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见客 三月的一天,庄家的内宅,一个穿着蓝色比甲的婢女,匆匆而过,直奔宝各居。 她一进门,在廊下打络子的婢女就瞧见了她,扬声问道:“贵喜姐姐,你怎么来了?” “表姑娘可在房里?”贵喜问道。 “姑娘在房里。”婢女答道。 从屋里走出一个穿青衫的婢女,“贵喜,你怎么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贵喜没答她的问话,而反问道:“秀兰,表姑娘在房里做什么呢?” “姑娘在屋里做画。”秀兰是姜长宁的大丫鬟,“你稍等,我去通报。” “让贵喜进来吧。”姜长宁在屋里道。 下个月庄老太太六十寿辰,她要画一幅观音图做寿礼。 贵喜撩开门帘子,就进去了。 秀兰微皱了下眉,跟了进去。 贵喜屈膝道:“奴婢给表姑娘请安。” “不用多礼。”姜长宁搁下画笔。 贵喜笑道。“表姑娘,快换件衣裳,随奴婢到前面去。汝南王太妃过来了,老太太让姑娘出去见客。” 姜长宁淡淡一笑,“汝南王太妃来府上了,真是难得的贵客。” 宗室王府为避忌,明面上和大臣们来往并不多。 不逢年过节的,汝南王太妃过来所为何事? “芳菊,伺候我更衣。”姜长宁使唤另一个贴身丫头,让秀兰去向贵喜打听汝南王太妃过来的用意。 “表姑娘,老太太吩咐了,让姑娘好生打扮一下,别失礼了。”贵喜说着也跟了过来。 姜长宁心一沉,想起了最近京里的传言。 西勒国使臣进京,为了两国世代友好,西勒国主特向皇上提亲,欲迎娶本朝公主为国母。 当今登基才五年多,膝下有一子三女,三位公主中最大的也就三岁,最小的才刚满月。 皇族之中,适龄的女子有七人,这其中就有汝南王府的蕙珠郡主,而且还是最有可能被指定的那个。 汝南王太妃突然来庄家,莫非是想找人代嫁? 西勒素来民风彪悍,风俗也异于中原。 收继婚也就算了,让姜长宁无法接受的是那儿的天气。 从小生活在风景如画的杭州,她习惯湿润的环境,西勒是苦寒之地。 当年北上,来到京城,她不适应这里的天气,大病一场,若非周奶娘她们精心照顾,她差点一命呜呼。 让她去西勒和亲,就是让她去送死。 “表姑娘,请快些更衣,别让太妃久等。”贵喜催促若有所思的姜长宁。 姜长宁收敛心神,试探地问道:“你用不着这等着,你去请二姑娘她们吧,到时在息芳亭碰头就是了。” “于妈妈去请三位姑娘了,老太太特意让奴婢来伺候表姑娘的。”贵喜态度恭敬,却不敢看姜长宁,浑身上下都透着心虚。 姜长宁眸中闪过一抹冷意,庄老太太这是怕她不去,找人紧盯着她了。 她住在庄家,就算想逃,现在也逃不到啊。 庄老太太大可不必,如此紧迫盯人的。 没再多问,挑了件白底绣竹叶的衣裳,柔弱中,自带锋芒。 芳菊手巧,给姜长宁挽了倾髻,戴上首饰,轻声道:“姑娘,好了。” 姜长宁看着菱花镜中娇美柔弱的少女,唇边闪过一抹冷笑,庄老太太休想这么轻易就牺牲掉她。 “秀兰,去把小匣子里那个荷包拿来。”姜长宁顿了顿,“就是我们从南边过来时,带来的那个绣着栀子花的荷包。” 秀兰脸色微变,她知道那个荷包里装着一把金锁,是一位贵妇人送给姑娘的。 姑娘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用金锁。 可今日,姑娘突然要带上这金锁,这说明,今日要见的这个外客,会给姑娘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这六年,姑娘在庄家服低做小,委曲求全,没有沾庄家多少光就算了,没想到现在庄家还要任由外客欺凌姑娘。 秀兰恨得咬紧了牙关,转身进卧室,打开架子床的暗屉里,从里面捧出一个小匣子,把里面的荷包拿了出来。 “姑娘。”秀兰双手托着荷包,恭敬的送到姜长宁的面前。 姜长宁拿过荷包,系在腰间,起身道:“贵喜姐姐,我们走吧。” 贵喜虽觉得有些怪异,但她也不好细问,就和秀兰带着两个小丫头,跟着姜长宁出了院门,往庄老太太的院子去。 花厅里坐了一群人,有庄老太太姜氏,还有庄家的大太太吴氏、二太太邹氏、二奶奶小吴氏以及一个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汝南王太妃。 却不见庄家的几位姑娘,单单就把她一个人叫来,意图多么的明显啊! 姜长宁心中恨意,又添了几分。 六年前,庄老太太以姑祖母的身份,派人接她进京,她就料到她终身大事,会被庄家算计。 但庄老太太若真当她是软柿子,想拿捏就拿捏,那她就错了。 姜长宁握了下拳,这是一场硬战,她得小心应付。 她面色沉静的走了过去,行万福礼,“长宁见过太妃,给太妃请安……” 汝南王太妃不等她给几人见完礼,就起身来扶她,嘴上说得亲近,“素日常见,快不要如此多礼。” “谢太妃垂爱,但礼不可废。”姜长宁借机挣开了汝南王太妃的手。 跟算计她的人虚与委蛇,真的让她感到恶心。 “真是个懂礼的姑娘。”汝南王太妃赞道。 姜长宁给庄家几位太太请了安,正要退到一旁去。 汝南王太妃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姜姑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老姐姐,你可真是会调理人,把个女孩儿调理的这般水灵,让人一见就欢喜啊。” “太妃过奖了,宁丫头旁的都还好,就是这身子骨太过单薄,养了这么多年,还病病歪歪的,隔三岔五,就要请医拿药,更是受不得半点奔波劳累之苦。”庄老太太将奔波二字,咬得格外的重。 姜长宁低垂的眸中,露出一抹诧异,庄老太太这是在维护她? 吴氏说话了,“表姑娘往年的确是爱生病,但调养了这么些年,都好了,瞧瞧这气色,肤若凝脂,艳若桃李。” 姜长宁勾了勾唇角,嘲讽的冷笑一闪而过。 吴氏一向不喜欢她,防备着她,生怕老太太会把她嫁给庄济科。 可谁喜欢那个爱混迹内帏、一无是处,毫无建树的妈宝男啊? ------题外话------ 新文开张,如果发现前一本女主的名字,请告诉我,我好修改。 第2章 金锁 从庄老太太和吴氏的话中,可以听出想让汝南王太妃挑中她做代嫁的人,应该是吴氏。 不过庄老太太应该也默许了,要不然也不会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去请她了。 “我瞧姜姑娘的气色挺好的,定是常闷在房子里没有出来走动的关系,才会生病,只要多走动走动,这身子骨自然就好了。”汝南王太妃抓住姜长宁的手不放,还轻轻抚摸着,以示亲近。 汝南王太妃的动作,让姜长宁不适,身子都僵住了,抽出手,故意端过桌上的茶杯,“娘娘请饮茶。” “好。”汝南王太妃笑眯眯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羔羊。 片刻间,姜长宁已想好推脱之词,“太妃这话说的是,只是我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大夫让在房里静养,不让到处走动。” “姜姑娘不但容貌好,说话也伶俐,我是越看越喜欢,想收她做个干女儿,不知老太太可舍得?”汝南王太妃自恃身份尊贵,毫无顾忌的图穷匕现了。 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府太妃,想要欺凌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女,易如反掌,的确不需要绕弯子。 姜长宁虽怒不可遏,却神色淡定,她要看看庄老太太如何应答。 吴氏抢先开口,“能得到娘娘的喜爱,是这孩子的造化。” 庄老太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目光短浅的愚妇,姜长宁是依附庄家的孤女,要是就这样被汝南王太妃认走,并送去代嫁,庄家颜面何存? 再说,姜长宁容貌绝丽,若是能送进宫中,又或嫁出去联姻,对庄家都是极好的。 被送去代嫁,只能得到一时的好处。 吴氏撇撇嘴,把头偏开,她那有说错? 邹氏则是一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冷漠表情。 “这丫头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太医再三叮嘱,说她这病不能劳神费力,所以就让她静养在家中,琴棋书画,女红针黹都不曾正经学过,更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担不起娘娘对她的抬爱。”庄老太太在婉拒汝南王太妃要收姜长宁做干女儿的要求。 让婢女去请姜长宁来时,她就后悔了,只是当着汝南王太妃的面,她没法把人再叫回去。 “老太太这话太过谦了,若是这般灵动可人的孩子不好,那世上可就没几个好姑娘了。”汝南王太妃笑道。 “这京里,好姑娘多得是。”庄老太太的言外之意,就是让汝南王太妃去找别家姑娘。 汝南王太妃没接话,而是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姜长宁,皮肤白嫩光滑,长而弯的眉毛,眼眸黑亮似宝石,红唇微抿。 这等明艳动人的姿色,比起当年以美色称冠后宫的太后娘娘还要美上三分。 如此美的女子,送去和亲,的确可惜了。 但谁让她是一介孤女呢,被送去和亲,就是她的命。 汝南王太妃的目光落在了姜长宁腰间的荷包上,淡绿色锦缎上绣着洁白的栀子花。 她伸手将荷包托在手中,“瞧瞧瞧,这针脚细密,花绣的栩栩如生。这般精致的刺绣,比经年的绣娘还要绣的更好呢。” “太妃称赞,长宁愧受。”姜长宁垂首装羞涩,“这荷包是长宁的奶娘所绣,非长宁所为。” 吴氏盯了姜长宁一眼,带着恼意和怒意,这丫头太不知趣了,都不知顺着太妃的话说。 汝南王太妃听出了庄老太太推脱之意,也看出了姜长宁的抗拒,但她打定主意,要用姜长宁代替她的女儿,“长宁啊,我娘俩还真是投缘呢,我也喜欢这栀子花呢。” “这到是巧了,没想到娘娘也喜欢栀子花。”姜长宁说着,将荷包解下来,送到汝南王太妃手中,让她把玩。 汝南王太妃也如姜长宁所料,发现了荷包里装有东西,“装着什么好吃的呀?” “不是吃的,是一把金锁。”姜长宁微笑道。 “是什么样的金锁,这样珍藏着,得好好瞧瞧。”汝南王太妃把金锁拿出来一看,色泽有些黯淡,非新制,乃是旧物。 汝南王太妃以为是姜长宁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可是在看到锁片上面用篆字刻着,“瑾书”两字,脸色微变。 瑾书是太后的闺名! “这金锁,姑娘是从哪儿得来的?”汝南王太妃问道。 庄老太太等人听出太妃语气有异,都看了过去。 金锁和平常富贵人家给孩子戴的金锁,没多大差别。 汝南王太妃为何如此紧张的询问来历? “回太妃的话,这金锁是一位夫人赠予我的。”姜长宁答道。 “是什么样的一位夫人?”汝南王太妃追问道。 “那位夫人容貌清丽明媚,神态端庄,有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派。”姜长宁有意恭维太后,“在她的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当今太后最为明显的标识就是眉心的那颗朱砂痣。 “这事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吴氏不满地问道。 若是早知道姜长宁曾和太后有这交情,庄家肯定能更进一步。 “先父曾告诫,施恩不望报,更何况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有提起的必要。”姜长宁淡然道。 吴氏咬牙,用力的扯了下手中的帕子,这个难缠的死丫头! 没有提起必要,却又把金锁带在身边。 汝南王太妃看姜长宁的眼神里,带上了一抹审视。 这丫头一点都不像庄清如说的,柔弱无主见。 “姜姑娘是哪一年进京的?”汝南王太妃问道。 “承隆十四年初冬。” “也就是六年前。” “是的。” 六年前,先帝病重,秘密安排被贵妃和大皇子陷害,而避走岭南的丽妃和三皇子回京。 贵妃和大皇子派出众多的杀手追杀丽妃和三皇子,阻止母子俩进京,姜长宁在路上,机缘巧合的救了丽妃和三皇子子。 同船七日,相处融洽。 丽妃特意留下了金锁做为凭证,并许下承诺,说什么必有厚报的。 后先帝驾崩,三皇子在几位王爷的大力扶持下,登基称帝,丽妃亦被封为圣母皇太后。 姜长宁不想与皇家攀扯上关系,一直隐瞒此事,却不想今儿会被迫拿出来。 第3章 婆子 汝南王太妃盯着金锁,若有所思,姜长宁手握太后的金锁,想要认她做干女儿,代替女儿和亲,是不可能了。 那么就交好她,搭上太后,这样,皇上就不会把主意打在女儿身上了。 打定主意,汝南王太妃笑着道:“长宁啊,这金锁瞧着像是太后娘娘寻找的那个,但事关重大,还得请太后娘娘亲自定夺。” “都听娘娘的。”姜长宁在这事上,更信任汝南王太妃,而不是庄老太太。 “这件事情就麻烦娘娘了。”庄老太太是诰命夫人,也可进宫的,但她不好跟汝南王太妃争功。 不过姜长宁是她的侄孙女,只要太后认下这份恩情,庄家的好处是跑不掉的。 只是这金锁,姜长宁带在身边六年,她都不知道,这丫头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呢? 庄老太太看了眼姜长宁,见她低眉敛目,一如往常。 汝南王太妃把金锁放回荷包,起身往外走,“那我就先进宫去见太后娘娘。” 庄老太太领着一家子女眷,恭送汝南王太妃到二门外。 等王府马车离开,庄老太太和吴氏同时看向姜长宁,复杂的眼神,出奇地一致。 吴氏笑道:“闹腾了这么久,想来表姑娘也乏了,先回去歇着。” 庄老太太对姜长宁瞒着她把金锁藏了六年,不是很高兴的,淡淡地吩咐秀兰道:“好生伺候姑娘,下去吧!” “是,老太太。”秀兰忙应着,扶着姜长宁转身离去。 看着姜长宁纤细的背影,吴氏眯了眯眼,就算这丫头得了太后青睐,她也不想要她做她的儿媳妇。 “老太太,我瞧着表姑娘又消瘦了,定是那几个小丫头伺候不周,不如再拨几个忠厚老实过去服侍,免得事事让表姑娘操心,累坏了身子骨。”吴氏一直想往姜长宁身边安插人,可一直没成功。 但她不死心,一有机会,就会尝试。 做了几十年婆媳了,庄老太太对吴氏的用意,心知肚明,冷冷地道:“这事我自有安排,不用你多管。” 言罢,扶着婢女的手就走。 吴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这个死老太婆。 见吴氏吃瘪,邹氏嘲讽的笑,马屁又拍马腿上了,抬手抚额,“这太阳一出来,就晒得人头晕,大嫂,我就先回房了。” 庄老太太回到房间,在软榻上躺下,今天的事,让她很是疲惫,万没想到养了六年的姜长宁别有心思。 看着象只柔弱的小兔子,实际却是只凶狠的白眼狼。 庄老太太坐起来,吩咐小丫头,“去把贵喜叫来。” 过了会,贵喜就进来了,“老太太。” “贵喜,把你去请表姑娘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贵喜老老实实的说了,庄老太太抿紧了唇角,神情阴狠,“我还真是小瞧了这丫头啊!” 贵喜心头一颤,连忙低下头,装没有听到。 庄老太太躺回榻上,半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她才道:“去把梁婆子叫进来。” “是。”贵喜退了三步,转身快步出门,吩咐小丫头去找梁婆子。 梁婆子是庄老太太院子的总管事,就在后边的小院子里盯着丫鬟小媳妇们做事。 过了会,梁婆子就来了,“老太太。” 庄老太太坐起身来,“表姑娘身边的周嬷嬷出府有些时日了,你可安排经年的老嬷嬷过去伺候了?” “回老太太的话,表姑娘说身边伺候的人够多了,不需要再安排人了。”梁婆子答道。 “混账,那个府上的姑娘身边不是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的,她小小年纪体谅府上不易,你们就如此怠慢她,是在欺凌姜家人吗?”庄老太太怒道。 梁婆子忙跪下道:“老太太恕罪,老奴这就安排。” “选几个好的,送去让表姑娘挑。”庄老太太说道。 “是。”梁婆子退出房间,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做为伺候了庄老太太几十年的老奴,她看得出老太太刚才的疾言厉色,不过是虚张声势。 老太太对这位表姑娘,有疼爱之心,但其中也不乏算计之意。 梁婆子带着两个精明的老嬷嬷去了姜长宁的院子,“表姑娘,周嬷嬷出去养病了,表姑娘这里少个可靠的老人伺候,老太太让老奴把秦婆子,林婆子送来供表姑娘使唤。” 姜长宁看着面前的三个婆子,笑道:“老太太又偏疼我呢,梁妈妈代我向老太太谢恩吧,人我就留下了。” 梁婆子笑着行礼离去,并没有按规矩,留下两个婆子的卖身契。 “秀兰,让人把西跨院的角房收拾一下,让两位妈妈住下吧。”姜长宁淡淡地吩咐道。 她还住在庄家,还没跟庄家撕破脸皮,就只能受制于庄老太太。 “表姑娘,老奴是老太太派来伺候姑娘的。”秦婆子强调道。 做为姑娘身边的嬷嬷,当住正院,贴身伺候。 若是住到跨院的角房,就如朝中大臣发配到边疆一样,那她们还如何完成老太太交待的事? “老太太是派你们来伺候姑娘的,不是让你们来对姑娘指手画脚的,要是不乐意伺候,那就送两位妈妈回老太太那儿去好了。”拂翠快言快语地道。 林婆子拽了下秦婆子的衣袖,陪笑道:“老奴怎么会不愿意伺候表姑娘呢?能来表姑娘身边伺候,是老奴的梦寐以求的事。” “人都说林妈妈能说会道,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姜长宁笑得意味深长,“两位妈妈回房收拾收拾,明儿再过来听差吧。” “是,表姑娘。”林婆子拉扯着满脸不忿的秦婆子出去。 进了西跨院,林婆子松开了秦婆子,两人相视一笑。 两个婆子来时,就商量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只有这样,才好拿捏表姑娘。 可是她们根本没想到,她们以后没有什么机会能接近姜长宁,更别说拿捏她了。 打发走两个婆子,拂翠着急直跺脚,“姑娘,她们心怀鬼胎,不能留啊。” “你都能看出她们不怀好意,难道姑娘看不出来,可是赶走她们,老太太会换另外两个人来。”秀兰把丝线穿进针里。 “到时,姑娘还不是得把人留下来。”芳菊撩帘走了进来,“与其赶走人得罪老太太,还不如把人留下来。” “难道就任由她们这两个老鼠屎,坏了咱院子里的清静。”拂翠心有不甘地道。 第4章 庶女 见婢女急了,早就料到庄老太太会这么做的姜长宁,淡笑道:“你想挤兑她们就挤兑,但度要把握好,别太过分。” 庄老太太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她的乖顺听话,让庄老太太误判了。 今日的事一出,庄老太太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这就赶忙安插人过来了。 “奴婢知道了,奴婢非把她们挤兑得贴到墙上去。”拂翠喜笑颜开的出去了。 “姑娘,您瞧瞧这轻狂的丫头,都快飘起来了。”芳菊笑道。 秀兰笑道:“有她这爆炭头在,省得我们去跟两个婆子斗嘴,多好呀。” 下午,姜长宁小憩起来,继续画观音像。 “瞎眼的死丫头,往哪撞呢。”屋外响起秦婆子尖利刻薄的声音。 姜长宁皱眉,要不是她手稳,这一笔就画错了。 一笔要是画错,这幅画就废掉了,她要重新再画,那可就赶不上,下个月庄老太太的生辰了。 芳菊正要出去,拂翠的声音响起,“秦妈妈,你嚷什么嚷?不知道姑娘喜静啊?惊扰了姑娘,你担待得起吗?” “哎呀,小丫头不懂规矩,我这个做妈妈难道还不能教训几句了?”秦婆子更大声地喊道。 “你这是教训几句吗?你瞧瞧你把这丫头打得,脸都红肿了,咋得你跟她有仇啊?还是存着打仆辱主的心思?”拂翠一针见血。 “满嘴喷粪的死丫头,你不要冤枉好人,我可是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的。”秦婆子把老太太三字咬得格外的重。 “我知道打狗还看主人面,得得得,你呀,就好好看着门吧,别嚷嚷的满院子就听到你的犬吠声。”拂翠拉着小丫头走了。 秦婆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拂翠在骂她,等反应过来,气得跳起来骂道:“小娼……” “哎哟喂,我的老姐姐啊。”林婆子及时赶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这话骂不得哟,会被赶出去的,老太太都护不住你。” “我被那死丫头给气昏头了。”秦婆子恨恨地道。 “回房,我们好好商量商量。”林婆子拽走了秦婆子,院子又安静了下来。 傍晚,姜长宁依照惯例出门,往庄老太太院子里去,去陪庄老太太用晚餐。 小丫头来了,“老太太乏了,还歇着没起,让姑娘们在各自的院子里用餐。” 姜长宁笑了笑,转身回了小厅。 老太太不想见她,她正好也不想见老太太。 “春雁、秋鹭,带几人去灶房,把大家的晚餐拿回来。”秀兰点了两个小丫头。 按照庄家的规矩,姜长宁这位主子的例菜是三菜一汤,不算太奢侈。 不过规矩只是规矩,庄家的人早就坏了这规矩。 庄老太太单独吃饭,最少十道菜。 吴氏借口不敢与婆婆比肩,可也有八道菜,道道都是珍馐美味。 庄家的生活,过得很奢靡的。 姜长宁冷眼旁观,早已看出庄家入不敷出,子孙无用。 做为一个外人,她想帮着解决,也没法出手,只希望庄家的人能及早醒悟吧。 次日,姜长宁洗漱完毕,带着拂翠以及四个小丫头,去给庄老太太请安。 “表姑娘。”秦婆子不知道从那个角落跑了出来。 姜长宁扫了她一眼,“秀兰,周妈妈出府后,这院子就是你在管,辛苦了,如今老太太派了两位妈妈来为你分担,你就好好安置两位妈妈吧。” “是,姑娘。”秀兰屈膝应道。 “拂翠,你那一摊子事也多,就交些出去吧。”姜长宁怕秀兰吃亏,特意把口齿伶俐的拂翠一并留下。 “是,姑娘。”拂翠应了声,换成芳菊跟着。 出院子,没走多远,就听人喊道:“宁姐姐。” 姜长宁停步,转身看去,是庄家二房庶出的五姑娘庄清媚,唇角微扬,“五妹妹。” 庄清媚虽名字里有个媚,但人长得不妩媚,相貌略显英气。 浓眉大眼,鼻挺嘴阔,扮成男子出门,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宁姐姐,听人说,昨天汝南王太妃来了。”庄清媚走到姜长宁身旁,直接问道。 姜长宁眸光流转,庄清媚看似大大咧咧,说话直来直往,可是她在老太太和两位太太跟前,却从来没有这样过。 因人而异的直爽,还是直爽吗? “是来了。”姜长宁淡笑道。 “你见到了汝南王太妃了吗?”庄清媚又问道。 “见到了。” “你们说了什么?” 姜长宁看了她一眼,“我和汝南王太妃不熟,能说什么?不过是她问话,我答话而已。” “三姐姐见过汝南王太妃好几次,老太太怎么不让三姐姐去陪汝南王太妃呢?” “这个五妹妹一会可以问问老太太呀。”姜长宁笑眯眯地道。 庄清媚一噎,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一会,才说道:“老太太做事自有考量,我们做小辈听从就是了,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姜长宁笑,“五妹妹说得是。” 朝前走了一段路,庄清媚说道:“对了,月姐姐要办生辰宴,说是会发帖子请我们过去玩。” 庄掬月是已故庄老太爷堂弟的孙女,在庄家自设的女子学堂读书。 依照庄家的族规,庄家的姑娘四岁启蒙,六岁入学堂,及笄后就不必去。 如今,只有排行第五的庄清媚和排行第四的庄清婵还在学堂读书。 除她们俩之外,还有庄家一些族人,以及一些依附庄家的低等官员的女孩儿。 庄掬月办了这十四岁的生辰宴,就不会再去学堂了,而是留在家中,学习管家之道。 及笄礼后,就会定亲,择日出嫁,像庄家大房庶出的二姑娘庄清妅的亲事,就已定了。 “掬月妹妹好客气,还下帖子请呢。”姜长宁笑道。 “宁姐姐,你给月姐姐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庄清媚说着,就伸手想要去挽姜长宁的胳膊。 姜长宁假借扶发髻上的如意簪,避开了她的手,“还没想好呢,五妹妹准备送什么礼物给月妹妹?” “我也还没想好。”庄清媚不肯透露。 意料之中的回答,姜长宁笑了笑。 姐妹俩走到息芳亭时,与从另一条道上来的庄二姑娘庄清妅、四姑娘庄清婵遇到了。 两人都是大房庶出的姑娘,都长得像自己的生母。 瓜子脸,柳叶眉,杏仁眼,身形妖娆。 庄大老爷的喜好是数十年不变,半年前纳的小妾亦是这个模样。 相互见礼问安,结伴往庄老太太的院子去。 第5章 管家 进了庄老太太的院子,婢女扬声往里通传,“表姑娘、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进到东居室,吴氏、邹氏大奶奶廖氏、二奶奶小吴氏以及三姑娘庄清妍,都已经到了。 庄清妍是二房的嫡女,长相酷似年轻时的庄老太太。 鸭蛋脸、丹凤眼,吊梢眉。 见姐妹们进来,她就站起身来,等姜长宁几人给老太太、两位太太请了安,落座,她才跟着坐下。 “宁丫头。”庄老太太唤道。 “老太太。”姜长宁站起身来,恭敬地垂首。 “你进京路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怎么都不说呢?”庄老太太认为她把姜长宁接进府中抚养,对姜长宁是有恩情的。 姜长宁隐瞒了那么多事,她是非常不满的。 若是她早知姜长宁手上,有太后留的金锁,她必然能为庄家谋划一些事。 她早就忘了,她会接姜长宁过来养,是为了姜家的家财。 庄老太太接姜长宁来庄家是另有所图,而姜父其实也不愿意姜长宁去庄家。 他担心女儿入了宅门深似海,从此身不由己,任人拿捏。 可姜长宁年幼,又是女儿身,必须依附于人。 庄家虽不好,但也能庇佑女儿一时。 姜长宁听从父命,收敛锋芒,乖乖的进庄家做一个柔弱,需要人保护的表姑娘。 暗地里,姜长宁凭借着父亲生前的安排,操控着姜家的生意。 姜长宁在入府之初,庄家不仅得到了姜家一部分家产,姜长宁还当众交给庄老太太三万银票。 与其说庄家抚养了姜长宁,不如说双方是互利互惠。 庄家对姜长宁有抚养之情不假,可姜家的银子亦实实在在填补了庄家的亏空。 庄老太太兴师问罪,在姜少宁的意料之中,垂睑道:“我以为大哥哥会跟老太太说的。” 姜长宁的确没想过把金锁的事说出来,但救下丽妃和三皇子的事,她没有想过隐瞒。 毕竟瞒不住,去接她进京的庄济文就是知情人。 可庄济文为何不提? 如今庄济文已病故,无人知晓这其中的原由了。 姜长宁用庄济文把这事,搪塞了过去。 庄老太太不好再问下去,转而说起了两个婆子,“秦林二人都是在我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你年纪小,处事不周全,我让她们去你身边伺候,为的是多提点你。” “多谢老太太为我着想,自从周妈妈出府后,我身边就缺提点我的老妈妈。”姜长宁欠身笑道。 “表姑娘真是有福气,能得老太太如此的偏爱。”邹氏笑道。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老太太在,大家都是有福气的人。”姜长宁懒得去揣测邹氏话外之意,故意小捧了老太太一下。 邹氏笑道:“可不是,我们呀都是有福气的人。” 庄老太太乐呵呵地笑,一副开心的模样。 这时,婢女进来道:“老太太,朝食已备好。” “去用餐吧。”庄老太太把手递给庄清妍。 在庄家,真正被庄老太太偏爱的姑娘,是酷似她的庄清妍。 庄家的朝食是鸡肉粥、虾仁粥,配包子、烧麦和馒头,还有八碟小菜。 吴氏和邹氏坐在一旁饮茶陪吃,廖氏安箸,小吴氏进羹。 食不言,寝不语。 餐桌上,没人说闲言碎语,难得的清静。 饭后,除庄清妍留下来陪伴庄老太太,其他人都离开了。 庄家如今管事的还是吴氏,廖氏嫁进来,吴氏移交了一部分管家权给她。 可庄济文一死,吴氏就以廖氏应当专心照顾女儿庄念纭为由,收回了她手中的管家权。 庄清妅和姜长宁年满十四岁后,吴氏本该教导她们管家之事。 但吴氏素不喜欢庄清妅这个庶女,亦不喜欢姜长宁这个表侄女,不愿教导她们。 然而今天,吴氏却道:“虹丫头、宁丫头,你们跟我去抱厦,这么大的姑娘,也该学着当家理事了。” 庄清妅和姜长宁诧异的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是。” 议事的抱厦内内外外,站着庄家各处的下人。 庄家传承了五代了,主子多,下人也多,花名册上足有一千多人。 只是庄家的子嗣有大出息的不多,而且还渐渐有了衰败之象。 吴氏进去在正位上坐下,庄清妅和姜长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管事们一一进来回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这时,吴氏的陪房朱孝家领着个小尼姑进来了,“太太,云居庵的小师父有事禀报。” 小尼姑向吴氏行了礼,道:“觉了师太病重,恐熬不过几日了。” 吴氏愣了下,朱孝家的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她,“就是以前老太爷身边的方姨娘。” 庄老太爷病故后,遗留下一妻五妾,除了为他生下一女的何姨娘留在府上养老,无有子嗣的四妾全都被送进了云居庵出家为尼。 每年庄家,会往庵里送百两纹银,供四人花销。 吴氏恍然大悟,问道:“请郎中看过了吗?” “请郎中看过了,也熬了药喝,但大夫说觉了师太沉疴难起,只怕将不久于人世。”小尼姑说道。 “药石无灵,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去帐房支十两银子,觉了师太要是去了,就好好安葬吧,不必来回了。”吴氏拿过一个牌子,递给朱孝家的。 朱孝家的接过牌子,领着小尼姑出去了。 吴氏处理了一上午的事,庄清妅和姜长宁就看了一上午,听了一上午。 事情处理完,吴氏也没提点两位姑娘几句,就打发她们离开,“你们在这坐了大半天,也乏了,回房歇着去吧。” 两位姑娘给她行了礼,领着丫鬟就回院子。 进了屋,秀兰、拂翠上前来伺候姜长宁更衣,“姑娘累着吧?” “就坐在那儿,有什么累的。”姜长宁取下右手上戴着的白玉绞镯、紫藤圈,搁在梳妆台上。 “大太太根本就不是诚心要教姑娘,就是摆样子罢了。”芳菊气呼呼地道。 “没什么好生气的,我本就没有指望她教我。”姜长宁笑,“更何况该懂的,我都懂,也不需要她来教。” 管一个家和管一家公司,区别并不大。 只要将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让他们各司其职, 账目清楚,一律按规矩办事,恩威并重。 那么能管得好公司,就能管得好一个家。 在这里生活了十来年,她几乎都快忘记,她曾经是跨国公司的白领女强人了。 第6章 婢女 下午,姜长宁身边的另一个婢女漱翡,从庄子里回来了。 她换了身衣裳,进房来给姜长宁请安,“姑娘,奴婢回来了。” “回来啦,你家里人的身体可还好?”姜长宁笑问道。 姜长宁进京时,明面上,带了一个奶娘、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以及两家仆众。 实际上,跟着她进京的,共有十七家,足足有七十九人之多,全被她安置在城外的庄子里,供她随时调度。 三年前,两个大丫鬟被她指婚嫁了出去。 四个小丫鬟就顶了两大丫鬟的缺,在她身边伺候。 正是秀兰、芳菊、漱翡、拂翠。 院子里小丫鬟、粗使的婆子,也都是姜家忠仆,想法子送进来的。 姜长宁这个小院子,被她打理的如同铁桶一般。 “好,都好着呢,邬大叔让奴婢告诉姑娘,皮皮虾下个月,就能开卖了。”漱翡说道。 姜长宁笑,“好事,又能赚钱了。” “奴婢带了一篮子回来,晚上让崔嫂子煮给姑娘吃。”漱翡笑道。 “留一小碗给我,等陪老太太吃过晏食,我回院子再吃。”姜长宁馋这皮皮虾许久了。 自去年,她无意间看到皮皮虾苗,就一直惦记着这一口。 酉时初,姜长宁带着拂翠和四个小丫头往老太太院子去。 在东居室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说笑声。 庄老太太笑骂道:“你这促狭的丫头。” 小丫鬟边撩起门帘子,边向里通报:“表姑娘来了。” 笑声顿止,这就很难不让人怀疑,屋里的人是在拿姜长宁说笑。 姜长宁并不在意,这世上,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走进东居室,庄家四位姑娘已到齐,廖氏和小吴氏陪坐一旁。 晨昏定省是礼数,而庄家还规定,朝食、晏食,姑娘们来陪老太太。 午食,由庄老太太决定是独食,还是让谁陪食。 “给老太太请安。”姜长宁行礼道。 庄老太太抬手虚扶,“坐吧。” “谢老太太。”姜长宁走到庄清妅身旁边的位置坐下,对她笑了笑,“二姐姐。” 庄清妅回了她一个浅笑,低头继续掐着手指头。 “宁姐姐,你觉得老太太护额的花纹好看吗?”庄清媚问道。 姜长宁这才注意到庄老太太今天戴的护额,不是她常戴的那几款花样子,今天戴的是绣寿字回纹。 “好看,绣活精致,没想到五妹妹如今的绣活长进了。”姜长宁笑道。 庄清媚咯咯笑,“宁姐姐夸错人了,这是三姐姐的手艺,三姐姐特意为老太太描画的花样子,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妍丫头有心了。”庄老太太乐呵呵地轻拍着庄清妍的手背。 “孙女孝顺祖母,是应该的。”庄清妍笑道。 “好孩子。”庄老太太赞了庄清妍,开始敲打姜长宁,“宁丫头,你身子虽弱,需要静养,不好劳神,但你也一天大似一天,这针线活得学着做。也不是让你整日做,你十天半个月做一个香囊,做个荷包也不难啊。” “老太太说的是。”姜长宁没必要与她分辩。 有针线房,那里需要她做针线活。 再说了,她的女红又不差,她只是不喜欢做而已。 有那空闲时间,她看书、作画、练字、抚琴,想法子赚钱不好吗? 庄老太太又教诲了她几句后,吴氏和邹氏就来了。 接着婢女进来禀报,“晏食已备好。” 庄清妍搀扶着庄老太太,众人就跟在后面,进厅里用晏食。 次日,姜长宁收到了庄掬月派婆子过府,送来的请帖。 邀请她,三月二十七日去参加生辰宴。 姜长宁略想了想,就决定好了送什么生辰礼,“芳菊,把那攒珠钗装到锦盒里。” “姑娘可真是舍得,那攒珠钗要三百银子呢。”拂翠噘嘴道。 姜长宁笑道:“小气丫头,那珠钗的样式,我不喜欢,与其搁在匣子里落尘,还不如把它送人,这叫物尽其用。” 每年的年底,姜家忠仆送年礼来庄家。 姜长宁都会让他们准备一些珠宝首饰,以备送礼用。 “是,姑娘怎么说都有道理。”拂翠撩开门帘子出去。 “你这丫头怕是疯了吧,你甩脸子给谁看呢?”漱翡跟着走了出去。 “谁甩脸子了?你才甩脸子呢。”拂翠拍拍脸,“我天生就是这板板脸。” “哟,你这是承认你是板板脸了?” “哎呀,你真是太讨厌了,走开啦,别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我就不能往这边走,对了,你要去哪?” “我能去那,去后罩房看燕窝羹炖好没炖好。” 姜长宁的院子里,有单独的小厨房。 这是她借口熬药,不好总麻烦灶房而设立的。 “用得着你去看,燕窝羹炖好了,竹叶会送上来的。” “我就要去……” 两婢斗着嘴,沿着游廊往后罩房去了。 “漱翡一回来,这院子里就更闹腾了。”芳菊捧着个小锦盒过来。 “这样才显得鲜活啊。”姜长宁放下手中的书,接过小锦盒,打开,确定里面就是那枝攒珠钗,盖上盖子,交还给芳菊。 与此同时,宫里也传出太后的旨意,宣召汝南王太妃进宫。 汝南王太妃换上朝服,带上金锁,就进宫去见太后了。 太后等汝南王太妃行完了礼,才道:“免礼,赐座。” 汝南王太妃谢了恩,但没有坐下,而是躬身道:“臣妇听闻了一些事,特来向娘娘禀报。” “何事?”太后问道。 “不知娘娘,可还记得这个?”汝南王太妃把金锁拿出来,双手奉上。 太后身边的宫女,上前接过金锁,转呈给太后。 金锁是太后之物,她自是认得,“这金锁,你从何处得来?” 汝南王太妃把事情说了,当然她隐瞒了她去庄家,为得是认姜长宁做干女儿,好让姜长宁代嫁的事。 “长宁,小宁儿。”太后笑,“没想到她就在京里,就住庄家,害得我好找呀。” “姜姑娘本不打算说出来的,是臣妇无意得知了此事,一直追问,她才说出来的。”汝南王太妃开始揽功。 “六年前,她还是个小姑娘,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儿了。”太后笑,“好想再见见她呀。” “姜姑娘无有品级,恐不好进宫。”汝南王太妃眼中精光闪动。 第7章 进宫 一国太后想宣召任何人进宫都是可以的,汝南王太妃这么说,不过是提醒太后,别忘了她这个功臣。 太后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沉吟片刻,方道:“那就辛苦你一趟,带她进宫来见我吧。” 汝南王太妃要得就是太后这句话,“臣妇愿为娘娘效劳。” “上进了几匹贡缎,瞧着色还不错,就赏两匹给你拿回去做两身衣裳吧。”太后直白又大方地道。 “谢娘娘赏赐。”汝南王太妃唇角上扬。 两匹贡缎,她不缺,她要的是能入太后的眼。 出了宫,汝南王太妃不辞辛苦的去了庄家。 吴氏听到通报,赶忙去二门处迎接,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汝南王太妃,一身朝服,愣了一下,躬身道:“娘娘,您慢点。” 汝南王太妃来庄家,是为了接姜长宁去王府,明天好带她进宫。 庄老太太不同意,“这太麻烦娘娘了,还是明儿,我带宁丫头到宫门外,等娘娘吧。” 