先离开也没问题。 上午时分,大街上人声鼎沸,街两旁酒肆茶馆客栈林立。 主仆两人找了一家气派的茶楼,入了内,找了一包间坐下。 台上,说书人正在说书,讲的正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子婚事。 “都说瞎子配丑女,门当户对。” 台下有人叫好:“因为再丑,瞎子也看不见。” 哄笑声起。 又有人道:“不过听说那黎家小姐不光丑,身材更是像个桶,届时瞎子一抱,不就露馅了?” 哄笑声更是肆意:“瞎子病弱,八成是抱不动的!” 气得妙竹浑身颤抖,卷了袖子想冲过去与人理论,被黎语颜拉住了:“权当听戏,等下给你买蜜饯零嘴儿。” 听到吃的,妙竹的暴脾气敛了不少。 随着台上台下越发的口无遮拦,妙竹脑中便冒出诸多疑问。 太医院都是医术高超之人,太子何等身份,那些太医定是全心医治太子。 太子病弱的传言朝廷不加制止,可见真的病弱。 毕竟是在茶楼,人多口杂,妙竹只好压低声音问了一句顶要紧的:“说句难听的,小姐嫁过去,没几年那人嗝屁了,小姐怎么办?” 黎语颜把玩着手中玉牌,淡然道:“那我可以继承很大一笔遗产。” 当个富婆不好吗? 谁说女人必须有男人才可以活? -- 此刻的东宫书房内。 夜翊珩正眼覆药包,闭目养神,听到有些虚浮的脚步声走近,开口问:“吐够了?” “给小公爷上盏茶。”这话是对小太监松果说的。 姜乐成摆摆手:“不喝茶了,怕茶水喝下去也吐。” 说话间,他瘫倒在案前的椅子上:“我跟你说,幸亏你没瞧见,隔着屏风我都瞧得清清楚楚的。那面上的斑块有大鸭蛋那么大,红里透着黑,黑上面好像还长了毛,呕——” 小太监忙端了一盏茶过去:“小公爷,您漱口。” 抬手间,就有宫女端来一系列器皿帕子伺候姜乐成。 “真有那么丑?孤听她声音还是不错的。”夜翊珩难得戏谑道。 “声音与容貌不能混为一谈。”姜乐成终于缓过劲来,“殿下,不说她了,咱们出去透透气?” 夜翊珩将白纱覆到眼上,在脑后熟练地打了个结,随后起身:“也好,午膳去外头吃。 “对,把我吐掉的补回来。” -- 初春的天气,早晚寒意浓,午间风微暖。 醉鲜楼二楼雅室,夜翊珩与姜乐成临窗而坐。 “可不是我吹,这里的菜肴极鲜,怪不得叫醉鲜楼呢。”说话间,姜乐成给两人都倒了酒。 夜翊珩淡淡颔首,下一瞬,耳朵一动。 “楼下街上可有马车疾驰而来?” 姜乐成往窗口探出身子左右瞧了:“没有啊。” 出了茶楼的黎语颜,带着妙竹买了不少蜜饯糕点。 主仆两人出了蜜饯铺,这一幕正好落在姜乐成视线里。 “啊呀呀,真是阴魂不散!”姜乐成连忙缩回身子,喝酒压惊。 是什么让他怕成这样? “怎么?”夜翊珩侧了侧头,听到楼下有小孩的嘻闹声,还有越来越近的马车声。 “没事,没事。”姜乐成摆手,他不能说,说了怕坏了吃酒的兴致。 就这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街上戏耍的孩童四散,唯剩一个小女孩茫然立着不知所措。见马车越来越近,小女孩哇地大哭。 夜翊珩起身,听声辨向,手上拿着的筷子准备随时掷出。 就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姑娘别怕,你看马车已经跑远了。” 是她! 夜翊珩修长如玉的手指明显一顿。 第5章 惺惺作态 楼下的巨大动静,叫姜乐成起了好奇心。 他复又起身,看到黎语颜将一个哭成大花猫似的小女孩搂在怀里安慰着,周围群众在拍手叫好。 夜翊珩坐回原位,轻抿一口酒。 就算黎家女表面心肠再好,也挡不住她是皇帝老头硬塞给他的事实,更挡不住她是贤妃细作的事实! 不过,能在那么快速度的马车前将人救出,看来她有些身手。 呵,贤妃可真是用心良苦,竟找了个身手不错的来当他的细作太子妃。 这时,有一妇人抹了泪将小女孩抱起,对着黎语颜千恩万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说话间,一定要拉着黎语颜去她家吃饭。 “不必不必,举手之劳罢了。”黎语颜微微颔首,离开了人群。 看完热闹,姜乐成重新落座,喃喃道:“说实在话,黎家女为人不错。” 夜翊珩:“那把她赐给你,当你的世子夫人,如何?” 嗓音冷肃平静,无波无澜,好似在说无关紧要之人。 熟悉他的姜乐成打了个寒颤,心神一凛:“可别!” -- 黎语颜回到黎府,途径厅堂被父亲喝住了脚步。 “还知道回来?出宫比我早,怎的还是我先到家?” “老爷息怒,小孩子家玩耍的心性总是有的,妾身幼时也喜欢在街上闲逛来着。”冯氏劝慰着,“语颜,可在外头用过午饭?” “哼,你还帮她说话!都要成亲的姑娘家,还好意思上街闲逛?” “老爷,语颜五年不在京,京城的繁华,自然是吸引人的。” 黎语颜唇角微动,冯氏表面劝慰,实则暗讽她没见识,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别帮她说话!”黎宗发侧过脸,怒问,“我且问你,方才为何当殿拒婚?” “父亲当时不也看到女儿丑陋面容了,虽然太子殿下眼盲,但女儿自知无法与其匹配,故而请皇上收回旨意。” “皇上下旨,难道还与你商议?再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刚才所言太过冒失,为父罚你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 “这门亲事如何而来,父亲心知肚明。本不属于我的婚事,你让女儿代嫁。女儿只是说了实话,何错之有?” 他是怕皇帝将人选换回来吧,毕竟黎曼婷才是他的心头肉。 黎语颜能切身感受五年前,原主被弃时那种失望又绝望的心情。当时的原主身中剧毒,那种情况下,小小年纪的她该是如何的痛苦。 “混帐,还不滚去祠堂!”黎宗发脸色变了几番,显然气得不轻,朗声对着门外道,“来人,把五小姐给本侯押去祠堂!” 有壮实的婆子们立时过来,想要将黎语颜拉走。 妙竹连忙护在自家小姐跟前。 就妙竹这小身板怎么跟这些壮实婆子相比? 轻拍她的肩膀,黎语颜侧过身看向黎宗发,面纱下唇畔笑意冰凉:“我自己会走。” 眸光扫过一旁惺惺作态的冯氏,黎语颜垂下长睫,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芒。 五年前的黎语颜在府中是什么样子,冯氏很清楚。 说话温声细语,胆小怕事,凭着一副好皮囊叫韦家早早定了娃娃亲。要知道,五年前他们黎家还不是侯府,而韦家早就是尚书府了。 记忆中小蹄子唯一一次说狠话,就是被赶出侯府那日。 如今好皮囊没了,她倒是横起来了。 方才黎宗发回府,告诉冯氏在殿上看到女儿的面容是如何的丑陋。 冯氏皱了皱眉,难不成容貌被毁,刺激得她胆子都大了些? 祠堂内,婆子们盯着主仆俩在牌位前跪好。 一直到天色渐暗,婆子们才离开。 午饭就没吃,此刻已过夕食之时,妙竹的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 “小姐,你饿不?”妙竹盘起原本跪着的腿,从荷包与兜里拿出不少吃食。 “你都带在身上啊。”黎语颜欣慰地笑。 刚到山沟沟那会,两人不太吃得饱。从那开始妙竹养成了舍不得她饿,随时随地都会藏点吃食的性子。 “先夫人若是知道小姐回京第一天就被人欺负,肯定心疼死了。”妙竹拿出了一块蜜饯塞到自家小姐嘴里,自己只咬了一小口糕饼,又放回去。 黎语颜将糕饼重新放到她手上:“你多吃点,我不太饿。” “小姐!”唤了一声,妙竹的泪珠子啪地掉下,忙吸了吸鼻子,“这三天怕是没人会来送饭的,我还是吃半块吧。” “你尽管吃,若是等会没人放我们出去,我就带你出去。”话落,黎语颜虔诚地在蒲团上跪好,向着母亲的牌位磕了几个头。 妙竹见状,也有模有样地跟着磕头。 临近子时,祠堂外头传来脚步声。夜深人静下,脚步声越来越近。 主仆两人忙将吃食收起,重新跪好。 原来是黎曼婷带人过来。 “妹妹快些起来,回房歇息去吧。” 嗓音娇柔。 她边上的丫鬟插嘴道:“是咱们三小姐求了老爷放五小姐出来的,为此三小姐还被老爷责罚了。” “要你多嘴。”黎曼婷侧头斥责丫鬟,转而面向黎语颜,目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关切之意。 只是那眸中一闪而逝的阴狠,正好被黎语颜捕捉了个仔细。 既然她们会装,她也会。 “三姐姐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又或者三姐姐要替妹妹跪着?”黎语颜由妙竹搀扶着起身,两人的身形很有默契地晃了晃。 显然是久跪造成的。 黎曼婷温柔笑着:“那倒没有,父亲只是罚我抄写罢了。” “那怎么好意思?” “我平日经常练字,不碍事的。妹妹自小就不喜识文断字,在山间五年,怕是荒废了学业,姐姐能担一些也是好的。” 说话间,黎曼婷“关切”的目光盯在她的脸上,好似要将她的面纱盯出个窟窿来。 黎语颜唇角含笑:“多谢三姐姐。” 两人东拉西扯了几句后,各自回院。 清语居里,赵妈妈心疼地叫自家小姐与妙竹多吃点。 黎语颜吃了些饭菜,而后轻声道:“赵妈妈,麻烦你明儿清早去东宫后巷找人聊个天说个闲话,就说黎家五小姐身娇体弱,在祠堂跪了一晚就不行了。” 第6章 太子克妻 赵妈妈担忧得不行:“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黎语颜莞尔一笑,“切记别让人知道你是黎府的人!” 今日御花园,她试探时,他身形未动,加上药味…… 两厢结合,他可能真有眼疾。 这种眼瞎又病弱的男子,只会影响她报仇的速度。 再则,黎曼婷不要的男人硬塞给她,让她心里十分膈应。 还有贤妃妄想她当她的棋子…… 这浑水,能不蹚就不蹚! 赵妈妈放下心来:“老奴寅时就去,那时给东宫送食材的正好经过后巷。等天蒙蒙亮,老奴回来,保证不让黎府下人发现。” -- 翌日上午,起风了。 风吹竹叶,沙沙作响。 黎府上下都在传,三小姐如何善解人意,如何替妹妹着想。 下人们一传五,五传十地讲三小姐为了五小姐不罚跪,抄了一晚上的经书,手酸了都不肯停歇,直到凌晨才歇下。 真真叫手足深情! 妙竹气呼呼地跑回清语居,将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黎语颜。 “虚伪,太虚伪了!婢子不信她会抄那么久!” “妙竹别气!再遇下人闲聊,你就说,昨天一跪,我染了风寒,若不是三姐姐,怕是情况会更糟。”黎语颜唇角微掀,“顺便再去她院子里,替我谢她。” 妙竹闻言,伸手探她额头,确保自家小姐额头不烫,才恍然领命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府中上下皆言三小姐心肠好,五小姐亦是个懂感恩的。 话语很快传到黎曼婷耳中。 “懂感恩有什么用,是个人都会。”她轻蔑一笑。 哪有她顾念姐妹亲情的名声来得好? 黎曼婷抬起包扎着的右手,细细端详是否像写字伤着的样子,若是能让梁王殿下瞧见,便不枉费她动了这些心思。 -- 到了下午,天色变得阴沉。 风势渐盛,竹叶簌簌急响,窗棂旁的流苏穗子随风急摇。 有下人禀报冯氏,说是五小姐昏迷了,还请了大夫。 闻言,冯氏与黎曼婷对视一眼,今早听说感了风寒,这会子怎的昏迷了? 母女俩决定去清语居瞧个究竟。 等她们到清语居外时,正好碰到大夫在妙竹的引领下离开。 这大夫与黎家有些渊源,他的诊治应当不会错,冯氏心思一转,佯装焦急地进了清语居。 清语居的外屋里,黎老夫人指了指桌面上的药方,对黎宗发道:“语颜昏迷着,若是有个好歹,咱们家上哪再寻个嫡女嫁与太子?” 黎宗发不作声,曼婷他要留着,将其嫁给最有希望成为储君之人的。 见到冯氏进来,黎老夫人拍了桌子:“这院子就两个下人,其中一个还是个聋哑的,传扬出去,人家会说我们黎家苛待嫡女。” 冯氏快走几步:“婆母,都是儿媳的不是,虽说语颜昨儿才回,很多物什尚未来得及置办……” 黎老夫人睨了冯氏一眼,打断她的话:“先不说这个,如今就是要语颜早点醒来。” 冯氏颔首,忙叫自己的丫鬟拿了药方去抓药煎药。 黎曼婷走到黎老夫人身后,替她揉肩:“祖母毋庸担心!想当初妹妹那般身形,如今都能变好,由此可见,五妹妹吉人自有天相。” 黎老夫人叹气,轻轻拉住黎曼婷包扎着的右手:“你呀,最该疼惜自己才是!” 黎曼婷娇柔一笑:“多谢祖母体恤,孙女想去看看五妹妹。” “去吧。”黎老夫人慈爱地点头。 将几只花盆从院子搬到廊下的赵妈妈,使劲咬了咬牙,这些坏人。 啊,呸! 屋里,黎曼婷带着丫鬟金桔进了黎语颜的房间。 昨夜她就好奇,黎语颜面上究竟长了什么斑。 机会来了,她决定瞧上一眼。 “金桔,你去把面纱掀开。” 金桔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将黎语颜面上的轻纱拉起了一角。 黎曼婷正好俯身凑近了瞧,蓦地入眼的黑红色大斑块吓得她连连后退,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金桔连忙去扶,却是被黎曼婷嫌弃地躲开,生怕金桔碰过面纱的手碰到她,她面上也会长斑。 黎语颜虽闭着眼,但明显感觉黎曼婷吓到摔倒,心头不禁冷笑。 外屋的对话,她悉数听在耳中。 原来祖母想的同父亲一样! 是啊,但凡祖母疼她这个孙女,当年她不至于被赶出府。 这时,黎老夫人嘱咐黎宗发夫妇的话再度传来—— “阿浩此次出门若能寻到神医,那便是九公主驸马。届时曼婷嫁个成器的皇子,咱们家定能与镇北王府比肩,泼天的富贵等着咱们。你们当父母的,表面功夫给我做好,万不可落人口舌,说我们黎家苛待失了生母的嫡女!” 阿浩即黎浩,冯氏所出,在兄弟中行二。 黎语颜心中轻哼,想找神医,做梦吧! -- 是夜,春雨急骤。 夜阑人静下的东宫,雨声更甚。 “跪一晚就不行了?” 夜翊珩拿下覆眼药包,捏了捏眉心,仍不能瞧见分毫。 小太监松果恭敬道:“是,外头都在这么说。” 早间就有人在议,他怕殿下听了伤身,便没说,不承想流言越来越甚。 此刻的夜翊珩虽瞧不见,但松果衣袖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入在他耳中,便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 单一个字,威慑力十足。 松果踌躇作答:“人们皆言黎五小姐是丑女,丑女怎能说身娇,体弱怕是真的,这点倒与太子殿下极为相配。” “就这些?” 夜翊珩将手中的药包放到桌上,动作不轻不重,却让松果打了个哆嗦。 “殿下……”松果双膝一软,顿时跪地,“外头流言四起,说黎父狠心,太子克妻!” “呵!” “人们说宁远侯有两嫡女,让丑的代替漂亮的也就算了,赐婚当天竟让丑的跪了一晚祠堂,太过狠心。”松果跪在地上,头低得愈发低,“至于克妻一说,他们都说丑女一般都是身强体健的,跪一晚问题不大,可如今黎家丑女不行了,大抵是因为太子病弱克妻所致。” 夜翊珩唇角划出一抹清冷的讽意,对着虚空道了句:“查,谁传的流言?” 是黎语颜,还是他那些相亲相爱的兄弟? “是。”暗处传来一个声音。 第7章 神医在京 黎府,清语居。 冯氏身旁的丫鬟端来煎好的药,被妙竹伸手拦下。 “我来吧。”妙竹接过托盘,“这位姐姐熬药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丫鬟瞟了一眼床上还昏迷着的黎语颜,点了点头:“那好。” 等冯氏的丫鬟离开,妙竹将药碗往桌子上一放,走到床沿轻声道:“小姐,清语居里就咱们三人了。” 黎语颜倏地睁眼,缓缓坐起身:“把药倒了吧。” “老奴来倒,雨水一冲就没了。若是没下雨,还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赵妈妈端起药碗,打开窗户,直接将药汁泼洒在后院的泥地上。 黎语颜趿着鞋走到窗户旁:“赵妈妈,今天来的大夫是否是五年前给我娘看病的那位?” “不是。”赵妈妈摇了摇头,“虽不是同一人,但他们是同一家的。” 妙竹拧眉:“小姐,难不成今日的药有问题?” “今日的药没问题,我是在想我娘生病时喝的药有没有问题。”黎语颜伸出手,雨落手心,触手生凉。 赵妈妈喃喃道:“小姐,夫人那会也怀疑药有问题,所以更多时候都是倒了不喝的……” 说到后面,语声渐弱。 主仆三人一阵沉默。 赵妈妈悄悄抹了泪:“雨水扫进来,小姐莫要站窗边了。” “嗯。”黎语颜轻声应了。 见自家小姐情绪有些低落,妙竹将今日外头所传的流言一一说了。 流言传播速度之快,京都人添油加醋的本领,出乎黎语颜的预料。 转而一想,最近太子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一旦有与之相关的消息,传播力度便不一般了。 -- 雨落一夜,次日清晨,晨光熹微。 黎语颜站在院子里,望着天边旖旎朝霞思忖,外头的流言总该影响她与太子之间的赐婚了吧。 但凡太子要点脸,该向皇帝提出取消赐婚了。 “小姐,飞鸽传书。”妙竹捧着一只信鸽走来,取下它脚上的小竹筒递给黎语颜。 黎语颜接过小竹筒,取出信笺,扫了一眼。 “小姐,信鸽的脚牌显示来自附近的点,但它脚上的小竹筒却是来自麟卿阁。”妙竹有些不安道,“是麟卿阁出了什么事?” 需要路上换几波信鸽传信以掩人耳目。 “麟卿阁没事。”黎语颜将信笺用火折子点了,淡声道,“京城好些世家子弟前往麟卿阁寻神医,为的是让神医出山治好九公主的腿疾。” 妙竹轻笑:“那他们都白跑一趟了,因为小姐已经在京。” -- 此刻的夜翊珩在松果的陪伴下登上了东宫的观景台。 观景台高数丈,可观方圆几里的风貌。 夜翊珩面东而立,深吸一口气,雨后的清新萦于鼻尖,看来今日天气不错。 可惜目仍不能视,辜负了大好春光。 这时,侍卫若风似一阵风似的落到夜翊珩不远处,拱手:“殿下,昨日流言确实是有人故意在东宫后巷散播的。只不过,最初所传是黎五小姐跪了一晚祠堂不行了,不知怎的变成了如今听到的。” “最初传是何时辰?” “大概寅时末。”若风惭愧道,“那时天色较暗,看不清人的容貌,故而属下没能查到是谁人在传。请殿下再给属下一些时日,定能查清!” “不必再查。”夜翊珩抬了抬手,示意侍卫退下。 跪了一晚,凌晨便传了流言,由此可见是最初传流言的是黎家人。 至于演变到克妻的说法,他的兄弟们功劳肯定不小。 黎宗发夫妻宝贝黎曼婷这个嫡女,至于推出来的黎语颜,就不那么受宠了。既如此,传流言之人定是授了黎语颜的意。 能授意他人传话,可见她身体好着。 若风再度拱手,后退几步悄声离开。 隔着覆眼白纱,夜翊珩轻轻按了按眼眶。 松果见状,上前几步:“殿下,要不要再传太医看看眼睛?” “不用再看。” 看了多久了,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相反越来越严重。 夜翊珩转了个身,又道:“传太医去宁远侯府,就说孤十分关心黎五小姐的情况。” 不管黎语颜是不想嫁与他,还是为了降低他对她的警惕,从而当好贤妃的细作,他身为未婚夫,理应关心一二。 “是,殿下。”松果立刻下观景台去吩咐人。 听着松果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夜翊珩微微叹息。 目不能视,着实闹心。 或许正如姜乐成所言一般,他也该派出人马去寻一寻那所谓的神医。 -- 就在太医到黎府时,黎宗发正在前院厅堂大发雷霆。 府中各管事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受训,丝毫不敢吱声。 在黎宗发看来,流言是自己府中传出去的,毕竟他罚自己女儿是家务事。 清语居主仆才三人,黎语颜昏迷着,妙竹当晚跟着跪了很久,该是没什么精力出去说闲话的。至于赵妈妈是个聋哑的,那更不可能了。 训了许久,还是没人出来承认。 此刻看到一位太医带着医女在管家的引领下走来,他忙堆笑迎过去,拱手:“曾太医。” 曾太医拱手还礼:“黎侯爷,下官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给令嫒把个平安脉。” “语颜她只是偶感风寒,劳烦太子殿下挂怀,实数不该。”说着,黎宗发侧头对管家道,“请夫人去五小姐的院子。” 他自己则带着曾太医往清语居走去。 管家挥手让管事们离开,随后加快脚步赶往冯氏所在的兰香院。 等冯氏到清语居时,曾太医正带着医女在给黎语颜把脉。 只见锦帐垂着,一只素手探在帐外,手腕上盖了一条丝帕,曾太医正细细辨别脉象。 冯氏捏着帕子掖了掖眼角,面上挤出些许悲痛,泣声对一旁的黎宗发道:“老爷,语颜这孩子从昨儿昏迷到现在,妾身瞧了委实心疼,恨不能以身相代。” 闻言,曾太医眉眼微动。 黎宗发轻咳一声:“少说两句,勿扰曾太医诊脉。” 曾太医辨好脉象收了手,医女收起丝帕与手枕,床头立着的妙竹适时地将锦帐撩起挂好。 冯氏呆愣当场,只见床上半倚在靠枕上的黎语颜正平静地望着她。 第8章 金花帖子 “母亲缘何认为语颜一直昏迷着?” 当着外人与父亲的面,黎语颜姑且称冯氏为母亲。 冯氏面上装出来的悲痛尚未来得及隐去,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这孩子,母亲怎会如此想?” 该死的小蹄子,她真的是小瞧她了。 竟能屈能伸地唤她母亲。 而这声“母亲”怎么听都有种凉飕飕的感觉,听得冯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黎宗发扫了一眼冯氏,问:“曾太医,小女情况如何?” 曾太医沉吟道:“初春时节早晚寒凉,极易寒气入体,造成昏厥。” 听说这黎家五小姐被黎父罚跪祠堂,可他身为外人不好将此事点出来,故而只道天气寒凉。 “如何调理?”黎宗发又问。 “多外出走走,一来强身健体,二来舒朗心情。”曾太医从凳上起身,走到桌边提笔写药方,“我这边开个方子,令嫒好好将养下。” 黎宗发颔首:“多谢曾太医!” 听太医所言,黎语颜面纱下唇角微勾,能多外出走走,正合她的意,不枉费方才自己一手控制另一手的脉搏许久。 只是,夜翊珩派了太医过来替她诊脉,而不去皇帝跟前要求取消赐婚,太过让人郁闷! -- 两日后,是黎宗发黎宗辉兄弟的休沐日,黎老夫人提议家里吃个团圆饭,毕竟黎语颜回来已有几日。 晌午时分,团圆饭在饭厅进行。 饭前,黎家人陆续进来,黎老夫人含笑介绍:“语颜啊,快来见过你叔父婶婶。” 黎二爷黎宗辉携妻贺氏一道进来,后头跟着一双儿女。 眼前的黎宗辉虽说与黎宗发有几分像,但比黎宗发清俊儒雅;贺氏脸庞圆圆,看上去也较冯氏温婉些。 黎语颜起身行礼:“见过叔父,见过婶婶。” 黎宗辉微笑颔首,贺氏则伸手将黎语颜扶起来:“孩子多礼了。” 说话间,贺氏让身后跟着的儿女来见黎语颜。 “五姐姐。”二房姐弟俩行了个平辈礼。 黎语颜将视线移到贺氏身后,还礼:“六妹妹,三弟。” 宁远侯府一共六位小姐,三位少爷,为男女分开排序。 黎宗发有五个女儿,两个儿子。长女次女早已嫁做人妇。长子黎毅,是黎语颜一母同胞的兄长,五年前在战场上阵亡。 二房黎宗辉夫妇的一双儿女均在长幼的最末位。 这时,又走来一对母女,黎老夫人指着她们介绍:“语颜啊,这是你胡姨娘与四姐姐。” 胡氏是姨娘,碍于老夫人与二房的人在,她立刻拉着女儿黎露行礼。 “妾身见过五小姐。” 黎露颇为不情愿地跟着屈膝行礼:“五妹妹。” 就因为她是庶出,所以看到嫡妹,不得不先行礼。 黎语颜微微颔首算是还了礼,微笑道:“二姐姐早已出嫁,胡姨娘还这般年轻,四姐姐有这样的生母真叫人羡慕。” 胡姨娘长着瓜子脸柳叶眉,数年过去,妩媚不减当年。 二小姐与四小姐皆为胡姨娘所出,若不是她生的是两个女儿,五年前有机会与冯氏一争高下。 刚跨入门槛的冯氏听黎语颜说胡氏年轻,指甲掐了掐手心,很快面上浮起笑容:“我这是来晚了。” 不多时,团圆饭正式开始。 等吃得差不多时,黎宗发拿出一封金花帖子:“语颜,明日你去馨雅学堂上学吧。” “是,父亲。”黎语颜双手接过帖子,细细端详。 金花帖子,以素绫为轴,贴以金花,与新进士才及第,用报登科之喜一般。 这馨雅学堂莫非有什么大来头? 竟能用金花帖子作为录取通知书! 黎曼婷看到黎语颜手中的金花帖子,眼眸骤缩:“爹爹,五妹妹不是要与太子成婚了么?怎么还去学堂上学?” “为父与皇上商议的婚期本在下月,昨日太子进宫面圣,说是下月是他母后生辰。”黎宗发难得耐心解释,“先皇后生辰月,太子仁孝缅怀,皇上便答应婚期待过了下月再议。” 闻此言,黎语颜有些诧异。 黎曼婷十分不悦,馨雅学堂的录取帖子她费了很大努力才拿到。黎语颜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轻易拿到了。 更让她不爽快的是,因为传言太子娶妻后就会正式被废,届时梁王的机会就来了。如今这般,她还要多等一个月。 黎宗发看出三女儿的心思,侧头对四女儿黎露道:“明日你带语颜去馨雅学堂吧。” 黎露悄悄瞧了一眼黎曼婷,有些为难地缓缓点了头:“是,爹爹。” 饭后,大家陆续从饭厅离开。 黎曼婷走在前头,黎露立时跟上去,二人似有别扭一般走着。 黎语颜微微挑眉,这黎露原来成了黎曼婷的跟班。 不想跟在她们身后,黎语颜转了身,往边上小径走。 没走多久,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五姐姐。” 黎语颜立足侧身,原来是叔父的女儿黎佳佳。 “六妹妹有事?” 黎佳佳盯着她的脸,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我方才看姐姐吃饭时撩着面纱,听说你面上的斑块十分吓人,是不是真的?” 黎佳佳十分自来熟地将五姐姐的称呼直接改成了姐姐。 看着眼前只比自己小一岁的黎佳佳,黎语颜平静道:“你想看?” 她摇头:“不想,是女子都不愿意自个脸上长斑,姐姐肯定也是不愿的。我若看了,伤了姐姐的心,那就不对了。” “多谢体谅。” 语声淡淡,却不疏离。 黎语颜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黎佳佳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去学堂的时候咱们一起吧。” “你不与三姐四姐一道么?” “她们不让我跟着。” “为何?” “学堂要组织考核了,胜出的一队可以在花朝节扮演花神与花仙,分队的时候,她们不要我,所以……” 黎佳佳垂头捏了捏手指,其实她们一直都没将她放在眼中,但这话,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听她话语落寞,黎语颜缓了语调:“你同我讲讲馨雅学堂吧。” 黎佳佳的嗓音又变得清亮:“好啊,馨雅学堂是先皇后所创……” 这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讲个不停。 第9章 语颜出手 听她说了许多,黎语颜总结了下,先皇后创建馨雅学堂,为的是女子有个学习的地方,虽不用像男儿那般学成后建功立业,但亦可发挥一技之长。 先皇后故去后,慢慢演变成世家女儿争着去馨雅学堂镀一层金,以期嫁个好郎君。 且馨雅学堂与国子监仅一墙之隔,是以想去学堂的少女数不胜数,可惜名额有限,不是人人都能进的。 “姐姐拿着金花帖子可去成衣店领一套衣裳,上学堂时逢一或节日穿,是为学服。”黎佳佳又道,“不过衣裳样式简单,那几日好些世家千金都在马车内换好才进学堂的。” “学服亦是先皇后所创么?” 黎佳佳重重点头:“是啊,据说是先皇后亲自画样的。” 黎语颜惊了一瞬,先皇后倒是位奇女子,又是创建学堂,又是设计学服。 两人一路聊,至垂花门处,黎佳佳提议:“姐姐,我陪你去成衣店吧,那我熟。” “好,多谢!” “嘻嘻,不用谢!” 在黎佳佳禀了贺氏后,与黎语颜一道出门,直奔成衣店。 能自由出门这点,黎语颜有些感谢夜翊珩。正是因为他派了太医过来诊脉,才让父亲同意她自由出入府门,无须同冯氏报备。 -- 到了京城最大的成衣店华阳堂里,黎佳佳熟门熟路地领着黎语颜到了学服区。 店里有不少年轻女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挑选衣服。 “那位是黎家六小姐吧?” “是啊,曼婷的堂妹,之前整天跟在曼婷后面,惹曼婷生厌。”年轻女子嗤笑一声,“最近倒是识趣了些,不再跟着了。” “那她身旁那位戴着面纱的是谁?” 问题一出,几位聚在一起的少女纷纷往黎语颜身上望去。 方才那女子轻哼:“黎家新归府的需要以纱遮面的还能是谁?” 少女们顿时反应过来。 “代替曼婷嫁给东宫太子,黎家养在山沟沟里的乡下女?” 有人压低声音:“就是传说中那个天下第一丑女!” 就这时,她们看到黎语颜将手中的金花帖子给女掌柜看。 “她怎么会有金花帖子?” “别告诉我,她也要去馨雅学堂了?” 女掌柜看过金花帖子,便热情地请黎语颜试衣室试穿学服。 对不远处的窃窃私语,黎语颜恍若未闻,直接进了试衣室。 黎佳佳最恨这帮平白嚼舌根的人了,加上里头有几个就是学堂里欺辱过她的,怒气上来,便狠狠瞪了她们一眼。 “喂,你们瞧见了吧,那黎佳佳竟然敢瞪咱们?” 几个少女过来,站到黎佳佳对面。 丫鬟琴香忙拉住黎佳佳,希望自家小姐示个弱,省得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黎佳佳甩开琴香的手,仍旧怒目瞪着她们。 “出息了,敢一直瞪着咱们了!”说话间,有一粉衣少女直冲过来,手往黎佳佳的面上招呼。 说时迟,那时快。 “咔嚓——”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那是手指指骨错位的声音。 在场之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馨雅学堂学服,面遮白纱的少女将一位粉衣少女的手指轻轻捏住了。 “啊,好痛!”粉衣少女凄声哭喊,“我的手要废了,你们快给我报官。” 又是“咔嚓”一声。 黎语颜淡声道:“废不了!” 言罢,淡然转身,对女掌柜道:“这身衣裳尺寸正合适,我就要它了。” 女掌柜这才将目光移到黎语颜身上,这么一瞧,叫她震惊不已。 馨雅学堂开创二十余载,从没有人将她的学服穿到这般惊艳的程度。 “小姐身姿曼妙,这尺寸小姐穿了正正好,竟像是量身定做似的。”女掌柜忍不住赞叹,“我这店里出了几千套学服,小姐是头一个展示先皇后学服内涵与外在美的人!” 在场之人纷纷颔首。 就连那几个说黎语颜闲话,与黎佳佳不对付的少女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黎语颜身段无人能及。 管她面纱之下面目如何,这般看上去就是美得不行。 倘若她们有她这般身段,上学堂就着学服出门了,都无需在马车上临时更换。 而那粉衣少女张着嘴,怔愣好久,才将目光从黎语颜身上收回,细细查看自己的手指。确保手指没问题后,倏地冒出一身冷汗。 方才发生了何事? 她分明感觉自己的两根手指被那丑女捏住,关节扯开错位,痛得不能自已。可紧接着又被合上了,痛意全无。 这是什么手法? 这么一惊一乍的,弄得她魂都丢了大半。 在回黎府的马车上,黎佳佳揪着帕子:“姐姐,方才多亏有你,若不是姐姐,我面上定是要挨巴掌了。” “她们说我闲话在先,你不必放在心上。”黎语颜淡淡道。 这时,琴香插嘴:“五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在学堂常受她们欺辱。小姐若是反抗一下,她们欺辱得更过分。” 黎佳佳剜了一眼琴香,对黎语颜道:“姐姐方才那一下,怎么使的?教教我!” 问话间,她学着黎语颜方才的动作,捏住琴香两根手指,使劲甩了甩。 怎么甩都没那咔嚓声。 遂又甩,再甩,一直甩…… 妙竹看不过去,开口道:“六小姐,这个不是一般人学得会的。” 闻言,黎佳佳这才停止动作,呆呆地看着黎语颜。 被她神情逗笑,黎语颜温声道:“若是学堂里,你想我甩谁的手指,直言便是。” 黎佳佳眼中瞬间注入了光,眸光晶亮:“以后在学堂就没人敢欺辱我了!” 话音未落,她就挪了屁股坐到黎语颜的身旁。 黎语颜往边上一寸,她便跟着挪一寸,不光如此,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姐姐虽然带着面纱,但是笑起来特别好看。不笑的时候,姐姐的眼睛也很好看,像是会说话一般……” 成衣店这边,黎语颜她们前脚刚出店门,女掌柜后脚就写了一张笺子,派专人送去东宫。 松果拿着笺子呈送至夜翊珩跟前:“殿下,这是华阳堂送来的,先皇后亲自画样的那一套学服被人选中了!选中那人像是有些精妙的身手,掌柜没能看清,但确实是身手上佳。” “哦?”夜翊珩眉梢一挑。 第10章 竟然是她 据他所知,母后刚当上皇后时,创办了馨雅学堂,不光如此,还亲自画样学服。 只不过她画样的学服,身段要求极高。 这么多年过去,没人能穿出那衣裳的精妙。 是以,如今的学服尺寸上都有不少改动。 而母后精心设计尺寸的那套却一直留着! 没想到今日被人选中了! 松果恭敬道:“是,殿下,笺子上如是写。” 夜翊珩欣慰点头:“甚好。” 不管是谁家千金,这人能穿了合适,亦算是对母后的告慰。 松果将笺子展开:“笺子还特别注明了,选中这套衣裳的千金正是黎家五小姐。” 夜翊珩俊眉微蹙,竟然是她! -- 次日便是十一,黎佳佳早早地来清语居等黎语颜。 看到黎语颜从里屋出来,饶是昨日见她穿过一次学服了,今日再见,仍震惊了黎佳佳的眼。 正应了那句,体如轻风动流波! 这才是窈窕淑女之身段! 能将状似最简单款式的衣裳穿出令人移不开眼的惊艳之感来。 “姐姐乘我的马车去吧。” “怎么了?” 黎府马车也是分等次的,黎语颜是嫡女,自然是可以乘坐高规格的马车。 黎佳佳也是嫡女,只不过是二房,黎二爷身上无爵位,是以他们家的马车等次稍微低一些。 昨日出门,黎佳佳随黎语颜乘一辆马车。 而这辆马车今日却被黎曼婷与黎露乘去了。 “就是三姐四姐早早地就将马车占了去。” “无妨,左不过是代步工具。”黎语颜抬步走往院子。 昨日黎曼婷的嘴脸她还记忆犹新,这种人定是会在细枝末节上来争口气。 马车在馨雅学堂门口停下。 妙竹将小荷包别到黎语颜腰间,不放心地叮嘱:“小姐,荷包里我放了些糖果蜜饯,还有一块你经常把玩的玉牌。糖果蜜饯嘴里乏味了就吃,玉牌无聊的时候玩。” “有吃有玩的,我怎么觉着你是在送孩童上学?” “那可不,婢子从未离开小姐那么久,今日要分开整整一个白天呢!” 