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饿 黄泥土坯茅草房。 四月在屋檐下磨刀。 唰!唰!唰! 磨完了正面接着磨反面。 东厢屋里先是传来咳嗽声,接着又传来妇人的询问:“四月,你在做什么?” 声音虚弱,疲惫。 四月起身,伸出拇指试了试刀锋,“米缸空了,我去想想办法。” 妇人道:“我这里还有一根钗子,你拿去……” “那根钗子要留给你买药。我走了,记得出来活动活动,别整日躺着。” “姐,我也跟你去。”七八岁的小男孩,个子却像是五六岁,他仰着头望着四月。 他是家里的小五。 四月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污迹,“很累的。” “我不怕累!我能帮忙!”小五挺着胸膛,像是个小小男子汉。 老四秋葵怯生生站在厨房门口,“姐,我也想跟你出门。” 老四秋葵和小五满囤是一对龙凤胎。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小年纪就失去了任性的资格,开始承担力所能及的责任。 看着两个年纪不大却格外懂事的弟妹,四月同意了。 “背上背篓,拿上镰刀,跟我出门。” “四月,你带着小四小五出门当心些。实在是不行就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袁李氏强撑着身体,从东厢屋子里缓步走出来。脸色蜡黄蜡黄,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或许是许久没见过阳光,她竟然有些畏惧。 这一家,四口人,其实全都是一副长期吃不饱穿不暖,营养不良的模样。 更可怕的是,这家没有壮劳力。 唯一的男丁,就是只有七八岁的袁满囤。 所有的重担,全都压在了年龄稍大的四月身上。 四月回头看着倚着门框的袁李氏,“你出来晒晒太阳也好,强过天天躺在床上。” 袁李氏喘着气,虚弱道:“我们再想想办法……” “我来想办法,你不用操心。”四月打断了袁李氏的唠叨。 她背上背篓,紧了紧裤腰带。实在是太饿了,肚子早已经饿成了一块平板,走动幅度一大,她担心裤子会掉下来。 有点虚,又给自己灌了一瓢水,用水充数,暂时抵挡住了饥饿感。 她问秋葵和满囤,“好了吗?” “好了!”双胞胎齐声答应。 “好了我们就出发。” 三姐弟踏出院门,一路朝着远方走去。 越走越远,家被小山坡挡住,早就被甩在了后面。 秋葵追上四月的脚步,“姐,我们去哪里?” “去打猪草。” “打打打打猪草?可是家里没养猪。大伯家倒是养了两头猪,每天要吃好多粮食。”秋葵不懂,她很好奇,求知欲很强烈。 四月摸摸她的头,“跟上就是。今晚上肯定能吃上饭。” “真的吗?有没有糙米饭?糙米饭配上咸菜,我能吃一大碗。”秋葵说着说着就饿了,开始流口水。 追上来的满囤听到糙米饭配咸菜,也饿了,肚子咕咕叫,饿得受不了。 他随手从路边扯一根野草,用力吸着野草杆子里面的汁液,甜滋滋的,却更加饿了。 四月看着一双弟妹,告诉他们,“今天我们不吃糙米饭,我们吃白面馒头。” “白白白面馒头。”秋葵都惊呆了,口水流得更厉害。四月不得不替她擦擦嘴角。 “我们真能吃白面馒头吗?”秋葵抓着四月的衣角,生怕落后一步。 “想吃吗?” “嗯!”秋葵同满囤齐齐点头,齐声说道:“想吃!其实糙面馒头也很好吃,配上咸菜,啊……” 两个小家伙沉迷于咸菜下饭,或是咸菜下馒头的想象中,肚子越发饿,心情却好了起来。三姐告诉他们今晚有得吃,那肯定有得吃。 三姐的话从来不会出错。 只是,好远啊! 已经出了村,还在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到偏僻山脚下才停下。 四月放下背篓,挽起裤脚,仅有的一双草鞋也整齐的放在田坎上。 她打着赤脚,回头看着两个家伙,“打猪草,至少一百斤,有没有信心?” “姐,我们给谁打猪草?”满囤问道。 “给胡员外家,他们家养了几十头猪,每天猪草都不够吃。” “啊,原来是给胡财主家。”秋葵一副惊讶的模样。 四月笑起来,捏捏两个小家伙的脸蛋,“以后在外面不管有人没人,都要叫胡员外。叫胡财主不好听,那是私下里的叫法。胡员外是个小气人,当心被他听了去,惹他不高兴。而且,我们以后指望着胡家吃饭,需得客气些。” 秋葵重重点头。 满囤也说道:“我听姐姐的。” “开始干活!” 四月一声令下,两个小家伙就埋头干起来。 日头渐高,汗水如雨滴下。 累了就坐下来歇息片刻,渴了直接双手捧着溪水灌入嘴里。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继续打猪草。 四月选的地方很偏僻,少有人来,不会有人和他们争抢猪草。 一百斤,三个背篓,转眼装满。 四月蹲下试了试背篓的重量,大约有五六十斤。 她问两个小家伙,“背得动吗?算了,我再背一点。” “背得动,背得动。”秋葵大声叫嚷着,背着背篓急切想要站起来,不想却栽了一个跟头。 四月赶紧扶起秋葵,“太重了,不要逞强。” 松开背篓上的绳子,将更多的猪草都转移到自己的背篓里面。 她咬牙试了试,怕是得有七十来斤。还好,还在她的承受之内,不至于将她压垮。 秋葵和满囤分别背着剩下的几十斤。 三姐弟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步一步艰难往前走。 四月咬着牙硬撑着,肩膀被绳子勒得生痛。不用看都知道两边肩膀已经破皮流血。 她望着前方,只要上了前面那个山坡,之后的路就好走了,全都是坦途。 咬咬牙再接再厉。 四肢并用着爬上去,她真的是用爬的。爬上山坡,直接将背篓放下,大口大口喘气。衣衫早已经被汗水湿透。 喘了没两口气,又赶紧去帮忙两个小家伙。 三姐弟都上了山坡,齐齐躺在地上喘气休息。 远处是田地,种满了庄稼。 田坎上打理得干干净净,一点杂草都没剩下。 风一吹,衣服贴着身体,黏糊糊的,全是汗渍,难受得很。 “加把劲,很快就到了。” “姐,咱们真能吃上白面馒头吗?” “肯定能!” 满囤满足的笑了。 秋葵却说道:“一个白面馒头能换四个糙面馒头,还是糙面馒头顶饱。” 四月浅浅一笑,对两个家伙说道:“白面馒头和糙面馒头都有,管饱!” …… 胡家位于上河村,是方圆几十里内有名的大财主。胡家不仅养了几十头猪,还养了上千只羊,几十头牛。 每天所需要的青储饲料都是个大数字。 四月带着弟弟妹妹来到胡家庄园仓库,将背篓放下,上前询问:“一百多斤新鲜的青草,什么价?” 管事刘大喜今年还不到二十岁,他家三代人都在胡家当差。他跟着主家少爷读了两年私塾,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个小管事。 他扫了眼袁家三姐弟,然后缓步走出公房,“我瞧瞧,嗯,的确新鲜。你不是上河村人,哪来的?” “我们是元和村人。” 袁四月不卑不亢跟在刘大喜身后,“新鲜的青草,又嫩。” “从元和村过来,够远的。” 刘大喜粗略检查了一番,吩咐长工称重算钱,“一百一十七斤,算你四个大钱,外加一个糙面馒头。” 袁四月当即说道:“我只要两个大钱,另外的折算五个糙面馒头,外加两个白面馒头。” “你还挺会讨价还价的。”刘大喜瞥了眼袁四月,瘦瘦的,头发枯黄,一副长期饿肚子的样子。 本是个不起眼的乡野小丫头,偏生一双眼睛黑亮黑亮,格外有神。 瞧她谈吐,不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大大方方,言语清晰,目的明确。 刘大喜也不为难她,“两个大钱,外加三个糙面馒头,一个白面馒头。不要再讨价还价,否则,这一百多斤你自个背回去。” “多谢刘管事!” ------题外话------ 开新书啦!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现在阅文改了作者福利,需要各种数据。尤其是qq书城的书友们,需要你们多多投票,多多评论。 本书原名《重生后我渣了天运之子》,审核过后竟然变成了《重生后我弃了天运之子》,现在申请修改,也不知道能不能改过来。 改不过来的话,或许还会换个书名。 第2章 还钱 “娘,我们回来了。” 夕阳西陲,袁四月带着弟弟妹妹回到家,刚进院门小五满囤大声嚷嚷着。 袁李氏听到动静,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走出房门,“去哪呢?一去就是一天,担心死我了。” “娘,你看这是馒头。三姐带我们去打猪草换来的馒头。”满囤双手捧着馒头,一脸的汗水也掩饰不住眼中的喜悦和满足。 猪草也能换馒头? 袁李氏满脑子糊涂,“四月,这是怎么回事?” 袁四月抄起水瓢灌了一肚子水,擦擦嘴角才说道:“上河村的胡员外家,养了很多猪牛羊。我想他们家应该需要猪草,运气好,用猪草换了一点粮食。”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连元和村都没出过,自然不知道胡员外,更不知道猪草能换钱。 后来走出了元和村,她才开了眼界,见了世面,学了一身本领。 奈何,遭逢乱世,好日子没过几天,城破,全城百姓遭遇屠戮,她也没能逃出去。 本以为死了就死了,哪会想到,再次睁开眼睛,她竟然回到了十四岁这年,家中日子最艰苦的时候。 上一世,日子过不下去,娘亲做主卖了小四秋葵换了钱,这才熬到父兄从军中归来。 后来有了钱,她托人寻找小四。只可惜,直到她死,也没能找到。 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让小四秋葵被卖,更不会让全家饿肚子。 晚餐,一锅野菜汤,配上四个馒头,是全家人今日的第一餐,也是近些日子最丰盛的一餐。 小五满囤看着冒着热气的馒头,直流口水,却没有动手。他在等三姐,等娘亲她们吃过后再吃。 四月见弟弟妹妹都没动,娘亲也是怯怯地坐着没动,便说道:“冷了不好吃。小四小五你们赶紧吃,母亲也赶紧吃。” “四月,你先吃。”袁李氏气息弱弱地说道,“我喝点汤就行了。” “你身体不好,要多吃点主粮才能养好身体。”四月将唯一的白面馒头放在娘亲的碗里。 袁李氏却推辞不让,还找借口说自己吃不了白面馒头。 小四小五分明在流口水,却也推说不喜欢吃白面馒头。 “大家就这么嫌弃白面馒头吗?这样,一个馒头分成四份,谁都不许嫌弃。” 袁四月一锤定音,免了大家互相推让。 野菜汤有些苦,配上馒头下肚,胃里面总算有了点东西。身上热乎乎,袁四月感觉自己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她咬了一口糙面馒头,“娘,大伯家是不是欠了我们家一笔钱没还?” 小四小五一听到钱,都竖起了耳朵。 袁李氏明显愣了一下,“啊?哦!大前年,你父亲做主借了一笔钱给你大伯。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娘亲别管我怎么知道的。现在家里揭不开锅,是不是该找大伯还钱。” 袁李氏突然沉默下来,埋着头,神思不属地喝着发苦的野菜汤。 袁四月眉眼微动,“娘亲,现在父亲和大兄都不在家,这个家还需要你拿主意。” 袁李氏突然落泪,又是愧疚又是无助,“都是我没用,拖累了你们。那笔钱,半年前我去问过,你大伯家日子也艰难,要不我们自己另外想办法。” “大伯家有三个壮劳力,再难还能比我们家难吗?大伯家今年都吃上了白米饭,我们家却在饿肚子,娘亲为何不替我们想想?” 袁四月此刻心里头生出一股怨气。 上辈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娘亲情愿卖了小四换钱,也不肯去大伯家要债。 是! 她知道母亲脸皮薄,要脸,生性懦弱,人家稍微凶她两句,她就不敢开口。 可是,家里已经穷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依旧拉下脸来。 她心里头对娘亲一直有一根刺。 她一直想问娘亲一个问题:在娘亲心目中,他们这些子女是不是还不如脸面重要? 袁李氏又在抹眼泪,只是不说话。态度已经很明确,让她上门要债,那是万万不行的。 小四小五齐齐看向三姐姐四月。 他们小,不懂那么多道理。只知道大伯家欠着自家钱,娘亲却不肯上门要债。 家里要是有了钱,就不用饿肚子。 如今只能指望三姐姐。 四月咽下一口怨气,面色平静地说道:“一会我去大伯家走一趟。” “四月,你要做什么?”袁李氏很慌乱,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袁四月眼神坚定,狠狠咬了一口糙面馒头,“当然是要债。娘亲放心,这事你不用出面。就算闹翻了,也是我的责任。” “我不是这个意思。”袁李氏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毫无底气。 具体什么意思不重要,袁四月不在意。 “大伯家欠了我们三千个大钱,没错吧?”她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既然数目没错,我现在就去大伯家走一趟。” “姐,我也去。” “我也想去。” 小四和小五纷纷要求同去。 四月没答应,“你们两就守在家里。要债可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万一闹起来伤着你们。” “闹起来?”袁李氏又惊了一跳,“你爷奶都在大伯家,你可不能闹。万一……” “没有万一。” 袁四月勒紧裤腰带,面色沉沉朝着村东头的大伯家走去。 大伯袁成贵家里也是土坯房,但房顶盖了瓦片。家庭条件明显比四月家里好上一截。 前年官府征兵役,家里没钱交役钱,父亲和大兄都被征召入伍。头半年还有书信送回来,之后就断了消息,也不知大军开拔到何地,战事如何。 大伯家也要服兵役。不过,大伯家交了役钱,这才免兵役。 他们家三个壮劳力,大堂哥在城里当了几年学徒,已经开始拿月钱。一家人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反观自家,日子越过越凄凉,眼看着就要全家饿死的地步。 袁四月直接推开院门,进了大伯家。 还没进屋,就闻到米粥的香味,还闻到肉香味。 大伯家的日子真好,吃着白米粥和肉,却不肯还钱。 “爷爷奶奶,大伯大伯娘,几位哥哥姐姐妹妹们,我来串门啦!” 四月大声嚷嚷着,直接走进堂屋,一点都不见外。 “你们正吃着饭啊,我瞧瞧,这伙食开得真好。菊花妹妹你让让,我也吃两口。” 四月不客气地挤开堂妹袁菊花,拿起一双筷子就往盆里夹肉。 袁成贵一家全都震惊了。 袁成贵张口结舌,这是二弟家的四月,怎么回事?死皮赖脸的,上来就要吃肉。 大伯母袁许氏眼睛尖利,见到四月伸出筷子,说时迟那时快,立马用筷子拦住。这肉,她都舍不得吃,岂能便宜了四月这个丫头片子。 袁老爷子皱起了眉头,对孙女四月很不满意,没规没矩。 袁老太太更是吹眉瞪眼,当场就骂道,“哪来的死东西,还不赶紧下去。” 四月的同辈堂姐弟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四月在娘亲袁许氏的进攻之下,竟然成功夹起一片肉,三两下吞入嘴里。 那速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啊! 四月无比地满足。 她已经有一年多没吃过肉。一片肉刚入口,肚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肉!肉!肉! 她还想吃肉! 暂且忍着,正事要紧! 她揉了揉腹部,“多谢大伯娘。奶奶别骂我,你骂我是死东西,岂不是在咒你儿子我爹。我爹和大兄如今正在军中,不求奶奶对我慈爱,只求莫要苛责。” “牙尖嘴利,就不是个好东西。”袁老太太一边怒骂,一边将装肉的盘子端走了。 是的。 袁老太太将装肉的盘子藏了起来,就是防着四月。 “四月,这个时候你不在家里,跑这里做什么?”大伯娘袁许氏忍着火气问道。 好好地吃着饭,却被四月扰了兴致。这丫头越看越显得面目可憎。 四月对堂妹袁菊花说道:“让一让,给我个座位。” 袁菊花平日里很不待见四月,今儿也不知怎么的,她发现四月变了,气势强硬。对方一开口,她下意识地就起身让开了位置。 等她回过神来,四月已经大喇喇坐在她的位置上,分明是反客为主。 袁四月推开面前的碗筷,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冷冷一笑,“大伯家生活开得好,真令人羡慕。大伯娘别着急,我不是来打秋风,也不是借粮。 今儿,我上门只为一件事,那就是要债。你们家欠我们家三千个大钱,也该还了。” 第3章 磨刀赫赫向牛羊 “没钱!” 一听到还钱,袁许氏心头一哆嗦,嘴巴比脑子快,张口就是没钱。 袁家兄弟姐妹:我们家竟然会欠二叔家钱?二叔家那么穷,三千个大钱可不是小数目。 可是看娘亲的态度,欠钱是真的。 真是…… 难怪四月一进门就这么嚣张。 袁四月呵呵一笑,看向大伯袁成贵,“大伯,我听你的。这钱你怎么说。” 袁成贵皱起眉头,“大前年,你爹的确借了一笔钱给我。只是,眼下家家都在打饥荒,家里是真没钱啊!” 袁许氏很满意,自家男人没拖后腿。 袁四月又朝袁老爷子看去,“阿爷,我家已经断粮,没有这笔钱,我们家四口就得饿死。都是您的孙子孙女,您的血脉。你给主持个公道。” 袁老爷子正卷着烟叶,“你大伯家也困难。你们家妇孺小孩,吃得也不多,这钱啊迟早会还,你别急着催。等你爹回来再说也不吃。” “等我爹回来,我们全家就饿死了。阿爷,您当真忍心?就算您不稀罕孙女的命,满囤可是您的亲孙子,您也不稀罕吗?” 袁四月死死盯着对方。 来之前,她就知道要债不会顺利。却没想到,大伯,大伯娘,阿爷竟然如此的狠心绝情,宁愿看着自家人饿死,也不肯还哪怕一文钱。 吃着白米粥和肉,竟然对她说困难。 她家连一粒米都没了,到底谁家困难。 上辈子,娘亲宁愿卖掉小四换钱活命也拉不下脸来要债,估摸着也是清楚凭她一人的本事要不回来钱。 但是…… 袁四月不信邪。 这笔账她非要回来不可。 大不了就闹个天翻地覆。 在饿肚子面前,一切规则统统无效。 “钱钱钱,你个短命鬼要什么钱。”袁老太太藏好了肉,一出来就听见四月问要钱的事情,她顿时火冒三丈。 “你爹在我跟前都不敢如此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滚,现在给我滚出去。” 袁老太太指着大门,眉眼吊着,脸垮着,其模样之苛刻,果真是袁家最混的一个人。 袁许氏幸灾乐祸。 袁成贵假装没听见自家老娘的话,神游天外。 袁老爷子无动于衷,继续卷着烟叶。 至于袁菊花几个兄弟姐妹,有人紧张,那是畏惧袁老太太。有人偷摸发笑,那是想看袁四月的笑话。 袁四月望着袁老太太。 上辈子的她,一度很怕老太太。 但这辈子的她,见惯了乱世人命如草芥,她是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她谁也不怕。 老太太的怒气,同真正的生死威胁比起来,算个屁。 “奶奶是吃了枪药吗?这么大的火气,当心给气死了。让我滚很简单,把钱还来!” “你说什么?你竟然胆敢咒我!”袁老太太万万没想到,袁四月竟然还敢还嘴。 “狗东西,短命鬼,跟你娘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上门要债,那是你爹孝敬我的。滚,滚,滚!否则,要你好看!” 砰! 袁四月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发出好大的动静,将所有人都唬了一跳。 “大伯是铁了心不还钱,是吗?” 袁成贵在四月目光逼视下,竟然不敢对视。下意识地扭头避开,“家里很困难,钱的事以后再说吧。” 呵呵! “行!我知道了!” 她没有多做纠缠,起身离去。 嗯? 袁许氏疑惑,这么容易就给打发了?之前气势汹汹,原来都是装的啊!呵,不过如此。 袁成贵偷偷松了口气。 袁老太太更是在四月背后骂道:“短命鬼,你要是再敢上门,我就打断你的腿。告诉你那个短命娘,没吃的就让她早点死,免得拖累我们袁家,坏了袁家的风水。” 袁四月猛地一回头,眼中仿佛藏着一头猛兽,在黑夜中伺机而动。 袁老太太明显惊了一跳,心头更加怒火升腾。 死丫头,那是什么眼神,竟然还敢凶她。 她抄起扫帚,冲上去就打。 不料…… 袁四月用力甩上院门,院门摇晃。 砰! 老太太直接撞在院门上,不轻不重,哎呦一声。等她回过神来,袁四月早就走远了。 …… 四月回到家。 袁李氏守在门口,见她两手空空,叹了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轻声说道:“我早就知道,这钱要不回来。等你父亲和大兄从军中归来,再好好同他们家掰扯。你没吃亏吧?” “娘亲放心,这钱必定要得回来。” “你别犟了。咱们再想想办法,总归天无绝人之路。” “什么办法,卖儿卖女吗?”四月突然怒气迸发,怼了回去。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不该将火气发泄在娘亲身上。 袁李氏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打击,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很快,泪珠子落了下来,“都是我没用,拖累了你们姐弟。我不如死了算了。” “你别再说死啊活的这样的话,我听不得。” 四月抄起砍刀,蹲在屋檐下。 袁李氏见状,怕得不行,“你要做什么?我以后都听你的,你可别乱来。” “我就磨刀,不干别的。你早点歇息,莫要亏了身子。你放心,我心头有分寸。” 一番劝说,总算将袁李氏哄进了卧房。 小四和小五从屋里跑出来,眼巴巴地望着四月。 “姐,大伯家不肯给钱吗?” “明天我们还去打猪草吗?” “放心,这钱我必定要回来。