不让姜长宁去王府,不是怕汝南王太妃使李代桃僵这一招。 而是怕汝南王太妃把人就此留在王府,撇开庄家。 庄老太太岂能如她的愿,汝南王太妃看了庄老太太一眼,真是只老狐狸。 庄老太太浑浊的眼中,精光微闪,彼此彼此。 汝南王太妃没这么容易放弃,笑着看向姜长宁,“姜姑娘,这宫里是最讲规矩的地方,你初次进宫,怕是连合适的衣裳都没有,我家蕙珠和你身形差不多,你就穿她的衣裳进宫吧。” “多谢娘娘好意,长宁本就是民女,无有品级,怎能穿郡主的衣裳?”姜长宁才不愿去汝南王府。 庄家这个大宅门,已让她寸步难行,出入困难了。 去王府住,情况会更糟,人生地不熟,万一被汝南王府扣住了,她要怎么办? “我们可不曾亏待表姑娘,四时八节的新衣,那都是备的十分的齐全,表姑娘穿新衣进宫,不会失礼的。”吴氏插嘴道。 姜长宁接话道:“太后娘娘也不是没见过我穿寻常的衣裳。” 汝南王太妃听这话,没法再说下去,“那明早辰时初,我们在宫门外见。” 庄老太太带着一家子女眷,恭恭敬敬送汝南王太妃离开。 转头,庄老太太就拉着姜长宁,“汝南王太妃有句话没说错,这宫里是最讲规矩的地方,你从来没进过宫,万一不小冲撞了贵人,那可是要命的事。” “老太太,我不要进宫了。”姜长宁一脸害怕地道。 “傻孩子,这宫可不是你想不进就能不进的。”庄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别怕,万事有姑祖母呢,姑祖母总是会护住你的。” 姜长宁就势依偎进庄老太太的怀里,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遮掩住眸中的平静。 第二天,卯时正,姜长宁就跟着庄老太太坐着马车往皇宫去。 姜长宁内穿粉色立领对襟衣,外罩绯色绣花长衫,下系深红百褶裙,挽着简单的宝髻。 姿容绝丽,气质端庄。 庄老太太则按品大妆,很显然,她并不仅仅只是想送姜长宁到宫门外,而是准备陪姜长宁一起进宫。 汝南王太妃亦预料到了,在看到庄老太太这身装扮,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意外。 递了牌子,三人进了宫,婢女、车夫们留在宫门外等候。 汝南王太妃和庄老太太可坐步辇去福寿宫,姜长宁只能步行。 路程有点远,汝南王太妃很是贴心地道:“宁丫头,过来跟我一起坐。” 被汝南王太妃抢了先,庄老太太暗暗磨牙。 “多谢娘娘好意,还是不挤着娘娘了。”姜长宁婉拒,她不习惯与不熟的人太过亲近。 “这么宽敞,那能挤着我。”汝南王太妃硬将姜长宁拉上了步辇。 姜长宁推辞不过,也只得别扭的侧坐在汝南王太妃身旁。 到了福寿宫,太后身边的女官高燕云早就等在宫门口,见两抬步辇过来了,迎了上去,“姜姑娘是吧,长得可真是美呀。” 姜长宁笑了笑,垂首装羞涩。 高燕云将三人领了进去,姜长宁微微抬眸,见宝座上坐着个身穿明黄服饰的中年美妇。 太后已经年过四旬,但保养的极好,看着就像是三十出头。 姜长宁就瞥了这么一眼,而后就垂首,老老实实的跪在宝蓝色金丝绣花垫子上,给太后问安。 她无品级,得行大礼。 汝南王太妃和庄老太太这种一二品级的妇人,可行常礼。 逢年过节晋见时,才需行大礼。 “燕云,还不快把人扶起来。”太后说道。 高燕云上前扶着姜长宁的胳膊,“姜姑娘,起来吧。” 太后招招手,“来,到我身边来。” 姜长宁走到太后身边,太后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宁儿啊,好久不见啊。” “有六年了,不过太后娘娘风采依旧。”姜长宁说得是大实话。 当年太后就以美色,宠冠六宫,而今年岁渐长,风韵更佳。 “别站着,坐下说话。”太后微抬下巴,“赐座。” 汝南王太妃和庄老太太满脸堆笑,谢恩落座。 “当年,要不是小宁儿出手相救,我和皇上的性命难保啊。”太后感慨的道。 “娘娘和圣上吉人天相,我不过是略效绵力。”姜长宁笑道。 太后正颜道:“这世上,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你还愿意帮助我们母子,是最难得可贵。” “那时,没想过危不危险,就是见娘娘长得美,舍不得娘娘遭难。”姜长宁不好意思地笑道。 汝南王太妃神情一僵,庄老太太脸色微变,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乱说? 太后娘娘最不喜欢人提及她当年以色侍君一事,姜长宁的话犯了忌讳。 庄老太太已在想,要是太后娘问罪,该如何撇清关系了。 她非常后悔,陪姜长宁进宫。 汝南王太妃见太后笑容未减,松了口气,太后对这丫头挺宽容的,看来她这一步,没有走错。 “真是个实诚孩子。”太后笑,“我总忘不了在船在那几日,皇上登基后,我就命人悬赏找金锁,丫头,你没听到消息吗?” 第8章 贵妃 “回娘娘话,长宁住在深宅之中,无从知晓外面的事。”姜长宁是知道悬赏一事的,但她没有想过出面。 太后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找她,庄济文生前,在京里颇有才名,太后若是真心实意要找她这个救命恩人,只要稍作打听,就能找到她,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 悬赏,不过是太后为了标榜她是念恩之人的手段而已。 既知太后非真情实意,姜长宁就没把悬赏当回事。 这一次拿出金锁,也是被逼无奈。 若是有办法,她绝不会做出前门拒狼,后门迎虎的无奈之举。 “是了,是了,你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哪里会知道外边的事,我这是老糊涂了,没想到。”太后轻拍了拍头,“听颂莲说,你是住在庄家,这庄家和你有关系?” “回娘娘话,庄老太太是长宁的姑祖母。”姜长宁答道。 “哦,户部左侍郎庄申茂是你的?” “回娘娘话,庄左侍郎是长宁的表伯父。” “小宁儿住在庄家可还舒心?” “回娘娘话,姑祖母当长宁如孙女一般,表伯母和众姐妹也很照顾长宁。”姜长宁不可能说庄家人的坏话。 “你平时在家里做什么?”太后与姜长宁拉起了家常。 “回娘娘话,长宁在家看书,练字,画画。” “怎么都是这么静静的事,年纪轻轻的,可不能这样喜静不喜动,燕云,把玉牌拿来。”太后扬声道。 高燕云拿来了一块刻着寿字图案的玉牌,交到太后手中。 汝南王太妃的眼睛都瞪大了,手持寿玉牌,可随意出入宫廷,太后太厚待这丫头了! “以后有空,就拿玉牌进宫来陪我聊聊天。”太后把玉牌交给了姜长宁。 姜长宁起身,跪下道:“谢娘娘恩典。” 有了这玉牌,她能随时进宫,庄家人有了忌惮,没法再对她的婚事指手画脚了,也算化解了她一件难事。 这时,一个宫女过来了,“娘娘,宋贵妃在宫外求见。” 太后眉头微皱了一下,“让她进来。” “娘娘有事,我等着先行告退了。”汝南王太妃起身道。 “小宁儿,有空就进宫来。”太后叮嘱了一句,让高燕云领她们出去。 半道,与一个身穿紫红色宫装,梳高髻,戴着七翅嵌宝石的凤首钗的美貌少妇遇到了。 “见过贵妃娘娘。”姜长宁三人微微屈膝行礼。 贵妃宋氏,是骠骑大将军之女。 当今登基五年多,后宫嫔妃有十来个。 除皇后,位份最高的就是贵妃。 骠骑大将军手握重兵,又是拥立当今的保皇党。 享受父荫的宋氏,才能未曾生育却越过生有一子的贤妃刘氏,占据四妃首位。 贤妃刘氏的父亲只是五品通政使司左参议,品级不高,但她命好,一举得男,成功晋升为妃。 虽然是四妃最未一位,但已是一宫主位。 若是幸运,皇后没有生下嫡子,这位庶长子也未必没有机会问鼎那个位置。 到时候,贤妃刘氏母凭子贵,可做圣母皇太后。 贵妃倨傲地颔首,从三人身边走过,突又停了下来,盯着姜长宁。 在这角度,她看不到姜长宁的容貌,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是一个美人儿,“那位姑娘是什么人?” “奴婢不知。”宫女答道。 “没用的东西。”贵妃骂道。 进到内殿,贵妃行礼道:“给母后请安。” “好孩子,不必多礼。”太后笑着,抬手虚扶道。 贵妃坐下,“母后,我家堂妹上个月及笄了,家里为她的亲事操碎了心。” “定下了哪户人家?让皇后下道赐婚懿旨吧。”太后只当她是想为堂妹讨份赐婚的体面。 “去年,我家堂妹去法源寺进香回来,半道上,车辕坏了,还好晋王路过,把马车让给了我家堂妹坐。”贵妃笑道。 太后端起旁边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我记得晋王妃故去也有两年了吧?” “是的呢。”贵妃为堂妹谋求的,正是晋王继妃的位置。 “说起来,宗室子们有好些都到了适婚年纪,是该为他们指婚了,这事我记下了。”太后没有马上松口答应。 贵妃又奉承了太后几句,才起身离开,回到她的承禧宫,就召来心腹,“去查一查汝南王太妃带进来的那姑娘是什么人?” 姜长宁回到庄家没多久,宫里的赏赐就送到了。 吴氏虽眼馋,却也不敢乱动,命人将东西都送去了姜长宁住的院子。 金银、玉石、珠宝,这些贵重的,登记在册,收入库房。 东跨院有三间厢房,充当库房用。 不过里面的东西不算多,姜长宁不想让庄家人眼红,大部分好东西,她都没往庄家送。 三间厢房,只有一间厢房里有东西,还都不是太过稀有的物件。 太后的赏赐,挤满了另一间厢房。 宫花、团扇、绣帕这些,是可以拿来分给庄家人的。 “每位姑娘和二奶奶那送两朵宫花、两把团扇、四块绣帕,大奶奶那,就不用送宫花,团扇、绣帕捡素净的。” “干嘛要送给她们,姑娘留着自己戴不好吗?”拂翠舍不得道。 “几大匣子的宫花,我一个人戴,要戴到什么时候去。”姜长宁拿出一枝宫花,挑起拂翠的下巴,“再说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姑娘就是大方,她们得了好东西,可从来就没想过要分给姑娘。”漱翡说道。 “她们的东西,我不稀罕。”姜长宁笑,“两位太太那儿,也各送两份过去。” 庄家人她也不喜欢,但人在屋檐,为了日子过得舒服些,舍些小财是必须的。 “太太那儿也要送?”拂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两位太太有侄女和外甥女啊,既然要做人情,当然得做周全了。”姜长宁笑道。 秀兰抿唇一笑,“姑娘,两位太太那儿,不如让两位妈妈送去啊。” “好主意。”姜长宁同意了。 这下庄老太太就没用借口说她,不用两个婆子了。 收到姜长宁派人送来的东西,四位姑娘和两位奶奶都客气的让婢女转达了谢意。 吴氏、邹氏对姜长宁的识趣,也很满意。 第9章 出府 傍晚,姜长宁亲自把赏赐中的一株人参,拿去送给庄老太太,“老太太,这人参我瞧着还挺好的,可我也用不上,就拿过来了,老太太看怎么使吧?” “这人参怕是有上百年了,宁丫头,你真舍得拿出来?”庄老太太问道。 姜长宁笑,“人参送给别人,我会舍不得,可送给老太太,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个回答,庄老太太非常满意,让婢女把人参收了起来。 讨得了她的喜欢,姜长宁就趁机道:“老太太,奶娘伺候长宁十六载,待长宁极好,宛若亲生,如今她出去养病多日,长宁想去看看她。” “她是个病人,你身子骨素来单薄,万一染上,可就不好了,打发婆子丫鬟去看看她也就是了。”庄老太太不同意她出去。 六年来,姜长宁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说是在庄家客居,不如说是被庄家人囚禁家中。 “我知老太太都是为了我好,只是让别人去看,到底隔了一层,不能尽知详情,长宁心里着实不安,还请老太太允我亲自去。”姜长宁说着跪了下去。 庄老太太见她一脸坚决,“那明天就去一趟,早去早回。” “是,老太太。”姜长宁恭敬地答道。 过了会,庄清妅、庄清婵来了,又客客气气地向姜长宁道谢。 姜长宁笑道:“就一点东西,那里值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道谢。” “东西是太后娘娘赏赐给你的,你愿意分给我们,是你大方,得了你的东西,还不知感恩,那就是白眼狼。”庄清妍走了进来。 庄清媚跟她身后,脸上有讪色。 庄清妍这话针对的是谁,相当明显。 二房嫡姐庶妹,一向不和。 姜长宁不想参合她们姐妹之间的事,笑笑道:“你上回跟我要的花样册子,找到了,一会让丫头送去给你。” “不用丫头送,等会吃过晏食,我和你一起回你院子。”庄清妍爱好做女红。 说话间,吴氏带着两个儿媳来了,接着邹氏也来了。 吃罢晏食,暮色已浓,婆子在前面打着灯笼照明。 庄清妍跟着姜长宁回了院子,拿走了那本花样册子。 第二天一早,姜长宁带着漱翡、拂翠和四个小丫头,去辞庄老太太。 庄老太太也没多说什么,仅吩咐漱翡等人她们好生伺候。 从庄老太太的院子出来,往二门去。 过了垂花门,经过花园时,听到有人喊:“宁妹妹。” 姜长宁停步回头一看,是庄济科,眉尖微蹙,这人又逃学。 不过这事,她管不着,颔首为礼,“科四哥。” “宁妹妹,这是要出去?”庄济科问道。 “是。”姜长宁答道。 “宁妹妹,这是要去哪?”庄济科问道。 姜长宁淡笑道:“去看我的奶娘。” “我没事,和你一起去。” 姜长宁皱眉,自从她知道庄济科是个爱在女子面前服低作小的性子,就对他敬而远之,保持亲戚间应有的礼数。 她以为她如此疏离的态度,庄济科也会远着她。 却不想庄济科似乎是被虐狂的体质,他非一次又一次的纠缠她,弄得吴氏总觉得她在勾引庄济科。 苍天呀,她真的好冤枉啊! “今天不是休沐日,科四哥怎么不去学堂?”姜长宁问道。 “三叔公生病了,学堂放假一天。” “虽然放假在家中,但科四哥也不该懈怠,多看几本书,多写几篇锦绣文章,又或者去拜会那些为官做宰……” “妹妹真是越发的俗了。”庄济科打断她的话,飞快走了。 “这个科四爷也好意思说姑娘俗,他才是个大俗人呢。”拂翠看着庄济科远去的背影,轻啐了一口。 姜长宁笑了笑,吟道:“虽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全都是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于国于家无望。” 不记得在那看到的句子,用在庄济科身上,到是挺合适的。 “姑娘说的太有理了。”漱翡笑道。 穿过花园到了二门处,马车早已停在那儿了。 漱翡快走了两步,从袖袋掏出一个素面荷包,递给车夫,“标叔,赶车辛苦,这是姑娘赏你的。” 车夫嘴角上扬,“谢表姑娘赏。” 殷勤的把小木杌放好,“表姑娘请上马车。” 马车穿街过巷,停在了一处宅院外。 周嬷嬷的两个儿子周诚信、周守信早在门口等候,等马车停下,才上前唤道:“姑娘。” 姜长宁扶着拂翠的手,踩着小杌子下了马车,“两位奶兄,不必多礼,奶娘可好?” “母亲身子尚可,姑娘请进。”周诚信知道姜长宁和母亲感情深厚,怕她着急,撒谎道。 姜长宁进了宅子,往里面走去。 到了周嬷嬷住的院子,守在周嬷嬷身边的两个儿媳苗氏和罗氏听到声响,迎了出来。 见两人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姜长宁的心顿时往下一沉。 “不必多礼。”姜长宁顾不得和她们客套,脚步匆忙的从两人身边走过,一撩帘子就走进去。 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姜长宁三步并做两步,直奔床边。 周嬷嬷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若不是胸口处还有细微的起伏,就跟故去了一般。 这个呵护了她十六年的老人,已是油尽灯枯。 “奶娘!奶娘!”姜长宁的眼泪夺眶而出。 “姑娘,不哭,姑娘乖,姑娘不哭啊,奶娘唱曲儿给姑娘听。”周嬷嬷已病糊涂了,听到姜长宁带着哭腔的声音,她就习惯性的说出哄人的那套词。 “奶娘,你醒醒,你醒醒啊。”姜长宁唤道。 周嬷嬷缓缓睁开眼,看着床边的人儿,“姑娘?” “奶娘,你的姑娘来看你了,奶娘。”姜长宁泪如雨下。 姜母体弱多病,没法亲自照顾姜长宁。 周嬷嬷充当了母亲的角色,她视姜长宁如亲女。 “姑娘不哭,会哭肿眼睛的,乖,不哭啊。”周嬷嬷努力的想要抬手,为姜长宁拭泪,“奶娘没事,奶娘就是累了,歇一歇。” 姜长宁忙用帕子把泪水擦去,“奶娘,我没哭了。” “姑娘乖,姑娘扶老奴起来。”周嬷嬷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 苗氏和漱翡上前一步,帮着姜长宁,把周嬷嬷扶着坐起。 罗氏动作麻利的往周嬷嬷身后,塞了个大引枕。 第10章 恩情 周嬷嬷靠在引枕上,大喘了几口气,缓过来后,道:“你们都出去,我要跟姑娘说几句体己话。” 周诚信把大家都带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主仆。 “姑娘,从小就聪慧过人,这些年行事也是张弛有度,老奴没什么要说的,老奴就想说一点,庄家非久留之地,姑娘要尽早脱身。” “奶娘,我已做了安排,我会离开庄家的,不会任由她们摆布的。” “姑娘没有离开之前,在那府中,要处处小心,时时提防,万不可疏忽,要知道她们想要毁掉一个女子,方法多不胜数。” “奶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她们现在有所忌惮,不敢使手段害我。”姜长宁决定把先前的事透露一点,“奶娘,还记得六年前,我救下的那对母子吗?” “记得。” “那是当今的太后和皇上。” “真的吗?”周嬷嬷一脸震惊。 姜长宁笑,点头,“真的,我昨儿进宫去见了太后,太后送了块玉牌给我,允我不用宣召,就能直接进宫。” “好好好,这真是善有善报,有太后娘娘做靠山,庄家老太婆休想算计你的婚事。”周嬷嬷见识有限,她没想过姜长宁是在与虎谋皮。 “奶娘,你要好好养病,把身子养好了,我还等着你给我梳头,送我出嫁呢。”姜长宁只盼愿望成真。 “老奴会好好养病的。”周嬷嬷知道自己好不了,但不忍姜长宁伤心难过,顺着她的话说。 “邬大叔把皮皮虾养出来了,下个月,就能在酒楼卖了。”姜长宁捡轻松的事情说。 “都是姑娘的主意好。”周嬷嬷对姜长宁的滤镜至少有十六级。 主仆俩又说了旁的话,周嬷嬷撑不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姜长宁扶她躺下,为她盖上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周诚信兄弟、周家妯娌重新给姜长宁见礼,“给姑娘请安。” 姜长宁抬手虚扶,“不必多礼,大夫怎么说?我要听实情。” 周诚信黯然道:“大夫说,母亲已药石罔效,回天乏术了。” “不可能。”姜长宁不愿相信。 “姑娘,每个大夫都这么说。”周诚信也不想母亲死,可是事实是残酷的。 “我知道在城南,有一老神医,他的医术很高明,去请他来给奶娘看病。” “姑娘说的是杜老太医?”周诚信问道。 “是。” “杜老太医已不出诊,不给人看病了。” 姜长宁冷笑一声,“他不是不给人看病,只要给足金子,他会出诊。” 周诚信一愣,这事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姜长宁从荷包里,掏出三张金票,“去请杜老太医,要是他能治好奶娘,我会重金酬谢。” 周诚信接下金票,“谢姑娘。” “好好照顾奶娘,下回我若有机会再出来,会再来看望奶娘的。”姜长宁起身道。 “姑娘也请好好保重。”周诚信说道。 周家人送姜长宁主仆几人出来,苗氏扶姜长宁上马车。 目送马车远去,周家人回到房里,妯娌俩去房里守着周嬷嬷。 过了会,昏昏沉沉的周嬷嬷再次醒过来,“老大,老二。” “去把大老爷和二老爷请进来,老太太有话要说。”苗氏随手指了个婢女道。 婢女把周家兄弟叫了进来后,周嬷嬷说道:“老大,老二,我没有多少时日了。” “母亲,您别说这种话。”周守信含泪道。 周诚信则道:“母亲,姑娘说城南有一个杜老神医,医术很好,他能治好你的病,姑娘让我们去请,母亲,我一会就去请。” “不用浪费银子了。”周嬷嬷也想活,可是老天爷无眼啊! 她没想过活成人瑞,她只想活到姑娘出嫁,看着姑娘终身有靠。 可是老天爷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她死不瞑目! “母亲。”四人同时喊道。 “好了,别说那些废话了,趁我还清醒,有些话,我要交待你们。”周嬷嬷大喘了几口气。 苗氏让在屋内伺候的几个婢女,退了出去,“母亲,您说。” “我们周家能有今天,全是姜老爷的恩典,周家是姜家的世仆,姜老爷除了你们的籍,让你们成了良人,让你们可以科举,可以入朝为官,你们要记得姜家的恩。” “姜家恩情,儿子从不曾忘怀。”周氏兄弟说道。 “让老三好好读书,不要懈怠,早日入朝为官,做姑娘的助力。” “老三一直很努力,他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的。”周诚信帮自家小弟说了句话。 周笃信比姜长宁大一个月,姜母仁善,准许周嬷嬷在喂养姜长宁之余,继续哺育周笃信。 三岁前,姜长宁是和周笃信在一起长大的。 “姑娘虽是女儿家,但你们不可以怠慢她,要尊之敬之。” “母亲,虽我们已是良人,但会永远奉姑娘为主。”周诚信认真地说道。 “保护好姑娘,不要让庄家伤害姑娘,保护好姑娘,一定要保护好姑娘。”周嬷嬷说着说着,人就陷入了迷糊中,昏厥了过去。 就在周嬷嬷如交待遗言般,和儿子们说话时,姜长宁的马车拐去了问心庵。 人力如果无法救奶娘,那么就只能求佛祖、求菩萨了! 问心庵,求心安。 姜长宁眉尖微蹙,轻叹了口气。 漱翡劝道:“姑娘,周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您别太过担忧。” “是啊,姑娘,忧能伤身。”拂翠亦道。 “秀兰常说的话,你也学会了。”姜长宁笑道。 “天天听她念叨,我要是都学不会,那就成棒槌了。”拂翠笑道。 主仆三人闲聊着,很快就到了问心庵附近。 马车停了下来,标子道:“姑娘,前面人多,车过不去了。” “那我们下车,走过去好了。”姜长宁说道。 标子把马车靠边,拉开车门,摆好小杌子,“姑娘可以下来了。” 拂翠先下,转身扶姜长宁下车。 主仆三人沿着街道,往前行。 问心庵供奉的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据说十分灵验,香火也算兴旺,但在城里闹市之中,占地面积不大。 三间佛殿,二排精舍,三层浮屠塔。 白墙黑瓦,古朴典雅。 第11章 初见 问心庵虽然在闹市之中,却给人一种闹中取静之感。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宣!问君何能尔,心静地自偏。”姜长宁轻吟了首诗,提裙迈过院门槛。 进了庵堂大门,看到的是照壁。 在照壁上,是一个大大的佛字。 绕过照壁,就是庵子的前院,沿墙种着一排桑树。 院中摆着三个大缸,缸里种着几株莲花。 暮春时节,虽非莲花的花期,但那一层层碧绿的莲叶,仍赏心悦目。 莲花与佛,有着不解之缘。 而佛教最喜讲的就是这个缘,姜长宁闻着空气里那浓郁檀香,听着屋内声声的木鱼清响,垂睑低声道:“菩萨,信女愿与您结个善缘。” 走进供奉观音菩萨的正殿,就见三四个妇人跪在蒲团上,手里捧着三柱香,在虔诚地祈求着。 香案左右,各坐着一个身穿缁衣的尼姑,年约二十出头的模样。 姜长宁等那些妇人起身离开,才上前,取了三柱香,点燃,跪下,磕了头,“信女姜长宁,祈求菩萨保佑奶娘周氏早日痊愈,若奶娘恢复健康,信女愿为菩萨重塑金身,重修问心庵,布斋七七四十九日。” 这诺许得够重,左侧的尼姑睁开双眼,看了姜长宁一眼,又重新闭上,念了声,“阿弥陀佛。” 姜长宁将三柱香插在香炉里,看到香案上玉盒中的红绳。 “师父,心安绳如何请?”姜长宁走到左侧尼姑面前,行礼问道。 “阿弥陀佛,施主可去偏殿,许香油钱,请心安绳。” “多谢师父指点。”姜长宁去偏殿,向那里的尼姑,捐了十两香油钱,得到了五根在菩萨面前贡奉过的红绳。 “好贵哟。”拂翠小心嘀咕道。 姜长宁莞尔,的确贵啊,二两银子一根。 如今这个世道,十两银子,能让普通的一家四口,好好的生活一年。 既然绕路来了这问心庵,姜长宁也不急着离去,准备在这庵里再转一转。 庵里的三层浮屠塔,是一座八角三层亭阁式砖塔,不算太高,里面存放着经书。 “这个庵子怎么把死人塔建在这里?也不嫌晦气。”拂翠嫌恶地撇嘴道。 “拂翠,不要乱讲话,佛堂之中,岂有晦气之说。”姜长宁严厉地道。 漱翡瞪了她一眼,“罚你抄佛经一万遍。” 拂翠吐了下舌头,“姑娘,奴婢错,您别生气,您跟我说说这塔吧。” “浮屠塔是用来供奉舍利、经卷、法物的,根据供奉之物,这一座塔可称之为经塔。” “按性质意义来分,有祈福塔、报恩塔、寿塔。” “按形状来分,有方塔、圆塔、六角形塔、八角形塔。” “按建材料来分,有砖塔、石塔、玉塔、沙塔、泥塔、铁塔、铜塔、金塔、银塔、琉璃塔。” “不是每一座浮屠塔里,都供奉着舍利,也就是你说的死人塔,懂吗?” “姑娘说的不错。”一个突兀的男声,从浮屠塔后面传来。 姜长宁一惊,尼庵内院怎么会有男人? 在姜长宁惊愕之中,从塔后走出三个男人,居中之人身穿玄衣,面如冠玉,雅正端方,气度雍容,玉冠束发。 袍角处,有流光浮动,是绣娘用银丝在袍角暗绣了一朵朵祥云。 在姜长宁打量男子时,男子亦在打量她。 十五六岁袅袅婷婷的少女,穿着白色褙子,内搭粉蓝绣花上襦,下系粉蓝百迭裙,外罩粉蓝轻纱。 绣着蓝白丛花的袖口处,露出一双若削葱般白嫩的纤纤玉手,手里还捏着一块白色的帕子。 自然垂落的青丝黑如墨染,衬得她的小脸白净似雪,水眸潋滟,似脉脉含情,仿佛望到了人的心里。 姜长宁被男子直视的目光盯得向后退了一步,眉尖微蹙,这人好生无礼。 拂翠上前拦在她的面前,双手叉腰,凶巴巴地问道:“看什么看?” “拂翠,我们走。”姜长宁匆忙带着两婢女转身离开。 男子衣着华贵,不是权贵,便是富家子,不招惹最好。 “曹江,跟过去瞧瞧。”男子含笑吩咐道。 跟在他身后的褐衣男答道:“是,王爷。” 姜长宁主仆三人出了庵,找到停在路边的马车,“标叔,回府。” 拂翠扶姜长宁上了马车,标子赶马离去。 曹江看清了马车上标识,转身回去。 男子也从庵堂出来,并上了一架绘有玄鹰标记的马车。 玄鹰是晋王府的标识,而男子正是现任晋王赫连煜。 “王爷,是庄家的马车。”曹江站在车窗边,禀报道。 “庄家?”赫连煜沉吟,这个姓氏并不多见,“是户部左侍郎庄申茂家,去查。” “是,王爷。”曹江答道。 坐着马车离开的姜长宁,万没想到,偶然一遇,赫连煜会兴起查她的心思。 回到庄家,姜长宁去见庄老太太。 庄老太太正和另外三个老妇人在玩牌,其中一个正是为庄老太爷,生下一女的何姨娘。 还有一个是庄老太太的奶嫂,和周嬷嬷一样,儿孙是去了奴籍,成良籍,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了,在家里也是老封君一般存在的于嬷嬷。 最后一个是庄老太爷堂叔的小儿子媳妇璜三老太太,丈夫、儿子皆不争气,只能依附庄老太爷这一脉生活。 今天想来也是因为她来了,才会玩牌吧。 帮庄老太太看牌的是大丫鬟同福。 “老太太,长宁回来了。”姜长宁屈膝行礼道。 “宁丫头回来了,你奶娘可还好啊?”庄老太太一边丢牌,一边随口问道。 “劳老太太挂心,奶娘身子尚好,再休养些时日,就能回府了。”姜长宁的谎言,既有美好的愿望,亦起震慑作用。 周嬷嬷已是良籍,两个儿子都入朝为官了。 虽此时官职不高,但前途无量,不容小觑。 “那就好。”庄老太太淡淡地道。 “哎哟,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儿一见,表姑娘长成大姑娘啦!瞧瞧这模样,跟老嫂子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呢。”璜三老太太笑道。 何姨老太太、于嬷嬷也顺着这话,奉承着庄老太太。 第12章 作客 姜长宁垂睑,掩去眸中流露出来的嘲讽之色。 她除了眼睛,酷似母亲,其他都像足了父亲。 庄老太太则像极她的母亲,没有丝毫姜家人的样子。 从两人相貌上,根本看不出她们是姑祖母和侄孙女的关系。 说她们俩相似,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出去一趟,也累了,回院子歇着去吧。”庄老太太说道。 姜长宁屈了屈膝,带着婢女离开了。 半道上,遇到带着女儿庄念纭走过来的廖氏。 迎面遇到,含笑颔首为礼。 擦肩而过时,廖氏唤道:“宁妹妹。” “大嫂嫂。”姜长宁停步,看着她。 “璜三老太太的长孙在相看人家。”廖氏说道。 姜长宁愕然,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璜三老太太看上她了? “宁妹妹,小心啊。”廖氏叮嘱了一句,就继续前行。 “姑娘。”漱翡忧心地喊道。 “别担心,老太太不会答应的。”姜长宁马上就冷静下来了。 璜三老太太的确打起了姜长宁的主意,但姜长宁是太后的救命恩人,她的亲事,庄老太太已做不了主。 若璜三老太太敢使手段,就别怪她釜底抽薪。 “姑娘,大奶奶这是在向你示好吗?”漱翡小声问道。 姜长宁轻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 丈夫已死,夫家、娘家却不准她改嫁,让她青春年少,就只能守着女儿苦熬时日。 次日,漱翡拿着问安绳,出府去了周家。 回来后,告诉姜长宁,“周大哥请了杜神医,杜神医给周妈妈开了药方。” 姜长宁大喜,“我就知道神医能治好奶娘的。” 那三张金票,使出去真值了。 转眼间,到了三月二十七日。 姜长宁带着芳菊、拂翠和庄家四个姑娘,前往庄家西府。 庄家西府会被称为西府,是因为在庄家的西边。 西府的老太太,在八年前已病故。 老太爷没有续娶,身边伺候的是两个老姨娘。 如今当家的是大儿媳芥大太太,也就是庄掬月的母亲王氏。 庄掬月在家里排行第四,前面有一个庶出姐姐,两个庶出堂姐。 这次生日宴,她不仅请了姜长宁和庄家四位姑娘,还请了她舅父的三个女儿,姨母的五个女儿。 除了姑娘们,还请了庄家的少爷们、她舅父的两个儿子,姨母的一个儿子。 这些少年,由庄掬月的两位兄长负责招待。 “月妹妹,生辰快乐。”姜长宁将锦盒递到庄掬月面前。 “谢谢宁姐姐,宁姐姐真是太客气了。”庄掬月收下锦盒,转手交给婢女。 其他人也把礼物送上,庄掬月把众女请进小厅。 加上庄掬月的两个庶妹、两个嫡出堂妹一个庶出堂妹,一共有十八人之多。 都是未婚女子,最大的十六,最小的十二岁。 西府的大奶奶过来跟众女,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她如今跟着婆婆管家,忙得很,再者已婚、未婚的圈子是不同,所聊的话题也不同。 在厅里的大桌上,摆着各样的干果、点心、蜜饯、水果。 和庄家姑娘们在学堂上相处过,还算熟悉。 庄掬月的那些表姐妹,仅有数面之交。 姑娘们客客气气打了招呼,落座之后泛泛而谈,从桌上的点心,聊到手中的绣帕。 庄掬月的大堂妹庄掬水,“你们听说了吗?赵惜芳画了幅《仕女图》,献给太后娘娘,得到了太后娘娘的称赞。” 赵惜芳,京里有名的才女。 文和郡主的孙女,文和郡主在皇权之争时,站对了队,成功的从边缘王族,混成了太后面前的红人。 “我到是听说,宋宜柔她们要办品茗会。”庄掬月的姨表姐孔慧慧道。 庄掬月的舅表妹钱莉嗤笑一声,道:“赵惜芳办了赏花会,她就办品茗会,她俩还真是针锋相对啊。” 宋宜柔,骠骑大将军的侄女,宫里宋贵妃的堂妹,亦是才貌双全的天之娇女。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她们呀注定是冤家对头。”孔慧慧笑道。 “说她们是冤家对头,到不如说她们恰似今年雪白与花黄,平分秋色不相降。”庄掬水笑道。 她的这句诗,勾起了大家的瘾头,话题转向了诗词。 这其中,不乏有炫耀显摆之意。 姜长宁附和了几句后,就认真的剥花生吃。 可是,有人就看不得她这般悠闲自在,“宁姐姐,你进宫见到太后娘娘了吧?宫里好不好玩?” 问话的是庄掬月的一个庶妹庄掬香,素来与庄清媚交好。 姜长宁淡淡地笑道:“宫里贵人多。” 言外之意就是,无品级的人进宫,谁敢到处乱走? 冲撞了贵人,那是要命的事。 庄掬香不甘被这么打发掉,追问道:“你和太后娘娘说了什么?” 姜长宁眸光微凛,脸色沉了下去,“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掬香。”庄掬月也瞪了她一眼,没规矩的东西。 这时婢女来了,请众姑娘移步到园中就餐。 三月,繁花似景,在园中边赏花边用餐,显得清雅又别致。 春光明媚,园中姹紫嫣红,芳香扑鼻。 少女们说笑着,从廊下走出来,往园中去。 莺莺燕燕,袅袅婷婷。 这赏心悦目的一幕,落在了不远处假山上站着的数人眼中。 除了庄掬月的两个哥哥庄拱照、庄拱熙,还有东府的一干少爷,孔家、钱家的少爷,以及另外四人。 这另外四人,正是晋王和他的两个随从,还有晋王的姨表弟谷中郁。 他们簇拥在晋王身边,晋王会来庄家作客,明面上是被他的谷中郁撺掇的。 实则是他得知庄家姑娘,办生辰宴,同族中人肯定会来参加,顺水推舟来作客的。 现在他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他想见的人,不枉他礼贤下士。 庄家兄弟对晋王能来府上作客,既意外又高兴。 他们费了点钱财,才说动谷中郁。 没想到谷中郁,还真把晋王给请来了,这笔钱花得值。 “这园子里的景色还真是不错,下山吧。”晋王说走就走。 庄家兄弟没有阻拦,他们也不会阻拦,他们本来就想把晋王引进园子里。 几个妹妹,都颇有姿色,若是能入了晋王的眼。 嫡出的可做继妃,庶出的可做侧妃。 第13章 再见 晋王一行人从一人高的花栅边经过,透着花枝的空隙,晋王看到了坐在那儿的姜长宁。 出门作客,姜长宁穿得不像那天那么素净。 樱桃红绣兰草的云锦长裙,外罩淡红薄缎衣。 挽着垂挂髻,髻中是三股绞丝金束花,两边点缀着樱桃状绒花,显得十分娇俏。 听到有人问道:“宁姐姐,你这么笑是什么意思,你觉得那个智者不聪明吗?” “我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笑而已。”姜长宁柔和的声音响起,让要走的晋王停下了来。 晋王勾了下唇角,庄灵? 还真是人如其名,风流灵巧惹人怜。 “我到是觉得宁姐姐的笑,别有深意呢,宁姐姐不如说说你的见解吧。”先前问话的人又道。 顿了顿,那人有道:“宁姐姐,我说话一向直接,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姜长宁笑了笑,“既然五妹妹想听,那我就说一说。” 姜长宁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缓缓道:“这个智者故事里,有好几个问题,首先,珠子是怎么会有九道弯的?” “宝珠啊,是天上降下来的珠子,天然就有九曲十八弯。”庄清媚强行解释道。 “好,就当珠子里的弯是天然就有的,照智者的法子,用蚂蚁带着丝线,从珠孔这头爬到另一头,把线穿好,请问,蚂蚁有多大只?” “蚂蚁很小一只。”庄清媚答道。 “月妹妹,让人去抓一只蚂蚁,再拿条线来吧。”姜长宁说道。 庄掬月让婢女在墙角,抓到一只蚂蚁。 “来,五妹妹,麻烦你把这根丝线系在蚂蚁身上吧。”姜长宁笑盈盈地道。 庄清媚为难地道:“这……这怎么系得上?” 庄清媚行事,让姜长宁越来越讨厌,故意又追问了一句,“智者穿珠的故事就是个笑话,我笑一笑,有什么问题吗?” 庄清媚抿紧唇,眼中带着不甘。 “没有问题,还说得相当有道理。”晋王突然开口道。 男子的声音,众女都是一惊。 这内宅园子里,怎么会有男子? 姜长宁眸色微沉,难道这就是璜三老太太的算计? 庄掬月沉声问道:“什么人?” “四妹妹莫慌。”庄拱照赶紧出声,领着晋王等人绕过花栅,出现在众女面前,“快来见过王爷。” 姜长宁一下就认出,男人是她在问心庵见过的。 眉尖微蹙,他是王爷,不知道是哪位王爷,来庄家所为何事?怎么会走到这内宅园子里来了? 想归想,姜长宁动作并不慢,和众女一起行礼,“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免礼。”晋王虚扶道。 众女站直,都低着头,除了姜长宁是真正规规矩矩的,垂睑看着叠放在腹部的双手,其他姑娘都微微抬眸,小心翼翼的看着晋王。 她们会如此失礼,全都是因为这位晋王,不仅有权有势,还有一副上佳的皮囊。 若是京城有黄金单身汉榜,晋王绝对排榜单上的前三。 之所以没能居首,只因他是续娶。 不过前王妃没有留下子嗣,继妃除了逢年过节,要在原王妃牌位面前行妾礼,平时到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庄姑娘,你很有见地。”晋王走到离姜长宁三步远的距离,声音温润的笑道。 “谢王爷夸奖,只是民女不姓庄。”姜长宁淡定的纠正他称呼的错误。 “本王失礼了,姑娘莫怪。”晋王面露歉意地道。 庄拱照迫不及待地道:“王爷,这是舍妹,闺名掬月。” 他只提及了胞妹,没有顺便介绍其他姑娘,偏颇之意,十分的明显。 女儿家有女儿家的矜持和礼数,闺名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 庄拱照不介绍,晋王又没有主动询问,谁也不好意思自报姓名。 在众女艳羡的目光下,庄掬月迈着优雅的步伐排众而出,“掬月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不必多礼,请起。”晋王虚扶,极有风度的,一一询问起各位姑娘的姓名。 