妙竹得意地挑眉,自己可比小姐大好几个月。 夫人在世的时候,就说让她照顾好她,她一直记着!若非学堂有规定,下人随从不能入内,她定要跟着去。 黎语颜笑出声,点了点她的脑门:“是,我记下了。” 黎佳佳见状,瞧向自己的丫鬟琴香:“你瞧瞧,我要是嘴馋了怎么办?” 琴香颇为老实,垂头小声道:“那请五小姐匀你一点儿。” 话落,四人皆笑。 等姐妹俩进了学堂,妙竹与琴香便乘着马车回府,待快要散学时来接。 鉴于黎语颜不知自己被分在哪个班,便只好跟着黎佳佳往教舍走,顺便遇到夫子时问上一问。 这么一走,从左往右几个教舍依次路过。 不少女学子从窗户探出头来,纷纷窃窃私语。 昨儿华阳堂一幕,已经在馨雅学堂小范围传开。此刻她们见到黎语颜本人,一来震惊于她穿学服的惊艳之态,二来庆幸她面容太过丑陋需要以轻纱遮面,还是比不过她们。 除此之外,更有人议论:“你们说她会被安排到哪个班?” “这种不必考核就进来的,定会去甲班。” 甲班的女学子听到后,悄声同黎曼婷道:“曼婷,你五妹妹会来咱们班么?” 黎曼婷温婉道:“我五妹妹自小不喜识文断字,怕是要叫你们瞧笑话了。” “竟然是这样,那不是丢曼婷的脸么?” “就是就是,曼婷可是咱们班的才女,摊上这么个妹妹,真是一言难尽!” 就这时,有一位女夫子从桃李苑出来,对黎语颜道:“你便是今日新入学的?” 黎佳佳适时介绍:“这位是曹大家,专授舞业。” 黎语颜颔首,行礼:“见过曹大家。” 曹大家从上到下打量了黎语颜,最后将目光移到她的面纱上,定了一瞬,才道:“你被分到丁班,请随我来桃李苑,取一套书籍。” 话音刚落,其余几班的女学子们皆是松了口气,面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不屑的神情。 方才还担心此丑女与她们一班是有辱她们,这会子看来,适才的担心是多余的。 黎曼婷眼眸划过轻蔑的讽意,在众目睽睽下,轻移莲步到黎语颜身旁:“妹妹无需自恼,勤勉学问还是可以改往其他班级的。” “多谢姐姐鼓励,妹妹还真的不需要!”黎语颜语调淡淡。 仿若周遭的一切皆与她无关。 丢下一句话,黎语颜便随着曹大家离开。 入到桃李苑,黎语颜发现这桃李苑其实就相当于现代学校的教师办公室。里头不同隔间坐了各科夫子,有男有女,有年长有年轻的。 跟着曹大家的步子往里走,黎语颜觉察那些夫子的目光似有若无地从她面上扫过。 自打在脸上贴斑块面皮,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是以,不管别人的目光有多探究,她都能从容忽视,平静应对。 再则,斑块面皮本就是她面上祛斑时掉落的,若非自己有些医术,这面皮如今还长在脸上。 取了书籍,黎语颜出了桃李苑,身后立时传来众夫子的议论。 “她便是黎家女,准太子妃?” “正是她!” “可惜了那身量身段,脸丑了便上不得台面。” “夫子慎言!再怎么说,咱们均在先皇后创办的学堂共事。”说话这人对着虚空作揖,“看在先皇后的面上,咱们身为师长,理应做好表率。” 方才那人嗤了一声,侧头问:“曹大家,她在你负责的班,你怎么看?” 曹大家沉吟一瞬,动了动唇角,才道:“她与太子殿下婚期将近,想必不会在学堂太久。” 言外之意便是,你们想议论就议论,不想议论的就闭嘴。只要那黎家丑女不给她管辖的班级惹是生非,余事皆与她无关。 黎语颜一到教舍,黎佳佳十分高兴地招呼她坐到自己边上的空座上。 隅中过,至正中,学子们用午饭,过后午歇。 午歇时,黎佳佳悄悄拉了黎语颜到书斋一角。 “姐姐加入我们这队,好么?” 话音甫落,书橱后出来四人,皆目光灼灼地看着黎语颜。 第11章 只此一块 黎佳佳小声解释:“我们五人成不了队,六人才可以参与考核,可是我们才五个人。” “所以你想我加入你们这队?”黎语颜开门见山。 黎佳佳当即点头:“实不相瞒,听大伯父说姐姐要来学堂,当时我就存了这个念头。” 黎语颜眸光一扫,眼前的五个少女,除了黎佳佳长得俏皮周正,其余一个是微胖型的,一个面上长了青春痘,另外两个怯弱得不行,丝毫没有存在感。 “学堂里那么多学子,怎么就你们被选剩下了?” 微胖的那位少女道:“咱们几个是丁班里头最差的,所以……” “而且我们的才艺确实不如人。”面上长了痘痘的垂首轻声道。 她想不明白,自己脸上只是长了面疮,而眼前的黎家五小姐面上据说有丑陋斑块,为何还能这般自信? 自己怎么就不行呢? 黎佳佳拉住黎语颜手臂:“我们也想参加考核,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也不枉费进学堂一遭。” 黎语颜:“你们也该听说我之所以戴面纱,那是因为我是丑女。加入你们的队伍,只会拖累你们,你们还想我加入么?” “想!”黎佳佳与微胖的那位少女齐声道。 “为何?” “我们五人本就是被嫌弃的,咱们也算同病相怜。”黎佳佳回答着,微胖的那位少女点头附和。 其余三人却没有黎佳佳她们这么乐观,在她们看来,就算能参加考核,她们也是赢不了的。 黎佳佳瞧出她们心思,鼓励道:“能参加就可以证明自己,就算输了,好歹经历过,无憾!” 闻言,黎语颜颔首:“我同意加入你们。” 黎佳佳高兴得蹦起来,觉得不够,展开双臂用力抱了抱黎语颜。 乍然被人一抱,黎语颜浑身不自在,连忙伸手将人推开。 黎佳佳十分厚脸皮地笑:“姐姐好软,身上好香。” 就这时,门口进来几人,为首的便是昨日华阳堂的那位粉衣少女。 微胖的那位少女认得她,小声同黎语颜介绍:“她是徐家女,其父乃太常寺少卿。” 徐家女满目的不屑与讥笑:“想参与考核没那么容易,此次考核为的是花朝节,能参加的人需要经过曹大家的同意。” 有人附和:“花朝节重要的是舞技,就凭你们几个?” 黎佳佳瞪了她们一眼,侧头对黎语颜道:“姐姐,咱们去舞社问问,曹大家喜欢午休时在舞社练舞。” 几人出了书斋直奔舞社,却不想跟在她们后头的人越来越多。 “要有舞社的等第牌才能参加。” “今日才插班入学的,怕是没资格。” 黎语颜驻足:“等第牌是什么?” 黎佳佳也停了脚步,抿了抿嘴,手指摸了摸腰间。 “馨雅学堂的舞社有等第牌,入门牌便是铁牌,依次往上是铜牌、银牌与金牌。”徐家女哼笑道,“这几个丁班最差劲的怕都是铁牌吧,至于新来的连铁牌都没有。” 今天的机会不错,能报昨日在华阳堂被拉手指之仇。 如是想着,徐家女挑衅的目光看向黎语颜,随后对黎佳佳道:“把你腰间揣着的铁牌拿出来让人瞅瞅。” 这话一出,四周皆笑。 女学子们纷纷拿出自己的等第舞牌炫耀。 那些笑得夸张的大都拿着金牌,再不济也是银牌,唯有黎佳佳她们五个俱是铁牌。 黎语颜看着这些一寸宽三寸长的等第牌上的图案,陷入沉思。 见状,有人耻笑:“连铁牌都没有的,就别想参加考核了!” “就是,现学现考都来不及了。” 黎语颜问:“这些牌是曹大家发的么?” 黎佳佳点了点头,颇为难受道:“姐姐,咱们要不就……” 黎语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们这队五人道:“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舞社就在眼前,黎语颜几步入了内。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碍于曹大家喜静,她们倒是规矩地等在舞社外头。 虽说规矩,但时不时地嗤笑,更是等着看黎语颜出来是何等的窘态。 适才舞社外头的纷争,曹大家看在眼中,此刻见黎语颜进来,便没什么好脸色:“因你是准太子妃,才破格入了学堂,参加考核,没这个必要。” 黎语颜轻轻一笑:“曹大家这么轻易就下了定论?” 舞社是她曹姝的地盘,没有其他夫子在,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太子殿下的名声已经如此,你是想让殿下的名声再差一些吗?”说话间,曹姝指了指门口,“若无其他事,请出去!” 黎语颜将腰间荷包打开,丢了一粒糖果放入口中,随后拿出玉牌把玩。 曹姝见她竟敢在此吃零嘴,刚要发火,眼睛却是被玉牌给惊住了。 “你这玉牌是哪里来的?” 黎语颜两根手指轻轻捏住玉牌,往半空一抛。 她这么一抛,吓得曹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玉牌摔在地上变得细碎。 黎语颜轻松接住玉牌,悠然开口:“我不知道这玉牌作何用,方才看同窗们都有类似的牌,虽然材质不同,但上头的花纹却是一般无二。” 曹姝岂会不认得这玉牌? 玉牌本就是她的! 且世上只此一块! 记得一年前,她久久不能在舞技上有所突破,便游历河山以散心。 某日,在一山巅见到一舞技超群出众的仙子正凌空而舞,那舞蹈她从未见过。 就她从山这边跑去时,那里已经不见仙子人影,只留下她的几位婢女。 那时她一直想要突破自己的舞技,遂想拜师,便留下贴身玉牌以示诚意。 婢女们收了玉牌帮她传达,终于机会来了,婢女们告诉她,第二日太阳升起时,她们主子还会再来舞一段,让她好生学习。 虽然当时她只学了仙子舞蹈的十中之一,但凭此她顺利进了馨雅学堂当夫子。这一年她稳坐馨雅学堂舞艺夫子的头一把交椅,且被人尊称为曹大家。 此刻再见玉牌,她十分激动:“是我师父来了吗?” 黎语颜又看了一眼自己当成小玩意把玩的玉牌:“你师父?” “是,虽然我只学了一段她的舞,但在我心里她便是我师父。” 此刻的曹姝眸中已不见方才的不敬之态。 第12章 掉马边缘 黎语颜面纱下的唇角微勾:“你不必理会玉牌是如何到我手上的,你只需记着玉牌是在我手中。” “是!”曹姝恭敬颔首。 眼前少女这么年轻,难道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师父能把玉牌给她,说明她的舞艺非常不错。 想自己用玉牌只换得一段舞蹈,看来眼前的少女比她更得师父青睐。 思及此,曹姝还是忍不住问:“你与我师父是何关系?” 黎语颜不回答她,只淡淡问:“你且说我能不能参加考核?” “能能能,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师父她老人家?” 当年她都只能远远瞧着,未能见到师父的容貌,如今回忆起,颇感遗憾。想来是自己的学艺不精,不能入师父的眼。 老人家? 黎语颜呛出声:“咳咳咳……此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闻此言,曹姝顿觉眼前的少女应该就是她的小师妹了,遂当场亲自带人出了舞社。 见曹大家与黎语颜出来,学子们纷纷道:“曹大家,她不能参加吧?” “她连铁牌都没有,定是不能!” 曹姝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黎语颜符合条件,能参加考核!”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她们辛苦考得等第牌,这丑女什么牌都没有,竟能参加考核! “什么?” “为何?” “还请曹大家给个说法!” “她有舞社唯一一块玉牌。”曹姝将黎语颜手中的玉牌展示给众人看,“玉牌比金牌更高等第!” 瞧着那莹润的玉牌,做工精细,纹案精美,众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众人十分清楚地看到玉牌的花纹与她们的等第牌一致,且玉牌甚有光泽,看上去很有年头,不像是临时新制的。 在她们考等第牌时,是听说有玉牌,却是无人见过,还以为最高等第便是金牌了。 如今乍一见,瞠得她们呆立当场。 少顷,有人悄悄提出质疑:“她初来乍到,如何会有玉牌?” 曹姝自然不会将自己一年前学舞的经历说出来,那会失了自己在学堂的威望。 “散了吧。”曹姝挥手,对黎语颜微微颔首,旋即进了舞社。 黎佳佳几人很是欣喜,拿过黎语颜的玉牌瞧了又瞧。 徐家女酸道:“开了后门拿到的金花帖子,有玉牌不足为奇。” 这些人越是酸,黎佳佳越是高兴。 不远处的黎曼婷与黎露一脸地不悦望着这边,见黎语颜的视线往她们这边看来,两人走来恭喜黎语颜。 “恭喜五妹妹了。”黎曼婷微笑道,“咱们从未见过玉牌,五妹妹真是幸运!” 言外之意十分明显,听得周围人一阵附和:“是啊,一直以来都是金牌最佳了呢。” 黎语颜将玉牌随意丢进荷包:“小玩意罢了。” 随后抬步往教舍走。 这么重要的玉牌,在她眼中竟是小玩意! 众人皆愣。 不过,纵使她有玉牌又如何,还不是靠着太子殿下的关系进的学堂,说不定此玉牌亦是太子殿下事先备下的。 相对有些人羡慕黎语颜拥有玉牌,黎曼婷却是不以为意。 在她看来,黎语颜大字不识几个,舞艺方面更是草包,就算有了玉牌能参与考核,却是去丢人现眼的。 至于黎佳佳那几颗歪瓜裂枣,手拿铁牌,不值一提。 到时候陪衬得她更好,那便是最好! 与黎曼婷所想一般,其他学子们也想到了这个层面上,黎语颜黎佳佳这队不是丑女,就是身段不行,还有面上有面疮的,剩下几个更是低到了尘埃里,着实不足为惧。 学子们一面眼红嫉妒,一面对黎语颜玉牌来历有所疑问。 就连黎佳佳也好奇地问:“姐姐的玉牌从何而来?” “偶然所得,凑巧罢了。”黎语颜从荷包里拿出一把糖果,匀给队友。 黎佳佳嘴里塞了糖,笑得甜甜的:“那极好,说明咱们就是有缘分。” 等她们一行人到教舍时,有夫子让黎语颜去学堂外头购买文房四宝,以便下午的书法课使用。 “姐姐,我带你去。”黎佳佳道。 黎语颜摇头:“不用,你们可以练一下舞。” 清晨下马车时,她就注意到学堂门口有一墨斋,专售文房四宝。 到了墨斋,黎语颜选好笔墨纸砚,就在结账时,身后传来一道油腻的声音。 “正是巧,咱们又见面了。”来人展开折扇,状似优雅地扇了扇。 不用转头,黎语颜便知来人是韦锐立。 见她不语,韦锐立又道:“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此女能将馨雅学堂的学服穿得如此娇俏,真是赏心悦目! 黎语颜付了银钱,捧了笔墨纸砚转身,垂眸不看韦锐立,径直往外走。 韦锐立跨了一步,拦在她跟前。 眼前的她睫毛浓密纤长,微微垂着,在下眼睑投下两道暗影,不辨喜怒,只觉她神色淡淡。 如此清冷的妙人,令他心头一动,不知面纱之下是何容颜。 黎语颜不想跟此人有何纠缠,往侧边跨出脚步。 却不想韦锐立同步而行,伸手一挡,另一只手直接伸往她面上,欲将面纱摘下。 黎语颜笔墨纸砚下的食指曲起,就在她准备做点什么时,一只十分好看的手霎时捏住了韦锐立的手腕。 面纱尚未碰到,手腕被人钳住,手顿时麻得失了知觉,韦锐立怒目看向身旁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年轻男子:“莫欺……” 他正要骂上几句,待看清眼前这人是镇北王府世子,意识到自己惹不起,忙嬉皮笑脸赔罪:“世子,误会误会!” 男子这才放手,韦锐立逃也似的离开墨斋,奔回国子监。 黎语颜不认识眼前的男子,但鉴于他出手解围,她微微福身:“多谢!” “不必。”男子抬手虚扶。 就在这时,墨斋外一马车停下。 姜乐成掀着车帘,将看到的一幕说与夜翊珩听:“镇北王府世子怎么与黎五凑到一块了?” 夜翊珩将视线转过去,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两个人影子。 今日眼睛有所好转,却仍看不清,但起码有了光感,还能看见轮廓。 按照之前眼疾发作的情况来看,虽然时间长短不定,但这次眼疾发作的时间确实是久了些,这让他以为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便会彻底眼瞎。 第13章 不想见她 “镇北王府是黎家主支,宁远侯府是偏支,黎世子算是黎语颜的族兄弟吧,他们在一起好似没什么奇怪的。”姜乐成小声嘀咕。 夜翊珩却是知道,黎宗发与镇北王才是族兄弟,镇北王府世子与黎语颜已经出了五服,已是六服了。 姜乐成自说自话:“不是,万一出了五服呢?” “嗯?” 声音清冷,颇具威严。 见夜翊珩眼风扫来,姜乐成登时闭了嘴。 明知道他今日还是瞧不见,姜乐成就是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刀子。 自己多嘴了! 姜乐成拍了拍自个嘴巴子。 声音清脆。 夜翊珩收回目光,虽说出了五服可以成亲,但是…… 但凡要点脸的世家同姓不婚! “回东宫。”夜翊珩再度出声。 姜乐成疑惑:“殿下,咱们不去馨雅学堂了?” 先皇后的墨宝要送去学堂,用以激励学子,这人怎么变卦了? “下回吧。” “为何?”姜乐成十分不解。 先皇后的生辰月即将到来,按照以往,每逢此时,馨雅学堂均会举行书法大会,用以纪念先皇后。 夜翊珩睨他一眼,不语。 姜乐成又拍了一下自个脑门:“该不会是不想看到黎五?你今天不还瞧不见么?再说了,她戴着面纱呢。” “聒噪!”凉凉吐出两字,夜翊珩闭眼假寐。 还在墨斋里的黎语颜看到一辆规制宽大装潢奢华的马车停了又走。 这般华贵的马车,不想注意都难,不禁多瞧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她看到了马车外头挂着的铭牌—— 东宫! 夜翊珩在车内? 若非赐婚,她亦不想跟他接触。 做了两个月的梦,梦里每回都被他掐脖子。 她很惜命的! 镇北王府世子也瞧见东宫马车重新启动,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随后对黎语颜作揖道辞。 待黎语颜将视线从驶去的马车上收回,眼前的年轻男子正与她礼貌道别,遂颔首致意。 大步离去的年轻男子身形颀长,容色俊美,又不失英武威严。方才韦锐立称其为世子,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人。 想起韦锐立见了此人像是老鼠见了猫,她被韦锐立纠缠的郁闷心情平复了些许。 -- 日昳时分,丁班学子上书法课。 夫子让学子们写“永风飞家”书法基础四字,唯独让黎语颜描红,描的还是“一”字。 虽说都是丁班学子,但不少自个瞧不起自个同窗的,尽想巴结甲班的。 此刻听到黎语颜需与稚龄孩童一般描红,不少人开始窃笑。 黎佳佳侧头想要劝慰一二,却看到黎语颜认认真真地描着一字。 那严肃认真的态度让她不忍打扰,便未开口。 课余,黎语颜需要描红写一字的事情,像一阵风似的传到了别的班中。 徐家女轻笑着找到黎曼婷。 “曼婷,你那五妹当真是丢人现眼,且不论她那玉牌是从何得来的,这光是写字……”说话间,她摇头掩唇,“委实让人惊讶!居然要从写一字开始,呵呵呵……” 黎曼婷敛去某种笑意,佯装很不好意思地道:“五妹她不喜识文断字,家父为此也是伤脑筋,倒叫大家笑话了。”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曼婷是咱们班的才女,怎么会有那么个妹妹?” 黎曼婷温婉道:“写字对她来说十分痛苦,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少说两句吧。” “就你还护着她,要我说你就是太善良。”徐家女提高嗓门,“瞧瞧,瞧瞧,这便是差别!一个美一个丑,一个才女一个草包。” “才女不敢当,不敢当。”黎曼婷笑得越发和煦。 有黎语颜这个陪衬,她才女的名头是越来越响。 看来,这小蹄子不光能替她嫁给瞎眼病弱太子,还能帮她铺路,作用不小。 散学时,黎曼婷去丁班,想关怀一下黎语颜。 却不想瞧见她正在练习笔画。 竖钩。 一竖一钩,收尾。 那出神入化的运笔,瞬间让黎曼婷震惊不已。 她不认为只一堂课,她就能写得这般炉火纯青,定是巧合。 黎语颜端详了一会,很快将纸揉成团,抬眸望向门口的黎曼婷:“三姐姐怎么过来?” 黎曼婷眼中的讶异消散,微笑道:“咱们一起归家吧。” 黎语颜侧头指了指刚拿着“出恭入敬”牌子回来的黎佳佳:“不必了,我与六妹一道就成。” “也好。”黎曼婷又微微一笑,转了身离去。 本想来看笑话的,哪承想这丁班学子个个都不要好,别的班都还在探讨学问,她们早早散了。 笑话没看成,倒是让她看到那竖勾的精妙运笔。 黎曼婷心里不停地琢磨着,如何能将这运笔练好。 黎佳佳呆愣地瞧了黎曼婷远去的身影,皱眉:“她怎么来了?” 自己方才腹痛难忍,问夫子要了块“出恭入敬”牌子,没想到方便回来,已下学。不光如此,还见到黎曼婷在套近乎。 五姐姐可是她们成队的关键,黎曼婷想来从中作梗么? 真让人讨厌! “她说让我与她一道回家。”黎语颜收拾好笔墨纸砚,“咱们走吧。” 黎佳佳挽住她的胳膊,嬉皮笑脸道:“还是姐姐好,姐姐舍不得撇下我。” 自己之前腆着脸跟在老三老四屁股后面,被人嘲笑还要陪笑。 从今开始她不干了! 五姐姐虽然面上有斑,但心眼好。 有些人是心里有斑,那就过分了! 姐妹俩到了学堂外头,妙竹与琴香已经在马车旁翘首以盼了。 两人在各自的丫鬟搀扶下上了马车,车子刚启动,黎佳佳透过车窗瞧见一幕,忙拉了黎语颜一起瞧。 “姐姐你看!” 顺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黎语颜看到黎露十分娇羞地将一荷包塞进了刚出国子监大门的韦锐立。 “他们……” 黎语颜的话还未问出口,黎佳佳哼道:“姐姐有所不知,在姐姐被大伯父送去山里不久,胡姨娘便有意让四姐姐嫁到韦家去。四姐姐见韦锐立长得英俊,便动了心。这两人悄悄往来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胡姨娘长得妩媚,四姐肖似其母,此二人走到一起不奇怪。”黎语颜说得无波无澜。 黎佳佳吃惊道:“姐姐能这么想,妹妹当真佩服!” 第14章 打个照面 待回到清语居,妙竹拿出银子,愤愤道:“小姐,婢子午后去账房领了咱们三人的月例。小姐才六两银子,婢子是一两,赵妈妈也是一两。” 黎语颜黛眉微蹙:“这么点?” “婢子当时就觉得少,账房却说,府中月例银子,嫡小姐六两,庶出小姐为四两。大丫鬟是一两,赵妈妈原本是五百钱,因为清语居的人手还没添上,就给赵妈妈一两。” 赵妈妈小声道:“这是明面上的,那些有生母的,私下有补贴。” 她原本是先夫人的丫鬟,先夫人故去,她开始装聋作哑,月钱是一降再降,这点早就看清看透了。 妙竹点头:“婢子偷偷打听过,三小姐明面上也是六两,但是每个月实际拿到手却有二十两。” 她们临时被人从山沟沟里接来,身上没带多少银票。若是小姐要查夫人与大少爷的事情,少不得打点,目前这么点月钱,这可如何是好? 黎语颜瞧出她的顾虑,轻声道:“银子的事不必担忧。” “小姐有法子?” “我今晚就去收点本金与利息。”黎语颜轻松一笑。 另一边。 黎曼婷回府后,迫不及待地进了自个书房,将散学时看到的运笔练习了数十遍。 分明只是一竖一钩,她怎么都练不出黎语颜那镇定自若,气定神闲的银钩虿尾来。 一时间,气得她将笔墨纸砚摔了一地。 没有深厚的功底定是写不出那种状态,黎曼婷越发觉得黎语颜练笔时只是巧合。 如是想,她才好受些。 -- 入夜。 春夜静谧,晚风轻柔。 看到黎语颜穿了男装,头发束起,妙竹兴奋道:“小姐带上婢子!” 黎语颜伸手点她额心:“赵妈妈守在院子里,你就在屋里装作我,若有人来,还能应付过去。” “小姐放心!”妙竹重重点头,旋即端来温水,服侍自家小姐将面上的斑块面皮轻轻揭去。 连着好几日贴着斑块面皮,饶是面皮本就是自己的,贴过处还是有些不适。 黎语颜细细洗了脸,抹了自制香膏,这才舒缓不少。 “小姐……小姐……”赵妈妈进来,甫一看到面上光洁如玉的自家小姐,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黎府,此事就咱们三人知。” 赵妈妈是母亲身旁的人,黎语颜本就不打算瞒着她。 “是,老奴知晓了!”说话间,赵妈妈难受起来,“小姐天仙一般的容貌,嫁了太子,那岂不是……” 妙竹嘻嘻笑:“鲜花插在牛粪上?” 赵妈妈噗嗤笑出声:“你个小滑头!” 黎语颜轻轻笑了,抬手将原本柔和的眉毛描了,面上化得男性化些,端的是剑眉星目,眉目俊朗。 要查大哥的死因,需要潜入兵部查阅那次战事的卷宗。可潜入兵部哪有那么容易,所以她打算先从李羽入手。 今晚准备去会一会他。 再则,他欠她的银子该还了。 嘱咐了赵妈妈与妙竹一通,黎语颜来到院子,趁着夜色足尖一点,跃上屋顶,悄然离开了黎府。 按照李羽当初给的地址,黎语颜来到一酒楼。 虽说此刻已是亥时,但酒楼里异常热闹。 找小二要了一包间,在楼梯上快到二楼时,迎面下来两人。 一人是夜翊珩,另一人是之前在殿内见过的年轻男子。 夜翊珩若是真瞎那就认不得她,只是他边上这人怕是会将此刻的她与殿内见过的她联系起来。 虽说对自己的男装扮相有些自信,黎语颜还是下意识地展开折扇,悄悄往自己脸跟前遮了遮。 “这酒楼的老板不知道是如何做生意的,我觉着菜品没有隔壁醉鲜楼的好,客人却是络绎不绝。瞧瞧,都这个时辰了,还有人来。”说话间,姜乐成不经意抬眸看到了一位模样十分俊俏的小郎君。 咦,这人好像有些眼熟,一时间倒是想不起哪里见过。 再想看时,那小郎君已经上了二楼。 黎语颜收了折扇,思忖一瞬,觉得不对劲。 夜翊珩倘若真的眼瞎,此刻行走楼梯怎的不需人搀扶? 微微侧头,她往楼梯望去…… 就这时,眼覆白纱的夜翊珩恰好转过头来。 不知为何眼覆白纱的夜翊珩竟让她有些紧张,黎语颜忙将身型往柱子后头一躲。 到了一楼大堂,夜翊珩喃喃自语:“有人在背后盯着咱们?” 都是眼疾闹的,若非此刻他只能观人轮廓,何须这般不确定? 姜乐成闻言,往楼上楼下各处瞧了:“没有啊,该不会是你感觉出错了吧?” 这会的黎语颜已经进了包间,淡然入座,对小二道:“麻烦请你们的大老板出来。” “公子,是小的服侍不周,让您不好点菜么?” “倒也不是,只是我有重要事情要说,还请小哥帮个忙。” 没想到眼前的小公子还挺有礼貌,小二有心想要数落两句的话说不出口了,当场请来掌柜的。 黎语颜扫了一眼掌柜,摇首:“我想见的是你们幕后大老板。” 掌柜眯了眯眼,眼前之人怕是来闹事的。 不点菜平白无故占了一包间,还想见大老板,哪有这种事情? 再则大老板岂是他说见就见的? “这位小公子,你要是不喝酒不吃饭,那就请出去,别耽误我们做生意!”掌柜傲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若是想骗吃骗喝,本店恕不招待!” 黎语颜唇角微扬,拿出玉佩轻轻放在桌上。 玉佩触碰桌面声响虽轻,但清脆。 眼前的小公子神态自若,掌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这才看清了桌面上的玉佩。 遂忙作揖赔不是:“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公子恕罪!小老儿这就去请大老板过来。” “无妨,左不过多等了会。”黎语颜整了整衣袍,面上仍是淡淡的。 掌柜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对着小二喝道:“没眼力见的家伙,还不快给贵客上好茶!” 小二嘴上称是,心中腹诽,要论眼力见,掌柜亦不过如此。不过,自家掌柜见到一块玉佩怎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掌柜急得差点撞到门框,后退一步,对着黎语颜尴尬一笑,这才出了包间。 第15章 规矩奇葩 少顷,在掌柜引领下,一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包间里。 “你来京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提前去接你。”李羽一掀袍子潇洒入座,继而轻笑,“你这打扮是骗傻子的吗?” 眼前的少女容颜绝色,大半年不见,竟愈发让人移不开眼。如此明妍的少女,竟扮做男子,怎么瞧都不似男儿郎。 “何出此言?” 黎语颜抬眸,入目的男子剑眉星目下一双狭长的凤眸,端的是风姿俊秀,神韵超然。 李羽唇角微掀:“你当世人都是傻子,分不清楚你这身段与面容是男是女?” “我下次贴两撇胡须?”她低头瞧了自己的装束,并无不妥。 此刻的姜乐成在马车上连打好几个喷嚏,差点被有洁癖的夜翊珩踹下马车。 “殿下,我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骂我?” 夜翊珩不理他,顾自按了按眉骨。 忽地车身一晃,车夫旁落下一人,正是若风。 他侧头对车厢内的夜翊珩道:“殿下,属下去到了麟卿阁,并未见到神医。” 夜翊珩尚未开口,姜乐成先叹道:“若风都寻不到,那些世家子弟更是无望。” “属下打探到,神医行医规矩甚为奇葩。合眼缘的,他分文不取;不合眼缘的,哪怕出万两金,他都不屑。” 姜乐成嘶了一声:“如何算眼缘?” 太子都快彻底瞎了,还能怎么眼缘? 眼…… 太子缺的就是一双明亮的眼! 此等规矩,简直了!气得姜乐成踹了一脚车厢。 他这力道,车厢丝毫不晃,倒是脚趾头痛得他差点哭出声。咬了唇,硬生生憋回去,眼角却是落了滴泪。 夜翊珩这才淡淡开口:“你且去问,诊金出到多少,才能出山?” “是!”若风对着车厢内拱手,旋即使了轻功离开马车。 酒楼内,李羽眸光一转:“如此装扮其实不成问题。” 她若恢复女儿装扮,惊艳世人的眼,届时不知会吸引多少人。 黎语颜淡笑:“想问你讨还银子真难,这年头欠钱的都是大爷。” 一旁当隐形人的掌柜,头垂得极低,此时闻言,旋即解释:“小老儿眼拙,望贵客海涵!” 这位扮成小公子的姑娘能得他家主子匆匆赶来,身份自是不一般。 如是想,他后背脊冷汗津津,特别是自家主子对此尚未言一词,只淡淡睨了他,唬得他差点下跪叩首。 若不是有旁人在,他此刻定要磕上几百个头,好叫主子别辞了自己。 李羽已经知道适才之事,对黎语颜抱歉一笑,继而冷眸落向掌柜:“还不快滚!” “是,是,是。”掌柜立时遁走。 黎语颜将玉佩往李羽跟前推了推:“物归原主!” 李羽并未拿玉佩,直接掏出银票放在桌上:“当初你借我五百两,今日还你两千两。” 大半年前。 那日,狂风大作,暴雨急骤,他们于一山野客栈偶遇。 彼时,他左手手臂骨折,身上银钱被盗,想住客栈躲避狂风暴雨,却是身无分文。 出于医者本能,黎语颜用几根筷子固定了他受伤的手臂。 手臂的疼痛减轻不少,李羽觉眼前的少女人美心善,厚颜开口:“可否借在下五百两银子?” 妙竹当即阻止:“我家小姐好心医治你,你借钱还狮子大开口,天底下竟有你这般人?” 他目光越过妙竹,径直看向她,拿出怀中一块玉佩:“荒郊野岭的,没有当铺,我以贴身玉佩抵押。小姐若同意,等会我写个地址,他日有缘或你来京,凭此玉佩,我定双倍奉还!” 黎语颜瞥见他腰间挂了一令牌,上书工部。 皇城内的六部衙门,工部与兵部中间只隔了个刑部。 此人是工部之人,且看他玉佩价值不菲,想必有些来头,对兵部内部的构造大抵有些许了解。 妙竹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小姐,这人空有皮相,怕是骗子!” 黎语颜莞尔一笑,伸手取了男子手中的玉佩:“此玉不止五百金。” 妙竹咂舌,一边是五百两银子,一边是五百两金子,这么说来自家小姐不亏。 李羽道:“小姐好眼力!” “此玉只是抵押。”黎语颜淡淡瞧了男子一眼,而后将玉佩交到妙竹手中,“给他五百两。” 玉佩作为贵重物品可以抵押之外,若是赠送便有其他蕴意,是以,话还是说清为好。 李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唇角微弯:“那是自然!” 思绪从记忆中回来,黎语颜拿了一千两银票,剩下一千退还与他:“之前说好的双倍,你给多了。” “那日一别,我未曾言谢。”李羽转了转已经彻底恢复的手臂,趁机道,“玉佩在你那大半年,归你了。” 在客栈离别时,他问她叫什么名,届时可以还她银钱。 她说叫李语。 为了跟她套近乎,他言:“你叫李语,我叫李羽,咱们之间的缘分……” 话尚未说完,被她像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给硬生生憋回去了。 今次见她,李羽心里满满当当,似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银票已够。”黎语颜淡淡一笑。 “你不收玉佩,我过意不去。” “你若真要谢,可以帮我个小忙。”黎语颜适时开口。 “别说一个忙,十个八个都成!”李羽高兴道,“你用过夕食没?若没有,咱们这里吃点;若已用,那去对面茶楼慢聊。” “早用过。” 想请人帮忙,黎语颜便随他的脚步去了茶楼。 在茶楼包间内,李羽开门见山:“什么事,请说!” 黎语颜并不打算全盘告知,只道:“我有位大哥在兵部,我想去看他,该如何走?” “兵部在皇城廨署内,去到皇城宫门口一问便知。” “这个我知。”黎语颜沉吟道,“大哥在卷宗室,我若是想给人惊喜,该怎么走?” 他若问起大哥姓名,她随便套一个兵部之人。倘若他问他们姓氏如何不同,她大可以说是一个随母姓一个随父姓,亦或者是表兄。 李羽凝眸看向她。 虽不知她去兵部究竟是所为何事,但直觉告诉他,事情不简单。 且她大抵知道自己不会问她大哥姓甚名谁,若是一问,自己李羽的化名怕是要被戳穿了。 第16章 流言甚好 黎语颜坦坦荡荡地回视他:“你若是觉得我有什么想法,你大可以不说。” 眼前的少女是他的恩人,李羽明白,当时的情况,他出了那地界再寻医,手臂断无恢复的可能。 她使的虽只是简单的接骨术,但荒郊野外的,哪能轻易寻到其他会医之人? 见他思忖,她又道:“我真的是想见大哥,大哥许久不曾归家,你若不信,就当我不曾提过。” 与卷宗一起的定有大哥的遗物。 见物如见人,她确实算是去见大哥的。 黎语颜起身:“告辞。” 既然他与她之间已经两清,那就没有什么好聊的了。 兵部,不光有将士的履历与卷宗,更有兵籍、兵械与军令,故而兵部守卫森严,机关重重。 她若要在兵部来去自如,遂急需一份地形图。 一时半会得不到,她大不了多做打探就是。 李羽立刻喊住她:“慢着,我可以告诉你卷宗室在哪。” “什么条件?” “你觉得我是唯利是图的人么?”说着,他起身,“此等机密,不宜在包间讲,你随我来。” “去哪?” 他有那等玉佩,在京城繁华地段有酒楼与茶楼,不是世家子弟就是名门之后。据她所知,在京的世家大族皆无李姓,李羽这名怕是化名。 “我不会把你卖了。”男子笑得和煦,“快跟上!” 黎语颜挪动脚步,跟他出了包间。 这时,台上说书人讲得正酣,台下宾客叫好声四起。 “怎么样,故事够吸引人么?”李羽笑吟吟地问。 黎语颜眉眼微动:“挺吸引人的,我只是好奇,太子尚未大婚,说书人为何讲得如此起劲?” 