晚上我还要出去一趟,你们睡觉的时候警醒些。若是我没回来,谁来都不许开门。记住了吗?” “姐,你要去哪里?” “去要债。” “半夜要债?” “嘘!不许吵着娘亲,这是秘密,记住了吗?” 小四小五齐齐点头。这是秘密,他们一定会保守住秘密。 …… 夜深人静。 袁成贵还没睡,躺在床上叹气。 他扭头,小心翼翼试探,“老二一家子,病的病小的小,要不先还一部分钱给他们,好歹让他们熬过眼下。” “钱钱钱,家里哪来的钱。” 袁许氏翻个身坐起来,“你现在发善心,你也不想想家里多少口人吃饭,攒点钱容易吗?还了钱,家里怎么办。” “罐子里不是存了一笔钱嘛。”袁成贵弱弱地说道。 “袁成贵,这个家还要不要了,你竟然打起了罐子的主意,你有没有想过我。我嫁到你们袁家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每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干,落下一身的病。好不容易将几个孩子拉扯长大,日子稍微宽松一点,你就上赶着做大善人。你要做大善人,你就先休了我。否则,你休想拿走一个钱。” 袁许氏直挺挺躺下,翻身,将被褥一扯,全都卷到自己身下。 袁成贵内心深处叹了一口气,嘀咕道:“这是还钱,不是借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谁借的钱谁负责还,别找我。你敢打罐子的主意,老娘就敢砸了这个家。你看着办。” 袁许氏撂下狠话,袁成贵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默默叹气。 唰!唰!唰! “你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袁成贵推了推袁许氏,两口子都侧耳细听,唰!唰!唰! 大半夜的,突然响起这动静,怪瘆人的。 “不会是进贼了吧!” 两口子披上衣服下了床,打开房门,只见…… 月光下,惨白惨白,一个影子蹲在院落里面,一下一下。随着影子动作,传出一声接着一声唰,唰,唰的响动。 “啊啊啊……鬼啊!” 袁许氏以为自己见鬼了,吓得直倒仰。 她这一叫,全家人都跟着醒了过来,纷纷披上衣衫走出房门。 “四月?袁四月是不是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装神弄鬼,你想干什么?” 还是袁成贵心理素质强,凑近一看,终于认出了院子里的影子。 袁四月抬起头,露齿一笑。 她把玩着手中的砍刀,“我在磨刀,大伯没看见吗?”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袁四月缓缓站起来,月色下,手中的刀发出逼人的寒光,令人心肝子一颤。 袁成贵下意识后退两步,心头百思不得其解:四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凶悍。 “都出来了,挺好!这回能好好聊聊还钱的事吗?”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袁四月动了。 第4章 要债成功 “你想做什么?” “住手!” “疯了吗?” “她怎么敢!” “啊……娘,快救救我。” “袁四月,放开小柱子。你敢伤他半分,我要你偿命。” “都给我退后。谁敢过来,我先要了袁小柱的命。” 袁四月手握砍刀,架在袁小柱的脖颈上,月色下,鲜血聚成了一条小溪。 袁小柱怕得要死。他是家里的老幺,从小受到全家人的宠爱,十来岁连农活都没干过。他出生在农家,却被养成了少爷。 何曾受过这样的恐吓和委屈,又惊又怕,身下传来一股尿骚味。 袁四月笑了起来,“小柱弟弟,你尿裤子了。” 袁小柱“哇”的一声哭出来,“娘,娘,你快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袁四月,放开小柱,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袁老爷子终于肯放下他的烟杆,愿意和四月对话。 袁四月躲在袁小柱身后,“阿爷,你的话我肯定要听。可是,我的话,你是不是也该听听。” “遭瘟的狗东西,你赶紧放开小柱,否则打死你。”袁老太太不懂什么叫做妥协,只会摆她的架子,张口就是大骂。 “奶奶,你别光说不动。你快来打死我,我等你。”袁四月眼神疯狂,她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中,随时都要杀人。 袁老太太开始找工具,“死丫头,没人治得了你是吧,今儿非得让你……” “够了!小柱还在她手里头,你想害死小柱吗?”袁老爷子这么多年第一次吼袁老太太,他也是迫不得已。 袁老太太:“……” 好好好!一个个都不把她当回事,等救回小柱她才再算总账。 袁许氏哭哭啼啼,“四月,你想要什么你尽管说。你千万别伤害小柱,他是你弟弟啊!” “大伯娘,我对小柱弟弟没有丝毫意见。可是,我要饿死了,我全家四口都要饿死了,米缸已经空了好几天。反正都是死,死之前不如拉几个垫背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我就赚了。你说是不是。” 袁四月一脸笑嘻嘻,看起来是个温和的女孩子。但她手中的刀可不是作假,袁小柱尿裤子更不是作假。 四月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她笑着问道:“杀了小柱,下一个杀谁呢?反正都是死,我得多杀几个才行。” “你敢!”袁老太太大怒,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威胁。 “奶奶,要不我现在就杀了小柱,你就知道我敢不敢。反正都要饿死,早晚都是个死,你觉着我会怕吗?” 话音未落,刀锋已经擦着袁小柱的脖颈,鲜血横流。只需再用力一点,就能让袁小柱当场毙命。 “啊啊啊,娘,快救我!我要死了!” “不要!”袁许氏赶忙叫道。 “我们还钱!”袁成贵干脆利落。 “还什么钱。我就赌她不敢。”袁老太太厉声说道。 “娘,你别添乱了行不行。小柱是我儿子。”袁成贵第一次吼他老娘。 袁老爷子也吼道:“到底是小柱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老太婆,你不许说话。” “婆母,我求你了。你恨我,就让我去死,千万别害了小柱啊。小柱他可是你的亲孙子,你不能这么狠心啊!”袁许氏直接给袁老太太跪下了。 袁小柱也叫道:“奶奶,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奶奶你行行好,救救我。” 袁老太太气得倒仰,一个个的,都在怨恨她啊! “早这样多好!”袁四月说道:“你们要是肯早还钱,小柱弟弟也不用受这番罪。” “我这就给你拿钱。四月,你的手千万别抖,别伤着小柱。” 袁许氏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忙忙回房里拿钱。 一罐子钱! “三千个大钱,你拿去。快把小柱放了。” “没利息吗?这年头谁家借钱不给利息?” 袁许氏愣住。 袁成贵和袁老爷子异口同声,“给利息!五百个钱的利息够不够?” 袁四月点头,“还是阿爷和大伯明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放心,拿了钱我就放开小柱弟弟。还有,你们别想着秋后算账。谁敢搞我一家,我就算是死,也会拉上一个垫背的。阿爷该明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光脚的不怕穿鞋,我敢拼命,你们敢吗?” 袁老爷子气得胡子抖动,“四月,你这是大不孝。这要是传出去,你还怎么嫁人?” “所以就要麻烦阿爷帮忙遮掩一二。我要是嫁不出去,这辈子我就吃定袁家。你们要是不想看见我,最好全都守口如瓶。否则,但凡我的名声坏了,嫁不出去,从今以后,我就赖在大伯家,吃大伯喝大伯。” “你,你简直就是无赖!” “没办法,穷**计富长良心。人都快饿死了,自然顾不上体面。” 袁四月理直气壮。 再过三四年,天下大乱。穷凶极恶之辈一批接着一批冒出来。她这点道行,在真正的大奸大恶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她现在让大伯一家提前感受一下险恶,有了这个预演,将来遇到乱民乱军,也能多两分活命的机会。 不用感谢她! 身为袁家人,举手之劳应该的。 “大伯将钱罐子交给菊花妹妹,菊花妹妹再交给我。拿了钱,我立马就走。” 袁成贵沉默地将钱罐子交给闺女袁菊花。袁菊花哆哆嗦嗦朝袁四月走去。 “四月,你你你你的钱。我我我,你别杀我。” “菊花妹妹别怕,我是好人。” 好人? 好人的名声都被玷污了。 她分明就是个煞神。 袁家家门不幸,才会生出这么一个讨债鬼。 袁四月说到做到,拿了钱立马放人。 袁二郎趁机抄起竹竿,想要偷袭袁四月。 四月没回头,只挥刀一砍,竹竿断成两截。 “我说过,谁敢秋后算账,我就搞死谁。袁老二,你想死吗?我现在就成全你。” 她猛地一回头,眼神如猛兽,袁二郎吓得一个踉跄,屋檐石一绊,直接跌倒。 “四月,你回去!二郎我会教训他。”袁老爷子犹如定海神针。 袁许氏抱着袁小柱,儿啊儿啊的叫,她看看老爷子,又看看袁四月,眼中都是怨毒。当她和四月的目光一对上,眼神又变得惧怕。 袁老太太一口一个孽障的骂着。 袁家兄弟姐妹则都躲在长辈身后,他们怕,怕袁四月惦记他们。 袁成贵叹了一声,“四月,拿了钱你就回去吧。以后咱们两家,还是别来往了。” “大伯这话有理!既然没人找我麻烦,告辞!” 她提着钱罐子,踏出袁家大门。 她昂首挺胸,背影纤细瘦弱,却无人敢小看她! 她拿回了钱,也得到了足够多的仇恨和惧怕。 因仇恨和惧怕,因而得到了尊重! 今晚的收获,真不错! 第5章 突然不香了 大家七手八脚将袁小柱抬进房里。 衣领都被鲜血染红了,看起来很惨。 袁许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袁家姐妹心有戚戚很是担忧却帮不上什么忙。 “伤不重,血已经止住了。” 关键时候还是袁成贵稳得住,“四月下手有分寸。” “你儿子都这样了,你还替那个煞神说话。”袁许氏很不满,若非大家都在,她非要跳起来拧着袁成贵的耳朵好好理论理论。 “那个孽障!就该直接将她打杀。”袁老太太气得不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朝袁老爷子看去,等着他表态。只要他说一句打杀,这事就没完。 袁老爷子虎着一张脸,“这么有种,刚才四月在的时候,怎么不敢动手。” “长辈要打杀她,她还敢反抗不成。”袁老太太垮着一张脸。 “别人不敢反抗,四月一定敢。老太婆,你的话她有听过吗?” 袁老爷子一开口就戳破了袁老太太的自以为是,令袁老太太格外难堪。 “孽障。早知道是这么个玩意,当初生下她的时候就该将她溺毙。” “行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什么可说的。不想挨刀子就别去招惹袁四月,她是真敢杀人。” 袁老爷子活了几十年,他分辨得出谁是真敢杀人,谁是虚张声势。 他不懂袁四月哪里来的胆量,但他看得出来对方是真敢杀人。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一切。 “就让她骑在头上撒野?老头子,你糊涂啊!”袁老太太坚决不同意此事到此为止,必须将袁四月绑起来收拾到她怕为止。 家里这么多人,就不信收拾不了一个死丫头。 袁许氏心中赞同,必须报仇。 袁二郎今日出了丑,也想找回场子。 袁小柱嘛,他怕,他什么都不管。他就躲在长辈身后看着就行。 袁老爷子轻咳一声,语气平静地说道:“她的手很稳,没有哆嗦过一下。她的眼神很疯狂,她巴不得你们搞事。” “老爷子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们,她是真的敢杀人,并非虚张声势。” 众人:“……” 大家面面相觑。 不能吧! 袁四月哪里来的胆子杀人。 饿疯了,得了失心疯吗? 袁老爷子再次说道:“以后和老二家,桥归桥路归路,谁都不许主动招惹那个煞神。谁要是不听话,就是不认我这个一家之主。话撂在这里,你们斟酌着办。成贵,你盯着几个孩子,不许胡来。” 袁成贵点头应下,“放心吧爹,我知道分寸。也怪我,要是早点还钱,今晚的事就不会发生。” 袁许氏闻言,当即剜了眼袁成贵。这一切明明都是袁四月的错。 凭本事借来的钱,袁李氏连个屁都没放,袁四月身为晚辈有什么资格要账。 最可怜的还是小柱,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明天必须炖一锅猪头肉补一补。 …… 回家后,四月倒头就睡,砍刀就放在枕头下面。 她叮嘱小四小五,“外面有动静就叫醒我。” “姐,你真的把钱要回来了?” “对!” “以后能吃肉吗?” “能!” “姐,你放心睡觉。我和小五轮流守着门口。咱们家的钱谁也不许抢。” 平平安安一觉睡到天亮。 大伯一家没来找麻烦,是怕了,还是正在计划更大的风暴? 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不怕。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论大伯家采取什么手段,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着水缸里面的冷水洗了一把脸,肚子咕咕咕地叫起来。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小四小五的肚子也跟着叫起来。 四月突然就笑了起来,拿出钱:“去四大爷家买两斤白面回来,今早咱们吃大白馒头。” 小四小五齐齐流口水,拿了钱飞快地跑出去。 袁李氏躲在门缝后面,亲眼看见四月拿了几个钱交给两个小的。她忙走出来,“四月,哪来的钱?” “大伯家还钱了。”四月面色平静地说道。 “怎么可能。”袁李氏不相信,“他们家怎么可能还钱,什么时候还的钱?” 大早上的,也没见袁成贵一家有人来过啊。四月莫非是在哄她玩。 “昨晚睡觉的时候,我又去要了一回账。大伯家知道咱们家困难,于是主动还钱。” 四月一本正经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袁李氏不相信,可是四月的表情特真,看起来不似作伪。尤其是当四月拿出一罐子钱的时候,她不得不信。 “怎么可能呢?” 太魔幻了! 袁成贵一家,包括袁老爷子袁老太太是什么性子,她太清楚了。那一家人绝不可能主动还钱。 然而,钱是真的,不是幻觉。 突然,她慌乱起来:“四月,你做了什么?” “大伯一家都是讲道理的人,我以理服人,他们被我的道理说服了。娘亲不用担心,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袁李氏心慌意乱。 她发现,一夜之间,她看不懂闺女。而且,很明显四月不想和她多说。 面粉买回来了。 雪白的细面,白得真好看。 四月下厨,和水揉面,发面。小四负责烧火,小五则负责捡柴火。 家里食材有限,做了半屉馒头,半屉咸菜包子。 当揭开蒸笼的盖子,馒头的香味扑鼻而来,全家人都被馋哭了。 也不怕烫,急切地咬下一口,袁李氏突然落泪。 她一边擦泪,一边说道:“好吃!没想到四月的白案也做得这么好。” “如今有钱了,大家敞开肚子吃。”重生以来,四月露出第一个吃饱饭的满足笑容。 “钱还是省着点用。”袁李氏擦干眼泪,“咱们一家子,病的病弱的弱,如今就是坐吃山空。” “不会坐吃山空,钱会生钱。”四月掷地有声。 “钱生钱那是有本事的人家,咱们家这个条件,四月你可别冒险。” “娘亲怎么就认定我不行?”四月抬起头,望着袁李氏。 袁李氏本想说四月一个小姑娘,哪里懂经济营生。当话到嘴边,对上四月的目光,一下子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嘴唇张张合合,好一会她才说道:“罢了,你大了,你做主吧!能从你大伯家要回钱,你比为娘能干。” 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她想以过来人身份给孩子指点,突然发现,她似乎没有资格。她连孩子都不如,又怎么能指点别人。 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也是一个失败的娘,她担不起养家养孩子的重担,只会虚弱地说再想别的办法。 也难怪孩子对她不满。 此刻,手中的馒头也不香了。 ------题外话------ 已经完成签约。 书友们可以放心地投月票,推荐票,刷五星好评,刷评论。 再求个收藏! 爱你们,么么哒! 第6章 采购 四月带着小四小五去镇上。 路上遇到同村人,她主动打招呼,“张大婶,早啊!” 张大婶有些意外,过去那个柔弱无助说话都小声的四月,不仅主动打招呼,声音还挺大。听起来精气神很足。 “四月啊,你这是带着弟弟妹妹去镇上?” “是啊!大伯心善,看我们家生活困难,主动还了之前欠的钱。这不,我赶去镇上买点吃的,给我娘抓几副药。” 啊? 张大婶更稀奇了。 袁成贵两口子有名的抠抠,竟然会主动还钱。 这可真是,大白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路上,四月碰到认识的人,都要主动打招呼,顺便来一句:“大伯心善,主动还钱。”诸如此类的话。 众人不信。 但架不住袁四月信誓旦旦。 说的多了,总有人相信。 等到这些人从镇上回来后,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并且传到了袁成贵一家的耳朵里。 “她真这么说?”袁老爷子半信半疑。 “村里头都传遍了。我一走出去,大家都说我顾念亲情,主动还钱,让孤儿寡母的有口饭吃。爹,这事你看?”袁成贵有点拿不定主意。 袁四月主动宣传他的好名声,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他想不通。 “这是好事!”袁老爷子一句话定了性,“一笔写不出两个袁字。四月狠归狠,这事她做得不错。告诉你婆娘,以后对外就顺着四月的话头说,不忍心看他们一家饿死,顾念着亲情,主动还钱。这年月,谁家都有个难处。一家人,该帮就得帮。” “这合适吗?”袁成贵有些迟疑。 袁老爷子冷哼一声,“当然合适!你是不是觉着咱们都被四月牵着鼻子走,心里头不舒服。不舒服你也要忍着。一家老老少少,但凡有个人比她的脑子转得快,这会不舒服的人就该是她。” 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 到了镇上。 四月先去寄信,给父亲和大兄分别寄了一封信,希望他们能收到。 之后,四月带着小四小五,去集市买了米面油,又到肉摊买了五斤肉。 再去去药铺抓药,又去布庄买了两匹布。 自从父亲和大兄从军离家,他们一家四口就没穿过新衣。 小四和小五还可以捡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穿。 四月却只能穿着短了一截的衣衫,脚脖子都露出了一截。 路过打铁铺,看到铁锅只需要三百个钱一个,四月心动了。再过几年,一口铁锅将上涨到两千个大钱。 现在买,买到就是赚到。 采购齐所需的物资,三姐弟开开心心回家。 袁李氏在家望眼欲穿,见到孩子们回来,她急忙迎出来。 “大伯家没来找麻烦吧?”四月率先问道。 “没有,安静得很。不过,村里都在传言,说是你大伯家心善,主动还钱。他们家心狠得很,恨不得我们全家饿死,竟然被传心善,定是你大伯家故意的。” “这事是我让人传出去的。”四月说道。 “啊?” 袁李氏有点懵,“这是为什么啊?他们家欠钱不还,你还帮他们家说话?” 四月解释道:“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堵住大伯家的嘴。否则,他们一定不会甘心还钱,迟早还会生事。” 袁李氏闻言,不由得琢磨起来,“能管用吗?” 四月说道:“应该能管点用。大伯一家好面子,我给足他们家面子,想来能消消火气。” 袁李氏悄声问道:“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娘亲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你只要记住,我是以理服人。” 袁李氏见问不出实话,也就歇了心思,开始检视背篓里面的物件。 “怎么买了口铁锅?浪费钱。” “家里的铁锅缝缝补补,用了许多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破一个洞。”四月随口说道。 袁李氏本想说一句话乱花钱,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买都买了,就这样吧。 她继续翻找背篓。 “有了布匹,给你们三姐弟各做一套新衣。这么多肉,省着点吃,拿井水镇着。你还买了黄豆!黄豆用来做什么?” “黄豆有大用。母亲歇着吧,厨房这边有我。” “行。我去给你们裁衣服。娘亲也就这点本事。” 袁李氏的针线活极好,当年她就是靠着一手针线活成为好嫁女。 这会她精神极好,除了瘦弱外,看起来不像是长期生病的人。 袁李氏是真的病了! 她也是真的在装病! 很矛盾! 却也是事实。 袁李氏自生下小四小五这对双胞胎之后,身子骨虚。丈夫袁成威用心照顾着她,什么活都不让她做。 