如是,他成功知道了姜长宁的名字。 “你们继续,本王就不打扰了。”晋王满意离开。 “恭送王爷。”众女行礼道。 晋王一行人是离开了,可他的出现影响深远。 姑娘们再不复先前的矜持,她们兴奋的谈论起晋王的点点滴滴。 京城本就有一个传言,嫁人当嫁晋王爷。 这个说:“王爷十二岁,就能挽弓射狼,好厉害。” 那个道:“王爷十五岁,写的那首回文诗,至今都无人能超越。” “王爷十七岁,率五千骑兵突袭敌人后营,烧了敌人的粮仓,让敌人不得不退兵。” “王爷去年写的《禅门赋》,辞藻华丽,文笔深刻,定能千古流传。” 姜长宁端起茶杯,借喝茶掩藏起微扬的唇角。 省得庄清媚又问她为什么笑?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一个手握兵权的王爷,为什么要研究佛经? 无非是上位者忌惮,他不得不如此。 有人赞:“王爷是翩翩君子世无双!” 有人赞:“王爷有勇有谋盖世英雄。” 也有赞:“王爷书画双绝,貌胜潘安!” 任何好词放他身上,似乎都合适。 说晋王足足说了有小半个时辰,姑娘们才意犹未尽的改换话题。 她们说起了十二花神,庄掬水坚持正月梅花神是寿阳公主,她的理由,“女子的梅花妆,就源于寿阳公主。” 钱莉则认定正月梅花神应是梅妃,理由:“梅妃癖爱梅花,所居之处遍植梅树。” 两人各说各有理,让其他人站队。 最喜欢盯着姜长宁的庄清媚,是不允许她沉默,“宁姐姐,你呢?” 姜长宁淡淡一笑,“一树开来冰雪香,谁家新拭岁寒妆?时人不识恒伊曲,信指花神是寿阳。” 没有直接说,故意吟诗作答,也为了回击庄清媚说她不擅诗词的话。 她在诗词上,花费的时间,的确不多,但也由不得庄清媚拿来说嘴。 十八人,刚好九个支持寿阳公主,九个支持梅妃。 争执不下,庄掬月这个主人家赶忙打圆场,“历代文人墨客赏玩百花,写出许多趣闻轶事来,才会有了这十二花神,姐妹们不必太过较真。” 大家总算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了,继续聊起其他的花神。 第14章 赏赐 申时正,庄掬月姐妹送客人们离开。 回到庄家,姑娘们先去见了庄老太太,庄清媚兴奋地说道:“老太太,我们见到了晋王。” “晋王怎么会去那府里?”庄老太太诧异地问道。 “听月姐姐说,是照大哥哥请晋王来的。”庄清媚答道。 “哦,照哥儿有出息了。”庄老太太淡然道。 “照大哥哥好厉害,居然能把晋王请来……”庄清媚啧啧不休的夸耀着庄拱照。 “老太太乏了,姑娘们请回吧。”董婆子出声打断她的话。 姑娘们起身,告退。 出了院门,庄清妍斜了庄清媚一眼,“人蠢不自知。” 庄清媚低头,掩藏起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噘起嘴,像是不甘,却又不敢和嫡姐犟嘴的样子,跟在她后面,往二房的大院子去。 庄清妅和庄清婵也往大房的大院子去,姜长宁带着婢女回自己的院子。 走出一段距离后,拂翠小声道:“老太太听到晋王是照大少爷请来的,脸色就变了,五姑娘没一点眼力劲,还在那说照大少爷厉害。” “她故意的。”姜长宁淡笑道。 “为什么要故意气老太太?”拂翠不解。 漱翡横了她一眼,“你动脑子想一想。” “我要能想到,就不会问了啊。”拂翠噘嘴道。 “你长脑袋就是为了显高。”漱翡埋汰她道。 拂翠回她一句,“我要是没脑袋,你看着不怕啊?” “你呀,就这张嘴厉害。”漱翡伸手在她脸上轻拧了一把。 拂翠跑到姜长宁另一边,告状道:“姑娘,你看这人,说不过人家,就打人家。” 姜长宁笑,“你俩的私人恩怨,姑娘我不参合啊,请自行解决。” 主仆说说笑笑,就这样把先前的问题给岔开了。 另一边沉默着看姑娘们离开的庄老太太,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要是文哥儿还在就好了。” 董婆子神情微黯,大少爷在,当然好,可是,大少爷已经不在了啊! 她拿过小婢女手中的美人捶,使了个眼色让她退出去,代替她坐在小杌子上,给庄老太太捶腿,“老太太,三少爷和四少爷也是好的。” 庄老太太重嫡轻庶,庶出的二少爷和五少爷,就不用提了。 “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希望他们两兄弟能争气。”庄老太太对儿孙们都寄予厚望,奈何天不随人愿啊。 “三少爷、四少爷一定可以蟾宫折桂的。”董婆子奉承地道。 庄老太太坐起,“我要去给菩萨上炷香。” 东跨院的正房,庄老太太辟成了佛堂,里面供奉着她从相国寺请回来的观音菩萨。 傍晚,姜长宁收拾妥当,正要出门,去庄老太太院子里。 吴氏身边的大丫头彩绢过来了,“表姑娘,今天出门作客辛苦了,不用来回走动,就留在院子里用餐吧。” 姜长宁面色如常地笑道:“好。” 秀兰送彩绢出去,过了会进来道:“科四爷要陪老太太用餐。” 姜长宁毫不意外地笑了笑,吴氏为了不让她和庄济科过多接触,百般阻拦。 这也是,她在庄家为何有体弱多病的传言的原因之一。 其实吴氏大可不必对她如临大敌,她对庄济科是真得一点男女之意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有吴氏从中阻挠,到省了她的事。 “也就大太太以为那是个香饽饽,谁稀罕啊。”拂翠撇嘴道。 “你不稀罕,有人稀罕啊,佳宛就拿他当宝贝。”芳菊笑道。 明面上,佳宛是庄老太太借给庄济科的大丫头,实际上,佳宛是庄济科的预备姨娘,府上的人心知肚明。 经年的老嬷嬷,见佳宛眉心都散开了,便知她已是庄济科的人了。 “这到是,臭鱼烂虾有人喜,珍肴美味有人嫌。”拂翠说道。 只是有人阻挠,也有人促成。 当姜长宁从漱翡口中,得知璜三老太太收买婢女,打听她的喜好时,气笑了,“她还真的不死心啊。”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拂翠鄙夷地道。 “漱翡,让他们派人盯着璜三老太太和庄耀宗,要是敢使龌龊手段,就让他们自食恶果。”姜长宁冷静地吩咐道。 “是,姑娘。”漱翡屈膝领命。 次日,姜长宁正和庄清妅、庄清妍,陪着庄老太太看庄家二位姑太太,命下人送来的寿礼。 两位姑太太皆是庶出,嫁出了京城,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趟。 这时一婆子匆匆进来禀报:“老太太,宫里来人了,大太太请老太太带姑娘们去二门处。” 宫里来人了! 庄老太太下意识地看向姜长宁,是太后派人来接这丫头吗? 姜长宁眼睑低垂,人,肯定是太后派来的,来做什么? 不用过多的猜测,出去就知道了。 宫里来的内侍,带来了太后赏赐给姜长宁的东西,并还对姜长宁道:“娘娘让姑娘有空,去宫里玩,娘娘想着姑娘呢。” “谢娘娘抬爱。”姜长宁淡定地笑道。 对于太后的青睐,大多数人会欣喜若狂。 可姜长宁不喜反忧,太后对那份救命之恩,不见得有多看重。 却偏偏摆出这副姿态来,很明显是对她有所图。 图得是什么? 她一个无权无势,无父无母的孤女,能让太后图的…… 姜长宁抬手摸了下脸,九成九是图她的美色。 一个美貌的,又没靠山的柔弱少女,最适合做棋子了。 这是姜长宁意料之中的事,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在太后没有露出獠牙之前,太后是她的靠山。 她要做的就是利用靠山,积攒足够的资本,努力从棋子变成下棋的人。 她的命,只掌握在自己手中,由己不由天! “姑娘,这烟罗纱轻薄又透气,做中衣,夏日穿极好。”拂翠扬声道。 “那就给我做两身,余下的你们一人做一身。”姜长宁大方地道。 “谢谢姑娘。”拂翠眉开眼笑。 “你这丫头就知道贪好,什么都想要。”漱翡在拂翠的腰间,轻拧了一把。 秀兰则道:“姑娘,这烟罗纱是太后娘娘赏赐给你的,我们做奴婢的那能穿这上好的料子,逾越了。” 拂翠嘀咕道:“穿在里面又看不到。” “难道你不洗啊?”三婢同时瞪她。 “院子里的事,谁敢传出去。”姜长宁霸气地道。 “姑娘,你太宠这丫头了,再宠下去,这丫头得上天。”漱翡说道。 在三婢女联手劝阻下,姜长宁也只好收回成命。 拂翠也不恼,笑嘻嘻地去偏房裁料子,给姜长宁做中衣。 第15章 说亲 上次汝南王太妃带姜长宁进宫,见太后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没引起什么风波来。 这回太后命内侍出宫,赏赐东西给姜长宁,终于引起各府的注意了。 姜长宁这个太后、皇上的救命恩人,显露在人前了。 显露人前这事,在姜长宁拿出金锁时,就已预料到。 只是姜长宁万没想到,这京里这么会有这么多想走捷径的人。 陆续有媒人上门,来为姜长宁提亲。 提亲的事没有闹到姜长宁面前来,姜长宁只作不知。 却不想,这天邹氏当着她面说道:“老太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表姑娘及笄多日,该给她说亲了。” 姜长宁听这话,起身要回避。 邹氏上前,将她按回原位,笑道:“表姑娘,事关你的终身,还是听听吧,我给你说的可是好人家。” “宁丫头就坐下,听听吧。”庄老太太脸色不是太好。 吴氏亦耷拉着脸皮,看邹氏的目光带着怒意。 姜长宁眉梢微动,她这是又成了婆媳三人斗法的工具了。 邹氏给姜长宁说的这门亲事,“礼部右侍郎家的三少爷……” “我记得这位三少爷是庶出。”吴氏插嘴道。 “这三少爷虽说是庶出,可他是养在太太名下的。”邹氏说道。 “养在太太名下,也改变不了他是庶出。”吴氏将庶出咬得格外清晰。 “这三少爷除了是庶出,其他方面都很不错,斯文有礼,读书上进,明年他还会进场,一定能高中的,到时表姑娘就是官太太了。” 邹氏扭头看向姜长宁,“表姑娘,你要不要见见人?” 庄老太太目带怒意地瞪着她,冷冷地道:“庶子媳平白就低人一等,没必要见。” 姜家纵然败落,也没到将嫡女配庶子的地步。 吴氏斜了邹氏一眼,唇角上扬。 姜长宁到是不在意嫡出还是庶出,只要人品好,能上进就行。 但她不相信邹氏,会给她挑个好人家。 庄老太太不让见,那就不见吧。 邹氏不甘的道:“还有一位公子,也不错,是京都府丞的大公子。” 在吴氏说话之前,邹氏补充道:“这位是嫡出。” 吴氏轻哼了一声,端起茶杯,猛喝了两口。 “这位大公子不但长得好,还是京里有名的才子,诗画双绝,他写得词,到处被传唱。”邹氏说道。 在邹氏口中,这位京都府丞的大公子,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人。 可庄清妍就比姜长宁小两个多月,有这么好的结亲对象,邹氏会不留给亲生女儿? “宁丫头的亲事,不着急,你好好操心登哥儿的亲事。”庄老太太干净利落的终结这个话题。 邹氏满腹的话,没法说了,嘟喃了说了句,“我可是为了表姑娘好。” 没人接她这句话,姜长宁回院子后,“漱翡,让他们查一查那两人。” 虽觉得邹氏说媒,不怀好意,但没证据。 查一查,拿到证据,别冤枉了人。 “姑娘觉得那两人可嫁?”漱翡问道。 “可嫁不可嫁,查过后才知道。”姜长宁微微笑道。 傍晚,姜长宁再次去庄老太太院子里。 大房的姑娘还没到,二房的两位姑娘,坐在偏厅饮茶。 看姜长宁进来,庄清媚一脸艳羡地道:“宁姐姐真是好福气呢,礼部左侍郎家的三少爷、京都府丞的大公子都托母亲来向宁姐姐说媒。” “五妹妹的耳朵可真长,在学堂里读着书呢,就能把事情打听得这般清楚。”姜长宁嘲讽地道。 “我也是刚听婢女们说起的。”庄清媚赶忙道。 姜长宁扫了眼庄清妍,“真是没规矩,主子们聊的闲话,也是她们能拿来说嘴的。” “没规矩的东西,都该拉出去挨板子。”庄清妍沉声道。 庄清媚尬笑了两声,暂时噤声了。 过了会,她卷土重来,“宁姐姐,你想嫁给谁呀?” “五妹妹,《女训》你是白读了。”姜长宁起身,面露怒色,拂袖而去。 女子初次许婚,当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不是女孩儿想嫁给谁,就能嫁给谁的。 庄清媚这话,有暗指姜长宁与人私相授受、私定终身之意。 “看来你是想挨板子了。”庄清妍瞪了她一眼,也起身离开。 庄清媚毫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第二天,庄清如带着丈夫回娘家。 明天就是庄老太太六十寿辰的正日子,今天晚上,庄家要办暖寿宴。 庄清如,庄家的大姑娘,嫁给了武昌伯的次子房骁。 现任的武昌伯是汝南王太妃的长兄,汝南王太妃会来庄家,想认她为干女儿,让她代嫁,这其中绝对有庄清如的功劳。 “宁妹妹,还真是能守口如瓶啊,这么重要的事,一点口风都不露,初听到,真真是把我吓了一跳呢。”庄清如笑得如沐春风,语气里却暗藏指责。 姜长宁看着她,淡笑道:“先父教诲,施恩莫望报,若非太妃瞧见了金锁,我是不会提起此事的。” 庄清如眯了下眼,这是在点她呢。 “宁妹妹得到了太后娘娘青睐,这是极好的事,只是太后娘娘身在内宫,政事繁多,一些小事就不用惊动太后娘娘了,你说是吧,宁妹妹?”庄清如目光犀利地盯着姜长宁。 “小事自然无须烦扰太后娘娘,大事却得请太后娘娘作主。”姜长宁毫不示弱的与她对视。 相安无事最好,若敢再算计她,就别怪她反击,别以为她不知道庄清如在觊觎文德伯的爵位。 “宁妹妹,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庄清如印象中的姜长宁是柔顺而无主见的。 “人总是会长大的。”姜长宁轻描淡写地道。 “只盼宁妹妹,永远能如此意气风发。”庄清如起身道。 “谢大姐姐吉言,我会的。”姜长宁笑道,而后守礼地送她出去。 暖寿宴是家宴,姜长宁这个外人,没有资格去参加。 晚上,姜长宁坐在院中,听着前院传来的唱戏声,微微浅笑,还真是热闹啊。 庄老太太是诰命的二品夫人,庄申茂又在户部任职,来庄家为庄老太太贺寿的人有许多。 姜长宁随庄家的姑娘一起,给庄老太太祝寿,并献上了寿礼,一幅观音画像。 第16章 算计 观音的相貌,有七分像庄老太太,庄老太太高兴地道:“宁丫头,有心了。” 璜三老太太插话道:“宁丫头真真是兰心蕙质,惹人喜爱啊!来,到我身边来坐。” “长宁就不在此不打扰几位老太太聊天了。”姜长宁婉拒,躬身退了下去。 中午的寿宴,台上唱着戏,相熟的太太、奶奶们在说八卦,姑娘们也没太拘谨,有说有笑的,气氛融洽。 甜品送上来了,姜长宁喝了一口,就发现不对,这不是冰糖燕窝,而是银耳羹。 燕窝和银耳都具有滋阴润燥的功效,但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 最重要的就是两者的价格相差巨大,吴氏肯定从中谋利了。 姜长宁转眸看向主桌,见主桌上的几人,都面色如常,没有露出异态。 顿时明了,主桌上的人吃的,还是冰糖燕窝。 吴氏耍这种小心计,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邹氏一定会拆穿她的。 这时,有人提议去园子里看葵花,“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吴氏抠门,庄家园子的景致,乏善可陈。 姜长宁没兴趣去,决定留在这里。 可庄清媚偏要叫上她,“宁姐姐,走啊。” “我不去。”姜长宁淡笑道。 “宁姐姐,你别总是坐着不动,出去走一走,对你身体好。”庄清媚说道。 “谢谢五妹妹的关心。”姜长宁坐着没动。 “走吧,宁姐姐。”庄清媚走过来,想强行拉姜长宁出去。 “五妹妹,我说了我不出去。”姜长宁脸色微沉,不悦地道。 同样留下的庄清妍皱眉道:“五妹,你要出去就出去,你拉扯宁姐姐做什么?” 姜长宁眸色微沉,为什么庄清媚一定要她出去呢? 转眸,目光落在庄清媚发髻上那朵别致的珠花上,邹氏待庶出的一向苛刻。 庄清媚的首饰,都是公中逢年过节时做的,也就那么几样来回换。 她的生母早就失宠,没有多余的银两给她添置首饰。 这朵珠花的来历…… 姜长宁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半点不露,用力地推开庄清媚的手,“五妹妹出去玩吧,别在这里闹人了,扰了老太太的兴致,可就不好了。” 恰好庄老太太看了过来,庄清媚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先和其他人出去了。 姜长宁抬手摸了下左耳的耳坠,芳菊凑近,“姑娘。” “去查一下园子里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人。”姜长宁飞快地说道。 芳菊低应了声是,去把看戏看入迷的小婢女叫了过来,“我去去就来,你照顾好姑娘。” 芳菊去了挺长的时间,戏台上的《富贵长春》都换了两个场景。 她回来没多久,庄清媚几人也回来了。 姜长宁起身,庄清媚立马问道:“宁姐姐,要去哪?” “去净房,五妹妹要一起吗?”姜长宁唇边噙着笑,眸中却无一丝笑意。 庄清媚越来越象癞蛤蟆趴脚背上,不咬人膈应人。 “我不去,我刚去过了。”庄清媚干笑道。 姜长宁笑了笑,转眸道:“三妹妹,一起去啊。” 庄清妍迟疑片刻,“好啊。” 在去净房的路上,庄清妍向姜长宁道歉,“五妹妹一向蠢笨,说话做事,常有不妥当之处,我代她向宁姐姐赔个不是。” 庄清妍一点都不想帮庄清媚说话,可庄清媚是她的庶妹,行为不端,别人都会把责任怪罪到邹氏身上去,说邹氏没尽教养之责。 为了母亲,庄清妍不得不出面。 “三妹妹,你无须道歉,五妹妹的事,怪不得二太太。二太太对五妹妹够好了,老太太寿辰,不仅给她做了新衣,还给她新置办首饰。” 庄清妍一怔,新置办首饰? 没有啊。 看着若有所思的庄清妍,姜长宁唇角微扬,以邹氏的为人,庄清媚有苦头吃了。 等两人从净房回到厅里,庄清妍就盯着庄清媚发髻上的珠花看。 寿宴持续了到戌时初方结束,庄家人送客。 姜长宁回了院子,芳菊这才向她禀报,“躲在园子里的人是庄耀宗。” “还真是他。”姜长宁冷笑,“人现在哪里?” 芳菊答道:“关在后街马房里。” “把他丢进井水里,让他好好清清醒醒。”姜长宁有点遗憾现在是初夏,天气不够冷。 庄清妍把庄清媚多了一个崭新的珠花的事,告诉了邹氏。 邹氏询问,庄清媚不敢说实话,“是我攒下月钱买的。” 她的话,邹氏不相信,“你一个月的月钱有多少,你就是攒上一年,也买不起这珠花。” “姨娘也给我凑了银子。”庄清媚说道。 “一个下人,能给你凑多少银子?是不是老爷给了你银子?”邹氏厉声问道。 “没有,太太,老爷没有给我银子。”庄清媚赶忙道。 “把手伸出来。”邹氏抓起旁边的戒尺。 庄清媚颤抖着,把双手伸出来。 邹氏手中的戒尺,重重地打在她的掌心。 庄清媚痛得把手缩了回去,低垂的眼中,满是恨意。 她全然忘了,她会受这个罪,全是因贪婪所至。 而且如果她的算计成了,毁掉的是姜长宁一生。 “不准缩。”邹氏大声道。 庄清媚只得把手再次伸出来,让邹氏打。 邹氏狠狠地抽了抽了她十几下,把她的手都打肿了,才消气地道:“滚回你的院子去。” 庄清媚抽泣着,回了她的院子。 次日,姜长宁看着庄清媚红肿如猪蹄般的手,抿唇笑了。 这天中午,姜长宁吃了口菜,“灶房里换厨子?” 芳菊笑,“如今管灶房的是二太太,所以就把伍厨娘换成了方厨娘了。” 姜长宁笑了笑,这是庄老太太为寿宴上的银耳羹,在发作吴氏。 庄家婆媳斗法,与姜长宁无关。 她让人查托邹氏说亲的两家的情况亦回馈了,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礼部右侍郎家的三少爷,是庶出,妓生子。 地位低下也就算了,他还不喜读书,嗜财如命。 什么斯文有礼,求上进,全都是假的。 京都府丞的大公子,的确是嫡出,才学也的确不错。 但是他与京中名妓来往甚密,是许多妓女的座上客,他的诗词在青楼传唱。 第17章 公主 “这都是什么狗屎东西。”拂翠愤怒的将那张纸撕成两半。 “生什么气,你家姑娘又没想过要嫁给他们。”姜长宁拿帕子慢悠悠地擦去指尖上的果汁。 姜长宁对这事看得开,云淡风清。 在世人眼里,她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就算有太后这个靠山,可根基还是太浅。 不值得那些真正有底蕴的家族,重视和拉拢。 “二太太这是想要膈应谁呢?这么好的人家,该留给三姑娘和五姑娘。”漱翡语带讥诮地说道。 “你可别胡闹。”姜长宁赶忙道。 漱翡嘟嘴,“姑娘,你太仁善了。”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姜长宁吟道。 邹氏所做之事,的确让人恶心。 但就此毁掉庄清妍和庄清媚的一生,她也于心不忍。 对于那两家人,姜长宁是不在意的,可是有人替她在意。 晋王在得知此事后,冷冷地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觊觎她?” “庄家没有许婚。”曹江说道。 晋王哂笑一声,“庄家不敢。” 过了会,曹江试探地问道:“王爷,盯住这两家的人,是不是撤回来了?” “给他们点教训,免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晋王沉声道。 曹江先是一愣,然后才应道:“是。” 他一脸古怪的从书房里退了出来,这还没什么,王爷就如此护着了。 若日后有点什么,王爷怕是要把人宠上天啊! 曹江简单又粗暴的安排了对那两人的教训,礼部左侍郎家的三少爷,一场豪赌,输了五万两银子。 讨债的讨到了左侍郎家中去了,三少爷被左侍郎暴打了一顿,打得屁股开了花。 京都府丞的大公子在青楼与人争执,被人从楼上丢了下来,摔得半死,得在床上躺上至少三个月。 这事,姜长宁无从知晓,她打发漱翡去周家看奶娘。 下午,漱翡红着眼睛回来了,“姑娘,周妈妈昨儿晚上已经去了。” “怎么会?”姜长宁无法接受,“杜神医不是说可以治好的,为什么没有治好?” “姑娘,这是周妈妈的命数,神医也只能治凡病,没办法起死回生啊。”秀兰含泪劝道。 姜长宁的眼泪,夺眶而出。 “姑娘,周妈妈走得很安详,你不要难过。”漱翡哭着道。 姜长宁倒在美人榻,满脸哀色,泪如雨下。 她心情低落,不想去应酬庄老太太,让婢女以她身体不舒服为由,没有去陪庄老太太用晚餐。 “漱翡,明天你去周家,替我给奶娘上炷香。”姜长宁知道庄老太太不会让她出去为周嬷嬷吊唁。 “是,姑娘。”漱翡应道。 就在姜长宁沉浸在失去奶娘的痛苦之中时,和亲的人选定下来了,九江王府的四姑娘。 姜长宁记得九江王府就三位郡主,从未听说过有四姑娘,一个王府的姑娘,不可能如此默默无闻。 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四姑娘,只有可能是刚认的义女。 姜长宁讥笑一声,“认得是哪家的姑娘?” 漱翡答道:“文德伯府的大姑娘。” 太后封这位姑娘为新兴公主,命钦天监择吉日,让她随使团回西勒和亲。 姜长宁从来没想到,她会和这位新兴公主有所交集,但有些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 次日,庄家收到两张请柬,一张是请庄家的姑娘,一张是单独给姜长宁的。 新兴公主在三天后办赏花宴,请各府的姑娘参加。 姜长宁寄人篱下六年,还是第一次收到请柬,既觉新奇也觉诧异。 她是没心情去的,奈何庄老太太非让她去,还高兴地吩咐道:“公中出钱,给丫头们一人置办一套新衣裙和一套头面。” “五丫头就不用了,她手上的伤还没有好。”邹氏说道。 “再养上三天,伤就好了。”庄清媚弱弱地道。 邹氏坚持不让她去,吴氏也乐得省一笔银子,庄老太太看着庄清媚那张脸,默许了两个儿媳的作法。 庄清媚心里恨得不得不了,却无法可想,只能满腹委屈的回了院子。 不去参加赏花宴,未必是坏事。 参加赏花宴,未必就是好事。 被新兴公主单独宣召的姜长宁,意识到新兴公主办这个赏花宴,是冲着她来的。 新兴公主看到她说的话,更证实了她的猜想。 “姜姑娘,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千里迢迢,远离家园,嫁去外邦。”新兴公主看向姜长宁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敌意。 “侥幸罢了。”姜长宁说道。 “姜姑娘,不是每次都能侥幸的。” 姜长宁不解,“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主出嫁,会带媵妾,我和姜姑娘一见如故,姜姑娘就陪我一起去吧。”新兴公主满是恶意地笑道。 姜长宁呆愣片刻,轻笑出声,“公主只怕没有资格指定谁做媵妾。” “那姜姑娘就等着和我一起去西勒。”新兴公主仰起下巴,高傲起身离开。 看着她身后曳地的裙摆,姜长宁目光微凛。 新兴公主这是奈何不了九江王府,奈何不了太后,就把一腔怨恨都发泄到她身上来了? 虽然姜长宁知道新兴公主的目的,肯定是无法达成的。 但姜长宁被新兴公主捏软柿子欺的行为,恶心到了,决定小小的回击一下新兴公主。 “姑娘,谍一组查到,新兴公主会自愿和亲,是为了让文德伯册立她的哥哥为世子。”漱翡禀报道。 姜长宁抿了口花露,“就让她哥哥销声匿迹一段日子,吓唬吓唬她,让她安分去和亲,少闹幺蛾子。” “是。”漱翡领命而去。 这天傍晚,新兴公主收到了一块玉佩,包玉佩的布全是血。 新兴公主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我大哥的玉佩。” “公主,公主。”婢女连滚带爬地进来了。 “混账东西,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宫里派来教规矩的嬷嬷厉声道。 婢女低头不敢吱声了,新兴公主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公……世子被人掳走了。”婢女说道。 “报官,快报官,让人赶紧去救世子。”新兴公主着急地喊道。 “公主莫慌,伯府应该已报官了。”嬷嬷镇定地道。 “他们才不会管我大哥的死活,他们巴不得我大哥出事。”新兴公主恨恨地道。 ------题外话------ 能否在看过之后,点一下收藏呢?收藏一 第18章 选秀 文德伯世子谭一杰和新兴公主是文德伯的原配妻子所生,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 文德伯不喜嫡长子,偏爱后妻所生的嫡次子,迟迟不肯册立世子。 新兴公主为了谭一杰的世子位,才自愿成为和亲公主。 谭一杰对新兴公主非常重要,他被人掳走,差点让新兴公主崩溃。 就在新兴公主抓心挠肺为兄长担忧时,有人在她面前说了句,“侥幸从来都不仅是侥幸。” 让新兴公主瞬间明了,她哥是让谁掳走的。 只是那个看起来柔弱的美丽少女,有这么大的能力吗? 虽然新兴公主不相信姜长宁有这能力,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再者她也试探出来了,她的确没有资格,决定媵妾的人选。 那人又道:“公主求仁得仁,该知足,不要节外生枝,胡乱竖敌。” 新兴公主彻底安分下来,再不敢随意拿人撒气。 很快钦天监就择出了吉日,四月十六。 新兴公主穿上公主吉服,走出王府,到了城门口,礼官上前道:“公主请遥拜,谢恩。” 她从马车上下来,面朝皇宫的方向,下跪磕头。 起身时,她看到了站在人群中,一脸憔悴的大哥谭一杰,眼眶微红,唇边却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 她重新登上马车,随使团离去,从此故国成他乡。 在新兴公主离京后的第三天,宫里的太后娘娘下了懿旨,懿旨很长,中心意思就是:“……诏告万方,悉选良家女,以充掖庭,为帝绵延子嗣……” 当今圣上,第一次全国选秀。 三年前,是小选,仅在京城范围内,五品官员以上的女儿参选。 这一回,是大选,凡十三岁到十七岁的良籍少女,皆可参选。 官府的名册上,除了庄清妍和庄清婵,还有姜长宁。 姜长宁不敢置信,“我也在名册上?” “是的,姜姑娘。”来府上点名的小内侍很客气地道。 姜长宁虽满腹疑惑,却不好当众追问。 她不知道她为何会在名册上,晋王却很清楚,是太后口谕。 沉默一会,晋王吩咐道:“有忠,安排好,别让她受委屈。” 常有忠先是一愣,“是,王爷。”他也像前些日子的曹江一样,一脸古怪的退了出去。 姜家忠仆得知姜长宁成了秀女,就要安排人进宫。 姜长宁揉着额头道:“告诉南叔,不必送人进去,找合适的人,收买吧。” 刚进去小宫女,要爬上去,需要时间,还有运气。 可她即将入宫,等不了那么久。 “姑娘,收买的人,不可靠。”漱翡说道。 姜长宁沉吟片刻,“那就安排几个宫女吧,内侍就不必了,收买人,也可以同步进行,不需要她们有多可靠,只要在用她们时,能用就行了。” “知道了,姑娘。”漱翡应道。 宣布选秀到真正进宫选秀,这中间有一个半月的时间给姑娘们做准备。 各府对选秀一事,都挺积极的,毕竟当今很年轻。 为了让家中姑娘能在选秀中,脱颖而出,留在宫里做贵人。 各府都找从宫里放出来的人回府,来教导姑娘们的规矩。 可是每年从宫里出来的人,是有定数的,而且有能力的,大部分都早就被豪门大户请回去了。 还有小部分,或归乡,或不知所踪。 庄家虽世代为官,但在满城勋爵的京里,真排不上号。 就在庄家人找人,找得焦头烂额之时,汝南王太妃送来了来一位姓彭的姑姑,“彭姑姑是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 庄家人心里明白,庄清妍、庄清婵这是沾了姜长宁的光。 吴氏前不久才触怒了庄老太太,又被庄大老爷敲打过了。 在安排姑娘们学规矩这事上,她不敢胡乱的搞小动作。 让人把敞花院收拾了出来,给姑娘们学规矩用。 这天,姑娘们陪庄老太太用过早餐后,姜长宁、庄清妍和庄清婵三人就在董婆子的带领下,去了敞花院。 “表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这是府上从宫里,给姑娘们请来教礼仪规矩的姑姑,姓彭。”董婆子给双方相互介绍了。 “彭姑姑好。”三位姑娘行万福礼。 彭姑姑看着三个各具特色的少女,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她的目光在姜长宁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果然是精妙世无双的绝代佳人,难怪那位爷会惦记上。 “三位姑娘好。”彭姑姑姿态优雅的还礼。 “彭姑姑,三位姑娘就拜托您了。”董婆子客气地道。 “一定尽心尽力。”彭姑姑欠身道。 等董婆子出去,彭姑姑轻咳一声,道:“三位姑娘不紧张,虽然时间紧迫,但规矩得一样一样慢慢学起来就是了。” “是。”三人恭敬地应道。 “从明天开始辰时三刻到酉时初学规矩,现在请三位姑娘,依照平时习惯,在屋内随意走动。”彭姑姑说道。 三人倒抽了口冷气,一天要学五个时辰的规矩。 庄清妍和庄清婵都担忧看了眼姜长宁,姜长宁体弱多病,扛得住吗? 姜长宁对两人笑了笑,她的身体真的没有那么病弱。 体弱多病是吴氏隔绝她和庄济科的借口,而她也乐得顺水推舟。 三人按照彭姑姑的吩咐,在屋内随意的走动。 彭姑姑安静地观察着三人的走姿、坐姿等仪态,到底是官宦家的姑娘,没什么大问题。 完全做到了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 当然还是有不少瑕疵和需要改进的地方,比如庄清婵时常含胸驼背,比如庄清妍喜欢瞪眼,眼睛突起,给人一种凶悍之感。 两刻钟后,彭姑姑喊停,“好了,姑娘们,今天到此为止,请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儿见。” 三人行礼道:“姑姑,明儿见。” 次日辰时三刻,三位姑娘到了敞花院,彭姑姑已在等着她们了。 彭姑姑教导她们,站立时,头怎么低,才显得柔顺。 看人时,眼睛不能斜视。 拿帕子时,该怎么走。 拿扇子时,该怎么走。 彭姑姑一一详细的讲解、指导,庄清妍、庄清婵学得很认真。 姜长宁学得漫不经心,她想过了,太后既然要让她进宫,她规矩学得再不好,她也是会被留牌子的。 所以,她为什么要那么辛苦? ------题外话------ 对不起,露露,我记错了,是第十八章才选秀。 第19章 西府 练了一个时辰后,彭姑姑让三位姑娘歇息一刻钟。 彭姑姑让婢女送来茶水和点心,她便离开了房间。 她一出门,三个姑娘同时放松下来,长舒了口气。 庄清婵哀怨地道:“这比我抄一天经书还要累。” 吴氏为了让庶女听话,常常让她们抄写经书,一抄就是一夜。 姜长宁笑了笑,净了手,拈起一块糕点。 樱唇微启,优雅的咬了一口。 吃完糕点,她向后靠,站在她身边的婢女,熟练的塞了个软垫在她身后。 彭姑姑隔窗见姜长宁姿态慵懒的靠坐在那儿,微微浅笑,人美,做什么动作都美。 这样一个在别人做来略显不端庄的动作,她做起来,却别有一番风情。 也只有这样精致的美人儿,才会让那位爷另眼相待。 “咳咳咳”彭姑姑进屋前,轻咳了三声。 三位姑娘立刻从榻上站了起来,她们又要继续练习了。 学规矩是相当辛苦和枯燥的,还好彭姑姑不时会讲一些选秀时,应当注意的事,让三人提神。 “本朝服饰是有严格规定的,在宫中,只有太后、皇上和皇后可穿着明黄色、朱红色……” “四妃是正一品,如今宫里,只有贵妃和贤妃,贵妃娘娘姓宋,她素喜紫色,宫中其他主子都要避忌她,贤妃娘娘姓刘……” “后妃的品级共有九品,妃是正二品,昭仪是正三品,婕妤是正四品……” “姑娘们是以秀女身份进宫的,是第九品,秀女服只有浅青、浅粉、浅绿、浅蓝四种颜色,只可挽简单的发髻,佩戴……” “宫中如无丧事、不可穿整体纯白的服饰、不可随意哭泣、不可大声喧哗……” “在宫中,若无宣召,秀女不得在宫中随意走动,不得串门闲谈,不得……” 庄清妍和庄清婵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姜长宁则如春风过耳,半点不留痕。 得知东府请到了宫里的姑姑,西府的芥大太太过府拜访,希望把庄掬月、庄掬水送过来学规矩。 庄掬月和庄掬水,亦在选秀名单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月丫头和水丫头我也一样疼,只是这位姑姑,是汝南王府送来的,是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多教两个人,得问问她的意思。”庄老太太说道。 “还请伯母帮着说说好话。”芥大太太放低姿态地道。 庄老太太虽然更希望是东府的姑娘,能留在宫里做贵人,但事事难料,万一西府的姑娘被选上了呢? 一笔难写两个庄,此时帮一把西府,日后万一西府姑娘被留在宫里,成了贵人,西府也算是欠东府一个人情。 庄老太太爽快地让人把彭姑姑请来,把事情一说。 在宫里,一教就教十几,二十个,教五个对于彭姑姑而言很轻松。 但是,彭姑姑没有忘记她是为谁而来,沉吟片刻,一脸为难地道:“一下要教五位姑娘,奴婢怕有所忽略,到时误了正事,太妃娘娘会怪罪奴婢的。” “彭姑姑就稍微提点一下那两丫头就可以了。”芥大太太还是很知趣的,说着话,还上前,拉起彭姑姑的手,硬塞了个荷包给她,“有劳彭姑姑了。” “虽说姑娘们都蠢笨了些,但好在都还听话,还请彭姑姑……”庄老太太又说了几句好话,彭姑姑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第二天,到敞花院学规矩的姑娘,增加到五人。 “水姑娘,你的步子,迈得太大。”彭姑姑指出庄掬水的错处。 “月姑娘,掀杯盖时,三指捏紧,无名指微屈,小指微微上翘,不要直挺挺的翘,很难看。” 一人教五人学,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五月初四。 要过端午节了,府上照旧很热闹。 彭姑姑以姑娘们学规矩很辛苦,向庄老太太提议,让姑娘们明天去看龙舟争渡。 庄老太太没有驳她的面子,同意了,“出去玩,别惹事,别靠近河边。” 姑娘们乖乖应了是。 次日,姜长宁照旧去庄老太太院子里。 在院门口,她遇到了庄济科。 “宁妹妹。”庄济科走了过来。 姜长宁向后退了一步,行万福礼道:“科四哥。” “宁妹妹,不必这么多礼。”庄济科伸手要去扶姜长宁。 姜长宁虽知庄济科素来不讲规矩,却没想到,他如今放肆到这种地步,直接上手了。 她慌忙向后又退了一步,严肃地道:“科四哥,请自重。” “兄妹之间,亲近些,有何不可?”庄济科反而诘问道。 “亲兄妹之间,尚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我不过是远房表兄妹,自当恪守礼数。”姜长宁面罩寒霜,厉声道。 就算她对他有意,他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做出如此亲密之举,毕竟两人都到了婚配的年纪。 传出不雅之言来,他是男子,不过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她就抬不起头来做人了,那怕日后她嫁给他,也会有一个不检点的名声。 更何况她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他此举,无疑是在轻贱她,视她如勾栏女子一般,能肆意轻薄,可恶到极点! “行了行了,好好的女孩儿,开口礼数,闭口规矩的,真是无趣的很。”庄济科一甩手,进院子去了。 “姑娘。”漱翡扶住有些气得发抖的她。 姜长宁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这才将胸口那团怒火给压下去。 “我没事,进去吧。”姜长宁扯着嘴角,露出假笑,抬腿走了进去。 进到花厅里,还有许多人没到。 略等了会,人到齐了,婢女去把庄老太太请了出来。 