连洞房花烛夜太子不行的细节都描述得淋漓尽致。 “世人好奇太子与黎家丑女的婚姻状况,无法,本在下月的婚期,硬是改了。茶楼生意骤降,本小爷就随便杜撰了点。” 看她面色似有不悦。 他连忙问:“怎么,你不喜欢?” 她摇头:“故事新颖,挺有意思。” 怪不得太子的流言越来越甚,且没人来干涉,可见身旁这人有些来头。 “你也说好,那便是真好。你且放心,说书说的可不是咱们天晟的太子。”李羽挑了挑眉,“不过现实中,我倒是觉得咱们太子眼瞎得好。” “为何?”黎语颜挑眉。 说是杜撰,可世人不傻,一听便知是天晟的太子夜翊珩。 他轻轻一笑:“咱们天晟的太子最喜美的事物,人也不例外。这眼睛瞎了,娶了个丑婆娘,他若能看见,岂不是要被丑死?” 丑婆娘…… 黎语颜一噎。 他问:“我说得有何不对?” 她扯了扯唇角:“你开心就好。” 不多时,两人上了三楼。 一道密室门被他打开:“里头说话,外头的人听不到,你有什么难处要我帮忙直言便是。” 男人抬手示意她入座:“其实你去兵部,倘若真是寻兄长,问下令兄的同僚便知,而你转而问我,可见是有隐情。” 没想到这人心思玲珑至此,黎语颜诧异地挑眉,继而淡然坐到他对面。 “你之前说自己在京城消息灵通,故而请你帮忙。你别想太多,我不是要兵部如何,只想查一桩旧事。” 听她说了实话,李羽思忖一瞬:“你想去兵部,我不便带你去。” 以他的身份不太合适出现在兵部。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供地形图,你要查旧事,那卷宗室的分布与机关设置定要周详,容我几日,届时我给你。” “多谢!”黎语颜起身真诚作揖。 李羽抬手虚扶:“咱们之间不必言谢!” “时候不早,我回去了。” 无甚好借口将人留住,李羽悄然叹息:“好,路上注意安全!” 随后亲自将人送至茶楼外。 小厮过来,望着黎语颜的背影,好奇地问:“爷,那小公子是谁啊?” 竟能得他们爷亲自相送。 还怪漂亮的,像个女娃娃。 “我也不知道。” 此为真话,他与她之间好似有种默契,彼此不问真实身份。 李羽心情甚佳地摩挲着玉佩,转身回茶楼。 “呃……”小厮连忙跟上。 -- 东宫里,灯火斐然。 这两日双目有光感,夜翊珩行走较往常自如些,纵使是夜间,亦是。 姜乐成动了动锦靴里的脚趾头,还麻麻地钝痛着,见夜翊珩走得比他还快,遂急步跟上。 “殿下,今儿茶楼处听到的浑话,你当真不气?” 夜翊珩唇角微动,那茶楼与酒楼是谁人的产业,他心知肚明。 “说书人所言,无伤大雅。” 人家摆明了说是杜撰,勿要对号入座,他若是气了,还真让小人得逞了。 “可我气啊!”姜乐成义愤填膺道,“要我说殿下该拒婚,这世上的流言定会少一半!” “孤却是觉得流言甚好。” 姜乐成十分不解:“殿下何出此言?” “古往今来,有多少废太子能善终?”夜翊珩反问。 这句反问,震得姜乐成木在原地。 他是太子伴读,太子若是被废不能善终,他呢? 亦是! 夜翊珩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自被立为太子,他便是众矢之的。如今的情况是这些年来,最为轻松惬意的。 他的那些兄弟们,对他的警惕也降到了史上最低。 就算不被废,史上没有哪位储君在不登基的情况下,还能安然惬意度过一生? 就算是父子,身为皇帝的父亲,与身为太子的儿子,身份使然,他们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父子。 皇帝一方面要培养太子成为储君,一方面忌讳太子权利过大,成为他的心腹大患。是以,会另外扶植一个或几个皇子来制衡太子。 如今的局面,怕是父皇最喜看到的。 一个失明病弱的太子,极大程度让众皇子起了斗心,又相对平衡。与此同时能让父皇看到谁人能成为下一个合格的太子。 虽说他因失明病弱降低了风险,但想要他性命之人不在少数。 毕竟他早走,新太子才能早立。 纵观史册,每一次皇权更迭皆伴随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胜利者万人敬仰,失败者万劫不复。 为君难,为太子难,为失明病弱太子亦难。 第17章 百般诋毁 春光暖阳无限好,花枝摇曳惹人醉。 不用着学服的日子,满学堂一派旖旎春色。 女学子们穿红着绿,各显姿态。 黎曼婷练了一夜的毛笔字,那竖钩,钩了一晚上,丝毫没有精进。早晨起来,上下眼睑泛起青乌,拿香粉盖了几层,才得以出门。 在教舍外看到黎语颜经过,她便亲热地唤:“五妹妹。” 黎语颜回以微笑:“三姐姐。” 黎佳佳嘟了嘴,拉着黎语颜快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这姐姐当得有多出色。” 自从在黎曼婷这边吃过不少闷亏,她对黎曼婷这种假意亲热的行为特别不齿。到教舍内,一直气呼呼的。 黎语颜笑她:“生气的时候两腮鼓鼓,煞是可爱。” 头一回被人夸可爱,黎佳佳噗嗤笑了。 两人刚到丁班教舍门口,面上长痘的少女忽然哭着跑出教舍。 见状,黎语颜不明所以:“她怎么了?” 黎佳佳也不知为何,只道:“她叫米欣梅,昨儿姐姐加入我们这队时,光顾着高兴,都忘了介绍。欣梅面上的暗疮一直是她心头大石,使了不少妙方偏方,都无用。” 到教舍早的学子不少,许多聚在一起闲聊,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她们。 这让黎佳佳十分火大,直接问了自己队伍里微胖的那位少女:“罗梦儿,你来说发生了何事?” 罗梦儿捏了捏自己圆润的手臂,走来小声道:“她们在说欣梅面上脓疮。” 黎佳佳皱了眉:“她们又不是头一回说,欣梅为何哭成那般?” “听说她未婚夫昨夜收了通房,她们笑话她,说她连个通房都比不上。”罗梦儿说话时,声音越来越轻。 “太过分了!”黎佳佳气得不行。 黎语颜淡声问:“此事如何得知?” 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中见怪不怪,但一般有了未婚妻的,怕妻家说道,都会暗地里收通房。 哪还有将通房与人家闺阁小姐相提并论的? 罗梦儿气道:“问题就在她未婚夫的表妹也在学堂内,事情就这么传开了。那人不光来羞辱欣梅,还带着同窗来咱们班指指点点。欣梅她本就内向,这么一来就受不住,哭了。” 被人贬低了身份不说,还被耻笑,心里定不好受。 教舍内私语那些人提高嗓门:“我们又没说错,她面上暗疮,是人见了都恶心,更别提她未来的男人了!” “就是米欣梅的错,若不是她,连带着我们丁班都被人瞧不起。” “叫我说,你们这队六人该单独开一个班,丑的丑,胖的胖,一个正型都无!” “你们这种人,活该都被男人嫌弃!” 这些话听得黎佳佳鼻孔撑大不少:“一个二个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还男人男人,难不成你们想男人想疯了?” 一杏衣少女冲过来,指着骂:“黎佳佳,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当不了黎曼婷的小尾巴,如今逮着个丑女就觉着自己身份高贵了不少?” 另一人讥笑附和:“你那心思不就是觉得在黎家那些姐妹中,终于有比你更丑了的么?” “你们满口脏话!”一波接一波的谩骂,直冲黎佳佳而来,气得她心口起伏剧烈。 罗梦儿微胖的身材瑟瑟发抖,这些谩骂她多次领教过。 她们队的另两人低着头缩在教舍一角,生怕谩骂再次扯到自己身上,否则今儿哭的便是她们。 此情此景,黎语颜已能平静对待。 五年前,黎家偌大的正厅里,几百号宾客对她的辱骂,她仍记忆犹新,那时她便得了个天下第一丑女的名号。 如今这些只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她拍了黎佳佳与罗梦儿的肩头,正要开口怼这些惹是生非的几句,没想到,徐家女的声音从窗牖传来。 “黎佳佳,你父与黎侯虽是兄弟,但你父只是记在你祖母名下。表面上你是嫡女,说到底你的出身连黎露这个庶女都不如!” 闻言,黎语颜震惊不已,此事连她都不知道,这徐家女如何知晓? 思来想去,唯一一个可能便是黎曼婷或者黎露传扬出去的。 黎佳佳虽有耳闻,但此刻听别人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却是头一遭。 “徐雅香,你胡说八道!” 徐雅香讥笑着从门口进来:“你父亲据说是从低贱婢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黎老太爷膝下子嗣单薄,这才将你父亲留下。” 这些话传扬出去,不光她父亲名誉受损,她与弟弟今后的人生也将受到影响。黎佳佳整个人被这些话浸得凉凉的,浑身发冷颤抖。 觉察她颤抖得厉害,黎语颜捏了一下她的手,冷眸睨向徐家女。 “要知道当年的事情那可是……”徐雅香顿觉黎语颜的目光森冷,如寒光刀剑,令她一阵战栗,忙闭嘴不言。 黎语颜迅速从荷包掏出糖果,指关节曲起准备击出—— 就这时,教谕夫子怒喝:“吵什么吵,成何体统?” 黎语颜这才收手。 “大家都去校场,今日太子殿下莅临学堂,将先皇后的墨宝送来,大家可一睹风采。”教谕夫子铁青着脸,“教舍里乌烟瘴气的,莫要在太子殿下跟前失了分寸!” 众人颔首:“是,夫子。” 教谕夫子扫了黎语颜一眼,这个凭借准太子妃身份进来的,据说还当殿拒婚过,如此没有规矩之人,他得好好给她个明示。 “黎语颜,你虽已赐婚给太子殿下,但如今你是学堂学子,既为学子,理应恪守学堂规矩,你可明白?” 方才谩骂的那些人窃笑。 黎语颜神情淡淡:“学生明白。” -- 春日漾漾,春绯娇花。 校场上立满了各色女学子。 夜翊珩在姜乐成的陪伴下,登上了高台。 “殿下,我想不明白,黎家丑女如何能进馨雅学堂?”他往台下扫了一眼,众少女各有千秋,美不胜收,唯有黎家丑女戴着面纱,与周围景色格格不入。 真煞风景! “闭嘴!”夜翊珩俊眉微动。 学堂山长连忙迎过去,恭敬拱手:“恭迎太子殿下!恭迎小公爷!” 随后带着众夫子与学子一道叩拜:“我等参见太子殿下!” 夜翊珩微微抬手:“免礼。” 众人起身。 第18章 飒爽打脸 山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日学堂之幸,众学子之幸,能得太子殿下亲自将皇后墨宝送来……” 这时,台下徐雅香压低声音:“太子都要没得当了,谁还在乎先皇后的墨宝?” 声音虽轻,但刻意让黎语颜听见。 都说失明的人,耳力极好,黎语颜不知道夜翊珩有没有听见。 但她已被赐婚与他,就算自己不想嫁,此等情景下,她不允许有人在她耳边说这话。 她若是不加制止,别人只会变本加厉,甚至连带着她一起欺辱进去。 再加上,方才教舍内的一幕,她的火气仍在。 两笔账一起算! 黎语颜捏了捏纤细的手指头,一个转身,扬手在徐家女面上扇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此刻众人正在聆听山长讲话之际,巴掌声尤为突兀。 此巴掌,黎语颜未曾用内力,而徐家女唇角已然渗出血丝。 她捂着肉眼可见红肿的面颊,尖锐着嗓音,目眦欲裂地尖叫:“你敢打我?” “就是打你了!如何?” 徐雅香抬手欲反击,却被黎语颜抓住了手臂。 手臂挣脱不出,气得她胸口一滞,充血的眼瞳都差点瞪出眼眶:“你凭什么打我?” “你方才在我耳边诋毁我未来夫君,大胆妄言需要我替你再说一遍?”黎语颜一字一顿,不疾不徐地反问。 话落,又扇了她一巴掌,给她两个脸颊上了对称的胭脂。 徐雅香惊声尖叫:“你又打我?” “打的就是你,大家都瞧见了。若我打得不对,大可以报官抓我!” 旋即,黎语颜又甩了一巴掌,这次加了丝内力。 徐雅香被打得懵掉,待反应过来吐出一口血,血水里赫然挟裹着一颗牙齿。 气得她面色发紫,脖颈上青筋毕露:“你个丑八怪,我要让你知道知道,姑奶奶不是好惹的!” 听曼婷说丑女面上有很可怖的斑块,自己定要将她面纱扯下,让众人瞧瞧,才能消她心头之怒。 黎语颜清浅一笑:“要说丑,此刻你的模样是更丑!” 被一个丑女说自己丑,徐雅香气得眼梢通红,上前几步,就要去抓面纱:“我跟你拼了!” 手伸往黎语颜面上抓去。 黎语颜轻巧避开,一扬手又在她面上甩了一巴掌。 “方才在教舍,你对我六妹百般诋毁,需要我替你父母教你如何做人?如何尊敬他人,尊敬他人的父亲,嗯?” 徐雅香丝毫没料到自己非但没碰到她的面纱边角,却被她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台下如此情景,丝毫没有影响台上夜翊珩的平静无波。 山长尴尬地不行,朗声质问:“徐雅香,你刚才说了什么?” 徐雅香哪里肯说,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唇角的血丝污了脸,整个人狼狈不堪。 教谕夫子对黎语颜十分头疼,方才所言真是说到狗肚子里去了,怒道:“黎语颜,你作甚?” 黎语颜琉璃色眼眸中划过一丝嘲讽:“教谕夫子是得了徐家什么好处,不问她,偏问我?” 分明只是一句提问,却极具质疑与侮辱,教谕夫子脸色青白交加。 此等草包丑女,如何能发现他与徐家之事? 定是巧合罢了! 可台下面遮白纱的少女袅袅婀娜纤细,背脊却挺得笔直,莫名感觉她身上有种气势,让他心惊害怕。 “徐雅香方才说殿下太子之位不保,谁还在乎先皇后的墨宝。”黎佳佳终于出了气。 五姐姐能如此帮她解气,从今往后,五姐姐的大腿,她要抱得牢牢的! 此话一出,周遭皆静。 徐雅香身子一软,差点栽倒,嘴上却硬得很:“都是你们姐妹胡诌,联手欺我!” 黎语颜淡淡睨向徐雅香:“适才所言,周围听见的可不少。” 嗓音清亮,语调轻缓,丝毫没有咄咄逼人,却噎得徐雅香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教谕夫子后背发凉,此刻还是不出头为妙。 而徐雅香脸色彻底惨白,虽然太子失势,但明面上还是太子,岂容她当面侮辱?想到后果,家里人定头一个饶不了她,心思百转间,直接闭眼假装昏倒。 而那些在教舍讲闲话的少女们,腿也开始打颤,早都没了先前嚣张的气焰。 山长连忙带着教谕夫子对夜翊珩赔不是,旋即让人将徐雅香抬下去,直接送回徐家。 一曲闹事过后,墨宝仪式继续进行。 夜翊珩白纱下的凤眸落向黎语颜,只看到一个身影,看不清容貌。 不过台下的她,身形笔直,那气定神闲的态势不容人小觑。 这女人不简单,明明对他厌恶至极,想方设法地想将赐婚作废,人前倒是给他面子。 既如此,他得回馈一二。 “孤失明眼盲又体弱多病,此等情况众人皆知。”嗓音温润如玉,清雅悦耳,“尔等莫要因此诋毁孤的太子妃!” 言罢,唇角漾起一抹温柔浅笑。 尚未成亲,这就护上了,众人皆惊。 难不成太子眼瞎,心也跟着瞎了? 台侧站着的姜乐成直接惊掉下巴,昨儿连黎家女的轮廓都不愿见到,今儿倒是稀奇了! 连太子妃的称呼都用上了! 最震惊的莫过于黎语颜,这个夜翊珩,她低估了他。 此人端的是矜贵之态,但她分明看到他眉宇间那抹冷凝,凉薄的唇畔那味疏离与淡漠。 不理会台上台下各异的议论声,夜翊珩一抬手,让后头立着的松果将卷轴交给了学堂山长。 山长喜不自禁地双手接过,教谕夫子连忙弓着身驼着背帮山长将卷轴展开。 两人一唱一和地讲述先皇后的墨宝如何地惊艳。 教谕夫子更是卖力讲述先皇后对馨雅学堂的贡献,生怕自己先前的行为,让太子记恨在怀。他一边讲,一边注意太子的神情,见太子面容端雅,这才放心不少。 黎语颜抬眸,台上卷轴上的毛笔字,行云流水苍劲有力,或遒劲或婉转,或婀娜或矫健,似能穿透人心。 她弯唇,先皇后果真奇女子也! 此等奇女子怎么能生出阴鸷冷酷的东西来? 冷不防地,夜翊珩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唬得教谕夫子捏着卷轴的手抖了三抖。 第19章 想嫁与孤 仪式过后,学子们四散。 山长见太子与黎家五小姐关系甚好,便想给个机会,遂唤住黎语颜。 “殿下与黎五小姐要不要去我书斋坐一坐?” 好促进感情。 黎语颜脚步一顿:“多谢山长美意,不必了。” 就这时,山长领着夜翊珩与方才被称为小公爷的男子一道过来。 “我书斋有不少先皇后墨宝,黎五小姐可去观瞻观瞻。” 黎语颜正要再次拒绝,却听得夜翊珩清冷道:“山长盛情,不好推脱。” 言外之意是愿与黎语颜去山长的书斋聊一聊。 姜乐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巴差点磕到地上,太子他撞邪了吧? 眼前之人分明眼遮白纱,黎语颜总觉着有眸光瞧向自己。 蓦地让她汗津津的,这般“瞧”着她,那感觉像极了梦里的他要掐她脖子的时候…… 顿觉脖子上凉飕飕的。 她的脖子纤细,易折断。 在她思忖间,夜翊珩轻咳一声:“那就劳烦山长了。” 无法,黎语颜只好让黎佳佳她们先行回教舍,自己则跟着夜翊珩走。 校场上留了不少女学子,这些少女们凝望着太子与黎语颜相携往山长的书斋走去。 纷纷眼泛酸气。 不得不承认,若太子不体弱无隐疾的话,哪怕他眼瞎,她们也很愿意嫁给太子的。 太子其人,遮着白纱还如此好看,真当是赏心悦目! 山长见两人一路无话,便开口:“殿下,黎五小姐虽初到学堂,但颇为努力。” “山长无需担忧,该如何教导便如何,不用看孤的面子。”夜翊珩一派云淡风轻。 黎语颜捏了捏拳。 等到了书斋,山长很识趣地借口离开,顺便将姜乐成拉出书斋外头,顺手还帮忙掩上门。 黎语颜不想与某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这很容易让她想起连续做了两个月的梦。 着急离开,又想着让他尽早去跟皇帝说取消赐婚,她率先开口:“殿下是觉得臣女不学无术,需要进学堂好好学习一番?” “是何缘由,让你以为是孤将你弄到这学堂来的?” 入耳嗓音犹如玉石相击般清冷动听,却又似寒冰冷酷清冽。 她蹙眉:“难道不是么?” “你需清楚,学堂是母后所创,孤怎么可能将你弄到此地来?玷污学堂盛名!” 黎语颜自嘲一笑:“按照殿下的意思,竟是臣女不配了。既如此,殿下怎不拒婚?” “你想听原因?”夜翊珩似笑非笑道。 “请讲!” “你最希望的便是拒婚,孤若拒婚了,岂不是遂了你的意?” 他漂亮的唇角流泻出潋滟笑意。 此人笑容挂在唇畔,眉间却寒凉入骨。如此神情,居然能出在一张脸上,黎语颜顿觉此人深不可测。 “呵呵呵……堂堂太子殿下竟也满口胡诌!殿下若当真愿娶,为何还要借先皇后生辰月当托辞,延了婚期?” 黎语颜毫不给情面地戳穿他的真实想法。 “看来你迫不及待想嫁与孤,那……” 夜翊珩步步向她逼近。 云淡风轻的俊容上,迅速笼了一层阴鸷。 恍惚间,黎语颜像是置身梦里。 梦中不堪且疯狂的场景,皆是他这般迫近她开始。 每回,她都会惊出冷汗。 黎语颜掐住手心,才叫自己不在他跟前失了分寸。 “殿下误会了,臣女一如那日殿上所言,配不上殿下。”她轻轻一笑,缓了心绪,“殿下人中龙凤,臣女却是地上尘埃。学堂同窗,市井小民皆可议臣女如何貌丑。” 听李羽所言,夜翊珩最喜美的事物,人亦不例外。 “可惜殿下瞧不见臣女,若非如此,定让殿下瞧个仔细。让殿下深刻知晓,殿下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臣女貌丑无颜,废物草包,实在不该绑在一起。” 想起方才一道与夜翊珩过来的小公爷就在门外,她又道:“或者让小公爷帮忙瞧一眼,再细细说与殿下听,臣女如何地貌丑。” 门外贴着耳朵听的姜乐成顿时吓得半死。 夜翊珩朗声笑,旋即唤来松果,离开。 黎语颜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用了力气,却是无用。 出了学堂,姜乐成忙问夜翊珩:“你明不想见她,为何还见?” 他若再看她的斑块,当面吐了,又该如何? 夜翊珩不语。 今日,他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能看到她的身形轮廓。 此女身量在女子中算高挑,但在他跟前,额头只在他下巴处,胆子竟不小。 姜乐成絮絮叨叨:“殿下,往后千万别让我去看她面容,呕吐的感觉着实难受。” 夜翊珩在松果的搀扶下上了东宫马车,姜乐成紧跟了进去。 “徐家女之父如今在哪任职?” “回殿下,徐父正是太常寺少卿。”松果恭敬道。 夜翊珩冷声道:“半月后将其调去吏部,任吏部侍郎。” 姜乐成连忙提醒:“从少卿到侍郎,从礼部太常寺到吏部,这是升迁了,殿下!” 夜翊珩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半年后派他代表御前去巡查各处官吏,路上若是遇到泥石流之类,倒是便宜了他;若是遇不到,将此人如今贪污之事全抖出来。” 姜乐成恍然:“吏部官员贪污罪加一等!” 他暗叹,殿下手段极高。 若是如今拿捏了,世人就知道是太子所为。 且徐父的罪责就相对没那么重,但若是按照殿下所言,那罪责最轻的便是抄家。 最为重要的是,这般谋划后,无人会联系到太子头上。 姜乐成盛赞,太子出气,不在一时半会,而在长长久久。 心头下定决心,一定要寻到神医,一是为了太子,二是为了自己。 他与太子自小绑在一起,太子生他便活,太子薨他便死。 只有寻到神医治好了太子的眼,太子才有希望夺嫡。 思及此,姜乐成道:“殿下,据说神医是个老头,虽然麟卿阁是神医住所,但他居无定所,且常年游历。这种老头,不知道何物能合眼缘?” 夜翊珩轻哼:“什么合眼缘,不过是财迷罢了!” 姜乐成连连点头:“殿下所言极是,金山银山地堆着,自然合眼缘了。” 第20章 当勤勉之 夜翊珩离开时,黎语颜也想走。 但壁上挂了不少字画墨宝,落款处皆盖了皇后宝印,吸引了她的目光,便不自觉地多待了片刻。 山长进来,没看到夜翊珩,吃惊地问:“太子殿下呢?” “殿下已走。” 山长仰头,目光盯在字画上,喃喃道:“老朽一把年纪,见过无数聪慧之人,却从未见过太子这般高智的。” 如此形容夜翊珩,黎语颜眸中划过诧异。 眼前的山长胡子灰白,年岁上大抵六旬有余,是她在学堂内见过的为数不多和蔼可亲的长者。 “当年,皇后亲自登门,让我出山任学堂山长。皇后知遇之恩,老朽铭记。皇后心怀锦绣,她所生的殿下珺璟如晔。可惜了,殿下如今……” 失明又病弱。 长长叹息后,他又道:“你既已为准太子妃,当勤勉之。容貌美丑不过表象,皮下三寸皆白骨。黎语颜,你懂老朽之意么?” 闻言,黎语颜动容,遂俯身作揖:“学生谢山长教诲!” 山长所言,温暖人心。 倘若五年前的原主也能听到如此肺腑之言,彼时的她应该不会那么孤寂吧。 与山长道了辞,黎语颜回到教舍。 黎佳佳见她回来,悄声道:“欣梅告假归家,后面几日都不来了。” 黎语颜沉默,想要别人不欺辱自己,唯有自己强大。 旁人如何劝慰,皆无大用。 -- 散学后,姐妹俩相携出教舍。 一路行,周遭的议论少了不少,却仍有。 路过甲班教舍,黎语颜清晰地听到不少闲话。 “曼婷,早间在山长书斋那里,太子殿下拂袖离去,留下丑女独自一人,据说为此山长还训了她一顿。”说话之人掩唇轻笑,“若你是准太子妃,太子殿下定不会如此。” 黎曼婷之志非空有虚名的准太子妃名头,她要的是真正储君的正妻之位。夜翊珩命不久矣,她才不屑。 此刻听人这么说,却是十分受用。 “五妹她幼年容貌极盛,如今变成这等模样委实难受,看我薄面,还请以后不要在我五妹跟前提及丑女二字。” “曼婷啊,你真是傻,你这么替她着想,她有感激你么?那日你劝她勤勉学问可以脱离丁班,她说不需要。” “我与她终归是姐妹,她待我薄情,我却不能待她寡义。” 黎曼婷语调越发婉约,不知情的人乍一听,便觉得她识大体,顾大局,堪为世家贵女之典范。 习武之人,身手与耳力成正比,甲班教舍内的闲话,黎佳佳没听清,黎语颜却是听得一字不差。 黎曼婷的为人,她早已看清,与祖母、父亲与冯氏,如出一辙。 “六妹,既已散学,为何甲班乙班还有不少学子?” 黎佳佳有些心不在焉:“就想让人觉得她们好学上进。” 往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黎佳佳,今次散学时像是蔫了。 回到黎府,黎佳佳直扑父母所在院落。 一直忍着的委屈,在见到贺氏时,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落。 这模样着实惊到了贺氏:“怎的哭成这般?谁欺你了?” 黎佳佳将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往贺氏身上抹:“徐雅香说我爹爹只是记在祖母名下的,爹爹生母是个低贱婢女……” 放衙归来的黎宗辉闻言,沉了脸。 贺氏惊愕,虽有听说,但她从未确定,更不询问夫君,怕伤了夫君面子。 在安慰女儿时,贺氏眼尾瞧见丈夫已经回来:“宗辉……” “确系事实。” 外人已在传,他堂堂大丈夫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贺氏将女儿扶好,起身:“咱们想个什么法子,倘若这般下去,必会影响儿女终身大事。” “太子殿下的流言谣言多不胜数,你可见他压制过?”黎宗辉在黎佳佳对面坐下,“莫哭了。” “我不哭了。”黎佳佳立时抹了泪,“今日五姐帮我出了气,在全学堂夫子与学子跟前,当着太子殿下与小公爷的面,五姐姐连扇了徐家女四个巴掌。” 黎宗辉贺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 “徐家女嘴角流血,还被打落一颗牙齿。五姐姐当真给我出气,若不然,我在学堂就哭了。” 断不会忍到家里来。 黎宗辉将放衙路上买的两盒糕点,推了一盒到女儿跟前:“给语颜送去。” “好!”黎佳佳吸了吸鼻子,高兴地站起,拎着糕点直奔清语居。 瞧着女儿变得欢快的模样,贺氏低声问:“夫君,关于你身世之事,你觉着是谁人传扬出去的?” “大哥年长我十岁,我出生时,他早就明事理了。”黎宗辉轻哼一声,“家中管事仆妇想要在黎府讨生活,断不可能讲此等闲话,你说还有谁?” 贺氏惊出一身冷汗:“可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到佳佳要议亲了来说?” “妇人之见!”黎宗辉叹气道,“毅儿阵亡已过五载,倘若毅儿还在,此等秘辛应该不会传扬出去……” 若是黎毅还在,那他便是宁远侯府的世子。黎浩就算想取而代之,目标便是李毅,暂且不会将矛头对准他们二房。 如今黎毅不在,黎浩成了黎宗发唯一的儿子,继承宁远侯爵位是名正言顺。 但总有小肚鸡肠之人,将黎宗辉的身世揭露出来,就算黎浩后续出现什么问题,侯府爵位断不会落到二房。 如此直接将二房的路堵得死死的。 贺氏本就聪慧,这么一提点,她就想清楚了里头的弯弯绕绕。 “夫君,你说毅儿阵亡可有猫腻?” “你的意思是冯氏的手能伸到战场去?”黎宗辉摇了摇头,“冯氏没这个能耐。” 这边厢夫妻俩聊得惊心动魄,那边厢黎佳佳拎着糕点跨进了清语居。 “姐姐,我爹爹让我送来糕点,你快尝尝。” 听到声响,黎语颜迎出屋子,看到黎佳佳鼻子两旁亮晶晶的。 饶是她素来端雅,亦忍俊不禁:“六妹脸上是被蜗牛爬过了吧?” 黎佳佳反应过来,丝毫不恼,哈哈大笑,旋即将糕点往妙竹怀里一塞。 “我得在姐姐这洗把脸,怪不得我一路走来,小风一吹,面上紧皱起来。” 第21章 万两黄金 洗脸后,黎佳佳吵着要黎语颜把糕点吃了。 盛情之下,黎语颜吃了一块,给了妙竹与赵妈妈各一块,余下都进了黎佳佳的肚子。 不光如此,黎佳佳在清语居用了夕食才回自个院子。 妙竹收拾着碗筷:“六小姐倒是真性情。” 黎语颜微微笑了,她哭过尚未净面,便来送糕点。 可见不将她当外人。 黎家教养女儿温柔娴静,记忆中早已出嫁的大姐二姐便是如此。如今看黎曼婷与黎露在外的表现,亦是如此。 黎佳佳这般性情挺好! -- 过了几日,学堂休沐日。 就在黎语颜用朝食时,妙竹拿来一小竹管:“小姐,又有飞鸽传书,仍是麟卿阁来的。” 黎语颜展开看了,看后将信笺交给妙竹处理掉。 此次信笺上写的是一套暗语,妙竹瞧不明白:“小姐这回是何事呀?” “麟卿阁收到一份出价奇高的单子,问我去不去。” “出到多少?”妙竹忍不住问。 虽说她家小姐给人治病要不就是诊金奇高,要不就是用对方珍重的东西交换,要不就是看心情。 但都是分人的。 像是坏人,就算出再高的诊金也无用。 “对方一开口就是万两黄金,且说价钱可再议。” 在天晟,一两黄金便是十两银子,万两黄金就是十万两银子。出手如此,不禁让黎语颜怀疑对方的企图,甚至对方钱财的来历。 她留在麟卿阁的婢女为了不暴露她的行踪,也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诊金是她们私定,且因人而异的。 没钱的人,一个铜板就够。 若是钱财来路不明之人,自然要多收些,随后将其分给穷苦百姓。 “小姐去吗?” “再看吧,先让春柳应付一二,同时让夏桃查下对方身份。” 妙竹应声退下。 如此同时。 东宫这边,侍卫陌尘捏着快马加急送来的书信,疾步进了夜翊珩的书房。 “殿下,若风来信。”陌尘单膝跪地,双手将书信呈上,“若风在信上说,出价到万两金,对方才同意让神医考虑是否出山,后续还需再议。他目前人不能回,只好将信息快马加鞭送来。” 松果取了书信,递到夜翊珩跟前。 今日的夜翊珩眯着眼睛,能看清些许。 遂立刻拆开信封,将信纸上的字扫了一遍,随后猛地一拍,信纸震碎成粉。 见太子殿下大怒,松果小心提醒:“殿下身体要紧!” 陌尘眉头紧皱:“殿下!” “招摇撞骗,务必把所谓的神医缉拿归案,孤倒要看看他的命值不值万两金!” 先前听若风说神医对万两金都不屑,以为只是夸张说辞,没想到对方是贪得无厌。 陌尘立即拱手领命而去。 -- 黎府,清语居。 就在妙竹备了信鸽飞走时,宫里来人宣黎语颜进宫。 入宫时,黎语颜问宫里人,让她即刻进宫是所为何事。 内侍只道:“黎五小姐去了便知,此乃皇上恩典。” 她没做什么,不配赏赐。一时半刻揣测不了,黎语颜索性不想了。 到了宫里,内侍没有将她带往议事的贤德殿,而是去了一偏殿,上书星宁殿。 见黎语颜有些疑惑,内侍这才解释:“此乃九公主寝殿。” 她与九公主素未谋面,实在想不通,为何要她来此地。 就这时,夜翊珩正在小太监的引领下也到了。 内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前几日在学堂山长书斋里的对话,让黎语颜有些微恼,此刻再度见到某人,她不想行礼。 某人像是能看到一般,蒙着白纱的双眼似直直盯着她:“莫非黎五小姐亦眼盲,见不到孤?” 无奈,黎语颜微微福身:“见过殿下。” “呵。”夜翊珩莫名心情甚佳,大步进了殿内。 黎语颜咬了咬牙,直起身,跟随内侍也进了星宁殿。 殿内,檀木作梁,明珠为灯,白玉铺地,水晶珠帘为幕,鲛绡绢纱随风飘动,似云山雾海缥缈,当真是奢华之极。 能住这般寝殿,这位九公主想必深得皇帝宠爱。 怪不得那么多攀龙附凤之人对九公主驸马之位,趋之若鹜、垂涎三尺。 忽地,里头传来皇帝的朗笑声:“如此说来,朕的女儿这双腿是有救了?” 立在居所入口的内侍见到夜翊珩过来,高唱:“太子殿下到——” 宫女应声将鲛绡绢纱掀起,好叫夜翊珩黎语颜一行人入内。 屋内众人见到太子进来,纷纷行礼。 “此等虚礼今日便免了。”皇帝心情甚佳地摆手,随后抬手示意,让夜翊珩与黎语颜入座。 夜翊珩由松果搀扶着坐到高几旁。 黎语颜环视一周,屋内甚为宽敞,空着的椅子却只有夜翊珩身旁还有一把。 她缓步过去,轻轻坐了。 与此同时,将屋内众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 在美人榻上躺着一位着绯红衣裙的少女,她双眉弯弯,明眸善睐,容色照人,是个娇俏的美人儿。 不得不承认,天家的基因甚好。 美人榻边的藤椅上坐了皇帝,视线移动,一侧立了不少人。 其中一人,黎语颜认得,那便是黎浩。她所谓的二哥,刚回京那日见过。 记忆中,大哥眉目俊朗,二哥稍逊一些。五年过去,黎浩长开不少,却仍旧比不过大哥。 在黎浩边上有一凳子,坐了一位白胡子老头,不远处站着几位太医。 其中一位太医,黎语颜亦认得,便是那日夜翊珩派到黎府替她诊脉的曾太医。 整个屋内,除了九公主半躺着,坐着的人只有皇帝、夜翊珩与她,再加这位白胡子老头。 此情此景,不禁让黎语颜想到,是黎浩找到了“神医”,继而来邀功了? 就这时,皇帝道:“神医快看看太子的眼睛,过后给太子妃瞧瞧,她面上斑块能否祛除。” 黎语颜面纱下的唇角勾起,果然是“神医”来了,且让她看看这神医有何手段。 夜翊珩淡淡开口:“父皇,不知九妹的腿,神医如何说?” 皇帝看向“神医”:“把你方才的诊断说与太子听。” “神医”捋了捋自个养得丝滑的白胡子:“九公主腿疾,只需上好的天山雪莲、犀角、豹骨作药引,再服下草民开的方子,连吃七个疗程,定能痊愈。” 第22章 打假现场 “这位神医,孤尚未听到你的诊断。”嗓音清冷,自带威严,“你且说说,九公主的腿疾是因何而起?” “这……”白胡子老头一下子噎住了,这个缘故,他是真的没诊断出来。 这个黎浩也没跟他提过。 霎时,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好似将他架在火腿上炙烤一般,震得他汗水都渗出不少。 凭着行走江湖的经验,白胡子老头很快镇定下来:“皇上,九公主之腿疾,并非先天不足,而是后天造成。先天之因,神仙在世都无解;后天之因,依照草民方才所言便可。” 皇帝点头道:“珩儿,诸位太医均在,他们对神医的诊治皆无意见,可见神医医术高超。你的眼睛,还是快些让神医瞧瞧吧。” 夜翊珩淡笑一声:“父皇,儿臣的眼睛就不劳这位神医了。” “为何?” “儿臣以为他是诓骗之徒。” 天山雪莲、犀角、豹骨皆是名贵药材。 名贵药材只配作药引,这“神医”开的方子,怕是要用金山银山堆起来的吧。 眼前这个“神医”比麟卿阁那位更过分! 且,天下被人尊称为神医的只有麟卿阁那位。 若风尚未将人请出山,这黎家二郎如何能请得动人? 太子此言,在场的太医们纷纷直了直身体,太医院都治不好的腿疾与眼疾,他们还真的不信了,还有人能治。 方才这“神医”所言,确实有两把刷子,他们也不好判断神医真伪。此刻听太子所言,他们倒是十分希望这个神医为假。 如此,太医院的名声便保住了! 皇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轻哼一声,转而对黎语颜道:“黎家小女,你面上的斑块叫神医瞧瞧吧。” 黎语颜起身,施了一礼:“皇上,请恕臣女妄言,臣女以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这位老者怕是骗子。” 