袁李氏享受着这份照顾。 在娘家,她是老幺,从小就是被哥哥姐姐照顾着长大。嫁了人,继续被丈夫大儿子照顾。 她习惯了这份照顾,习惯了万事不操心。 于是乎,等到丈夫和大儿子从军离家,所有的责任压在自己身上,一下子她懵了。 养家的重任,照顾孩子的重担,她承担不起啊! 怎么办? 于是她病了,需要长期卧床养病。似乎这样,她就可以逃避一切责任。 就算家里出了事,她是病人,不能怪在她身上,对吧! 这一切,过去袁四月不懂。 现在,她看得很明白。也清楚娘亲虚归虚,病是次因,主要还是因为饥饿。 娘亲身体不好事实,却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严重。 只是吃了两顿白面馒头,整个人精神焕发,不再是整日卧床不起。 想来,过去也是饿惨了,干脆躺床上不动,就没那么饿。 四月没打算拆穿真相。 一日两餐,不仅吃上了白面馒头,还吃上了肉。 肉啊! 已经有一年多不知肉味。 生怕弟弟妹妹吃坏了肚子,四月都不敢多做,只切了一斤肉先解解馋。 一锅炖肉配上白米饭,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姐,明天我们还吃肉吗?” “吃!” “后天呢?” “吃!” “姐真好。” 四月揉揉小四小五的头,“吃完饭小四帮忙烧火,小五负责背柴。以后能不能天天吃肉,就看你们努不努力。” “我很努力!” “我也很努力!” ------题外话------ 感谢书友罂粟花553389的打赏! 第7章 豆腐 黄豆是好东西,可以做豆腐,豆花,豆皮,豆干,豆豉……全都是美味。 四月准备做豆腐卖。 去水井挑了两趟水,将水缸灌满。 泡发了一下午的黄豆,颗颗饱满圆润。 家里虚的虚弱的弱,于是她忽悠了一个劳动力,张大婶。 “推磨这点小事,哪里需要工钱。乡里乡亲,说工钱就见外了。” 张大婶很热情。 四月却坚持给工钱。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活,这活得长期干下去。你要是不收工钱,我可不敢请你帮忙。” “四月,你真要做买卖啊?”张大婶很惊奇,还有些迟疑,“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不合适。” 四月弱弱道:“大婶,你瞧我们这一家子,我要是不想点办法,天天坐吃山空,这家早晚得散了。” “哎!都不容易。工钱也别给多了,一天两个钱足矣。” “哪那行。一天至少四个钱,这是说好的。” 说服了张大婶,开工干活。 推石磨,煮豆浆,沥豆渣,卤水点豆腐。 最难的就是卤水。 卤水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本村本乡也没有做豆腐的人家。四月只能自己制作卤水。 她要感谢那些年,虽苦,却让她学会了许多许多,想敢都不敢想的知识和技能。 张大婶守在锅灶边,亲眼看着四月将一碗水倒入沥过豆渣的豆浆里面,就看见散乱的豆浆逐渐成型。 “四月,你刚才倒进去的是什么?” “卤水?” “你会做卤水?” 见到四月肯定地点头,张大婶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会做卤水?” 四月笑了笑,笑而不语。 张大婶拍拍嘴,“瞧我这张嘴,不该问的不问。这是你的秘密,守着这个秘密,不怕没钱赚。” 第一次,张大婶感觉到这份工作应该可以长期做下去,四月说过的那些话也不是说说而已。 将豆腐放入簸箕,压实,明儿一早就拿到镇上贩卖。 她躺床上,想着明天要做的事情。 小四小五却偷偷钻到她的被窝里,“姐,天黑,怕!” 两个小机灵鬼。 “只此一次!” 小四小五连连点头。 一人霸占她一只胳膊,依偎在她的怀里。 小四秋葵望着她,“姐,你真厉害,什么都懂。能教教我吗?” “我也想学。”小五满囤紧随其后。 四月揉揉两人的脑袋,“想学什么?” 嗯? 两小孩想了想,异口同声地说道:“什么都想学。” 四月替他们计划了一下,“不如先学认字吧。” “姐,你会认字吗?” 四月点头,“读过几本书。” 小四秋葵都惊呆了,读书识字是地主家的少爷才能享受的。 再一次证明,自家三姐真的很厉害。 “姐,你是怎么学会识字的?”小四秋葵小声问道。 小五满囤则很崇拜地说道:“三姐这么聪明,还用学吗,看一眼就会了。” 臭小子,这么小就知道拍马屁,有前途。 “识字这件事啊,说来话长。你们就当是从李夫子那里偷学来的吧!” 想起了上辈子,四月的一双眼睛被血色染红。 父兄从军中归来,靠着在军中的一份恩情,为她安排了一门怎样看都是极好的婚事。 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嫁了人,几年后世道逐渐乱起来,她去了城里投奔夫君。 魏郡郡城,一座富裕的坚城。却因为地处军事要地,短短数年,遭到了数次围攻。 最后一次,敌人率领五万大军包围郡城,城内人心惶惶。 她站了出来,组织城内数万妇孺老幼为守城的将士提供后勤。 柴火不够,就拆门拆窗,劈桌子砍椅子,从衙门拆到大户。 粮食不够吃,每个人每天定额口粮,将城里所有的土地都利用起来种植庄稼。 大户的花园,城中空闲的地方,每一寸她都踏遍了,都种上了能种的一切粮食。 布匹不够用,就自己种麻,纺纱织布。 大夫不够用,她就和城中妇女们一起跟着大夫学习简单的是护理知识,尽量减少伤兵的死亡。 到了后期,城中青壮大量死亡,女人们也开始上城墙守城。 烧金汁,投石块。 拆了大户家的花园地基,将一块块石板挖出来填补城墙空缺。 整整一整年,他们成功守城十二个月,却始终没能得到支援。没有一粒粮食的支援,也没有一个士兵的支援,就连武器也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整整一年时间,靠着一城百姓,终究是城破。 对于敌人来说,这一场攻城战他们损失惨重。所以,当城破后,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屠城。 她犹记得,她提着刀厮杀的场景。 那个道士,那个教会她许多知识,总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的年轻的假道士,哇哇大叫着被人一刀斩断了头颅。 她替半师半友的假道士报了仇,紧接着,数支长枪捅入她的身体,临死之前,她盯着那个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的敌军将领。 她忘不了那张脸。 眼中的血色逐渐褪去。 守城之战还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搂紧了小四小五,“早点睡。明儿一早随我去镇上摆摊。” …… 天还没亮,四月就醒了。 两个小家伙睡相很差,一个滚到了她的脚底。一个横躺着,四仰八叉。 她小心翼翼起床,洗漱干净,前往四大爷家。 袁四爷,村里的富户,住着村里唯一一栋青砖瓦房。她从袁四爷家租了一辆骡车,一天两个钱,还要负责骡子的伙食。 从村里到镇上十几里地,带着货物,最好还是用骡车运输,省时省力。 只要多赚点钱,这点本钱就回来了。 豆腐都装在箩筐里面,然后将箩筐架在骡子身上,叫上小四小五一起出发。 出发的时候,东边正在吐鱼肚白。 勤快的人已经在田里面干活。懒惰的人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骡子不怎么听话,四月急得额头冒汗。 “骡子不是那么赶的,我来帮你。”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回头一看是同村的小子,孙安。 孙安木着一张脸,他接过绳子,鞭子一挥,骡子哒哒哒小跑起来。 四月急忙跟上,“谢谢啊!” “嗯!” 孙安不擅言辞,都不敢拿正眼看四月,只敢偷看。 四月主动说道:“我去镇上卖豆腐,你去做什么?” “帮人盖房子。” 四月想起来了,孙安是个手艺人,他不仅会盖房子,他还会木工活。 后来这人怎么样了? 她有些记不清楚。 几年后,村里遭遇了兵灾,乱兵一把火烧毁了村子,烧毁了镇子。 方圆十里八乡沦为了白地,好多人都死了,活着的人都出去逃荒。 庄稼地里面没有了庄稼,全是荒草。村里没有了人烟,沦为野兽的撒欢场。 唯一庆幸的是,家里人被她提前接到城里居住,躲过一截。 四月猛吸一口气,心都是凉的。 片刻之后,她对孙安说道:“你手艺那么好,有没有想过去郡城,去州府,甚至去京城做活。可以挣到更多的钱。” 孙安摇头,“在村里挺好。你不喜欢村里吗?” 村里太弱了,没有城墙。乱世一来,所有人都将沦为猪狗。 去城里,有城墙守护。 “我?我以后肯定会离开村里。”四月如此说道。 孙安闻言,神情有些黯然。 两人沉默着来到镇子。 四月要请孙安吃早饭,孙安说什么也不答应,放下骡子急匆匆走了。 ------题外话------ 感谢书友罂粟花553389,1014624810的打赏! 第8章 打开格局 8 四月将摊位摆在十字路口。 她观察过,这个位置人流量很大,也是前往市集的必经路口。 “豆腐,卖豆腐啰。好吃的豆腐,只要一文钱一块。” 小四小五害羞,不敢喊。 四月胆子大,扯着嗓子吆喝着。 她的创业计划能不能成功,就看今日。 “豆腐,一文钱一块的豆腐,好吃不贵。” “这是豆腐啊,来一块。” 终于有顾客上门了。 四月用竹叶麻利的包好一块豆腐,“你的豆腐,诚惠一文钱。” 巴掌大一块豆腐,只要一文钱,果然物美价廉。 “给我来两块豆腐。” “给我来一块。” 开张生意来了后,生意就好了起来。四月忙着招呼客人,收钱。小四小五则帮忙包豆腐。 用洗干净的宽边竹叶,将豆腐一包,藤条一捆,就可以拿着走。 这都是四月想出来的办法。 豆腐很软,不方便存放。不是每个买豆腐的人手里头都提着篮子。 再说了,即便有篮子,篮子里面还装着别的家伙事,豆腐容易被碰散。 于是乎,宽边竹叶进入了四月的双眼。 藤条,漫山遍野都是。 全都是现成的材料,只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豆腐,豆腐,快来买豆腐……” 一个多时辰过去,四月的豆腐卖完了。 “姐,豆腐真的卖完了。”小四兴奋得小脸通红。 “姐,卖了多少钱?”小五满囤眼巴巴地望着布袋子。 四月粗略计算了一下,“今天卖了一百二十个钱。” 哇! 小四小五小声惊呼,两个小家伙都兴奋坏了。 四月则默默算了一下成本,张大婶的工钱,骡子的租金,黄豆成本,早饭钱…… 扣掉本钱,这一趟尽赚八十个钱。 果然做买卖才能发家致富。 另外,家里堆放的豆渣也可以卖钱。 回去的路上,小五站在馍馍店走不动路,口水直流。 四月手一挥,一口气买了六个肉夹馍。 她问两个小家伙,“知不知道孙安干活的地方?” “我知道。”小五满囤大声说道:“我听二蛋说过,孙安在给卢家修房子。” “哪个卢家?” “就是镇上最有钱的那个卢家。” 四月想起来了,镇上首富卢家。一路问过去,找到了工地。 孙安正在锯木头,别看他年纪轻轻,木匠活做得很不错。 “孙大哥,给你。” “满囤,你怎么来了?你姐卖豆腐,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 “孙大哥,这是肉夹馍,我姐买给你的。” 将东西放下,小五满囤就跑了。 孙安目光追寻着,终于在街对面看见了袁家三姐弟。 他拿着肉夹馍心里头五味杂陈,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容显得很满足。 他将肉夹馍放进怀里,舍不得吃。 …… 有了第一天开张生意,四月的豆腐买卖算是做起来了。 村里人就跟看稀奇似的。 刚开始村民还很矜持,只在院门外躲着偷偷摸摸看。 后来,有大胆的直接趴在墙头上看。 不是没人打过四月家的主意,半夜翻墙的都有,吓得袁李氏紧张了好几天,还劝四月别再做买卖。 但,当四月每天用价值10个钱的豆渣抵消骡子租金,得到了袁四爷的照顾。 袁四爷一发话,但凡存了不好心思的人,都得掂量掂量。 袁四爷不是看重价值十文钱的豆渣,而是看好四月的行事作风。饭都还没吃饱,就舍得十文钱的豆渣,这是什么? 这是格局! 一个小姑娘都有这样的格局,他袁四爷岂能不如一个小姑娘。 围观的人很多,艳羡四月赚钱的人更多,村里面说什么的都有。都说袁李氏有福气,又说四月不知羞,还有指责四月吃独食…… 好几次遇到青皮挑衅,多亏孙安帮忙。 这一天,四月走出院门,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大家都等一等。你们想不想做豆腐买卖?”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四月望着村民,侃侃而谈,“最近大家都看见了,我家靠着做豆腐,着实赚了点钱,再也不用每天饿肚子,还能吃上肉。我就问你们,你们想不想吃肉?” “想!” “谁不想吃肉。” “袁四月,你和我们说这些做什么?” 四月笑了起来,“想看豆腐怎么做,何必趴在围墙上。五文钱,我手把手教大家学做豆腐。 如果不想学做豆腐也可以,十块豆腐六文钱,你们自己拿到镇子上卖,还能赚四文钱。只要是村里人,这买卖谁都能做。” “此话当真?你莫要哄骗。” 袁四月掷地有声,“我袁四月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若是不信,我们可以立下字据。五文钱,包教会。当然,若是有人故意捣乱,那也别怪我不客气。我人小力微,但村里的四大爷最是公道。有四大爷主持公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出声。 天下掉馅饼,总觉着有点虚。 “全村的人都去镇子上卖豆腐,镇子就那么大一点,哪里卖得出去。大家别上当。”此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这下子,众人果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我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情。” “袁四月,你可不能坑害大家啊。都是一个村的。” “你一个小姑娘,心眼怎么这么坏。” “大家有手有脚,镇子卖不掉,难道不知道多走几步路,去别的镇子摆摊卖吗?” 袁四月怒吼一声, “就算不去镇子,还可以走乡串村,一个村一个村的卖过去。一文钱的豆腐,虽说大家日子紧巴巴,但还不至于穷到像我家之前那样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胆子再大一点,学了手艺去县城卖豆腐。县城几万人,一天几百块豆腐难道卖不出去吗?” 她的话在每个人耳边响着,闹着,闹得大家脑子嗡嗡响。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色迟疑。 四月继续说道:“靠我一家卖豆腐,一天又能卖多少。再说了,除了豆腐,我还可以教你们做豆皮,做豆干。 就算一天只赚几文钱,日积月累,一个月少说也有几十钱上百钱收入。这些钱你们不稀罕,我相信自有人稀罕。” “我稀罕。”吴家媳妇走出来,“五文钱学费是吧,我学。” 吴家媳妇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五文钱,四月收下。 四月笑了起来,“吴家嫂子请进,今儿我就教你怎么做豆腐。” ------题外话------ 求收藏,推荐票,五星好评。 新书数据很重要。感谢书友们多多支持! 第9章 主动 四月不再出门卖豆腐。 她现在是豆腐批发老板,也是豆腐制作培训中心的老师。 袁李氏很有意见。 她私下里和四月唠叨,“自家的独门生意,怎么能教给别人,而且才收五文钱的学费。等其他人都学会了做豆腐,不再从你这你买豆腐,我们靠什么赚钱。” “等大家都学会了做豆腐,我就卖卤水赚钱。” 咦? 生意还可以这么做。 袁李氏愣了愣神,“真能卖卤水挣钱?” 四月很认真地解释道:“卤水点豆腐,没有卤水豆腐就成不了形。五文钱教的是做豆腐的技术,而不是制作卤水的技术。” 听到这里,袁李氏放下心来。 她一脸笑眯眯,“还是你聪明。教会村里人做豆腐,既得了村里人的感激,还能把钱赚了。以后生意上的事情,我再也不问了。来,量个尺寸,我给你做了新衣。诶,你这是长高了一截。幸亏裤腿卷了两个边,放下来就好。” 四月闻言,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长高了吗? “不仅长高了,还白净。我闺女就是好看。”袁李氏一副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满足模样,心里头已经开始琢磨给四月找一个什么样的婆家。 这么能干的闺女,一定要找一个家庭条件好的。像袁四爷家那样的条件。 即便是上河村胡员外家,袁李氏也敢想一想。 当然,也仅仅只是敢想一想。 那样的大户人家,自家闺女配不上。 每天凌晨,四月家就变得格外热闹。 做豆腐的帮工,已经攀升至三个人。最早来帮工的张大婶,做了小小的管事,干得特别起劲。 四月还给她涨了工钱,从一天四文钱上涨到一天五文钱。 身为管事,当然要和下面的帮工拉开差距。 交学费的学员有七八个,他们则是免费的帮工,跟着学习如何烧豆浆,如何过滤豆渣,如何点豆腐。 关键步骤,就是点豆腐。 这个步骤,由四月亲自操作。 待到豆腐成型,压实,批发豆腐的村民上门来了。 他们买下最新鲜的豆腐,最少十块,多则上百块,趁着天色未亮,赶路去各个乡镇,各个村落。 袁四爷家也稀罕这门生意,一口气买下五百块豆腐,赶着自家的驴,去县城贩卖。 袁四爷的孙媳妇,也是豆腐学员。 等到这位孙媳妇彻底掌握做豆腐,豆皮,豆干的技术后,不出意外,袁四爷家一定会单干,再也不从四月这里进货。 四月不在乎。 她教大家做豆腐,鼓励大家走出家门卖豆腐,就是希望全村人都能挣钱。等到乱世一来,钱虽然不是万能,却能在关键时候救命。 而且…… 她脑子里有太多的赚钱项目。 这一切都得益于守城那一年,那个假道士,那个总是喜欢说着各种奇怪话语的年轻道士,教会了她很多很多。 张大婶不甘心只做帮工,她也要卖豆腐,攒钱。 四月乐见其成,并且给她出主意,“上河村的胡员外很有钱,你去那边试试。就是路途有点远。” “路途远不算事,只要能把豆腐卖出去比什么都强。” 四月鼓励她,“第一次去,带上你家小子。有他在,遇到泼皮也不怕。” “我家小子还不顶事,我打算叫上我男人一起。四月,这买卖要是真能成,你可是全村的大功臣。” 四月谦虚道:“大家都是靠自己,我只是提供了豆腐而已。” 张大婶瞄了眼周围,凑到四月耳边悄声说道:“你把独家秘方拿出来教会大家,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你的恩情大家都记在心里头。以后,你大伯家要是再敢欺负你们,你只要吆喝一声,全村人都会替你出头。” “我知道了!我相信大伯家应该不敢再欺负我家。” “那可不一定。眼看着你赚钱,你大伯一家不知道有多嫉妒。昨天我还看见你大伯娘指桑骂槐。你可要当心,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袁字。” 张大婶的话提醒了四月。 都是姓袁的,还是一个祖宗。 与其让麻烦找上门,她不如主动出击。 …… “菊花妹妹,你过来。” 袁四月在田坎上堵住了割猪草的袁菊花。 自从大堂兄开始拿月钱后,大伯家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已经有钱买猪仔来养。 猪吃得多,一头猪抵得上几个人的口粮。 没点家底,真不敢养猪。 “袁四月,我不怕你。你休想欺负我。”袁菊花站着没动,嘴上说着不怕,脚上却准备着随时跑路。 “有欺负你的时间,我还不如多做一锅豆腐。你觉着你比豆腐值钱吗?” 这话真伤人。 可是袁菊花却无从反驳。 四月朝她勾手指,“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是好事情,你想不想赚钱?” 袁菊花迟疑着,亦步亦趋来到四月面前,“我来了,你想说什么?” 四月盯着对方,默默比划了一下双方的身高。 她已经比菊花妹妹高了,可喜可贺。 要知道饿肚子那会,她比菊花妹妹还矮。 伙食好了,短短时日她就长高了一截,她差点喜极而泣。 上一世,身高是她的痛。 算了,不提了。 她说道:“想不想学做豆腐?学会了做豆腐,以后你也能赚钱,像是这种割猪草的事情,就该让没用的袁小柱来做。 而且,有了这门技术,就算是嫁人,也能嫁到更好的人家。成亲后,你还能继续挣钱。 手里头有钱,心头不慌,说话做事都有了底气。从今以后,大伯娘再也不能拿袁小柱当借口苛待你。” 袁菊花耳朵红了,嘀咕道:“袁四月,你真不要脸。姑娘家张口就是嫁人。” 袁四月:“……” 她呵呵冷笑,“嫁人是事实,凭什么不能说。能做不能说,莫非嫁人很丢脸吗?我就问你,到底要不要学做豆腐?” 袁菊花有点扭捏,主要还是为难,“你肯教我?可是我没钱,付不起学费。这事要让我娘知道,她肯定是让三姐来学。” 听到菊花提起袁老三,四月偷偷翻了个白眼,“袁桂花学不来。你姐就是拈轻怕重,吃不得苦的人。 你要是想学,学费可以先欠着。这事你也不用瞒着家里人,大大方方来学。 要是你家里人问起,你就说是我主动要教你。除了你,你们家其他人我都不教。至于你学会后要怎么做,我不在意。” “当真?你不是哄我?”袁菊花半信半疑,天上就算掉馅饼,也不可能砸在她的头上。 “你要是想学,今晚上来我家,我手把手教你。” 撂下这话,四月转身就走。 上一世,她和袁菊花都是可怜人。她还好,靠着父兄的恩情,说了个好人家。虽苦,好歹也能过下去。 袁菊花却成了袁家的牺牲品,给五六十的老头子做填房,只因为她有一个败家弟弟袁小柱。