庄老太太要亲自为家中晚辈,戴上五彩丝线编的子午丝。 姜长宁右手腕上,也被系上了一根。 接着,婢女摘了一盘石榴花,让姑娘们一人选择一朵戴。 庄清媚就见庄清婵拿了朵花,插在左鬓。 她微微翘起的手指好似兰花,动作优美而得体,唇边的笑,亦恰到好处。 看着宛若脱胎换骨般的庄清婵,庄清媚眼中闪过一抹艳羡。 她和庄清婵都是庶女,可庄清婵因为选秀,能跟着宫里来的姑姑学礼仪规矩。 日后,庄清婵就算不能留在宫里,家中也一定会替她寻一户好人家的,而她…… ------题外话------ 收藏,姑娘们,美人们,收藏啊! 第20章 端午 “五妹,还不选花,在磨蹭什么呢?”庄清妍低声训喝道。 庄清媚回过神来,赶紧从托盘里,随便拿了朵半开的石榴花,插在左鬓上。 人都到齐了,子午丝也系好了,大老爷庄申茂带着全家去祠堂祭祖。 姜长宁是外人,不用跟着过去。 等庄家人祭完祖,想出去的就可以出去了。 两位老爷、两位太太、廖氏,以及已定亲的庄清妅都不去,留在府里。 庄念纭想去,扯着廖氏的衣角,哀哀地唤道:“娘。” 廖氏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她不想带女儿出去,而是身为守节寡妇的她不能随意出门。 庄念纭明亮的大眼睛,黯淡了下去。 姜长宁瞧着十分不忍,“老太太,让纭儿跟着一起去吧,我们这么多人,若还管不住一个小孩儿,也太不中用了。” “祖母,纭儿一向乖巧听话,不会到处乱跑的,就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庄济科嬉皮笑脸地冲着姜长宁挤眉弄眼。 姜长宁神情冷淡地把脸偏开。 其他人也帮着说话,庄老太太同意了,吴氏也不敢有意见。 廖氏感激地看了眼姜长宁,再三叮嘱庄念纭,“在外面,要听宁表姑的话,不要乱跑。” “宁表姑。”庄念纭走到姜长宁身边,娇娇地喊道。 姜长宁摸摸她的头,“纭儿乖。” 大门外,少爷们都骑马,小吴氏带着庄清婵和庄清媚坐一辆马车,姜长宁、庄清妍带庄念纭坐另一辆马车。 庄念纭很好奇,趴在窗边,透过薄纱往外看。 她刚四岁,正是对事情好奇的年纪,不停地发出“咦、咦”的惊呼声。 姜长宁陪在她身边看,到长街时,看到有卖糖画儿的,“纭儿想吃糖画儿吗?” 庄念纭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萌地看着姜长宁。 姜长宁嫣然一笑,“漱翡,让标叔把马车停了,去买一根上来给小纭儿吃。” 说着,屈指刮了下庄念纭的鼻梁,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笑。 车停下了,漱翡买了根兔子糖画儿,“纭姑娘。” “兔兔。”庄念纭欢喜接了过去,舔了一口,“好甜。” 马车经过京城的南门,往玉带河去。 龙舟竞渡是在玉带河的中段举行,那儿河水平缓。 河岸边有各府搭建的彩棚,庄家没有搭建彩棚。 不是不想搭,而是以庄家的品级,搭建彩棚的地方太偏太靠后了。 与其在棚里闻其声,不如去临近河岸的酒楼要间包房,远眺更好。 只是呢,庄家订房间订得太晚,没能订到三楼最好的房间,只订到了二楼稍偏的房间。 当然若是姜长宁需要,三楼那间空出来的,最好位置的房间,永远都是她的,可是姜长宁不会让庄家人知道这酒楼是她开的。 姜长宁牵着庄念纭进店,庄念纭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糖兔子,只剩兔身了,兔头已被她舔没了。 庄府众人进到包间,打开窗,能看到到不远的玉带河。 平静的河面上,没有一艘龙舟,但旌旗飘扬,禁军已在布防。 每年端午节,皇上都会带皇后及王公大臣前来观看,为龙舟挂彩点睛。 庄家二少爷庄济武没有久坐,而是带小吴氏出去逛逛。 小吴氏是吴氏的庶出侄女,吴氏让庶子娶娘家侄女,显然是要借侄女拿捏庶子。 但小夫妻俩的感情不错,若不是小吴氏已和庄济武交心,那就是庄济武在虚情假意。 不管两人是怎样一个情形,都与姜长宁无关。 姜长宁在照顾庄念纭,庄念纭牢记她娘的话,跟在姜长宁身边,就连陪她一起出来的奶娘,她都不要。 庄济登、庄济科也不耐烦在房间里枯坐,“济昌、济盛,你俩留在这里。” 这两人也离开,去找约好的同窗。 庄清妍脸色阴沉,对胞兄就这么走了,感到非常的不快。 庄清婵和庄清媚都看着窗外,似乎对两人的离去,并不在意。 姜长宁嗤笑了一声,庄济科在庄老太太面前,还说会照顾庄念纭。 可现在呢? 就嘴上功夫,还真是不负责任。 这样的男子,就不值得女人托付终身,她就是再眼瞎了,再走投无路,也看不上他。 庄念纭把糖兔子吃完了,姜长宁倒了杯水给她喝,“来,纭儿,你刚吃了糖,漱漱口。” 庄念纭乖乖地捧着杯子,漱了口。 这时,外面喧哗声更大了,姜长宁把庄念纭抱起,站在靠窗的椅子上。 河面上已有龙舟,在她们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条龙舟的尾巴。 明黄色的华盖也出现在了人群之中,皇帝来了,龙舟竞渡要正式开始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岸边的人,激动万分地在喊:“出发了,那条赤龙舟划得好快。” 她们看不到河面上的情况,只能从围观人呐喊中,去感受竞争的激烈。 “金龙舟赶上来了。” “刚才紧跟在红龙舟后面的,白龙舟落到最后去了。” 在观者的呼喊中,金龙舟夺冠。 龙舟争渡结束,王公大臣恭送帝后回宫,禁军也撤走一半。 观者没有离开,还有抢鸭赛。 就是水手下水去捉鸭,鸭在水中浮,人在后面追,那滑稽的模样,会逗得围观者笑声不绝。 可姜长宁几人坐在楼上,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也出去走走吧。”庄清媚也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出趟门,怎能被困在这酒楼之中? 其他几人无有异议,姜长宁牵着庄念纭的手,和众人一起往外走。 她一出去,店里就有几个壮年男子跟了出去。 看他们走路的姿势,就知都是习武之人。 河街人头攒动,众人随着人流往前走。 那几个壮年男子一直尾随着,不时上前隔开靠近姜长宁的人。 知道姜长宁要来看龙舟竞渡,姜家的忠仆就安排好了人手,誓要保护好主子。 姑娘们看到喜欢的摊位,就会站着瞧了瞧。 虽然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和男孩子不一样,但庄济昌、庄济盛即便没有兴趣,也一直陪着姐妹们。 两人虽不得庄家看重,但行事要比两个嫡出的兄弟稳妥的多,责任感也比他们强。 可惜庄家太在意嫡庶,他们得到家族的资源太少,所有的都要他们自己去拼。 第21章 相视 “这泥人捏得可真像。”庄清婵站在了一处捏泥人的摊子前。 姜长宁见庄念纭眼巴巴地看着,笑问道:“纭儿想不想要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小泥人?” “可以吗?”庄念纭怯怯地问道。 在她还没有对父亲形成印象时,庄济文就病故了。 廖氏在庄家,深入简出,小心谨慎的活着,把女儿也教成了一个沉静的性子。 “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表姑买来送你。”姜长宁摸摸她的头。 庄念纭开心的笑弯了眉眼,露出左脸颊,小小的酒窝,可爱至极。 捏泥人需要一点时间,几人就站在摊子一旁等候。 这时,从街那头走来一群人,居中之人身穿银白色绣团云花纹的华服,仪表堂堂,五官有若刀削,轮廓分明。 他左顾右盼,似乎对两边摊子卖得东西,都没多大的兴趣。 跟在他身边的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不时点点头。 这群人走快从姜长宁等人面前走过时,居中男子突然停了步,朝姜长宁这边走了过来。 庄济昌和庄济盛拦住他,同时问道:“公子有何指教?” 酒楼派出来的护卫,见状,也立刻靠拢。 男子有礼地问道:“在下秦肇熙,不知两位是哪个府上的?” 听男子报了姓名,姜长宁抬眸看了他一眼。 秦肇熙,太后的外甥,皇帝的表弟,荥州郡公之子,亦是京里众多姑娘趋之若鹜的对象。 “秦小郡公好,我们是户部庄左侍郎家里的。”庄济昌拱手道。 “你们站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秦肇熙此语一出,他身边的人,活像见了鬼。 一向傲气的小郡公,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平易近人? “家中小侄女买了个泥人,我们在此等候,没有事情要劳烦小郡公的。”庄济昌笑道。 秦肇熙这才注意到旁边捏泥人的摊子,笑了笑,若不是这个摊子,他就要和这位美人错过了。 “这几位,都是你的妹妹?”秦肇熙问道。 “是的。”庄济昌并没有介绍姑娘们的姓名。 这里是大街上,不适合将女孩们的闺名大咧咧的说出来。 秦肇熙也不好多问,看了眼姜长宁,笑道:“不打扰了。” 他带人离开没多久,泥人捏好了。 给了铜板,姜长宁一行人继续在街上闲逛。 “好香啊。”庄清婵吸了吸气。 庄济盛四周看了看,“是有人在卖玉兰花串。” 众人走了过去,小篮子里是串成串的玉兰花,香喷喷的。 姜长宁取了一串,往手上戴,忽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环顾四周,她的视线与在对街茶馆二楼一人对上了。 面如冠玉,气度雍容,晋王赫连煜是也。 晋王见她看到了自己,唇角上扬,笑容灿烂,还微微颔首。 姜长宁面无表情,平静地把视线移开,取了两串玉兰花,缠在庄念纭的苞苞髻上,“我们纭儿是个香喷喷的娃儿。” 庄念纭开心的,又一次笑出了小梨涡。 姜长宁的反应,逗乐了晋王,笑意加深,果真是温柔良善的好姑娘。 庄耀宗若知晋王对姜长宁的评价,必嗤之以鼻。 能下令让人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还让他泡在井水里一夜的人,是温柔良善之人? 庄耀宗经过那夜后,畏姜长宁如虎。 别说让他娶姜长宁了,他连到姜长宁面前去,都不愿意。 璜三老太太还在那遗憾,“懿旨下来之前,能定下亲事就好。” “祖母,您不要再说了,就算姜长宁不是秀女,我也不会和她定亲的。”庄耀宗不想再被揍,泡在井水里的滋味也不好。 璜三老太太以为孙儿嫌弃姜长宁是孤女,“你这孩子,姜长宁虽是孤女,但她得了太后的青睐,再说了姜家……” “祖母!您是不是想我死啊?”庄耀宗大喊一声。 璜三老太太吓了一跳,茫然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您还记得那天我回来的情形吧,那就是她让人做的。” “怎么可能?”璜三老太太不相信。 “一个能得到太后青睐的人,会是没有手段的人吗?祖母,她绝不是看上去那么柔弱可欺,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好。” 璜三老太太还是半信半疑的,可庄耀宗坚决不听她的。 牛不喝水,没法强按头。 再者姜长宁已是秀女,璜三老太太就算再不想放弃,也只能放弃打姜长宁的主意。 回到家中,庄念纭叽叽喳喳的跟廖氏描述着,在街上的点点滴滴。 看着小脸兴奋的通红的女儿,廖氏对姜长宁越发感激,“纭儿,喜欢宁表姑吗?” “喜欢!”庄念纭大声的说道。 仿佛说得越大声,就越能表现她对姜长宁有多喜欢。 廖氏笑,目带宠溺,“喜欢就多去找宁表姑玩吧。” 她过得如同枯井一般,但不能让女儿也和她一样,活得这样的死气沉沉。 女儿还这么小,还有美好的未来。 端午节,姑娘们玩耍、歇息了一天。 次日,照旧跟着彭姑姑学习礼仪规矩。 日子就在学习中,一天天的过去,到了五月中旬,陆续就有秀女进京。 庄家也迎来了两个参加选秀的秀女,一个是庄老太爷胞妹的孙女谢宝茵,还有一个是谢宝茵的舅父之女吕绣桔。 送谢宝茵和吕绣桔来京的,是谢宝茵的胞兄谢璋和吕绣桔的庶兄吕平勖。 他们来时,姜长宁和庄家的四位姑娘还在敞花院学规矩。 在庄老太太面前承欢的是庄济科,听到通报,他的反应是:“不知这两位妹妹长得可美?” 姜长宁长得虽美,可为人古板,处处讲规矩,让庄济科非常不喜。 谢宝茵和吕绣桔的相貌,没有让庄济科失望。 身形高挑的谢宝茵,杏眼桃腮,容光照人,穿着杏红色衣裙,袅袅婷婷,宛若三春中最娇嫩的花。 穿着粉蓝绣花襦裙的吕绣桔年纪小,身材尚未长成,但肤色晶莹,有着一双怯生生的小鹿眼,亦是秀丽绝伦的小美人儿。 “两位妹妹好。”庄济科眼里就两女,没有注意到身材魁梧的谢璋和清秀腼腆少年吕平勖。 谢宝茵落落大方的,对庄济科笑了笑。 吕绣桔怯怯地看着他,往谢宝茵身后躲。 ------题外话------ 重要的两个女配。 第22章 恐吓 庄老太太笑道:“这是济科,比你们大两三岁,在家里排行第四。” “科四表哥。”谢宝茵听祖母说过的,庄家这边的哥儿,都年长于她。 等四人给庄老太太见礼问安,落了座。 庄老太太就问谢璋,“你祖父祖母身体可还好。” “劳舅祖母挂念,家祖父家祖母的身体都好。”谢璋说道。 庄老太太又问吕平勖,“亲家大舅老爷,如今还每天一大早起来练功吗?” 好多年前,她跟着庄老太爷,去过奉天,见过吕氏的大哥吕大将军。 吕平勖笑道:“每日都练,说是练功一日不练三日空。” 庄老太太跟几人闲聊了一会家常,而后就让庄济科将谢璋和吕平勖带去前院了。 到了傍晚,姜长宁和庄家的姑娘都来了庄老太太院子。 叙了年庚,谢宝茵比姜长宁小,比庄清妍大。 吕绣桔最小,比庄清媚还小三个月,刚满十三岁。 听到吕绣桔的名字时,姜长宁心里咯噔了一下。 庄清媚果然不出姜长宁所料,“宁姐姐,我记得你身边有个婢女名叫秀兰吧?这可犯了绣桔妹妹的忌了,你快把婢女的名字改了吧。” 姜长宁轻笑了一声,“虽早知五妹妹对读书不上心,却不想五妹妹连锦绣的绣和清秀的秀,不是同一个字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是同一字,可读起来都是一个音啊。”庄清媚说道。 姜长宁又笑,“五妹妹,避讳,也是避同字,不避同音的。” 谢宝茵拉了一下躲在她身后的吕绣桔,吕绣桔往后缩,谢宝茵无奈,只能开口道:“同字也没事,不需要那么讲究。” 她们又不是这里正经主子,不过住几天,就让人家婢女改名,会让人觉得她们太霸道的。 谢宝茵看了眼庄清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不可深交。 吕绣桔点头,小声道:“不用改。” 看吕绣桔那胆小懦弱样,姜长宁眉尖微蹙,这真是一位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的女儿? 就她这样,没选中还好,要是选中,在宫里那就是死路一条。 晚上,吃过晏食,又略坐了会,姑娘们就起身离开。 吴氏收把离庄老太太院子不远的二进院子收拾出来,给谢宝茵和吕绣桔住。 本来她觉得她们住不了多久,想把她们随便塞到姑娘们的院子里的。 被庄老太太一顿臭骂,才赶忙收拾出来的,配好了下人。 第二天,谢宝茵得知庄家有请到宫里出来的姑姑,教府上姑娘们的礼仪规矩,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去跟庄老太太请求,“舅祖母,您也知道我和桔子是进京选秀的,可在奉天,也没法请什么姑姑、嬷嬷教导,两眼真是一抹黑。” “孩子,你别急,这事等我问过彭姑姑,只要她愿意教,你和桔子就去学。”庄老太太知道推脱不了,索性结个善缘。 彭姑姑又帮着姜长宁做了人情,于是她要教的人,又多了两个。 谢宝茵的礼仪没有问题,吕绣桔就很令彭姑姑头痛,“别哈着腰,挺直了。” “不要斜眼看人。” “脖子不要伸一下,缩一下的。” “坐稳了,别摇晃。” “大大方方站着,别往旁人身后去。” 在彭姑姑的教导下,吕绣桔变得大方多了。 看到吕绣桔的改变,谢宝茵深觉提早进京是对的,找庄老太太来向彭姑姑学礼仪规矩是对的。 这天,谢宝茵特意向姜长宁道谢,“宁姐姐,谢谢你。” “谢我?”姜长宁不解,“为什么谢我?” “彭姑姑啊。”谢宝茵提醒道。 姜长宁笑,“彭姑姑或许是为我而来,但她怎么做,我无权决定。是彭姑姑愿意教导你们,你们该谢的人是彭姑姑。” “彭姑姑是该谢谢。”谢宝茵看着她,“但如果不是你,我们甚至见不到彭姑姑。” 姜长宁与她对视片刻,“我们做个约定吧。” 谢宝茵点头,“好。” “苟富贵,毋相忘。”两人异口同声。 聊罢,谢宝茵离开,姜长宁默默地端杯饮茶。 若是谢宝茵愿遵守这个约定,她亦不会忘记。 中午,姜长宁终于堵住了满脸春风的庄清媚。 她一把抓住庄清媚的手,“来,五妹妹,我们聊一聊吧。” “聊什么?”庄清媚被姜长宁拽到了游廊的转角处。 芳菊和拂翠不着痕迹的,拦住了庄清媚的两个婢女。 姜长宁把庄清媚按在柱子上,“五妹妹,被打肿的手好了,就忘记痛了,是吧?” “你放开我。”庄清媚挣扎道。 就在庄清媚要挣脱时,姜长宁拔下了金灵芝发簪,抵在庄清媚的咽喉处。 微凉的触感,让庄清媚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再乱动了,要笑不敢笑地问道:“宁姐姐,你要干什么?” 姜长宁冷笑,“庄清媚,我忍你很久了,我就不明白,我又不姓庄,和你也没有利益冲突,你一天到晚盯着我做什么?” “宁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庄清媚往后缩了缩,拉开与金簪之间的距离。 “我不信你的话。”姜长宁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 庄清媚感觉金簪往下压,要刺破她的肌肤了,赶紧道:“我发誓,我发毒誓,如果我做小人,我就不得好死,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你发誓,若再敢惹我,你就孤苦无依,百病缠身,还要长命百岁。”姜长宁语气平静,字字诛心。 庄清媚惊呆了,她从来不知道姜长宁能说出如此恶毒之极的话。 “说啊。”姜长宁手下用劲。 “我说我说。”庄清媚吓得赶紧重复了姜长宁所言。 “庄清媚,记住你说的,要真知错才好,举头三尺有神灵。”姜长宁将金簪插回发髻上,“你好自为之。” 姜长宁松开庄清媚,转身叫上两个婢女走了。 庄清媚看着姜长宁纤细的背影,大喘了两口气。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姜长宁是真想把发簪插进她的咽喉里。 姜长宁的眼神,好可怕! 吓唬完庄清媚的姜长宁,心情不错,中午多喝了半碗汤。 芳菊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题外话------ 收藏啊,美女们! 第23章 辞别 下午姜长宁学完规矩,回来沐浴。 她洗了澡,一身清爽地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芳菊走了进来,嘴里不知道嘟喃什么。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姜长宁关心地问道。 “没人惹我生气,姑娘,我听到一事。”芳菊从小婢女手中拿过玉梳,帮姜长宁梳头发。 姜长宁笑,“难怪一下午没瞧见你,敢情是去听八卦了。” 芳菊嘻嘻一笑,小声说道:“五姑娘看上了住在府里的客人。” “吕平勖。”姜长宁从首饰盒里,挑出了根兰花头玉簪,递给她。 芳菊瞪大眼,“姑娘,你听说过了。” “没有,我猜的。”姜长宁笑道。 “姑娘一猜一个准。”芳菊把玉兰簪插在姜长宁的发髻上,“奴婢还以为她会看上谢少爷呢,没想到看上的是吕少爷。” “你怎么知道她没看上?”姜长宁讥笑问道。 芳菊一愣,想了想,“她两个都看上了,但谢少爷没看上她,吕少爷跟她看对眼了。” “噗哧”姜长宁被她逗乐了,“一个女生男相,一个男生女相,到是挺配,但吕平勖看不上她。” 吕平勖虽也是庶出,但吕将军没有嫡子。 还有他嫡母能让他护送女儿来京里选秀,可见对他是非常信任,吕平勖在吕家,应是是如同嫡子般的存在。 芳菊似懂非懂,姜长宁也不多做解释。 清晨,姜长宁去给庄老太太请安,路过花园,遇到了庄济科。 庄济科手里捧着一盆花,是一盆开着橘黄色花朵的金盏菊。 “宁妹妹,你看这花好看吗?”庄济科问道。 “好看。”姜长宁笑,“科四哥是要把花送去给老太太吗?” 这条路,很明显不是去庄老太太的院子,姜长宁故意这么问的,对庄济科常往内宅跑,她是非常反感的。 “花是送给桔妹妹的,桔妹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整日闷闷不乐的,送花给她,让她开心。”庄济科说道。 “科四哥考虑的真周全,赶紧送过去吧。”姜长宁微微笑道。 庄济科换人献殷勤,真是太好了。 六月初四,织造办派人送来了秀女服,一套浅青,一套浅粉。 与衣裙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匣子五颜六色的宫花。 不用再跟着彭姑姑学礼仪规矩,姜长宁准备了份重礼,送给彭姑姑,“这些天,让姑姑费心了。” “姑娘太客气了,能来姑娘身边伺候,是奴婢的荣幸。姑娘是有福之人,日后必然会平安顺遂。”彭姑姑真诚祝福。 虽然这些日子,姜长宁待她并不亲近,但是她知道,是姜长宁出银子,让灶房里为她准备可口的饭菜,还有她爱喝的银叶茶。 “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姑姑。”姜长宁对彭姑姑挺有好感,愿意给予她部分信任。 “奴婢觉得会有那么一天的。”彭姑姑笑道。 当天下午,彭姑姑离开庄家,庄老太太试探的问过她,希望她能留下。 彭姑姑婉拒了,庄老太太客气了几句,赏了她一百两银子。 出了庄家,彭姑姑去向她的主子复命。 她的主子,不是太后娘娘,也不是汝南王太妃,而是晋王。 常有忠看到她,“回来了。” “是,劳烦帮我通报一声。”彭姑姑笑道。 常有忠转身进了书房,“王爷,彭少萍回来了。” 晋王放下手的兵书,“让她进来。” 虽说,这一个多月,彭姑姑已传过来不少消息,但他还想再听她详细的说一说。 “王爷。”彭姑姑给晋王见礼请安,“姜姑娘聪慧过人、心地善良、外柔内刚……” 用了一堆好词,把姜长宁表扬了一通,再说在庄家的一些事。 “庄家的四少爷庄济科以前爱往姜姑娘面前凑,姜姑娘对他不假辞色,吕家姑娘来后,庄济科就去向她献殷勤,到是不再烦姜姑娘。” “他胆子不小。”晋王冷笑,选秀旨意一下,他都不敢明目张胆去接触姜长宁呢。 “庄大老爷有意,让他娶代简郡公之女延安县主为妻。” 晋王连声冷笑,“无知者无畏。” 庄申茂官居三品,门第上,和代简郡公府还算匹配。 可庄济科无品无级,妄想娶一位县主,无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庄济科来年会参加科举,庄家人认为他必能高中。” “哦,那到拭目以待了。”晋王听到庄济科爱往姜长宁面前凑,他就厌恶上这人了。 次日卯时初,姜长宁就换上了浅青的宫装,挽着最简单的双丫髻,戴了两朵绿萼梅宫花出了院子。 本朝每三年选一次秀,除了充实后宫,就是给三代以内的宗室子弟以及功勋世家的子弟指婚。 姜长宁心乱如麻,她既不想留在后宫,跟一堆女人争公共厕所,也不想被随便指给一个陌生人为妻。 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先有和亲,后有选秀。 仿佛一股汹涌的洪流,裹着她往前冲,她用尽全力,也游不上岸。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非常不好,让姜长宁有种,她所作的一切,都徒劳无功。 到了庄老太太院子,庄清妍和庄清婵已经到了,等了会,谢宝茵和吕绣桔也来了。 庄老太太对五人说道:“今天只是初选,你们不要紧张,很快就会过去的。” “是。”五人欠身应道。 “四姐,我送你们出去。”庄清媚挽起庄清婵的胳膊,满脸堆笑。 庄清婵被庄清媚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愣了一下,“不……” “走吧,四姐。”庄清媚不容她拒绝。 到了二门外,看到站在那儿的谢璋和吕平勖。 姜长宁眼中划过一抹了然,庄清媚笑道:“谢哥哥,吕哥哥,你们是来送姐妹们的吧!真好。” 说着,她还抛了个媚眼给吕平勖。 只是她长相欠佳,眼波流转间亦不见半点风情。 庄清妍眉头紧锁,这个庶妹又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现在她没空搭理,等她初选回来,她一定要告诉母亲,好好拘束庄清媚,免得她做出有辱门楣之事来。 庄清媚不知她嫡姐恨不能拿绳子绑了她,再往她嘴里塞团毛巾,她还在那儿和吕平勖套近乎。 好在,没说几句,庄二老爷来了,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 ------题外话------ 明天就初选了。 第24章 初选 庄家离皇宫的距离有点远,到达宫门时,宫门口,已熙熙攘攘的有不少待选的秀女了。 因为是大选,秀女人数挺多,有五百多人,被分两天做初选。 姜长宁和庄家四位姑娘,谢宝茵、吕绣桔都被安排在头一天。 三百个秀女分成五队,勋贵家的一队、文官家的一队、武官家的一队、民间女子一队,还有一队世家女。 姜长宁以为,她应该站民间女子一队。 总管太监找到她的名字,“姜氏长宁,杭州人氏,父姜稚均,承隆朝举人。” 姜父参加过科举,但没做官,回杭州做了乡绅。 父亲有功名,虽未出仕,却不算庶民。 姜家在杭州,赫赫有名,已传承十数代。 再者,太后亦为了抬高姜长宁的身份,她被归到了世家女那一队。 姜长宁走了过去,队伍中没有她认识的人。 她来京里六年,没怎么出去,认识的人不多。 和庄家有来往的人家中,参选的姑娘,都在文官那队排着呢。 谢宝茵和吕绣桔,一前一后,站在武官家的队伍中。 一辆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车上的标识是一只展翅的玄鹰。 晋王坐在车里,撩开一角窗帘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队伍中的姜长宁。 他想到了一个词,鹤立鸡群。 秀女大多穿的是浅粉色的那套,姜长宁穿得是浅青色的,万花丛中一点绿。 姜长宁没想过特立独行,她想泯然众人之中。 只是穿浅粉色,显得太过娇嫩,太过俏丽。 穿浅青色,本意是想减几分颜色,不那么出众,可谁知适得其反。 姜长宁在苦笑,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啊! 罢罢罢,她本是美人,再怎么遮掩,她仍是美人,改变不了的。 “可安排好了?”晋王问道。 常有忠答道:“都安排好了,不会让姜姑娘受委屈的。” 晋王满意地笑了,放下了窗帘。 大约等了一刻钟,姜长宁感觉脚都快站麻了,人终于到齐了。 宫门打开,秀女们按着顺序,依次排队进去。 很快,她们就站在了一个宫殿的殿前。 过来一个瘦高的中年嬷嬷,她站在台阶上,大声道:“各位姑娘是来选秀的,不是来赶集的,请安静。” 等众女安静下来,她厉声说道:“奴婢不管各位姑娘在家中,是如何尊贵如何娇纵,进了宫,就要守宫里规矩。奴婢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谁坏了规矩,就别怪奴婢心狠。” 见秀女们都老实了,嬷嬷满意地笑,语气转缓,“一会有嬷嬷带你们进去验身,不要大声喧闹,免得惊扰到宫中贵人。” 言罢,站在一旁穿着褐色暗花纹宫装的五个嬷嬷走了过来,向中年嬷嬷屈了屈膝。 她们找到要带领的队伍,站在了队伍之前。 嬷嬷拿着册子,按着家世给秀女排好顺序。 姜长宁排在第十的位置上,前面有七个是京城大小世家的姑娘,还有两位,是外地其他大氏族的姑娘。 内侍唱和名单,被点名的秀女,由宫女领了进去验身。 “赵惜芳!” 姜长宁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 赵惜荷穿着浅粉的宫装,她还搭配了白色轻纱披帛。 姜长宁站在后面,看不到这位京中才女的容貌。 赵惜芳是文和郡主的孙女,她本人虽没有封号,但按理说,她应站在勋贵一队。 她现站在世家第一,说明她的父族,亦不简单。 秀女一个个被叫了进去,没有再出来,也不知道有多少留牌,多少没留牌。 “姜长宁。”内侍喊到了姜长宁的名字。 姜长宁被宫女领进了殿内,室内站着两个老嬷嬷,“两位嬷嬷好。” “姑娘好。”两位老嬷嬷态度温和地道。 姜长宁从袖袋掏出两个荷包,分别塞给两位老嬷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两位老嬷嬷笑,把荷包塞进袖袋,围着姜长宁转了几圈,“姑娘请宽衣。” 姜长宁知道这是检查完外观,要检查身体了。 她伸手去解衣带,一个老嬷嬷却按住了她的手。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老嬷嬷含笑摇了摇头。 “不必了。”另一个老嬷嬷小声道。 “多谢嬷嬷。”姜长宁以为是两个荷包建了功。 姜长宁轻舒了口气,太好了,不用在两个陌生人面前脱光衣裳。 老嬷嬷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走到旁边的门边,轻轻敲了敲,“过。” 一个女人回话道:“杭州姜氏嫡女,姜长宁,验身过。” 姜长宁给两位老嬷嬷再次行礼,在老嬷嬷的指引下,绕过屏风,打开侧门,走出去。 那里有个宫女在等着她,验身过的,往左走。 到了一处敞堂,那里摆着案几、和矮凳。 在案几上放着一本《女诫》,以及笔墨纸砚,这里检验秀女是否识字。 可以不才华横溢,可以不懂诗词歌赋,但必须识字。 “随意翻页,抄写一百字。”坐在上方的嬷嬷道。 姜长宁右手拿起墨条,尾指微曲,翘着兰花指。 左手食指托着右手的手腕,中指无名指托着右手衣袖。 手腕轻轻转动,墨条在砚台里磨出墨汁来。 姿态优雅,坐姿端正,不愧是世家之女。 嬷嬷微微颔首,在写着姜长宁名字的笺字上,写了个优。 姜长宁抄得是《女诫》中的妇行,“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抄完,署名,放在嬷嬷面前,屈膝行礼。 嬷嬷一看,字体是簪花小楷,清丽秀雅。 还真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姑娘,嬷嬷将那张纸放在左手边的锦盒中。 “姑娘,请这边走。”宫女将她带到后殿,那里都是过了两关的秀女。 目光扫过,她看到了矜持坐在众女中间的赵惜芳。 赵惜芳巴掌大的瓜子脸,肤色虽然不甚白皙,但容貌秀丽,给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 被众女簇拥的不仅有赵惜芳,还有另外四女。 姜长宁猜测她们应该都是每队中,排第一的那个。 选秀,选的不单是容貌才情,还有家世。 那四女的家世好,容貌也不差。 不过最高的那个少女,一脸傲气,让人看了有点不喜。 第25章 复选 就在姜长宁打量着众秀女、揣测她们身份时,谢宝茵过来了,“宁姐姐。” “茵妹妹。”姜长宁回了她一个微笑,眸光下移,发现她的衣带是重新系过。 以谢宝茵为人处事,她肯定也准备了荷包。 可塞了荷包,仍被验身。 也就是说,她会免于验身,并非是荷包之功。 姜长宁眉梢微动,难不成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啪”轻脆的响声,让姜长宁回过神来。 姜长宁转眸看去,是那高个少女打了一个少女的耳光。 “你眼瞎了?”高个少女厉声问道。 被打少女低头道:“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吗?要不是我站得稳,就被你撞得摔倒了,不知所谓的东西,在这里嘻笑打闹,成何体统?”高个少女不悦地问道。 旁边另一个少女不知道说了什么,高个少女更加不高兴了,“这是你家啊?还不让人走动,我就要走,怎么了?” 高个少女咄咄逼人,那三个少女不停的道歉。 其他人或不想多事,或有所畏惧,或不知实情,都选择旁观。 “宋宜柔,你够了,用得着这么得理不饶人吗?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们也道歉了,你还要怎样?”赵惜芳挺身而出,大声质问道。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即便是在质问人,却依旧软软绵绵,没有一丝气势。 “哎哟,赵惜芳,你又来扮好人了啊。”宋宜柔鄙夷地道。 “宋宜柔,你别太过份了。”赵惜芳蹙眉道。 “她撞了我,我到过份了?”宋宜柔嗤笑,“赵惜芳,你颠倒黑白的本事,越发的强了。” “她是撞了你,可她已向你道歉,一点小事,你需要紧咬着不放吗?就这么过去不行吗?” “她撞得是我,这事过不过得去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 赵惜芳还要说什么,瞥见那边走来一位嬷嬷,撂下句,“你不可理喻。”就扭身走开了。 “你说谁不可理喻?”宋宜柔怒问道。 “不得喧哗。”嬷嬷一出声,嚣张如宋宜柔也闭嘴了。 后殿内总算又安静了下来,这时吕绣桔含着眼泪被宫女送了进来。 那怯生生的模样,令人怜爱。 谢宝茵见状,关心地问道:“桔子,你怎么了?可是验身时,嬷嬷弄疼你了?” 吕绣桔摇摇头,“没有弄疼我。” “那你为什么哭?”谢宝茵不解地问道。 吕绣桔咬了下唇角,“我……我想家了。” “现在我们还不能回去。”谢宝茵神情一黯,她也想家了,可过了初选,还得参加复选。 要是被留牌入宫,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家了。 谢宝茵没什么心情说话了,她沉默着,姜长宁和吕绣桔也不说话。 接着庄清妍和庄掏月进来了,等了会庄清婵也进来了,一直不见庄掬水,她应该没有通过初选。 午时初,今天的初选全部结束。 三百名秀女淘汰了一大半,明天那二百多人里,也得淘汰一大半。 领队的嬷嬷过来,让姑娘们排好队,带着她们出了宫。 找到庄家的马车,就发现庄掬水已坐在马车里了,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六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沉默的上了马车。 过了许久,吕绣桔突来了句,“七人参选,唯有她没有过,会伤心,也是难免的。” 姜长宁看了吕绣桔一眼,不明白她说这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大家又没有觉得庄掬水,不应该伤心。 姜长宁实在没有力气去深思,她现在是又累又饿。 早上吃了一块蝴蝶酥,饿到现在,虽然殿内有点心可以吃。 但彭姑姑曾再三叮嘱,在宫里,谨言慎行,任何时候都不要放松警惕,她就没敢用点心,连茶水都没敢喝。 下了马车,她只想快点回院子,填饱肚子去躺着。 可是还得依照礼数规矩,去庄老太太院子里给她请安。 庄老太太看五人回来了,很开心地问道:“怎么样?” “都过了。”庄清妍答道。 “好好好。”庄老太太满脸喜色。 三年前,庄清如也参加了选秀,然初选未过,只能婚配给不能承袭爵位的次子。 庄老太太絮絮叨叨的问她们,在选秀时发生的事。 几人强打起精神回答她的问题,廖氏听姜长宁说话已有气无力,知她已相当疲惫。 廖氏硬着头皮打断庄老太太的话,“老太太,妹妹们在宫里大半天了,不如先让她们回去休息,等傍晚了再说。” “这里没……”庄老太太不高兴了,开口就训斥她。 “老太太,我们傍晚再来给您请安。”姜长宁赶忙道。 廖氏为她们说话,她怎么能看她挨训。 谢宝茵也道:“老太太,没事的话,我们就先告退了。” “那你们先回房休息。”庄老太太这才放她们离开。 回到院子里,鸡肉粥早已熬好,配上清爽的酸水萝卜。 姜长宁一下吃了两碗,净了脸,散了头发,就到床上去睡觉。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醒来时,已近酉时。 太阳已西沉,大地暑气稍减。 姜长宁重新梳妆,带着婢女去庄老太太那儿吃晏食。 翌日,第二批秀女也参加完了初选。 让这些秀女,休息了一天后,复选开始。 复选共有二百八十六名秀女参加,十人一组,进入殿中。 姜长宁进殿,就发现前方铺着一大块青石板,上面撒着白色玉石粉。 “上板转圈。”内侍道。 十个秀女依言行事,转了圈,走下了板子。 有嬷嬷过来看,“摇曳生姿,步履莲花,过。” 姜长宁这一组共有五个人通过,她们被带进了偏殿。 殿内摆着绣笸,这一关考的是秀女们的女红。 不是选绣娘,不需要秀女们有多高超的技艺,只看针线是否密,是否归整。 秀女可选择做荷包,或锁帕子边。 姜长宁懒得去想合适的花样子,直接选了锁帕子边。 就在姜长宁认真做女红时,勤政殿内,皇上和晋王在对弈。 皇上持黑子,晋王持白子。 棋盘上,棋子密密麻麻。 看情形,势均力敌,尚未分出胜负。 ------题外话------ 大婚还没有啊,不急呀,换封面是个人喜好,我还是偏爱红色。 我深深怀疑,我要是穿越到古代,我极有可能把自己弄成首饰架子。 第26章 室友 皇上从棋盒取一子,“永昼,你的王妃已故去两年,你也该续弦了,这回选秀,有不少不错的女子,你就挑一个吧。” 别的宗室,可以直接指婚,唯晋王不可以。 不再统率虎贲军、玄甲军的晋王,皇上对他仍旧忌惮,不敢直接作主。 “臣谨遵圣命。”