闻言,夜翊珩俊眉一挑。 此女倒是与他意见一致,可真稀罕了。 “你且说说,你如何知晓?” 他的声音朗朗动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看好戏的姿态。 就在黎语颜准备回答夜翊珩时,黎浩开口:“五妹,此神医是二哥我历经千山万水请来的,你勿要耍小孩子脾气。” 说话间,看向她的目光含了丝警告的意味。 “二哥此言差矣,五妹已不是小孩子,如何耍小孩子脾气?”黎语颜清浅一笑。 面纱下的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在场之人瞧不见。 但她这双眼中流露出潋滟的光华,倒是吸引了一日未曾开口说话的九公主。 “太子妃嫂嫂的眼睛好美。”九公主在美人榻上直了直身子,宫女立即过来塞了两靠枕。 寻了个舒服的靠姿,九公主继续道:“太子妃嫂嫂的声音也好听,我想听听为何在嫂嫂眼中,这位‘神医’是假的?” 太子与九公主相继提问,皇帝眉宇微蹙:“黎家小女,你就说个明白,朕不怪你。” 黎语颜再次福身:“若我说我是神医,在场各位可信?” “不信,不信。”曾太医头一个摆手,“据说咱们天晟神医是位白胡子老者,黎五小姐妙龄少女,如何是神医?” 其他太医一致地附和点头。 “这位白胡子老者,除了与传说中神医有一般白胡子外,在我看来,信口开河说他是神医,同样不可信。” 黎语颜慢慢踱步,至“神医”跟前,缓缓俯身。 “神医”如坐针毡,眼前的少女盯着他,好似要将人看穿。 她这双眼生得璀璨光华,自己招摇撞骗的手段在她眼中,让他感觉无所遁形。 黎语颜直起身:“麻烦曾太医给‘神医’诊个脉,此刻的他是否脉象紊乱,心律不齐。” 曾太医对着皇帝一拱手,皇帝颔首同意后,曾太医一把抓过白胡子老者的手腕按住。 须臾,曾太医开口:“正如黎五小姐所言,此人脉象紊乱,心律不齐,似是说谎之象。” 黎浩急了:“五妹,不得无礼!” “二哥莫急。”黎语颜淡然一个转身,伸手抓住“神医”的白胡子,用劲一扯,整片胡子就这么齐刷刷地扯了下来。 那“神医”一摸光秃秃的下巴,吓得从凳上跌坐在地:“我,我,我之前是有胡子的,人老了,胡子掉了。我,我,我就粘起来了。” 黎语颜将白胡子扔在地上,拍了拍手:“好了,白胡子是假,那神医的身份还能是真么?” 神医最具标志性的白胡子为假,身份自然亦是假。 皇帝大怒:“来人,将此人打入大牢!” 黎浩双膝一软,立时跪地:“皇上,小民知错,寻了许久的神医是假,小民有错!” 皇帝从藤椅上起身,挑了挑单侧眉毛:“此事不能怪你,方才朕与众位太医皆险些被骗。” 黎家二郎如此愚钝,险些害他失了皇帝尊严,此子今后断不能入仕。 想娶他的公主,更是连门都没有! 黎浩叩头致谢,低头时,瞧见那老者像一滩烂泥一般被拖走,顿觉后背脊发凉。 皇帝拂袖离去,众太医急急跟上。 见黎语颜的身影欲离开,鬼使神差地,夜翊珩问:“你如何瞧出胡子为假?” “太子若不眼盲,定能瞧出。”黎语颜丢下一句话,施施然离开。 借用她的名头,招摇撞骗,便是她最不能忍之事。 只一句话,怔得夜翊珩愣在原地。 美人榻上的九公主见状,抚掌大笑:“六哥也有今日,有趣有趣!” 夜翊珩光感瞧见地上还跪了一人,抬脚一踢。 松果立刻提高嗓门:“殿下眼疾行走不便,黎家二郎还这般跪在九公主宫里,实在是说不过去。” 被人一提醒,黎浩这才连滚带爬地起来,连连后退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星宁殿。 九公主又笑:“就这人也敢妄想本公主,简直痴人做梦。” 不理会九公主,夜翊珩手搭在松果手臂上往外走。 “方才那诓骗之徒,面上胡须可有异象?” 那么多太医都没瞧出,黎语颜又是如何瞧出端倪的? 松果恭敬作答:“殿下,小奴从没长过胡须,便是有异象,小奴也瞧不出。” 夜翊珩叹息:“此问为难你了。” 第23章 自私自利 黎浩出宫后,刚要跨上马背,被韦锐立拉住了缰绳。 “多谢你与我相争,若非你出价比我高,那骗子的罪责就落我身上了。” 言罢,韦锐立哈哈大笑。 前几日,他们的人马几乎同时找到那老头,可惜韦锐立所派之人身上银钱不多。 而黎浩则是亲自去寻的神医,一来,他身上钱财带了不少,二来,他亲自出马更显诚意。 是以,那老头算是被黎浩的诚心与钱财打动,遂与他进了京。 韦锐立也没想到,今日能得这么个好消息。 本来他来宫门,是想借机与神医套近乎,万一自己出价比黎浩高,神医同意与他一道,届时功劳便是自己的。 没想到,黎浩与神医早就进了宫。 这么左等右等的,竟然叫他看到那“神医”被御林军拖着走的画面。 再三询问之下,韦锐立这才知神医为假。 他忽然有种被黎浩拯救的感觉。 黎浩拍开韦锐立拉着缰绳的手,压低声音:“你中意我四妹,另一面又想着九公主驸马之位,居心何在?” “你四妹不过是庶女,你以为我能看上她?”韦锐立甩开缰绳,轻蔑一笑,“今日你引荐神医之功已然成了过,你觉得凭你之口,旁人是信你,还是信我?” “你!”黎浩气得捏着的缰绳跟着颤抖。 他如今赔了银子,还寻不到真神医,在天家面前,更是失了信。 与韦锐立一般,抱着半道截胡之心的世家子弟不少,此刻他们皆在看黎浩笑话。 黎浩失魂落魄地爬上马背,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浑浑噩噩地离开宫门。 等他回到黎府,冯氏兴冲冲地问:“阿浩,事成了么?” 儿子若能尚公主,她便是公主的婆母。在京圈贵夫人中,她便能抬起头来。 继室身份,特别是由妾扶正的继室,一定程度上来说名不正言不顺。由此,冯氏十分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能获得好亲事。 看着母亲激动的神情,黎浩垂首:“娘,那神医是假的。” “假的?”冯氏的声音瞬间拔高,“为何是假?” “儿子也被他骗了!”黎浩将荷包掏出,翻了个。 荷包里头空空如也,半张银票都无。 冯氏夺过荷包:“为娘给你那一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娘,当时好多人都争着叫那老头跟自己走,儿子出价最高,他这才跟了我。我也没想到,他是个冒牌的。”黎浩想不明白,“那人说起医理来,头头是道,儿子也是被骗了!” 拿着空荷包,冯氏颓然瘫坐在椅子上:“那可是为娘二十年来的私房钱啊!” 黎浩怒目圆瞪:“娘,今日在九公主寝殿内,原本皇上与太医们都相信那人是神医的,可等太子与五妹一到,风头就变了。” 冯氏细长的眉毛拧在一处:“如何变的?” “先是太子怀疑神医为假,然后是五妹当场戳穿。那老头吓得不行,这才露馅。”黎浩越说越气,“倘若太子与五妹不说神医为假,儿子的驸马之位就到手了!” 在他看来,整个太医院都看不好九公主的腿疾,就算找到了神医,结果还是一样。 更何况,先前皇帝说的是寻医有功者能尚公主。 并未说神医一定要治好九公主的腿疾,就算神医为假,公主腿疾无法治疗。等他顺利尚了公主,后续再言公主腿疾连神医都束手无策。 这么一来,一切问题皆迎刃而解。 那时,他的驸马之位与富贵已经在手。 可如今,失败了! 黎浩又道:“娘,儿子认为,太子说神医为假,大抵是觉得神医治不好他的眼疾。而五妹说神医为假,儿子怎么觉得是针对儿子。” “为何,那小蹄子竟敢与你唱反调?” “当时,儿子三番两次明示暗示五妹,让五妹不要多言。没想到她非但不听,还将老头的假胡子扯了下来,这才露馅。” 母子俩讨论许久,等黎宗发回来,一家三口又是一番议论。 最后得出结论,是黎语颜坏了黎浩好事。 黎宗发拍了桌子:“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在哪?” “爹,她比我先出宫。”黎浩乖顺道。 他折了银子,尚不了公主,又失信于天家,为防父母责怪,便一切罪责都推往黎语颜身上,以此出气。 这三人怒气冲冲地赶到清语居时,黎语颜正拿着棋谱自己与自己对弈。 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她头也未抬。 黎宗发过去,一把将棋盘掀翻:“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日在宫里,你不帮你二哥说话也就罢了,你竟然……” 质问间,黎宗发噎住,好像自己怎么说都不对。 黎语颜缓缓抬头,淡淡瞧着来人,清冷开口:“神医为假,身为天晟子民,难道没有揭穿的义务?” 冯氏撕破往日和善的嘴脸,叫嚣:“阿浩可是你二哥,你揭穿神医身份,那岂不是将你二哥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自问对你不薄,没想到你这么记恨我。我不是你生母,可阿浩却是你亲二哥啊!” 黎浩趁机道:“是啊,五妹,当时我明示暗示你多次,你却一意孤行。如今,我公主驸马是当不成了,你看如何是好?” 黎语颜轻轻摇了摇头,眼前三人的三观真是奇特,脑回路真叫自私自利。 “你们试想,倘若二哥顺利尚了公主,后续再被人揭穿神医为假,咱们黎家会不会被诛?抄家那是轻的。”黎语颜把玩着手中棋子,不疾不徐道,“父亲朝堂为官多年,这点道理,不用女儿来教吧?” 闻此言,黎宗发冷汗津津,面上一阵白一阵青地变幻不停。 冯氏一想到自己积攒多年的银钱没了,仍旧似泼妇一般叫道:“你就是看不惯你二哥好,你这个……” 话尚未完整骂出口,管家急匆匆来报:“老爷夫人,宫里来人,带着皇上口谕而来!” 皇帝口谕就似圣旨,众人连忙往前院赶。 等他们到时,黎老夫人、黎曼婷、黎露与胡氏,二房一家四口均在了。 内侍宣:“皇上口谕,黎五小姐聪慧机敏,才智过人,有太子妃如此,朕心甚慰!” 第24章 赏太子妃 口谕宣罢,内侍一扫拂尘:“宝相花瓶一对,景泰蓝赏瓶一对……” 后头跟着的众太监宫女端着各色赏赐,依次行至黎语颜跟前。 托盘上头有大小各异的锦盒,有些直接拿红绸盖着,瞧形状便知是一只只元宝。像是花瓶赏玩之类的,直接敞露着。 看得冯氏与黎浩眼睛都直了! 这些赏赐加一起,远不止一万两银子! 赏赐唱毕,内侍微笑道:“太子妃,这都是皇上与各宫娘娘的心意。” 随后指了一个三层妆匣,命宫女打开。 霎时间,妆匣里的各色珠宝首饰光辉璀璨,熠熠生辉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各宫娘娘与九公主一起挑选的,还望太子妃喜欢。” 黎语颜看到黎曼婷酸得止不住的表情,含笑道:“这么多东西,臣女如何好意思?” “您是太子妃,身份尊贵,该得的。”内侍拿出一份礼单双手呈给黎语颜,“您收好!” 黎语颜双手接过,礼貌颔首:“多谢公公!” 看她一点都不骄矜,内侍笑得越发和蔼。 原本他也不高看这黎家丑女的。 皇上因为假神医差点英明扫地,若不是她扯了假神医胡子,挽回了皇上颜面,皇上怕是会被天下人嗤笑。 此刻,他在宣读赏赐后言明是皇上与各宫娘娘的心意,她自称臣女,又双手接过礼单,对他这个阉人甚为有礼。 内侍瞬间觉得此女除了貌丑之外,行为举止有理有度,倒是符合一国太子妃所需的端方稳重。 思及此,他一个转身,对着黎宗发抬了抬手:“侯爷,借一步说话。” 黎宗发颔首,此阉人是皇帝身旁近身内侍叶公公,地位不容小觑。 遂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公请!” 二人行至厅堂外的游廊下。 叶内侍微笑瞧着黎宗发许久,看得黎宗发忍不住问:“公公有事请讲!” “皇上让咱家告诉侯爷,侯爷养了一个好女儿呀!” 黎宗发没反应过来,皇帝说的究竟是哪个女儿。 叶公公瞧出他的疑惑,直言:“皇上说的便是黎五小姐。” 黎宗发头一回从丑女儿身上得到一种与有荣焉之感。 “哪里哪里!”黎宗发又是摆手,又是对着皇宫躬身作揖,“都是黄恩浩荡,身为天晟子民,理应辨明真伪,去伪存真,小女不过是做了她该做的。” 叶公公面上笑盈盈的,心里嘀咕,假神医还不是你儿子找来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好似如此这般,便可把你儿子的罪责忽略似的。 真厚脸皮也! 厅堂这边。 黎曼婷看着妆匣的漂亮首饰,既羡慕又嫉妒,当初她若同意指婚给太子,这些东西便都是她的。 还有黎语颜什么事? 虽说太子失明病弱,可这些赏赐真的太过诱人! 特别是那些闪亮夺目的发簪,宫里的娘娘与九公主挑选出来的,果然不一般。市面上不曾见过的款式,材质用料都是绝顶的。 若这些首饰戴她头上,她不光能得才女的名号,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亦是信手拈来。 惹得她心里翻江倒海,一时间竟不知是何滋味。 鬼使神差地,黎曼婷开口:“五妹妹,这么多发簪头面戴得过来么?” 她这张丑脸配上如此精美的发簪,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黎语颜莞尔一笑:“我这人俗气,就算不戴头上,每天打开妆匣瞧着也欢喜。” 黎曼婷怕黎语颜的蠢脑子拐不过弯,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便厚脸皮道:“这么多只是摆着看,委实可惜了,要不让姐姐帮你戴一些?也好显示皇恩浩荡。” 闻此言,黎语颜心里笑疯了,面上仍是淡淡的笑意:“多谢三姐姐,我这人有洁癖,若是姐姐戴了,那妹妹就不喜欢了,如何是好?” “那就送给姐姐好了,若五妹妹觉得亏了,姐姐可付银钱。”黎曼婷笑得娇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难道真敢要钱? “三姐姐此言差矣。”黎语颜倏地靠近黎曼婷,轻声道,“你是不是觉着这些原本是属于你的,毕竟原先要被赐给太子的是三姐姐呢。” “你!”黎曼婷不敢相信,小贱人竟能看出她的心思。 “你的心思都写脸上了。”黎语颜离她一步远,轻笑。 黎曼婷笑容渐渐凝固,眼梢霎时殷红:“五妹妹你误会我了,我想着你那面容配上这些精致之物,要惹天下人笑话,还不如姐姐帮你展示出去。你这般诬陷,委实叫人心寒!” 语声楚楚可怜,尽显柔弱。 “哦,三姐姐如此好心?”黎语颜挑了挑眉,声色平稳。 纵使带着面纱,她不笑的时候,周围之人都能察觉到她周身冰冷的气场。 “五妹妹真的是误会我了。”黎曼婷越说,眼圈越红。 一副凄然欲泣之态。 黎语颜眼神淡淡地扫向黎曼婷,旋即轻笑一声:“若此时将赐婚人选换回来,这些赏赐也不是三姐姐的!” 黎曼婷瞬间噤声。 赐婚人选真要换回来吗? 只一瞬,她觉察周围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好似要将她身上的遮羞布扯下来,露出她最真实的心思。 黎曼婷打了个激灵:“五妹妹莫要说笑,赐婚圣旨已下,岂能更改?” 黎语颜漂亮的双眸眯起,笑得人畜无害:“赐婚前,父亲母亲将人选改作我,我想再改回来亦可。” 黎曼婷的背脊瞬间冒出冷汗,脸色惨白,嘴唇颤了颤:“我……” 当然不愿! 见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如此窘迫,黎浩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趁机开口:“五妹,方才在清语居里,二哥说的话,你可记着?” 他粗略一算,所有赏赐若能归他,自己在假神医处折的本,便能连本带利地赚回来,且赚得盆满钵满。 若他没找那老头,黎语颜哪有机会揭穿假神医?是以,这等赏赐该是他的。 如此想着,他看赏赐的目光愈发贪婪,仿佛这些东西真就是他的一般。 黎语颜怎会不记得,他当不上九公主驸马,还将责任推她身上,此刻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 不就是想要她将这些钱财拱手送他? 第25章 虐渣打脸 “二哥,妹妹记得清清楚楚。二哥寻了个假神医,心里懊悔。妹妹帮不了二哥的忙,只能规劝一二。”黎语颜毫不给情面地拒绝并揭穿,“二哥想开点,皇上不责罚于你,已是莫大恩典。” 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蔓延开来。 黎浩脸上顿时挂不住,她的话更是噎得他那套自以为是的逻辑哽在喉间。 叶公公在远处,听不到厅堂内的对话,但此处站着不少小太监与宫女。 他若将为何赏赐都该归他的想法说出,再由这些人传到皇帝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冯氏见一双儿女都吃了瘪,想到黎语颜年纪到底小,便有心想哄一哄。 再则,此处还有二房一家子在,近来听说黎语颜与黎佳佳走得近,万一这些好东西被贺氏打了注意,那她再要过来,就麻烦大了。 “语颜啊,母亲帮你把礼单收起来吧。你这孩子毛毛躁躁的,若是丢了礼单该如何是好?赏赐之物也需好生在库房里存起来。” 方才还在清语居破口大骂,此刻变脸的速度真叫人惊叹。 黎语颜尚未开口,黎老夫人紧跟着附和:“是啊,语颜你年纪小,五年在山里,如何管理钱财之事尚未接触,祖母觉得将这些东西让你母亲打理,或者放入公中,亦妥当。” 让她将东西给冯氏,或者充入公中。 都当她傻么? 黎语颜眼睫垂下,掩住一闪而过的讽意:“多谢母亲与祖母好意……” 说话间,瞥见父亲与内侍走来,朗声道:“礼单与赏赐我会亲自管好,保证不让闲杂人等触碰一二,祖母与母亲就请放心吧!” 一旁立着的黎宗辉与贺氏闻言,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黎佳佳方才紧攥着帕子的手也放松不少。 她人微言轻,方才很想帮五姐姐说几句,可是面对他们咄咄逼人,她承认自己胆怯了。 幸亏五姐姐比她想的还要聪慧! 叶公公闻言,欣慰颔首:“太子妃所言甚是!等太子妃入了东宫,偌大的东宫需要管理,这些礼单与赏赐权当练手。” 黎老夫人与冯氏忙一叠声儿称是,尴尬赔笑。 笑得又太假,一时间,婆媳二人面上的神情特别滑稽。 黎语颜行至叶公公跟前,福了福身。 叶公公连忙抬手虚扶:“太子妃如此,折煞老奴了!” “公公年长,语颜应该的。”黎语颜神色从容,“语颜想请公公做个见证,同时帮忙传达给皇上。” “太子妃请讲!” “皇上认为臣女聪慧,臣女祖母与母亲定与皇上所想一般,故而臣女想将生母的嫁妆要回,一并打理。” 叶公公点头:“太子妃聪慧,定能打理妥当。” “生母在世曾有言,她的嫁妆一分为二,一份给我一母同胞的大哥,一份给我。大哥不幸亡故后,生母便把她所有嫁妆交给当时还是姨娘的继母打理,并言明,待我及笄,嫁妆悉数归我。” 黎语颜转身,含笑看着冯氏:“继母帮忙五年,功劳不小,语颜感激涕零。” 冯氏惊愕不已,赏赐未能拿到手,这小蹄子竟然来讨还生母的嫁妆。 一时间,她缓不过劲来。 见冯氏不松口,黎语颜扬了扬眉,缓缓对叶公公道:“皇上与各宫娘娘的赏赐,加上生母的嫁妆,语颜练手后,不至于为即将打理东宫后院产业而惶恐。” 叶公公含笑望着眼前的少女,越发觉得此女有勇有谋。 黎语颜复又转身,再度看向冯氏:“母亲,女儿生母的嫁妆,您打算什么时候交于女儿?一月前女儿已及笄。” 叶公公眉心动了动,将目光移向冯氏面上:“咱家没想到侯夫人与先侯夫人的关系如此之好。” 他自幼在天家为奴,在高位者的气势也学了个十中之一。 此刻这么一瞧,冯氏脸上的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公公谬赞了……” 冯氏长长的指甲钻着掌心,这才保持些许理智,不至于当场撕了黎语颜的嘴脸。 五年前,黎语颜的生母张氏哪有将嫁妆交给她? 都是她直接抢过来,据为己有的。 没想到小蹄子此刻说得好听,还真叫她发不了火。 一旦发火,自己抢夺丈夫亡妻嫁妆的事情就瞒不了。 届时,连累曼婷与阿浩的名声,更是得不偿失。 冯氏心里绕来绕去许久,心思百转间,只能忍痛顺着黎语颜的话,道:“这几日整理整理便给你。” 黎语颜乖巧福身:“多谢母亲,母亲待我如亲生,我亦将母亲看作亲娘。故而女儿成亲时,母亲自个这份嫁妆就不必分给女儿了。毕竟三姐四姐比我年长,早到了适婚年纪。” 冯氏的心瞬间喷血,面上仍要佯装笑意:“这孩子说的哪里话?你亲娘的嫁妆本该是你的,至于你出嫁时,母亲定会添一份嫁妆。咱们母女情分一场,不说见外的话。” 并未说嫁妆多少,只说添一份。 见状,贺氏连忙笑道:“那我这个当婶婶的,定要添一份大的,大嫂到时候莫要被弟妹抢去了风头才好。” 冯氏气得差点晕厥,这个时候,贺氏竟然火上浇油还扇风。 黎语颜眉梢带笑:“如此甚好,女儿先谢过母亲,谢过婶婶了!” 冯氏装不下去了,面上的笑容僵得不行。 见状,贺氏心里十分舒坦,便笑着亲切地握住黎语颜的手:“你这孩子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到时候,你与太子定要恩恩爱爱,长长久久!” 鉴于黎语颜对他恭敬有加,叶公公一扫拂尘,命小太监与宫女们将赏赐之物送去她的院子。 省得这些好东西在这里惹人眼红。 至于后续能不能管得住,那便是她自个的事了。 -- 不多时,叶公公带着小太监与宫女们离开。 冯氏拉着黎宗发回了院子。 一进屋,便关上门大骂:“见钱眼开的下贱东西,呸!” 对此,黎宗发一声不吭。 方才叶公公的话,犹言在耳。黎浩找神医被骗,是他蠢。若不是黎语颜戳穿了假神医,他们家的罪过不小。 冯氏越骂越狠,黎宗发索性出了屋子。 不多时,丫鬟来报:“夫人,老爷去了胡姨娘院子。” 第26章 当真想嫁 冯氏一听,气得脸色通红,鼻孔歪斜,随手抄起茶几上的茶盏就想摔。 想起茶盏是花了不少银钱买的,遂又放下。 最后挑了些不值钱的破口碗摔了。 却仍不解气。 皇上与娘娘赏的东西,她碰不得摸不到也就罢了,小蹄子竟然要把张氏的嫁妆全要回去。 不光如此,还要她出嫁妆! “什么玩意!”冯氏气得手脚抽搐,眸子里凝聚起怨毒。 黎曼婷听下人说母亲十分生气,连忙过来规劝。 一到兰香院,就听到瓷器碎裂的清脆声,连忙疾步入内。 “娘,那小蹄子在山间五年,定是穷怕了。只要那些钱财在咱们府内,如何要到手,不就是方法与迟早的问题么?” 冯氏这才稍微静下来些:“你说得有道理,她怕是连百两银子的银票都未曾见过。” 母女俩分析了许久,冯氏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该在清语居撕破脸。 “今日为娘真是被你二哥气到了,这才在清语居里对她破口大骂。” 害得那小蹄子有所防范,不肯将赏赐拿出来,甚至还拐着弯要回嫁妆。 黎曼婷安慰道:“娘,她终归是一个人,身旁也就一个丫鬟一个聋哑婆子,再厉害,能成什么气候?今日不过是借着叶公公来宣口谕逞能罢了。” 若是没有宫里人在场,黎语颜能那般? 当时她真的是被精美的首饰迷了眼,若是事后问她要,黎语颜这个蠢人,怎会不肯? 就算她不肯,自己使计,好东西还不手到擒来? -- 叶公公回宫复命不久,黎家发生的事情就传到了夜翊珩耳中。 松果将得到的消息叙述完,问:“殿下,黎五小姐当真想嫁与殿下么?” “何出此言?” “先前在馨雅学堂,她维护殿下,连扇徐家女四个巴掌,清脆声至今回响在耳。在星宁殿内,殿下先说神医为假,她帮殿下将假神医戳穿。如今,她要回生母嫁妆,不就是想嫁给殿下时,嫁妆丰厚些么?再则,她也说了,打理那些钱财,就是为了今后能管理好东宫的产业呢。” 夜翊珩淡声:“松果你跟着孤几年了?” “小奴七岁跟着殿下,迄今已有十二个年头。” 他家兄弟太多,前面几个早就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却无人登门做媒。原因无他,就是家里太穷。 迫于生计,家里人将他送进宫换了银钱。 那年,他才七岁。 也是那年,夜翊珩刚被立为太子,需要离开母后入住东宫。 皇后想选一位与太子年纪相仿的小太监。 刚好有一个刚净身的年岁合适,可惜失血过多,皇后听后直道可惜。 那时夜翊珩正在吃松子,他将跟前的一盘松子一推,对内侍道:“将松子给人送去,就说他若能活下来,便可随孤一道去东宫。” 七岁的夜翊珩虽不懂医理,但在书籍上看到过松果有消炎止血,滋养强壮之功效。 刚好他就在吃,顺当做个人情。 但凡送宫里当太监的,若在净身时出了意外,都是没钱医治的。 松果当年也是如此。 但他吃了太子派人送来的松子,还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从此就跟在夜翊珩身边,忠心耿耿,连名字都直接改成了松果。 他有那么多兄弟,亲生父母却独独选中他,将他送进宫。 在他净身出意外时,家里人对他不管不顾。那一刻,他对自己原生家庭已没了一丝幻想。 后来听说,家里人用他净身换来的银钱盖了平房,前两个兄弟还因此娶了老婆。 从此他与家里人就不怎么联系了。 在他看来,是太子给了他新生的机会。 如今,有一个世家贵女愿意嫁给他家太子殿下,他是真的高兴。 夜翊珩摇头:“你还是天真。” 松果恭敬垂首:“小奴愚钝,请殿下明示!” “她只是借机拿回属于她的东西。”说话间,夜翊珩自己都未察觉,唇角微微扬起,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松果仍旧疑惑:“黎五小姐不想嫁给殿下么?天底下这么多女子,为何没人肯嫁呢?” 夜翊珩一阵咳嗽,松果连忙帮他顺气,却是无用。 他这么一咳,怎么都停不下来,随之而来身体越来越冰。 松果又是派人去请太医,又是唤人将太子扶进屋子,给他身上盖了几床锦被。 等太医到后,开了方子,熬了药。 夜翊珩喝了药后,身体才缓过些许。 “孤这身体,便是无人肯嫁的缘由。” 松果的眼泪颇不争气,转过身抹了泪。 已是二月天,天气渐暖,他家殿下的体寒之症好似越来越重了。 姜乐成接到消息,立马赶到东宫。 见夜翊珩坐在床上,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旋即皱紧眉头:“我就说了,哪怕十万金,只要神医能治好你,我都觉得值!” 夜翊珩不作声,方才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冰封了一般。 此次眼疾发作甚久,体寒之症来势汹汹。 两者之间有无关联,夜翊珩搞不清,太医们也道不明。 夜翊珩咳了几声,缓慢开口:“或许世上就无神医。” 看他清俊绝伦的面上似覆着一层寒霜,姜乐成眉头皱得更深:“怎么会呢?” “或许麟卿阁那位只是手段更高的骗子罢了。” “殿下,咱们还是得抱希望,不是么?” 话虽这么说,姜乐成心里实则也没底。 夜翊珩头往侧面一靠,闭眼休息。 -- 当日下午,黎语颜再次进宫。 这回是贤妃派人来请。 对于贤妃的目的,黎语颜大概有个猜测,遂一路沉默。 贤妃派出的宫女观察了一路,心里盘算着黎家丑女若提问,自个要作何应答,没想到她未问一词。 宫女思忖,黎家丑女在休沐日内两次进宫,大抵是有些乏了。 如此想,心里更是鄙夷得不行,貌丑还娇弱,当真是一无是处。 贤妃娘娘怎会叮嘱她好生伺候的? 贤妃的承澜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忽地一阵微风拂来,带着袅袅的香气。 黎语颜皱了皱鼻,这香味她不喜。 跟随宫女步入正殿。 正殿内陈宝座,两侧有屏风、博古架,中间置了熏炉。 水晶珠帘倾泻隔开,贤妃轻声笑着出来:“语颜来了?” 第27章 乐见其成 黎语颜屈膝行礼:“见过贤妃娘娘。” “多礼了。”贤妃笑得愈发可亲,“今晨你帮皇上戳穿假神医,本宫身为长辈深感欣慰。” 说话间,她抓住黎语颜的手:“咱们有些日子没见,本宫甚是想念,特请你来此一趟。” “娘娘关怀,臣女诚惶诚恐。”黎语颜垂首柔顺作答。 见此,贤妃微笑点头,拉她落座,抬手吩咐宫女上茶水点心。 随意聊了些家常后,贤妃屏退左右,将手中的茶盏一放:“自你回京,已有好些时日,你可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黎语颜平静道:“臣女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贤妃当即柳眉皱起:“你能揭穿假神医,皇上言你聪慧,本宫那日的话你当真不明白?” 黎语颜懵懂道:“那日娘娘告诉臣女,黎家为何被封宁远侯府。臣女想了好些时日,深知娘娘功劳不小。娘娘对黎家如此大恩,臣女无以为报,唯有感激涕零。” “罢了,你到底才及笄,本宫便容你多多考虑。”贤妃眸中划过阴狠,眨眼消失不见,继而浮上笑容,转了话题,“表姑母亦知你与曼婷一般,皆不想嫁与太子,毕竟太子……” 话未继续往下讲,只静静看着黎语颜,看她能不能顺她的意问出来。 黎语颜面纱下唇角一勾:“娘娘,太子殿下如何了?” 语声焦急,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贤妃柔声叹气道:“太子今日寒疾发作,太医们去了亦不见好转。” 闻言,黎语颜黛眉紧蹙。 贤妃见状,顿觉机会来了,压低声音劝慰:“本宫身为长辈,自是愿意看你有个好前程。若你与太子婚期定下,届时你嫁过去没几日,太子便……” 声音哽咽,语声凄凄,俨然为晚辈考量的慈爱模样。 “娘娘?” “还如此见外?”贤妃吸了吸鼻子,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唤我表姑母。” 黎语颜心中泛起恶心,强压住,才轻声唤:“表姑母。” “今日你去看看太子,帮本宫带点东西去,就说是你自个的心意。”贤妃起身,拿过架子上一食盒,放到黎语颜跟前,“打开瞧瞧。” 黎语颜打开看了,里头三层都是糕点,样子小巧精美,细闻味道,并无不妥。 这时,外头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母妃——” 闻声,贤妃笑着对黎语颜道:“梁王来了。” 黎语颜放下盒盖,转身看到清隽疏朗的年轻男子快步进来。 来人的薄唇微勾,鼻梁高挺,长眉入鬓。锦袍玉冠,玉带锦靴,衣冠楚楚,一身风流雅致。 黎语颜行礼:“见过梁王殿下。” 男子在看到她时,微微一笑:“免礼。” 他这双眼分明笑着,笑却不达眼底,似目空一切。 “母妃这里的糕点甚为精致,儿子能否吃上几块?” 说话时,梁王伸手去捏糕点,却被贤妃拍了手背。 “这些是语颜要送给太子的,你的留在小厨房呢。” 贤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镇定下来,黎语颜见状,心里有了计较。 她盖上盒盖,拎起食盒,对贤妃道别。 贤妃微笑颔首,抬手派了两名宫女送黎语颜去东宫。 刚出承澜宫正殿外,里头传来梁王的声音:“适才那位便是黎家丑女?” “你小点声,人才刚走。” “母妃多虑了,她听不见。”梁王轻蔑一笑。 到底是丑女,跟曼婷比,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黎语颜微微侧头,眉梢轻轻一扬。 行了有两刻钟,瞧着东宫的大门就在前头不远处,黎语颜止步。 “两位宫女姐姐,我自个去东宫就成。瞧天色就要下雨,姐姐们若不即刻折返,怕是要被雨淋了。” 东宫之人均有怪癖,皆不待见承澜宫的人,两位宫女深知自己进不了东宫,若真被雨淋,以她们的地位是无法求太医医治的。 春冷时节,淋雨最是要不得。 思及此,两宫女齐声称是,福了福身,快步折返。 见她们小跑着离远,黎语颜拎着食盒往围墙角落隐了隐。 把食盒放在地上,她拿出一块糕点,对拗开。 气得她直接将糕点掷于地。 贤妃歹毒! 糕点里裹了断肠散! 怪不得贤妃不让梁王吃,并且让她以自己的名义送给太子。 一旦送出去,不管太子有没有吃,她都成了冤鬼。 大风骤然袭来,大雨倏然落下。 -- 此刻的承澜宫里,贤妃望着雨幕讥笑。 今日,黎语颜没有当场答应帮她做事,亦没有拒绝。 如此才是最真实的反应。 她若是一下子答应了,自己还怕她会被夜翊珩怀疑,从而提高警惕。 如今的情况便很好。 雨这么大,黎语颜只能被困东宫。 太子吃了糕点暴毙,唯一脱不了干系,嫌疑最大的便是黎语颜! 梁王坐在桌旁,优哉游哉地吃着糕点:“母妃方才不让儿子吃食盒里的,当真只是因为那盒要送给太子么?” “你这孩子,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么?”贤妃回身,温和笑着,“瞧瞧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嘴角都有糕点碎屑了。” 梁王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将碎屑抹了:“儿子在母妃眼中,永远都是孩子。” “那是自然,你与老七都是母妃的孩子,母妃所为都是为了你们兄弟俩!” 梁王垂首,咬了一大口糕点。 贤妃对他是不错,不短吃食,时常赞扬,逢年过节的礼包甚大。 而对七弟,她便严格得多,吃食上虽差不多,但赞扬却很少,甚至还有斥责。为此,七弟很是上进。 年幼时,他以为贤妃喜爱自己胜过七弟。 直到年长些,他才知,这是捧杀。 将他养得爱慕虚荣,时常顺着他的意思来。 就连父皇责备他时,她都会及时站出来相护。在父皇责备他后,她便不停地夸赞他,使他得意忘形。 毁掉一个人最阴狠的阳谋便是捧杀。 究其原因,那便是七弟才是她的亲骨肉,而他只不过是死了生母,养到她膝下的。 她一直当他未知,殊不知他早已知晓。 如今,她要对付太子,自己自然乐见其成。 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 甚好! 第28章 感觉熟悉 此刻的东宫围墙外头。 黎语颜将糕点全倒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雨水哗哗地冲在地面,断肠散的毒性很快被雨水稀释冲散。 如此这般,毒性才降到无害。 忽然,眼尾余光瞥见一黑衣人闪身而来。 电光火石间,黎语颜拎起食盒,没走几步,脚下“一滑”,啪地摔倒在地,溅起不少水花。 黑衣人见状,似是惊愕,身形一顿,才往墙根隐了起来。 黎语颜颇为“吃力”地站起身。 自己身上的毒素前不久才彻底清除,身体尚在恢复期,淋不得雨,今次怕是真的要感了风寒了。 前边便是东宫大门,她该去避雨吗? 自己是真不愿与某人同待一个宫内,可目前避雨的就近去处便是东宫。 