老头子出了一笔高额聘礼。说是聘礼,不如说是卖身钱。 嫁给老头子袁菊花,几年之后,一根绳子了结了性命。她是老头子第五个填房,也是第五个主动抹脖子的女人。 四月回头看了眼袁菊花,菊花妹妹嘴巴厉害,也仅仅只是嘴巴厉害而已,该干的活她一件都没少干。 偷奸耍滑有袁二郎,有袁桂花,有袁小柱,唯独没有袁菊花。 最老实的人往往是被欺负的最惨的那一个,至死都是如此。 ------题外话------ 感谢书友罂粟花553389的打赏。 第10章 面子 随着出村卖豆腐的人陆续回来,豆腐能赚钱,已经成为一件不争的事实。 “早知道豆腐这么好卖,我就该多拿点货。” “拿了五十块豆腐,也就赚了十几文钱吧。这点钱,也就比在镇上干活强一点。镇上的活我可干不了,一天下来,腰都要断了。我也就适合卖卖豆腐这类活。” “下河村的人抠门得很,原本能赚二十个钱,讨价还价下来只赚了十几个钱。明天换个村子叫卖。” “上河村生意好做,胡员外家的管事一口气买了五十块豆腐,还不还价。” “生意最好的还是县里头,四大爷家一口气拿了五百块豆腐,全都卖完了。” “县城太远了。要是有车还好,没车光靠走路可不行。这天气热得很,卖豆腐就是要趁早。晚了,豆腐就馊了。” “就该四大爷家挣钱。人家那么有钱了,还跟我们一样赚着这点辛苦钱。” “还是得自己做豆腐,才能多赚一点。我打算叫我婆娘去学做豆腐,不就是五文钱的学费,交得起。” “我也打算让我家闺女去学做豆腐。” 四月的豆腐招生工作,进展很顺利,一天之内又多了十来个学员。 …… 袁菊花今儿一直战战兢兢,紧张兮兮。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脱口而出,“我要去四月家学做豆腐。” 静默! 全家人都默默无言。 她以为大家都没听见,顶着一头的汗水再次说道:“今晚我就去四月家学做豆腐。” “那个短命鬼,赚了钱也不知道孝敬。跟她娘一样,是个没眼色的东西。”袁老太太突然骂出声,“不孝不悌,这种人就该浸猪笼。” 袁菊花闻言当场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老太太骂的人是四月。 “全村人都被搅得人心惶惶,就靠那个破豆腐,她可真能耐。”袁许氏咬牙切齿,这么赚钱的买卖竟然没有他家的份。 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袁字。瞧瞧人家干的这事,就没当自己姓袁。 袁菊花吓得不敢吃饭,局促的坐着,等着审判。 袁成贵蹙眉,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去学做豆腐?” “是是是是四月主动叫我去学。” “学什么学,没钱。别人稀罕他家的豆腐,我可不稀罕。”袁许氏叫嚣道。她就是气不过。 袁菊花小心翼翼说道:“四月说,学费可以先欠着。” “还能欠钱?那好啊,我们全家都去学。”一听有便宜占,袁许氏立马推翻了之前的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袁菊花急忙说道:“四月说了,只肯教我一个。家里其他人她都不肯教。” 岂有此理。袁许氏挨了重重一击,对四月越发记恨。 袁成贵放下筷子,“四月还和你说了什么,都说出来。” “没,没别的了。她就是叫我去学做豆腐,学一门技术,将来也能为家里赚点钱。我问她为什么选我不选三姐,她说三姐吃不了这个苦。” 袁桂花放下碗,冷哼,“我当然吃不了那个苦。大半夜就要爬起来做豆腐,你们谁爱做谁做去。反正我不做豆腐。” 袁许氏白了眼桂花,却没有发怒。因为桂花长得像她,是个漂亮姑娘,生来就该享福。将来肯定能嫁给有钱人,说不定还能做大户人家的太太。 至于闺女菊花,不说也罢。 “那你就好好学。”袁老爷子突然表态,“四月让你学,你就好好跟着她学。你们是姐妹,没有隔夜仇。等你学会了做豆腐,咱们家也能做豆腐买卖。这期间,二郎,不如你跟着村里人一起卖豆腐。” 袁二郎不答应,在袁四月手底下讨饭吃,多没面子啊。 他很眼红卖豆腐的利润,但在少年心目中,面子比钱更重要。 而且,卖豆腐太辛苦,天不亮就要爬起来,一天几十里来回。要命哦! “爷,我要读书。”袁二郎理直气壮,“等我将来得到上面的举荐,我就能去县衙当差。要是让人知道我卖豆腐,这不好吧。” 袁老爷子目光深沉地看了眼二郎,“你不愿意就算了。老大,你说呢?” 袁成贵埋着头吃饭,“我不会做买卖,怕是不行。” 袁老爷子又朝袁许氏看去。 袁许氏尴尬一笑,“爹,家里里里外外都离不开我。” 总而言之,这家没一个想去卖豆腐挣钱。 究竟是因为面子,还是因为咽不下那口气,说不好。或许两者都有。 “爷,我可以卖豆腐。”袁菊花弱弱说道,“就和张大婶一样,半夜在四月家做豆腐,白天卖豆腐。” “太累了。” “我不怕累。只是这样一来,家里的活我就干不了,只能辛苦三姐还有小柱。” 袁桂花不答应了,“我要做针线活。袁菊花,你别想把家里的活都推给我。” “闭嘴!”袁老爷子很生气,“菊花是好样的,你尽管去学,去做豆腐买卖。这个家有我,还翻不了天。我告诉你们,这个家没人能吃闲饭。” 老爷子饭都没吃完,就气走了。 袁老太太跟着起身,顺便将剩下的馒头拿走,“你们一个个的,要是将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我撕了你们。” …… 家里人都不开心的时候,袁菊花蒙在被褥里,偷偷发笑。 她很高兴! 为什么高兴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高兴。 睡到丑时两刻(凌晨两点),急匆匆爬起来,还被三姐袁桂花骂了几句,嫌她吵着睡觉。 赶到四月家的时候,已经是灯火通明。 帮工,学员都到了。 推石磨,煮豆浆。 一人一碗不加糖的豆浆,就是今日份早餐。 喝着豆浆,袁菊花特满足。 张大婶拍着她的肩膀,“好好干。一天一碗豆浆,很快人就变白了。你看我,再看看四月,是不是都白了很多。你以后也会这样,变白了人也好看。小姑娘家家,就该漂漂亮亮。” 早餐不仅有豆浆,还有豆腐脑吃。 没有糖,但是可以加一点点盐。 一碗咸味的豆腐脑,袁菊花觉着这日子真不错,难怪这么多人来学做豆腐。就冲着这份早餐,五文钱的学费赚大了。 等到豆腐成型压实,贩卖豆腐的村民开始陆续登门。 二十块,五十块,一百块的拿货。 袁四爷家再次刷新了记录,一次性拿了八百块豆腐。 众人惊叹! 不愧是村里的富户,有钱还吃苦,该人家发。 ------题外话------ 新书需要数据,求收藏,求推荐票,求五星好评,求月票! 第11章 卢公子 小吴氏是袁四爷的孙媳妇,她是第一批跟四月学做豆腐的学员,也是学得最快最好的一个。 年轻,聪明,一点就通。 这天早上,忙完了事情,小吴氏在围裙上擦干净双手,来到四月跟前。 她犹犹豫豫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四月帮她解了围,“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明天你可以不用来了。你们家要做豆腐,我肯定支持。回去后,你告诉四大爷,一份卤水十文钱,童叟无欺。” 嗯! 嗯? 小吴氏原本还在感激四月的善解人意,没想到话风突然一转,就转到卤水买卖上头。 她张张嘴,有点后知后觉,“原来卤水也要钱啊。” 四月笑了笑,“你把话带给四大爷,他一定能明白。” “这些日子多谢你教导。”小吴氏福了福身,道了谢。 四月却说道:“你是第一个学业有成的学员,代表了门面。我希望你能好好干,干出成绩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袁四月并无藏私,收钱做事都是秉着诚信二字。” 小吴氏跟着笑起来,“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好好经营豆腐买卖。这一切都要谢谢你。四月,你真了不起。” 小吴氏走了,四月却陷入了沉思。 她了不起吗? 她只是换了一种更轻松的办法赚钱而已,也是为了将隐患消弭于萌芽中。 他们家没有男丁,吃着独家生意,早晚都有人惦记。 与其被动选择,不如主动出击。 她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同时为村民带来了一条小小的财路,竟然就了不起了吗? 有点开心! 赚钱的同时还能博个好名声,真不错。 四月偷偷笑了起来。 …… 忙了一个早上,四月端着一碗豆浆坐在屋檐下慢慢喝着。 她长高了,肉眼可见,非常明显。 小四小五也长高了。 这段时间吃饱喝足,肤色变白,原本因为营养不良而枯黄的头发变得乌黑发亮。五官也逐渐开始长开。 某个早上,张大婶突然就冒出一句,“四月长得真好看。” 四月自个没意识到,但根据周围人看她的眼光,似乎自己真的很好看。 家里没有镜子,她就着水缸瞧了几眼,也没看出个美丑来。 长高长漂亮都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不过,她现在要考虑的是下一步发展。 元和村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豆腐村,自小吴氏开始,家家户户搬出石磨开启了豆腐作坊买卖。 到她这里批发豆腐的人越来越少,每天卖出去的豆腐数量都在下降。 帮工也从最初的三个,减少到一个。 张大婶辞去了帮工,她现在卖豆腐的收入远高于做帮工,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 四月请了个新人,同村的孙二丫,孙安的堂妹,一个胖乎乎有一把子力气的姑娘。 这姑娘似乎是体质原因,明明吃得不多,却越来越胖,喝水都胖。来到四月这里帮工,每天喝着豆浆,更胖了。 “四月,我回去了。水缸的水已经挑满了。”孙二丫面露羞涩。 “都说了不用你挑水,我自己能行。” “挑水是顺便的事情。”孙二丫笑得很憨厚。 四月想着,要不要给二丫涨点工钱。不仅帮着做豆腐,还帮忙收拾屋里屋外。自从二丫来了,家里的大部分体力活都被承包了。 二丫很感激四月。 家里人都骂她是猪,光知道吃。她脑子又不灵光,只会埋头干活,漂亮话也不会说。家里给她说亲,也没说成。 她在家里就是一个吃“闲饭”的多余人。 直到四月给了她这份工作机会,平生第一次挣钱,激动得……现在家里再也没有人说她吃得多,也没有人说她是多余的人,父母对她的态度明显好转。就连弟弟妹妹现在也开始巴结她。 她愿意为四月多做一点,凡是看得见的活,她都是抢着做。她喜欢待在四月家里,让她安心。 只是,家里那边还有活等着她,她必须走了。 要是四月家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就好了,她就不用回家。 四月多少了解一点孙二丫的想法。 类似孙家的情况,比比皆是。每个家似乎都有一个不讨喜的孩子,干着最累最苦最多的活,却永远得不到父母的一句辛苦。 “四月!” 声音从院门外传来,听出来是孙安。 他不在镇子上帮工,大白天跑她家做什么。 “我在家里。”四月应了一声。 孙二丫抢先一步打开院门,然后,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冲击,显得有点结巴。 院门外,是一辆马车,高头大马,毛色发亮。 一看就是一匹骏马。 孙安率先走进来,他望着四月,明显愣住。 一段时间没见,四月变了。 年轻小伙子第一次感受到美貌二字的冲击,脸红耳热。 经提醒才反应过来,急急慌慌地说道:“卢家大少爷前来拜访,我就领个路。你会介意吗?” 四月走下屋檐,“贵客临门,我怎么会介意。孙大哥这些日子可好?” “好,挺好的。” 孙安低着头,都不敢看四月。 过去离着他那么近的四月,如今突然变得那么远。他似乎已经勾不着。 他心里头乱得很,神思不属。 卢霖下了马车,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看见四月家的土坯茅草房,他并无任何波动。 他站在门口客客气气朗声说道:“卢氏卢霖冒昧前来拜访,袁姑娘见谅。” “卢公子里面请。” “多谢!” 屋里昏暗,于是将谈话的地点就设在院子里。 一张方桌,三张椅子。 四月请孙安也坐下,孙安连连推辞离去。 奉上茶水。 “家中只有粗茶,请卢公子见谅。” “无妨!粗茶也有粗茶的妙处。”卢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味道很重,很苦,他坦然受之。 “今日冒昧前来,是想和袁姑娘谈一笔买卖。” 卢霖直接道出来意。 来之前他都设想好了,对方只是一个乡下丫头,偶然学得豆腐做法,并推而广之。短短时日,就让元和村成为远近知名的豆腐村。 他得承认,这是一位聪明的姑娘。但也仅仅限于乡下丫头的聪明而已。 等见到人,的确为对方的美貌意外了一下下。见对方游刃有余的和自己交谈,并无任何怯意,也仅仅只让他高看一眼。 这是个出众的乡下丫头,在乡下,称的上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但,对于周旋于士族的卢家来说,也就仅此而已。 门阀士族家的姑娘,那才叫真正的才情,气度,美貌。 “云阳卢氏家大业大,竟然也看得上小小的豆腐买卖?” 四月没有出门,但走街串巷做买卖的同村人的口中,她知道了更多的本乡本土本县的情况。比她上一世,更清楚的认识到云阳卢氏是个什么样的家族。 云阳卢氏不仅仅是镇上首富,更是云阳县最富有的几个家族之一。结交的人物有县令,有太守,甚至州府长官他们也有关系,就是京城,据说也有门路。 卢霖浅浅一笑,“豆腐虽小,却关系着千家万户的厨房。若袁姑娘肯将配方贩卖,价钱好商量。” 四月很奇怪,“这么点小生意,卢家派个管事来足矣,何至于卢公子亲自走一趟。” “早就听闻豆腐四月的名声,心中好奇,于是有了今日拜访。”卢霖坦坦荡荡,倒叫四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竟然能传到卢氏耳中。 “豆腐这点利润,卢氏竟然也能看上眼?”四月心中的疑问没有减少。 “袁姑娘或许不知,外州外县也有豆腐,但却没有袁姑娘做的豆腐这般白净嫩滑入味。且,冬日严寒,菜肴稀少。若有一盘豆腐,倒不失餐桌上一道亮眼的风景。” 此话有深意。 第12章 疑问 卢家购买豆腐配方,显然不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是有更多的图谋。 具体的,四月想不出来,她也不关心。 她说道:“制作豆腐很简单,卢公子派人来学就行了。” 她早就料到,豆腐风靡本地,迟早会引来大户的觊觎,她也做好了准备。 “只是,我希望卢氏不要在本地贩卖豆腐。村民们有个收入不容易。” 一旦卢氏插入本地豆腐市场,村民们将毫无招架之力。 卢霖看着四月,“这就是袁姑娘只教导本村人学习豆腐制作的初衷吗?卢某佩服!袁姑娘放心,卢家购买豆腐配方,并非为了本地贩卖,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另外,卢家不仅想学豆腐制作,还想学一学如何制作卤水。袁姑娘不必担忧,卤水制作方法,只限于卢家使用,绝不会对外出售。至少不会在云阳县内出售。这一点,我卢霖可以担保。” 卢家大公子的声誉还是很值钱的。 四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她面色沉静,她就知道迟早有人会打卤水的秘方,无法避免。卢氏是本地大户,上河村的胡家在卢氏面前,就是个暴发户。 卢氏出面买走了卤水,其他大户肯定不会再来打她的主意。 她可以借此机会断绝后续麻烦。 “如果卢氏信守承诺,卤水配方也不是不可以贩卖。不知卢公子肯出多少钱?” 卢霖当即开口道:“三千钱!” 四月摇头。 卢霖微微挑眉,小姑娘胃口不小,“袁姑娘不妨开个价,一切好商量。” “一万钱。卢公子先别急,我不仅可以交出卤水配方。黄豆,豆腐,其实有很多种做法。不知卢公子可听过腐乳,可听过豆豉?” “不曾。” “这些我都会做。腐乳和豆豉,在冬天制作,可储存至来年三月。” “哦?”卢霖心思转动,“果真能储存半年?” “是!不过,无论是腐乳还是豆豉,都制作不易,还需香料。香料昂贵……” “无妨!”卢霖当机立断,“一万钱成交。再有一两个月,天气就会冷下来,届时我想亲眼见证腐乳和豆豉究竟如何,是否有袁姑娘说的那般好。” 言下之意,要是没那么好,卢家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四月欣然同意。 双方定下契约,跟着卢霖的一个婆子一个长随留下来,这两人将跟着四月学习制作豆腐,以及卤水的制作办法。 走之前,卢霖很好奇,多嘴问了一句,“据我所知,袁姑娘从未离开过云阳县。冒昧问一句,袁姑娘的手艺师从何处?” 四月淡然一笑,“卢公子见谅,我想保留一点秘密。” 卢霖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多谢袁姑娘如此坦诚。你若是编一些虚假的说辞来哄骗我,我倒是要看轻你。” 他是大户公子,模样极好,加上浑身散发出来的自信劲,让人移不开眼睛,引来村里人频频窥探张望。 四月却没有多看他一眼。 长得比卢霖更好看的人,她也见过。 “卢公子慢走。” …… 送走了卢公子,袁李氏急忙将四月拉到房里说话。 “你真要将卤水配方卖给卢家?以后我们怎么办?你父兄都不在,豆腐生意也没了,如今连卤水生意也做不下去,难道真要坐吃山空?” “娘亲放心,卢家不会在云阳县贩卖卤水。” “你信卢家?” “卢家要脸,所以我信。” 四月掷地有声。 现在世道还算太平,世家大户还算要脸,吃相也比较文雅,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尔反尔。 过个几年,天下大乱,豆腐生意肯定无法做下去。届时,卢家卖不卖卤水已经无所谓。 袁李氏却忧心忡忡,她不知道几年后的事情,她只知道卢氏是大户,卢氏想做的生意没人敢抢。 她唉声叹气,“也是难为你。守着这门生意,又没有依仗,人家既然亲自登门求购,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那毕竟是卢氏。” 好歹卢氏是花钱购买,而不是强抢。 她继续做针线活。只有忙碌着做针线活的时候,才能让她忘却外面的烦恼。 小四秋葵跑到四月身边,眼巴巴地望着,“姐,我们以后还做豆腐卖吗?” “做啊!” “可是村里人都学会了做豆腐,我们的豆腐还能卖给谁呢?我要是再长大一点就好了,我也能卖豆腐。” “你小孩子,不用操心这些事情。布置的功课完成了吗?” 四月有钱了,买得起纸笔。小四小五也就告别了用树枝在沙土上写字的日子。 先从各自的姓名学起,然后学村名,学地名,县名,学习天地人…… 四月也是第一次做夫子,她没有经验,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教授。 小四秋葵学得很刻苦,每天都是早早地完成功课。 小五满囤告别饥饿之后,变得有点调皮,但还是会按时完成功课。 四月问小五,“要不你去李夫子的私塾读书。有李夫子管束,定有长进。你学会之后,再回来教导小四和我。”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她是囫囵吞枣的读了几本书,认识了一些字。从未系统的学习过先贤文章,生怕自己教错了耽误了小四小五。 小四秋葵的眼中有渴望,但她又压抑住自己的渴望。她是姑娘,李夫子不收女学生。能跟在小五后面读书,已经很满足了。 小五满囤却不太愿意,“三姐不乐意教我吗?是不是因为我太笨?” “当然不是。是我水平有限,继续教下去只会耽误你们。而且,我也想学习李夫子教授的知识。小五,你肯帮我们吗?我们不能做李夫子的学生,只能靠你帮忙从李夫子那里‘偷’学。” 小五顿觉自己责任重大。 他拍着胸脯,像个小小男子汉一样,“三姐四姐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将李夫子肚子里的墨水都榨干。” 哈哈哈…… 四月大笑出声。紧接着,小四小五也跟着大笑起来。 小四秋葵说道:“真是大言不惭,还敢榨干李夫子肚子里的墨水。你先听懂李夫子说的话吧。” 没有了袁李氏商量,四月独自做了决定,将小五送去私塾读书。 袁李氏得知此事后,她没意见,“读书好!家里有钱了,能想到让小五去读书,这是对的。要是小五能读出名堂来,得人举荐,咱们家才算真正的兴旺。” “能不能被人举荐去官府做事,那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关键还是,读书能明理,不怕被人哄骗。”四月轻声说道。 “不管怎么样,读书都是好事。” 袁李氏知道自家闺女身上有很多秘密,但她从不问。她担不起养家的责任,也就尽量不给四月添乱。 就比如,四月竟然会识字,她知道后也觉着不可思议。可她从未表露出任何的怀疑。现在的好日子来之不易,就像是空中楼阁一般。 她生怕自己一出口,现在的好日子就没有了。 就当是自家闺女在梦中得了神仙的指点。她一直都是如此提醒自己。一次次的暗示,她心里头似乎已经相信了这一切。 得到神仙指点的闺女,做出的决定,肯定错不了。 第13章 舅舅 一大早,四月提着米面肉还有钱,来到山下村李夫子家。 袁李氏的娘家也在山下村。 如果袁李氏也在这,她得叫李夫子一声叔。 见到李夫子,四月拉着小五躬身一拜。 “多谢夫子肯收下我家满囤。” 李夫子看了眼束脩,还算满意。 豆腐四月的名声,他是听说过的。本以为是个乡野村姑,如今看来也是个知礼懂礼的姑娘。 “满囤留下,袁姑娘请回吧。老夫自会用心教导。” “辛苦夫子!” 四月不忘叮嘱满囤好好读书,不可调皮。 