晋王恭敬地道。 “永昼,你明知这非圣命,你若不愿,就算了。”皇上立刻退让。 “臣没有不愿,臣会好好挑选。”晋王绝口不提,他早已看中一人了。 “贵妃的妹妹,这次也参选,听说与永昼你是旧识。”皇上笑道。 晋王神情一肃,“陛下,臣一向恪守礼数,绝没有与闺中女子来往过密。” 宋贵妃的妹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也不想、更不愿与之扯上任何关系。 听话听音,皇上知晋王对宋氏女无意,捏在手指间的棋子,这才落在棋盘上。 晋王将左手捏着的棋子,交到右手上。 他的亲事,已经被算计过一回,不会让人再算计他一回。 这一次,他要娶他想娶的人。 皇上和晋王这局棋,皇上以一目取胜。 选秀的复选也结束了,二百名秀女,六十个被留了牌。 姜长宁、赵惜芳、宋宜柔、庄家三姐妹、谢宝茵和吕绣桔,皆在其中。 通过复选的秀女,就不能出宫了,嬷嬷将她们带去了静仪宫。 静仪宫的管事嬷嬷已在殿前,等着她们了,在她身后,还跟着二十名宫女。 “奴婢姓费,各位姑娘,可称呼奴婢费姑姑,各位姑娘的日常事务就由这十五位宫女负责……” 听到只有十五位宫女可供使唤,除了几个寒门出身的秀女,其他秀女都抱怨了起来。 大家闺秀,一步走,八步迈,身边至少有四个丫鬟随身伺候。 现在却要四个人,使唤一个宫女,她们当然不乐意,个个脸色难看。 可是,她们家中,应该都请了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姑姑,教她们礼仪规矩,她们应该早就知道这些事了,有必要抱怨吗? 费姑姑显然也没打算纵容各秀女,轻咳一声,提高音量,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论各位姑娘在家里如何,到了宫里,就要守宫里的规矩。” 等秀女们安静下来,她接着道:“时辰也不早了,姑娘们去房间里稍事歇息,一会儿,请到正殿用午膳。” 秀女们分居东西两个偏殿,共有二十余间,这样,就有四人住一间房,有两人住一间房。 按照家世、父兄的品级、以及嫡庶之别来分配房间。 姜长宁分到的是西殿第六间房,是个四人间。 庄清妍、庄掬月、谢宝茵、吕绣桔都在东殿,分在了不同的房间。 庄清婵分到西殿第八间房,也是四人间。 进门是一个绣花卉的三扇屏风,绕过屏风,看到四张床,床很窄。 姜长宁目测,不足三尺,大约就八十公分的样子。 这么窄的床,一个翻身,都能滚下床去。 另外三个秀女也进来了,看着这样的床,脸色都不是太好。 “四张床,一人一张,你们想睡那一张?”姜长宁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总不能四个人就这么傻愣愣,看着这四张床发呆吧。 三人选了床,把右边上方的床,留给了姜长宁。 选左边上方床的少女道:“我们要同住一个月,相互认识一下吧,我叫陈怡,父亲是礼部右侍郎,我今年十六岁。” 左边下方床的少女笑道:“我叫王灵芝,父亲是太原府通判,我今年十四岁。” 三双眼睛齐齐看了过来,姜长宁笑道:“我叫姜长宁,杭州人,家父已病逝,我今年十六岁。” “你是民女!”王灵芝脱口而出,眼中露出轻蔑之色。 姜长宁笑而不语,心里已将王灵芝归于不可交之类。 “你就是姜姑娘啊,我听说过你。”陈怡说道。 听她这么说,姜长宁顿时想起了,来庄家提亲的,礼部右侍郎的三少爷。 右边下方的少女则道:“姜姑娘是世家女,杭州姜家乃炎帝之后,曾出过多位名将。” “祖上荣光,不提也罢。”姜长宁谦虚地道。 姜姓源于炎帝,姜长宁是知道的,至于那些名将,姜长宁没有了解过,这个话题没法继续。 见三人的目光看过来,右边下方的少女才笑道:“我叫方幼婷,父亲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经历,我今年也是十六岁。” 通判是地方的正六品官,经历是地方上的从六品官。 礼部右侍郎是京官正三品,按照品级,陈怡应该分到东殿。 可她会跟她们住一起,说明了一件事,陈怡是庶出。 陈怡笑道:“巧了,我们三个都是十六岁,我是庚申年三月的。” “那我比你大,我是正月的。”方幼婷笑道。 “我是腊月的。”姜长宁是三人中最小的。 “对了,姜姑娘,这一路上怎么没看到你?”方幼婷问道。 地方上的秀女,大多由官府护送进京的,小部分因京里有亲友,会提前进京。 姜长宁笑道:“我就住在京里。” “你有亲戚在京里啊,是你什么人?在朝中任什么官职?”王灵芝盘问道。 姜长宁听若未闻,而是一脸向往地跟方幼婷道:“六月的西湖,该是接天莲叶无穷碧了吧!” “一年四季,西湖的景色都很美,柳浪闻莺、三潭印月、曲院风荷、断桥残雪。”方幼婷笑道。 “哎,我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王灵芝不悦地厉声道。 “你问,我就一定要答吗?”姜长宁冷冷地看着她,“我不是犯人,你也不是公堂上的老爷。” “有问有答,这是礼貌。”王灵芝梗着脖子道。 姜长宁讥笑道:“在要求别人礼貌前,你得先讲礼貌。” “我怎么不礼貌了?我问你话,你不理人。”王灵芝振振有词。 姜长宁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问的问题不礼貌。” 初次见面,就盘根究底。 王灵芝抿唇不语了,这时,响起了叩门声。 方幼婷赶忙过去打开门,是伺候她们的宫女,“姑娘好,奴婢秋纹。” “可是该去正殿用午膳了?”方幼婷问道。 “是的,姑娘。”秋纹笑道。 四位姑娘从房间里出来,其他房里的姑娘也被宫女给请出来了,大家排着队,往正殿去。 ------题外话------ 注:陈怡和方幼婷是很重要的女配哟。 第27章 相处 正殿内,摆着方形小几和圆墩。 让秀女们在宫里,朝夕相处一个月,为得就是看姑娘们的性情。 人装一时,装不了一世。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姑娘们露出本来面目。 “姑娘们,请坐吧。”费姑姑说道。 众女依次落座,姿态都十分优雅,没有人出错。 宫女们提着食盒进来了,两菜一汤,摆在小几上。 费姑姑手一摊,“姑娘们,请用膳吧。” 小锅饭,大锅菜。 能进宫为贵人们煮菜饭的厨子,厨艺都不差。 只是从御厨房提到静仪宫,有一定的距离。 还好现在天气热,菜还没有完全就冷。 吃完午膳,几个小内侍抬着几个大木箱子进来了。 “这是各位姑娘府上送进宫来的,一会点到名字的姑娘就上前来领。”费姑姑说道。 小内侍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个的包袱,在包袱上都系着签子,签子上写着姑娘的名字。 拿到了包袱后,姜长宁就回了房间。 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放着三套换洗的中衣,浅青色的秀女服,三双袜子和一个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是脂粉和几样简单的首饰。 想着中衣被那些侍卫和内侍拿出来翻来覆去检查过,有一点小洁癖的姜长宁就感到膈应,“这衣裳怕是要洗一洗。” “太阳挺大的,晒一个下午,应该能晒干。”陈怡也打算把中衣洗了。 方幼婷拿起中衣,“我们去找秋纹。” “你们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吵着我了。”王灵芝不快地道。 姜长宁看了眼躺在床上,准备睡午觉的王灵芝,什么都没说,拿起中衣往门口走。 方幼婷笑了一下,跟在姜长宁往外走。 陈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三人出门,将门掩上,去后殿找到秋纹,让她把中衣马上洗出来。 姜长宁从荷包里掏出一颗小银豆,“赏你的。” “谢姑娘。”秋纹屈膝行礼。 来找宫女,让宫女洗中衣的姑娘不算多,就十几个。 三人回到房里,王灵芝已睡着了。 “我们也小憩一会吧。”方幼婷脱鞋上了床。 很快,屋内就安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姜长宁率先醒来,睁开眼,看到陌生的木墙,愣怔了片刻,才想起,她此时身在宫中。 莫名一觉睡醒,换了时空,换了身份的事,要再来一回,她估计得疯。 “姜姑娘,你醒了吗?”陈怡小声问道。 姜长宁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陈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出去走走吧。”陈怡说道。 “好。”姜长宁答应了。 两人轻手轻脚的起床,穿上外裳,就出去。 在她们关门那一刹那,方幼婷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眼王灵芝,这丫头还真是好睡。 还是入宫第一天,大家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没有什么人出来闲逛,两人就站在能看到四周的廊下说话。 只是姜长宁怎么也没想到,陈怡约她出来,是为了说她三哥,“三哥,自幼好学,母亲延请名师……” “陈姑娘,我们虽然今日初识,但你住在京里,有些传闻,你该知道才是,你是聪明人,不该做不要做的事。”姜长宁打断她的话。 这个陈怡太小瞧人了,当她三岁小娃儿呢? 说这种谎言哄骗她,陈夫人光嫡子就有三个,其中两个比陈三少爷大,她会悉心培养一个庶子。 这话别人信不信,她不知道,反正她一字都不信。 陈怡尴尬地笑了笑,“姜姑娘,我只是不想人误会我三哥,他……” 姜长宁再次打断她的话,“陈姑娘,别把人当傻子。” 言罢,姜长宁觉得没有必要再和陈怡废话,转身就走。 陈怡低头看着摆在廊外的一盆花,眼中闪过一抹忧伤,三哥对她很好,可是……为了姨娘,她不得不听从嫡母的吩咐。 不过接触姜长宁后,她觉得嫡母真是多此一举。 以姜长宁的姿色,和她对太后的恩情,十之八九会留在宫里。 就算不留在宫中,也会指婚给宗室、勋贵家的世子做正妻,她是不可能会对一个三品官的庶子有想法的。 姜长宁走到房间外,就听到王灵芝咯咯的笑声,屈指,轻轻叩了叩门。 笑声戞然而止,姜长宁推门进去,绕过屏风。 王灵芝看到是她,冷哼一声,把头偏到一边。 “姜姑娘。”方幼婷笑盈盈跟她打招呼,目光越过她,看向后方,没看到陈怡。 两人一起出去,一个人先回来。 她们吵架了? 方幼婷强按下好奇心,没有开口问,陈怡怎么没回来? “刚方姑娘说了什么笑话吗?”姜长宁故意问道。 她在门口听到了笑声,若不问,不合理。 “说了个路上听人说的笑话,说的是一个顽皮孩童在学堂画画,交了张空白画纸给先生,先生就问他,‘你画的画呢?’学童就指着白纸说:‘这就是我画的画。’先生……” 姜长宁掩嘴笑,“这是个淘孩子,要被先生打手掌的。” 说笑间,陈怡也回来了。 她也加入到姜长宁和陈怡的闲聊之中,王灵芝本傲气的不想理会,但最后还是插嘴了。 只是她一句话,就把还算融洽的气氛给弄僵了。 “庶出都是下贱东西。”王灵芝脱口而出的。 陈怡脸色难看,方幼婷亦皱起了眉,眼中也露出一丝怒意。 姜长宁眸光微闪,陈怡是庶出,王灵芝的话在打她的脸,而方幼婷这是什么情况? 莫非方幼婷的父母一方,或者双方都是庶出? 晚上,姑娘们要沐浴更衣时,闹腾了起来,“这衣裳上怎么有手印子?” “衣裳全是绉褶,怎么穿啊?” 王灵芝看着衣裳上那块污垢,“怎么会这么脏?” “送进宫里的东西,都要经过检查的。”陈怡顿了顿,“不只一次。” “你怎么不早说?”王灵芝怒道。 陈怡面色如常地道:“我以为你知情。” “现在我没有换洗的衣物,要怎么办?”王灵芝质问道。 “可让秋纹洗后,把衣物烫干。”陈怡提议道。 “好主意。”王灵芝抱着中衣,出去找人了。 方幼婷摇头叹道:“她这性子真的是……” 姜长宁和陈怡都低着头,没有接她的话。 第28章 人设 等王灵芝沐浴归来,已是亥时初,把门敲得震天响,“开门,开门。” 被吵醒的姜长宁叹了口气,怎么就跟这么一样人分到同一间房呢? “哎哟。”陈怡一不小心,从床上翻下来了。 “陈姑娘,你没事吧?”方幼婷下了床。 “我没事,方姑娘,你快去开门,别让她喊了,旁边的人都要被她吵醒了。”陈怡苦着脸道。 “哪个要死的,大半夜的在这叫魂啊?”有人嚷道。 屋间的隔房并不好,而且王灵芝的声音还大。 “已经把旁边屋里的人给吵醒了。”姜长宁淡淡地道。 “姜姑娘也被吵醒了。”方幼婷说道。 “这么大声,死人都会被她吵醒。”姜长宁拉了拉薄被。 方幼婷过去把门打开,王灵芝还不高兴地埋怨,“开门怎么开这么慢?” “小声点,大家都睡了。”方幼婷再好性子,也被王灵芝弄得生气了。 王灵芝见只有姜长宁躺在床上,陈怡板着脸,冷冷地看着她,也知犯了众怒,嘴里嘟嘟喃喃的不知道说了什么,脱了外裳上了床。 “陈姑娘,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方幼婷对陈怡笑了笑。 “方姑娘,晚安。”陈怡吹灭灯火,小心地躺下了。 黑暗中,姜长宁睁开双眼,侧转身子,看向王灵芝。 进宫头一天,就算不拘谨,也不该原形毕露。 难不成是想要树立真性情人设? 姜长宁嗤笑,只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次日早膳过后,费姑姑带着几个宫女和小内侍的出现,印证了姜长宁的猜测。 “昨儿晚上,是谁在大呼小叫的?”费姑姑沉声问道。 西殿这边的秀女,目光齐聚姜长宁四人身上。 庄清婵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姜长宁三人不约而同,都拉开跟王灵芝的距离。 不是她们不讲义气,本来就不熟,更何况又厌了王灵芝,没有必要帮她遮掩,再说也遮掩不住。 只是不知道费姑姑,会如何处置王灵芝? 费姑姑走到王灵芝面前,“昨儿可是你在大呼小叫?” “我要回房睡觉,她们把门关上了,我在叫她们开门。”王灵芝一脸错不在她的神情。 姜长宁三人都没说话,费姑姑肯定是查清楚了的,不需要她们多言。 “亥时初,才回房,你还有理了?”费姑姑冷笑,“不守宫里规矩的人,没必要呆在宫里,把她给我带走。” 几个内侍上前逮人,王灵芝被架住了,才反应过来,大喊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眼睑低垂的姜长宁眸中闪过一抹嘲讽,不是这样的,哪是那样的? 在宫里,玩真性情,实在是太天真了。 混到太后那个级别,还得装模作样呢,更何况初入宫的秀女。 就算真要弄个真性情人设,也不是这样立的啊。 “堵上她的嘴,不要让她惊扰到贵人。”费姑姑下令道。 王灵芝被内侍像死狗一般的拖了出去,把秀女们都给震慑住了。 有胆小的,还呜呜的哭起来了,颇有点兔死狐悲之感。 仅过了一天,六十名秀女就变成了五十九名,这让秀女们胆颤心惊。 费姑姑还道:“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请姑娘们引以为戒。” 姑娘们心有戚蹙然,这天的规矩学的格外认真,说话的声量都低了八度。 午时初,可以休息了,宋贵妃派宫女来,宣召宋宜柔去承禧宫,陪她用午膳。 宋宜柔在艳羡的目光中,高傲的离开静仪宫,往承禧宫去。 “当贵妃的又不是她,有什么可得意的。”有秀女酸不溜丢地说道。 没人附和她,也没人敢附和她。 回到房间,三女久久未语。 “没想到,王姑娘就这样被送出宫了。”方幼婷感叹道。 陈怡脱口而出,“要真是被送出宫,她还算……” 惊觉失言,她立刻闭了嘴。 她虽说没把话说全,但方幼婷已然听懂,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姜长宁看了眼陈怡,一个庶女怎么会对宫中之事,了解的如此清楚? 陈夫人真的是那种和善到,把庶子庶女当亲生的一样培养的人? 没调查,不了解,就全当是吧。 接下来几天,三人同出同进,相处还挺融洽的。 其实,姜长宁看得出,这两人都有上进心,想要攀扯上宋宜柔和赵惜芳。 奈何这两人各有小圈子,她们靠不上。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和她们一样和谐,好在都是一些小摩擦,没有闹到明面上来。 学规矩时,费姑姑敲打了几句,没有让内侍把人拖出去。 如是,有的人就放松了,露出本性。 这天下午学规矩的间歇时间,姜长宁三人坐在小厅里饮茶,外面不时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 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道:“你想撞死人啊?” “出事了。”陈怡小声说道。 方幼婷淡然道:“嬉闹本就易出事。” “这么大声,她们也不怕惊动了费姑姑。”陈怡叹道。 “闹不起来。”姜长宁浅笑道。 果然外面的声音渐小,过了会,人都进来了,不过有两人的脸色不是太好。 一个是住在东殿最后一间的郑玉娇,一个是住西殿第一间的甘红英。 郑玉娇是郑太保的孙女,甘红英是刑部尚书的嫡幼女。 就跟宋宜柔、赵惜芳一样,这两人也是一对爱较劲的冤家。 “当当当”三声响,间歇时间到。 秀女们齐聚正殿,费姑姑阴沉着张脸,站在前面,“《女诫》中,写了女有四行。郑玉娇姑娘,你来说说,何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郑玉娇的脸色更难看了,抿紧唇角。 费姑姑见她不吱声,冷哼一声,“甘红英姑娘,你来说吧。” “是,姑姑。”甘红英语气轻快,“清闲贞静……不好戏笑……以奉宾客,是谓妇功。” “甘姑娘知道的很清楚嘛,那么你就抄十遍《女诫》,郑姑娘就抄一百遍,明儿一早,交给奴婢。”费姑姑冷冷地道。 “我也要……”甘红英在费姑姑的目光下,改了口,“是,费姑姑。”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了。 秀女们不认识,但费姑姑认得是陆昭仪身边的宫女蔓萝。 蔓萝来此,肯定是奉陆昭仪之命,只是她来做什么? 第29章 伺寝 蔓萝走到费姑姑面前,屈了屈膝,“姑姑,娘娘要宣召一位姑娘过去陪她用晚膳,还请姑姑通融。” “不知娘娘要宣召哪位姑娘?”费姑姑笑问道。 高位嫔妃是可以召见秀女,只是皇后还没有召见任何一位秀女,陆昭仪却率先一步召见,这是要做什么? “方鹂儿方姑娘。” 费姑姑看向众秀女,“方鹂儿姑娘,请吧。” 她还真没想到方鹂儿会跟陆昭仪扯上关系,不过就算没这关系,以方鹂儿的姿色,也不会被埋没的。 方鹂儿和庄清婵住一屋,晚膳过后,姜长宁就跟庄家三姐妹碰头,庄清婵告诉她们,“方鹂儿的嫡母是陆昭仪的姨母。” 这种关系并不算亲近,陆昭仪宣召方鹂儿过去,就很值得深思。 第二天,一个消息传来,让秀女们都惊住了。 方鹂儿昨晚上伺寝了,皇上晋升她为正七品选侍。 启元宫里,皇后把手中的杯子放几上重重一放,“陆雅纹,真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安排秀女伺寝,那是皇后的职权。 “娘娘,要不要宣召一个秀女来陪娘娘用晚膳?”旁边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皇后靠在锦垫上,久久不语,她嫁给皇上五年,现在也不过二十一岁,可是……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良久,皇后道:“去把费珍传来。” 费珍就是负责管教秀女的费姑姑,没一会,她就进了启元宫,“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不必多礼了,坐下说话吧。”皇后淡淡地道。 “谢娘娘。”费珍半边屁股坐在圆墩上。 “昨儿陆昭仪宣召秀女,为何没来禀报我?” “回娘娘的话,方选侍是昭仪娘娘的表妹,奴婢以为只是姐妹闲谈。”费珍是等方鹂儿被册封后,才查出两人之间的关系,但这话,她不会告诉皇后。 皇后召费珍来,不是为了问罪,也没再多说方鹂儿的事,“秀女中,有哪个比较出众,能来陪我用晚膳的?” “若说容貌,最出众的当属杭州姜氏嫡女姜长宁。”费珍说道。 “姜长宁?这名字听着挺耳熟的,就让她来吧。”皇后同意了。 “娘娘,不可以。”宫女出声阻止。 皇后不悦地看向她,“为何?”目光锐利,难道这小蹄子有了外心? “娘娘,这位姜氏嫡女是太后娘娘的救命恩人。”宫女说道。 “费珍,你好大胆子!”皇后怒了。 “娘娘,这事奴婢不知情。”费珍跪了下去。 “不知情。”皇后冷哼,“连方鹂儿是陆雅纹的表妹,你都知道,你会不知道姜长宁是太后娘娘的人?费珍,你故意向我推荐姜长宁,你是想要做什么?” 一瞬间皇后想了很多,她一直未生育,太后本就对她不满,若再打乱太后的安排,太后指不定会让皇上废了她。 就算朝臣反对,皇上没能将她废掉,一个被幽禁、失宠的皇后,也活不了多久。 六宫无主,皇上会立谁为继后? 宋贵妃! 皇后猛然站起身来,抬脚踹向费珍。 “奴……”费珍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踹倒了。 “宋则柔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害本宫?”皇后厉声问道。 费珍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奴婢没有想害娘娘,奴婢虽然蠢,但也知道娘娘才是后宫之主,执掌凤印,就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害娘娘,还请娘娘明鉴。” 皇后沉吟不语,费珍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娘娘,秀女中,最出众的的确确是姜氏女,以奴婢浅薄的见识,觉太后娘娘让姜氏女参加选秀,肯定是想让姜氏女伺候皇上,所以奴婢以为……奴婢有罪。” 皇后冷笑,“你的见识的确浅薄。” 太后若是想让姜氏女伺候皇上,需要走选秀这一步吗? 梁贵嫔和武嫔就是太后直接送给皇上的,梁贵嫔为皇上生了三公主。 “奴婢知罪。”费珍又磕了几个头。 皇后坐回软榻上,“秀女中,还有哪些人不错?” 费珍想了想,道:“有两个秀女,还不错,一个京卫指挥使司镇抚之女沈画眉。” 京卫指挥使司镇抚是从五品官,不好拿捏。 见皇后不出声,费珍接着道:“还有一个是华阴县县令之女苏宛央。” 华阴县! 皇后唇边露出一丝浅笑,“学了十天的规矩,也该让秀女们轻快轻快些,让她们去御花园里玩一玩,找些花插。” “是,娘娘。”费珍答道。 “题目就是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皇后在说到鹂字时,咬了下牙。 费珍知皇后这是记恨上了,刚被封为选侍的方鹂儿。 方鹂儿是由陆昭仪送到皇上面前的,已然归了陆昭仪一派。 只是她刚差点被问罪,这会子到不好上眼药。 费珍带着皇后的口谕,回了静仪宫。 她一走,皇后就吩咐心腹宫女道:“查一查苏宛央,确定她和宫里其他人,没有关联,我可不想再培养一个白眼狼出来。” “是,娘娘。”宫女领命而去。 姜长宁知道明天不用学规矩,要去御花园采花插花,就一阵心烦。 插花,她会,可她不想插花。 让秀女去御花园采花,无非就是让她们等着被皇上采。 第二天,秀女们都打扮了起来。 姜长宁也没有例外,众人都打扮,她要是素净张脸,反而更引人注目。 青春是最无敌的,简单、颜色亦不出彩的秀女服穿在妙龄秀女身上,依然让她们显得婀娜多姿、娇美动人。 六月中旬的阳光炙热,即使是上午,在阳光下走动一会,也会晒出一身热汗。 秀女们不惧炎热,在园中来回走动,扑蝶采花,欢快的如同枝头的小鸟一般。 姜长宁没有她们这么好的兴致,摘了一串白花,一朵黄花,几片衬叶,就回了静仪宫。 皇上的銮驾,出现在众秀女眼前,让大多数秀女们欣喜,“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秀女擦汗的擦汗,挽发的挽发。 拿着团扇半遮面,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 ------题外话------ 最喜脑补的皇后。 第30章 海禁 御花园是什么情况,姜长宁不知道,她回到静仪宫。 在正殿外等候的费姑姑和宫女们,见状,都以为她是遗落了什么东西。 “姜姑娘,有何吩咐?”费姑姑上前问道。 “要劳烦秋纹,去帮我找一个土黄色的陶瓶。”姜长宁笑道。 “姑娘,你选好花了?”费姑姑看着她手上的花,惊愕地问道。 “选好了。”姜长宁笑,“插花不是堆花,需要很多,只需要选择合适的就够了。” 虽然她是打算应付了事,但话要说得好听,没必要落个怠慢皇后的罪名。 “姑娘说的是。”费姑姑笑道。 姜长宁进殿,秋纹去库房,为她找陶瓶。 她还没拿陶瓶回来,谢宝茵拿着花进来了,“我以为我够快了,没想到宁姐姐比我还快。” “天气太热,我身子骨弱,不想被晒出病了,就早点回来。”姜长宁笑道。 在庄家学规矩时,谢宝茵偶尔会闻到姜长宁身上淡淡的药香,对她的话,信以为真,“病弱之人,最难熬的就是夏冬二季。” “是呀,经不得热,受不了冷。”姜长宁笑道。 两人闲聊着,一会秋纹把陶瓶送来了,“姑娘,您看这个可行。” “行,很好。”姜长宁笑,水田就是这种土黄色的呀! 谢宝茵就见姜长宁简单粗暴的,用土黄色的陶瓶当成漠漠水田,那串白花就是一行白鹭。 那几片树叶就是阴阴夏木,黄花就是黄鹂。 “宁姐姐,就这样?”谢宝茵惊愕地问道。 “插花讲究的是意境,意境出来就行了。”姜长宁端详着她刚插出来的作品,觉得挺好的。 谢宝茵若有所思,也开始插花。 大约有过了半个多时辰,秀女们才陆续回来,大多都是小脸通红,香汗淋漓。 一刻钟后,外面的宫女通报道:“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贤妃娘娘驾到。” 后宫中最高品级的三位娘娘同时出现,来看秀女们的插花作品。 皇后和宋贵妃都在姜长宁的面前,稍作停留。 两人的想法,大不相同。 皇后想的是:果然是个绝色佳人,不知道太后打算把她给谁? 宋贵妃想的是:果然是个绝色佳人,绝对不能让她进后宫。 至于姜长宁插花作品,不算太差,至少做到了紧扣诗面,比那些插出繁花似景的强多了。 皇后选出了,她看得最顺眼的三个,这里面就有苏宛央。 费珍目光微闪,看到皇后是要把苏宛央推出去了。 宋贵妃也选三人,这里面有她的堂妹宋宜柔。 皇后和刘贤妃都看了宋贵妃一眼,眼中有一丝诧异,她这是想让她堂妹也进宫? 刘贤妃算是三人中,最公正的,她挑选出来的三个,当真是非常不错的,这其中就有赵惜芳。 得到三位娘娘点评的九位姑娘,将有幸陪娘娘共用午膳。 三位娘娘在宫女内侍的簇拥下离开静仪宫,被挑中的秀女,满脸兴奋,这时有人道:“是午膳,又不是晚膳,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连午膳都吃不到。”有人回怼。 两女就闹了起来,费珍冷着张脸,“来人,把她们带下去,好好教教她们规矩。” “姑姑,我知道错,你饶了我这回,我再也不敢了。”两人脑子一下清醒了。 “这是宫里,宫里的规矩是最严的,你们就乖乖下去学规矩吧。”费珍让内侍把人拖了下去。 这两个秀女一直是大错不犯,小错不乱,她早就烦她们了,今儿正好,居然敢说娘娘们的酸话,那就不必留了。 午膳过后,去陪贵妃和贤妃用膳的三名秀女都被送了回来,陪皇后用膳的三名秀女,只回来了两个。 “娘娘和苏宛央相谈甚欢,留下她陪着吃晚膳。” 吃晚膳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没想到苏宛央那个小小的县令之女,就这么飞上枝头了。” 第二天,伺了寝的苏宛央同样被晋升成了选侍。 皇上新得两位美人,身心舒畅,意气风发。 可等早朝时,皇上就很不高兴了。 在海禁一事上,晋王同意整顿沿海治安,清理走私,但不同意全面禁海。 “陛下,海者,乃渔民之田也,海滨民众赖以生存之本。海禁一开,沿海百姓无所衣食,必然为匪作歹,危害极大,肯请陛下三思而行。”晋王竭力相劝。 皇上神情冷淡,只觉得晋王是在危言耸听。 “陛下,臣以为晋王所言有理,为了让渔民能无所畏惧的打渔,为了让商船能正常停靠码头,正常交易,臣以为,可以组建一支保渔护商军。”一个武将出列道。 皇上一点都不意外郑威,会附和晋王的话。 郑威本来就是晋王,一手提拔起来的,是晋王党。 又一个武将出列,正是宋贵妃之父,骠骑大将军宋臣虎。 “陛下,臣以为禁海是必须的,是在保护那些渔民,不让他们受到倭寇的伤害。至于郑大人说组建新军,臣以为没有这个必要,有镇海军足矣。” “陛下,镇海军驻守津门,管的是渤海这一片,东海那边倭寇横行,烧抢掠夺,无恶不作,另组建新军势在必行。”郑威与之针锋相对. 文臣武将纷纷出列,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皇上重重地咳了一声,内侍见状,大声道:“肃静。” 朝臣们回列,静等皇上定夺。 皇上看了眼晋王,“此事容后再议。” 晋王微皱了下眉,又容后再议,看来皇上是打定主意要海禁。 但海禁是绝对不可以的,该如何破局? 一个海禁,反反复复两个月了都不能成行,让皇上十分恼火。 中午去福寿宫陪太后用午膳时,皇上就忍不住跟太后抱怨起晋王,“在朝上,朕的话,都没他好使。” “朕处处受制于他,究竟他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母后,朕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皇上叫嚣着。 太后等他发泄过后,才道:“他是宗室亲王,又手握兵权,想要明刀明枪杀掉他,是不可能的。” 皇上一脸颓废地坐下,他也知道要除掉晋王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就用软刀子杀。”太后笑得阴森森的。 皇上振奋地坐了起来,“母后,有好法子。” 太后微微颔首,“皇帝,就等着吧。” 皇上素知他这位生母,颇有手段,心中大安。 第31章 落水 次日上午,高燕云进了静仪宫。 看到高燕云,费珍目光微闪,太后娘娘也要出手了! 高燕云是奉太后之命,宣召姜长宁过去的。 姜长宁轻叹了口气,这种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感受,真的让人很难受。 棋子不想做棋子,那就要想办法变成下棋人。 只是现在势弱,她得忍耐。 姜长宁随高燕云去福寿宫,面见太后。 太后也很直接,见到姜长宁的第一句话,问得就是:“小宁儿啊,你怪不怪我让你进宫选秀啊?” “长宁不敢。”姜长宁垂首道。 是不敢,而不是不怪。 太后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小宁儿啊,女子这一生所求不多,不过是得一良人,终老一生。” 得一良人,终老一生,这句话没错。 但问题是,皇上是良人吗? 说他是公共厕所,都抬举他了。 “京城对长宁而言,只是暂居之地,杭州才是长宁魂牵梦绕的故乡。”姜长宁尝试自救。 没到最后一步,她还要努力争取,不能放弃。 “杭州啊,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放心吧,我定会为你挑一个良人,让他陪你回杭州的。”太后笑道。 姜长宁心念一动,这话的意思,是她不用入宫? 不用入宫,是好事。 至于指婚会被指给哪个歪瓜裂枣,等指了婚再想辙吧,总比困在宫里好运作的多。 “多谢娘娘。”姜长宁说道。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以后,我就是你的靠山,没有人敢欺侮你。” 话说得很好听,但话外之意,姜长宁不用深琢磨,就能想到。 她已被太后,打上太后党的烙印,是太后手中的一枚棋子。 就不知道她这枚棋子,太后会落在哪个棋盘之上? “娘娘,请不要再提什么恩情,吉人自有天相,长宁不过是恰逢其会。”姜长宁语气诚恳地道。。 “救命大恩,怎么能不提?” 姜长宁垂首,掩藏起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嘴上提恩,心里不记恩。 把救命恩人当棋子,这是在报恩吗? 这质问的话,姜长宁不可能问出口,只能继续与她虚以委蛇。 陪太后吃过午膳,高燕云送姜长宁回静仪宫。 费珍见状,十分不解,太后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是对姜长宁满意,该留她吃晚膳,给皇上伺寝。 若是不满意,随便打发她回来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让高燕云送她呢? 不清楚太后的意图,费珍不敢苛待姜长宁,当然也不会过份的抬举她。 皇后和宋贵妃看不透,亦不敢轻举妄动,这样一来,姜长宁在静仪宫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和平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静仪宫里的秀女只有四十二位了。 在方鹂儿、苏宛央之后,皇后又安排了两位秀女伺寝。 除了这两位,另外那十几个,都是触犯宫规被拖了出去的。 这天下午,费珍从启元宫回来,带来了皇后娘娘的口谕,“明日去御湖游湖。” 第二天,秀女们往御湖去。 湖边码头上,停着三层的大画舫。 船舫绘着大朵大朵的花卉,艳丽而耀眼。 上了船,姜长宁寻了个窗边的位置坐着。 船舫缓缓的驶离码头,在湖中稳稳地行进。 湖两边种着垂柳、芦苇等着喜湿的植物,景色清幽。 秀女们大多都在船舷处看风景,坐在船舱里的秀女就几个。 姜长宁正欣赏着风景,突听外面有人道:“又来了一艘画舫。” 她坐在靠右边的窗子,而这艘画舫在左边,她无法看到画舫上的人,也不关心那艘画舫上有什么人。 另一个画舫上是皇上带着是宗室子弟、勋爵子弟,这其中就有他的表弟,荥州郡公之子秦肇熙。 这次选秀,不仅是为了充盈后宫,还要为宗室子弟、勋爵子弟指婚。 两艘画舫齐头并进时,秦肇熙目光扫过那些含羞带娇的秀女,却没能找要找之人,小声嘀咕道:“难道她没有参加选秀?” 其他府中的公子哥也在打量着这群秀女,有的看到的自家的姐妹,报以微笑。 当着皇上的面,公子哥们不好对秀女评头论足,就怕一不小心,说到皇上看中的女人身上,那就麻烦大了。 秀女们在窃窃私语,“哪位是晋王爷啊?” “晋王爷没来。” “我还以为能见到晋王呢。” “那位穿着绯衣的公子是什么人?长得好俊俏。” “他是荥州郡公府的小郡公,太后娘娘的外甥。” 皇上乘坐的画舫驶到前面,秀女们乘坐的画舫紧随其后。 到了湖心岛,画舫靠上码头。 公子哥们先行下了船,皇上等秀女的画舫靠岸,才下船。 这时,宋宜柔找到刚才问晋王的秀女,一巴掌甩她脸上,“你是什么东西?晋王岂是你可以觊觎的?” “我没有。”那秀女捂着脸,眼泪含含地道。 “你没有最好,你要是敢,我弄死你。”宋宜柔恶狠狠地道。 “宋宜柔,晋王不是你的禁脔,你有什么资格不让别人提起晋王?”赵惜芳冷笑道。 “赵惜芳,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你果然要和我争。”宋宜柔表情扭曲,满脸狰狞,“我打死你这个小贱人。” 两人斗了这么久,赵惜芳知道宋宜柔向来粗鲁,一言不和就会动手,她往旁边避开。 宋宜柔抓了个空,扭身继续扑向赵惜芳,一副不把赵惜芳撕了,誓不罢休的架式。 她们闹腾了起来,把其他秀女吓得纷纷躲避。 “卟嗵!”一声。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落水的是吕绣桔,大家都以为她是因秀女们推掇,被连累落水的受害者。 可姜长宁站的这个角度,恰好看到她不是被推下去的,而是她主动跳下去的。 “果然凡事不能看表面。”姜长宁自嘲的低语道。 吕绣桔一直给人的感觉是柔柔弱弱,需要人保护,可她若真是胆怯的人,又怎么敢跳进水中? 姜长宁没想过拆穿她,每个人做事,都是有原由的。 落水的是秀女,下水救人的,必须是船娘。 侍卫下水救人,不符合礼数。 ------题外话------ 姑娘们,美人们,收藏啊! 祝参加高考的小朋友,个个金榜提名! 第32章 临幸 湿漉漉、满脸惊恐,呜呜哭泣的吕绣桔被救了上来,送到了皇上的面前。 娇娇弱弱的女子,本就惹人怜爱。 更何况吕绣桔还是一副出水芙蓉般,娇怯的模样。 一双含泪的眼,看得皇上心痒难耐,上前一把将人抱起。 “陛陛下。”吕绣桔的小手抓着皇上的龙袍,脸也贴了上去,唇角微微上翘。 皇上抱着吕绣桔走了,秀女中,有艳羡的,有不屑的。 姜长宁看谢宝茵脸色有些不对,以为她在为吕绣桔担心,并没有多想。 秀女们被带去了蜿蜒曲折的长廊,长廊上,雕梁画栋,有着一幅幅松图生动、形态逼真的彩画。 姜长宁很认真的看着每根枋梁上彩画,这真的是艺术瑰宝啊! 谢宝茵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宁姐姐。” 姜长宁看了她一眼,淡笑道:“别担心,吕妹妹是跟皇上离开的,不会有事的。” 有事,也是床上的事。 “宁姐姐,那是什么花开得好艳?我们过去看看吧。”谢宝茵指着廊外的一株花道。 姜长宁知她是有话要避开人说,顺她之意,走出了长廊。 就在她们走到花树下时,秦肇熙在一个内侍的陪同下,从另一条道上经过。 秦肇熙看到了姜长宁,他停下了脚步。 花树下,谢宝茵小声道:“桔子她会凫水,她能游上岸的。” 姜长宁眸中划过一抹了然,难怪吕绣桔敢跳水。 