且感风寒的滋味委实不好受,虽说她能药到病除,但治疗风寒之药特苦。 与苦味一比,还是与某人同待一个宫内容易接受些。 更何况,黑衣人仍隐在暗处。 思及此,黎语颜已站到了东宫大门口。 雨势铺天盖地。 门檐下,流水湍湍。 黎语颜轻轻叩击门扉上的铺首衔环。 门环与铺首相击之声清脆悠扬,噌吰似钟音,又透着典雅。 不多时,里头传出一道声音:“今日殿下抱恙,概不见客。” 声音虽不冰冷,却带着疏离感。 黎语颜抹了抹额头上的雨水,眼尾余光瞥见远处黑衣人仍在。 能在皇城内行走,这黑衣人怕是有些来历。 黎语颜敛了心神,诚恳对门后之人道:“敝姓黎,宁远侯五女,适才行至此地,不想大雨倾盆,还望足下通禀一声。” 门内一阵静默,半晌后开了条缝,递出一把油纸伞。 黎语颜伸手接过,道了谢。 “殿下有令,除太医外,今日任何人都不见。”顿了顿,门内那人又道,“黎五小姐,您且稍候,小的速速去禀。” 语气温和不少,似有些同情她淋雨后的狼狈。 “多谢!”黎语颜靠着门扉,撑着伞,身上衣衫尽湿,若是拧一把,定能挤出不少水来。 她拉了拉贴住脸颊的面纱下摆,长长叹了气,本来可以好好休息的休沐日,硬是闹成这般。 此刻倒是“沐浴”了,就是过于狼狈了些。 门房疾步往太子寝宫走,至寝宫外头,被松果拦住了脚步。 “如此着急,惊扰殿下,你担得起?”松果压低声音斥责。 门房焦急不已,小声询问:“松公公,黎五小姐此时正在东宫外头淋着雨,您看如何是好?” 松果有些吃惊:“宁远侯府五小姐,准太子妃?” 门房重重点头:“她自称姓黎,是宁远侯第五女,且面上戴着面纱。” 松果一听,迅速转身进了屋。 午前刚与殿下聊过,黎五小姐是否真想嫁给殿下。 那时殿下寒疾发作,这几个时辰过去,除了太医过来,其他还真没人来瞧过殿下。 黎五小姐这么巧来了东宫,是不是来看殿下的呢? 松果心里想得急,脚步却极轻,不过夜翊珩还是听见了。 看着榻上闭眼歇息的太子殿下,松果有些矛盾,倘若黎五小姐真来探望,他该如何对殿下言说? 踌躇了半天,硬是说不出一个字,只好拉了拉姜乐成,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屋外走。 两人来到屋外,门房仍等在那里。 “小公爷,松公公,殿下怎么说?” 姜乐成被这两人弄得摸不着头脑:“发生何事了?” 门房便将先前说与松果听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小的看黎五小姐身上几乎全湿了,怕是会受寒。” 如今的天气,午间暖和些,一旦下雨,却冻得不行。 闻言,姜乐成皱了眉:“她怎么来了?” 此女不是不想嫁给殿下么? 难不成听说殿下身体不适,来猫哭耗子? 门房又道:“黎五小姐脚边有个破食盒,看样子是拎着时摔了一跤所致。” 听到这话,姜乐成笑出声。 拎着食盒来看殿下,怕是不安好心。 如今摔跤了,真是报应。 这叫什么? 叫丑人多作怪! 这时,屋内传出夜翊珩的声音:“把人请进来。” 声音虽轻,却极富威慑力。 门房得了令,迅速跑开。 当了这么多年的门房,头一回被人称为“足下”,且她并未以准太子妃身份压人。更何况,他方才看到她淋雨的模样,心生不忍。 越想,门房跑的速度越快。 姜乐成进了屋,看到夜翊珩身上披着大氅,立在窗边,他那覆眼白纱已取下。 “你怎么起来了?” 夜翊珩睨了姜乐成一眼,对松果道:“你速派人去星宁宫,找九公主要一套从未穿过的衣裳。” 东宫内除了宫女,没有其他女眷,宫女的衣物黎语颜穿了不妥。 思来想去,还是九妹的衣物合适些。 松果应声退下。 姜乐成颇不放心地站到夜翊珩身侧:“你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了?” “她若安分,孤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夜翊珩拢了拢身上大氅。 再则,就算有不相干之人要来避雨,也该让进来不是? “那你也不用起来啊,床上或者榻上躺着休息多好!”姜乐成就差苦口婆心。 夜翊珩淡声:“你去试试躺一天不动。” 再则,他发现站起来,多走动走动,眼前的光感越来越强烈。 姜乐成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醒着只躺半个时辰,我都吃不消,别说一天了。” 在东宫大门口的黎语颜冻得直打哆嗦。 终于门被打开,有人将她请了进去。 “多谢你!” “黎五小姐不必客气。”门房腼腆摇首。 立时有宫女上前来替她撑伞。 黎语颜微笑颔首致谢。 抬眸间,映入她眼帘的是低调奢华的东宫,在雨雾氤氲中似琼楼玉宇一般,恍惚间像是置身仙境。 不知是否是被雨淋所致,她望着眼前偌大的东宫,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甚至让她有种怎么都控制不了的晕眩感。 为防晕倒,黎语颜抬眸眺望,远处有一高台,像是观景台,边上是大大小小的院落。 雨一点都没有减小的意味,各处石柱石阶上的螭首欢快地吐着水,黎语颜深吸一口气,这才散去些许晕眩感。 第29章 是她的腰 门房将黎语颜往客院的屋子领:“黎五小姐今日来得不巧,殿下身体不适,若非如此,您方才不用在门口那么久。” “是我叨扰了。”黎语颜轻声道。 “黎五小姐客气了。” 不自觉地,门房的话便多了些。 撑着伞的宫女腹诽,一个丑女也配得到太子妃之位?得到他们的尊重? 听说她面上有可怖斑块,方才她细细盯了一会,微湿的面纱下好似真的有暗黑色的一块斑。 看来天下第一丑女的名头不假! 到了客房内,便有宫女们捧着干爽的帕子,端着姜汤来服侍黎语颜。 黎语颜喝了姜汤,拿帕子擦了头发,身上缓了不少。 一位领头的宫女开口:“黎五小姐,如今天气多变,淋了雨,还需热水沐浴一番驱驱寒气为好。” “沐浴?”黎语颜微微蹙眉。 “正是。”领头的宫女颔首,“里间已备好热水,还请黎五小姐入内,我等伺候小姐沐浴。” 说话间,便将人往里间领。 黎语颜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避个雨就好。” 还真没想过要在东宫沐浴。 “小姐身上衣衫尽湿,感了风寒,便是东宫招待不周,我等担待不起。”宫女微笑道,“更何况,殿下已派人去取适合小姐穿着之衣。” 再推脱,倒是她矫情了。 黎语颜轻咳一声:“我自个沐浴就成,不敢劳烦各位宫女姐姐。” 众宫女也不坚持,纷纷心道,貌丑之人,身上估计也丑得不堪入目,就随了她吧。 于是,众宫女步调一致地出了里间,顺手将门掩上。 黎语颜捏了捏眉心,避个雨,避到东宫来洗澡了,真有她的! 不过淋了雨身上确实有些难受,洗个澡就洗个澡吧。 把东宫当成澡堂子好似也不错。 也更容易接受些。 想到这,她噗哧笑出声。 门外候着的众宫女面面相觑,里头的丑女人疯了么? 黎语颜利索地脱下湿衣服沐浴,到底是在某人的东宫里,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洗好擦干。 就这时,门外的宫女轻轻敲了敲门:“黎五小姐,衣裳已到,奴婢推门进来了。” 闻声,黎语颜一个飞旋,取过木架上的薄毯,将身体关键部位裹了起来。 “进来吧,我已洗好。” 门被推开,为首的宫女双手捧着一叠衣裳,垂首入内,眼尾却是十分活跃。 门外的宫女们纷纷窃笑。 到底是丑女,连沐浴都那么敷衍迅速,是怕身上脏污弄脏洗澡水么? 届时传扬出去,她的丑名又要添一个了。 “把衣裳给我吧。”黎语颜面纱下的唇角漾出清冷笑意,这群人是想看她有多丑吧。 宫女将衣裳双手奉上,垂眸间趁机细细瞧了对面少女纤细白皙的小腿。 此女貌丑,小腿肌肤却好得出奇。 再抬首,匆匆一瞥,只见她裹着毛毯的身体,双臂与肩膀露着,肌肤瓷白细腻得不像话。 好似隐隐发着光! 霎时间,看到的宫女们自惭形秽。 一个个不再守那套虚礼,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一个丑女,身段如此,肌肤如此,她们是该羡慕还是该嫉妒? 黎语颜摇了摇头,将门关上,顾自穿衣。 干爽衣物霎时让她周身渐暖。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夜翊珩能让她进来避雨,还给了干爽衣服换。 如此恩惠,若有可能,她可帮他把个脉。 出了屋子,她扫了众宫女一眼:“我想去跟殿下亲自道谢,你们谁可领我去殿下跟前?” 此刻的宫女们眼中少了方才的鄙夷之色,纷纷愿意带路。 黎语颜指了那个为首的。 两人经过手抄游廊、风雨廊,终于来到了夜翊珩所在处。 “黎五小姐,这便是殿下寝宫。” 夜翊珩的寝宫? 黎语颜脚步一顿,她想亲自道谢,却没想过要来他的寝宫跟人道谢。 且此处,令她晕眩感骤升! 脑中轰的一声,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来东宫会有晕眩感。 在那两个月里,这寝宫几乎每晚都出现在她的梦里。 疯狂不堪、暧昧心惊的场景大都在这寝宫里。 黎语颜的腿霎时像是灌了铅,再也挪不动半步。 这时,松果快步出来:“黎五小姐,殿下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黎语颜垂眸,不想多看这寝宫的模样,轻声道:“我只是想来道声谢,既然殿下不便,那我回了。” 被告知不见,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还想她帮他把个脉的,如今看来是没必要了。 此刻,夜翊珩就站在屋内窗后,透过窗纱,他分明看到她穿着的绯色衣裙勾勒出一截纤纤细腰。 该死的! 刚刚视力恢复不少,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她的腰! 夜翊珩转过身,背对窗,修长的手指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如此反复握拳数次,不适感才好了些许。 外头又传来松果的声音:“殿下说了,风雨渐弱,此时正好派马车送黎五小姐归家。” “多谢殿下体恤。” 嗓音清凉,淡漠。 里屋的夜翊珩听在耳中,俊眉微蹙。 这女人似乎不是真来谢他的。 至少他听不出一丝诚意。 且她离开的脚步匆忙,像是此地有洪水猛兽令她半刻都不愿多待。 忽地,他想到,自己寒疾发作时近晌午,宫外之人没那么快知晓。她若来探望,从何得知? 思及此,夜翊珩打了个响指。 陌尘的声音立刻从暗处传来:“殿下,请吩咐!” “查她如何来的东宫。” “是!”陌尘迅速离开。 -- 不多时,马车载着黎语颜往黎府方向驶去。 临走时,她拿走了自己换下的那套湿衣服,他们尚未成婚,湿衣服留在他那,实属不妥。 此刻身上穿着的这套衣裳,也不知他从哪寻来的。 用料与做工甚为考究,绝不会是宫女所有。 马车辘辘行驶。 有人暗中瞧着这一幕,随后身形一闪,消失在雨幕中。 见那黑衣人离开,黎语颜放下车帘,漂亮的唇角微微上扬。 不枉费自己淋在雨里演了场戏。 那人一路疾行,进了承澜宫。 贤妃见到来人,立即屏退左右。 “事情如何?” 这人来得如此早,难不成事情有了变故? 第30章 打蛇七寸 那人恭敬道:“娘娘,小人刚到东宫外头时,正好看到黎家丑女拎着食盒摔了一跤。” 贤妃闻言,一脸阴沉:“摔了一跤?” 那人颔首:“当时雨幕太大,且隔着一定距离,不过小人确实看她摔倒了。食盒里的盘子也甩了出来,摔得粉碎。许是因为雨大,地面积了水,黎家丑女这才摔倒。” 听到盘子都摔碎了,贤妃脸沉得更厉害。 当时,只派两位宫女跟着,她不放心,遂另派了安插在御林军中的心腹过去。 东宫院墙高耸,有些事情得需有身手之人。 没想到没多久两个宫女就回来了,当时她还庆幸自己及时派出了心腹。 此刻得到的消息,却让她气愤。 她费了不少心思亲手做的糕点,就这般前功尽弃。 如此简单让太子逃过一劫,实在是便宜了他! 心腹见贤妃面色十分不悦,踌躇着又道:“黎家丑女站起身,拎着食盒行至东宫大门外。站了许久,东宫之人都不肯让她进去,颇为狼狈。” 贤妃怒容满面,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厉色:“她连东宫大门都进不去?” “倒也不是,她在门口站了很久。可能里头的人见她可怜,这才将门打开,让她入了内。东宫之人好似皆不喜黎家丑女,她进去没多久,东宫便用一辆小马车把她送走了。” 听到这里,贤妃不禁怀疑,黎语颜是真蠢,还是没用? 难道说太子嫌弃黎语颜太丑,才会如此? 她选黎语颜当眼线不合适? 太子真是的,眼都瞎了,还在乎美丑作甚? -- 夜幕四合。 雨势较下午弱了许多,却是细雨绵绵不停歇。 华灯初上的东宫,在腾起的蒙蒙水雾中,似真似幻,缥缈空灵。 夜翊珩立于观景台上,望着濛濛雨幕,兀自出神。 此次眼疾发作甚久,适才才算基本恢复。 下回发作不知在何时,又要持续多久? 也不知道,他这般日子还剩多少? 陌尘匆匆而至,此刻的殿下长身玉立,负手而站,而他眼前未覆白纱。 殿下能看见了? 听到脚步声,夜翊珩微微侧头,眸光凛冽。 霎时,周身覆了一层清冷。 见自家殿下面无表情,眼神更是高贵冷然,睥睨众生。 陌尘连忙垂首,不敢抬眼多看,恭敬拱手:“殿下,事情已查清。” “讲。” “黎五小姐下午奉了贤妃之命进宫,进宫时身旁未有食盒,等她出了承澜宫,食盒才拎在手上。” 夜翊珩凤眸倏地眯起:“又是贤妃。” 陌尘颔首,又道:“黎五小姐到东宫外头时,好似摔了一跤,地上四散不少糕点碎屑,全都被雨淋化了。” 夜翊珩闭眼,捏了捏眉心:“糕点有问题?” 再睁眼时,眸底已是深深的积威。 “殿下英明!”陌尘再度拱手,“黎五小姐摔倒之处,属下细细查探,终于在灌木丛内找到了小半块稍显完整的糕点。让先生查验过,糕点里头原本包裹过毒药。” “何毒?” “可惜经历雨水冲刷,很难再辨认是何毒药。” 夜翊珩冷笑:“贤妃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孤的命。”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自家殿下眼睛能看见的时候,就是这般,压迫感无处不在。 此刻更是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陌尘顿时呼吸困难:“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把贤妃给处理了?” 夜翊珩语调平平,未有波动:“不急,先从她母家入手。” 贤妃有两子,老四与老七。 正因为她有两儿子,是以在后宫的话语权不小。 母后故去,四妃代掌后宫。 这四人明争暗斗多年,表面和谐,互称姐妹;实则,暗地里波涛汹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而老四与老七亦是如此,表面上兄友弟恭,实则想置对方于死地。 打蛇七寸,贤妃最想得到什么,毁了或夺了,简直比要她的命还难受。 她不就是想让自己的亲儿子登上宝座么? 如今她为权势奔走,背后最大的支持便是她的母家。 再则,贤妃以为自己利用好了老四这个养子,老四心思怕是比老七更深沉。 若是能看他们母子三人相斗,这出戏定然精彩! “那黎五小姐……”陌尘欲言又止。 又该怎么处理? 可这话,他问不出口。 毕竟黎五小姐名义上已是殿下的未婚妻。 夜翊珩动了动手指:“她不过是贤妃找的替罪羊,如今看她还算安分,先不动她。” “是,属下遵命!” 夜翊珩摆了摆手,示意陌尘退下。 陌尘自然会意,悄声离开。 偌大的东宫,知道自家殿下眼疾情况的人不多,除了他们几个近身侍卫与松果外,其余人等一概不知。 夜翊珩独自欣赏着雨幕中的夜景。 黎语颜倒是福大命大,关键时刻下了大雨,摔了一跤,如此才能安然离开东宫。 贤妃选她当细作,难不成看中的是她不想嫁他这点? 的确,他若死了,她还真不用嫁了。 问题是他若吃了糕点暴毙,她罪责难逃。 黎语颜不会那么傻。 或许她压根就不知道糕点有问题,且是不情愿来送,如此好似能解释她为何来道谢时不情不愿。 -- 黎语颜回到清语居时,天已大暗。 这一日来回奔波,原先也不觉着累。 不知为何,在见到夜翊珩的寝宫后身体乏得很。 回到自个的清语居后,才缓了不少。 妙竹与赵妈妈得知自家小姐方才淋了雨,立马张罗开。 瞧她们忙碌的模样,黎语颜摇头道:“我真没事。” “虽然已经喝过姜汤,沐了浴,小姐还是小心为好。”赵妈妈还是不放心,又是探她额头,又是吩咐妙竹去找披风。 妙竹手脚利索,寻了一件披风过来,瞧着自家小姐身上的绯色衣裙,问:“这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怎么合身。太子殿下真是小气,也不给小姐寻一套合身的。” “有干爽衣裳换就成了,还计较那么多作甚?”黎语颜轻笑。 妙竹帮自家小姐披上披风,俏皮笑着:“小姐,你说这衣裳会不会是太子殿下相好的,所以才跟小姐身形不符?” “呃……” 黎语颜被问得噎住。 他有相好的? 传说中的白月光? 第31章 你是孤的 “据说太子殿下眼睛与身体都好的时候,可多人喜欢了……” 妙竹正说得起劲,被赵妈妈轻轻拧了一把手臂:“小姐今日忙碌,还是早些用了饭歇息吧。” 手臂被拧倒是不痛,不过妙竹机灵,迅速反应过来,闭口不言。 对妙竹所言,黎语颜丝毫不恼,反而莞尔一笑:“太子殿下人中龙凤,喜欢他的人多实数正常。” 妙竹在打听消息方便颇有一手,她说的定然是真。 黎语颜将面纱取下,脸上贴着的斑块面皮轻轻一揭就掉了下来。 望着被雨水淋得发皱的斑块面皮,心头郁郁,这面皮怕是有好几日不能贴了。 需得好好护理下。 赵妈妈悄悄叹了气,先夫人与老爷刚成亲那会,也是伉俪情深的。可后来呢,小妾一个接一个地进门。 小姐若真嫁到东宫去,就算太子病弱,天家为了门面,东宫的女人肯定是一茬接一茬地多起来。 有头有脸的世家贵女不愿嫁太子,但家世普通的呢,做太子小妾,还是很吸引人的。 赵妈妈所想,黎语颜不知道。 若是喜欢夜翊珩的人多,说不定她就不用嫁给他了,思及此,黎语颜郁闷的心情才好了不少。 很快用了晚饭,随后洗漱就寝。 只是这一觉,黎语颜睡得很不安稳。 在梦里,她在一个空旷的宫殿内迷了路。 殿柱与殿柱之间悬着月白色的轻纱。 清风拂来,轻纱摇曳,穗子随风轻晃廊下悬铃轻响。 熏香炉中清香袅袅,随风飘散。 除此之外,殿内静谧得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 她急于寻个出口…… 分明只是轻纱遮拦,她却是怎么都出不去。 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稳健有力,似是他的。 转头一看,没人。 黎语颜越来越慌乱,整个人像是坠入无底深渊,深渊旁藤蔓密布,可任凭她如何抓,都抓不住。 下一瞬,她被人在背后紧紧抱住。 男人身量很高,他张开手臂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让她震惊。 自己的后背紧贴着他坚硬如铁的胸膛,霎时,惊愕似惊涛骇浪般向她袭来,使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殿下放我走,可以么?” “为何?” “殿下是九重天上最高贵的祥云,而我却是俗世之间最普通的尘埃,咱们实在不该绑在一起,殿下若能放我,我定感激……” 她话尚未说完,男人手臂收紧,将她的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低头,唇贴到她耳边,声音低沉暗哑:“你是孤的,还能放你去哪,嗯?” 话落,她就被他腾空抱起…… 梦里一夜的荒唐,令黎语颜在用朝食仍惊魂未定。 自从那次入京时,在马车上做了那梦,中间隔了好些日子不曾梦到了,昨晚却再次梦见。 难不成是因为白天去过东宫的关系? 且这梦像是在提醒她,千万别嫁给太子。 不多时,黎佳佳来了清语居,看到黎语颜还在用朝食,吃惊地问:“姐姐今日怎么起晚了?” 待她看到黎语颜眼底微微泛着青乌,又问:“姐姐昨夜没睡好?” 妙竹帮着解释:“我家小姐昨天太过忙碌,晚上睡得不踏实。” 黎佳佳十分自来熟地在黎语颜对面坐下:“无妨,我陪姐姐再吃一点。” 反正她们丁班学子晚去学堂是常态。 妙竹递上一副碗筷,黎佳佳直接大口吃起松饼。 琴香忍不住规劝:“小姐,你方才在自个院子已经吃得够多了。” 黎佳佳睨了她一眼,顾自继续吃。 瞧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黎语颜轻轻一笑,脑中挥之不去的梦境浅淡了些。 梦里夜翊珩在她耳边低沉的话语,这才停止了回响。 待姐妹俩到了清雅学堂,惊讶地发现徐家女站在乙班教舍门口,盯着她们的目光充满了挑衅。 黎佳佳想不明白,被人说闲话的米欣梅不敢来学堂,徐雅香被扇了四个巴掌,却像是没事人一般。 这人的脸皮怕是用铁皮做的吧? 黎佳佳狠狠瞪了她一眼,拉着黎语颜直接经过徐雅香跟前。 见状,徐雅香轻蔑一笑,几步快走,进了甲班教舍。 “曼婷,咱们关系好,我要报个仇,届时你千万别拦着我。” 黎曼婷正持笔思考如何将运笔练得精进些,听到这话,压低声音:“你想怎么报仇?” 徐雅香眼中喷着火:“我被打落牙齿的事情,心头恨难消。曼婷你聪明,你帮我想想怎么出气?” 上次她那么说太子,家里人都不曾怪她,原因无他,便是太子彻底失势。 黎曼婷想到自己被黎语颜面上的斑块吓到摔倒过,若是那斑块给更多人看到,黎语颜的名声便臭得不能再臭。 但自己维护姐妹的名声还是需要维持一下的:“五妹妹对不住你,我代她向你道歉。” 说着,福了福身。 徐雅香拉住她:“曼婷你做什么?咱们是朋友,这回你就站在我这边!” 黎曼婷佯装为难地点了头。 徐雅香高兴地捏住她的手:“咱们才是情同姐妹!” 眼眸一转,黎曼婷故意道:“学堂里多少难听的话说五妹妹,她都无动于衷,我怕是你是没有好的法子出气了。” 徐雅香声色俱厉地哼了一声:“我才不信!你说我把她的面纱扯下来,怎么样?” 黎曼婷激将地反问:“你被她打过,你觉得你能扯得掉?” “那咱们得找个人,让她放松警惕的那种。” 两人商议许久,并未找出合适人选。 午休时,专授书法的夫子一个班接一个班地通知,说是过几日学堂要举行书法大会,让大家做好准备。 书法夺魁之人不光可以获得之前太子殿下送来的皇后墨宝,更可得到一千两膏火之资。 一千两银子虽说不能与黎语颜那些丰厚赏赐相比,但数额已然不小。 要知道,夫子们的束脩在几两银子不等。 对此,黎曼婷势在必得。 那竖钩她练了好几日,已有进步。 这几日再勤加练习,她定能夺魁。 届时,一千两膏火之资定是她的,凭此,她可名正言顺地获得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 既得了赏钱,又得了名号,可谓一举两得! 第32章 扯她面纱 不光如此,甲班的学子们也认为黎曼婷能一举夺魁,纷纷喊着届时她得去酒楼做东请客。 黎曼婷心里得意,嘴上却道:“学堂学子众多,哪能轮到我?” 众人喊她写几个字瞧瞧便知。 黎曼婷亦有心显摆,在众人的推搡下,半推半就地写了几个字。 甲班教舍外头,黎语颜恰好路过。 不经意间,看到黎曼婷在用她的运笔在甲班炫耀,脚步便顿了顿。 众人见黎家丑女经过,纷纷叫住她。 “你也不学学你姐姐,若能学你姐姐的半分,如今都不用描一字了。” “就是呢,同一户人家出来的姐妹,怎么有好有坏呢?” 有人笑:“此言差矣,手伸出来,手指还不一样长呢。” 众人笑得夸张,附和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具讽意。 黎曼婷这才道:“大家快别这么说我五妹妹,我五妹妹也是要学好之人。” 说话间,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黎语颜的肩头,以示安慰。 黎语颜淡淡立着。 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语,再多一些,于她来说,皆是一笑置之罢了。 而黎曼婷不同,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有时候,所谓的亲人比外人更过分,更希望对方过得猪狗不如! 在场之人中,最希望看她出糗的便是黎曼婷了。 黎语颜微微侧头,在黎曼婷耳边,用仅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三姐姐的记性倒是好,那日我只写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少女的声音宛如冰玉相击,清脆悦耳,却在春日里多了一丝凌冽寒瑟。 黎曼婷身体不由得僵住,压低声音:“五妹妹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黎语颜在她肩上也拍了拍:“不明白就算,姐姐多练练,说不定真能夺魁。” 丢下一句话,翩然离开。 旁人听不到黎语颜前一句说了什么,只看到黎曼婷面上的神情瞬间凝住。 大家纷纷劝慰:“她是嫉妒你,曼婷,你的字那么好看,定能夺魁!” 黎曼婷尴尬地点了点头。 她才不信黎语颜能写一手好字,那竖钩不知道是她偷学了谁的。可方才被揭穿之事,她越想越气,心里暗暗决定要尽快让她出糗。 忽然间,她想到一人,此人与黎语颜没什么过节,又是姐妹。 派她去抓黎语颜面纱,黎语颜定能放松警惕。 此人便是黎露。 黎曼婷将此事与徐雅香商议后,两人一致认为黎露是最好的人选。 将黎露叫过来,两人直接把意思表明。 黎露却是不肯:“三姐姐,这恐怕不好吧。” 黎曼婷不以为意道:“韦锐立先前是黎语颜的未婚夫,如果被她知道你如今跟韦锐立私相授受,你觉得她会放过你么?说不定被扯了脸的,就是你了。” “就是,到时候说不定你满嘴的牙齿都被她打落呢!”徐雅香怂恿道,“咱们得先下手为强!” 终于,黎露点头应了。 三人一致决定在散学时,扯黎语颜的面纱。 馨雅学堂与国子监一起散学,在学堂门口看到的人肯定多。 届时,定让黎语颜丢脸丢到极致! --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 散学时,黎语颜与黎佳佳一如既往地一起走。 还未到学堂门口,黎佳佳忽感腹痛难忍:“姐姐,我得去方便下,今日早饭吃太多所致。” 黎语颜轻笑出声:“那你快去,我去马车旁等你。” “好。”黎佳佳捂着肚子,快步折返。 黎语颜缓步往学堂门口走,刚行至马车边上,琴香看她就一人出来,便问:“五小姐,六小姐呢?” 黎语颜凑过头去,轻声解释:“佳佳她要去方便下。” 闻言,琴香脸色一红,她家小姐就是懒人屎尿多! 路牙子上站着的韦锐立看到日思夜想的少女站在马车边,喜不自禁,便过去想要套个近乎,攀谈几句。 而此刻,黎露正好出学堂大门,看到韦锐立笑盈盈地往马车所停方向走去,以为他是来接自己,想与自己亲近。 “锐立哥哥!”黎露娇滴滴地唤。 众目睽睽下,韦锐立恍若未闻,却是径直走向了黎语颜。 黎露加快脚步:“锐立哥哥你是来接我散学的吗?锐立哥哥……” 后面那句话还没说出口,黎露看到韦锐立直接站到了黎语颜对面。 难道他不是来找自己的,而是找丑女的? “这位姑娘,咱们多次相遇,真有缘分。”韦锐立看了一眼身旁的马车,此车甚为普通,上头没挂铭牌,也不知道她是哪家姑娘,遂问,“今日你总该告诉在下,家住何方,叫什么名儿?” 而黎语颜却看到了黎露朝她走来。 许是韦锐立背对着黎露,故而才出现这么一幕。 真是讽刺! 见黎露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森冷,好似她抢走了她的心上人似的。 忽然间,黎语颜起了看好戏的姿态。 “你尚未告知自己姓甚名谁,贸然问一个姑娘家,于理不合吧?”黎语颜眸中划过笑意,目光落向黎露,话却是对韦锐立说的。 见她终于愿意与自己搭话,韦锐立喜上眉梢:“在下韦锐立,京城人士,家父兵部尚书。” 好一个兵部尚书,好一个兵部尚书之子。 黎语颜越发觉得大哥的阵亡,有很大问题! 黎露终于反应过来,韦锐立这是看上了戴着面纱的黎语颜。 瞬间恨意顿生,疾步过去,想去扯黎语颜面纱。 黎语颜轻松一个侧身,巧妙避开,却是靠得韦锐立近了些。 她今日虽带着面纱,面上却没贴斑块面皮。 昨日淋雨,面皮受损发胀褶皱得厉害,需要几日才能修复好,过后才能服贴地贴在面上。 此时若被黎露扯了面纱,她的面容就暴露了。 见黎露如此鲁莽,韦锐立抓住她的手腕,斥责:“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黎露冷笑,“我就想扯掉她的面纱,让你看看,你此刻刻意攀谈之人是何容貌!” 韦锐立用力一甩她的手:“胡闹!” 转身,韦锐立对黎语颜道:“姑娘,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这位是我世家妹子,请别误会。” “误会?”黎露哈哈大笑,拿食指指着黎语颜的脸,笑出了眼泪,“你不知道她是谁吗?你竟然不知道她是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33章 打脸黎露 黎语颜静静立着,眸中无波无澜。 对面男女的戏倒是精彩,可惜她想着大哥的死与兵部究竟有何关系,不想与他们多费口舌。 猛然间,黎露一个箭步直冲黎语颜面部而来。 今日,她定要她彻底身败名裂,让天下人看看她那惊世骇俗的丑陋面庞! 黎语颜抬手,轻而易举捏住黎露的手腕。 再次出手,还是没能扯下她的面纱,黎露气急,尖锐着嗓子叫嚷:“她就是黎语颜!” 嫌一句不够,黎露转头,当着众多学子的面,拔高嗓门:“她是天下第一丑女黎语颜,就是那个被韦锐立退了娃娃亲的黎语颜。大家有没有兴趣看看她的脸到底有多丑?” 馨雅学堂与国子监的学子们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对黎语颜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黎曼婷与徐雅香异常兴奋,虽说此时黎露没能扯下面纱,但如此情景下黎语颜的丑名定会远播,她们解气不少。 且事情还在发展,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黎语颜手上使了点劲:“你可知对嫡妹不敬,你这庶姐该担何家法?” 嗓音缥缈空灵,带着微微的笑意。 却让黎露瞬间感到某种无形的压力,甚至胸闷气短。 手腕上的疼痛,让她愣住,眼泪想掉却是掉不出来。 韦锐立一脸的疑惑。 黎露所说,加上面纱少女说的“嫡妹”、“庶姐”,难道眼前带着面纱的少女就是黎语颜? 黎露咬了牙,对黎语颜的提问未置一词。 黎语颜眸中清澈淡然,神情淡漠,声音清亮:“对嫡妹不敬,该罚跪祠堂,胡姨娘没教好你么?” 此话一出,围观的学子们俱是颔首点头。 能进国子监与馨雅学堂的学子,大都是家里的嫡子嫡女,庶女一般没什么资格来这种学堂。 他们对待庶兄弟姐妹的态度出奇地一致,同样,家境的优渥让他们对待丑陋的事与人也是差不多的看法。 “原来想扯面纱的这位是庶女。” “我倒是看明白了,庶女自觉相貌好,就比嫡女优越一等了。” “呵呵,出身摆在那里,否则太子殿下的未婚妻为何会是黎家丑女,因为她是嫡女!” “容貌再好的庶女还是比不过容颜丑陋的嫡女啊!” 这些话入在黎语颜耳中,过耳置之。 听在黎露耳中,天生的自卑心作祟,她的眼圈开始泛红,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旁人是针对她们二人说的话,她却是独独记恨黎语颜一人。 黎露忽又大笑:“瞧瞧大家都在说你丑,就是因为你丑,才被锐立哥哥早早退了亲!” “对,我是丑女不假。”黎语颜放开黎露的手腕,清冷一笑,“你是丑女的庶姐,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想揭我面纱,居心何在?” 风铃般的声音,清脆悦耳。 那双眼更是流泻出风华万千的笑意,似新月生辉,让人眼前一亮。 围观学子们纷纷暗道,嗓音如此,眼眸如此,可惜了容貌太丑。 与此同时,听到这些话,学子们很快明白了里头的弯弯绕绕,原来是庶姐抢了嫡妹的前未婚夫。 这种事情高门大户内时有发生,不过人家都是在家门内闹的,似这般闹到学堂门口来,倒是稀奇。 “锐立哥哥喜欢的是我,揭你面纱,就是为了让他看清你那丑脸!” 黎语颜固了固面纱,淡然道:“我敢承认自己丑,你敢承认你的心肮脏么?” “你!” 黎露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怎么会有这种人? 竟然承认长得丑! 韦锐立懵怔住,眼中各种情绪不停翻滚。 不可置信,懊悔后悔,震惊诧异,齐齐袭来! 黎语颜的身段竟然变得如此勾人心魄…… 惹得他日思夜想,彻夜难眠! 要知道,女人的面容姣好,白日里看着赏心悦目;夜里头,熄了灯,那身段撩人与身材平庸的很不一样。 是以,身段比面容更重要! “黎语颜你不过是仗着嫡女的身份欺压我,我与锐立哥哥两情相悦,若没你,我与他之前说不定早早就定了亲!” 还要背负一个庶姐看上了嫡妹前未婚夫的名头,外人不管怎么听,都会觉得她不检点。 “够了!”韦锐立忽然出声,厉声喝道,“黎露,我什么时候看上你了?与我有娃娃亲的一直都是黎语颜。” “锐立哥哥,你说什么?”黎露的眼圈通红,嗓音娇柔可人怜。 她不敢相信此刻听到的,难道在韦锐立眼中,她竟连个丑女都不如? “锐立哥哥,你与她不是五年前就退了亲么?那个时候你说我长得比她好看!”黎露柔弱地泣声。 听闻此言,黎语颜总算明白,原来五年前是他们看对眼在先,退了娃娃亲在后。 “我与他已退婚,你们在一起好似没问题。可从时间先后来看,原来四姐姐早在我与他退亲前,就看上了他呀?” 冷声的话语,像是一瓢水兜头倒下,冻得黎露这才恍然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秘密。 围观之人纷纷道:“原来真是庶姐抢了嫡妹的未婚夫!” 从时间上来看,庶姐抢的时候,韦锐立还是黎家丑女的未婚夫。 黎露眼神瞬间嗜血,泼妇似的冲黎语颜的面纱而来。 “你要这么愿意抢,我觉得挺好。”黎语颜往后一仰,旋即避开,“你把太子殿下一并抢了吧!” 围观之人中那些国子监的学子们纷纷鼓掌。 “哈哈哈,好!” “黎家丑女口才不错。” “竟然能屈能伸,看清自己的不足,还能自嘲。” “有意思,挺有意思。” “好皮囊不及有趣的灵魂啊。” “胆子倒也大,能将太子殿下一并戏谑。” 黎露跺脚,周围人的话语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她就是连个丑女都不如。 想哭,却是哭不出来,巨大的愤怒让她看向黎曼婷与徐雅香,希望她们能来帮个忙。 却不想黎曼婷与徐雅香纷纷瞥开视线,故作不见。 妙竹捏了捏手腕,自家小姐的口才展示过了,此刻该是她上场的时候了! 她卷了袖子,扬手就在黎露面上打了一巴掌。 黎露尚未反应过来,妙竹反手又是一巴掌。 “贱婢,你敢打我?”黎露捂住两颊,怒目如火。 第34章 叫我大哥 “先夫人在世时,我家小姐可是府中唯一的嫡小姐!当时夫人给我这个权利,但凡谁对我家小姐不敬,就由我来掌嘴!” 话音刚落,妙竹继续扇巴掌,就算黎露捂着脸,她的巴掌仍旧劈头盖脸地落下。 韦锐立不想看黎露狼狈之相,面对黎语颜而立,温柔出声:“语颜,我真没认出你来。” “认出了又如何,不认得又如何?”黎语颜饶有兴趣地看着妙竹展示才艺,“左不过人生过客,仅此而已。” 这时,人群中一个突兀的鼓掌声响起:“说得好!黎语颜,好!”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黎语颜望过去,这人之前在墨斋见过。 年轻男子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 见他能喊出自己名字,黎语颜微微颔首:“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黎煜烨在黎语颜跟前站定:“敝姓黎,名煜烨,家中行一,你喊我一声黎大哥不亏,我们是本家。” 原来是镇北王府世子黎煜烨。 眼前的男子清华温润,眉眼如画,只这么往此处一站,浑然天成的气势便把周围人的议论声压住。 黎语颜微微屈膝:“黎大哥。” “嗯,乖!” 黎语颜:“……” 呃,好像有些怪怪的。 “我送你回去。”黎煜烨往韦锐立跟前跨了一步,高大的身躯挡住韦锐立的视线。 “不用了,我跟我六妹一道回。” “你六妹呢?” 黎语颜还真怕黎佳佳掉进那什么坑里了,就在担心时,见她一身轻松地欢快跑出来。 黎佳佳边跑便挥手:“姐姐,久等了。” 黎语颜微笑介绍:“那位便是我六妹。” “你六妹倒是活泼。”黎煜烨浅浅一笑。 黎佳佳这才觉察,今日学堂门口气氛有些怪异。 这么多人全都站着不回家干什么? 而且大家不是在看妙竹打黎露,就是将视线锁在她身上。 “发生何事了?” 琴香拉住自家小姐,简单地叙述了几句。 黎佳佳懵了片刻,自己出恭的时间内,竟然发生这么多事情! 黎煜烨竖着耳朵细听,他方才出国子监已晚,前头大部分事情并未见到。 此刻一听,冷眸落向黎露:“同为姐妹,大庭广众之下,连个外人都不如,依本世子看,你的心更为丑陋!” 镇北王府世子都下了结论,国子监的学子们纷纷附和。 馨雅学堂里那些爱慕黎世子的少女们也开始指责黎露,以期在世子跟前留个好印象。 黎曼婷与徐雅香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出乎意料,不光扯不掉丑女的面纱,就连镇北王府世子也站到了丑女这边。 她们若是再待下去,怕黎露将她们揭发出来,届时她们也落不到好,遂缩手缩脚地去到各自的马车旁,准备悄无声息离开。 面对众人的指责,加上脸蛋被扇得火辣辣的,黎露面上挂不住,哇地大哭。 抹泪时,眼尾看到黎曼婷准备自行离开,连忙拔腿追去。 “小姐,她跑了。”妙竹甩了甩手,多日来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 先夫人交代的事情,她真的有办到! “随她去。” 黎语颜早就看到黎露与黎曼婷、徐雅香之间的眉来眼去。 黎露胆小,这就很好地解释了,她为何突然对她发难了。 至此,学子们各自归家。 韦锐立小心翼翼地绕过黎煜烨:“语颜,咱们……” 黎煜烨侧身,伸手提溜住韦锐立领子,似小鸭崽似的,将他拎离了地面:“还不快滚?” 韦锐立双腿蹬了蹬:“我滚,我滚,麻烦世子先松手。” 黎煜烨一松手,韦锐立顿时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爬起,撒腿就跑。 “谢谢黎大哥!”黎语颜真诚致谢。 倘若自己亲大哥还在世,他一定会像黎世子一般护着自己。 如是想,黎语颜漂亮的眼眸中水波流动。 “你怎么了?”黎煜烨眼尖,他分明看到她眸中潋滟的波光,仿佛下一瞬就要哭出来,霎时令他慌了神。 黎语颜眨了眨眼,摇头:“没事,风沙迷了眼。” “今日多谢黎大哥,时候不早,就此别过。”说话间,黎语颜带着黎佳佳福了福身。 黎煜烨颔首,看着姐妹俩登上马车,这才离开。 马车上,黎佳佳问:“姐姐与镇北王府世子是怎么认识的?” “初来学堂那日,在墨斋见过一面。”黎语颜坦诚道,不过并未讲当时韦锐立的事情。 “镇北王府世子三年前来京都,美其名曰让他在京求学历练,实则是质子,皇帝用来制衡镇北王府。镇北王也是大度,直接送了长子过来,意思是让皇帝放心。” 黎语颜吃惊地问:“妹妹如何知道这么清楚?” “爹爹同我说起过,咱们家与镇北王府上数几代,同出一脉。” 黎语颜捏住黎佳佳的手:“叔父所言你同我说说就成,万不可在旁人跟前言说。” “姐姐,我懂!”黎佳佳反握住黎语颜的手,嘻嘻一笑,“姐姐的手好软,好好捏。” 闻言,黎语颜将手抽回,啪地拍了下她的手背:“缘何做登徒子状?” “登徒子皆为男子,妹妹我是女子……” 话音未落,两人挠痒挠成一团。 清脆的笑声自马车溢到马路上。 琴香在旁看着,心里嘀咕,惨了,她家小姐要把五小姐带坏了! 妙竹则是十分高兴,自家小姐好久没有这般真性情地笑过了,看来六小姐挺有魔力。 -- 黎语颜回到清语居,刚到屋内,就被赵妈妈拉住了手臂。 “赵妈妈,怎么了?” 赵妈妈往院门口看了看,确保没人过来,小声道:“妙竹去接小姐时,夫人派人来查看赏赐之物。” 黎语颜微微蹙眉:“冯氏来过?” “是派她身旁的婆子过来,说是要给小姐寻几个得力的丫鬟婢女。她们当我聋哑听不见,悄声说着赏赐之物究竟放在何处。” 想到小姐在学堂,妙竹接送,她一个老婆子独自在清语居,实在无法与那么多人抗衡,赵妈妈担忧得不行:“万一她们来抢,老奴……” 黎语颜眉心微动,让留在麟卿阁的婢女们过来,时间上来不及。 略一沉吟,道:“我寻个地方,将这些贵重东西安置起来。” “寻地方没那么快。”妙竹不放心地道,“若是她们明天就来抢呢?” 第35章 未婚夫妻 赵妈妈仍旧有些慌乱:“就怕她们嘴上说得好听,帮小姐管理着,死不承认是抢夺。再则,抢的时候,磕坏了碰坏了,损失就大了。” “近几日,她们不敢轻易来抢,毕竟赏赐刚下,但时间长了就不好说。”黎语颜宽慰她们,“为防万一,明日开始妙竹就留在清语居,不必接送我。” 主仆三人说了会话,黎佳佳风风火火地跑来。 “姐姐,黎露被罚跪祠堂了!” 声音透着好似过年过节时的喜庆,看来她平时里十分讨厌黎露。 黎语颜莞尔一笑:“谁罚的?” “大伯罚的,说嫡庶有别,黎露坏了规矩。她这么一闹,更是坏了名声。”黎佳佳说着,眼睛往桌子瞄,“姐姐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妹妹腹中空空。” 跟在黎佳佳身后的琴香抬眼望覆海,自家小姐怎会这样? 自从跟不了三小姐四小姐后,在自个院子里放飞自我也就罢了。 如今在五小姐跟前,她也放飞得彻底。 不是吃,就是拉;不是拉,就是吃! 五小姐该不会像三小姐四小姐那般嫌弃她家小姐吧? 对黎佳佳所言,黎语颜能想到父亲的另一层意思。 那便是她的名声若再坏一些,惹得天家把赐婚人选换回来,他就保不住黎曼婷了,故此才会惩罚黎露。 “有吃的,就是不知道你爱不爱吃?”黎语颜将黎佳佳往桌子跟前领。 看着桌面上放着的糕点零嘴,黎佳佳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姐姐,那妹妹就开吃了!” “吃吧,我不跟你抢。”黎语颜抬手让妙竹端来茶水。 -- 翌日。 黎明熹微,天光破晓。 清晨时分,还微微有些寒凉。 一夜好眠,黎语颜便起得格外早。 站在院子里,她见飞来一鸽子,遂足尖一点,旋身而上,将信鸽轻抓在怀,而后翩然落地。 赵妈妈端着铜盆出来,见此状,惊得嘴长得老大。 黎语颜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顾自取下鸽子脚上的小竹管。 赵妈妈会意,不住地点头。 她家小姐有功夫在身,不至于被坏人欺负了去。 转而一想,小姐在山间五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苦,竟然需要去练武自保。赵妈妈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这时,妙竹打着哈欠走出屋,看到信鸽,连忙抱过来:“小姐,这是?” 黎语颜将信笺展开扫了一眼:“夏桃发来的,出万两金的那人背后的主子来自京城。” 会是谁呢? 黎语颜将信笺烧掉,对妙竹道:“喂下鸽子,让夏桃继续查探,务必查出背后之人。” “好!”妙竹颔首,仅有的瞌睡虫一下子跑光。 -- 学堂里。 午间时,黎语颜仍在思考出万两金之人究竟是谁。 黎佳佳坐不住,也不想歇息,便在几个教舍外头转了一圈,回到丁班兴奋地对黎语颜道:“黎露果然没来。” 黎语颜伸手指了指她,笑:“她不来,你这么高兴?” “那是,她以前可没少给我白眼。”说话间,黎佳佳腻歪到黎语颜身旁坐下。 蓦地,教舍门被人敲了敲,姐妹俩齐齐抬眸。 看到山长含笑望着她们,两人立即起身行礼:“山长!” 山长“嗯”了一声,含笑道:“黎语颜,你随我来一趟书斋。” 山长书斋,黎佳佳可不想去,那是受训的地方,遂悄悄挪了脚步,乘山长不察,旋即狂奔遁走。 山长笑容更甚:“这孩子估计平日里被我训怕了。” 见黎佳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逃走,黎语颜微微摇了摇头。 “山长是有事?” “嗯,你帮老朽一个忙。”说话间,山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得丁班学子们惊诧了半天。 上次不是说黎家丑女被山长在书斋训斥了么? 今日所见,黎家丑女并不惧怕山长啊。 更让人奇怪的是,山长还对她十分有礼。 实在是想不通,她们一致认为定是丑女那准太子妃的身份起了作用。 到了书斋,山长从几案上拿起一封拜帖:“黎语颜,你立即启程去东宫,帮老朽下个帖子,请太子过几日来学堂来参加书法大会。” 黎语颜没想到是这么个事情,有些为难地开口:“山长,学生怕是有负您的所托。殿下他的眼睛不便,再则他其实不喜与我交谈,更遑论……” 山长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其实殿下为人和善,你与他既然是未婚夫妻,就该多多相处。” “以往太子眼睛好的时候,都是参加的。后来眼睛不好了,他均提前将墨宝送来,书法大会便不再参加。” “殿下他身体情况如此,天下人的嗤笑他岂会不知?老朽只想他能出东宫多多走动,如此对身体也好。” “再则,那一千两膏火之资是殿下所出,咱们学堂也该对殿下有个交代。” “此事说难是难,说不难亦不难。就当老朽求你了……” 面对山长的恳求,黎语颜只好答应。 同时,心头腹诽,让一个失明之人来参加书法大会,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 到了东宫,凭着山长的拜帖,黎语颜顺利入内。 那日雨幕中的仙台琼楼,今日更清晰地展示在她眼前。 心里强压住看到远处夜翊珩寝宫的晕眩感,黎语颜垂眸,跟随门房的脚步,经过一道月门,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此地有一栋两层小楼,两人入了内。 “黎五小姐,前头便是殿下的书房。”门房止步,指了前头敞开的一间屋子,“殿下说了让您在此处等他。” “好。”黎语颜微提裙摆,跨过门槛。 很快有宫女端来茶水糕点。 服侍倒是周到,有吃有喝,就是她在书房里等了良久,都不见某人出来见她。 百无聊赖间,黎语颜翻看书架上放着的各色书籍,这时,书房外头传来宫女们的小声议论。 异常静谧的小楼内,那议论声不想听见都难,更何况她的耳力本就不错。 “怎么三天两头地来?” “不就是着急想嫁到东宫来么?” “殿下不喜她,更不想娶她,她急了呗。” “怪不得殿下此刻分明没有午歇,也不来书房。” “这人脸皮也够厚的,等这么久没见到人,还不走。” “她面上有斑,自然脸皮是厚的。” 第36章 他要她命 黎语颜心里骂了夜翊珩百八十遍,这厮不想见她,也不用故意晾着她吧。 他不想见她,她更不想见! 若不是看在山长一把年纪还求她,她才不来。 等了有一个时辰,学堂规定的午休时间都过了,仍不见夜翊珩人影。 就在黎语颜准备回去,脚步尚未跨出书房门槛之时,叶公公出现在她跟前。 见他拿着圣旨,黎语颜微笑打招呼:“公公,殿下他好似在午歇。” 最好让叶公公揭穿夜翊珩假装午歇的嘴脸。 叶公公含笑摇首:“无妨,此圣旨正是给太子妃的。” “给我的?” “正是!皇上听说太子妃前日冒雨探望殿下,今日学堂上学,趁着午歇再次来探,深感欣慰,便立即拟了一道圣旨。有情深意重的太子妃相伴,殿下的寒疾定能好得快。” 这话说得黎语颜无言以对。 情深意重? 她可以说实话吗? 对那种把她晾在书房一个多时辰的瞎眼太子,她一点情一丝意都没有。 倘若自己真要被迫嫁给他,唯一让她有点盼头的,便是自己可以早点继承他那偌大的产业。 黎语颜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皇上的意思是?” “太子妃,您自个瞧吧,咱家就不宣读了。”叶公公直接将圣旨给了黎语颜,“稍后还要去贵府宣旨。” 黎语颜打开圣旨看了,大概意思便是如今正值先皇后生辰月,皇帝对先皇后所生之子甚为关怀,特令准太子妃搬入东宫,陪伴太子。 让她搬入东宫! 夜翊珩用他母后的生辰月延了婚期,皇帝竟用同样理由让她搬入东宫。 呵呵,这理由真是哪都能扯得上啊! 她都是丑女了,来东宫岂不是膈应某人的么? 不知道皇帝是真的想太子身体好,还是存心让她来膈应他的? “公公,语颜与殿下的婚期未定,如此搬入东宫,会不会太过贸然,且于理不合?” 叶公公笑道:“天底下还不都是皇上说了算,太子妃对殿下的深情,皇上看在眼中。有太子妃如此,殿下的身体定能早日康健。” 看黎语颜面有难色,叶公公又道:“若是太子殿下的病情能好些,也算告慰先皇后,请太子妃体谅皇上身为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 皇帝是一个父亲,更是一国之君,他下的圣旨,岂能容人违抗? 黎语颜将圣旨卷起:“臣女遵旨。” 想到冯氏的嘴脸,搬入东宫也不是什么坏事。 届时她把赏赐之物一并带来,如此,冯氏等人还怎么打主意? 见她能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叶公公不住地颔首,随即道辞。 黎语颜看了看手上的圣旨,又瞧了瞧山长下的帖子。 帖子尚未送出,又得了个圣旨,还是先回学堂罢。 微微叹息间,跨出书房门槛。 不承想,差点撞到某人怀里。 她急急止步,抬眸发现眼覆白纱的夜翊珩正“睨”着她。 将山长的帖子往他怀里一塞,黎语颜往侧面移了两步:“帖子已送到,臣女告辞。” “你倒是大方,让人抢自己未婚夫。” 嗓音清冽疏离,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嘲讽。 黎语颜转过身,挑眉看向他,他竟然知道自己在馨雅学堂门口说的话。 他微微侧头,好似饶有兴趣地想听她解释。 她轻轻一笑,眸中盈满笑意:“是啊,让人来抢,都没人要,估计白送亦没人要。” 闻言,夜翊珩亦朗声笑:“咱们不分伯仲,轩轾不分。” 眼纱下的俊眸微微眯起,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这个女人一双眼倒生得漂亮,眸中分明蕴着愠怒,却依旧清澈湛然,似皎皎明月,濯濯其光。 黎语颜扯了扯嘴角,这人竟反过来笑她也没人要。 “对极!我是丑女,无人敢娶。还望殿下尽快跟皇上说,让你我的婚约作废。” 早点作废,她可以早点寻个借口“治好”斑块,省得再戴面纱。 此人身量那么高,都比她高出一个头了,莫名的压迫感顿生,黎语颜往侧边走了几步,好叫自己离他远些。 看她离他远了些,夜翊珩轻笑一声:“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他这笑表面温柔,实则凉薄无情。 “为何?”黎语颜黛眉微蹙,“你不愿娶我,我也不愿嫁你,有何不可?” 清风徐来,新芽柳条依依。 清冷的话语自他口出吐出:“就算你与孤尚未大婚,只要你在东宫住过几日,旁人皆认你是孤的女人。” 在这春日里,丝毫不见暖意。 黎语颜眉头微拧,他对她无意,她亦对他无甚好感,可要废除婚约,唯有他能。 “皇上要臣女搬入东宫,他定是误会了。” 不自觉间,语声落寞几许。 听在夜翊珩耳中,比她直接说不想嫁他,更为深刻。 “误会什么?”他的声音越发清冷。 面无表情的俊颜上,是一派看透世事的淡漠。 左不过是俗气的女人,与天底下其他女子一般,并无二致。 “想必圣旨所写殿下已知。”黎语颜举了举手中圣旨,“皇上以为臣女两次来东宫,是对殿下情深意重,实则不然。前日那次,我非自愿,是贤妃授意。今日则受山长所托,不想他伤怀,我这才来。” “你倒是老实。”他弯唇,勾起几分浅浅的讽意。 “臣女若不老实呢?” “孤会杀了你。” 嗓音平静,无波无澜,语气温雅,清润悦耳。 出口的话语却似北风呼啸凛冽,没有半分玩笑的成分。 黎语颜一噎,气结:“你!” 看她又气又恼,他莫名觉得心情舒朗:“你且放心,孤会亲自动手。” 不想跟这种疯子再争辩,她缓了语调:“若是婚约作废,殿下便无须担忧臣女是否老实了,故而臣女恳求殿下,向皇上要求婚约作废!” 夜翊珩不受她恳求:“明日亦或后日你搬进来。” 黎语颜顿时头疼得不行,她与他压根讲不到一起去。 想到他随口就能说出杀了她的话,微微皱眉,冷言:“我跟你说,你要是想杀我,信不信我先灭了你?” 夜翊珩唇角勾起一抹凉薄清冷的弧度:“拭目以待。” 闻此言,黎语颜贝齿轻咬下唇,抬步离开。 气,气,气! 从未受过这种气。 他竟然想要她的命! 她好歹是等着他自然嗝屁。 这差距! 第37章 疯狗该打 黎语颜一路疾走。 何谓老实,何谓不老实? 皆是他一张嘴的事。 这种天家子弟,自小经历尔虞我诈,目不能视造成心里阴暗。 被赐婚给这般冷血无情之人,算她倒霉。 夜翊珩看着她的背影在经过月门时消失不见,不知为何,心情甚为愉悦。 远处立着松果,方才殿下与黎家五小姐的对话,他都有听到。 此刻黎语颜人已走远,他便走过来:“殿下,您方才所言,把黎五小姐吓坏了。” “吓不坏。” 轻吐三字,夜翊珩唇畔漾起完美笑意,似朗月当空,高贵清华。 陌尘也从暗处现身:“殿下既然不喜她,为何还同意让她搬入东宫?” “细作放在眼皮子底下,最为安心。” 此话一出,松果有些摸不着头脑,陌尘甚觉有理。 二人倒是一致地认为自家殿下惊艳绝伦,世间无双。说真心话,黎五小姐委实配不上他们殿下。 黎语颜捏着圣旨回了馨雅学堂。 山长见她回来,便问:“殿下可曾答应?” 看山长好似在学堂门口等候多时的模样,黎语颜有些抱歉道:“学生只是将帖子给了殿下,并未询问他是否出席。” “无妨无妨,帖子送到便好。”山长慈祥地摆手,“快去教舍上课吧。” “嗯。”黎语颜颔首行礼,旋即往教舍快步走去。 另一边,叶公公到了黎家宣旨。 冯氏母子一听黎语颜要搬到东宫去,对视一眼。 待叶公公离开黎家,冯氏母子立刻关起门来。 “娘,她一走,那些赏赐咱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要过来。毕竟人不在清语居,好东西那么堆着,没有看管好,也是对皇恩的一种亵渎。”黎浩越说越起劲,“届时,咱们可以说是代为管理。里头究竟有多少东西,她不清楚,就算清楚,咱们弄些赝品来。” 冯氏笑:“你倒是想得周全,若是能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咱们也不必为了当个什么驸马,想破脑袋。” “娘,儿子聪明的地方不在学业,而在金钱!”黎浩捏了捏手指,做了个数银票的动作。 “今日小蹄子散学归来,你千万藏好心思,否则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儿子明白!” -- 散学时,到了马车上。 黎佳佳见黎语颜有个圣旨,好奇道:“姐姐,这是?” 黎语颜将圣旨展开给她看了。 “竟然要搬去东宫!”黎佳佳一阵惊呼,“我跟姐姐还没相处几日,就要分开。” 瞧她撅起嘴巴,甚是可爱,黎语颜微微笑了:“就这段时日住到东宫去,大概等先皇后生辰月过了,我就搬回来。” “那还差不多。”黎佳佳伸手抓住黎语颜的手,“好在学堂里还能见到姐姐,就是上下学孤单了些。” “时间过得快。”黎语颜轻声道,“亦或者咱们可以一起归家,待用了晚饭我再去东宫。” “如此甚好,妹妹便不孤单了。”黎佳佳皱了皱鼻子,“就是姐姐来回奔波有些麻烦。” 等回到黎府,黎佳佳仍旧黏在黎语颜身旁,且直接跟她回了清语居。 妙竹见自家小姐回来,正要开口,看到黎佳佳在一旁,便欲言又止。 黎语颜淡声:“但说无妨。” 妙竹很有分寸:“小姐,宫里来旨,说要你搬入东宫去。” “这事我知道。”黎语颜将圣旨交给妙竹,“给六小姐上茶水点心,我外出一趟。” 妙竹接过圣旨,应声退下。 黎语颜转身便出了清语居,找了辆马车直奔东宫。 方才妙竹欲言又止,并非单纯因为圣旨的关系。而是因为圣旨到了黎家,冯氏等人已在密谋占有她的赏赐之物。 如此,她得出其不意。 东宫门房见黎语颜再次到来,十分吃惊:“黎五小姐,您这是有急事?” 黎语颜直接入内,径直往夜翊珩的寝宫走:“是有急事。” 门房急急跟上:“殿下此刻正在书房,不在寝宫。” 闻言,黎语颜转了个方向。 见她脚步很快,门房急道:“黎五小姐,殿下此刻正与小公爷商议要事,不便见客。” “我是客人?”黎语颜止步。 此话一问出口,她自嘲一笑。 自己在东宫身份尴尬,不是主人,也算不上客人。 “不管我是否是客人,此刻我必须要见太子殿下。”黎语颜微微颔首,“还望小哥同通禀一声。” 被准太子妃成为“小哥”,这感觉莫名地好。 门房立即点头:“那等到了小楼那,黎五小姐先在月门处稍候,小的先去禀报。” “有劳。”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书房所在的小楼行去。 等门房入了内,黎语颜站在月门处。 等了片刻,不见人出来,倒是又听到那几个宫女在嚼舌根。 “怎的又来了?” “搬进东宫的圣旨才下,她今晚就想搬进来?” “别告诉我们,她今晚就想爬殿下的床吧?” 说其他话,黎语颜权当没听见。 可说她想爬夜翊珩的床,让她一股怒火充斥在胸口,脚步移动,抬手。 “啪——” “啪——” “啪——” “啪——” 清脆的巴掌声连接响起。 “我不说话,并不代表我没听见。”黎语颜扫视眼前四个宫女,“这便是东宫教养出来的宫女,嗯?” 尾音拖长,颇具气势。 四个宫女完全被打蒙了。 须臾,其中一个仗着有几分姿色地捂脸道:“殿下都没这么打我们,你竟敢,你竟敢凌驾于殿下之上?”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还真担不了。”黎语颜反手又是一巴掌。 书房的几人听到动静,立刻出来。 姜乐成看到宫女们面上红痕一片,其中一个双颊堆得老高,皱了皱眉:“黎五,这里可是东宫,难道你打狗不看主人的么?” “疯狗咬人便是该打,难道我需先看主人是何面孔?”黎语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乐成。 见她眼神犀利,姜乐成顿时噎住:“殿下,你看这事?” 蓦地,此地安静下来,仿佛针落地之声皆可闻。 大家屏息静听太子殿下作何判断。 夜翊珩眉梢一扬,面对黎语颜道:“有事?” 见他没有责问她为何打人,倒是问了为何而来,黎语颜这才行礼:“请殿下借臣女几人,帮我将在黎家的东西搬些过来。” 夜翊珩微微侧头:“陌尘,带些人去。” 第38章 入库东宫 书房里出来一劲装年轻男子,对着夜翊珩拱手:“是,殿下。” 待黎语颜走远,姜乐成指着她离开的方向:“殿下,她,她,她,太目中无人了吧?” 夜翊珩面上毫无表情,冷声对着几位宫女道:“你等方才说了什么?” “奴婢们……” 宫女们立时跪下,却是谁都不敢说。 松果站到她们跟前,喝道:“还不老实交代?” 宫女们身子一抖,其中一个开口:“奴婢们说黎五小姐今晚就想爬殿下的床。” “掌嘴。”丢下两字,夜翊珩顾自离开。 松果监督着四个宫女:“自个扇自个嘴巴,数到百个才可停。” 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岂容她们随便诬蔑? 再则,虽说黎五小姐容貌太丑配不上他家殿下,但天晟境内的世家贵女们皆不肯嫁。 如今皇上好不容易将黎五小姐赐婚给他家殿下,这婚事实则不易。 外人如何编排,那是嘴长人家脸上。 东宫内亦如此,还真反了天了。 巴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却都是绵软无力。 松果皱了皱眉:“我要听个脆响,谁若是没劲,想必饭也是没劲吃了的。” 话音刚落,声响变得清脆,节奏也快了不少。 见此状,姜乐成的眉头皱得更紧,黎家丑女还真有两下子。 她这是妒忌这些宫女面上没斑,还是被宫女揭穿了心思,恼羞成怒? 罢,罢,罢…… 索性这巴掌不是扇在他的脸上。 -- 黎语颜回到黎家时,黎佳佳还在清语居里吃东西。 “姐姐,你这的点心真好吃,下回让妙竹教一下我那小厨房的人。” 话说完,黎佳佳才转头,甫一看到黎语颜身后跟着几个清一色劲装男子,忙将口中之物咽下:“他们是谁,来此,来此作甚?” “你慢慢吃。”黎语颜轻轻拍了黎佳佳的肩头,“他们是我问太子殿下借来搬东西的人。” 黎佳佳一颗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其实我吃饱了,夕食都不用再吃。” 陌尘拱手:“黎五小姐,敢问需要搬运的物什在哪?” 黎语颜看向妙竹:“你带他们去。” 妙竹颔首:“各位请随我来。” 她抬手做请,领着陌尘等人去到清语居的小库房内。 黎语颜这才坐到黎佳佳对面:“我让他们帮忙搬的,就是皇上与各宫娘娘赏赐之物。” 黎佳佳喝了一口茶水:“我知道,方才二哥的小厮鬼鬼祟祟地过来,见我在此,便立刻回去了。” “多谢你!”黎语颜微笑拍了拍黎佳佳手背,“我知道,你说是在吃东西,实则是帮我守着。” “咱们之间不必言谢!”黎佳佳摸了摸凸起的胃部,打了个饱嗝。 声音不小,两人闻声相视而笑。 不多时,黎语颜亲自送黎佳佳出了清语居。 等冯氏接到管家消息的时候,赏赐之物全搬到了东宫的马车上。 黎语颜站在黎府门口,在妙竹耳边耳语了一番,随后吩咐:“你同马车内的赏赐之物一道去东宫,若是有人问起,便按照我方才所言告知。” “是,小姐,婢子明白!”妙竹福了福身。 就这时,冯氏急匆匆带着黎浩、黎曼婷出来。 “语颜,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突然要搬去东宫?” 黎语颜淡笑:“圣旨已下,母亲不知?” “母亲尚未来得及帮你挑几个贴心的丫鬟,就这般过去,东宫会觉得咱们黎家寒酸。”冯氏说着,眼珠子却是往马车上瞟个不停。 “母亲放心,此刻去东宫的,只是皇上与各宫娘娘所赏之物,这两日女儿还是会陪在母亲身旁。” 冯氏差点晕厥,这是什么速度? 看到东宫马车旁六个身形高大伟岸的年轻男子,这才回过味来,这小蹄子早就在防着他们了。 “五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黎浩急道,“咱们自家人会偷盗你的东西不成?” 这话说得连黎曼婷都剜了他一眼:“二哥!” 黎语颜笑:“自家人自是不会偷盗。” 而是会抢夺! 说话间,黎语颜在妙竹手臂上拍了拍:“去吧,回来时注意安全!” “好,小姐。”妙竹登上马车。 陌尘在马背上侧过身来,带着几个兄弟,对黎语颜齐齐拱手:“太子妃,我等告辞!” 黎语颜眸中划过吃惊,颔首:“有劳各位!” 很快,马队伴着马车驶离黎府门口。 眼睁睁看着金银珠宝远去,冯氏母子三人面容扭曲。 冯氏的手扶在黎曼婷的手臂上,手指紧紧掐着黎曼婷的皮肉,若非如此,她真的要两眼一翻直接晕在大门口。 路上,侍卫问陌尘:“你刚才如此给那丑女面子,唤她太子妃,是得了什么好处?” 陌尘横了他一眼:“你是猪脑子么?在外头,有人对她不敬,那不就是对殿下不敬?” 那人闻言,恍然大悟:“多谢提点!” 不到半个时辰,黎语颜的赏赐之物就到了东宫。 对于黎家女让人搬来的是皇帝与各宫娘娘的赏赐之物,夜翊珩倒是不吃惊。 姜乐成却是诧异之极,他逮着妙竹问:“你家小姐如何放心把这些东西放到东宫来?” 太子殿下不问,这个旁人倒是问了,妙竹微微笑着行了礼:“小公爷是吧?我家小姐说了,太子殿下视金钱如粪土,自然不会贪她这点俗物。” 姜乐成看到夜翊珩面上好似覆了一层寒霜,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寒疾又厉害了,当下拧了眉头:“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视金钱如粪土?” 妙竹清了清嗓子:“我家小姐还说,太子殿下品格高尚,行为端方,自然不会被这些物什困扰。这些物什放在殿下这边,我家小姐万分放心。” “那……”姜乐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那你家小姐可有派人来看着这些东西?” 丑女人还没过来,怕是不放心的吧? “小公爷此言差矣!婢子方才说了,东西在这,我家小姐万分放心。”妙竹福了福身,“婢子告退。” 后退三步,旋即脚步轻快地离开。 姜乐成抬步,去客院看了黎语颜的那些东西。 回到夜翊珩跟前,气道:“黎五的心是真大,那些东西就那样堆在客院的正屋里,她那丫鬟就这么走了。” 夜翊珩绷着清俊的脸,淡声吩咐松果:“让人收起来罢。” 第39章 勾引太子 依自家小姐的意思,将赏赐放在东宫,最为安全,妙竹心里特别踏实。 翌日早早起来送黎语颜去学堂。 一到马车上,妙竹的嘴巴就闲不住:“昨儿一天没接送小姐,婢子浑身不得劲。” “你是巴不得黏在你家小姐身旁。”黎佳佳扫了一眼自个丫鬟琴香,轻哼一声,“真当是人比人气死人哦,琴香她就巴不得我早点……” 闻言,琴香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姐,话不可以乱说!” 黎佳佳扒掉琴香的手:“我还没说呢,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早点死么?”黎佳佳抿着笑意,“哼,我要说的是,你巴不得我早点把你嫁出去!” 语毕,银铃般的笑声瞬间爆出。 见此状,黎语颜掩唇笑了。 相对她们这辆马车是一路欢声笑语地去学堂,黎曼婷占着的那辆高规制的马车内则是冷冷清清的。 黎露在祠堂跪了两晚,早间有人去看的时候,发现她晕倒在地,是以今天还是未能去学堂。 两辆马车几乎同时出发,黎曼婷在车内都能听见黎佳佳那豪放的笑声。 她柳眉紧皱,掀开衣袖看了。 昨儿傍晚被母亲掐过的手臂皮肉,此刻已经有了青乌。 都怪那小蹄子,那么迅速将赏赐之物全都搬走,一颗珠子都没留下。害她肉痛了一个晚上,到现在都没能缓过来。 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魅惑手段,太子殿下竟能借人给她。 黎曼婷按了按青乌处,手一放开,青乌又浮现。 当真气到她了,心口闷得慌。 想到那一千两膏火之资,黎曼婷心里这才好受些。 昨儿听说梁王会莅临馨雅学堂出席书法大会,不光如此,隔壁国子监的监生也全都会来。 届时,她定要一鸣惊人! 她倒要看看黎语颜与黎佳佳还如何笑得出来? -- 巳时的舞业课,是甲乙丙丁四个班一起上的大课。 曹大家通常会在此宣布一些重要消息。 曹姝与往常一样对各个班的舞业进行了点评,随后将黎佳佳黎语颜这队单独叫到了舞社外。 此举引起学子们的注意,大家争相趴在窗台,细听外头的说话声。 “离花朝节不远,考核与选拔即将开始。如今米欣梅不在,你们这队又成了五人,她若一直不来,你们将无法参加。” 曹姝的目光在黎佳佳等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黎语颜身上。 黎语颜弯眼一笑。 曹姝又道:“好了,回去练舞吧。” 罗梦儿悄声叹气:“这样我们还怎么练舞?” 另一个少女附和:“是啊,不能参加,练了也是白练。” 黎佳佳出声:“得想办法把欣梅弄回学堂来。” 黎语颜对她点头,表示支持,其余三人却是不怎么抱希望。 在舞社内,曹姝让大家各自练舞,随后出了舞社。 一看曹大家走了,徐雅香冲着黎佳佳讥笑一声:“敢不敢打个赌?” 黎佳佳正郁闷着,这个徐家女又主动挑衅,她也不惧。 至少气势上不能弱,遂扯了嗓门:“敢,有何不敢?” “还挺能啊!”徐雅香笑了,“听着,你们这队如能进最后选拔,我跪下来给你们磕三个响头,若是不能……” 她故意买了个关子。 黎佳佳听到她能磕头,也来了劲:“你就直说!” “哼,若是不能,黎语颜的面纱揭下,在整个学堂走上一圈。”徐雅香笑得讥讽,“怎么样,不敢了吧?” 黎佳佳咽了咽口水,看向黎语颜:“姐姐,我好像坏事了!” “好,就这么定了!”黎语颜朗声道,“我们这队若进了最后选拔,你就当着全学堂夫子与学子的面给我们下跪磕头。” 徐雅香擦了一下鼻子:“一言为定!” 黎佳佳悄悄拉住黎语颜袖子:“姐姐,到时候……” 罗梦儿三人垂了头,其实她们三人没什么本事进最后选拔的。 黎语颜淡淡一笑:“到时候再说,咱们目前要做的是何事?” “练舞,找欣梅!”黎佳佳很会找重点。 