她告辞李夫子,拉着小四的手,打算去一趟舅舅家。 她有两个舅舅,表兄妹七八个。 两个舅舅家的日子勉强过得去,大舅舅会做白事,十里八乡谁家有白事,都会请他。 二舅舅比较野,年轻的时候据说去外面闯荡过。年过二十才娶妻生子安定下来。靠着给大户人家帮工做事赚钱。 父兄不在家的两三年,多亏两个舅舅帮忙,四月一家才能坚持到现在。 每年农忙两个舅舅带着表兄主动上门帮忙。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会送上粮食。虽不多,但这份恩情,四月一直铭记在心中。 来到大舅舅家,四月冲屋里喊了一声,“大舅娘,我是四月。” “四月来了!”大舅娘在围裙上擦着双手急匆匆跑出来,两个表姐妹也跟着出来了。 “四月,秋葵,快进来。” “这是一点心意,大舅娘别嫌弃。”四月从背篓里面拿出米面肉还有布匹,这是走亲访友最好也是最有诚意的礼物。 同样的礼物,她准备了两份。 一份给大舅舅家,一份给二舅舅家。 “人来了就行,还带什么礼物。你这也太破费了。”大舅娘看着礼物,心里头是很满意的。 不说吃的,单说布匹,就让她心头喜欢。这份礼物太贴心了。 这些年对四月一家的照顾,她心里颇有微词,但并没有阻拦。她也就是嘴巴上厉害一点,其实心肠不坏。 心肠真坏,说什么也会拦着自家男人接济四月一家。 四月今儿登门,用心准备的礼物一送上,过去那些不满顿时烟消云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四月这孩子不仅能干,还知恩,是个好孩子。 “这些年多亏舅舅舅娘的照顾,一点礼物应该的。”四月很诚恳。 上一世,她嫁人后,过得并不顺。两个舅舅还曾替他出过头。 “都是亲戚,说这些话见外了。快进来,快进来。你大舅去给人家看阴宅,我这就让人叫他回来。” “大舅还会给人看阴宅?”四月很稀奇,这事她都不知道。 “也就是学了点皮毛,半桶水。娟儿去烧水做饭,四月秋葵今天就留在家里吃饭。” 四月提议帮忙,大舅娘拦着她。上门就是客,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 四月趁机将另外一份礼物给二舅舅家送去。 二舅娘收下礼物高兴得不行,提着一篮子鸡蛋来到大舅家,两家人打平伙一起招待四月。 豆腐四月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大家都夸四月能干,有本事。 四月被夸得不好意思,“豆腐买卖没能照顾到两位舅娘,是我的不是。” “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家也不容易,肯定要先稳住同村人。要不然同村人给你捣乱,你也吃不消。” “你一个小姑娘做生意,没有男人方便。没有同村人的支持,你也为难。这些我们都理解。” 四月只教同村人做豆腐,这事所有人都知道。 两个舅娘私下里也曾抱怨过,说四月有了好处就忘了亲戚,还骂过她是白眼狼。两个舅舅倒是大度。 以上的话也都是两个舅舅曾说过的。 四月却说道:“我这有另外一门生意,也不知两位舅舅和舅娘是否有兴趣。若是没兴趣也没关系,我把手艺教给你们,你们自己赚钱。” 她说的生意是开汤面店。 她准备亲自传授做汤面的诀窍,如何做才能美味,才能吸引顾客登门。 “这门生意只能去县城做。县城人多,舍得花钱在外面吃面的人也多。还可以搭配面饼一起贩卖。” “这生意要花不少钱吧。”大舅娘语气迟疑。别看家里日子还能过下去,积蓄是真没有。 处处都要花钱,是真的存不下钱来。 四月说道:“这段时间不多不少我也赚了点钱,正好可以用来开店。” “哪能用你的钱。这事等你两个舅舅回来后再说,无论成不成,也不该由你掏钱。至少不能让你一个人掏钱。”大舅娘如此说道。 这话在理。 二舅娘则说道:“你能攒点钱不容易,千万别乱花。你爹和你大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上一世,父兄是在明年秋收回来的。 若无意外,这一世也该是明年秋收时节归家。 接到消息的大舅舅和二舅舅先后回来。 大舅舅李平成人比较含蓄,“四月来了,真不错。你那豆腐我也吃过,做得极好。” 二舅舅李平福则很爽朗,大笑道:“四月真能干。豆腐四月的名声可是传遍了十里八乡,我东家都在打听你的消息。” “四月见过两位舅舅。这些年多亏两位舅舅照顾,四月这个时候才登门,着实不对。” “都是亲戚,说这些做什么。你娘呢?你娘没来吗?” “娘不放心家里,今儿就没来。小五今后就在李夫子那里读书,今早才交了束脩。” “满囤要开蒙了,这可是大好事啊!今天中午定要喝上两杯。”二舅舅喜吃肉喜喝酒喜吹牛更喜热闹。 他听到四月开店的计划,第一个答应下来。 “那个汤面真要有你说的那么好吃,这店肯定要开,必须开起来。开店的钱,我来想办法。” 大舅舅沉稳一些,他打量四月的面相。 四月很好奇,“舅舅莫非会看相?” 大舅舅也没隐瞒,“偶得一本残书,学了点皮毛,还不曾为人相过面。不过,按照相书的说法,四月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四月顿时笑了起来,“承大舅舅的吉言。我要真富贵了,定忘不了大家。” “不用相面也知道四月是大富大贵的人。谁能十四岁的时候做这么大的买卖,有这么大的名声。”二舅舅真的很会捧场。 大舅舅辩解道,“相书上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老二,你莫要打岔。” 两兄弟就相书究竟有没有道理辩论起来。 四月却在想过去的事情。 上一世,大舅舅不曾得到什么残书,也不会相面看阴宅,只会做一些白事。 于是,她问道:“大舅舅,我能问问那本残书,你是怎么得到的吗?” “这还多亏了你。” “我?”四月诧异。 大舅舅解释道:“你的豆腐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到处都传遍了。前两月,我让你表哥去你那里拿豆腐那回,其实是帮别人捎带。 我去送豆腐的路上,遇到一对师徒,想吃豆腐。我就送了对方几块豆腐。对方没钱,拿书做报酬。 我本来不想要的,几块豆腐又不值什么钱,随手帮忙的事,怎么能要报酬。 对方一下子说出我是做白事的,还说书对我有用。我拿着残书翻看了两页,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题外话------ 祝愿每一个高考学子,都有理想的分数和排名,考上理想的大学。 第14章 诚意 四月万万没想到,因为豆腐,舅舅竟然有了这番奇遇。 上一世,这事肯定没发生过。自始至终,大舅舅只是一个会做白事的普通人。 她的一个举动,竟然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大舅舅的人生轨迹,她也说不上究竟是好是坏。 在大舅舅家用过饭,约定了下次碰面的时间,四月带着小四秋葵告辞离去。 “袁四月!” 一回头,四月就看见了袁二郎。 “袁老二,你不在课堂读书,莫非是逃课?”袁四月开口就怼回去。 她观察到,远处还有几个学子。 袁二郎冷哼一声,“要你管。袁四月,我是想告诉你,我家也要做豆腐卖。你的豆腐生意快没了吧。” 呵! 四月翻了个白眼,“袁老二,你可真有出息。” “袁四月,你别得意。不就是做豆腐,现在家家户户都会做豆腐,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你这么关心我,是担心我没钱,会赖上你家吗?”四月似笑非笑。 “谁关心你。我是在警告你。” 四月嗤笑一声,真是个天真又愚蠢的货色。她懒得废话,扭头就走。 “姐,树平哥不会追上来吧。”小四秋葵紧张兮兮。 “他不敢!”四月肯定且确定。 袁二郎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嘴巴上叫得多厉害,其实心里头虚得很。 “二郎,那个就是豆腐四月吗?” 几个学子同袁二郎汇合,其中一个学子问道。 “正是我家堂妹豆腐四月。我记得她舅舅家就在附近。” “豆腐四月一个女子,竟然如此能干。”其中一个穿着绸缎的学子说道。 “胡兄此言差矣,我那堂妹又凶又恶,不做女红,只会忙碌生意。算不得好女子。”袁二郎理直气壮地说四月的坏话。 胡少爷笑了笑,不置可否。 …… 数日后,两位舅舅带着一大家子来到四月家。 四月用汤面招待。 大锅骨头汤,用来做汤底。揉面拉面煮面,放上葱花,盐,再来两片羊肉,就是一道美味的汤面。 骨头汤的鲜味,无需任何佐料,足以让一碗汤面散发出诱人的味道,令人垂涎三尺。 吃过四月亲自操刀做的汤面,两位舅舅都认为这门生意能做。 先学揉面拉面。 若要在县城里面租店铺做面食,光是靠四月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大家都要学,谁学得好谁就是主力。 没想到两位舅娘没学会,反倒是表姐李娟儿,还有表哥李祥学得其中精髓。 两位舅舅进城寻找店铺。 四月则给卢霖卢公子送去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在县城开店,必须得借力。 否则地痞流氓,外加官府小吏三天两头的找麻烦,足以让一家店关门歇业。 卢霖卢公子尝了汤面的味道,很是回味。但他并没有贪吃,只是略微吃了几口。 “袁四月送来一碗汤面,就为了让卢氏为她撑腰,方便她在县城开店。她还真是会算计。”卢公子轻轻擦拭唇角,嗤笑一声。 管家微微躬身,“袁四月就在门外候着,公子要见她吗?” 卢霖笑了笑,“不见!你去告诉她,想要借卢氏的名头做买卖,需得用东西来换。本公子很好奇,她手里头究竟还有多少好东西。” “诺!” 管家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四月得知需要东西交换,卢公子才肯答应她借力,就琢磨起来。 她问管家,“不知大公子想要什么?” 管家模棱两可地说道:“这得看袁姑娘的诚意。” 诚意? 究竟什么样的东西才算诚意? 四月回家想了一天一夜,数日后她给卢公子带去了十几种面饼糕点。 “公子,袁姑娘说这就是她的诚意。公子若是觉着味道好,她可以将手艺传授给府中的厨娘。” 卢霖拿起一块小笼包,咬了一口,嗯,味道是他满意的。 “她倒是会动心思,包子也能被她做出花样来。” 接着,他又尝了几块烤饼,有甜有咸,还有花香味。造型也是各异。 他似乎是吃满意了,“去请袁姑娘进来。” “诺!” 四月被带进袁家大宅,亭台楼阁,富贵奢华,她都来不及看。她满腹心思都在即将到来的见面。 来到花厅,四月躬身一拜,“见过卢公子。” “袁姑娘客气,请坐!” “多谢!”四月在矮几前席地而坐。 卢霖随意地靠坐矮塌上,一派贵公子风范,“袁姑娘有所求,诚意我也见到了。几样糕饼,我都很满意。” 四月一听,心中一喜,这事有门。 卢霖又说道:“只是,我有些好奇,袁姑娘既然做得一手糕饼,为何不开糕饼店,却要开汤面店?” 四月解释道:“糕饼只是饭后点心,舍得每天花钱买糕饼吃的人毕竟是少数。汤面店是主食,天天都要吃,且能吃饱,耐饿,会有更多的顾客。” 卢霖点点头,“言之有理。对百姓来说,一块糕饼比不上一碗汤面来得实在。不过,若是出门在外,随身带着这些糕饼,会方便许多。袁姑娘的诚意,我收下了。你们在县城开店,卢氏会护你们平安。不过,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袁姑娘知道该怎么做吧!” “卢公子放心,小本经营,不敢得罪贵人。” “如此甚好!” 四月起身告辞,留在卢府教导厨娘学做糕饼。 待她教会卢家的厨娘,两位舅舅也在县城找好了店铺,位于集市附近。虽说位置稍微偏了点,但胜在租金便宜。 四月要去县里,袁李氏舍不得。 “你去了县里,家里怎么办?” 她慌得很。她已经习惯四月当家,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由四月做主,她只需要每天做针线活就行了。 四月一走,她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不知所措。 四月安抚她,“最多半个月我就回来。娟儿表姐和祥表哥的手艺已经不下于我,还有两位舅娘帮忙。” “那你呢?你做什么?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等着分钱吧。时间长了,就算你两个舅舅没意见,你两个舅娘也会有意见。” “我出本钱,借力卢氏。没有卢氏关照,根本没办法在县城开店。随便几个地痞流氓就能让店铺开不下去。” 袁李氏依旧忧心忡忡,“这样能行吗?时间长了……” “时间长了,若是舅舅他们不满意我分钱,到时候再拆伙也不迟。” 四月的态度很洒脱,两三年之后,天下就乱了。汤面店,到时候还能不能开下去,她也不清楚。 开这个汤面店,一是为了挣钱,二是为了帮助两个舅舅攒点家底。 两个舅舅对自家的恩情,她没能力就算了,既然有能力就该将恩情还了。 第15章 这买卖做得 坐上四大爷家的驴车,四月带着小四秋葵来到县城。 四大爷家的豆腐店也开在集市附近,离着汤面店不远。四月去看了,生意很红火,离着午时还有一个时辰,豆腐已经卖完了,只剩下少量的豆皮。 小吴氏见到四月,格外热情,一再邀请四月中午务必在他家用饭。 四月连连推辞,“要忙着开店,事情太多太杂。改天吧,改天我再过来。” 私下里她也问了小吴氏,在县城开店有没有人上门找麻烦。 小吴氏偷偷告诉她,“一开始有人来收保护费,不给钱就砸店。后来找了衙门的关系,送了钱,那些地痞流氓才没有来闹事。” 四月心中了然,四大爷家有能人,能够着衙门里面的人,但依旧出了一笔钱。看情况,还要定期孝敬。 她没那么多钱,也没衙门的门路,找卢氏撑腰是对的。 有了这番计较,同两位舅舅见面后,四月特地叮嘱了一番。小本生意,守着本分就行。 两个舅舅都是老江湖,道理懂。 就怕祥表哥年少气盛,路见不平,闯出祸事来。舅舅们对祥表哥耳提面命,反复说教。 祥表哥很不耐烦,他偷偷问四月,“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可靠吗?” 娟儿表姐吐槽道:“你忘了打架把人打伤的事情啦?花了不少钱才将事情平下去。” 祥表哥有点不服气,“我打架那是事出有因。” 四月不疾不徐地说道:“祥表哥,我们在县城开店,我不瞒你,找的是卢氏的关系。卢氏那边说了,不能惹事。否则,我们休想借力卢氏。 袁四爷家的豆腐店你知道吧,就在隔壁街上。他们要定期给衙门交钱才能买来平安。县城不大,但是水深,我不希望你出事。” 祥表哥抓抓头,“别人不惹我,我肯定不招惹别人。” “你以后就待在厨房,哪都不许去。”娟儿表姐很硬气,学会了手艺,脾气都大了两成。 祥表哥吐槽她,“你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娟儿表姐抄起擀面杖就朝祥表哥打去。姐姐打弟弟要趁早。 初七,宜开张。 西河汤面店开张大吉。 前店后院的格局,天不亮,所有人起床做准备。就连小四秋葵也跟着起床忙着搬柴火。 开火熬骨头汤。 四月和娟儿表姐,祥表哥一起揉面。 舅舅舅娘忙着清扫店面,摆好桌椅板凳,准备迎接第一波客人。 店面小,只摆得下四张桌椅。门外面又摆放了四张。 四月烤了面饼,给周围的邻居们送去,结个善缘。 天微微亮的时候,有挑担进城摆摊的商贩经过,闻到浓郁的骨头汤味,馋了,决定先吃了早饭再去摆摊。 “老板,一碗面怎么卖?” “大碗十个钱,小碗八个钱。都有两片羊肉。要是嫌羊肉不够,可以再加。单独加一份羊肉十五文钱。” “来份大碗。你们还卖面饼啊?” “烤面饼,有咸味和甜味两种味道,两文钱一个。客官要不要来一个,管饱。” “行,那就来个甜味的。” “好嘞,你稍等。”二舅舅招呼起客人,驾轻就熟。 大碗汤面上桌,是娟儿表姐的手艺。 娟儿表姐显得很紧张,躲在厨房门口偷看,就想看看客人的反应。 万一不好吃…… 四月摇头笑笑,都懒得安抚。这是必经的阶段。 客人一口吃饼,一口吃着汤面,嘻嘻索索,表情看起来是很满足。 大舅舅趁机上前问了一句,“客官,味道如何?” “不错。你们家的汤面有滋有味,比县里面其他几家好吃。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们是新开的,今天是第一天开张。客官是我们的第一位客人。” “哈哈哈……真是巧了。老板,结账。” “诚惠十文钱。” “诶,不对吧。大碗面加上一个饼,应该十二文钱。” “客官是第一位客人,饼就当是送的。” “老板客气。祝你生意兴隆,开张大吉。” “谢你吉言。” 有了第一位客人,就有第二位…… 整个早上,八张桌子一直上客,厨房就没有停过。 两位舅娘忙着收碗洗碗,忙得腰都直不起来。 总算度过了忙碌的早高峰,大家都迫不及待想算算今天卖了多少钱。 四月当场报出一个数字,“汤面卖了一百一十二碗,面饼卖了二十一个,羊肉卖了十一份。” “四月你别说了。让我们自个数钱,数钱开心啊。” 一个早上,就卖了一千多钱,扣掉成本还有好几百钱的利润。 高兴啊! 太高兴了! 一早的疲惫,在一罐子钱面前,全都烟消云散。 “中午还有一波生意,还能赚一笔钱。这买卖做得。” “嗯,的确做得。” “都是四月的功劳。” 四月忙说道:“光靠我一个人,这买卖可做不起来。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四月就别谦虚了,店铺租金大部分是你出的,手艺也是你教的。就连能搭上卢氏的关系,也是靠你。你拿三成太少,我看至少要拿四成利润。” “大舅舅这么说,是逼着我拆伙吗?以后这个店铺主要还是靠着两位舅娘和娟儿姐祥表哥。我拿三成,已经觉得有点多了。若是拿四成,这门生意我就不做了。不能让你们出了力气却没钱赚。” “你舅娘她们在这里帮忙都有工钱拿,娟儿和祥子也拿着工钱。你拿四成……” “大舅舅别再说了。我说三成就是三成,多一文钱我都要翻脸。” 四月态度坚决,大舅舅只能打住话题,心头想着以后在别的地方补给四月。 大舅舅要给人做白事,没办法长期留在县城。开业后数天,就走了。 二舅舅觉着县城好,辞了原先的工作,就在店铺里面招呼客人。四月做主,他也拿一份工钱。 “汤面店没有二舅舅看着,还真不行。一是迎来送往的事情,需要二舅舅出面。二是万一有个事,二舅舅见多识广能撑住场面。三是,祥表哥也需要管束,两位舅娘也需要主心骨。二舅舅就是汤面店的掌柜,身为掌柜当然要拿工钱。” “行,都听你的。你真要回去?留在县城多好。你和娟儿挤一挤,也能住下来。” 四月说道:“天气凉了,我得回去干活。卢家那边我还欠着一笔买卖,需得早日还清。” “虽说你年纪小,却比大人还有主见。既然决定回去,我也不拦着你。我让祥子送你回去。” “不用了。汤面店离不开祥表哥。我和四大爷那边说好了,坐他们家的车回去。二舅舅放心,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来一趟汤面店。” “我倒是希望你住下来别回去了。” 第16章 公子有理 驴车摇摇晃晃。 四月的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在县城待了大半个月,就忙了大半个月。这会难得轻松下来,瞌睡虫找上门。 官道上车辆来往,学子很多。 经人介绍四月才想起来,又到了一年一度学子举荐的日子。 得了举荐,方能做官做吏,才能吃上皇粮,端上铁饭碗。难怪路上这么多学子,都是往县城去的。 袁老二肯定也在这批学子里面,四月打望了几眼,没见到熟人,反倒是被人认了出来。 一辆马车停在驴车前面,挡住了去路。 “你就是豆腐四月,我认识你。” “公子是?” 四月不认识对面的人。 “我姓胡,上河村胡家,在家中排行行二。” “原来是胡公子,幸会!” 四月微微一躬身,算是见了礼。 胡汤盯着四月的面容多瞧了几眼,不愧是豆腐四月,这模样担得起。 他好奇问了句,“袁姑娘这是从县里回乡下?” “正是。舅舅家在县里开了个汤面店,就在集市附近。胡公子若是有暇,可以去尝尝味道。” “不知是哪家汤面店?”胡汤公子似乎很感兴趣。 “西河汤面店。” “西河!我记住了。等到了县城,我会约上几位好友,上汤面店光顾生意。不知袁姑娘何时再去县里头?县里面有不少好耍的地方。” “不知。”四月直面对方的目光,并不躲闪。 胡汤笑了笑,“袁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胡公子走好,祝心想事成。” “那敢情好。等我心想事成那天,必有重谢。” 马车终于走了。 “四月啊,这些有钱家的公子,还是要少招惹。咱们小门小户的,惹不起。” 驴车继续上路,赶车袁二叔忍不住苦口婆心。 “叔父放心,我有分寸。这些有钱子弟,我从不主动招惹。” “不招惹他们是对。那些有钱人的想法,咱们都不懂。说不定一句话一个举动就的得罪了人。你说是不。” “叔父言之有理。” 见四月听了劝,袁二叔很高兴。 以四大爷家的财力,养得起马,也用得起马车。但四大爷家,一直以来只用驴车,骡车。秉持着闷声发大财的原则,从不对外彰显财力。 别看赶车的袁二叔一副老农的模样,自小也是读书识字,在四大爷的教导下,一辈子勤勤恳恳,攒着家业。 这样的家庭,长久保持活力和兴旺。就算是在乱世,最初几年四大爷一家也能得以保全,在别的地方开辟新出路。 只是,乱世太久,风浪太大,远远出乎人们的预料。 那样的乱世,不允许一个家缓慢地通过几代人的努力去发展。需得走捷径,走通天大道。 一个小家族的力量太过渺小,一个大浪打来,就有可能全族覆灭。 四月寻思着,她得找个机会见一见四大爷,同对方聊一聊。攒钱固然重要,花钱也很重要。 把钱花在刀刃上,比什么都强。 …… 回到家,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小五满囤,拉着四月的衣袖一直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人又走了。 