先前,她还觉得吕绣桔在宫里,没法生存。 现在看来,有心计,善伪装的吕绣桔,进宫,根本就是如鱼得水。 姜长宁摘下一朵花,转了转,轻描淡写地道:“或许是事发突然,她过于惊慌,本能的呼救吧。” “本能?”谢宝茵若有所思。 姜长宁看到花树下有只小乌龟,“你怎么爬到这里来了?是迷路了吗?” 说着,她蹲下去,拿花逗那只小乌龟。 姜长宁刚蹲下,陪着秦肇熙他们的那个内侍,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看到站在花树下的谢宝茵。 内侍笑了笑,“小郡公,魏公子他们在前面等你。” “走吧。”秦肇熙收回目光,快步离开。 他一起,姜长宁就捡起那只小乌龟站了起来,“谢妹妹,她们都走到很前面去了,我们快跟上去吧。” 只是没有皇上在,秀女们大多意兴阑珊,缺少了皇上这个欣赏者,才艺表演干脆就没有了。 游廊桥一事,就这么草草结束,回到码头上,姜长宁把乌龟放在水边,看着它爬进了湖里。 秀女们坐上画舫,重新回到出发时的码头。 下了画舫,秀女们在经过御花园时,遇到了苏宛央。 苏宛央穿着桃红绣花宫服,身边跟着四个宫女和两个内侍。 众秀女看到,连忙行礼,“见过苏选侍,给苏选侍请安。” “不必多礼。”苏宛央抬手虚扶,从众秀女身边走过,突停在一秀女面前。 这位秀女,正是与她同屋的余彩屏。 “余姐姐,我们同居一屋多日,相处甚好,余姐姐有空,来我藕香榭饮茶啊。”苏宛央唇边带笑,眼中冷淡。 “选侍宣召,小女必当奉陪。”秀女淡定地答道。 依照宫规,四品以上嫔妃方可宣召秀女,七品选侍是没有资格的。 当面被人嘲讽打脸,苏宛央目光微沉,撂一句,“你且等着。”带着宫女内侍扬长而去。 余姓秀女看着她的背景,不屑冷笑。 次日,被皇上当众抱走的吕绣桔,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后宫之人。 而且皇上对她也相当满意,而这份满意体现在吕绣桔的位份上。 吕绣桔被册封为正六品贵人,封号柔,居吉祥宫。 “没想到落一回水,还能有这造化,早知道我也落水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吕绣桔居然也能被册封为贵人。” “还有封号呢。” 后宫之中,有封号要比无封号的高半级。 各种酸话,不绝于耳。 过了两天,柔贵人吕绣桔来了,来和谢宝茵这个表姐叙旧。 看着眉宇间虽带着妇人特有媚态,却仍显稚嫩娇怯的吕绣桔。 姜长宁不由暗暗佩服,这是一个要把伪装进行到底的狠角色。 吕绣桔和谢宝茵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谢宝茵送吕绣桔出宫时,脸色如常,可见吕绣桔并没为难她。 不过谢宝茵一向对吕绣桔十分照顾,吕绣桔也没必要为难她。 接下来几天,秀女们没有初进宫时那么拘谨,而费珍也没再过多的约束她们。 有大志的秀女们,开始频繁出现在御花园,希望能偶遇皇上,这也导致一些秀女“冲撞”到宫中的贵人。 也有运气好的秀女,伍娇杏就遇到趴在地上,弄得全身脏兮兮的小女孩。 “你是谁呀?怎么弄得这么脏?”伍娇杏抱起了小女孩。 在宫里,这么大的女孩就只有二公主。 伍娇杏对小女孩的身份,已经心知肚明,暗暗欢喜,“别哭别哭,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的保母呢?” 说着,她拿出帕子给二公主擦脸。 “喵喵。”两岁的二公主是个被催生出来的早产儿,她还不会说话,走路也不稳当,却爬得飞快。 当年崔贵嫔和刘贤妃都还是贵人,身怀六甲。 崔贵嫔想抢先生出皇长子,却催生出了二公主。 刘贤妃生了皇长子,获封为妃。 “你要找猫啊,姨姨帮你一起找好不好?”伍娇杏温柔地问道。 “呀呀呀。”二公主拍着小巴掌。 伍娇杏一边帮二公主找猫,一边逗二公主。 等二公主的保母和宫女,心急火燎赶来时,伍娇杏已教会二公主喊她,“姨姨”了。 “二公主,来。”保母想要抱二公主。 “不不不。”二公主扭着身子,不肯让她抱。 于是只能让伍娇杏抱着二公主,一起回崔贵嫔住的景明宫。 伍娇杏留在景明宫用午膳,次日,崔贵嫔又召她去吃晚膳。 当晚,伍娇杏伺寝,晋升为选侍。 伍娇杏得幸的方法,让秀女们去御花园的频率更高了,只是幸运的秀女也就伍娇杏一人而已。 没有人再通过后宫嫔妃举荐,成功伺寝了。 也没有人像吕绣桔那样,找到机会,遇到皇上,成功上位的。 ------题外话------ 姑娘们,收藏啊!!!! 收藏过百,加更一章?? 第33章 指婚 这天,高燕云又一次来静仪宫,宣召了两人,姜长宁和谢宝茵。 谢宝茵有些不安,“宁姐姐,太后娘娘怎么会召见我?” “太后娘娘有权召见任何一位秀女。”姜长宁淡笑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宝茵噘嘴道。 姜长宁看着高燕云的后背,笑道:“不用紧张,太后娘娘很慈爱的。” 太后娘娘在谢宝茵面前,如姜长宁所言,表现的相当慈祥,她询问了谢宝茵家里的一些情况。 谢宝茵老实的回答了,用过午膳,高燕云把两人送回静仪宫。 七月初六一早,剩余的三十一名秀女们前往长春宫。 她们将经过皇上、太后、皇后、贵妃、贤妃的选看,决定最终的去留。 秀女分成五人一组,进到正殿内。 殿内只有太后、皇后、贵妃和贤妃,皇上因突来的战报,没能过来。 司礼内侍捧着名册,“杭州姜氏嫡女姜长宁,年十六。”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经历方海之女方幼婷,年十六。” “礼部右侍郎陈岐山之女陈怡,年十六。” “户部左侍郎庄申茂之女庄清婵,年十五。” “津门县知县陈四旗之女陈玉玉,年十四。” 秀女们一一出列参拜,太后问道:“可曾念过书?” 皇后则问道:“名字是哪几个字?” 贵妃口口声声说道:“女儿家应以针线女红为重。” 贤妃则道:“个个都长得秀丽无双。” 姜长宁这一组五人中,只有陈玉玉被留牌。 经过四人选看后,留下了十位秀女。 加上先伺寝有封号的六人,这届秀女足足淘汰了三分之一。 没被留牌的二十一名,则领了出宫牌,回府等待指婚。 陪秀女一起出宫的,还有二十一名宫女。 留在宫里的十人,因还没伺寝,统一晋升一级,成为了八品淑女。 她们若是有幸得宠,位份还能升,要不然就只能等皇上大封后宫时,才能升位。 若是既不能得宠,皇上又吝啬,没有大封后宫,那她们就极有可能一辈子困死了淑女的位份上。 姜长宁、宋宜柔、赵惜芳、谢宝茵、庄清婵、陈怡、方幼婷等人领牌,被分配了一名宫女后,收拾东西离宫。 回到庄家,庄家上下人等已等候多时。 三人不管会被指婚给谁,门第都要高过庄家。 庄老太太不敢怠慢,带领全家,迎到大门外。 “老太太不必多礼,诸位也请起吧。”姜长宁上前扶起庄老太太。 庄清婵扶起了她的嫡母吴氏,谢宝茵扶起了邹氏。 一起去了庄老太太的院子,在花厅坐下,婢女送上茶水。 邹氏就急切切地问道:“清妍在宫里还好吧?” “三姐姐在宫里很好,现在是八品淑女。”庄清婵答道。 “你们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庄老太太试探地问道。 她是想知道三人与宫中贵人来往是否密切,对指婚给谁是否有数。 这个问题,不仅庄老太太在问,其他回家等待指婚的秀女,都被家人这样问了。 “我和谢妹妹都有去陪太后娘娘用过午膳。”姜长宁淡笑道。 至于太后会把她和谢宝茵指给谁,太后没说,她也不清楚,也不好胡乱揣测。 庄清婵在宫里的表现,中规中矩,既没犯错,也没有被四品以上的宫妃宣召过。 虚情假意的聊了一会,三位姑娘带着宫女各自回院子。 “姑娘!”秀兰四婢看到姜长宁,十分激动。 主仆一月未见,十分的挂念彼此。 “芳菊,这是宫里来的柳叶,给她安排一个住处。”姜长宁吩咐道。 “是,姑娘。”芳菊对柳叶笑了笑,“柳叶姐姐请随我来。” “姑娘,那奴婢先去安顿了。”柳叶行礼道。 等姜长宁颔首同意,柳叶才随芳菊离开。 “还真是个讲究人。”拂翠笑道。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芭蕉插在古树上。”漱翡笑骂道。 “我哪有。”拂翠噘嘴道。 “行了,你俩就别斗嘴了,拂翠去看看燕窝羹可炖好了,姑娘在宫里一个月,都瘦了。漱翡,你让人去灶房提热水,让姑娘泡个澡,轻快轻快。”秀兰安排的十分周全。 漱翡和拂翠听她的话,走了出去。 姜长宁往美人榻上一躺,“还是家里舒坦。” 被人伺候惯了,没人伺候,感觉那那都不习惯。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日子一晃,三天过去了,这天清晨,指婚懿旨到了,是单独给姜长宁一人的指婚懿旨。 懿旨上都是夸奖人的话,姜长宁名门淑女,端庄秀丽,晋王赫连煜皇家子嗣,青年才俊才。 二人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太后特为二人赐婚。 有关婚嫁事宜交礼部办理,婚嫁之日定在十月初六日。 姜长宁惊愕万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嫁进王府做继妃,这何止是高攀啊! 她简直就是蹬上了青云梯,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可是没有幸福之感,只觉不寒而栗。 “恭喜姑娘,请姑娘接旨。”内侍笑道。 “长宁接旨。”姜长宁双手接过懿旨,“秀兰!” 秀兰立刻把准备好的荷包,塞到内侍手中,“大人辛苦了,这个给您喝茶。” “奴谢姑娘赏。”内侍恭敬的行礼道。 指婚懿旨已下,婚期已定,姜长宁是板上钉钉的晋王妃了。 “这旨咱家颁了,该回宫了。”内侍没在庄家多留,带着宣旨的队伍就离开了。 “宁姐姐,恭喜你。”谢宝茵笑道。 庄家人也纷纷过来说恭喜,对姜长宁被指婚给晋王,他们是意外的。 意外的不仅是庄家人,其他各府也没想到,太后会给晋王指这样一个孤女做继妃。 “皇上对晋王忌惮之心,很深啊!”说这话的是处于中立的郑国公和赵国公。 在家里等着被指婚给晋王的宋宜柔,知道太后把姜长宁指给了晋王,顿时大怒,抓起挂在闺房里的剑,就往外冲。 宋二夫人从外面进来,刚好拦住她,“宜柔,你要去哪?” “我要去杀了那个姓姜的,这样她就没办法嫁给晋王了。”宋宜柔凶狠地道。 “不许胡闹。”宋二夫人厉声喝道。 宋宜柔喊道:“晋王是我看中的。” “那又如何,现在太后已将那位姜姑娘指婚给晋王了,你就该死心,你的指婚懿旨只怕也快要到府上了,你把剑放下,不要再胡闹。” “指给谁,我都不嫁,我就要嫁给晋王。” “宜柔,你不可以这么任性,抗旨是死罪,你是想让宋家为你陪葬吗?”宋二夫人强行把宋宜柔拉扯进了屋。 第34章 秦家 晋王府收到这道指婚懿旨,就如水掉进了热油锅里,炸了。 “她怎么敢给我儿指这样一个女人?”晋王太妃无比愤怒,“该死的狐媚子。” 说着,就让侍女给她准备朝服,就要进宫去找太后说道说道。 晋王赶紧拦住她,“母妃,母妃,您别急,您听我说。” 他好不容易才促成这个指婚,可不能让亲娘坏了他的事。 挥手屏退屋内伺候的人,才道:“母妃,宫里那对母子对晋王府防备甚深,若再娶一房高门媳妇,那就是烈火烹油,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也不能给你指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呀。”晋王太妃气极败坏,“一个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的孤女,她怎么配做晋王妃?” “母妃,姜姑娘是太后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儿子故意为之,太后可以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嫁到晋王府做王妃,难道还不是门好亲事?”晋王太妃喝问道。 “母妃,或许这对有些人是门好亲事,但对姜姑娘绝对不是。母妃,她算是被儿子连累的,对她宽厚些吧。”晋王说道。 “还没进门,你就护着她。”晋王太妃不高兴了。 “母妃,儿子不是要护着她,儿子要利用她,降低宫中那对母子的戒心。”晋王解释道。 “行了,我知道了。”晋王太妃被晋王给劝住了, 晋王要娶继妃,晋王的嫂子,前任晋王的妻子乔氏,有几分失落。 虽然早知晋王续娶是必然的事,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见她闷闷不乐,心腹侍女劝解道:“娘娘,那孤女纵然有太后撑腰,嫁进府来,也得听娘娘您的。” 乔氏扯了扯嘴角,晋王府的管家大权一直在她手上,当年朴氏嫁进来后,曾和她争夺,失败了。 朴氏是安定侯之女,有强大的娘家帮衬,尚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新的继妃只是一介孤女。 可是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管家大权,她在意的是…… 挥手让侍女退下,乔氏低声唤道:“煜郎啊!” 姜长宁应付完庄家人,回到院子,就安排漱翡,“明天你去见南叔,安排人进晋王府,再让人查一查晋王府的一些情况。” “姑娘,宫里面收买的人,还要继续吗?”漱翡问道 姜长宁揉了揉额头,“继续,我嫁进了宗室王府,和宫里还得打交道呢。” 她出嫁前,太后至少还会召见她这个棋子一次。 “让南叔找人把南门街那儿的院子收拾出来。”姜长宁吩咐道。 “姑娘收拾那院子要做什么?”漱翡不解地问道。 “姜家姑娘不能在庄家出门子。”姜长宁想搬出庄家很久了,现在有了绝佳的理由。 此时不搬,更待何时? “就怕老太太不会答应,好不容易可以利用姑娘了,怎么可能会放姑娘走。”芳菊插嘴道。 “我会找时机的,秀兰,让人盯紧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的院子,我被指给了晋王,她们一定有想法的。” 姜长宁所料不差,庄老太太正和两个儿子商量着,如何借着姜长宁这个东风,让庄家更进一步。 “老太太,宁丫头的身子骨单薄,体弱多病,怕是不能给晋王孕育子嗣,得为她挑几个身子骨好的媵妾,跟她一进晋王府,您说呢?”庄申茂笑问道。 “你说的对。”庄老太太赞同,“只是这媵妾的人选,得好好挑一挑。” “儿子觉得这晋王府的继任者,最好有庄家的血脉。”庄申荣说道。 “五丫头不行。”庄老太太反对庄清媚做媵妾,不是她怜惜孙女,不愿孙女为妾,一个庶出的孙女,庄老太太还真不怎么放在眼里。 且不说庄清媚和姜长宁关系一般,就庄清媚的容貌也是个大问题。 常言道:娶妻娶贤,纳妾纳美。 做妾的,还没妻子美,怎么争宠? “四丫头不知道会被指给谁,若是四丫头也被指给晋王,那就好。”庄申茂畅想道。 “要是四丫头也被指给晋王,那就不用准备媵妾,若是四丫头指进了别的府,就把族里出色的女孩儿都找来,让宁丫头挑。”庄老太太说道。 “不论嫡庶?”庄申茂问道。 庄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能进王府是她们的造化,若是能生个一男半女,也未必不能进一步。” 话音落,婢女在外禀报道:“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宫里又来指婚懿旨了。” 从宫里回来了三人,还得接两道指婚懿旨。 三人赶紧出来,到前院去,这香案还没撤呢。 指婚的懿旨一道接一道,从宫里传出来。 赵惜芳被指给了豫王赫连峡,成亲的日子是十月二十六。 宋宜柔被指给了宁夏王赫连裘,成亲的日子是冬月初十。 送到庄家这道是给谢宝茵的指婚懿旨,她被指给了荥州郡公之子秦肇熙。 听到这个指婚,姜长宁就明白上次太后为何召见谢宝茵了。 谢宝茵和秦肇熙的成亲日子,定在了明年正月十六。 秦肇熙接到指婚懿旨,一脸茫然,“谢宝茵是什么人?” 太后姨母指婚前,为什么不询问一下他想娶什么人呢? “奉天府副将督军谢建成之女。”荥州郡公说道。 “我见过人,长得花容月貌,是个好生养的。”郡公夫人笑道。 “母亲,您知道太后娘娘要把她指给我?”秦肇熙瞪大了眼。 “知道啊。”郡公夫人笑道。 秦肇熙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您没跟我说?” “我跟你说了,太后娘娘会给你指婚一个美人儿,你乐呵呵的,你忘记了?” 秦肇熙一拍脑门,参加选秀的有几个不是美人儿? “母亲,能……”秦肇熙长叹一口气,懿旨都宣告天下了,想换人不可能了。 “你要说什么?”郡公夫人问道。 “没什么。”秦肇熙抑郁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一会,他得知姜长宁指婚给了晋王,就更抑郁了。 其他的秀女也全都被指婚了,庄掬月被指给文德伯世子谭一杰,成亲的日子是二月二十。 和姜长宁同住一屋的陈怡,被指给了晋王做夫人。 方幼婷被指给了豫王做夫人。 庄清婵被指给宁夏王做夫人。 这些做妾的秀女,要等正妻进门后,由正妻定日子才会抬入府中。 ------题外话------ 拜托拜托,美人儿,帅哥们收个藏吧,不收,我会掉出榜的。 第35章 人选 得知陈怡也被指给了晋王,姜长宁先是一愣,而后嘲讽的笑了笑,并没有多在意。 且不说晋王是续娶,就算她是原配,又能如何? 在这个一妻多妾是合法的社会里,奢求一夫一妻不现实。 吕绣桔留在了宫里,谢宝茵的婚事已定,她收拾行李准备离京回家。 距她成亲的日子,还有大半年,她不可能住在亲戚家这么久。 临行前,她来与姜长宁辞别,“姐姐成亲之日,我怕是不能赶来送姐姐了,这是我给姐姐的添妆。” 一套嵌红宝的纯金花鸟头面,就是谢宝茵为姜长宁准备的添妆。 这份礼,相当得体。 “谢谢。”姜长宁没有推辞,收下了,“不知道宫里是安排你进京待嫁,还是让秦小郡公去奉天迎娶。我就先为你准备了添妆,不要嫌弃哟。” 谢宝茵朗笑道:“有礼物收,我怎么会嫌弃。” 姜长宁为她准备的是十二枝花卉玉簪,这礼还得也恰到好处。 在谢宝茵离京的第二天下午,姜长宁小憩起来,在院子里走路锻炼,同福领着五个姑娘进来了。 五个都是庄家的姑娘,在庄家私塾曾见过,最熟悉的就是西府的庄掬香。 “表姑娘,老太太让奴婢领着几位姑娘来给您请安。”同福恭敬地道。 姜长宁一愣,给她请安?笑笑道:“不敢当。” 招呼五人进小厅坐下,婢女奉了茶水。 “宁姐姐怕是不记得我了,我叫庄妙莲,是廊上六房的。”庄妙莲第一个开口。 另外三个姑娘也赶紧向姜长宁自报家门,庄晓静、庄道丛、庄璐璐,都是庄家族人。 “宁姐姐这小厅布置的可真雅致。”庄道丛率先恭维。 “随便收拾,不值一提。”姜长宁还真没太用心布置,院名就已表明一切。 “这幅墨竹图是宁姐姐画的吗?”庄璐璐瞄上了挂在墙上的画。 “是先父遗作。”姜长宁答道。 几人东扯西拉的一通闲聊后,就离开了。 芳菊送她们出了门,回头不解地问道:“姑娘,她们来做什么?” “请安啊。”姜长宁笑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漱翡插嘴道。 姜长宁赞同的点了点头,“漱翡,明天你出去,让两位奶兄八月初,来接我出府,我估计要和庄家撕破脸皮了。” 庄家在这个时候,让五个姑娘住进庄家,打的是什么主意,值得深思。 漱翡心头一紧,“姑娘,是不是让暗一组派几个人进来?” 万一庄家铤而走险,姑娘可就危险了,还是防范于未然吧。 姜长宁哑然失笑,“漱翡,不用如临大敌。” “姑娘,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怕别的,就怕庄家狗急跳墙。”漱翡劝道。 “庄家不敢明刀明枪的来,只会用软刀子杀人,让秀兰多注意一些就是了。”姜长宁笑道。 漱翡想想道:“奴婢去叫秀兰进来。” 傍晚,姜长宁照旧去给庄老太太请安,没有因为准王妃的身份,就高傲的目中无人。 也因为姜长宁此举,才让庄家人觉得能拿捏住姜长宁,才敢动坏心思。 饭后,庄老太太笑问道:“宁丫头,这五个丫头,你瞧着可还好啊?” “老太太,我和几位姐妹不熟。”姜长宁拒绝评价。 在没确定这五人住进庄家的用意之前,她得小心应对,谁知道庄老太太话里是不是藏着陷阱。 “多多相处就熟了。”庄老太太笑道。 姜长宁笑而不语,眸色微沉,看来她留在庄家最后这段日子,不会过得太安静。 就在姜长宁暗中让婢女收拾东西,为搬出庄家做准备时,晋王府里,乔氏吩咐管事,“让人把正则院收拾出来。” 四年前,正则院修缮一新,可朴氏住进来不过一年,就病逝了。 命薄之人,无福消受。 “王爷说,正则院不用收拾。”管事说道。 “这样不好吧,那院子也有两年多没住人了,虽然每日都有人清扫,但还是要收拾一下,才好迎娶新王妃。”乔氏眼中带着一抹窃喜。 王爷对这新王妃,不满意、不重视,真是太好了。 然而这份窃喜在管事接下的话中,消失不见。 “王爷说是把东路的嘉乐院、藤萝院合并成一个大院,做新正院,给王妃住,院名等王妃入府后,让王妃取。” “咯唧”乔氏咬得银牙作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太妃怎么说?” “王爷问过太妃的意思,太妃同意的。” 乔氏挥手让管事退下,连喝了三大杯茶水,才把胸口那股不知是怨气、还是怒火给压了下去。 晋王府修缮宅院,迎娶新王妃一事,姜长宁派出去打听的人,也打听到了。 “太妃身体不好,晋王府如今管家的是悼妃。” 姜长宁眉梢微动,“是一直吗?” 悼妃是晋王的嫂子,前任晋王的遗孀。 九年前嫁给前任晋王,两年多就守寡了,膝下只有一女,被册封为郡主。 无男丁承爵,如是兄死弟及,由淮北王承了晋王爵,前晋王妃改封为悼妃。 “一直。”漱翡答道。 “嗬”姜长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继续。” 晋王没有娶妻,由悼妃管家,虽有点不妥,却勉强说得过去。 可晋王是娶过妻的,晋王妃不管家,悼妃管家,说这其中没有蹊跷,也只有蠢子才会相信。 “晋王有一位夫人,是已故晋王妃朴氏的庶妹。还有两个妾室,是太妃给晋王的,一个周氏,一个刘氏,都不曾生养。” “这位朴夫人是何时进的王府?”姜长宁问道。 “朴王妃嫁进王府半年多后进的府。” 姜长宁挑了下眉,“那两个妾室很得宠?” “晋王不贪女色,一月也就十日在后院中,朴王妃嫁进府的当晚,边关告急,晋王带兵出京了。” 若是这样,那朴王妃为什么要让庶妹入府? 一个人斗不过两个妾室,找个帮手? 不是太明白,朴王妃的用意。 姜长宁也没有过多的分析,示意漱翡继续说。 “晋王身边常使唤的两人,一个名叫曹江,一个名叫常有忠。” “悼妃从宫隶司要走了二十个婢女,有九个是南叔安插的人。” ------题外话------ 话说,你们真不收藏一下吗? 第36章 奶嫂 在漱翡向姜长宁汇报晋王府的情况时,常有忠也在向晋王禀报刚查到的一则消息,“王爷,南门街上那处宅子的主人查到了。” “是谁?”晋王挺喜欢那个宅子的,却不想被人捷足先登买走了。 常有忠笑,“是姜姑娘。” 晋王先是一愣,接着畅快地笑,“她的眼光和我一样的好。” “这几日,那处宅子有人在修缮,不知道是不是姜姑娘准备从庄家搬出来。”常有忠接着道。 晋王沉吟片刻,“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是,王爷。”常有忠应道。 中元节的前一天,周诚信的妻子苗氏、周守信的妻子罗氏联袂来了庄家。 庄老太太是不太愿意姜长宁跟周家来往过密的,但她又不能将人给赶出去。 苗氏和罗氏不仅是姜长宁的奶嫂,她们如今是良籍,是官眷,不可再视为姜家旧仆。 “姑娘对周家有大恩,周家没齿不忘,多日没来向姑娘问安,实在是不该。”苗氏面带歉意地道。 “婆母离世前,还挂念着姑娘呢,嘱咐我们妯娌要多来向姑娘问安。”罗氏补充道。 虽说周家兄弟如今守孝在家,无品无级的,但庄家也不敢往死里得罪人。 “老二家的,你陪两位周太太进去吧。”庄老太太说道。 “是,老太太。”邹氏欠身应道。 “有劳庄二太太了。”苗氏客气地道。 邹氏笑,“两位周太太请。” 宝各居内,姜长宁在和庄道丛对弈。 见到苗氏和罗氏,姜长宁十分惊喜,“两位嫂嫂怎么来了?” “给姑娘请安。”苗氏和罗氏笑着行礼道。 “嫂嫂不必多礼。”姜长宁上前扶起两人。 苗氏状似随意地扫了眼庄道丛,丰胸圆臀,看着就是个好生养的。 等邹氏和庄道丛离开,苗氏就直接问道:“姑娘,刚才与你对弈的是什么人?以前没见过。” “庄道丛,庄家族人。”姜长宁笑,“庄家接了五个姑娘过来暂住。” 苗氏和罗氏对视了一眼,“姑娘,庄家这是不怀好意啊!” “她们住进来,必有用意,但是什么用意,我想不出来。”姜长宁实言相告。 “姑娘是琼枝玉树的人,当然想不到。”罗氏恭维地笑。 苗氏压低声音道:“庄老太太只怕是想让她们做媵妾,随姑娘进王府。” “啊?”姜长宁惊愕,不怪她没想到这个。 媵嫁是古老的婚姻制度,在本朝只有公主、郡主出嫁才有资格媵嫁。 她无品级封号,依礼她的陪嫁只能是通房。 “姑娘是太后娘娘的救命恩人,太后娘娘把姑娘指给王爷,为了让姑娘能匹配上,肯定会抬高姑娘的身份的,说不定稍后就会有旨意下来。”罗氏分析道。 苗氏满眼恨意地道:“庄家真是好算计,居然想拿姑娘当垫脚石。” 媵妾的身份要比其他妾室要高,仅次于主母,而且若是得宠,在主母病故后,甚至能被扶正,所生子女,甚至可以视为嫡出。 “姑娘,不能再住在庄家,今儿就搬出去吧。”罗氏说道。 苗氏也赞同,“姑娘,搬吧。” “不急着搬,庄老太太还没跟我说这事,我还可以装装糊涂。”姜长宁若此时搬到周家去,会让庄家颜面尽失。 庄家在京里,经营数代,根基比周家强,全力打压的话,周家承受不起。 再者庄老太太年事已高,虽对她有所算计,但也有几分疼爱,能不撕破脸皮,就别撕破吧。 苗氏和罗氏劝了几句,姜长宁仍不肯就这样搬出去,无奈,苗氏只能道:“姑娘,那你万事要小心。” 姜长宁本要留两人吃饭,两人婉拒,笑道:“等姑娘搬出去了,再来陪姑娘用膳。” 送她们到院门口,两人欠身道:“姑娘请留步。” “秀兰,你替我送两位嫂嫂出去。”姜长宁吩咐道。 “是,姑娘。”秀兰送苗氏和罗氏出去。 路上,苗氏再三叮嘱秀兰,“不可以让姑娘落单,一定要保护好姑娘。” “吃的东西也要注意,最好自己煮,用的东西也要小心,多检查几遍。”罗氏觉得庄家危险重重。 “姑娘的贴身衣物,也要点好,切不可让他们拿来做文章。”苗氏补充道。 “我知道了,两位奶奶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姑娘,绝对不会让姑娘有危险的。”秀兰郑重其事地道。 苗氏和罗氏跟吴氏打了招呼,就离开了庄家。回家后,把情况说得很严重。 周家兄弟一听,姑娘处在群狼环顾的环境中,这怎么可以? “必须尽快把姑娘接出来。”周诚信沉声道。 “姑娘心善,还顾念着庄老太太,可庄老婆子却恶毒的算计姑娘,真是个老不死的。”周守信骂道。 “老二,你在家也没什么事,去监工,加钱也好,怎么样也好,让他们赶紧把南门街的宅子收拾出来。”周诚信说道。 周守信说道:“我明天就去监工,但这事你最好跟南叔说一声,姑娘可由不得庄家这么欺凌。” 第二天,周守信去南门街监工,周诚信去找姜南。 姜南,他没有见到,遇到了晋王。 晋王查过姜长宁,自是知道周诚信是她的奶兄。 心念一动,“有忠,去把他叫过来。” 常有忠走了出去,“周大人。” 周诚信当然认得他是晋王身边的人,拱手为礼,“常公公,不知有何指教?” “周大人客气,是王爷要见您。”常有忠笑道。 “是。”周诚信不能,亦不敢拒绝不去见晋王。 常有忠将人带去了茶楼的雅间,晋王正悠闲的在品茗。 “下官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周诚信行礼道。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晋王平易近人。 “谢王爷。”周诚信只坐了半张椅子。 “南门街的那宅子买了有两年了,怎么突然修缮了?”晋王开门见山地问道。 周诚信一点也不奇怪晋王会知道这事,太后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孤女指给晋王做继妃,晋王若是不查一查,那才奇怪了。 “姑娘说,姜家的女儿,不能在庄家出嫁。”周诚信不打算撒谎。 晋王笑,“庄家怕是不会那么容易让她出府。” “下官会安排人去接姑娘的。”周诚信遮掩了一下姜长宁在这中间的安排。 晋王位高权重,怕是不喜欢太有主见的女子,为了姑娘日后的幸福,他就冒领吧。 第37章 绣娘 “什么时候去接人?本王派几个人跟着去,怎么说也是本王的王妃,由不得别人扣留。”晋王说道。 周诚信眼中露出一抹喜色,“谢王爷。” 有晋王撑腰,接出姑娘就更有胜算了。 不过即便这样,周诚信还是去见了姜南。 以前不知道姜南,现在姑娘信任他,让他联络姜南,那他就要和姜南联合起来。 他把庄家接了五个姑娘进府,意图媵嫁的事告诉了姜南,“南叔,姑娘不能再留在庄家了,要尽快把姑娘接出来。” 姜南愤怒地道:“庄家行事越发的下作了。” “接姑娘的人,要多安排几个。”周诚信说道。 “放心,我会把豹一组全部调过来配合你,一定要把姑娘从庄家带出来,那怕是抢,也得把姑娘抢出来。”姜南沉声道。 姜长宁在庄家的生活,并不像周诚信他们想像中那么的危险。 庄老太太还没挑明,待她还是奉承的多。 除了庄妙莲五人不时找她讲天说地,品茗对弈,让她不胜其扰。 中元节过后,姜长宁等来了宫里针织司的人。 礼部安排针织司的人,来给姜长宁量体裁衣。 嫁进王府的秀女的嫁衣,都是由针织司的人做的,这到是省了姜长宁不少事。 等那三个绣娘量好尺寸后,姜长宁让婢女把准备好的糕点、茶水,“辛苦了,请随意用点吧。” “谢姑娘。”三个绣娘行礼道。 三个绣娘喝了茶水,喝了糕点,就要离开。 姜长宁说道:“嫁衣做好了,劳烦送到南门街的姜宅让我试穿。” “南门街?”绣娘之一不解。 “是,南门街姜宅。”姜长宁表情严肃,“我姓姜,这是庄家。” “知道了,到时候奴婢会将衣裳送到姜宅,让姑娘试穿。”那绣娘也是机灵的。 “多谢。”姜长宁淡笑道。 秀兰送三人出去,顺便塞给三人一人一个荷包,“还请多费心。” 荷包一入手,绣娘们就掂出了重量,至少十两,脸上的笑容添了几分。 回到宫里,绣娘中那个圆脸的,去福寿宫向太后禀报去庄家的事。 太后边听,手指边轻轻地在扶手上叩。 良久,她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用这个尺寸,做件县主服。” “是,娘娘。”绣娘暗喜,这是结交晋王妃的好机会。 绣娘虽想当面卖好,奈何嫁衣还没绣好,找不到理由。 好在蛇有蛇路,鼠有鼠路,绣娘还是通过她的朋友,将这个好卖到了姜长宁面前。 得知太后有意要封自己做县主,姜长宁没有过多的欢喜,淡定的带着婢女去看生病的庄清婵。 进到房间,见庄清婵眼眶泛红,便知她刚落了泪。 庄清妅则道:“宁妹妹,你也来劝劝四妹妹吧。” 姜长宁在庄清婵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四妹妹,可是担心宋姑娘不好相与?” 庄清婵绞着扇子上的流苏,不言语。 这是默认了? 姜长宁微微笑道:“四妹妹,大可不必如此忧心忡忡,你和她虽在名分上有差,但你不比她弱。” “我是庶女,是妾,那能与她相比。”庄清婵自怨自哀地道。 姜长宁笑,“四妹妹不必如此自贬,你是三品官的庶女,可她也不过是五品官的嫡女。” 若不是宋宜柔有个好伯父,堂姐是贵妃,单论父亲官职,她不比庄清婵好多少。 姜长宁接着道:“你虽是妾,可你是宫里指给宁夏王的,是有品级的,宋宜柔要拿捏你,也得掂量掂量,你不要与她作对,但也无须怕她。” “宁妹妹说的对,四妹妹,你别总往坏处想。”庄清妅苦笑,“做妾是不好,可嫁到商户家做妻,又能有多好?” “二姐姐。”庄清婵握住庄清妅的手。 “你进了王府,只要能熬出头,你姨娘在这府上的日子就不会太难,我却一辈子被府里拿捏着。”庄清妅说道。 士农工商,商户有钱无权,要依附庄家。 庄清婵被两人这么一劝,不再钻牛角尖,收拾心情,专心绣起了嫁衣,等着被抬进王府。 七月二十六日,黄道吉日,宜乔迁。 周诚信、周守信兄弟带着人来庄家了。 庄老太太听到两人是来接姜长宁的,厉声质问道:“你们不过是姜家的旧仆,有什么资格接走宁丫头?” “姑娘是姜家的姑娘,姜家的旧仆迎姜家姑娘去姜宅,有何不可?”周诚信义正辞严地道。 “宁丫头十月就要嫁进王府,怎可回杭州?”庄老太太皱眉问道。 “不是回杭州,在京里,就有宅子。”周诚信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姜家在京里有宅子?”庄老太太质疑地问道。 “这是老爷生前的安排,姑娘大了,应该回家待嫁。”周诚信说的是实话。 姜父生前的确在京里买了宅子,只不过不在南门街而已。 庄老太太被这话堵的,一时之间接不了话。 姜家姑娘回姜家侍嫁,理所当然。 姜长宁闻讯赶了过来,庄老太太看到她,着急地问道:“宁丫头,你在这里住的不开心吗?姑祖母待你不好吗?” 只要姜长宁不愿走,周诚信就没法将人接走。 “老太太待长宁自然是好的,但长宁姓姜。”姜长宁不可能如她所愿的。 “一个女孩儿独自住在外,怎么成?会惹来闲话的。”庄老太太说道。 周守信反问道:“姑老太太过虑了,老爷生前都安排好了,再说,姑娘回自己家住,能惹来什么闲话?” 庄老太太狠狠地瞪了周守信一眼,“宁丫头,姑祖母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犯糊涂,听那些小人撺掇做糊涂事啊。” 姜长宁何等聪明,她听出了周守信传递的话外之意,“先父遗命不敢违。” 话说到这份上了,庄老太太本不该再留人。 可是,庄老太太怎么肯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宁丫头,我养了你六年,你就这么不顾念情意吗?”庄老太太诘问道。 “老太太这话说的,我搬回自己家中,又不是要与庄家断亲,怎么就不顾念情意了?”姜长宁反问道。 ------题外话------ 这几天搬家,有点忙。 第38章 搬走 见庄老太太阻拦不了姜长宁,吴氏插嘴道:“你要是当真顾念情意,那就从掬香她们五人中,挑选两个,让她们陪你一起嫁进王府,伺候王爷。” 此语一出,庄老太太就知要坏事,她也年轻过,知道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自家男人身边有别的女人。 她之所以徐徐图之,一直没挑明,就是怕引起姜长宁的反感,却不想吴氏一言道破,她欲打圆场,唤了声,“宁丫头……” 姜长宁语气平静地打断她的话头,问道:“这就是老太太要我顾念的情意?” “宁丫头,姑祖母也是为了你好。”庄老太太瞬间就决定好了,若是就这样事成,姜长宁搬出去就搬出去吧。 姜长宁冷着一张脸道:“老太太的好意,长宁受不起,庄家的姑娘还是留在府上,另行婚配吧。” 陈怡是宫里指给晋王的,她阻拦不了,也不会去阻拦。 但是让她主动给晋王送女人,她做不到。 听到姜长宁拒绝,吴氏看了庄老太太一眼,“宁丫头,你年少气盛,以为有了指婚懿旨,就能一切无忧,那你就错了。” “我怎么错了?”姜长宁似笑非笑地问道。 “宁丫头,王爷身边莺莺燕燕多,光你一人,可应付不来,你得找几个可靠的帮手。”吴氏苦口婆心地道。 姜长宁还没说话,站在周守信身后的壮汉沉声道:“这位太太,我们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就不劳您操心了。” 此话一出,不但吴氏一惊,就是姜长宁也是一惊,难道这位是晋王身边的人? “这位是?”庄老太太问道。 壮汉笑笑道:“小的是伺候王爷的人,这世上,有眼的人要比瞎眼的人多,没人敢冒犯姜姑娘,进而得罪晋王府的。” 或许是畏惧晋王的权势,庄老太太和吴氏没有再阻拦,姜长宁让拂翠领人去院子里搬东西。 姜长宁看向壮汉,“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壮汉行礼道:“姑娘客气,小的在王府当差,姑娘唤小的春来。” 姜长宁愣了一下,这名字和他真的是相当不搭,忍了忍,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是不是还有一位叫秋去?” 春来笑,“是有一个叫秋去,还有夏暑和冬寒,都是王爷给赐的名。” 姜长宁抿唇忍笑,晋王取名,真是一言难尽啊! 看着姜长宁要随周家兄弟离开,庄老太太喊道:“宁丫头。” 姜长宁停步转身,屈膝行礼,“这六年多谢姑祖母照顾。” 言罢,姜长宁毫不留恋的,带着漱翡、拂翠跟着周家兄弟往二门去。 秀兰和芳菊领着人去宝各院,搬东西。 到了二门外,姜长宁正要上马车,就听人喊道:“宁妹妹。” “宁姐姐。” 姜长宁回头一看,是庄清妅和庄清婵,笑道:“二姐姐、四妹妹。” “宁妹妹,保重。”庄清妅不是多话的人,就简简单单两个字。 庄清婵含着泪道:“宁姐姐,你搬出去住,也不要忘了我们啊。” “我不会忘的。”姜长宁笑道。 三人正在话别,庄济科从外面进来,见状,“宁妹妹,你这是要去哪?” “搬家。”姜长宁冷淡地道。 “住的好好的,你搬什么家?你要搬去哪?”庄济科问道。 姜长宁听若未闻,对庄家姐妹,“你们有空可以来找我玩,我先走了。” “宁妹妹,你怎么不理我?”庄济科伸手去抓姜长宁。 “科四爷。”周守信及时拦住了他的手。 “你是谁?”庄济科不认识周守信。 “姑娘的奶兄。”周守信答道。 “一个下人。”庄济科皱眉,眼中满是嫌弃,“你要把宁妹妹带去哪?” “奉老爷遗命,接姑娘回姜家。”周守信不卑不亢地道。 庄济科脱口而出,“姜家人都死绝了,回什么姜家?” 