黎语颜微微颔首,随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那你们练吧。” 见状,徐雅香笑得直不起腰来:“别以为自己有劳什子玉牌,舞业就好了。也不知道那玉牌是如何得来的,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众学子们纷纷摇首。 “黎家丑女没得救了,曹大家的专座她竟敢坐。” “舞也不练,来学堂好些日子,就没看她练过。” “她们这赌局,她定输。” “她怎么不怕输?” “因为再怕也没用!” 闻言,黎佳佳十分生气:“你们胡说什么,我姐姐昨儿太忙,没休息好,现在休息下不行么?” 黎曼婷给了徐雅香一个眼神,徐雅香会意,大声道:“我知道是何缘故。” 舞社内瞬间静下来。 徐雅香轻笑:“那是因为她昨儿跑了两趟东宫。” 众人纷纷问:“她去东宫做什么?” “休沐日大雨,那日她也去东宫了,淋了雨倒在太子怀里。如今尚未成亲就要搬去东宫,你们说是什么?” 徐雅香把今早黎曼婷告诉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吃惊地看向黎语颜,她们没想到一个貌丑无颜之人,竟如此使手段。 有人小声问:“勾引太子?” 有人轻声道:“据说他们的婚期本在这月,太子殿下借口先皇后的生辰月延了婚期,这黎家丑女着急了吧?” 有人悄声答:“可能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丑,先勾引为妙!” 不多时,声音越来越响。 黎语颜靠坐在椅子上,笑着摇了摇头:“是啊,太子殿下还真被我勾引到了,迫不及待让我搬入东宫去,你们羡慕么?” 闻言,黎曼婷掐了掐手心,小蹄子竟然不在乎名声! 自己在乎的名声,在小蹄子眼里竟是一文不值。 黎语颜漫不经心地站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黎曼婷跟前:“我的好姐姐,昨儿皇上下旨让我搬入东宫,此事只有天家与我们侯府知晓,徐家女所言是三姐姐教唆的吧?” 她怎么知道是自己教唆的? 黎曼婷瞪大眼睛,颤抖着双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捏着她的喉管,让她张嘴却是发不出声。 第40章 舌战群渣 “姐姐想将赐婚人选换回来么?”黎语颜声音清冷地问着,“此刻,姐姐后悔还来得及。” 黎曼婷紧掐着自己的手心,半个字都说不上来。 楚楚可怜、委委屈屈的模样惹得周围学子们纷纷叫囔。 其中就数徐雅香的声音最大:“就算是皇上下旨,那也是因为你先勾引太子在先!”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曼婷千般万般呵护你,时时刻刻维护你,你倒好,三言两语将曼婷气得话都说不上来。” “哪有你这样恶毒的妹妹?” 黎语颜重新坐回椅子上,拿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们:“我的三姐姐还真是朵白莲花呢。” 其余人纷纷对“白莲花”一词很疑惑。 直觉告诉她们,这词从黎家丑女口中出来,意思不怎么好。 莲花多高洁啊,可怎么想,她们也想不明白黎家丑女为何这般说。 见黎语颜又坐了曹大家的椅子,当下就有人气不过,想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勾引太子殿下,就别坐曹大家的椅子!” “什么逻辑?”黎语颜气笑了,一甩手躲过那人的爪子,“太子殿下,我还真不屑勾引!” “不过,太子殿下是我未婚夫,倘若我真要勾引,与尔等何干?”黎语颜在椅子上换了姿势。 若是忽略她面上有斑这点,光看她的身形,就这般姿势,当真是摄魂勾魄。 “就是!”黎佳佳也气笑了,“我姐姐与太子殿下是未婚夫妻,你们一个二个的操心什么劲?还是说你们酸了,表面上看不上太子殿下,心里却是羡慕嫉妒得很!” “我早说了,你们之中若是谁想嫁给太子的,我很愿意将位置让出来。”黎语颜轻轻一笑,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裙裾。 众人一听,开始沉默。 太子俊美无双,颜若谪仙,虽然失明病弱,但却是她们内心深处的春闺梦中人。 黎语颜被指婚给太子,若她容貌绝美,她们心里还能好受些。 可她是天下第一丑女。 虽然她们为了家族,也为了自己的幸福,皆不愿嫁给太子。 但却不妨碍太子在她们心中的某种幻想。 自午间开始,酸言酸语仍在。 直到散学时—— 众人发现有辆马车大喇喇地停在馨雅学堂正门口。 马车规制奢华,上头“东宫”铭牌尤其引人注目。 学子们皆知这是太子殿下的专用马车,于是她们放缓了步子,纷纷想一睹太子的俊美容颜。 黎佳佳则与黎语颜商议着先不归家,直接去一趟米家,是以姐妹俩走得慢了些。 等她们姐妹俩到学堂门口时,门口汇聚了不少女学子。 松果在马车内掀着帘子,盯着学堂门口好一会,这才看到黎语颜缓步出来。 他连忙下了马车,快行几步至黎语颜跟前,行礼。 忽然出现的松果,让黎语颜愣了愣。 众人只见太子殿下身旁的内侍对着黎家丑女恭敬行了礼,心头各色腹诽声起。 这时,松果道:“太子妃,殿下让小奴接您回东宫。” 黎语颜这才抬眸看向东宫马车,有些吃惊:“殿下让你来接我?” 夜翊珩竟然派人接她? 这么着急让她去东宫,是想怎么拿捏她? “正是!”松果恭敬颔首。 “麻烦你回去告诉太子殿下,我今日有事,不能去东宫。”丢下一句话,黎语颜拉着黎佳佳的手径直走往自家马车。 学堂门口的女学子们纷纷傻眼,徐雅香不是说黎家丑女勾引太子殿下,着急搬进东宫去么? 可眼前见到的分明不是这么回事! 太子派了身旁内侍来接,黎家丑女竟然拒绝了! 一时间,女学子们心里百般滋味泛起。 黎曼婷更是酸涩萦绕心间,面上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复杂神情。 眼盲的太子难道真的看上了黎语颜? 若非如此,怎么可能派出亲信来接小蹄子? 虽然自己不想嫁给太子,但是面对原本属于自己的婚事,黎曼婷心头好似升起一团乱麻。 说不在意,不羡慕,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 黎语颜跟着黎佳佳到了米家。 米府占地不大,府中陈设简单质朴。 在米府管家的引领下,姐妹俩终于见到了米欣梅。 此刻的米欣梅正与兄长米欣荣闲聊。 兄妹俩听到管家的声音,齐齐抬头。 入目是俏皮可人的黎佳佳,与带着面纱的黎语颜。 “你们怎么来了?”米欣梅高兴地迎出来,同时介绍,“这位是家兄。” 米欣荣从凳上起身,作了个揖。 黎家姐妹福身还礼。 随后,米欣荣转身进了后屋。 见他腿脚不便,待他走远,黎语颜这才悄声问米欣梅:“冒昧问一句,令兄的腿是受伤所致,且是旧伤,久治不愈?” “正是如此,哥哥他五年前战场上伤了腿,一直都治不好,时间长了就成了这样。”米欣梅点头,热情招呼黎家姐妹入座。 黎语颜落座,淡声道:“骨头错位,又愈合,是很难再恢复到原样。” 除非她出手。 米欣梅伤怀道:“哥哥以往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原本凭着功勋能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如今却只能领朝廷所给的微薄补恤。” 黎佳佳对米家的情况有所了解,便帮着解释:“欣梅哥哥因伤了腿,早些年说好的媳妇主动退了亲,已嫁作他人妇,故而他有些消沉。” “是啊,哥哥二十有三,还是光棍一条。”说话间,米欣梅抿了抿唇。 “所以欣梅家里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的婆家能帮衬一下娘家。”顿了顿,黎佳佳气愤道,“结果男方收了通房,还嫌弃欣梅面上有暗疮。” 说话间,黎佳佳捏住米欣梅的肩膀:“欣梅,你一定要争气,倘若咱们能在花朝节上出人头地,那么你婚事的问题说不定就能解了!” “暗疮好不了,便解不了!”米欣梅连连摇头。 黎语颜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面:“你若信我,我给你一个食疗的方子,按照方子连吃几日,面上暗疮定消。” “真的吗?”米欣梅眼眸亮起。 就在黎语颜准备开口时,米欣荣出现在内门口:“你竟信她的鬼话?她的脸遮着面纱,丑得无法见人,你信她?” 第41章 替孤娶了 “哥,她们是我朋友,你怎能如此说话?” 米欣梅一脸抱歉地看向黎语颜与黎佳佳。 黎佳佳皱眉道:“若我是姐姐,此刻定伤心。” “语颜,对不住!”米欣梅神情尴尬,长满暗疮的脸涨得通红,“我哥他……” 黎语颜轻轻一笑:“无妨,令兄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米欣荣瘸着腿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并不看黎语颜,直接对着自个妹子道:“欣梅你的脸比她好不少,又不是像她不能见人。她的食疗方子若真灵验,怎么不先祛除自己面上的丑陋斑块?” “说得好,此刻可以听我说了吗?”黎语颜淡淡笑了,旋即正色,“我面上斑块起因复杂,欣梅暗疮与饮食习惯有所关联,两者不同。” “有斑非我所愿,正如你有腿伤非你所愿一般。”黎语颜起身,走到廊下,抬眸望向天际,“很多事情,若是一味消极对待,那么结果不一定如意。但你倘若努力了,哪怕是退一步,你亦能发现海阔天空。” 闻言,米欣梅叹道:“语颜,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这么开朗,不将旁人的议论放在眼中。可我不行,我做不到。” “我方才所言不光是对你,亦是对你兄长!”黎语颜缓缓转身,“你要是信我,每日按食谱吃一段时间,这期间你来学堂上学。” 话落,她从袖兜掏出在学堂写好的食疗方子,放到桌上。 见终于说到正题,黎佳佳连忙附和:“是啊,欣梅,你越是躲在家里逃避,问题不会自行解决。与其躲在家里,还不如去学堂呢!” 米欣梅微微颤抖着手拿起方子,却是被米欣荣一把拍落在地。 “哥,我的脸看过多少大夫都没用,就当尝试好了。” 米欣梅俯身去捡,方子却被米欣荣拿瘸腿碾住了。 见状,黎语颜黛眉微蹙。 她的方子,有人拿万两金都不能得,这人竟然将它踩在地上。 眸中含了隐怒,冷声道:“战争无眼,在战场上牺牲的有多少?你这般颓废,不轻易信人,怪不得郁郁不得志!” 眼前丑女所言,令米欣荣怒火顿生:“你是女子不用上战场,说话自然轻巧。” 黎佳佳火气噌地往上冒,嗓音瞬间拔高:“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大哥就是在战场上阵亡的!” “大哥跟我姐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们兄妹好好在一起,有父有母。”黎佳佳拍了桌子起身,“我姐姐她没了亲娘,没了亲大哥,还被我大伯代替三姐姐赐婚给了太子。要像你们这样不积极面对人生,那我姐姐她岂不是每天都该要死要活的?” 米欣梅尴尬至极:“语颜,佳佳,实在是抱歉,我哥哥太过鲁莽!” 黎语颜暗自摇头:“妹妹,我们走!” 方才看米欣荣的腿疾,是战场所伤,后来得知是五年前的战事,她就联想到大哥参加的那场战事。 若是可能,她希望从此人嘴里知道战事的详情。 可没想到此人颓废至此! 白费她的好心了! 米欣荣愣在当场。 心头好似有什么坍塌,露出原本该有的锋芒来。 他弯腰捡起方子,展开看了。 上头的毛笔字用正楷端端正正写着,一眼就能看出主人的书法功底。 行云流水间结体遒劲,令人过目难忘。 米欣梅从自家哥哥手中抢过方子,追出去,边跑边喊:“语颜,佳佳,我明儿就去学堂!” -- 另一边,松果回到东宫。 他刚下马车,只见姜乐成急急冲出东宫大门,等到马车前止了步,眼睛一个劲地往车内瞄。 “小公爷,您悠着点!” 姜乐成往马车门处探了探身体,压低声音:“她来了吗?” 松果摇摇头:“黎五小姐说今日有事不来。” 这个回答颠覆姜乐成的认知。 他一直认为,黎语颜其人嘴上说不想嫁到东宫,实则是欲擒故纵。 只要去接人,立马屁颠屁颠地来了。 竟然没来! 两人步调一致地去到夜翊珩跟前。 夜翊珩正端坐在书案旁写字,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她没来。” 声音很淡,语气肯定,似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姜乐成快走几步:“殿下如何知晓?” “猜的。”夜翊珩缓缓抬眼,“你输了,赌注可曾想好?” 如玉君子,矜冷高贵。 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威压。 姜乐成一怔,太子眼睛正常能视物时,气势凛冽得令他心神一凛。 想到他们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遂讨好地笑:“殿下,咱们还能赌什么?金钱太俗了!” 无视他的嬉皮笑脸,夜翊珩面无表情道:“不是你提议的么?” “是臣提出要打赌的。”姜乐成膝盖一软,立时跪地,“殿下,臣错了,臣亦输了!臣此生唯殿下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连自称都改了。 夜翊珩将手中毛笔一搁,睨了他一眼:“起来吧,左不过让你替孤娶了黎五,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语调轻缓,出口的话语却吓得姜乐成直接瘫倒在地:“殿下还是要了臣的命吧。” “孤以为你打赌,是看上了黎五。”夜翊珩起身,似笑非笑道,“如此,孤该成人之美。” 目光沉寂,却有无形的压迫感。 姜乐成跪行过去,想抓住夜翊珩的衣袍下摆,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 “殿下,臣错了!”姜乐成嚎啕大哭,“黎五是皇上指的太子妃,如何能嫁与我?殿下,臣不该打赌!” 见他如此,夜翊珩俊眉微蹙,十分嫌弃地看向他:“好了,起吧。” 姜乐成抹了泪,惊喜道:“殿下不怪我了?” 夜翊珩轻哼一声,顾自往书房外头走去。 松果看着地上跪着的姜乐成,忍俊不禁:“小公爷,您快起来吧。” 姜乐成叹道:“下回打赌,该事先想好赌注。” 省得再被殿下轻松拿捏。 松果摇了摇头,伸手去扶:“小公爷您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那是,否则如何能当殿下的陪读?”姜乐成在松果手臂上借了力,这才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尘土。 东宫生活太过沉闷,殿下内心亦是如此,他偶尔在殿下跟前耍个宝,那便是他存在的意义之一。 第42章 孤不欠你 是夜。 夜色朦胧,银辉稀疏。 黎语颜乔装打扮一番,贴了个假胡子去了酒楼。 东宫守卫森严,她要出入,肯定不会像在黎府这般方便。 若是被夜翊珩定为不老实,自己小命不保。 趁着还没搬去东宫,先办正事。 上次玉佩的缘故,酒楼掌柜对黎语颜的印象特别深刻。 今日见她粘了假胡子,不禁多看了几眼。 “公子是找人,还是吃饭?” 既然这个女娃娃扮成男子,他便唤她“公子”。 黎语颜微微颔首:“与之前一样,见你们大老板。” “好,麻烦公子在雅间稍坐,小老儿这就去禀报。” “有劳。”黎语颜掀袍入座。 没多久,李羽带着一叠文书现身。 甫一见面,他伸手一挥,揭下了她唇上的假胡子。 见他出手如此迅速,黎语颜蹙眉:“喂,你做什么?” “这般贴着,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人们你是女子,让大家伙都来看你女扮男装的水平。” “真有这么假么?” “有!” 瞧她神色有些郁闷,李羽将手中文书往她跟前一推:“你瞧瞧,够详细么?” 黎语颜将胡子被揭走一事抛之脑后,翻开文书细细看了。 地形图上兵部各个角落都详细描绘着,甚至连卷宗室里,什么卷宗放在哪里都有标注。 “你究竟是何人?”黎语颜将文书合上,“这般详尽,非一般人能得到。” 李羽笑了:“你不是也得到了么?这么说来,你也不是一般人。” 见他不愿表露身份,黎语颜也不强求,毕竟自己的身份也没告知与他。 “多谢!”黎语颜起身拱手。 看她要离开的模样,李羽连忙道:“你这就走了?” 黎语颜颔首:“事成之后,定当重谢!” “我……” 李羽话还没说出口,只见她单手在窗沿上轻轻一按,旋即翻出窗外。 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在房顶上几个纵身,黎语颜抬眼看天。 刚出黎家时,尚有些朦胧月色。 此刻月儿完全隐在了云层后,真可谓月黑风高夜,夜探正当时。 黎语颜顺利进了兵部,凭着文书上的标注,轻松躲过机关。 最后来到卷宗室前。 拿着火折子,瞧着门扉上卷宗二字,黎语颜深吸一口气,闪身入内。 从进入兵部到此刻,一直顺顺利利。 可让她震惊的是,记载大哥阵亡的那场战事的卷宗盒里头,空空如也。 不想这么放弃,她转而去找大哥的个人卷宗。 亦是空的! 为什么都是空的? 被人捷足先登了? 还是说那次战事有很大的问题? 李羽既然能给她这么详细的地形图与文书,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思及此,黎语颜盖上火折子,迅速出了兵部。 她要找李羽问个究竟! -- 此刻的李羽正在饮酒。 酒盏边上放着一片假胡子。 修长的手指放下酒盏,指腹摩挲着假胡子,掀唇一笑。 这时,掌柜叩门进了雅室:“爷,太子殿下到了。” 李羽这才抬眸,只见眼覆白纱的夜翊珩出现在他跟前,边上立着姜乐成这厮。 他挥了挥手,示意掌柜退下。 掌柜恭敬颔首,悄声后退,顺手将门掩上。 李羽拿过两只空酒盏放到对面,抬了抬手:“若不嫌弃,一起喝几杯。” 姜乐成见他连礼都未行,正要发话,被夜翊珩一个手势给挡了回去,便扶着他,两人相继入座。 李羽弯了弯唇,给对面两人斟酒:“此刻虽无月色,但小爷心情好,便赏脸让你们一起喝几杯。” 姜乐成怒了:“季清羽,太子殿下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我脾气可不好!你的酒楼茶馆,传的那些诬蔑之语,殿下都不曾责怪于你,你别太过分!” “哦,原来我叫季清羽啊。何谓诬蔑?要娶丑女的又不是我!”他把玩着手中的玉质酒盏,轻笑,“我怎么觉得太子殿下比我更适合当季家的儿子,毕竟我父母护他比我还多。” 姜乐成拍了桌子,桌面上的碗筷酒盏随之震了震:“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你一个局外人知道个屁。”季清羽面上的笑容立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戾。 夜翊珩执起酒盏,饮了杯中酒,将酒盏往桌面轻轻一放:“孤不欠你。” 季清羽冷笑挑眉:“呵,不欠?” 话落,他又给他斟了酒。 “你几年未曾回府,姑母甚是想念。若你还当自己是她儿子,就去看看她。”夜翊珩起身,微微侧头,对姜乐成道,“回东宫。” 姜乐成颔首,上前扶住夜翊珩,两人一道出了雅间。 回到东宫马车上,姜乐成愤愤道:“这个季清羽太不识抬举!他若是知道殿下今日能看到,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 夜翊珩将眼前的白纱摘下,他眼疾的实际情况知道的人不多,就算是太医也不知。 是以,能看见的日子外出,他还会覆眼纱。 姜乐成气得不行,伸手捶着车厢:“方才对面茶楼听到的,那些诬蔑之词,此刻想起,他娘的,就想去揍他一顿!” “孤都不气,你气什么?”夜翊珩神情淡淡,“天晟境内所传谣言与流言,非他一己之力可为。” 在夜翊珩与姜乐成离开酒楼后不久,黎语颜回了酒楼雅间。 她看到李羽独自饮酒,且对面放了两只倒了酒的酒杯,疑惑:“你一个人喝酒有怪癖?” 听到清亮悦耳的声音,季清羽缓缓转头。 方才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此刻看到她又出现,雀跃涌上心头。 “今晚月色真好!” 闻言,黎语颜皱眉:“你喝糊涂了吧?今晚哪来的月色?” “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季清羽抬手做请,“快些入座。” 黎语颜将文书放到他跟前,随后坐下:“我要找的卷宗全都是空的!” 季清羽一听,也是不敢相信:“怎会如此?” “我且问你,你在得到这些文书时,可有跟谁人提过我在查东西?”黎语颜直截了当地问。 季清羽摇头:“不曾,你信我!” 黎语颜点了点头。 不管是不是她所查之事被人知道,随后卷宗被人转移或者被人捷足先登,全都表明当年那场战事有很大的问题! 第43章 亲自来接 季清羽面色一动:“究竟要查什么,你且告诉我,我帮你去查!” 黎语颜摇首:“不用,此事我需得自己查才行。” 自己查才能更深刻地知道大哥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才能让她有朝一日手刃仇人时,不至于心软。 “还是要多谢你帮我拿到地形图。”她又道。 季清羽摆手:“都没能实际帮上忙,这声谢受之有愧。” 黎语颜轻轻叹气。 若他没跟人提过她在查旧事,那么卷宗很有可能早就不在兵部,或者临时被调出兵部卷宗室,如此,再问他,也是问不出其他来。 当下,便起身告辞。 “唉,今日难得想喝个酒,却没人作陪。”季清羽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你瞧我对面放了两酒杯,自欺欺人,假装有人陪。” 黎语颜低头看了两杯透明的酒水。 “可我不会喝酒,要不以茶代酒?” “喝茶去对面茶楼。”男子清冷的面庞上,忽得温和起来。 黎语颜随手执起面前的一盏酒:“我抿一口,就当谢你帮我。” 说话间,另一只手指了指方才还给他的文书。 随后,将酒盏移往自己唇边。 季清羽看她拿起了夜翊珩喝过的酒杯,那柔嫩如樱花一般的唇瓣,只差一点就要碰到夜翊珩喝过的地方…… 慌忙一把夺过:“不会喝就别喝了!” 黎语颜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我回去了。” “嗯!”季清羽淡淡颔首,默了半晌又道,“路上注意安全!” 已走到门口的黎语颜转过头来:“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家了。” 闻言,季清羽的脸色又微沉下来。 今天怎么回事? 又有一个人催他回家。 他执起酒盏,一口饮了:“我就以酒楼茶楼为家,你若有事可随时找我。” 黎语颜清浅一笑:“好!” 看她小脸瓷白,肤若凝脂,那绝美的容颜上,绽放比春花还娇美的笑容,季清羽唇畔缓缓荡开一抹迷人温煦的笑意。 黑曜石般幽深透亮的双瞳瞬间注入了光。 方才看到夜翊珩的郁郁之气霎时消散无影。 -- 翌日,馨雅学堂。 米欣梅虽然到得晚,但人是来了。 在旁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下,她来到黎语颜跟前。 “昨晚按你给的方子用了夕食,早上起来,面上暗疮处不涨疼了。”米欣梅欣喜道,“真的有用!” 昨儿傍晚,米家去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米欣荣的关系,黎语颜就没有问米欣梅相关问题。 此刻再见面,她便问:“你以往一日三餐都吃什么?” 看米欣梅家里的陈设摆件,可见并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可她面上的痘痘,却是因为饮食上过分油腻造成。 米欣梅老实道:“在学堂的中饭跟大家一样。早间与晚间的饭菜都是我身旁的丫鬟在小厨房做的,就比较丰盛些。” “为何不跟你父母与兄长一道进食?” “他们口味清淡,我不怎么吃得惯。” “你自幼如此?” 米欣梅摇头:“不是,两三年前,慢慢地就变了。” 黎语颜淡声:“你那个做菜的丫鬟该辞了。” “为何?”米欣梅很不解。 在说吃的方面,怎么扯到她的丫鬟了? “若我估计得没错,她便是害你面上长暗疮的罪魁祸首。”黎语颜望着窗口的方向,“一般情况下,同一户人家,饮食习惯一致。就算有差异,却是些微。而你与家人以往一致,如今大相径庭,由此得出。” 来学堂不能带下人。 若非如此,米欣梅定要揪住丫鬟耳朵问个清楚。 黎语颜又道:“你近期按我的方子饮食,她若是着急,百般劝慰,便是心里有鬼,如此试探便知一二。” 米欣梅连连点头:“你说得有理,好像是那丫鬟来我家后,我在吃食上慢慢就变了口味。” 这时,窗口方向走来几个少女。 看到米欣梅已来上学,为首那人面上是止不住的吃惊模样。 黎语颜侧头问一旁的黎佳佳:“那人是谁?” 黎佳佳瞥了一眼,小声道:“就是欣梅未婚夫的表妹。” 闻言,黎语颜挑了挑眉。 窗外几个少女见她这双眼好似透着一种看穿人心的犀利,疾步快走,竟然忘记了数落米欣梅几句。 -- 散学时,东宫马车又停在学堂门口。 众人见状,纷纷议论。 “也不知丑女使了什么妖术,竟然能得太子殿下身旁的人连续两日来接?”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昨儿,太子殿下没来,来的是他身旁的内侍。 今日,大家仍旧这么认为时,马车内响起咳嗽声。 太子病弱,经常咳嗽。 众人腹诽,难道太子殿下亲自来接黎家丑女了? 如此猜测,众人的脚步便缓了不少。 就这时,松果掀开车帘,扶着夜翊珩下了马车。 果然是太子来了! 众人立在原地齐齐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夜翊珩并不说话,白纱下的俊眸越过众人,直接落到还在学堂门口的黎语颜身上。 松果冲她招手:“太子妃,殿下亲自来接,还请快些过来。” 黎语颜愣得差点呆立当场。 这瞎子怎么亲自来了? 等了片刻,不见她过来,夜翊珩侧头对松果道:“扶孤过去。” 围在东宫马车边上的众人,仍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此刻只好维持姿势的同时让出一条道来。 黎语颜站在原地,黎佳佳见太子走近,连忙行礼。 夜翊珩恍若未见,径直凑到黎语颜耳边,低沉道:“孤给你两日时间选择,今天便是最后一日,你不来,孤只能亲自来接了。” 学堂门口此刻人虽多,但落针可闻。 太子的话语,众人都听见了。 黎语颜咬了咬牙,说话就说话,凑她这么近做什么? 耳语就耳语,声音虽低沉,却分明让周围人都能听见。 这人这么说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一时间,黎语颜想不明白。 见她戴着面纱的面上是掩不住的疑惑,夜翊珩唇角微勾。 松果好似才发现众人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代自家殿下开口:“都起吧。” 众人这才起身,纷纷窃窃私语。 “听听,听听,刚才太子的话,怎么听着是太子迫不及待啊?” “黎家丑女能耐真大,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第44章 她丑他瞎 黎语颜黛眉微拢,旋即舒展,轻笑一声:“殿下如此,语颜受宠若惊。” 既然他来膈应她,那她理当礼尚往来。 “殿下目不能视,要不要臣女扶着殿下去马车上?”说话间,她伸手过去。 夜翊珩不动声色地抬手,手虚握成拳,抵唇轻咳:“不劳太子妃!” 见他躲开,似避如蛇蝎。 在场的女学子们小声窃笑。 方才他们还以为太子迫不及待了,此刻看来,太子还是不喜黎家丑女的。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太子咳了几声又道:“孤寒疾在身,恐太子妃被孤染了寒气。” 众人傻眼。 这是未婚夫时刻为未婚妻考量的模样。 就这般,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东宫马车行去。 走了几步,夜翊珩脚步微顿。 松果领会自家殿下的意思,遂侧头对妙竹道:“太子妃今日入住东宫,你且回黎府,整理一二,稍后有马车来接太子妃的一应物什。” 妙竹十分不放心黎语颜,拉着她的袖子,小声唤:“小姐——” 黎语颜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跟六小姐回府,稍微整理即可。” 又住不了太久。 妙竹这才应声而去。 黎语颜到了东宫马车上,松果将夜翊珩扶进马车后,很识趣地出了车厢,坐到了车夫旁。 马车缓缓启动。 此刻,车厢内就剩下他们俩,让黎语颜浑身不自在。 那两个月的梦里,有一次就是在马车内,她被他强要了。 此刻想起,画面清晰得像是真实发生过。 她的手隐在袖子里,微微颤抖。 左手捏住右手,黎语颜坐得离他远了一些。 见她避他,夜翊珩淡声:“若太子妃染了寒气不行了,孤克妻的名声便要坐实了。” 听他说起她跪了祠堂后所传的流言,好似话里有话,黎语颜心头咯噔一下。 “殿下真会说笑。” 夜翊珩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袍:“今日皇宫有家宴,父皇指名让你去。” 若非如此,孤才不来接你! 闻言,黎语颜微微放下心来,她还真怕这瞎子存了什么心思。 只是—— 皇宫家宴,就是跟天家人一起吃晚饭,届时她要撩着面纱吃。 “臣女面上斑块怕吓到皇上与娘娘,还是不去了吧。”顿了顿,她又道,“还望殿下帮臣女跟皇上解释一二。” “无妨。”夜翊珩俊眉微动,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放着的一只精致锦盒,“此物给你。” 黎语颜有些诧异地打开锦盒,里头是个类似面纱的金制流苏帘子,只半边脸那么大,可以从鼻梁戴到耳畔。 流苏一串串地连在一道。 她若真有斑块,透过流苏虽看不真切,却隐隐可看到。 目前的问题是,斑块面皮还没修复好,她这几日都没有贴。 等下如果穿帮了,怎么办? 就在黎语颜思忖间,夜翊珩出声:“你戴上试试。” 无法,黎语颜正准备将面纱取下时,外头传来松果的声音:“殿下,咱们是直接去皇宫,还是先回东宫?” “直接去皇宫。”夜翊珩手指轻轻叩击着自己的膝盖,白纱下的凤眸直视不远处的少女。 她的斑块究竟是何模样? 先前令姜乐成吐成那般,一段时间过去,倒叫他起了好奇心。 此刻机会来了,他要瞧个仔细。 这主仆的对话,令黎语颜心神一凛,她当着瞎子把面纱拿下,再佩戴流苏是没问题。 若那内侍突然进来,见到她的面容,还是会穿帮。 思及此,黎语颜微微掀开面纱下摆,直接将流苏放在面纱下试戴。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这金制流苏的一端钩在鼻梁上,委实有些难受。”黎语颜将流苏面具放回锦盒,“还是臣女自己的面纱来得轻便。” 见她这般警惕,连试戴都不愿摘掉面纱。 夜翊珩俊眉微动,随之微微一笑:“看来还需改进改进。”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 马车辘辘行驶,直接进了皇宫内。 皇宫家宴在贤德殿偏殿进行。 等夜翊珩带着黎语颜到的时候,皇上、贤妃、梁王与九公主已经在了。 皇上朗声笑:“快些入座,今日是小宴,梁王与九公主,太子妃已经见过,家宴便只有这几人。” 当着他们,夜翊珩温和解释:“父皇觉你怕生,便只请了四哥与九妹。” 黎语颜微微颔首:“多谢皇上,多谢殿下!” 嗓音乖巧甜糯。 闻声,夜翊珩几不可见地微微挑了挑眉。 这时,贤妃笑道:“太子殿下与语颜这孩子,尚未成亲,便琴瑟和鸣,瞧了真叫人欢喜。” “只是……”贤妃话锋一转,“既然已是未婚夫妻,为何太子殿下还叫身旁内侍扶着进来?是怕我们家语颜扶不好么?” 她这一句“我们家语颜”,听得夜翊珩心头冷笑。 “贤妃娘娘有所不知,殿下体恤。”黎语颜含笑解释,“前段时间臣女染了风寒,殿下如今正受寒疾困扰,他怕臣女受不得寒,便没让臣女相扶。” “原来如此。”贤妃笑了,“看来,老四该努力努力了,早日寻个媳妇,也好学会疼人。” 梁王笑得爽朗:“母妃说得是,还请父皇与母妃多多留意适合儿臣之人。” “瞧瞧,都会讨要了。”贤妃笑得温婉。 夜翊珩与黎语颜在宫女的指引下,相继入座。 九公主瞧着刚坐下的两人,掩唇笑:“六哥与太子妃嫂嫂还真的是极相配。” 这个九公主向来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梁王很想寻个机会,给夜翊珩难堪。 都眼瞎了,还端着架子,让他十分不喜。 遂跟着开口:“不知九妹说的是哪方面相配?” 九公主笑得更甚:“六哥眼睛戴着白纱,六嫂面部也带着白纱,这两人拼一起,把整张脸给蒙起来了,好笑不好笑?” 皇帝剜了九公主一眼:“调皮!” 语气宠溺。 “阿珩你知你九妹脾性,跟你的太子妃解释下,阿玖她并无恶意。” 说话间,皇帝给了身后叶公公一个眼神,示意传膳。 夜翊珩但笑不语,等着瞧黎语颜怎么处理。 黎语颜清冷一笑:“无妨,各色话语,臣女早领教过。九公主所言,确实好笑。” 瞎子配丑女,绝配! 与之相比,九公主所言,显得极有善意。 第45章 入住东宫 九公主似是有些吃惊,笑容里蕴含的嘲讽意味也少了些。 夜翊珩这才缓缓开口:“阿玖莫要欺她,有事冲孤来。” 边上的仙鹤琉璃灯盏透出柔和烛光,映照在他遗世独立的俊颜上,犹如谪仙,俊逸风华。 梁王唇畔划过讽意,一个病秧子,无时不刻地端着。 矜贵得宛如高高在云端上,睥睨众生。 实在是扎眼! 好在不久就要废太子,届时他倒要看看,他还怎么端? 若能将他亲手按进尘埃里,那便是一件值得称颂之事。 对太子所言,皇帝欣慰点头:“太子妃就别拘束,就当是寻常人家,家人间小聚。” 黎语颜乖巧颔首:“是,皇上。” 贤妃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个姿势,以便更好地观察黎语颜的神情。 