四月再三保证不走,小五满囤就是不听。反正他今天就是要当跟屁虫。 袁李氏见到四月,如释重负,仿佛是卸掉了全身的重担,坐在凳子上就不想起来。 “你不在的这些天,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整天提心吊胆。虽说,孙二丫每天都过来帮忙,可我这心里总归不安。晚上一点动静就要惊醒。如今你回来就好!以后不走了吧?” “每个月还是要去县里一趟。我不在这些天,没人找麻烦吧?” 袁李氏摇摇头,“你还要去县里啊?” 她心情很愁苦,四月为什么不能体谅体谅她,她真的承担了太多。太累了! 四月看着娘亲,饱含深意地说道:“父兄都不在家里,娘亲就是一家之主,是全家人的主心骨。” 袁李氏哭了,无声的落泪,“我怎么当主心骨?我连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四月,你别为难娘,好不好?这个家你才是主心骨,你才是一家之主啊!” “娘亲说这话不亏心吗?”四月质问。 袁李氏缓缓地挪开视线,她不敢同四月的目光对上,太心虚,太难堪。 她懦懦地说道:“为娘就这点本事,你是知道的。” 哎! 四月叹了一声。 果然还是不行啊! 她沉默地走进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饭。 袁李氏望着四月的背影,长舒一口气,心里头的大包袱一下子全都卸掉了,浑身轻松。 “姐,我帮你烧火。”小五满囤很懂事。 四月问他,“在李夫子那里有好好读书吗?都学了些什么?” 小五满囤张口就答,没有半点迟疑。看样子是用功的。 “姐,我把书带回来了。我和姐一起学。” “好!吃过饭我们一起念书。” 四月也享受着念书的日子,带着小四小五一起,从书中汲取营养。 遇到不理解的词句,不懂的意思,就让小五隔天请教李夫子。 豆腐生意她已经不做了,只卖卤水。 家里已经没有活给孙二丫干,可是孙二丫还是天天来。四月干脆将家里的体力活都交给孙二丫。 等到天气冷下来,四月又去了一趟县城,汤面店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每天都能卖上一百多碗。赚得虽然不多,却细水长流。 她在城里碰见了胡汤公子,对方果然带着好友登门照顾汤面店的生意。 学子们天天在城里举办文会,诗会,结交人脉关系,等待着今年的举荐结果。 袁二郎似乎很有信心,他好几次跑到汤面店,冲四月说道:“等着瞧,我迟早会到官府当差,到时候……” 四月拿起擀面杖,袁二郎见状,话都没说完,人就跑了。 等到天气再冷一些的时候,四月做了腐乳还有豆豉。成品出来后,她亲自给卢公子送去。 卢公子似乎有点嫌弃,“咸了些。” “咸才能保存半年。否则,天一热就坏了”四月解释道。 卢霖公子放下筷子,手里抱着一只纯白色的猫。 他一边顺着猫毛,一边说道:“能保存半年的,就算咸一点也能接受。腐乳和豆豉,想来百姓应该很喜欢,省却了一笔买盐的钱。” “公子说得有理。” “袁四月,你何时学会了拍马屁?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可不会这样。”他调侃道。 四月则是一本正经,“公子说的本就有理,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哈哈哈……”卢霖大笑出声,“看在你实话实说的份上,这笔买卖成交。以后若有好东西,你可以优先考虑卢氏。我卢霖做事,向来公道。” “多谢卢公子,我记住了!” 第17章 你们真好骗啊 某个阴雨天,胡家来人,说是给四月送礼。 “我家二公子吩咐,心想事成之时,要给袁姑娘送一份厚礼。昨日消息传回来,我家公子得县令举荐,以后就在衙门做事。公子说,他当日承诺得举荐之后必有重谢。公子信守承诺,请袁姑娘收下这份谢礼。” 胡家派来的管家,很客气。送的礼物也很贵重,棉布绸缎数匹,另有猪肉,羊肉若干,还有昂贵的香料。 四月微蹙眉头。 她与胡汤并无交往,对方为何如此。 她郑重说道:“那日只是戏言,岂能当真。辛苦刘管家跑一趟,这份礼物我不能收,请带回去。” “袁姑娘莫要为难老朽。公子交代的事情,老朽一定会办好。” “刘管家分明是在为难我。” “此事并不为难。只要袁姑娘肯收下礼物,就能皆大欢喜。”刘管家一副四月不收下礼物,他就不走的姿态。 四月心头略感烦躁,本是萍水相逢,却偏偏因为一句戏言就派人送上如此厚礼,不收还不行。 一番言语交锋,最终四月还是收下了这份厚礼。 刘管家很满意地离开了,他终于能回去交差。 袁李氏躲在门后,等刘管家一行人离开后,她才从门后面出来。 “这是上好的蜀锻,值不少钱。四月,这么贵重的礼物,真就收下了。那个什么胡公子,莫不是看上了你。” 四月板着脸,“娘亲莫要胡说。布匹收起来,先不要动,将来有机会得还回去。肉嘛,我们自个吃。吃不完就做成腊味。” “这是细棉布,摸起来真舒服。”袁李氏有点不舍,“四月,这些布匹真的不用?可以给你裁剪两套衣衫。人家诚心诚意送来的礼物,你送回去不太好吧。” “娘亲莫要贪图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总之,这些布匹谁都不能动。” 四月反复叮嘱,袁李氏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她满是遗憾,怪可惜的,那么好的布匹要是能裁剪成衣衫,多好啊。 …… 袁二郎回村了。 他拉着一张脸,显然今年的举荐他又落空了。 进村的时候遇到刘管家一行人,得知是来给四月送礼的,他心头这个气啊,脸色立马又阴沉了三分。 回到家,看到他这个脸色,全家人就知道结果不好。 袁老爷子还安慰他,叫他不要气馁。做不了官当不了吏,就找别的活路。读过书总归比没读过书的强,机会更多。 “都怪四月!”袁二郎突然嚷嚷道:“一定是四月在其他学子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传到县令的耳中,我才会败北。” 全家人震惊莫名,都摸不着头脑。 四月哪有本事害他。 袁菊花偷偷嘀咕了一句,“二哥难不成失心疯?” 袁许氏瞪了眼袁菊花,会不会说话,果然是个赔钱货。 “四月她怎么害你了?”袁老爷子问道。 袁二郎咬牙切齿地说道:“四月认识胡汤,胡汤同县令大人说得上话。定是四月在胡汤跟前说了我的坏话,一定是这样的。是她害了我,她该死!” “啊……”袁许氏一声大叫,“我说呢,胡家人竟然给四月送礼。好啊,我们没找她的麻烦,她倒是先害了二郎。” 袁老太太呵呵一笑,“我早就说过那个死丫头是个讨债鬼,黑心烂肠子的玩意。她今天能害二郎,改明儿就能害了全家人。” “是她害我,是她害我。我原本能得到举荐,是她害我……”袁二郎像是魔怔了一般,又像是找到了失败的借口,反反复复强调是四月害了她。 袁许氏心疼得不行。 袁菊花本想说句公道话,刚开口,袁许氏一巴掌就打在她的脸上。 袁桂花更是嘲笑袁菊花:“活该!你以为会做豆腐就了不起啊。”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孩子他爹,你管不管?”袁许氏怒问。 袁成贵瞥了眼袁老爷子,没做声。 袁许氏气得啊,“你不管我管。” 她抄起一根棍子出门,明显是冲着四月去的。 袁成贵起了起身,似乎是想阻拦,结果又重新坐下。 袁老太太趁机唠叨:“二郎可怜啊,好好的前程就没了。这些年花了那么多钱粮,可惜哦。” 此话一出,袁成贵只觉着难堪。 袁二郎却像是找到主心骨,开始嚎啕大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亏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哭得出来。 袁桂花偷偷撇嘴,很嫌弃。躲回房里眼不见心不烦。 袁菊花左右看看,她还是去干活吧。干活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 …… “袁四月,你给我出来。你心肠怎么那么歹毒,你到底姓不姓袁,你害了我们全家不够,你还要害二郎。二郎当不了官,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一个小姑娘,你的心肠怎么这么黑啊……我给你磕头了,你能不能放过我们全家,放过二郎。来世,我给你做牛做马,求你高抬贵手,跟胡公子说一声,把二郎的官位还给我家二郎好不好?” “大嫂,你这是做什么?”袁李氏站在门口怯生生的。 “弟妹啊,你放过我们家,放过我家二郎好不好?我们认输,惹不起你,求你高抬贵手,不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袁许氏又是哭又是吼,全村人都被惊动了。 人群围观,袁李氏慌得不成样子,“大嫂,你别胡说,没人欺负你们。” “弟妹,求求你行行好,给我家二郎一条活路吧。让四月同胡家公子说一声,放过我家二郎好不好?四月本事大,小小年纪就认识那么多有钱公子,比不上啊,全村人都比不上。四月啊,伯娘过去有错,伯娘给你磕头认错啦。求你给二郎一条生路,你去和胡公子说一声……” 哐! 水盆从墙头跌落,一盆的水全洒在了袁许氏的头上身上,洒了她一身,也打断了她的胡说八道。 “大伯娘怎么坐在门口,像什么话。二丫,快将我大伯娘扶回房,拿一身干净衣服来。这么冷的天,生病了怎么得了。” 孙二丫听四月的话,强行扶着袁许氏往屋里走。 “我不……” 袁许氏挣扎,却被四月捂着嘴巴弄进了屋里。 “多谢大家关心啊!”四月再次走出来,“我大伯娘这些日子担心树平哥,整日茶饭不思,吃不好睡不下,人都瘦了一圈,精神也不好。这里都要出问题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我大伯娘今儿分明是受了刺激,有点失心疯。请大家看在乡里乡村的份上,千万别说出去。我大伯娘要脸,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她得了失心疯,她怕是活不了。” “四月,你大伯娘骂你,你还替她着想。” “四月,你和胡公子真的认识吗?” “袁二郎真的是你递了话,才没被选上吗?” 听着村民们的议论和质疑,四月突然笑了起来,“你们真是好骗啊!” 第18章 反击 “我是谁?” 四月大声询问。 “我是袁四月,上堡乡元和村人。我父亲大兄在外从军,我二姐走失下落不明,我弟弟妹妹年幼不懂事。我母亲身体虚弱什么都做不了。我的八辈子亲戚,没有出过一个衙门做事的能人。 而我,只会做一点豆腐来卖。就我这样的,你们认为我有能耐认识哪个富家公子? 胡家家大业大,能稀罕豆腐这点蝇头小利?你们说卢家?卢家那样的家世,更不会稀罕豆腐那点小利润,人家是有大抱负大格局大眼光的人,从始至终只是花钱买了点豆腐而已。 我,一个乡野丫头,我倒是想入这些公子的眼,好歹攀个高枝。只是,这高枝不是我想攀就能攀,人家根本看不上咱们。 什么递话让树平哥落选,我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我早就嫁到县令家做少奶奶吃香喝辣,何至于天天守着几间破房子苦哈哈的干。 我大伯娘说的那些话,你们觉着凭我的本事能做到吗?我真要有那么大本事,四大爷岂不是能和宫里头的皇帝说上话。你们说是不是?” “哈哈哈……” 四月的话引起了众位村民的大笑。 四月是大家看着长大的,能做豆腐已经让人惊为天人,真要有本事递话给县令大人,岂不是能上天。 “四月,我们信你。” “你大伯娘看来脑子糊涂了,该请个大夫来看看。拖久了,万一耽误了病情,可就晚了。” “我早就说过,袁二郎就不是读书的料。穷人家就不该送孩子去读书。” 袁李氏躲在院门口,心情起起伏伏,从高处一下子跌落到谷底。她拍拍胸口,刚才真是吓到她了。 大嫂那么疯,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她是毫无招架之力。 幸亏四月聪明。 村民散去,四月进了院门,顺手将院门关上。 袁李氏忙告诉她,“你大伯娘在房里闹,这事怎么办?我担心得很,她之前分明是在败坏你的名声。她心肠怎么那么黑,你还只是一个姑娘,连婆家都没有。你要是嫁不出去,都是她的责任。” 四月揉揉眉心,“娘亲少说两句吧!我先去看看大伯娘。” 袁李氏忙嘱咐道:“你别和她闹。她毕竟是长辈。” 四月回头,“要不娘亲去和大伯娘谈一谈。” 此话一出,袁李氏连连摆手,“我不去,我的针线活还没做完。”她跑进卧房躲起来,心里头却一直惦记着隔壁房里的动静。 小四和小五左右看看,老实守在门口,不给姐姐添乱。 四月走进房里,先嘱咐二丫,“二丫,你去外面守着。” 孙二丫有点担心。 四月含笑说道:“没事。我家大伯娘是个明理的人,她不会发疯的。” 孙二丫不信,但她还是起身去了屋外。 袁许氏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衫,头发也被清洗过,披散在两边肩膀。她坐在床头,就着窗户透进来的一点昏暗的光线,死死盯着四月。 四月搬来一张木凳,就在床边坐下。 她语气平淡地说道:“刚才外面闹得很厉害,大家都在质问我,然后我做了解释,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动静很大,可是大伯一家一个人都没出来看一眼。仿佛是听不见门外的动静一样。就连我说大伯娘得了失心疯,脑子不正常的时候,也没人出来看一眼反驳我。” “袁四月,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这么小的年纪,心肠怎么就这么坏。”袁许氏哭啊。 她连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赢,太丢面了。 家里没有人关心她,更是令她痛心且深感不安。 她没有回家,却没有人出来找她。 几个子女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伯娘别急着哭,留着眼泪,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四月这话就是在往袁许氏身上戳刀子。 袁许氏不听不管,她就是要哭,且哭得越发凄惨大声。 四月则继续说道:“大伯娘心里头应该很清楚吧,凭我,根本没本事让树平哥落选。说到底,还是树平哥自己不争气,外加你们舍不得花钱。出门打听打听,这次被举荐的人,要么家世好,要么就是家里花了钱。树平哥两头都不占,就算再努力十年二十年,也是这个结果。” “你胡说!二郎天资聪颖……” “得了吧!树平哥什么水平,别人不清楚,我一清二楚。他学的那些内容,给我几天我都能背下来,给他半年他都未必能背下来。他的心思根本没在读书上面,他就是想借口读书不干活而已。” “你凭什么这么说二郎,你根本不清楚情况。你知不知道为了读书,二郎有多辛苦,多努力。四月,大伯娘不和你闹,就当是求你,你要是真有办法,你帮帮二郎好不好?他读书那么辛苦,每天起早贪黑,心疼啊!” 四月当即翻了个白眼。 “再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袁字。二郎要是有了前程,你做妹妹的也能跟着沾光对吧。将来说婆家,有了二郎给你撑腰,你也有底气。你帮二郎就是帮自己,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大伯娘,你真认为我一个卖豆腐的有左右县令大人的本事?”四月反问。 袁许氏语塞。 可她不死心,“你认识胡公子,你找胡公子说说情,一定能行对不对?” “谁告诉你我认识胡公子?” “胡公子派人给你送礼物,这事全村人都知道了。你别想瞒着。” 四月嗤笑一声,“大伯娘是真傻还是装傻?按照你的说法,胡公子对我有点意思,所以派人给我送礼。可是,胡公子真要对我有点意思,为什么不派人上门提亲? 他怎么舍得我继续住在这破房子里,天天辛苦劳作?富贵人家,拿点不要的东西打发叫花子,就当是逗趣解闷,大伯娘还当真了啊!” “不,不是这样的。胡公子……” 四月干脆打断袁许氏的自说自话,“大伯娘见过胡公子吗?我见过,见过两面。一次是在回来的路上碰面,一次是在我舅舅的汤面店里面,他在吃面。我和他加起来统共只说过十句话,就说了面好吃,再来吃,心想事成类似这样的话。 大伯娘,你觉着我模样好吗?像我这种模样的人,胡公子应该见过很多吧。 听说大户人家的闺女,不仅长得美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呢,就只会做豆腐,干点农活。 我拿什么和大户人家的小姐比?大伯娘凭什么认为胡公子会看上我,进而帮树平哥谋前程?就算胡公子瞎了眼,真的就看上我,我又凭什么帮树平哥,帮你?等我大哥回来,我把这份人情用在我大哥身上不好吗。” ------题外话------ 新书需要数据。 求收藏,求推荐票,求月票,求五星好评。 qq书城,红袖添香,起点的书友们,帮着四月一起冲冲冲。 感谢! 第19章 儿媳没钱 “你不能这样!” “我当然可以这样。” 四月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爹和我大哥都不在家,家中四口连个下力气的男丁都没有。一家老小称得上是妇孺老幼。无论在哪里,只有大伯娘欺负我们,没有我们欺负你们一家的道理。 就算大伯娘不要脸,编排闲话败坏我的名声,四大爷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等到四大爷出面调解,看在豆腐的份上,想来肯定是站在我这边。就算是阿爷,到时候也必须给四大爷面子。” “你……” “大伯娘无需如此仇视我,我不过是自保而已。只要你以后不来招惹我,这事我保证不会惊动四大爷。” 言尽于此,四月起身,将一张干净的毛巾放在袁许氏的手边。 “大伯娘好生打整一下,天色不早了,一家人都等着你回去。” 说完,她转身离去。 袁许氏满心怨毒。她是长辈,她完全可以摆出长辈的架子,一通羞辱将四月骂个狗血淋头。这一招在过去很好使。 可是这回,这招根本不管用。 面对四月的咄咄逼人,她的所有招数都使不出来。那些羞辱人的话,面对四月一双看透一切的双眼,也都说不出口。 见鬼了! 袁许氏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连晚饭都没吃,躺在床上怄气。 她想不通,不甘心。 丈夫袁成贵安慰她,“二郎当不官,也能去大户家做事。他毕竟读过书,找找关系,将来肯定比大郎强。” “你知道个屁!”袁许氏从床上坐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的好侄女四月是怎么羞辱我的?我今天面子里子全都丢了,四月造谣说我失心疯,那时候你在哪里?你还是不是男人。全家老少爷们,就没有一个管用的,全都眼睁睁看着四月嚣张。她都骑到咱们头上拉屎啦!” 袁成贵觉着委屈,简直是无妄之灾。 他嘀咕道:“你同我闹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让你去找四月,她牙尖嘴利你又不是第一天见识。” 袁许氏这个暴脾气,差点就要往想袁成贵脸上招呼,“我为了谁?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为了二郎,为了你们老袁家。全都是白眼狼,就没有一个有良心的。” 说到伤心处,袁许氏哭了起来。 袁成贵见状,有点紧张,“有什么好哭的。这种事情还是得让阿娘出面。” 袁许氏一下子止住了哭声,半信半疑。 自家婆母的脾气她是知道的,整天骂骂咧咧,看谁都不顺眼,还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让她帮自己出气,恐怕不容易吧。 “婆母愿意出面?” 袁成贵悄声说道:“你知道这个几月四月那丫头赚了多少钱吗?至少有一两万钱。” “这么多?”袁许氏惊叹。 老天真不公平,袁四月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能赚这么多钱。要是她有这么多钱,她就起三间瓦房,一间留给大郎,一间留给二郎,还有一间留给幺儿小柱子。 再给大郎二郎各说一门亲事。 等她做了婆婆,她也学着婆母的做派,在家里作威作福,有什么事情都指使儿媳妇去干。 等有了孙子后…… 她越想越多,已经想到要给孙子取什么名字。 同时,心情越来越坏。 因为,她想起了被四月拿走的三千钱,她攒了好久好久的钱。她的钱啊! 老天真不开眼。 袁成贵说道:“四月有钱,就等于是弟妹有钱。弟妹耳根子软,阿娘拿捏她就跟拿捏面条一样容易。你等着吧,阿娘迟早会将四月收拾一顿。” …… 一大早,袁许氏就在观察婆母的反应。 时不时嘀咕一句,“娘不知道吧,弟妹已经穿上了细棉布做的衣衫。她也真是的,光顾着自个享受,也不知道孝敬爹娘。” “昨儿我还瞧见弟妹手上多了几件首饰。当初还说吃不饱饭,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开始享福了。真羡慕弟妹生了个好闺女。就是没孝心,都不知道来看望爹娘一眼。就几步路的距离,偏偏不肯走。” “娘,四月那丫头现在长得可漂亮了,一张脸又白又嫩,人也长高了。你是没看见哦,那小模样,难怪那什么胡公子特意派人给她送礼。” “村里人都在说,这几个月四月至少赚了上万钱。你说她一个小姑娘拿着那么多钱,不合适啊!弟妹也真是的,竟然让四月当家。