踩着木杌上马车的姜长宁,猛然回首,厉声斥骂道:“庄济科,以为你只是口无遮拦,没想到你是心肠歹毒。像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若也能高中,入仕为官,那是朝廷之耻。” “谁说我要参加科举,入仕为官,我才不屑做禄蠹。”庄济科四十五度角仰着头,一脸傲然地道。 春来冷笑一声,“令尊也是禄蠹?” 这话庄济科不好接,也没法接,沉默片刻后,庄济科说了句,“你们这些下人懂什么。” 他一拂袖,疾步往门里走去。 庄清妅和庄清婵把头偏开,觉得嫡兄太过丢人。 姜长宁坐进了马车里,脸色慢慢的好转,总算可以离开庄家了。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南门街,停在了宅门外。 “姑娘,到了。”周诚信没让马车直接进门,是想让姜长宁看大门上的匾额。 姜长宁下马车,抬头看到匾额上写着“姜宅”,笑道:“是父亲的字。” “从桂枝巷拿来的。”周诚信笑道。 “诚信哥有心了,多谢。”姜长宁笑道。 “应该的,姑娘进去吧。”周诚信上前敲门。 门还没开,就听有人唤道:“姜姑娘。” 周诚信、周守信等人看了过去,纷纷行礼,“见过王爷。” 姜长宁有点意外,没想到晋王派了手下来,本人还会在这儿出现,见他走过来,屈膝行礼道:“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姜姑娘不必多礼。”晋王收拢手上的扇子,伸手虚扶,“知你今乔迁新居,特来道贺。” “王爷太客气了。”姜长宁向后小小的退了一步。 “这是我的贺礼。”晋王看着面前清新脱俗的少女,笑容灿烂。 姜长宁看到晋王身后,抬着两盆半人高的万年青的四个下人,笑道:“谢谢王爷。” “不请我进去坐坐?”晋王笑问道。 姜长宁垂首道:“王爷请。” 两人是名分已定的未婚夫妻,只要在迎亲前七日不见面,这样当众相处,就不算逾礼。 进了宅子,姜长宁想了想,对晋王道:“王爷,请借一步说话。” 晋王有点意外,但还是笑道:“好。” 两人先进了厅,姜长宁直接道:“王爷,我只是一介孤女,担不起王爷如此抬爱。” 派下人去庄家帮她撑腰,又亲自来道贺,让她受宠若惊。 第39章 媵嫁 “担不担得起,本王说了才算。”晋王认真地道。 “王爷就这么愿意娶一个孤女做继妃吗?”姜长宁希望他能抗旨。 “姜姑娘是嫌弃本王是续弦?”晋王反问道。 “不是。”姜长宁就算嫌弃,也不能承认啊。 晋王看着她清丽的脸,柔声笑道:“姜姑娘就安心,等小王来迎娶你过门吧。” 姜长宁也知她和晋王的亲事,势在必行,也没什么可与晋王多言,从厅里走出来,对周氏兄弟道:“劳烦两位兄长替我招呼王爷。” 言罢,她就领着婢女,随苗氏和罗氏往内院去了。 晋王等姜长宁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他有一个小小的发现,除了选秀那次,其他几次,姜长宁总戴着一枝羊脂白玉如意簪。 这个小发现,让晋王心情愉悦。 姜长宁没想到晋王会如此细心,她正在打量着新居。 虽然她在这里,住的时间不会太长。 这个宅子比起其他大户人家要小的多,仅一亩地。 不过原主人相当有情趣,把宅子收拾,步步是景。 大小院子有五个,阁楼两座,一方池塘、三座假山、四个花园、一处水榭。 走着走着,忽闻阵阵的桂花香,姜长宁环顾四周,却没看到桂花树。 正纳闷,转过弯,就看到角落处,堆砌着湖石,湖石种着一棵桂花树。 “还没到八月,这早桂就开花了。”姜长宁笑道。 “就这一棵桂树开了,园子里那几棵没开。”苗氏笑道。 说话间,她们进了正院,这是个三进院落,里面摆放着全套的花梨木家具。 天气炎热,房屋角落摆着冰盆,进门就感觉到了清凉,暑气顿消。 “姑娘,您看这样布置,可还行?”苗氏小心问道。 姜长宁笑,“布置的很好,我很喜欢,大嫂,辛苦了。” 苗氏闻言,放下心来,笑道:“不辛苦,应该的。” 虽然晋王知道姜长宁不会出来,但还是留下来吃了午饭才离开。 “春来,你和他们四个都留下来。”晋王吩咐道。 “王爷,下官安排了人保护姑娘,绝不会让姑娘有任何危险。”周诚信说道。 晋王盯着他,“本王没有质疑你的能力,但本王的王妃,本王不想任何人冲撞了她,明白了?” “下官明白了。”周诚信答道。 晋王带着余下的随从,出了姜宅,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内院里,姜长宁已上床小憩。 半个时辰后,她被婢女叫醒,梳洗后,出来见姜南。 姜南是姜老太爷收养的孤儿,原本的名姓已不知,姜老太爷就让他姓姜,当成儿子一般的养大。 “姑娘。”姜南已有一年多没见到姜长宁了,激动地唤道。 姜长宁笑着回应,“南叔。” “姑娘总算离开那个泥坑了。”姜南对贪婪的庄家人,没有一点好印象,“姑娘搬出来,那个老太婆就没拦着?” “有拦着,不过我带着晋王爷的随从一起去的,她拦不住。”周诚信笑道。 “还算有心。”姜南对晋王这个侄女婿是不满意的。 姜长宁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做人的继妻,那怕那个人是王爷。 周守信说道:“是挺有心的,王爷刚还亲自来到贺,那两盆万年青是贺礼。” 姜长宁嫁进王府已是定局,得王爷看重,是好事。 “这礼的喻意不错。”姜南说道。 周诚信摸摸鼻子,有点胆怯地小声道:“王爷还留了五个人保护姑娘。” 姜南脸色肉眼可见的变黑了,“不需要他的人,他这是想要监控姑娘,你为什么要同意?” “南叔,这事由不得诚信哥同不同意。”姜长宁说了句公道话。 “别让那五个人靠近姑娘。”姜南瞪着周诚信。 “那五个是阉人。”周诚信补充道。 “阉人也不行。”姜南冷哼,“筱春,你给我听好了,姑娘要是出门,跟着的必须我们的人。” “是,南叔。”筱春是负责留在姜宅保护的人。 怕影响到姜长宁的闺誉,姜南安排保护她的人全都是女子。 姜长宁就这样安静的在姜宅住下了,庄清如得知她搬出来的消息,急忙赶回了娘家。 “母亲,怎么就这样任由她搬出去了?”庄清如见到吴氏,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然呢?连老太太都没能拦得住。”吴氏没好气地道。 “母亲,不能就这样,我们家好歹养了她六年啊。” “你有什么好主意?” 庄清如笑,“媵嫁。” 吴氏嗤笑,“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这事不成。” “怎么不成,这是好事啊。” “老太太早就想到了,接了五个丫头来,指望宁丫头从中挑选两个带去王府,宁丫头一个都不肯要,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哎哟,母亲啊,若我是她,我也不愿带庄家的女孩儿。” “为何?”吴氏不解。 “她在京里,没有旁的亲友,全都要依仗庄家,她带庄家的女孩儿进王府,庄家会帮谁?庄家跟谁更亲近?” 吴氏恍然大悟,转而又道:“可要是不带庄家女孩儿,那就没必要媵嫁了。” “母亲,可以让她带与我们有关,却和庄家无关的呀。” “你这是什么意思?” “巧珍表妹,明年就要及笄,可说好人家了?” 吴氏眼中一亮,“到是个合适的人。” “母亲和姨母说说,说好了,我带巧珍表妹去见宁表妹。”庄清如笑道。 “好好好,我明儿就去找你姨母去。” 次日,吴氏就去了金家。 金吴氏是庄吴氏的胞妹,三年前,丈夫亡故,带着子女入京,依附兄姐生活。 听到吴氏想要金巧珍去做媵妾,金吴氏是有些不愿意的,“与人做妾,平白低人一等。” 吴氏哂笑一声,“妹子这话说的,宫里,除了皇后,其他的全是妾,那里低人一等了?” 金吴氏语噎。 “再说了,这媵妾和一般的妾室,可不一样,巧珍要是生下一男半女,别说晋升侧妃,就是做正妃也是可以的。” 金吴氏沉吟片刻,“那就听姐姐的。” 金吴氏让婢女把金巧珍唤了来,把事情跟她一说。 金巧珍听罢,“谢姨母想着我,巧珍愿做媵妾。” 晋王啊,京里女儿家企盼的良人,能做他的妾,她甘之如饴。 吴氏带着金巧珍回了庄家,第二天,庄清如就迫不及待的,带着金巧珍往南门街去。 ------题外话------ 庄家人没那么容易死心的。 第40章 县主 不过庄清如和金巧珍没能见到姜长宁,秀兰出来应付她们的,“姑娘去周家,拜祭周妈妈去了。” “那我们明日再来,你告诉宁表妹,让她在家等我。”庄清如说道。 “庄大姑奶奶有什么话,可以告诉奴婢,奴婢会帮着转告,若没什么重要事,庄大姑奶奶还是不要过来了,我家姑娘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秀兰看着站在庄清如身边的金巧珍,就知道庄清如打得是什么主意,才不肯让她们见姜长宁,给姜长宁添堵。 “混账,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庄清如怒斥道。 秀兰淡定地道:“送客。” 言罢,不再理会庄清如,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庄清如高声喊道。 几个粗使大力婆子,拦住了她,“庄大姑奶奶,请吧。” 庄清如不愿与下人们撕扯,只得先退出姜宅。 “如表姐,现在怎么办?”金巧珍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情形。 “等着,我就不信她不回来。”庄清如咬牙切齿地道。 七月烈日,那怕马车在阴凉处,也仍然让人热得喘不过气来。 等了一刻钟,两人满脸通红,大汗淋漓。 庄清如不得不说道:“我们明儿再来。” 金巧珍没出声,她觉得明天,也见不着姜长宁。 如她所料,连续来了三次,都没能见到人,金巧珍算是知道要她做媵妾的事,是她姨母的想法。 金巧珍不肯再跟着庄清如去姜宅,“这事不成,如表姐,还是另找旁人吧。” 吴氏和庄清如谋划此事不成,气得半死。 偏生这事,让邹氏知道了。 邹氏跑去庄老太太面前,上吴氏的眼药。 庄老太太把吴氏叫来,一通臭骂,“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物。” 吴氏被骂得抬不起头,也不敢辩解。 庄家人怎么内讧,都与姜长宁无关。 八月初一,姜宅的大门被人叩开了。 知道是来宣读太后娘娘懿旨的内侍,姜长宁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该来的总归是来的。 太后册封姜长宁为淳安县主,淳安县就在杭州。 姜长宁挑眉,太后挺大方啊,居然封她为有实禄的县主,而不是空有名号的县主。 “这么大颗的甜枣,也不怕噎死我。”姜长宁垂眸看着县主服上的金丝绣花,唇边是淡淡嘲讽的冷笑。 “恭喜姑娘,不对,应该叫县主。”几个婢女喜气洋洋地道。 “什么县主不什么县主,继续叫姑娘,听习惯了。”姜长宁转身往内院走去。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赶紧让人把香案搬走。 姜长宁获封县主,京中各府都收到了消息,反应各异。 宋宜柔最是不屑,“一介孤女,她也配。” 在修剪花枝的晋王太妃,搁下剪刀,不屑地道:“她就是封为了郡主,也配不上我儿。” 翻看账册的悼妃乔氏,冷笑,“太后娘娘还真是会给她做脸面。” 陈怡则感叹道:“可真是好命啊。” 吴氏在抱怨庄老太太,“那日,老太太就该更强硬些,不让宁丫头搬出去的。” 庄老太太白了她一眼,“有晋王府的人在,你到是强硬啊。” “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假冒的。”吴氏犟嘴道。 “你假冒一个让我看看。”庄老太太没好气地道。 吴氏不吱声了,邹氏抿唇笑了笑,“老太太,表姑娘如今是县主了,是不是准备一份贺礼啊?” 庄老太太想了想,“是该准备一份贺礼,老二家的,你去送贺礼吧。” “是,老太太。”邹氏得意地瞥了吴氏一眼。 廖氏在一旁,欲言又止,她也想去看看姜长宁,可是她知道庄老太太和吴氏不会让她去,黯然垂下头。 偏生回到院子里,不懂事的庄念纭还问她,“娘,我们能去看表姑吗?” “以后有机会,我们会见到的。”廖氏看向窗外,或许她还能依靠姜长宁,让她带着女儿离开庄家。 下午,邹氏就带着一份礼物,往南门街去。 庄清如是同辈,姜长宁可以强硬的不见。 邹氏到底是长辈,姜长宁不好将人拒之门外,“二太太怎么过来了?” “老太太一直挂念着表姑娘,自表姑娘搬出来,老太太就茶饭不思的,特意打发我来看表姑娘。”邹氏亲热地道。 “劳老太太挂心了,我一切都好。”姜长宁淡笑道。 “要有什么事啊,就让人去知会一声,你表二伯、三哥哥虽没大用,跑跑腿还是可以的。”邹氏笑道。 姜长宁笑笑,没接她这话。 “清如带她表妹来的事,家里并不知情,都是大太太自作主张。”邹氏辩解道。 “那几日,我都去周家了,没见到如表姐,不知此事。”姜长宁淡然道。 东一句,西一句,邹氏竭力表现了她、庄家人对姜长宁的关心。 姜长宁客客气气,全都虚应着。 次日,新鲜出炉的淳安县主,穿戴着崭新的县主服饰进宫谢恩。 在宫门处,姜长宁遇到了晋王。 晋王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姜长宁,唇角上扬。 姜长宁穿清雅服饰时,会给人一种飘逸出尘之感。 穿粉嫩服饰时,则会显得娇俏可人。 今天穿着稍显厚重的正红色县主服,衬得她十分的端庄大气。 这让晋王,非常期待看到姜长宁穿上嫁衣的模样。 “县主。”晋王含笑打招呼,目光落在姜长宁的发髻上,今天她没有戴那枝如意簪。 姜长宁微微屈膝,“王爷。” “进宫谢恩?” “是。” “县主请。” “王爷请。” 这个时代可没有女士优先,她要敢走在晋王前面,那是僭越。 晋王往进宫的甬道走去,姜长宁落后半步,与之同行。 “没有经过你同意,就留下春来他们,你不会怪我多事吧?”晋王问道。 “王爷是好意,宅子里全是女眷,留下他们能震慑住外人,我该向王爷道谢才是。”姜长宁浅浅笑道。 晋王停步回头,“真想谢我?” 姜长宁抬眸看向他,“真想谢。” 晋王抬腿往前走,“请我吃饭。” “啊?”姜长宁愕然。 晋王迟疑地道:“那我请你吃饭。” 姜长宁莞尔,“虽然我还没拿到县主俸禄,但请王爷吃餐饭的银子还是有的。” 到了宫内门,晋王上步辇前,道:“县主可要记住,你欠我一顿饭。” “淳安不敢忘。”姜长宁欠身道。 等晋王的步辇走出一小段距离,姜长宁才上了她的步辇,往福寿宫去。 ------题外话------ 注:小县主还没拿到俸禄,就被人讹了一顿饭。 第41章 严氏 在福寿宫门口,接姜长宁主仆的,依旧是高燕云。 “见过县主,县主万安。”高燕云行礼,“恭喜县主。” “高姐姐客气。”姜长宁扶起她,顺手塞了个荷包,“同喜。” 高燕云轻捏了一下,是个馃子,笑道:“县主快请进去吧,娘娘在里面等着您呢。” 进了宫门,高燕云领着姜长宁主仆,往太后日常起居的东侧殿去。 “娘娘,淳安县主来了。”高燕云站在门外禀报。 “让她进来。”太后在里面道。 姜长宁进去就看到太后,穿着深蓝色常服坐在临窗的炕上,炕旁跪坐着个宫女,在陪她下棋。 “给太后娘娘请安。”姜长宁虽有了品级,但今日她是来谢恩的,仍然要行大礼。 “燕云快把人扶起来。”太后笑,“我记得你是会下棋的,陪我对弈一局吧。” 高燕云上前扶起姜长宁,姜长宁代替那个宫女,坐要炕边边上,跟太后对弈。 姜长宁的棋艺一般,主要是她不喜钻研,只是偶尔拿来消磨时光。 “你们俩跟我出来。”高燕云把秀兰和柳叶带了出去。 宫女送茶水进来,姜长宁端起杯子,假装喝了一口。 她牢记彭姑姑说的话,在宫里,尽量不要吃喝。 “啪”太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小宁儿,怎么突然搬出庄家?” 姜长宁站起来,“回娘娘话……” “不必如此拘谨,坐下说话。”太后笑道。 姜长宁只得坐回炕边,“回娘娘的话,长宁姓姜,客居庄家可以,从庄家出嫁,失了礼数。” “不是因为庄家要让你带媵妾进王府?”太后尖锐地问道。 姜长宁神色未变,低垂的眸中,精光微露,“搬家时,才知道庄家打这个主意,先前并不知道庄家有此意。” “小宁儿,善妒是女子的大忌。”太后盯着姜长宁,目光锐利。 “娘娘,非长宁善妒,实乃是庄家挟恩求报,令长宁厌恶。”姜长宁话中有话,她可从来没有挟恩求报。 “是这样啊。”太后笑了笑。 这个说辞,姜长宁不在乎太后是否相信,能应对的过去最好,应对不过去,太后要再指两个媵妾,她也无所谓。 太后喝了几口茶水后,“淳安,你可我为何给你这个封号?” “回娘娘话,长宁以为,淳是笃厚、朴实;安是静止、稳妥。淳安就是朴实稳妥。”姜长宁只说字面意思。 “能做到朴实稳妥就好。”太后越过这个话题,“小宁儿,柳叶可还得用?” 姜长宁欠身道:“回娘娘话,柳叶很帮得上忙。” 近一个月了,她故意把柳叶晾在一边,不闻不问。 柳叶还算识趣,挺老实本分的。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表面。 “她的规矩学得还不错,等你嫁进了王府,她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太后笑道。 姜长宁低垂的眸中,划过一抹了然,柳叶果然是太后放在她身边监视她的。 太后会直接挑明,也是认准了她没法反抗。 姜长宁轻轻将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盘上。 太后未必太小瞧人了,棋局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柳叶,她暂时不会动,但想监视她,又或者凌驾在她之上,没门。 “这晋王府的事,小宁儿知道多少?”太后问道。 “回娘娘话,接到指婚懿旨后,长宁让人打听了一下,只是晋王府门规森严,所知有限。”姜长宁眉尖微蹙,一脸苦恼地道。 “这晋王太妃可是厉害人,你当然打听不到了。”太后笑道。 姜长宁抬眸看着太后,央求地道:“娘娘,告诉长宁吧。” 太后笑,“晋王太妃娘家姓严,你想到了什么?” 姜长宁沉吟片刻,“蜀郡严氏。”姜长宁答道。 “晋王太妃不仅出身蜀郡严氏,她还是昭献皇贵妃的侄女,若不是昭献皇贵妃无子,又早逝,光宗能否坐上这个位置,还是未知数呢。” 姜长宁眸光微动,没想到太后会如此直言不讳的说起宫廷秘事。 光宗,也就是先帝。 在位时间十六年,算不上明君、仁君,也不是昏君、暴君。 以他在位期间的所作所为,后代的史学家对他的评价,不会太高。 他不仅平庸,还重用外戚,致使尾大不掉,引发承隆之难。 “老晋王当年一共册立过四位侧妃,前后共有七位夫人,可是晋王府除了严氏所生的两子,再无所出,严氏的手段,由此可见一斑。” 姜长宁眉尖微蹙,晋王太妃固然手段了得,但老晋王是不是也太好色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晋王想来,也是个贪花好色之徒。 “严氏曾想把侄女嫁给长子,可孝宗帝把乔氏女指给了赫连烽,这乔氏是开国功臣乔辅之后,据说她为人恭谨、温顺。”太后哂笑两声,满是嘲讽。 “这个没听过,到是听说她治家有方。”姜长宁笑道。 太后正颜道:“长宁,那是晋王府,你才是名正言顺的晋王妃,中馈就该由你来管,可明白?” “长宁明白。”姜长宁欠身,不就是让她和悼妃争中馈之权。 “乔氏嫁进王府已有九年,根深蒂固,但你无须畏惧,我将你指婚给晋王,就不会看着人欺凌你。” 姜长宁起身跪下,“多谢娘娘,娘娘对长宁的厚爱,长宁没齿不忘。” “好孩子,快起来。”太后满意地笑道。 太后要说的话说完了,这盘棋也就下完了。 “长宁告退。”姜长宁带着太后赏赐的东西,领着两个婢女出宫。 她前脚刚走,皇上后脚就来了。 皇上看到宫女托盘上的茶杯,“母后的客人,已经走了?” “走了,皇儿,知道是谁吗?”太后笑问道。 “谁啊?”皇上顺嘴问道。 “就是指给晋王的淳安县主。” “淳安县主啊,刚儿臣还和晋王说起她呢,听晋王那话里的意思,他有点埋怨母后,说娶个没根底的孤女回去,家里可以省心,现在有了封地封号,反到是个麻烦事。” 太后得意地笑,“就是要他麻烦,就是要他内宅不宁。” 皇上也笑了起来,“母后这招棋,用得妙。” “藩王之乱,历朝皆有,虽孝宗不让亲王就藩,可就算把他们困在京里,他们也不会安分守己,对藩王的防范是非常有必要的。” 皇上深以为然,“母后说的是。” 晋王就是心头大患,只有解决了晋王,他的皇位才稳固。 被母子俩忌惮的晋王出了宫,往东边定阜街的琅环书铺去了。 第42章 中秋 琅环书铺有五层,一二层,招呼普通客人,三层珍藏着珍贵的古籍,想上去,得经由店家同意了。 四层、五层,能上去的人,屈指可数,而这其中就有晋王。 晋王独自上了五楼,随从留在四楼。 五楼有四间房,晋王走到最里面那间,推门而进。 房间里已有一个人,见晋王进来,他站起身来,拱手道:“王爷。” 如果皇上在,必然会认出,此人是昨儿他召见、今天应该离京的西北府军守卫副将雷超。 “久等了。”晋王含笑颔首,“坐吧。” “王爷,昨儿陛下问起了西北府的军务,似对募兵的人数有所不满。” “他不是不满,是想派人接管,在见过你之后,陛下又召见了禁军副统领。”晋王轻描淡写地道。 雷超心中一凛,听此言,便可知王爷对御前的事,了如指掌,还好他没想过隐瞒。 在雷超跟晋王碰面之时,回到姜宅的姜长宁,打发走柳叶后,吩咐秀兰,“去把筱春叫过来。” 一会,筱春进来了,行礼道:“姑娘,奴婢来了,请姑娘吩咐。” “安排几个机灵的,盯紧柳叶,查出她是如何向宫里传递消息的。”姜长宁脸色微沉,“我可不想今儿晚上我吃什么,明早上宫里的人就知道了。” “姑娘,她敢往宫里传姑娘的消息,不如将她给解决了。”筱春做了个割颈的动作。 “没那么简单,她是太后的人,杀了她,会引起太后不满,太后暗中派人来,更加难防,还不如就盯她这明面上的人。” “奴婢知道,奴婢会让人盯紧她,让她一个字都传不出去,就算要传,也是姑娘要她传的。” “筱春,你说的对。”姜长宁笑,“好了,你去忙吧。” 筱春行礼,退了出去。 时光如流水,转眼就到了十五,中秋佳节。 “姑娘,邬大叔打发人送来了两大篓螃蟹。”拂翠笑着进来禀报:“奴婢让她们把螃蟹送到厨房去了。” 中秋前后,螃蟹最肥。 姜长宁想到美味的螃蟹,顿时口齿生津,笑道:“让崔娘子温一壶烧酒。” 拂翠笑应着,退了出去。 中午,姜长宁是在池塘边的水榭里吃的午餐,“没外人,都坐下来,一起吃。” 四婢道过谢,落了座,但都只坐了半张椅子。 清蒸出来的螃蟹,原汁原味,最大限度的保留了螃蟹的清鲜美味和营养。 用蟹八件,取出蟹壳,吃了蟹黄,取出蟹肉,蘸上特制的酱汁。 螃蟹性寒,秀兰等她吃完一个螃蟹,赶忙端起小酒杯,“姑娘,喝口酒,压一压。” 姜长宁就在她的手上喝了两口酒,向后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悠然道:“喝着温热的酒,吃着鲜美的蟹,吹着和暖的风,赏着最美的景,真真是人生乐事。” 在庄家,她是压抑的,搬出来后,她是恣意的。 只可惜,这种好日子,仅有短短数月。 喝到微醺,姜长宁举杯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哎呀,还是没有月亮。” “等晚上就有了。”拂翠憨笑着接话道。 姜长宁摇摇晃晃站起来,“姑娘。”打了个小酒嗝,“晚上带你们出去游街放河灯。” “姑娘可吃好了?吃好了,就去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晚上才能出去。”秀兰擦干净手,上前去搀扶姜长宁。 姜长宁被送回了房,秀兰让小婢女打来温水,替姜长宁洗了脸,散了头发,哄着她上床睡下了。 等姜长宁睡醒,已是申时正。 秀兰让人备好了水,让姜长宁沐浴,洗去一身的酒气汗味。 酉时初刻,吃过清淡的晚饭,姜长宁命芳菊,拿来了一套早就准备好的浅蓝色儒生服。 姜长宁换上儒生服,却仍然能让人一眼看出她是个女子。 乌黑的长发,用玉簪束在头顶。 着男装的姜长宁拿的是折扇,扇面绘着碧海蓝天山水图。 “走了。”姜长宁带着四婢,还有负责保护她的几人,离开姜宅,往濯缨台。 “哇,没想到晚上,街上也这么热闹。”拂翠惊呼道。 “今天过节,不宵禁,平时,可没这么热闹。”筱春不像四婢终年被困在庄家不得外出,她对街坊上的事十分的熟悉。 街道上人来人往,嘈杂而拥挤,两边的摊贩在高声叫卖着各类糕点、小玩意儿。 玉带河畔,已有姑娘在放河灯。 岸边,杨柳依依,挂着小巧玲珑的灯笼,在河风中,闪烁不定,像极了天上的星星。 远远的看去,与天相接,似银河乍泻。 “好美哟!”芳菊扭头问姜长宁,“姑娘,您能画出来吗?” “试试看吧。”姜长宁笑道。 此时的濯缨台上,坐满了喝茶听书的人。 晋王独坐窗边,眼睛看着窗外,手里把玩着汝窑茶盏。 淡淡的青色茶盏,似玉非玉,衬得他的手,愈发的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见王爷百无聊赖,常有忠低声道:“王爷,谷……” 话刚开头,就见晋王精神一振,唇角上扬,笑道:“还真是顽皮。” 原来晋王看到了穿着男装,带着婢女朝这边走来的姜长宁。 晋王将茶杯往桌上一搁,起身就走。 常有忠赶忙掏出一块碎银丢桌上,跟在晋王身后,“王爷,您慢点,天色已晚,仔细足下打滑。” 晋王脚步匆匆,越过那些和他打招呼的人,直奔濯缨台下。 可是,街上人头攒动,芳踪难寻。 “王爷,女儿家来此,都是为了放河灯。”常有忠提醒道。 晋王抬腿就往河边走,刚走了几步,就听一个惊喜的女声喊道:“王爷。” 晋王停步看去,喊他的女子,他不认识。 女子身边的两个男子,他认得,是礼部右侍郎的长子和次子。 那这女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陈大郎、陈二郎带着妹子,走过来向晋王行礼,“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不必多礼。”晋王随意抬了下手,就准备越过他们,继续去河边寻人。 陈怡突然说道:“姜姑娘,不是,是淳安县主。” 晋王就看到,灯火阑珊处,纤瘦窈窕的少女托着盏莲花灯,笑意盎然。 姜长宁并没听到陈怡的话,她只是刚买好了河灯,转身,好巧不巧,就瞧见了陈怡,也看到了站在她身边的晋王。 第43章 错失 见晋王陪着陈怡,姜长宁一点情绪都没有,就跟着没看到晋王他们似的,轻盈的转身,托着莲花灯往河边去。 晋王正要追过去,陈怡来了句,“淳安县主怎么穿着男装?离经叛道的。” “女子穿男装有何不可?”晋王语气冷淡,抬腿就走。 陈怡欲要说什么,然晋王已走开。 晋王虽追得快,可姜长宁走得也不慢,他又错失她的行踪了。 好在知道姜长宁买了河灯,肯定会去放,他直接往河边去寻人。 街上人来人往,穿淡蓝色服饰的人,亦多不可数。 举目四望,不见佳人。 晚风徐徐,带着水汽,还有淡淡的脂香。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晋王找到了站在河边,捧着灯在许愿的姜长宁。 柳条随风飘动,河面波光粼粼,站在灯影中的人儿,袅袅婷婷,身形婀娜有致。 姜长宁弯腰将莲花灯放下,手轻轻一推,莲花灯飘飘荡荡往河中间去。 “姑娘,晋王在那边,瞧你许久了。”秀兰小声道。 姜长宁抬眸看去,身着月白锦服的俊美男子,束手而立,唇角含笑,目光温柔。 脑子里突然浮现一句诗,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的颜,的确不错,但太花心。 姜长宁收回目光,“不早,我们回去吧。” 言罢,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姜……县……”晋王轻呼,又觉不妥。 追赶了几步,但有护卫们的阻拦,姜长宁已然远去。 “她没有看到我?”晋王似自问,又似问随从。 “灯影、月影、人影重重,晃花了人的眼,县主才没有看到王爷。”常有忠分析道。 晋王沉吟片刻,“可我怎么觉得她在生气?” 生气? 县主有吗? 常有忠说道:“王爷,这大过节的,县主出来游玩,应该很开心,没什么可生气的地方。” 晋王也不确定姜长宁是不是真的翻了个白眼,只得闷闷又找了一圈,只是这次没找到人,只能回王府。 晋王进书房坐下没多久,就有婢女送来了醒酒汤和夜宵。 悼妃乔氏每天都会让小厨房,为晋王准备夜宵。 “夜宵是什么?”常有忠问道。 婢女答道:“是鸡汤小馄饨。” “醒酒汤不必了,爷今天没有喝酒。”常有忠将小馄饨端了进去。 晋王挥挥手,“不吃,拿出去。” 看来没能跟淳安县主说上话,王爷相当郁闷啊! 乔氏很快就从厨房那边,知道晋王没有喝醒酒汤,吃夜宵。 “王爷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乔氏问道。 “娘娘,奴婢不知。”婢女答道。 “常有忠和曹江的脸色如何?”乔氏接着问道。 “如常。” “你可曾听到他们说今晚出去见什么人了?” “奴婢不曾听到。” 乔氏问了七八个问题,都没得到她想得到的答案,讪讪地打发婢女离开。 中秋节过后的两日,针织司的绣娘带着嫁衣来了。 尺寸丝毫不差,相当合适,只是姜长宁却道:“加宽三寸,亲迎的日子,天气已冷,我得往里面加厚衣裳。” “还是县主考虑的周全。”绣娘讨好地笑道。 “辛苦你们改一改。”姜长宁在婢女的伺候下,把翟衣脱下,换上自己的衣裳。 “能为县主做衣裳,是奴婢们的福分。”绣娘笑道。 “天气热,喝点冰镇的果汁,再回宫吧。”姜长宁客气地道。 “谢县主赏。”绣娘屈了屈膝。 姜长宁笑着离开了,自有婢女招呼她们,给她们塞荷包。 宫里这些人,看似普通,实则个个不简单,盘根错节的,谁知道那个庙头管用呢,所以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赵惜芳也懂,针织司的绣娘来给她量尺寸做衣裳,赵家也是好好招待,不敢得罪。 量好了尺寸,赵惜芳状似随意地道:“没想到淳安县主的嫁衣,这么快就做好,我还以为得多等些时日呢。” 她一直以为晋王妃这个位置,会是宋宜柔的囊中之物。 却不想,被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孤女,抢了去,宋宜柔觊觎了这么久,却落了空,真是让人感到愉悦。 本以为宋宜柔会闹腾,可宋宜柔安静如鸡,当真是令人费解。 但以宋宜柔的性子,她不会就这样的。 在宫里时,她留意过容貌出众的姜长宁,但因姜长宁的家世寻常,她并没放在眼里。 如今姜长宁不但成了晋王的继妃,品级与她相同,还获封县主。 赵惜芳笑,她很期待宋宜柔和那位淳安县主对上,那必定是一出绝好的戏。 “淳安县主的嫁衣没怎么改动,才这么快。”绣娘笑答道。 “你们的手艺做出来的活计,都是极好的,那里还需要改。”赵惜芳恭维地笑道。 “谢姑娘夸奖。”绣娘笑道。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这些“低贱”的绣娘放在眼里的。 等针织司的绣娘给赵惜芳做好衣裳,再去宋家为宋宜柔做嫁衣时,就被怠慢了。 宋宜柔不耐烦站在那儿,让绣娘给她量体,吩咐婢女,“把我尺寸告诉她们,让她们照着尺寸做。” 别说赏银了,就连茶水点心都没有准备,绣娘们心生不满,“不过是郡王妃,有什么可得意的。” “她不让我们量尺寸,做出来嫁衣不合身,可怪不得我们。” “以她这么不讲理的性子,会不怪我们?你真是想多了。” “那怎么办?” “不合身就改,改了还不合身,我们也没办法呀,你们说是吧?” “没错啊。” 三个绣娘相视一笑,已然默契达成给宋宜柔做不合身嫁衣的决定。 九月初二,庄清妅出嫁。 初一下午,姜长宁带着漱翡、拂翠,在筱春和几个女护卫的保护下,回了庄家。 “没必要这样,庄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姜长宁笑道。 “也差不多,万一庄家人铤而走险,扣下姑娘怎么办?”拂翠不太愿意回庄家,但又不放心姜长宁。 姜长宁肯再次上门,庄老太太还挺满意的,私下和儿子说道:“算她还有点良心。” “她或许是想明白了,出嫁还得让我们庄家替她出面,她一个未出阁的孤女,可没法张罗。”庄申茂分析道。 “这事你们就不要拿乔了,她说了,你们答应她。”庄老太太叮嘱道。 “她应该会跟母亲说,我们都听母亲的。”庄申茂看了眼弟弟,笑道。 对儿子的回答,庄老太太十分满意,坐等姜长宁来找她、求她。 ------题外话------ 姜长宁表示,没看错,是翻了白眼,优雅的翻的。 第44章 秋游 此时有点良心的姜长宁去了庄清妅的院子,院子里已经张灯结彩。 庄清婵在房子里陪着庄清妅,姜长宁的到来,让两人喜出望外。 “宁妹妹,谢谢你来送我。”庄清妅感激地道。 “你大喜的日子,我当然要来了。”姜长宁笑道。 宝各居自姜长宁搬走后,就空置着,到不是庄家留着给姜长宁,而是暂时庄家无人住进来罢了。 这天晚上,姜长宁是睡在庄清婵的院子里。 洗漱后,时辰尚早,坐在廊下闲聊,庄清婵问姜长宁,“宁姐姐,可看到老太太房里的那个名叫桃儿的婢女了吗?” “看到了。”姜长宁沉吟片刻,“她是老太太让你带过去的通房?” 庄清婵凄凉地笑道:“老太太和太太说,到那个府上,我不方便时,得有人帮着我争宠,帮着我固宠,说的好像全是在为我考虑,为我好。” “四妹妹。”姜长宁目光复杂地看着庄清婵。 她能摆脱掉庄家,是因为她本就是客居,庄清婵致死都摆脱不了,她姓庄,是庄家的姑娘。 “宁姐姐,我真厌烦透了这一切,恨不能……”庄清婵双手抓住衣襟,痛心疾首,“若不是为了姨娘,我还不如死了。” “四妹妹,你不要这样。”庄清妅眼中含泪,对庄清婵心中的苦,她感同身受。 姜长宁劝道:“四妹妹,别说傻话,别做傻事。人你可以带去,但进了那个府,安不安排她做通房,就不是老太太能决定的了。” 阳奉阴违,庄清婵也想过,可是,“我怕老太太和太太磨蹉我姨娘。” “你是王府的夫人,可以扯虎皮做大旗呀。”姜长宁给她出主意。 庄清婵眼中一亮,展眉笑道:“我知道怎么做,宁姐姐,谢谢你。” 次日,送庄清妅离了府,姜长宁就回了姜宅,根本就没有跟庄老太太提及请庄家人帮着打理她的亲事。 庄老太太不解,“她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莫非她是在等我们主动?”庄申茂猜测问道。 庄老太太想了想,“她以后是晋王妃,纵是知错,也不愿先低头,我们做长辈的,大人有大量。” “让吴氏去一趟?”庄申茂问道。 庄老太太点头同意了。 次日,吴氏就往南门街去,只是她没能见到姜长宁。 姜长宁带着大家出去秋游了,除秀兰自请留在家中看家,芳菊、漱翡、拂翠、柳叶等人都跟了去。 她们去的是城外的栌山,栌山遍植黄栌,是秋季游玩的好地方。 碧空如洗,阳光淡而明亮,那漫山遍野的红叶在阳光照映下,鲜艳夺目、溢彩流光,显得十分妖娆。 “霜叶满阶红。”姜长宁弯腰,从石径上捡起一片杪叶,“捡些完整的叶子,回去黏树叶画。” “嗷”拂翠积极响应。 越往山上去,风越大,一阵一阵的,带着凉意,也带来了草木清香。 芳菊赶紧抖开粉蓝色披风,给姜长宁披上。 山上景致好,来山上游玩的人很多,不过见姜长宁这行人多,他们纷纷避让。 这时,一阵悠扬的琴音传了来。 在风景优美的栌林里抚琴,还真是有雅兴,不知道是什么人? 姜长宁兴致勃勃觅音寻人,她看到了在一棵树下坐着穿着一袭白衣的女子在抚琴。 突然姜长宁觉得有点冷,扯了扯披风。 “你谁啊?”婢女拦住了姜长宁一行人。 不等芳菊几人说话,那白衣少女抬起头,正是才女赵惜芳。 她抢先开口训斥自家婢女,“剪画,不可失礼,这位是淳安县主。” 赵惜芳站起身,走了过来,屈膝行礼,“惜芳见过县主,给县主请安。” 姜长宁淡笑,虚扶道:“赵姑娘,不必多礼。” “县主也是来赏叶的?”赵惜芳问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她来这里不为赏叶,难道是为种树? 好吧,不熟的人,也只能没话找话,尬聊。 “这样的美景不想错失,就来了。”姜长宁笑,“赵姑娘不也是嘛?” “县主要不要抚首曲子?”赵惜芳突然邀请道。 姜长宁一愣,“我不擅抚琴。” 不是不会,只是不愿,为免过多纠缠,索性推脱不会。 赵惜芳眼中闪过一抹轻蔑,“抱歉,我不知。” 寒门小户出身,连琴棋书画都没学,也就命好救了太后,才能嫁给晋王,做王妃。 “无妨,不打扰赵姑娘雅兴。”姜长宁笑了笑,带着随从要离开。 “县主。”赵惜芳喊道。 姜长宁停步回头,看向她,“赵姑娘,还有事?” “县主以后出来,还是摆仪驾,多带些人吧。”赵惜芳顿了顿,“宋宜柔习武。” 姜长宁笑,“多谢赵姑娘提醒。” 走了一段路,拂翠说道:“这赵姑娘的为人还挺好的。” 姜长宁笑而不语,漱翡叹气,“你长脑袋就是为了好看和吃饭的。” “你又埋汰我,我那里说错了?”拂翠噘嘴问道。 “宋宜柔是习武不假,对晋王也十分垂涎,会忌恨姑娘,但是宋家其他人是有脑子的,不会容许她胡闹的。还有啊,姑娘现在虽然是县主,但能摆仪驾出游这么招摇吗?”漱翡冷哼一声,“姓赵那是好心,她明明就是心存歹意。” “未必有歹意,只能说做做顺水人情。”姜长宁纠正她的说法。 “反正不是什么好人。”漱翡撇嘴道。 “好了,不要说她了,我们继续往上爬。”姜长宁拾阶而上,“山上的风景更美。” 脚踩着落得满地都是的红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边走边看,秋风吹过,树叶摇曳,像火红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站在赏景亭,往下看,连绵起伏的山,红叶似火,延伸到远方,消失在缭绕的云雾间。 “姑娘,饿了吧?”拂翠凑过来笑问道。 漱翡抢先道:“你可真是会煞风景,就惦记着那张嘴。” 拂翠扮了个鬼脸,“你不惦记,一会你别吃。” “凭什么我不吃,全给你吃?你想得到是挺美的。”漱翡怼她道。 “我不仅想得挺美,我还长得挺美呢。”