虽然她戴着面纱,但眉眼之间的从容,令她高看几分。 加上方才应对九公主所言,这丑丫头,竟然有点本事。 黎语颜面纱下唇角微动,夜翊珩方才不言一词,等她自个处理后,再说上一句。 这人的心思还真七拐八拐的。 至于其他人,面上笑容得体,心思怕是各异。 好在一餐饭很快过去。 待小家宴结束,黎语颜随夜翊珩回了东宫。 两人在马车内,彼此不言。 眼能视物,有一点就是好,旁人以为他瞧不见时,他能观察旁人细微的神情。 借着车顶镶嵌着夜明珠所散发的光亮,夜翊珩清晰地看到她眉眼之间的不情愿。 不情不愿地跟他来东宫,不情愿嫁与他。 旁的世家贵女,仗着不俗的家世、不错的容颜,以期在皇子间觅个好的,为母家寻个倚靠。 她呢,不过是黎家扔在山沟沟里的弃女。 家世不提,容颜暂且用一言难尽来形容,至于才华方面,更是废物草包。 如此一个女人,竟然敢不情不愿! 他真的是将这十九年来的修养全都放在此刻了。 如若不然,就算车厢再宽敞,在他看来,仍旧逼仄不堪。 黎语颜垂眸,自出了贤德殿偏殿后,身旁这人,就没说过半个字。 他对她的不喜,此刻已然切身感受。 此人就像从千年雪峰挖出来的一坨坚冰,浑身散着寒气,面上就差写上“离我远点”的字眼。 如此,她若是开口要求回黎家再住几日,他大抵能答应的吧。 就这时,马车到了东宫门口。 两人先后下了马车。 让黎语颜吃惊的是,妙竹与赵妈妈就候在那里,一时间她想回黎府的话语不知该如何开口。 黎语颜张了张嘴,尚未说一字,只见夜翊珩不用人搀扶,直接大步往东宫里头走去。 这时,松果过来:“黎五小姐,按照殿下的意思,您住客院不合适,听闻小姐喜静,暂且将您的院子安排在听风苑。” 见黎语颜的目光随着自家殿下远去,松果解释:“在东宫内,殿下虽然看不见,但每一处皆熟悉,是以行走如常人。” 闻言,黎语颜将视线收回。 也是,瞎子走夜路,自然不用打灯笼。 就算打了灯笼,也是为了不让旁人撞到他。 黑魆魆的夜里,他一个瞎子若在熟悉的环境,自然比常人走得更为顺当。 想到这,黎语颜轻轻一笑:“所住院落,但凭殿下安排。” 倘若可以,她东宫里头的院子一个都不会选。 无奈圣旨搁在那里。 闻言,松果颔首,随后转身:“麻烦妙竹姑娘与赵妈妈带小姐过去。” 妙竹称是,赵妈妈点头。 松果转回身,又补充道:“先前送来的赏赐之物,已安顿在听风苑里库房,小姐得空可行盘点。” “好,多谢。”黎语颜淡笑道谢。 东宫的人,行为处事倒是与他们主子一致。 在外头时,唤她太子妃。 一旦到了他们的地盘,原来是什么身份还是什么身份。 如此挺好! 妙竹与赵妈妈一人打着一只灯笼,领着黎语颜前往听风苑。 虽说整个东宫灯火斐然,但显然听风苑所在处,路旁与廊下悬挂着的灯盏较其他院落少那么几只。 路上偶有东宫的宫女太监走过,是以妙竹与赵妈妈等入了听风苑才开口。 “小姐,我与赵妈妈傍晚时就到了,那时看这个院子就挺偏僻的,晚上看更是幽僻。” 黎语颜微微笑了,推开窗户,指了指远处:“我觉得挺好,你们看,院子边上过去便是围墙。” 赵妈妈看了眼围墙的高度,比一般官宦人家高出不少,忙担忧道:“小姐翻墙的时候,还是小心为上!” 妙竹噗哧笑出声:“赵妈妈放心便是!” 由于时辰已晚,主仆三人简单收拾后,各自就寝。 黎语颜望着帐顶,那日来了东宫,回去便梦魇。 今日倒好,直接住了进来。 不知道等会她的梦会是如何的状态? 然,翌日起来,一夜无梦,神清气爽。 黎语颜想不明白是何缘故,索性不想了。 到了馨雅学堂,米欣梅高兴地在她身旁坐下:“语颜,我面上的暗疮小了许多,才两日,变化真的很明显!” “你自己都觉得明显,那么旁人看来更是明显。” “是啊,语颜,我真的要谢谢你,你说我如何谢你才好?”米欣梅笑盈盈地补充,“我哥很后悔当初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他说有机会要当面跟你致歉。” 闻言,黎语颜适时开口:“等你面疮彻底好了,再谢我也不迟。届时,请我去你家吃个便饭即可。” 卷宗找不到,米欣荣这里或者可以打听到有用的信息。 “好!”米欣梅高兴应下,旋即敛了笑意,“说到家里吃便饭,我那丫鬟昨儿真的来劝我了,还说我如今吃的没营养。” “这么看来是有问题。”黎语颜微微挑眉,悄声,“派人跟着她,说不定会有惊喜。” 米欣梅连连点头。 看到米欣梅凑在黎语颜身旁,黎佳佳打着哈欠过来:“姐姐,你昨晚不在家,我都没睡好,尽想着早间要一个人来学堂了。” 米欣梅立时起身,将座位还给黎佳佳,笑着打趣:“能让你彻夜睡不好的,那就咱们语颜了。” 闻言,黎佳佳吃惊:“看来我姐给的方子不错,面上光滑不少,嘴皮子也利索了。” 第46章 天生一对 散学时,黎佳佳缠着黎语颜,一定要她跟自己回家,与她一道用夕食。 “姐姐若不去,妹妹今晚怕是又要失眠了。” 看她俏皮的模样装着可怜,黎语颜点头应了:“本就答应过,我怎好食言?” 等她回到黎府,冯氏等人明明接到风声,也没来看黎语颜。 黎语颜完全不恼,冯氏等人没在她这里捞到好处,自然不待见她。 黎佳佳欢快地哼着小曲,拉着黎语颜往她父母的院子走。 “怎么是去叔父婶婶的院子?” “不光我想跟姐姐一道吃饭,我爹娘也想。” 等到了黎宗辉贺氏的院子里,夫妻俩早就候在饭桌旁了。 见姐妹俩一道回来,贺氏高兴地迎出来,拉住黎语颜的手,左看右看。 黎佳佳皱了皱鼻子:“娘,我在这,你看看我。” 贺氏笑道:“等会再看你。” 黎佳佳噘嘴,黎语颜笑。 贺氏怜爱地帮黎语颜整了整额头的碎发:“昨儿学堂下学就被太子殿下接走,咱们都没能一道吃个饭。” 黎佳佳一屁股坐到饭桌旁,伸手欲拿东西吃:“姐姐昨晚没回,怎么像是过了一年似的?” 被贺氏喝止:“吃东西先净手!” 黎佳佳起身,冲贺氏背影吐了吐舌头,才去洗手。 贺氏招呼丫鬟给黎语颜端来水盆,又道:“若是嫁女儿,得好好说个话,才能接走。昨儿,咱们都没能说上半句话。” 黎语颜细细洗了手,柔和道:“婶婶,我只是搬去暂住的,不是嫁。” 看着丫鬟端着水盆离开,贺氏压低声音:“不管是嫁去还是搬去暂住,都要过得体面。” 一旁一直沉默的黎宗辉开口:“叔父婶婶没用,你自小受苦,我们也没能护上分毫。” 见自个丈夫都这么说了,贺氏也不拐着弯了:“语颜,你如今搬入东宫,说得好听是陪伴太子,说难听,连正式的名分都没有。” 黎佳佳小脸气得通红:“昨晚祖母就在说,贸然搬去东宫,丢他们的脸。当时,我听了好气,还不是他们让五姐姐代替三姐姐的?” “大嫂在的话,如何会有这等事情,当亲娘的自然是爱着护着。”贺氏抹了泪,声音掺杂着哭腔,“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咱们黎家的这些孩子里,就语颜最命苦了。” 闻言,黎宗辉长长叹气。 黎语颜忽然明白,为何黎佳佳今早眼睛肿肿的,说什么失眠,原来竟是这些缘故。 黎佳佳在黎语颜身旁坐下:“姐姐……” 刚唤了一声,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下来。 黎语颜抬手帮她拭泪:“你们别难过,我没事。外头的流言蜚语,我不在乎。” 说话间,她清澈的眼眸里慢慢汇起水雾,很快变成晶莹的泪珠子,挂在下眼睫上摇摇欲坠。 见她也哭了,黎佳佳吸了吸鼻子:“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搬入东宫委屈了?” 黎语颜摇头:“不是,我是高兴才哭的。叔父婶婶待我似亲女儿,妹妹待我如亲姐妹。” 在黎家,这是她唯一感觉温暖的地方。 闻言,黎宗辉欣慰点头,贺氏高兴不已。 忽地,听外头有丫鬟声传来,贺氏连忙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好孩子,咱们快别说了,吃饭吃饭。” 丫鬟入了内:“二爷二夫人,三少爷正在习字,说立马过来。” 黎宗辉平静挥手:“好,你下去吧。” 丫鬟瞧了一眼屋内坐着的黎语颜,随后退了出去。 见状,黎语颜心里有了个数。 在黎家,有爵位的是父亲,管着产业与中公的是冯氏,最高辈分的是祖母,祖母定会护着亲子。 这么下来,叔父婶婶他们的话语权甚微。 就算他们有心想要护她,也是不能够。 就像这院子里的丫鬟,怕有些是冯氏的眼线。 -- 过了两日。 这日散学时,山长叫住黎语颜,问:“太子殿下有没有一个明确答复?后日便是书法大会,老朽是当真希望太子能来。” 更何况他也听说黎语颜已奉旨搬入东宫。 对此,黎语颜只答应回去询问夜翊珩。 “殿下那边,学生去问,但学生不敢保证殿下一定能来。” 山长颔首:“能问便好。” 接了这么个任务,黎语颜有些头疼。 自她搬入东宫已有两日,那晚皇宫家宴后一别,她就没见过他。 回到东宫,走往听风苑走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如何去开这个口。 若是等他用膳时,她去寻他,会被误会成想与他一起吃。 若是用膳后过去寻他,再被误会成爬床,那更说不过去。 思及此,决定此刻去问,遂转了个弯。路上找宫女问了,知道夜翊珩在书房,便加快了脚步。 只是刚到他的书房外,便听到里头传出一道女声。 声音婉约,带着娇羞。 黎语颜抿了抿唇,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转了身,欲往回走,却不想迎面看到姜乐成走来。 “黎五,你来找殿下?” 黎语颜脚步一顿:“小公爷可否帮个忙?” 姜乐成弯唇,有意思,这丑女竟敢找他帮忙。 “说。” “山长望殿下能出席后日的书法大会,我这边得了回复,也好给山长一个交代。” “这是小事,你自去问殿下便可。” 何须他来帮忙? 这时,书房里传来女子的欢笑声。 姜乐成一听,瞬间明白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黎语颜黛眉微蹙。 “里头那位是殿下表妹,其母与先后是姐妹。”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我还是不去打搅为妙。小公爷若肯帮忙,就问一声;若是不肯,那就作罢。”说完,黎语颜径直往外走。 此刻的夜翊珩已站在书房门口,看到黎语颜抬步离开。 俊眉间冷戾泛起。 什么叫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姜乐成拱手作揖:“殿下,黎五小姐想来询问殿下,是否出席馨雅学堂的书法大会?” 闻声,黎语颜脚步一顿。 “不去。”清冽的声音自他口中吐出。 黎语颜转过身,含笑颔首:“多谢殿下答复。” 就在她再次准备离开时,书房里头出来一个娇柔的女子。 “馨雅学堂与书法大会皆是姨母心血,表哥该去才是。” 第47章 青梅竹马 眼前的女子着迤逦拖地的桃色罗裙,气质婉约,妆容精致,容貌清丽,瞧她的站姿想来对夜翊珩有意。 瞬间,黎语颜好似看明白了什么。 如此同时,范敏儿也往黎语颜这边看来,微笑致意。 打量的目光不着痕迹。 入目的少女,白纱遮面,竹月色曳地长裙,挽了白色披帛。 一头青丝如瀑,身段窈窕玲珑。脸部虽遮,却能看到她莹玉般好看的额头,和一双漂亮得过分的眼。 方才听她嗓音宛如珠玉相击般清冷悦耳,若不说她是传言中那个面上有可怖斑块的天下第一丑女,她还真不能将两者联系起来。 此刻甫一见,尽管她装扮如此素雅,还以为是仙娥坠凡。 范敏儿面上挂着得体优雅的笑容,若不是今日自己穿了桃粉色衣裙,在此刻是一抹难以忽略的亮色,她真的要被比下去了。 “这位便是未来表嫂吧?”檀口轻启,语调柔美,“表哥素来如此,还请黎小姐勿怪。” 黎语颜亦微微一笑:“怎么会?殿下不去自有他的缘故。” 范敏儿侧对夜翊珩而站:“书法大会敏儿想去,表哥可以带敏儿一道去么?” 见夜翊珩沉默,虽明知他瞧不见,但看他俊脸面对着对面少女,范敏儿心头泛起急躁,出口的话语却更显娇柔:“据说馨雅学堂里有不少姨母的墨宝,敏儿想去瞧瞧。” 不知为何,以往自己只要不是提过分要求,表哥对她均是有求必应的,今日为何如此凉薄? 范敏儿转了方向,对姜乐成道:“小公爷一道去,定然热闹。” 姜乐成立刻接话:“行!殿下不去,我带你去!” 黎语颜淡淡瞧着他们,显然他们彼此之间很是熟稔。 自己站在此地,与他们有些格格不入。再则,夜翊珩自己说了不去,其他人想去便去,皆与她无关。 遂对着夜翊珩福了福身:“臣女告退。” 却不想,夜翊珩蓦地开口:“既然表妹想去,那就一道去。” 范敏儿高兴道:“谢谢表哥!” 黎语颜直起身,展颜一笑:“如此甚好,多谢表小姐。” 范敏儿诧异道:“你谢我?” 黎语颜礼貌颔首:“是啊,多亏了表小姐,殿下才愿出席。明儿,我也好交差。” 又不是她想他去的,她只是受山长委托来问而已。 话落,径直离开。 见她刚走,想来能听到他们对话,范敏儿娇柔道:“敏儿瞧着未来表嫂与表哥挺配,表哥为何板着个脸?” “配么?”姜乐成哈哈一笑,“你刚从外头回来是不清楚,那黎家女面上有斑……” 忽地,他看到夜翊珩的脸像是去岁北风呼啸下的寒冰,立时闭嘴。 范敏儿柳眉拧起:“这么说来,她是配不上表哥了,姨母在天之灵怕是要伤怀了。” 想到那次看到那黑红色斑块,仍心有余悸,姜乐成叹气:“敏儿姑娘多劝劝殿下,万事看开些。” 范敏儿竖起食指,小声道:“可别说看字。” 姜乐成赞道:“还是敏儿姑娘体贴人。” 见在姜乐成这里,她可以打听到不少消息,便走到他跟前:“小公爷,那黎家小姐经常来看表哥么?” “自那丑女搬到东宫,我来东宫就没碰见她过,听说她除了去学堂,就待在听风苑里。”顿了顿,他又道,“她也挺有自知之明,不在殿下跟前晃悠,方才估计是逼得没法子了,才找来的。” 夜翊珩眼纱下的俊眸随着黎语颜的身影消失在月门不见,冷声:“姜乐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姜乐成往边上闪了闪身,对着范敏儿挤眉弄眼地低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 回到听风苑。 妙竹憋了一路的话,终于说出口:“小姐,咱们离开时,那个表小姐说的话,真是茶。” 黎语颜轻笑出声:“我家妙竹已经会用茶字了。” “小姐莫要打趣婢子,婢子说正经的呢。” 妙竹倒了杯水给自家小姐,随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黎语颜接过,小口喝了:“你去帮我打探下,那表小姐有什么来头,身世如何?” 妙竹抹了下嘴:“小姐是想做什么?” “她是先皇后姐妹的女儿,那么与太子便是青梅竹马,这赐婚怎么不落到她头上?” “婢子明白。”妙竹恍然,立即出了听风苑。 半个时辰不到,妙竹回来。 “小姐,婢子打听清楚了。” 黎语颜正站着习字:“坐下慢慢说。” 妙竹并未坐下,而是帮忙研磨:“那表小姐叫范敏儿,虽是先皇后妹妹的女儿,但出身并不好。” “哦,何故?” “其母年轻时看上了西席先生,家里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就私奔了。私奔后生了个女儿就是范敏儿。多年后,其父病故,范敏儿随其母回了娘家。” 黎语颜在宣旨上写了个妻字,又写了个妾,那笔杆指着字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妙竹颔首:“是啊,虽说这个范敏儿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但出身上不了台面,也就不能赐婚给太子殿下了。” “我瞧她对太子十分有意,不能赐婚给太子,委实可惜。”黎语颜神情一动,“你说我要不要撮合他们,然后我功成身退。” 不用嫁给太子了! “真的吗?身份放在那里,怕是有难度。”妙竹取过黎语颜手中的狼毫,将其搁到笔架上。 “以太子的聪慧,可以给她表妹弄个新身份,只要他们对上眼,一切问题都好说。” 妙竹竖起大拇指:“小姐太聪明了!” “等我报了仇,咱们离开京城,回麟卿阁,带上赵妈妈。” 届时,肆意洒脱无愁颜,我自逍遥天地间。 怎么想都觉得是件痛快的事! 妙竹忽然想到之前的谋划,便问:“小姐不想等那人嗝屁,然后继承产业了?” “钱我自己能赚。”黎语颜点了一下妙竹眉心,“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之前是不知道他想要她的命,如今知道了。 若他还没嗝屁,她的小命就被他取了,这笔买卖太不划算。 “婢子听小姐的!”妙竹笑嘻嘻道,“不过,把婢子养得白白的就行,胖胖的就算了。” 第48章 莫名亲近 夜幕四合,凉风瑟瑟,灯影摇曳。 观景台上,夜翊珩望着听风苑所在方向,清冷出声:“她在做什么?” 陌尘循着自家殿下的目光看去,知道殿下所言的“她”是黎五小姐,便回:“方才派了妙竹去打探表小姐的身世。” 闻言,夜翊珩眉毛一挑:“哦?” 她打探敏儿身世做什么? “妙竹这人好似有些本事,三言两语地就跟宫女打成一片,表小姐的身世便了解得一清二楚。”陌尘恭敬又道,“属下想不明白黎五小姐为何对表小姐的身世感兴趣。” 一旁的松果含笑插嘴:“殿下,依小奴看,会不会是黎五小姐吃味了?” 陌尘挠了挠后脑勺:“吃味?” “就是吃醋呗。”松果笑盈盈的,“殿下原先说不去书法大会,表小姐一劝,殿下就说去。黎五小姐是女子,女子心思细腻,定是吃味了。” 陌尘喷笑出声:“你不是女子。” 亦不是男子。 听出外话音,松果怒瞪陌尘:“殿下还是把若风换回来,这厮扔去外头罢。” 不管这两人斗嘴,夜翊珩俊眉微蹙。 此刻的听风苑里。 妙竹将自家小姐写的字帖收好,宣纸卷起。 “小姐,我去打探的时候,好像有人跟着。” “在东宫,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黎语颜手心放着一块斑块面皮,拿干净的狼毫笔轻轻刷着,“又不是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事情。” 且这几日,在东宫内她都有被人盯着的感觉。 妙竹知道自家小姐说的他是太子殿下,深知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连连点头:“小姐说得在理。” “明儿去打探表小姐喜欢吃什么。” “好,收买一个人的心,首先要收服她的胃!” “妙竹聪慧!” -- 很快便到了书法大会这日。 按照学堂要求,女学子们需着学服。 一早在各教舍内,拿着小铜镜端详容貌的学子们多不胜数。 黎佳佳见状,哼了一声,侧头对黎语颜道:“这群人搔首弄姿的模样直叫人恶心。” 旁边的罗梦儿悄声解释:“不光是隔壁国子监的监生全都会过来,好些皇子听说太子会出席,便跟着来参加。这个时候她们不打扮,什么时候打扮啊?” “我姐姐若是面上没斑,定是世上最美的女子。”黎佳佳嘟了嘴,拉起黎语颜双手,“瞧瞧这身段,我姐穿学服才叫惊艳之致。” 黎语颜垂眸笑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米欣梅走来:“据说书法大会每个学子都可参加,只要觉得自己可行的,皆可上台写上那么几个字。” “真的吗?”黎佳佳眼中闪过元宝的样子,“一千两膏火之资可以买好些头饰了。” 还可以改善生活。 “我算瞧出来了,我妹妹是个财迷。”黎语颜悄声问,“你很缺钱吗?” 黎佳佳坦白道:“是啊,老实说很缺!” 黎府的财政大权在大房,她爹娘没有多少话语权。 爹爹的俸禄,要供她与弟弟上学堂,花掉后,所剩不多。 罗梦儿摇头:“整个学堂才一个学子能得,肯定是落到甲班的学子头上了。” 闻言,米欣梅眼睛一亮:“语颜,你参加吧,我哥说你的字堪称大家!” 黎语颜摆了摆手,写方子时她刻意用了正楷,这米家兄长还能瞧出端倪,看来有些造诣。 “哼,她描红写一字的能参加,咱们每个人都能拿千两的膏火之资了!” 听声音便是徐雅香的。 近来听说徐父要升迁了,可见上次徐家女辱骂太子一点事情都没有。 是以,这几日徐雅香在学堂内越发是横着走的。 对此,不少丁班的学子怨声载道。 黎佳佳嚯地从凳上起身:“我们聊,哪有你插嘴的份?” 徐雅香讥笑:“就你们这几颗歪瓜裂枣,也配教训我?告诉你们,你们想参加,也就比丑的选拔才有胜算了,哈哈哈哈哈……” 不知外头谁人喊了一声,说是梁王殿下与国子监的监生们到了。 徐雅香这才拢了拢头发,轻笑着离开。 丁班的学子们在小铜镜跟前细细端详了片刻,旋即一窝蜂似的往外冲。 这阵仗让黎语颜有些不适应。 黎佳佳白了这群人一眼:“像是没见过男人似的,真丢脸。” 等教谕夫子来通知众人去校场时,发现丁班里只剩下黎语颜黎佳佳几人,诧异道:“快些去校场,太子殿下马上就到。” 几人这才起身,缓步往校场走去。 等她们到时,夜翊珩带着姜乐成与范敏儿刚到。 在场众人纷纷行礼。 低着头时,黎佳佳悄声对黎语颜道:“太子身旁那女子是谁?” “是他表妹。” 黎佳佳闻言,皱眉嘀咕:“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我爹爹。” 黎语颜笑了:“叔父知晓,定笑开怀。” 夜翊珩白纱下的凤眸微眯,黎语颜好似在与人说着悄悄话,什么事情让她笑得眼睛都弯了? 该死的。 他这是第二次揣测她在想什么了! 松果见自家殿下有些发愣,便抬了抬手臂,夜翊珩觉察,这才朗声开口:“免礼。” 众人起身。 山长含笑相迎,与夜翊珩寒暄。 就这时,韦锐立看到了人群中的黎语颜,正准备过来打个招呼,却看到黎煜烨先他一步到了黎语颜跟前,只好灰溜溜地隐在人群里。 见到黎煜烨,黎语颜心情愉悦,微笑着向身旁的人介绍:“这是黎大哥。” 黎佳佳嘻嘻笑着:“我知道,黎世子,我们本家大哥。” 米欣梅与罗梦儿齐齐福身行礼。 “不搞虚礼。”黎煜烨抬手虚扶,随后道,“黎煜烨,黎语颜,乍一听音有些像。” 黎佳佳笑容住不住:“那是,这叫什么来着,缘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对吧,黎大哥?” 黎煜烨含笑颔首,温和看向黎语颜:“可否借一步说话?” 黎语颜乖巧点头。 说来也怪,在他跟前,她能感觉到原主在大哥黎毅跟前那种感觉,莫名亲近。 一想到大哥,黎语颜心痛如绞。 大哥比她年长十岁,以前他总将她当成小娃娃看。无论她做错什么,他都会替她摆平。 喜爱宠溺地刮她鼻尖。 第49章 数落取笑 恼怒时,顶多指指她的脑门。 指了脑门,他又会后悔。 “阿颜皮儿娇嫩,这么一指红了,好像是大哥欺负你了似的。” 那时,她就趁机去母亲跟前告状。 母亲明知道欺负一事子虚乌有,但还是会斥责大哥。 让大哥背着她给她买糖果儿吃。 可是,世上再也没有疼她爱她的母亲与大哥了! 如今再吃糖果,也没有记忆里大哥给她买的那种味道了。 大哥走时才二十,多好的年华。 他还未娶妻,还没看到她长大的模样。 更让她心里钝痛的是,大哥走时,身上浑身是伤,全身皮肉没有一块好的,且刀刀致命。 虽说是战场上阵亡,但均是背后出手,可见大哥当时对背后毫无防备,定是自己人所为。 如此大仇,她定要报了! 觉察到身后跟着的少女情绪有些低落,黎煜烨缓了脚步:“怎么了?” 黎语颜眨了眨眼:“无事。” 再次见到她眼中的粼粼波光,黎煜烨有些不知所措:“我虽常年在边境,但你此刻情绪不对,我还是能瞧出来。” 黎语颜坦言:“对不起,黎大哥,我每次见你,就想起我亲大哥。” “你说的是黎毅?” “嗯。”黎语颜轻轻吸了吸鼻子。 “黎毅我见过几次,那时他还纠正了我打拳的姿势,一眨眼五年过去……”看她情绪越来越不对,黎煜烨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肩头,“若你想他了,可直接喊我大哥。” 黎语颜无比自责,下了决心要给大哥报仇,可如今还没查到仇人是谁。 “黎大哥,你找我是要说什么?”黎语颜调整了情绪。 在心里大哥只有一位,旁人无论如何都替代不了。 其实,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与原主早已共情。 就好似,原主本就是她! 黎煜烨缓缓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过段时间我母妃生辰,我想选个礼物给她送去。在这京城,我找不到旁的女子帮忙,故而找你了。” “选礼物我也不在行,不过黎大哥孝心,等哪日你选礼物时,语颜可以提些意见。” “如此甚好!” 另一边,夜翊珩在山长的邀请下,坐到了台上的主位上,梁王等几位皇子与小公爷姜乐成分坐两侧。 几位皇子不约而同地看到校场角落站着镇北王府世子与黎家丑女,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让他们起了数落夜翊珩的心思。 梁王先开口:“六弟可知自己的未婚妻与黎世子走得太近了么?” 七皇子难得与梁王想到一处去,笑着道:“六哥那是眼不见为净。” 五皇子附和:“本王与七弟英雄所见略同!” 话落,众人笑。 姜乐成气,可他的身份低人一等,除了气,还能如何? 夜翊珩淡淡笑了:“尔等多虑了,太子妃与黎世子只是叙兄妹情。” 梁王鼻子里哼笑一声:“六弟莫非不知镇北王府黎家与宁远侯府黎家虽说同出一脉,但黎五小姐与黎世子已经出了五服。” 五皇子指了指夜翊珩身旁的范敏儿:“要本王说,六弟身旁有佳人,太子妃身旁有世子,倒是相得益彰。” 见状,山长打圆场:“今日书法大会,还请诸位殿下秉公评判!” 几人称是。 不多时,书法大会正式开始。 台下设了四张大桌案,每个班的学子均可上去写字,写得出色的,可上台再写。 这便算入围。 见大会开始,黎煜烨带着黎语颜缓步过来,两人言笑晏晏的模样,让夜翊珩眼纱下的凤眸眯了又眯。 就这时,甲班桌案旁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在场的学子们纷纷涌过去,只见黎曼婷执笔,正在宣旨上挥毫泼墨。 叫好声不绝于耳。 黎曼婷唇角的笑意掩饰不住,近段时间,她的练习终于到了一定的境界,那竖钩已经有了三分相似。 凭此,今日定能夺魁! 更何况,梁王在场,如此机会,她定要好好把握! 一炷香时间过去,自告奋勇参加的学子里,选出了十人上台参与最后的夺魁。 梁王有心想给黎语颜难堪,给她难堪,那便是给夜翊珩不痛快。 遂朗声开口:“本王看,众多学子都参与了,为何不见太子妃参加呢?” 五皇子含笑附和:“太子妃前段时间得了父皇与各宫娘娘的赏赐,今日太子六弟的膏火之资,她怕是瞧不上。” 七皇子拍了拍掌:“太子六哥出了一千两膏火之资,哥几个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 此话一出,几人颔首。 七皇子又道:“据说太子妃来自山沟沟,她的字极为淳朴,不知今日能不能得见,也好叫大家开开眼。” 见表哥被这些皇子联合起来数落,范敏儿气得小脸通红:“诸位殿下,还请口下留情!太子妃表嫂来自山沟沟不假,她识文断字都困难,你们这不是欺负人么?” 众皇子闻言,相继而笑。 瞧瞧,太子的表妹都承认黎家丑女识文断字都困难了。 七皇子率先起身,走到放着一千两膏火之资的托盘边上,取下手指上玉扳指扔入期间。 “在场的学子们若能说服太子妃上台比试,今日书法夺魁的奖赏,就加一枚本王的扳指!” 梁王亦起身,取下腰间玉佩,放到托盘上:“只要太子妃参加,最后夺魁之人可得本王的玉佩。” 五皇子笑吟吟上前,腰间掏出一叠银票,数了几张出来:“本王只有这五百两,余下的银子,王妃管得牢。” 此话一出,台下的学子们全被逗笑。 与此同时,女学子们将黎语颜团团围住。 “黎语颜,你参加吧!” “就是,你就算不能夺魁,但只要你参加,最后夺魁之人可以多拿不少奖赏!就当做好事!” “是啊,黎语颜你就当帮最后夺魁之人吧!” “我姐不想参加,你们不是想看我姐出丑,就是想要最后夺魁之人拿到更多的奖赏。”黎佳佳气不过,“我姐姐能捞到什么好?” 黎佳佳被气得胸口起伏剧烈,台上台下这帮人,全都太过分了。 专挑姐姐的短处数落! 黎语颜拍拍黎佳佳的手臂,示意她别气。 第50章 天地乾坤 已经站在台上准备最后比试的黎曼婷,急于想要梁王的玉佩,冲着台下的黎语颜道:“五妹妹,快些与姐姐一道参加吧。” 黎语颜清浅一笑:“三姐姐确定要我参加?” “是啊,五妹妹,就当与姐姐做个伴。大家不会真的笑话你的,毕竟大家都知道你来自山沟沟。” 说话时,黎曼婷悄悄看了一眼梁王。 见他也往自己这边看来,黎曼婷小脸开始泛红,今日夺魁,梁王的玉佩就名正言顺到她手里了! 这比私相授受更有蕴意! 见夜翊珩不发一言,黎煜烨实在看不过去,朗声开口:“台上诸位殿下,我本家妹子胆小,还望不要欺辱于她!” 越是如此,夜翊珩越是沉默。 如今看来,她不光是贤妃的细作,面对旁的男子,还如此不安分。 这么不安分,他还要留着她吗? 对黎佳佳与黎煜烨帮自己说话,黎语颜心头柔软不少。 世上一味踩低捧高的人不少,但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人亦有! “黎大哥,妹妹,你们不必动怒。”黎语颜挑了挑眉,看向台上,面色淡然,嗓音清凉,“台上十人写完后,我自会上台。届时我若赢了,所有奖赏归我,任凭我处置,对么?”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哗然。 教谕夫子喝道:“黎语颜,你好大的口气!” 夜翊珩:“嗯?” 尾音拖长,不怒自威。 教谕夫子缩了缩脖子:“殿下息怒!” “太子六弟也有生气的时候,不过此时确实是太子妃狂妄了。”梁王笑,转而对黎语颜道,“当然,太子妃若是赢了,所有奖赏任你处置。” 五皇子想着尽快看好戏:“都别废话了,台上的赶紧写,本王等着看太子妃墨宝呢!” 山长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黎语颜,多日相处,他早就看出她是个好孩子,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倘若输了,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可局面如此,他小小一个山长,在诸位皇子跟前,说了无甚大用。 不一会,台上的学子们纷纷铺纸,开始书写。 每个人皆望拿丰厚的奖赏,是以写得分外卖力。 一盏茶时间后,这十人先后搁笔。 几位皇子与夫子们先后评判,最后一致认定黎曼婷写得最佳。 黎曼婷笑得谦虚:“多谢大家抬爱,我五妹妹尚未书写呢。” 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可将黎语颜踩到地底下,她绝不会放过! 徐雅香大声叫:“她只会描红,且只描一字,大家就放过她吧!咱们曼婷凭刚才那副字,已然是京城第一才女了!” 另有与黎曼婷交好的少女喊:“不行,不行,就算只描一字,只有她写了,曼婷才能多拿奖赏。” 徐雅香笑得更过分,捂着肚子:“是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瞬间,哄笑声四起。 黎语颜微微侧头,对黎煜烨与黎佳佳道:“你们帮我个忙。” 黎煜烨道:“什么忙,请直言!” “随我上台,帮我举着宣纸。” 黎煜烨颔首:“小事一桩!” 黎佳佳忍不住道:“姐姐,要不咱们跑吧?” 黎语颜莞尔一笑:“姐姐给你赚点零花钱!” 话落,她抓起黎佳佳的手,往台上走去,黎煜烨紧随其后。 见状,徐雅香叫嚷:“写字就写字,还搬两个救兵算什么?” 此话登时引起众人附和:“怕是捏不稳毛笔,想要人帮忙捏着。” 山长忧心道:“黎语颜,你若是真不会写,老朽帮你与诸位殿下求个情。” 黎语颜微微颔首:“多谢山长好意,学生定不负山长教诲!” 话落,她转身面对着台下众人道:“本人不才,洁癖严重,方才几人用过的笔与桌案,本人连碰都不想碰,是以请了黎大哥与舍妹帮我举着宣纸。” 说话间,她一抬手,示意黎煜烨与黎佳佳帮忙将宣纸举起来。 两人举起宣纸时,台下好些人大声道:“装腔作势,不会写字,噱头倒是挺足!” 黎语颜闭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刹那芳华。 这一幕刚好落在夜翊珩眼中,他直了直身体,这女人的眼眸内竟是胸有成竹、气吞山河的气魄。 只见她翩然一个转身,取了一支崭新的狼毫笔,饱蘸墨水后,复又转回身来。 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持笔,甚为潇洒写意。 只一点落下,全场皆静! 光是她执笔的神韵,瞬间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 在她笔走龙蛇间,堪称笔精墨妙! 看她的模样,那气定神闲的态势,像是有千年的功底! 再观她的字,似饱吸了天地乾坤的灵气,仿佛蛟龙在天,腾挪流转;又似看透浮华尘世,至纯至真。 再细细一瞧,宛如将士出关,壮士拔剑! 她的笔触,浓淡相宜,寸寸毫厘间,蕴藏变数万千,气象无穷! 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薄薄的宣纸,这么举着,她都能写成这般出神入化。 倘若在桌案上写,那得绝到何种程度? 这是神仙般的笔力,潇洒肆意间,飘洒纵逸,自有乾坤! 刹那间,仿若千万河山全在她的笔尖。 最后,她以一竖钩落款,轻笑:“三姐姐学我竖钩学了好些时日,直到今日才学了几分,真是难为三姐姐了。” 黎曼婷全脸煞白,这小蹄子竟然书法造诣到此等境界。 她方才差点忘记了自己一直将她当成是敌人,只专注地看着她书写。 此刻被她一语道破,黎曼婷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敢置信,惊诧惊愕齐齐袭来! 她竟然输给了丑女! 方才嘲笑黎语颜的那些女学子们纷纷闭了嘴。 国子监的好些学子对比了两幅字的竖钩,惊讶发现黎曼婷的竖钩确实是学了黎语颜的。 “看来京城第一才女该换人了。” “是啊,输了就该承认。” 黎语颜将狼毫笔往笔筒随意一丢,捏了捏纤细莹白的手指:“还请诸位评判。” 山长含笑颔首,随后深深作了一揖:“黎语颜,老朽没看错人!” 此举叫众人惊愕不已。 黎语颜站到山长身旁,用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山长,莫要揭穿学生身份。” 山长后退一步,又恭敬作了一揖:“老朽该自称学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