拂翠仰面道。 “那有人这么自夸的,瞧瞧瞧,这脸皮厚比城墙了。”漱翡说着,伸手拧了下她的脸。 “哎哟,姑娘,你看她,说不过人家,就动手。”拂翠告状。 姜长宁笑,“你们私人恩怨,自行解决,姑娘我一概不管。” 第45章 太医 见姜长宁笑盈盈地看两婢斗嘴,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春来眼中露出一抹期许。 下人总盼着主子宽厚些,府上已有了两位严苛的主母,再来一个,想想都不寒而栗。 现如今看来,淳安县主的性子极好,日后,下人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两婢斗了几句嘴,就把提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亭子里的石桌上。 芳菊把一个锦垫放在石凳上,“姑娘,你过来坐下歇歇吧。” 姜长宁落了座,芳菊把包着厚棉布的双层陶瓶、壶、杯拿出来,从陶瓶里倒水进壶里,还热气腾腾的,提壶斟了杯,“姑娘,喝杯姜枣茶吧。” “你们也喝,别受寒生病了。”姜长宁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 在山上简单的吃了午餐,又在赏景亭附近玩了会,就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秀兰告诉姜长宁一个消息,“庄三姑娘昨儿夜里得幸了,今早上,晋升才人了。” 才人是从六品,仅伺寝一晚,就由正八品淑女晋升到从六品才人。 由此可见庄清妍,还挺得皇上的意。 “这是好事啊,老太太知道了,定会很开心。”姜长宁掩嘴一笑,“就是庄才人,这个称呼不怎么好听。” 称呼好听不好听,不重要,重要的是庄清妍留在宫里两个月后,总算伺寝了。 庄申茂打听到这个好消息,回家告诉了庄老太太,把庄老太太乐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好好好,三丫头争气了。” 这么多年,庄家不是没有姑娘参加选秀,奈何时运不济,不是初选没过,就是复选被淘汰。 好不容易庄清妍留在了宫里,却两个月没有任何消息,还以为庄清妍最终于泯灭在后宫之中,庄家废掉了一个可以联姻的女孩儿。 没想到意外之喜降临,庄清妍不仅伺寝了,还晋升成为了才人。 “老太太,是不是该让那几个婢女学学规矩,等妍儿再晋升,就可以把她们送到宫里去了?”邹氏迫不及待地道。 依照本朝的礼规,正六品以上宫妃,可以让娘家送两到四名婢女送宫伺候。 半个月前,吕家就依规矩送了两个婢女进宫。 虽然庄清妍还只是从六品,但肯定会再晋升的,先预备着。 “就让四丫头从宫里带出来的宫女教她们吧。”庄老太太同意了,都没问过庄清婵的意思。 当然庄清婵,也不敢不答应。 庄清妍晋升成才人了,庄老太太也就没再紧盯着姜长宁这边,吴氏乐得不去姜家碰钉子,姜长宁暂时不用应付庄家人了。 重阳节过后,接连下了几场秋雨,有种初冬的感觉。 姜长宁一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婢女们紧张兮兮地请了两个大夫看。 捡了一堆药,喝了一肚子的苦水,可流鼻涕、咳嗽依旧。 把几个婢女都急得不行,苗氏和罗氏得知后,跑到姜宅来守着她。 秀兰送药进暖阁,姜长宁皱眉道:“这药喝跟不喝没差别的。” “喝了药,你的病才能好,姑娘,你乖,把药喝了,就可以吃蜜饯了。”苗氏哄着她道。 “感染风寒这病啊,吃药一周就好了,不吃药七天就好了。”姜长宁喝了几天的苦药,喝得她难受之极。 “什么一周?”罗氏问道。 “啪”姜长宁一拍脑门,病糊涂了,忘记现在还没有一周的概念。 现在是五日为一候,三候为一气,二气为一节,一节就是一个月。 姜长宁正考虑怎么回答什么是一周这个问题,漱翡走了进来,“姑娘,晋王爷带了个太医来。” 姜长宁并不意外晋王会知道她病了,春来和四人就是他留下来的眼线。 “我的病已经快好了,不用看大夫了,大嫂,劳烦你出去谢谢王爷,把人打发走吧。” “娘,还是让太医给你诊下脉吧。”苗氏劝道。 “是啊,姑娘,让太医给你诊下脉吧,怎么说,也是王爷带过来的人,是王爷对你的一番心意。”罗氏附和。 姜长宁扶额,她的头好晕呀! “姑娘,我去把太医请进来啊。”苗氏说着站起身往外走。 “好。”姜长宁有气无力地应道。 苗氏到前面去见晋王,“见过……” “周大太太不必多礼,县主的身体怎样?”晋王问道。 “县主喝了几天药,也不见大好,刚刚嫌药苦,都不乐意喝了。”苗氏笑道。 “生病就一定要喝药,不喝药,会小病拖成大病的,薛太医劳烦你,帮县主诊脉,开个适合她的方子。” “王爷请稍等,薛太医是吧,请随我来。”苗氏带薛太医进去。 就像姜长宁说的,这感冒啊,吃药一周就好,不吃药七天就好,她其实已好的差不多了。 但薛太医还是尽责的,给她诊了脉,开了药方。 苗氏再三道了谢,送薛太医出来,“王爷,天气冷,姑娘病着,就没让她出来了,还见王爷见谅。” “让她好好养病,不讲究这些。”晋王大度地道。 离开姜宅,晋王问薛太医,“县主可消瘦了?” 薛太医为难的笑道:“王爷,下官以前没见过县主。”顿了顿,又补充了一下,“县主的脉象挺好,精神也不错,再吃两天药,就能痊愈了。” “那就好。”晋王笑道。 晋王带薛太医给姜长宁看病的事,宫里那对母子立刻就知道了。 “母后,瞧着挺在意这个继妃的。”皇上来跟太后商谈。 太后冷笑一声,“皇儿,你要是信了他,你就上当了。” 皇上若有所思,太后接着道:“一个不重女色的人,突然对一个女子如此在意,不奇怪吗?而且这个女子还是宫里指给他的。” “他这是故意迷惑我们。”皇上想通了。 “不错。” “晋王果真是狡诈如狐。”皇上恨声道。 姜长宁又喝了三天药,这病是彻底好了,可是秀兰仍然不让她出去,把她困在暖阁里。 “秀兰,秀兰啊,你家姑娘需要呼吸新鲜空气,这屋里,全是药味,你家姑娘我快被熏成药材了。”姜长宁哭丧着脸央求道。 秀兰被磨的没法,拿出新做的棉袄来,“你穿上这个,就准你出去在院子里转一转。” “现在还是深秋,就让我穿这么厚实,等寒冬,我不得裹棉被出来啊?”姜长宁穿上了棉袄,披上棉披风,戴上围脖。 “寒冬时节,您想去哪儿?”秀兰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就在院子里走一走啊,难道也不行吗?”姜长宁怯怯地问道。 “揣上暖手炉,再多穿点衣裳,出来走一走,还是可以的。”秀兰说道。 “知道了。”姜长宁乐呵呵地出了暖阁,在走廊上散步。 ------题外话------ 注:晋王:我是真心对宁儿好。 太后:我不信。 皇上:我不信。 姜长宁:我不信。 晋王黑脸。 太后:晋王诡计多端。 皇上:晋王狡诈如狐。 姜长宁:晋王花心大萝卜。 晋王的脸更黑了。 第46章 添妆 天气很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廊下摆着盆栽菊花,一盆一盆,开得正艳。 院子的太平缸里,残荷已被收拾走了,只余空缸。 婢女把庄清妅、庄清婵领了进来,“宁妹妹(宁姐姐)。” “你们姐妹怎么来了?”姜长宁笑问道。 “来给你添妆。”庄清妅笑道。 姜长宁见已是妇人妆扮的庄清妅,眉宇间不再如做少女时那样,带着一抹轻愁,便知她这十几日的婚后生活,过得挺舒心的。 姜长宁把庄家姐妹让进暖阁,婢女送来茶水,退了出去。 庄清妅把锦盒放在炕桌上,“宁妹妹,知道你一直喜欢玉,送你一块玉料,你看喜不喜欢?” 姜长宁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大块翡翠,种质细腻通透,颜色鲜阳纯正,“谢谢二姐,这块玉料,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刘家就是做玉石生意的,等……”庄清妅绞着手绢儿。 她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性子,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 “改天我去你家铺子瞧瞧,多挑几块好玉料,二姐姐要给个实在价哟。”姜长宁笑道。 庄清妅感激地看着她道:“给你最实在的价。” 昨儿,刘珍知她要来给姜长宁添妆,特意从库房里寻了这块玉料,替换了她准备的那根鎏金花卉钗。 她知道她就是三品官的庶女,嫁到商户家中,虽是下嫁,可若没有依仗,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十几日,刘家人对她很好,她很珍惜这个日子,她也愿意为刘家讨好表妹。 与其讨好亲爹嫡母,她更愿意讨好表妹。 “宁姐姐,这是我给你的添妆。”庄清婵把一个锦盒放在炕桌上,摆到姜长宁面前。 “谢谢。”姜长宁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套珍珠头面。 珍珠颗颗都有拇指大,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这样一套珍珠头面,可要不少银子,才买得到。 姜长宁和庄清妅同时看向庄清婵,这可不是她能拿得出来的好东西。 庄清婵笑,“我好歹是要进王府做夫人的人,老太太、老爷还指望着我日后能成为三,不对,是庄才人的助力,给了我不少好东西,还说等我出门子时,还会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让我记得家里的好。” “给你,你就拿着,日后到了王府,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多些东西傍身总是好的。”庄清妅说道。 “你去王府时,我的身份怕是不好过府上给你添妆了,今儿你来了,我就把添妆给你吧。”姜长宁扬声,“芳菊。” 芳菊应声就撩着帘子进来了,“姑娘。” “去把我给四姑娘准备的添妆拿过来。”姜长宁吩咐道。 芳菊转身又出去了,过了会拿进来一个小锦盒。 姜长宁给庄清婵的添妆,和给庄清妅的是一样的,一叠银票,五百两,“有银子傍身,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宁姐姐,谢谢你。”庄清婵没有推脱,庄家给她的全是物件,她手上没现钱。 有时候,她需要用银子买些东西,而且打赏下人也需要银子,姜长宁送银票,是最合她心意的。 姜长宁留庄家姐妹吃过午饭,才让秀兰送她们出门。 次日,庄清媚和西府的几个姑娘,带着孙慧慧还有钱莉一起来了,庄掬香没来。 庄掬香做过媵妾备选,怕引起姜长宁不快,没让她来。 姜长宁在京里住了六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没结交什么人。 看到孙慧慧和钱莉过来,姜长宁有一点点意外,但立刻就明了原因。 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她们,也留她们吃了午饭,然后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随着姜长宁和晋王成亲的日子,日益临近,宋宜柔愈加的暴躁了。 这天,奉茶婢女听从她的吩咐,为她上了一杯热茶。 宋宜柔不知道是太渴了,还是心不在焉,端起杯子就喝。 “噗”她将口中的茶水吐了出来,将茶茶砸在奉茶婢女身上,骂道:“贱婢,你想烫死我啊?” 奉茶婢女身上穿着夹衣,到没事,只是小半茶水溅到了她的手背上,手背顿时就被烫红了。 可她根本不敢呼痛,跪下磕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宋宜柔走过去,用力地踹了她几脚。 婢女被踹翻在地,咬紧牙关,一声都不敢吭。 其他婢女站在一旁,浑身发抖地看着,不敢上前去劝。 自指婚懿旨后,宋宜柔就处于暴躁的状态,动不动就发脾气。 宋二太太不敢放她出去,她就整日在院子里打奴骂婢,闹得阖府不安生。 “姑娘。”宋宜柔的奶娘陈婆子走了进来,“你们都下去。” 两个与被踹的婢女交好的婢女,赶紧上前,扶起奉茶婢女,和其他婢女一起退出了房间。 “奶娘,事情可是办好了?”宋宜柔迫不及待地问道。 陈婆子答道:“姑娘放心,都办好了。” “成亲之日,出大丑,姜长宁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见人。”宋宜柔阴森地笑。 宋宜柔知道她不可能再嫁给晋王了,她不敢怪指婚的太后,舍不得怪爱慕的晋王,恨极了能嫁给晋王的姜长宁。 宋家人都是有脑子,不会纵容她胡闹,可是宋家人没想到,宋宜柔指使不了别人,但指使得动她的奶娘。 主仆一合计,就想出条毒计来害姜长宁。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姜长宁,正和姜南在说话。 姜南手里拿着本小册子,“姑娘,这是你的嫁妆单子,你看可还要再添点?” “南叔,这已经够多了,不用再添。”姜长宁蹙眉道。 “姑娘,你是要嫁进王府做主母的人,这嫁妆必须丰厚。”姜南本就为姜长宁准备了极为丰厚的嫁妆。 等知姜长宁要嫁进王府,这份嫁妆又加厚了三分。 姑娘虽然没有父兄可以依靠,没有姐妹帮忙提携,但是有一群忠仆,有丰厚的嫁妆,嫁进王府,一样底气十足,不惧任何人。 “这第一抬改一改,宫里应该会东西赏赐下来。”姜长宁翻看小册子。 别人的嫁妆如何,姜长宁不知道,自己这份嫁妆册子上物件,让她叹为观止。 第47章 败露 且不说那三十六套首饰头面,光手串,就有一百串,材质包括金、银、玉,还有珊瑚、珍珠、沉香、檀木。 除了布料、首饰、皮料等,还家具,架床一张、顶竖柜、木条案、大琴桌、小琴桌、连三抽屉桌、八仙桌…… 姜长宁还看到了,羊脂玉雕仙人山一件、羊脂玉雕鹤鹿插屏一对、古铜麒麟成对、翡翠荷叶洸一件……件件价值不菲。 “南叔啊,你上哪收拢了这么多好东西?”姜长宁十分好奇姜南是如何置办出这么丰厚的嫁妆的。 “姑娘一出生,老爷和太太就开始给姑娘攒嫁妆了,后来老爷和太太不在了,老奴就帮着攒。”姜南解释道。 想起疼爱自己的姜父姜母,姜长宁眼中湿润了,沉默了片刻,问道:“南叔,这会不会逾制啊?” “不会逾制,老奴都打听清清楚楚了,姑娘有品级是县主,嫁的又是王爷,依礼就该有三百六十抬嫁妆,只要里面不用五爪龙纹,其他都可以用的。” “南叔,我是继妃,按规矩嫁妆抬数是不能越过前面的元妃。”姜长宁提醒他道。 姜南脸黑了黑,他把这事给忘了,闷声闷气地道:“那就把后两抬的东西,想法子塞到前面,整成三百五十八抬嫁妆。” 就少两抬,这有什么区别? “南叔,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用不着那么多抬。”姜长宁并不想与朴王妃比肩,也不喜欢如此招摇,她更愿意闷声发大财。 “姑娘,世人都有一双势利眼,这嫁妆得摆出来,给大家瞧的,太寒酸,可不行。”姜南劝道。 姜长宁是继妃,身份上就低了元妃一等,嫁妆抬数要是少太多,姑娘会被人看低的。 姜南坚持嫁妆必须三百五十八抬,也不肯减册子上任何一样东西。 姜长宁拗不过他,也感念他的好意,只得听他的。 嫁妆有两人抬、四人抬、八人抬,姜南给准备的,全是八人抬的大箱子,足足有半人高。 光抬嫁妆进宅子,足足抬了两天,引得众多路人围观。 芳菊带着几个丫头,光点箱子,就点得两眼发黑,跑到姜长宁面前,“姑娘,姑娘,你看奴婢的眼睛,都起萝卜花了。” 姜长宁笑,“辛苦了,让崔娘子煮条鱼,你吃鱼眼睛,补一补。” “两个鱼眼睛。”芳菊伸出两根手指道。 秀兰噗哧笑道:“鱼眼睛有什么好吃的,也就你爱吃,放心吧,我们不会跟你抢的。” 芳菊惦记着吃的,没多理会她,喜滋滋的出去找崔娘子。 姜南怕有梁上君子来光顾,吓着姜长宁,还派了几个人在宅子附近巡逻。 过了几日,一个福态的喜婆子去周家,见苗氏,说完事情后,她把藏在袖袋里的瓷瓶拿出来,递给苗氏,“周太太,这就是那个药。” 苗氏脸色铁青,“这事,你一会跟我家老爷再说一遍。” “好的。”喜婆子答道。 苗氏让婢女去把周家兄弟和罗氏给请了过来,三人一进门,她就说道:“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三人都被她骇了一跳。 “全妈妈,你来说。”苗氏叫那个喜婆子。 “前几天,家里来了一个妇人,给了我一千两银子和一瓶药油,让我做一件事,就是在给淳安县主梳头时,把这药油梳在县主的头上,县主就会昏昏欲睡,没办法全大礼。”全婆子把刚才告诉苗氏的,又说了一遍。 本朝女子出嫁前,会请全福太太来梳头,吴氏和邹氏都算不全福太太,而且姜长宁也不想请她们。 至于同族的全福太太,姜长宁祖父这一支,传到姜长宁这一辈,就她这一个了。 姜老太爷有兄弟三个,姊妹两个,可是两个庶弟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就病故了。 最小的庶弟,被拐子拐了,找了几年都没找到,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两个姊妹中,庄老太太是胞妹,另外是庶妹,嫁给一个军中小官,姜老太爷病故后,就没什么来往。 同族这边没有亲近的全福太太,就算是有,也不方便将人千里迢迢从杭州接到京里来。 在九月初,姜长宁就让苗氏为她请京里最好的喜婆子,来充当全福婆子,就是这位全婆子。 “老婆子虽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这事,做不得,如是老婆子就假意答应了,然后跟着她,看着她进了条顺巷的那个大官府里的。” “你确定?”周诚信沉声问道。 “确定,我看着她从角门进去的,我怕我看错了,特意在那蹲了几天,看到她三回,真真切切了,我才来向老爷太太们说这事的。”全婆子干笑了两声,“我有点怕,没敢去打听她的身份。” “多亏你没去打听,你要打听,这会子就是个死人了。”周守信冷声道。 全婆子苦着张脸,她就知道牵扯进深宅大院的龌龊事中,就没法善了。 “这事,我们会去查,你暂时住在这里,你家里人,我会让人保护他们,但若是你撒谎,后果你也是知道的。”周诚信严肃地道。 “老婆子要是说谎,天打五雷轰。”全婆子起誓道。 周诚信也相信全婆子不会说谎,“老二,你带她下去,把事情给办了。” 等周守信把全婆子带走,苗氏问道:“这事要告诉姑娘一声吗?” “这事我们给办了就成,用不着告诉姑娘。”周诚信不想让姜长宁成亲了还烦心。 “大哥,我觉得这事,还是告诉姑娘一声比较好。”罗氏持不同意,“这回侥幸,事情提前败露了,要是还有下回怎么办?得让姑娘有个警惕心。” “弟妹说的不错,姑娘嫁进王府,是王妃,肯定常进宫,宋家在宫里有位贵妃娘娘,姑娘不知宋家歹毒,会被哄住的。”苗氏附和道。 “如此阴私的手段,只能是女人使出来的,我和嫂嫂暂时帮不上姑娘的忙,也只能让姑娘自己小心。”罗氏补充道。 周诚信听两人言,深觉有理,“你们一会过去看姑娘,告诉姑娘这事,顺便问问姑娘,这事怎么处置?” 苗氏和罗氏换了身衣裳,就坐着马车,去了姜宅。 第48章 晒妆 见到姜长宁,把事情一说,姜长宁就笑了,“这事九成九是宋宜柔做的。” “姑娘怎么会觉得是她?”苗氏问道。 “她想嫁给晋王,曾有人不过是提到晋王,就被她抓得满脸伤。”姜长宁笑道。 苗氏和罗氏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苗氏吃惊的,说话都结巴了,“可她已被指给宁夏王了呀。” “无耻啰,吃着碗里的,惦记锅里的,一女想许两家人,吃东家宿西家,不要脸。”罗氏鄙夷地道。 “若这事查实,劳烦两位嫂嫂转告两位兄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好。”姜长宁将茶杯放在几上,“我要她自食恶果。” 她从来都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人,她不喜欢以德报怨,她喜欢礼尚往来。 姜长宁想了想,又嘱咐了句,“若事不可为,就先记着,别让两位兄长冒险。” 苗氏和罗氏回去,把姜长宁的意思,告诉了周家兄弟。 周守信笑赞道:“姑娘行事利落爽快,对付这种阴毒之人就该如此。” 十月初一,周诚信夫妻陪着两位尊贵的客人来了姜宅。 “郡公、大长公主,这就淳安县主。”周诚信为双方做介绍,“县主,这位是新建郡公,这位是嘉善大长公主。” 姜长宁虽有点懵,不明白这两位为何过来?但不妨碍她行礼:“见过郡公,见过大长公主。” 嘉善大长公主是孝宗帝的嫡长女,光宗的姐姐,当今的姑母,身份尊贵。 嫁到郡公府,夫妻和睦,生育了四子三女,如今是四世同堂。 “好孩子,不必这么多礼。”嘉善大长公主慈爱地笑着,将姜长宁拉到身边坐下。 姜长宁看着奶兄奶嫂,期待两人赶紧为她解惑。 不用周氏夫妻多言,嘉善大长公主夸了她几句后,就开门见山,“淳安啊,我做你的全福太太可好啊?” 姜长宁惊愕地看着她,“大长公主,您要做我的全福太太?” “可以吗?”嘉善大长公主笑问道。 可不可以? 简直是太可以了! 姜长宁感激地笑,“多谢大长公主。” “你要谢的人不是我。”嘉善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人见过了,事情也说了,等初五的晚上,我再过来。” 说着,嘉善大长公主就要和新建郡公一起离开。 姜长宁和周氏夫妻一起,送走了两位尊贵的客人。 回到厅里,苗氏说道:“姑娘出阁那天,我们没法过来了,在这里就先恭喜姑娘了。” 周家人在守孝,不能来观礼。 “等你们除了服,我再请哥哥嫂嫂吃饭。”姜长宁笑道。 “好。”周诚信笑应了。 送走周氏夫妻,姜长宁慢慢的走回内院。 能请得动新建郡公和嘉善大长公主的人,不会是周氏夫妻。 只能是她要嫁的那个男人,晋王赫连煜。 在世人眼中,她既便被封为了县主,仍是个孤女,配不上位高权重的晋王。 他为她请了身份如此尊贵的全福太太,抬高她的身份,说起来,是件好事。 晋王可以不这么做,但他做了。 不管晋王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她是得利者,等嫁过去,再跟他道谢吧。 姜长宁走进了暖阁,拂翠笑道:“姑娘,烟松墨磨出来的墨汁好浓稠。” 姜长宁走到书案前,去看砚台里的墨汁,“是挺不错的,适合写簪花小楷。” 说着,姜长宁取了一枝毛笔,沾了墨汁,拿过宣纸,却不知要写什么字。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姜长宁落笔,写下了:迷惑。 皇上对晋王十分忌惮,晋王难道会不知道? 她是太后指给晋王的,晋王会真心对她好? 姜长宁轻笑一声,在纸上又下两字:演戏。 大家都是好演员,演得这一出好戏。 戏已开幕,她就陪大家把这出戏给演下去。 迎亲前三天,是晒嫁妆的日子。 护送嫁妆去王府的晒妆人本该是全福太太,但嘉善大长公主年事已高,便由她的长子媳方氏代替。 方氏才是真正的六福俱全,公婆、父母皆在世,夫妻恩爱,有子有女,前不久刚添了小孙儿。 “有劳夏太太了。”姜长宁客气地道谢。 方氏笑道:“一家人不用客气。” 言罢,方氏在芳菊的陪同下,拿着册子,带着三百多抬嫁妆,浩浩荡荡的往晋王府去。 嫁妆第一抬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赤金嵌宝石如意一对,第二抬是黄玉雕谷穗一对…… 一抬一抬的嫁妆从宅院里抬出来,抬箱子的都是十八九岁的壮小伙。 围观的路上,议论纷纷。 “这嫁妆好丰厚!” “有多少抬呀?” “我数到现在,已经有一百二十九抬,还在抬。” “不是说是个孤女,哪来得这么多嫁妆?” “孤什么女,人家是县主,是有俸禄,有食邑的。” “听说,有钱人家嫁女,连草纸都备足三年的。” “嫁得还是王爷家,是得这么多嫁妆的。” “你们看,那瓦片是用玉做的。” “一片瓦就是一间房,有百多间房呢,真是大手笔啊。” 在大家的议论声中,嫁妆进了晋王府门口。 虽然晋王太妃对姜长宁不满,但毕竟是小儿子续娶,她还是请大外甥媳妇谷陈氏过来充当接妆人。 乔氏是寡妇,她不好过来,打发了婢女来看晒妆。 新正院里,摆满了一箱一箱的嫁妆,琳琅满目,近支旁交的女眷们,边看边赞。 “这些该不会是王爷为她准备的吧?”有人问道。 “有可能哟。” “肯定是王爷帮着置办的,要不然,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孤女能有这么多嫁妆?” “这你们可就搞错了,这嫁妆还真是姜家人自己置办出来的。” “听这话,你是知道内情,说来听听。” “多的,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这淳安县主,是杭州姜家人,那位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姜伯维是她的曾祖父。姜家传到她这一辈,就剩她这一个女孩儿了,姜家几代人积攒的东西,都成了她的陪嫁,可不就有这么多。” “没想到这姜家丫……” “哎哎哎,是淳安县主。” 被打断话的妇人,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是啦是啦,淳安县主,没想到晋王府娶进一个钱坨坨。” 第49章 教训 虽然姜长宁这三百五十八抬嫁妆,价值远超过了朴氏,但数量上,的的确确少了两抬,算是没有越过朴氏,在礼数上是说的过去的。 可是姜南忽略了一件事,这抬数超过了乔氏,本来朴氏的抬数就超过了她,现在一个继妃也超过了她。 乔氏听了婢女的禀报,气得捶着炕桌骂道:“暴发户的嘴脸,满身的铜臭。” 初五下午,嫁妆都被抬进了西跨院,将正房、东、西厢房挤得满满当当的。 等姜长宁嫁进来后,再慢慢归整。 芳菊和几个送嫁妆过来的婢女,住在角房里,守着这一堆箱子。 傍晚时,晋王过来了,看着张灯结彩的院子,满意的颔首,“让他们小心火烛。” 明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可不想出任何差错。 看过正院、后院、东跨院,晋王走到了西跨院,“你们就是在县主身边伺候的人?” “是。”芳菊垂首答道。 “奴婢鹭鸶见过王爷。”站在芳菊身后的婢女,向前走了两步,以一种诱人的姿态向晋王行礼道。 芳菊抬头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恨不能用眼刀砍死鹭鸶。 她怎么也没想到鹭鸶对晋王起了心思!还在这个当口勾引王爷,这让王爷怎么看待自家的姑娘? 在芳菊的担忧中,晋王说道:“你一会把县主喜欢吃什么告诉有忠,让人先准备好,别饿着县主。” 言罢,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给鹭鸶,转身带着曹江就走。 晋王是不可能理会鹭鸶,就算明天不是他成亲的日子,他也不会随便睡婢女,他又不是急色鬼。 “王爷。”鹭鸶不死心,喊道。 “有忠,一些不守规矩的东西,你帮着料理了。”晋王冷冷地道。 “是,王爷。”常有忠应道。 晋王又道:“明天本王成亲,别见血,其他随意。” 鹭鸶双脚一软,摔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常有忠对芳菊行了一礼,笑问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公公好,奴婢叫芳菊,是在县主身边伺候的人,这鹭鸶只是因要点算嫁妆,才叫上来帮忙的,平时她不在县主身边伺候。”芳菊抓紧机会解释,可不能让王爷误会了她家姑娘不端庄。 “芳菊姑娘,刚才王爷的吩咐你也听到了,这贱婢不守规矩,你看怎么处置好?” “芳菊姐姐,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鹭鸶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芳菊向旁边退了一步,避开她抓来的手,“公公,这种背主之人,府上是怎么处置的,就劳请您怎么处置。” “好,那咱家就越俎代庖一回,到王妃面前时,还请芳菊姑娘帮着美言几句。” 芳菊笑道:“姑娘最明事理,只会重礼答谢公公,不会责怪公公的。” 有没有这句话,常有忠都得办事,但有了这句话,他比较开心,“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 “不要,不要,芳菊姐姐救命,公公,您饶……唔唔唔……”鹭鸶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芳菊姑娘,咱家去办事了,你早点歇下吧,明儿还有得忙。”常有忠笑道。 “公公辛苦了。”芳菊屈膝行了礼。 等常有忠带着人走了,芳菊转身看着另外四个婢女,“看来秀兰对你们是太宽厚了,纵得你们都敢起别样的心思,好,好的很啊。” 四个婢女吓得全都跪下了,当中一个胆子稍大的,“芳菊姐姐,我们绝不敢起那不好的心思,鹭鸶会起心思,是被人撺掇的。” “是谁?”芳菊沉声问道。 “秦婆子,就是老太太让过来伺候姑娘的婆子。” 芳菊眉头一皱,从庄家搬出来时,姑娘没有带那两个婆子走,把她们留在了庄家。 “鹭鸶什么时候见过那秦婆子?” “就是前几日,鹭鸶去后巷子买丝线,遇到秦婆子,她们说了好一会子话。” 芳菊不悦地诘问道:“这事怎么不上禀?” “以为她们就聊些闲话,没太在意。” “算了,打水梳洗睡觉吧,明儿还得早起呢。”芳菊知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等姑娘嫁过来再说。 姜宅那边,新建郡公和嘉善大长公主已经来了。 姜长宁早命下人收拾好了院子,给两人住。 一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果香,玉质雕花香炉里,轻烟袅袅。 屋里的陈设,也是风雅精致,墙上挂着山水画,多宝格上摆着各种材质的摆件。 在角落里,放了半人高的鎏铜炭炉,烧得屋内温暖如春。 新建郡公直奔那张山水画去,“这李公咸熙的画,气象万疏,烟林清旷,毫锋颖脱,墨粉精微,这是一幅珍品好画。” “喜欢就收着吧。”嘉善大长公主笑道。 “这是人家的东西。” “京里谁不知道你喜欢李咸熙的画,那丫头把这幅画挂在这儿,就是要送给你的。” 新建郡公挑眉,“这么说,这画是那丫头给我们的谢礼。” “这丫头年纪虽小,但通透灵敏,先前我是看煜小子的面子,现在就算不为了煜小子,我也愿意给这孩子体面。” 嘉善大长公主摸了下捧在怀中的玉盒,“也不枉我把这宝贝送给她。” “这谢礼是我喜欢的,可不得你喜欢,你舍得把宝贝送给她?”新建郡公笑问道。 “给我的谢礼,不会比你的差。”嘉善大长公主笑,“煜小子和宁丫头都是聪明人。” “把两个聪明人凑成一堆,宫里那位的算计,怕是要落空了。”新建郡公笑道。 嘉善大长公主冷哼一声,“那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女人。” 新建郡公笑,“好了,你该过去了。” “嫌我在这里打扰你看画是吧,行,我过去找那丫头去。”嘉善大长公主捧着玉盒去姜长宁住的院子。 姜长宁此时正在用放了药用的梅花蕊泡澡,花蕊没有药味,有着淡淡的香气。 沐浴完毕,姜长宁换上崭新的绣鸳鸯戏水的亵衣,穿着红色中衣,裹上棉披风,就出了浴室。 “姑娘,大长公主在暖阁。”漱翡小声禀报。 姜长宁挑挑眉,嘉善大长公主到是尽责,来给她开展婚前教育了。 看到素面朝天的姜长宁,嘉善大长公主笑赞道:“好一个清水芙蓉的俏佳人。” “谢大长公主夸奖。”姜长宁微屈了屈膝。 “过来孩子,明儿你就要成亲了,有些事,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第50章 玉雕 嘉善大长公主带来的玉盒里,装着九对玉人儿。 玉人的玉质细腻,是上等羊脂白玉,九对玉人,雕得轮廓分明、惟肖惟妙。 嘉善大长公主很尽职尽责的对姜长宁,进行了婚前教育,还安抚她,要她不要紧张,听从晋王的就好。 听男人的,会吃亏的。 姜长宁口是心非的乖巧应了,然后把伺候的人叫了进来。 领头的是不做全福太太,单做喜婆的全婆子。 后面拿着龙凤烛进来的是姜长宁曾经的大丫鬟金芽,和另一个大丫鬟香带。 秀兰、漱翡和拂翠手里也没空,都提着食盒,里面装着祭拜用的东西。 “现在什么时辰了?”嘉善大长公主问道。 “亥时初刻。”秀兰答道。 “人定时分了,赶快把东西摆上吧,别错过吉时。”嘉善大长公主说道。 房间西南侧,早就摆好一张香案。 龙凤烛放好,嘉善大长公主亲自动手,从食盒里将四样糕点、四样水果、四样菜拿出来。 糕点是:子孙饽饽、如意发糕、四喜蒸饺、蜜意果饼。 水果是:石榴、甘庶、苹果、葡萄。 熟菜是:鸳鸯鸡、凤凰鱼、蝴蝶海参、桃花虾仁。 成亲讲吉利,都是成双成对。 “淳安,来,跪下,谢谢月老赐你好姻缘。”嘉善大长公主把姜长宁拉到香案前。 姜长宁挺不明白,为什么要拜月谢月老? 月老又不住月亮里,住在月亮里的是嫦娥。 这太不科学了。 姜长宁腹诽时,完全忘了,这本就不是科学,这是神话。 科学里,月亮上一片荒芜,没有华丽的月宫,没有美艳的嫦娥仙子,吴刚、桂花树、玉兔更是无处可寻,月壤根本就不能种植。 姜长宁跪在蒲团上,看着从窗口倾泻进来的月光,闭上眼,默默地道:“月老啊,这份姻缘,不是我所企盼的,但既然您老给牵上了,那就这样吧,他若是个好丈夫,我就做个好妻子。” 祈祷完毕,秀兰和漱翡上前扶起姜长宁,晚间的事,就算结束了。 “淳安,早点歇着,明儿得早起。”嘉善大长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回客院了。 想到明儿就得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姜长宁还是有些是紧张的,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个时辰。 “姑娘,不早了,该睡了。”秀兰不得不开口提醒。 “睡了睡了。”姜长宁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 感觉没睡多久,她就被秀兰给叫起来了。 看着窗纸还是黑乎乎,打着呵欠的姜长宁蹙眉,“秀兰,这也太早了吧,天还没亮。” 迎亲的吉时,她要是没记错,应该是未时正,也就是下午两点钟啊! “姑娘,早起梳妆。”秀兰挽起帐幔。 漱翡领着小婢女提着温热的水进来了,“姑娘,早上好。” “早上好。”姜长宁趿着鞋走过去漱口洗脸。 等盥洗完皆,姜长宁就从卧房出来,去暖阁,全婆子、金芽和香带已在里面候着了。 过了会嘉善大长公主也来了,“先让她吃点东西垫一垫。” 还没穿上嫁衣,入厕方便,可以吃东西。 新娘子吃的东西,也挺讲究的。 红枣桂圆莲子羹,甜蜜蜜,吃得姜长宁翻了个白眼,大清早吃这么甜,太腻人了。 等她吃完,再次漱口后,入了厕,用熬好的药水净了身,坐在了梳妆台前。 全婆子的吉祥话就来了,“贵人相照,花好月圆。” 拂翠打开一个红木雕花锦盒,从里面银梳、银篦等物件。 全婆子又道:“辨事工整,白发齐眉” 拂翠拿一样东西,全婆子就有一句吉祥话来对。 开脸的事,还是全婆子做,“哎呀,姑娘这脸,嫩生的很,都不用绞。” 说是这么说,全婆子还是拿绞线在姜长宁脸上意思了意思。 接着姜长宁开始穿嫁衣,一件一件往身上穿。 穿完后,姜长宁感觉她动一下都困难,可是离未时正还有好几个时辰。 结婚真是一件累人的事,还好她只结这么一回。 嫁衣穿好,嘉善大长公主要给她梳头发了,打开梳妆用的匣子,从里面拿出桂花油。 有了宋宜柔那个毒计,所有的东西,都是姜家人自己准备的。 嘉善大长公主摸着姜长宁的头发道:“头发细又软,是个乖巧的孩子,一定能得到婆家人的疼爱的。“ 姜长宁笑了笑,但愿如大长公主所言吧。 嘉善大长公主帮姜长宁梳头,边梳边轻声吟唱,“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白发又齐眉,三梳……有头有尾,富贵绵长。” 别的新嫁娘要挽较复杂的发髻,姜长宁却不用,嘉善大长公主将她的头发拢起,挽了个低圆髻,然后给她戴上翟冠。 姜长宁虽是继妃,但她本身是有封号的县主,这翟冠做的相当华贵。 点翠精致秀美,红宝和珍珠隐藏其中,流光异彩,四对金龙熠熠生辉。 梳好了头发,就要上妆了。 嘉善大长公主端详片刻,道:“淳安长得这么美,不用扑太多粉,就描描眉,抹点胭脂就成了。” 姜长宁松了口气,不用抹得跟岛国艺伎似的,真是太好了。 坐在喜床上,等得饥肠辘辘了,才听到外面道:“来了,来了,新郎官来了。” 姜长宁诧异,晋王来亲迎她? 虽然依照习俗,娶亲时新郎要亲迎新娘,但皇族宗室,自恃身份尊贵,一般都是由礼部派官员去接。 四年多以前,晋王有亲自去迎娶朴氏吗? 姜长宁不太记得清了,那时她又没想过日后会嫁给晋王做继妃,对晋王府的事,没怎么关注。 “秀兰。”姜长宁唤秀兰到身边,“去瞧瞧。” 她怀疑围观的邻里把礼部官员误认成晋王,让秀兰去确认一下。 秀兰快去快回,“姑娘,来的是晋王。” 姜长宁眉梢微动,金芽小声道:“姑娘,能得晋王看重,这是好事。” 晋王来亲迎,是真情还是假意,对姜长宁都是好事,没人敢看轻她这个孤女王妃。 姜长宁唇角微扬,晋王愿意演情深意重,她也可以配合演夫妻恩爱的。 姜长宁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团扇,缂丝团扇上,绣着比翼鸟和连理枝。 双手握着扇柄,遮住脸。 ------题外话------ 小县主要出嫁了哟,你们真不收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