真不怕败坏了老袁家的名声。” “桂花和菊花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要是被四月连累了名声,这可怎么办?” 东一句西一句,袁老太太不上心都不行。 尤其是听到四月攒了上万钱的时候,袁老太太心头激动啊,怒火蹭蹭蹭往上冒。 她还没死了,做孙女的敢不孝敬她。还有那个短命鬼媳妇,也不知道来看望她。 “别说了!”袁老太太打断袁许氏的唠叨,气势冲冲地出门去了。 袁许氏倚在门口,假意喊了两句,“娘,你去哪里啊?快吃饭了。” 她心里头已经乐开了花。 该! 活该! 她收拾不了四月,不信老太太收拾不了。 四月再嚣张,在老太太面前也要吃瘪,否则就是不孝,大不孝。 …… 袁老太太来到四月家。 一双眼睛就跟刀子似的,往袁李氏身上剜。 袁李氏吓得瑟瑟发抖,手脚都不听使唤。 “阿娘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 “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别解释了。你个扫把星,自从成威娶了你,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袁李氏眼泪在眼眶里面打滚,又委屈又难堪。 小四秋葵更是吓得躲在门后不敢动弹一下。 “哭什么哭。说你几句,你就摆出这副脸色给谁看。我是你婆母,教训你几句,你就怨恨上了。李氏,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你就巴不得我死,我死了你就高兴,是不是?” 袁老太太一句一句,字字诛心,像刀子一样扎在袁李氏心口上。 袁李氏哭着摇头,“不是的!儿媳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儿媳……” “够了!我来不是听你解释的。我问你,你究竟是怎么当家的。这几个月我没过问你的情况,你竟然让四月当家。她一个小姑娘能当什么家。听说四月卖豆腐赚了不少钱,钱呢?把钱拿出来。既然你当不了家,我来替你当这个家。从今以后,卖豆腐的钱都由我给你们收着。” 袁老太太理所当然地态度,将袁李氏打了个懵头懵脑。 她脱口而出,“儿媳没钱!” 第20章 打骂 “你竟然说没钱?” 袁老太太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一个老太太,腿脚比年轻人还要利索地跳起来,抬手就往袁李氏脸上打。 “你在家穿金戴银,连棉布衣衫都穿上了,竟然敢说没有钱。我打死你这个不孝的,把衣服给我脱下来。你个遭瘟的,你有什么资格穿棉布衣衫……” 袁老太太伸手扒衣服,又打又骂。 小四秋葵躲在门后面看到这一幕,不敢迟疑,赶紧往外跑。她要去找三姐。 只有三姐能救得了娘亲。 “姐,姐,出事了。”小四秋葵一边跑一边喊,“奶奶打娘亲,打得可厉害了。奶奶还把娘亲的衣服扒了,姐,你快回去。娘亲快被打死了。” 四月正在和货郎讨价还价,听到小四的喊声,当即丢下手头上的物件,往家里赶。 “到底怎么回事?” “奶奶让娘亲给钱,娘亲不给,奶奶就动手了。姐,我们快回去。” 四月闻言,眼睛微微眯起。都是钱招来的祸事。 等她赶回家,娘亲的棉袄已经被扒拉下来,棉花也露了出来。娘亲蹲在桌子角,哭哭啼啼,果然是个受气小媳妇。 见到四月回来,袁李氏越发的往桌子角缩,太丢脸了。 她已经没脸见人。 袁老太太也跟着住了手。 那个夜晚,四月手持砍刀打下的威名,显然在袁老太太心里头还是留下了足够的份量。 四月板着脸,“二丫,将我娘亲扶回房,再请个大夫过来。娘亲受了寒,又受了惊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爹就得当鳏夫。不知道到时候奶奶舍不舍得掏钱给我爹再娶一个。” “四月!”袁李氏弱弱地喊道。在二丫的搀扶下,她是终于站起来了,脸色煞白,摇摇欲坠,果然是伤得厉害。 “娘亲先回房。”四月没看袁李氏一眼,而是死死盯着袁老太太。 她端来一张条凳坐下,又吩咐小四烧水泡茶。 “奶奶来了,连一杯茶水都没有,像什么话。这点礼数都不懂,难怪会被人说不孝。咱们家再穷,一杯茶水还是吃得起。” “哦!”小四秋葵懵懵懂懂,搞不懂三姐要做什么,只得老实去厨房烧水泡茶。 “这么冷的天,奶奶怎么来了?您提前说一声,我就亲自去接您。” 袁老太太呵呵冷笑,“四月啊,你还是个姑娘,连婆家都还没说。你说说你这几个月干的事,合适嘛?” 四月立马诉苦,“奶,我要吃饭啊!我倒是想跟着您一起吃饭,可您不答应啊。就算您答应,大伯和大伯娘也不会答应。我不卖豆腐,难道去街上讨饭就体面吗?” 袁老太太咬着牙,哼哼了两声,转眼又说道:“罢了,卖豆腐就当是情有可原。听说你现在当着家,赚的钱都死死捏在手头,这很不合适。老袁家从没有让一个姑娘当家的道理。不过,念在你爹和你大哥都不在家,我就勉为其难替你们当这个家。” 四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装似天真地说道:“奶奶要替我当家,那太好了。不知米面什么时候送来?家里正好缺盐巴酱油,请奶奶赏我几个钱,我去买了回来。” “你放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是让你把钱都交出来,我暂时替你保管。等你父兄回来后,再交给他们。” 四月的一番操作,逼得袁老太太不得不将话说透,说得明明白白,那就是:交钱! 四月顿时委屈道:“我还以为奶奶好心,是来帮咱家的。原来是想掏空我家,帮补大伯一家。奶奶未免太偏心了些。” “你放屁!赶紧把钱交出来,以后挣的钱也都要如数上交。”袁老太太寸步不让,恨不得将四月掏空。 四月揉揉双眼,表情很委屈,沉声道:“我没钱!” “你说什么?你娘说没钱,你也说没钱,你果然是你娘的种,张口就是瞎话。那么多钱去哪里了,你老实交代。” 听到没钱,袁老太太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四月凶悍的一面还留在她的脑海中,她早就动手了。就像是对付袁李氏一样对付四月。 “钱没了,被偷了。” 四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袁老太太半信半疑,“偷了?谁偷你的钱?你报官了吗?我就说你一个小姑娘不能当家,那么多钱怎么能被偷。要是一开始把钱交给我,怎么可能被偷。” 四月随口说道:“要是把钱交给奶奶您,还不如被偷。好歹还吃了几回肉,穿上了新衣。” “你个死丫头,你刚说什么?我打死你这个赔钱货……你往哪里跑,你给我站住。” 老胳膊老腿的袁老太太,当然跑不过四月。 祖孙二人隔着院子对峙。 “你给我过来。” “我不!” “你这个不孝女,我要去衙门告你。” “你告,尽管告去。你告我不孝,我就告大伯强占侄儿侄女家产,逼出人命。” “什么时候逼出了人命,你别胡说八道。” “快了!只要奶奶去衙门告状,马上就会出人命。到时候大伯就会背上一个逼杀兄弟媳妇的罪名。” “袁家怎么对你了,你就这么仇恨袁家,你是要弄死你大伯吗?” “我也是奶奶的亲孙女,奶奶为何要把我往死里逼?今儿我回来但凡晚一点,我娘亲是不是已经被奶奶您给逼死了?逼死儿媳妇,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大堂哥二堂哥还没有说亲事,奶奶还想不想让你的宝贝孙子娶妻生子? 另外,我的两个舅舅可不是善茬,一个混江湖,一个混阴阳。奶奶真要狠心逼出了人命,信不信我两个舅舅直接砸了大伯家,让大伯一家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四月扯虎皮做大旗,威胁人谁不会啊! 别扯什么孝道。 扯上孝道,她身为晚辈,必输无疑。 必须采取话术,打乱老太太的思路。 “你你你……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黑心烂肠子的狗东西,短命鬼,赔钱货,跟你娘一样是个遭瘟的扫把星……” 袁老太太骂骂咧咧,举起扫帚横扫。 四月干脆躲进房里,对娘亲说道:“娘亲收拾收拾,我让人送你去大舅家住一段时间。你在家里,我施展不开。” 砰砰砰…… 袁老太太在外面砸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一边是闺女,一边是婆母,袁李氏脑袋都要炸裂了。 她惶惶然,“去你舅舅家,这能行吗?要不……” 四月干脆利落地打断她,“娘亲留下来,是准备被奶奶打死吗?我当孙女的能跑,大不了说句年纪小不懂事。你做儿媳妇的难道也能对骂逃跑躲避?再说了,娘亲你也没那厚脸皮。” 袁李氏无话可说。 面对婆母,她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别说逃跑躲避,她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一看见袁老太太那张刻薄瘦削的脸颊,什么想法什么反抗意识都没了。 第21章 胆子大一点,脸皮厚一点 “可是,我们要怎么出去?” 袁李氏望着门口。 门外面,袁老太太正在砸门。 砰!砰!砰! 砸得她心惊胆战,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就像是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喘气。 “娘亲先收拾行李,等我安排好就带你走。” 袁李氏连连点头,对,赶紧收拾行李,离开这里。 小四秋葵拉了拉四月的衣袖,“姐,我不想离开。” 四月低下头,揉揉小四的头发,又软有细,绒绒的。 她严肃地说道:“留下来就会挨打,我又没三头六臂。乖,跟着娘亲一起去舅舅家住几天。” “姐,你也会挨打吗?”小四满眼都是担心,紧张,恐惧。 四月笑了起来,“我不会挨打。但是你留在家里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小四有点难过,“我不要姐姐挨打,我跟着娘亲去舅舅家。” “真乖!” 就只有几件行李,片刻就收拾好了。 袁李氏问道:“现在怎么做?” “等着。我先将奶奶引走。二丫,你替我守好这里,除了我,谁都不许进来。” “你放心吧,我肯定守得牢牢的。” 袁老太太已经准备去喊帮手,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打开,四月从门里面走出来。 “死东西,贱皮子……” “奶奶骂了这么长时间不累吗?我都饿了,奶奶肯定也饿了。且等着,我去去就来。” 四月一番四两拨千斤的手段,打得袁老太太发懵。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想吃想喝,这心真大啊。 四月趁机同袁老太太擦身而过,出门去了。 等袁老太太回过神来,她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是被戏弄了,又不太敢确定。半信半疑,犹犹豫豫。 肚子正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闹腾了这么长时间,她的确饿了,也渴了。 桌上一杯残茶,冷冰冰,喝下肚子,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她就干脆坐着等。 等四月从外面回来,她就问道:“吃得了?” “奶奶等久了吧,我去张大婶家借了点盐巴和油,今儿我给奶奶做一道油泼面吃。” “有吃的就不错了,放什么油。跟你娘一个德行,都是败家子。” “话不能这么说。奶奶好不容易来我家吃一顿饭,自然要做好吃的。” 袁老太太冷哼一声,这话还行,勉强让她满意。 但她还是不放心,跟着去厨房监督。见到四月用油就跟用水一样,她心疼啊,一口一个败家子地骂。最后干脆将豆油收起来,不许四月用。 四月无所谓。 她就是为了拖住老太太,给娘亲制造方便之门。 四大爷家的驴车就在门外候着,孙安帮忙赶车。趁着老太太在厨房指手画脚的时候,袁李氏带上小四秋葵偷偷摸摸出了门,坐上驴车回娘家。 袁老太太吃饱喝足,又有力气骂人。听她嗓门,中气十足,必定是长寿之相。 四月收拾碗筷,也不回嘴,也不说话。她冲袁老太太笑一笑,打定主意无视对方。 她还叮嘱二丫,“不许和我奶说一句话,一个字。无论她说什么,你都当不知道,听不见。” “为什么啊?”孙二丫不懂。 四月笑了笑,“我奶这样的人,你越是搭理她,回应她,她越是起劲,没完没了。不搭理她,无视她,时间久了她自个都觉着没趣。” 这也是四月让娘亲去舅舅家住的原因。 娘亲太软弱,她不敢回嘴,但她一定会给袁老太太身体上的回应,让老太太从中找到苛待儿媳妇的乐趣。 这不对! 让娘亲和小四离开,小五放学后也去舅舅家。她一个人在家和老太太打擂台,方显得游刃有余。 这是策略! 老太太骂骂咧咧,一口气骂了半个时辰,愣是没听到一点回应。 她生气了! 虽然她一直都很生气,但,这一刻她是更加生气。她发誓,抓住四月后,一定要将四月王死里打一顿。 人呢? 人都去哪里呢? 整个房子,她一个人没见到。儿媳妇不见了,四月也没了踪影。 “岂有此理!” 袁老太太咬牙切齿,她开始搜屋。家里每一个角落都被她翻遍了,没找到一文钱。她就不相信,钱还能藏到天上去不可。 儿媳妇袁李氏是个没用的,钱一定是被四月给藏起来了。 四月这个丫头鬼名堂多得很,今儿就是将房子翻个底朝天,她也要将钱找出来。 四月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她跑到大伯家要粮食,要得理直气壮。 她凑到袁老爷子跟前,委屈道:“当初我爹和大伯分家的时候,祖屋给了大伯,仅有的五亩水浇田也给了大伯,阿爷和奶攒的钱也都给了大伯。我爹就分了三亩薄地,还是靠着我舅舅家帮忙才把房子建起来。大伯得了好处,也承诺赡养阿爷和奶。 可如今奶奶住在我家,吃在我家,打我娘,骂我爹,诅咒我是个短命鬼。阿爷,奶奶吃的喝的都要钱,不给粮食可不行。” “四月,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奶奶吃你一顿怎么了?这几个月你赚了不少钱,孝敬你奶奶不好吗?”袁老爷子直接搬出孝道。 四月却说道:“阿爷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都多,敢问阿爷,长辈不慈,晚辈又该怎么办?我爹我大哥都不在家,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又要养家又要孝敬长辈。 可是,大伯身为长子,是不是比我更有资格去尽孝道。说到底,赡养奶奶是我大伯和我爹的责任,并不是我这个孙女的责任。而且,我也没钱。” 袁老爷子敲击着烟杆,“你怎么可能没钱。卖豆腐就赚了不少吧。卢家公子找你买配方又是一笔收入。四月啊,做人不能太独,也不能太吝啬。” 四月连连点头,“阿爷言之有理。只是,将赡养奶奶的责任放在我身上,会不会显得大伯一家太不要脸。” 袁老爷子眼睛一瞪,“怎么说话的。吃你一顿,怎么就叫赡养。” “既然如此,阿爷叫奶奶回家,如何?让奶奶别在我家翻箱倒柜,就跟进了贼似的。我早就说了,我没钱。” “那你的钱去了哪里?” “被偷了。” “谁偷了你的钱?” 四月张口胡说八道:“天偷,地偷,总归有人偷了钱。阿爷要么给点米面油盐,以后我多做一份奶奶的饭菜。要么就将奶奶叫回家。咱们两家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菊花妹妹学会了做豆腐,大伯一家天天卖豆腐,也赚了不少钱。身为大儿子,光顾着赚钱却不赡养老娘,这可是大不孝。” 第22章 比惨 粮食肯定要不到,四月也没打算真的要一笔粮食。 她要的是一个态度,要的是发出自己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态度。告诉所有人,她是赚了钱,但,这不是她负责赡养老太太的理由,她没这责任。 责任在大伯身上,在自家老爹身上。 爹不在家,那么所有的责任就在大伯身上。 如果大伯也不在,责任就在大堂哥身上。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袁四月头上。 如今老太太跑到自己家里头乱搞,又骂又打,这不合适,非常不合适。这事必须掰扯清楚。 不能以长辈的名义,强行霸占子孙辈的资产。若是没分家,这话当没说过。既然已经分了家,老太太就没道理赖在自己家里,更没道理叫自己交出钱财。 翻箱倒柜,犹如贼子进屋,过分了啊! 若她不发出声音,不表态,大伯和老爷子只当她好欺负,只会得寸进尺。老太太更是有恃无恐。 她搬出分家一事,就是要提醒袁老爷子:当年已经分割清楚了,如今见自己赚了钱,又打主意,没这么做事的。大不了就请出四大爷,让四大爷评评理。 到时候,老爷子被四大爷落面子,可不能怪她这个孙女做事不讲究。 袁老爷子巴塔巴塔吸了两口烟,“没叫你赡养。你奶奶就在你那里吃住几天,关心关心你。你瞧瞧你,小心眼了吧。” “我家没粮了。”四月摆出态度,今儿必须给个说法。 “你家怎么可能没粮。” 四月大倒苦水,“我家为什么会有粮。我家地里头的收成如何,阿爷又不是不知道。连个给庄稼浇水的人都没有,收成还不到别家的六成。交了衙门的赋税,就只剩下一点口粮。 如今,已经是年底,我家那点粮食早就吃完了。阿爷,你孙女要饿肚子了,还得想办法伺候奶奶的吃住,你这是要将孙女往死里逼吗?” “你可以用钱买。” “我说了我没钱。就算有钱,还要给小五攒读书的学费。要不,阿爷资助小五读书。” 哼! 袁老爷子是真没想到,四月这个丫头不仅心狠,也是个不要脸混不吝的。就跟茅坑里面的石头,又臭又硬。 四月连说带比划,“阿爷是没见到奶奶收拾我娘亲那股子架势,我要是回来晚一点,你儿子我爹就得当鳏夫。到时候,还需要阿爷给我爹攒一笔聘礼钱,还我爹一个媳妇。 阿爷啊,奶奶只有在你眼皮子底下才不会闯祸。离开了你,阿爷不妨去我家看看,置办新的家当,恐怕要花了几百钱。这是败家子啊!真正的败家子。 只一天时间,就把我爹花费几年时间置办的家当给败光了。再这么下去,房子都给点着了。 到时候,我就卷着铺盖到大伯家。我也不嫌弃,同菊花妹妹挤一床就行了。至于我娘,在我们老袁家受老大罪了,不如离开老袁家,另外找个男人嫁了算了。” “你放屁!” 袁老爷子怎么也没想到,四月竟然如此臭不要脸,竟然说出让袁李氏改嫁的话。 这这这…… 简直是荒唐。 看着四月的双眼,老爷子丝毫不怀疑,帮着亲娘改嫁这种事情四月干得出来。逼急了她,说不定她自个先点燃了房子,还要赖在老婆子头上。 混账玩意! 老袁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混账玩意。 这可是姑娘啊! 姑娘的矜持,羞涩呢?比街上的臭流氓还要流氓。 这要是个男子,天能被她捅出一个窟窿。 “你先回去,你奶就吃住两三天。到时候我再想办法解决。你总得让你奶出了这口气,要不然,大家都不得安宁。” 袁老爷子想通了,他要先稳住四月,把事情拖下去。 “回去简单,给点米面我就回去。要不然我就赖着不走。”四月也很光棍。 想用拖字诀,呵呵! 这种把戏就不要在她面前耍了。 想当年守城那会,大户们都对她使用上拖字诀。最后怎么样,全都吃足了苦头,被赶去守城。有大户骂她,等到战事结束,定要让她千刀万剐。 可惜啊,没能等来千刀万剐。 袁老爷子横了她一眼,“你大伯家也不容易。” “我大伯一家天天都在赚钱。” “你大伯压力大。” “我家断粮了。” 比惨?来啊!看看究竟谁更惨。 袁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成贵家的,去将你婆母请回来。” 袁许氏不答应,假装没听见。 袁老爷子冷哼一声,“要么就拿两斤米面给四月带回去。” 否则,这个瘟神就要赖在家里不肯走。听着四月叨叨叨,她头痛。 袁许氏伸出一个头,“爹,娘一会就该回来了。家里养着鸡鸭,娘每天都要清点数目。碗柜里面的半碗肉锁着,钥匙还在娘的身上。” 言下之意,不用特意去请,等到天一黑袁老太太也该回来了。至于四月,谁管她。 四月当即喊了一句,“大伯娘,晚饭记得多做一份,今儿我厚脸皮尝尝大伯娘的手艺。” 这意思更明显,老太太不离开她家,她就一直赖着不走。 她既不是受气小媳妇,更不是大孝子,轮尽孝,这事可轮不到她头上。她就是个女娃,迟早都是被泼出去的水。 这是最大的软肋,却也是最大的依仗。 女子弱。 若是能擅加利用这份弱,未必不能变得强大。 反正迟早都要被泼出去,那就胆子大一点,脸皮厚一点。只要自己不难过,难过的就是别人。 这是生活教给她的人生道理。 家族是女子的依仗。前提是,女子得有用。 什么是有用?你得有本事压制别人,这就叫有用。那就从自家人开始吧。否则,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小姑娘出嫁了,依旧没有话语权,依旧得不到娘家重视。 娘家不重视,夫家当然也不会重视。 一切权利,小到家里一针一线的支配权,大到治国的权利,都是靠自己争取来到。从来没有摊开双手,权利就会被主动送到手中的道理。皇帝都不能。 任何人都别想支配她手中的钱财,长辈也不行! 袁老爷子同四月大眼瞪小眼。 一个仿佛在斥责: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一个仿佛在说:家学渊源,老袁家的传统。 袁老爷子数次想要抬手就打,想到四月这丫头的凶悍,只能作罢。他怀疑四月敢还手,就算不还手,也会闹得场面难堪。 这丫头积攒了人心人望,不再是当初那个没有依仗的小丫头。 袁老爷子心中恨恨。 “既然这样,你就留下来尝一尝你大伯娘的手艺。” ------题外话------ 本书正在QQ书城试水推,推荐成绩关系到后续有没有推荐,这本书能不能起来的问题,因此各种数据特别重要。 辛苦各位书友,尤其是QQ阅读的书友,收藏,推荐票,月票,五星好评,评论留言走起。 收藏,收藏,收藏!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爱你们! 第23章 四大爷出面 天都黑了,屋里冷锅冷灶。 袁老太太翻屋子翻了大半天,不仅没翻到一个铜板,而且又饿又渴还冷。 风随着墙壁缝隙往屋里钻,屋里又没烧火,冷飕飕的。 “死丫头究竟死哪里去了,都已经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做饭。跟她短命娘一个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太太骂骂咧咧,等着四月回来给她做饭。 而,四月此刻正赖在大伯家蹭饭。 她还跑到厨房指点一二,“大伯娘,这个多放点油更好吃。盐放得太少了,下力气干活的人盐吃少了可不行。大伯娘,揉面这活必须多用点力气,你别舍不得使力。算了,算了,我还是烧火吧。大伯娘怎么摆起脸色,肯定是菊花妹妹惹你不开心,菊花妹妹太不懂事了。” 袁菊花:“……” 人在屋里坐,锅从天上来。 “你在家里也这么多话吗?你娘没教过你到了别人家要客气些吗?”袁许氏阴沉沉的回怼了一句。 “这是大伯家,又不是别人家,哪里需要客气。大伯娘,我说的对吧。”四月一脸真诚的笑容。 袁许氏只觉心口一痛。 她是造了什么孽,惹来这个瘟神。 灶膛里面火势正旺,四月起身来到袁许氏身边,凑在对方耳边说道:“相信在我的指导下,大伯娘的厨艺一定会越来越好。如同我手里头的钱一样,越来越多。不过啊,既然有人惦记着我的钱,对于这种人,一定要狠狠的反击回去。大伯娘,我说得可对?哎呀,菜要糊了。大伯娘,你这是走神了吗?” 袁许氏手忙脚乱地将菜盛进盆里。 她咬牙切齿,“谁惦记你的钱。饭不可以乱吃,话不可能乱说。” “大伯娘说的对,一定是我想太多。像大伯娘这么慈爱的人,肯定不会背地里算计我,对不对。” 袁许氏脸色一僵,尴尬笑了笑,“当然没人算计你。” “没人算计就好。我之前还在想,查出谁算计我,我就想办法让那人倾家荡产。哈哈哈……我说笑的,大伯娘不会是当真了吧。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袁许氏努力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脸颊,“吃饭了,去将你奶叫回来。” 四月连连摇头,“我可不敢,奶奶见了我非打即骂。要不大伯娘辛苦一趟,去我家将奶奶请回来。这么冷的天,我家没开火,奶奶可别冻出病来。老人不生病则已经,一旦生病花钱多了去。不过,大伯娘持家有道,肯定攒了不少钱,肯定不怕奶奶冻病了。” 袁许氏心口又是一痛。 老太太万一冻出毛病,请医问药得花不少钱。家里的那些钱,是她的,都是她的。花在老太太身上多亏啊! “菊花,菊花……你耳朵聋了吗?赶紧去把你奶奶叫回来。” 袁菊花听话的去了。 不久之后,四月就听见袁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声音,骂袁菊花是赔钱货,是个木头,话都不会说。生来就是浪费粮食,早知道生下来的时候就给扔了。 等老太太见到四月,那火气可谓是冲天而起。直接抄起墙边的扫帚就打。 四月肯定不会乖乖站着挨打,她就围着院子跑,一边跑一边喊,“阿爷,救命啊。奶奶不仅想打死我娘,如今连我也要打死。干脆拿根绳子,我们全家上吊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反正我们都是赔钱货,哪里有男娃值钱。 就在这上吊,就在大伯家院门口上吊,让全村人都瞧见,了解了解老袁家是如何苛待自家孙女,不逼死人命不罢休啊! 老袁家就不配养闺女,只配生儿子。生出来的闺女就该统统溺死算了。老袁家就不配有女人,凡是女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该死。大伯娘,我们一起上吊,菊花妹妹算上你一份。绳子有多的,咱们都别活了。” “胡说八道!还不赶紧将扫把放下。袁家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袁老爷子终于不再装哑巴,站了出来。 正是吃饭的时候,四月这一嚷嚷,周围的邻居都端着饭碗出来看热闹。 袁老爷子多爱面子的人啊,赶忙叫人将院门关上。 袁老太太还不肯罢休,口口声声要打死四月,大骂四月不孝。 四月干脆爬上墙头,冲着墙外喊,“奶奶要我死,我是不得不死。不过死之前,我必须将话说清楚。 我家饿肚子的时候,奶奶一年到头也不登门看一眼,恐怕连我这个孙女长啥样都忘了。如今,我家好不容易挣钱了,吃得起饭,奶奶就开始惦记着那点钱,把家里所有钱搜刮得干干净净,连一个铜板都不留。 说到底,奶奶就是偏心,就是见不得我们家有饭吃。但凡多吃了一口饭,你都要难受个三天三夜。 我们就活该饿死,我爹我大哥活该当兵战死。总之,我全家死个干净,奶奶就心满意足。 您是长辈,您要我们死,我们哪敢不死。若是不死,就该被人骂大不孝。 今儿在全村人的见证下,我就先死为敬,死个干干净净。等将来,我爹和我大哥要是能活着回来,奶奶您也别客气,直接以孝道的名义叫他们死,不死都不行。 反正我们一家人怎么活都不应该,都碍着您的眼,让您心头不舒坦。您不舒坦,我们就统统该死。 谁给我一根绳子,我这就吊死在门前,从今以后奶奶也能了却心头最大的愿望,再也没有我这个赔钱货碍着你的眼。” “四月快下来!” “糊涂啊!” “袁家老太婆实在是太偏心了。” “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别家都羡慕老袁家出了个好孙女。老袁家倒好,直接将孙女往死里逼。” “都是钱惹的祸。” “四大爷来了。都让开。” 人群自动分成两边。 村里最有人望的四大爷,在四月这么一通大闹之后,终于出来了。 袁老爷子赶忙出门迎接。 四大爷拄着拐杖,瞥了眼袁老爷子,一声冷哼,将袁老爷子紧张得脸色都白了。 “进去说吧!” 袁老爷子赶紧把人迎进去。 四大爷又看了眼墙头,四月默默地从墙头滑下,老老实实站在墙角。此刻,她就是老袁家最乖巧的孙女,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第24章 试探失败 “大嫂子,闹得不像话啊!” 四大爷一开口,就给今天这事定了性质。 袁老太太尴尬得双脚扣地。她一大把年纪,还被人教训,没脸。 关键她还不能反驳。 “兴虎哥,家和万事兴。有个能干的孙女挣钱,何必将事情做绝。” 袁老爷子名叫兴虎。 四大爷一张口,他只能应下。 “是我没当好这个家,乱糟糟的,让你看笑话了。” 四大爷苦口婆心地说道:“我看笑话不要紧,关键是不能让全村人看笑话,不能让村外的人戳咱们老袁家的脊梁骨。李家两兄弟,不是老实本分的人,万一两家闹起来,不合适。你说对吗?” 袁老爷子连连点头。 “都是钱惹出的祸事。既然成贵两兄弟已经分家,成武又不在家,你们做事多少还是有点分寸。” “成贵,管管你媳妇。”袁老爷子吼了大儿子一句。 袁成贵抓抓头,没做声,显得老实巴交。 四大爷瞧了他一眼,敲打道:“成贵,你是长辈,惦记晚辈的财货不合适。” 袁成贵嘀咕了一句,“是我娘……” “咳咳咳……”袁老爷子狠狠瞪了眼大儿子,没点眼力见。这种事情各自心知肚明就行了,哪能说出来。 老太太的脸面也是老袁家的脸面。 四大爷瞧了瞧父子两人,又看了眼坐在一角生闷气的袁老太太。 “就这样吧!你们自个掂量掂量。” 四大爷起身离开,袁成贵感觉尴尬想要挽留,却被四大爷拒绝。 他走出院门,瞧见一旁的四月,冲对方招招手。 四月乖巧地来到四大爷跟前,躬身一拜。 四大爷上下打量她,“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太平!”这是四月的心里话。 四大爷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怎么看待袁家?” “袁家是我的根,我希望袁家能够枝繁叶茂。但,有些枯枝败叶是时候清理干净。我听人说,外面不太平,就连京城似乎也有些动乱,老袁家是不是该早做准备。”四月试探着说道。 四大爷眉眼微动,“你听谁说的?” “这几个月长了些见识。”四月含糊道。 “莫非你是从卢家听来的?”四大爷眉眼变得严肃起来。 四月沉默。 四大爷将沉默当成了默认。 “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就算天下乱了,京城也不可能乱。” “若是京城不乱,朝堂不乱,天下又怎么会乱。”四月一句话反驳,让四大爷语塞。 是啊,要是上面不乱,下面就算是出了乱子很快也会平息。 可是,天下近十年来,就没断过战事。 往往是东边刚平完乱子,西边又开始乱起来。哪哪都在用兵,朝堂年年月月都在筹措军费和粮草,眼看着明年的赋税又要上涨,好日子离得似乎越来越远。 “家族是根,你身为枝叶,适当地回馈家族也是应该的。我也知道,你家困难。但,像今天这样闹腾,不合适。老袁家还是要脸的。” 四大爷表情很严肃,四月是个聪明姑娘,相信能理解他的苦口婆心。 四月郑重说道:“我正是存了回馈的想法,所以才决定教会大家学做豆腐。好歹有一样立足的手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饭吃。” 四大爷眉头微微一蹙,“莫要杞人忧天。朝廷很强大,这天下始终都是顾氏的天下。” “听闻皇帝羸弱,不得不启用内侍同朝堂官员们斗法。又听说外戚两头下注,同陛下并不是一条心。” “你听谁胡说的?”四大爷厉声呵斥道,“陛下虽糊涂,但朝廷诸公个个英明非凡,迟早能改变陛下的心意。至于那帮弄权的太监,都不得好死。” 这就是当今士林的共同想法,以讨伐弄权的太监为己任。殊不知,陛下之所以启用太监,是因为陛下要和文武百官争权。没有这帮太监,陛下的政令出不了宫门,只配当个傀儡。 但凡有点志向的皇帝,都不可能乖乖做个傀儡。总要做点什么。 外戚靠不住,那就用身边的太监。 朝廷果然热闹起来。 四月微微垂首,没有做声。这种事情辩不出对错,只因为立场不同。 她也是在守城那些岁月里,对朝廷对各地军阀的情况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回溯过往,天下为什么会乱,根源还是在京城,外加天灾人祸以及异族作乱。 只需要一个爆点,整个天下就将陷入彻底混乱的场面,再无宁日。地处偏僻的云阳县,也逃不过这场劫难。 四大爷瞧着四月乖巧的模样,有点于心不忍,“回去后好好过日子,你爷奶那里,我已经提点过他们。莫要再闹腾,叫人看笑话。” “我听四大爷的。四大爷要不要养马,现在村里这么多豆渣,不养马可惜了。有了马,无论是载人还是运货,都要比骡子驴更快。” “马匹昂贵,莫要想东想西。赚了钱就攒起来,将家里的房子修缮,多买点良田。咱们庄稼人,田地才是根本。” 四大爷让四月不要好高骛远。 四月低头,乖乖称是。 最终,四月也没能吃上大伯娘煮的饭菜,怪可惜的。 下次! 下次一定! 有四大爷的威慑,袁老太太暂时消停了几天。后来,派出袁菊花给四月传话。 “快过年了,你得给爷奶准备一份心意。爷奶说了,今年你家日子过得好,布匹米面最能体现心意。这也是替你爹尽孝。” 袁菊花站在门口,神情有点发怯,生怕四月打她。 四月喝了口热水,问道:“是你娘让你来的,还是奶奶让你来的?” “奶奶!还有阿爷。”袁菊花老老实实地说道。 “袁老二这些日子怎么样?我看他天天闲着,也不干活。” “二哥是读书人。”袁菊花小声辩解道。 四月嗤笑一声,“让我送新年礼物这事,是谁给爷奶出的主意?” 袁菊花扣手,默不作声。 “是不是袁老二出的主意?” 袁菊花眼神躲闪。 四月一瞧,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冷哼一声,“袁老二这人读书不成,尽耍些是小聪明。你回去告诉爷奶,新年礼物到时候肯定送上。你再转告袁老二,告诉他管好自己的嘴巴,手别伸那么长。哪天我心情不好,直接提刀宰了。” 袁菊花吓得脸色一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胆子现在怎么这么大?” “菊花妹妹,你也可以学我,胆子大一点脸皮厚一点,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大不同。” 袁菊花却连连摇头,然后跑了。 心跳得很快,噗通,噗通!仿佛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 胆子大一点脸皮厚一点?不不不……她不能学四月。 她捂住耳朵,绝不能被四月蛊惑。娘会打死她的。 第25章 父兄归家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 袁李氏给孩子们做了衣衫和鞋袜,特有成就感。这也是四月家,第一次能在过新年的时候穿上新衣。 爹和大哥在家的时候,家里情况还行,过年的时候却也穿不上新衣。 布匹太贵了,比粮食贵多了。 尤其是近几年,听闻蜀州,江南一带遭了灾,还闹匪患,布匹价格节节攀升。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四月提前准备好年夜饭要吃的酒菜,明天只需要上锅蒸煮就行了。 小四小五咧嘴笑,红扑扑的脸蛋,第一次看见了肉感。 能吃饱喝足的日子,就是幸福的好日子。 外面起风了,怕是要下雪。 四月搭上梯子上房顶检修。多年的茅草房,不是这漏就是那漏。踩在房顶上试了试,房梁还算结实,应该承受得起接下来的风雪。 “四月快下来,当心摔着。大过年的,可不能出意外。” 袁李氏担心坏了,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怕得要死。 “我这就下来。” 四月爬下楼梯,院门外传来砰砰砰敲门声。 “谁啊!大过年的敲门也不知道轻一点。”袁李氏嘴上抱怨,吩咐小四去开门。 四月站在楼梯上望去,顿时愣住。 她觉着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怎么可能。 明明是在明年秋天的时候,父兄才会归家。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院门外。 “娘亲,是爹回来了。爹和大哥回来啦!”小四叫着,兴奋着,又蹦又跳。 紧跟着,小五也跳了起来,“爹回来了,大哥回来了。爹……” 袁李氏愣在原地,无所适从,“回来了,可算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不能自已。 “孩他娘,我回来了,你怎么哭起来。”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袁李氏扑进袁成武的怀里,“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家,我们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差一点就要饿死了。要不是四月,要不是四月……” 四月从梯子上下来,眼含泪花。 再一次见到亲人,她也是难掩激动。 “爹,大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四月?”袁成武面露惊讶,“长大了,差点认不出来。” 离家的时候还是矮矮小小,头发稀疏发黄的闺女,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标致的大姑娘。 “外面冷,爹和大哥快进屋。我去厨房多做两个菜。”四月擦干眼泪,脸上满是笑容。 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一起。 家还是那个家,可是家中的摆设却变了。妻子和孩子身上都穿上了新作的棉袄,家里还吃上了肉,真是不可思议。 “我不在家的时候,大哥大嫂照顾得还好吧。”袁成武以为妻儿有这一切,定是大哥大嫂的功劳。 袁李氏冷哼一声,“你大哥大嫂差点将全家人逼死。现在这一切多亏了四月,要不是四月做豆腐,我,我怕是已经饿死了。全家人饿肚子,你大哥大嫂也不肯借一颗粮食,欠的钱也不肯还。都是四月,全亏了四月……这个家有了四月,才有了今日。” 说到伤心处,袁李氏又哭了。 袁成武和袁满仓,父子两人面面相觑。 “你先别哭,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袁李氏哭得不能自已,小四小五自告奋勇。 “家里没粮,饿肚子,三姐找大伯家还钱,大伯不肯还。” “三姐磨刀,半夜去了大伯家,然后就把钱要回来了。” “三姐可厉害了,做豆腐卖,一上午就卖完了。” “三姐还教全村人做豆腐卖,四大爷家都在县城开了一家豆腐店。” “三姐还教菊花姐姐做豆腐。” “连卢家都来买豆腐。” “奶奶惦记着三姐手里头的钱,对娘亲又打又骂,还扒了娘亲的衣衫。后来躲到舅舅家,才躲过一截。要不是三姐,娘亲都被奶奶打死了。” 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说他们是在告状吧,但,说的都是事实。绝没有夸大其词。 袁李氏平复了情绪,抹着眼泪哭诉道:“你娘冲进房里,翻箱倒柜问我要钱。我拿不出来就打我。 钱都在四月手里,幸亏是四月握着钱。要不然,好不容易攒点钱,都被你娘抢了去。那样一来,咱们家又得饿肚子。见四月卖豆腐赚了钱,爹娘指明了,新年必须送上米面布匹。为了这,四月花了上千钱。 过年布匹本就贵,买一般的棉麻布,你娘还不乐意,就差戳脊梁骨。非得细棉布才肯罢休。米面都要精细粮,糙粮是不肯要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毕竟是你爹娘,开了口,说这是替你尽孝,未免落人口实,只能照办。你知道我是个没本事的,要不是几个孩子,我早就一根绳子一了百了。” 想起这些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袁李氏哭得越发伤心。 袁成武连忙安慰,捧出半包袱的钱,“现在咱们家有钱了,给大郎说一门婚事。四月的婚事也有了着落。等开春,再把房子翻修。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袁李氏捧着钱,又哭又笑。 四月在厨房忙活。堂屋里面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 她冲堂屋叫了一声,“吃饭了!” 小四小五赶忙摆桌子端菜。 四月端着一盆面疙瘩汤放在桌面,“爹,大哥,你们今儿回来,是大喜的日子。原本要开一坛酒庆贺。不过爹的腿受了伤,不宜喝酒。” “你的腿受了伤,伤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不知道。”袁李氏又急又慌。 丈夫刚回来,一切都乱糟糟的,外加光线昏暗,她根本没注意到丈夫的腿有受伤。 袁成武安抚道:“别听四月瞎说,我腿好得很。” 袁李氏半信半疑。 “大哥,你说。”四月点名。 老大袁满仓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他皱起眉头,在四月的目光逼视下,不得已点头承认。 “九月份那场战事,为了救人,爹的左腿受了很严重的伤。幸亏救的那个人有关系弄来了好药,爹的腿保住了,但也落下了残疾。从今以后,走路有点瘸!” “天啦!”袁李氏大呼,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自家男人成了瘸子,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四月心里头却充满了疑问。 上一世,爹的腿应该也是在九月份受的伤。却是在来年秋天回到家。 如今,整整提前了大半年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你和爹怎么回来的?” “收到你的信,我和爹都担心家里。花了点钱,又托了关系才能回来。说来说去,要不是爹受了伤,咱们不可能这么早回来。” 四月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的信,改变了父兄的轨迹。 “你们真的收到我的信?我以为信件已经在半路上丢失。”四月心里头无比庆幸。 上一世,来年秋天爹和大哥才从军中归来,那个时候爹的腿已经有着非常明显的残疾,走路都很困难。 这一世,爹提前了大半年回来,腿上的毛病,看起来并不严重,走路勉强还算稳当。好好治疗应该还能挽救。 谢天谢地,她的信件竟然让父兄提前归家。 第26章 婚事 双脚放入脚盆,袁成武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声。 滚热的水包裹着双脚,浑身都跟着暖和起来。在大冬天,这就是最顶级的享受。 袁李氏蹲下来,替丈夫洗脚。摸着丈夫腿上狰狞的伤疤,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怎么又哭起来了。我都说了,我这腿没事。” “成了瘸子还说没事。”她剜了对方一眼,用衣袖擦拭眼泪,心里头早已经难过得无以复加,为未来的日子担忧起来。 袁成武却不在意,他高兴着说道:“我给四月说了一门亲事。之前还担心四月配不上人家,如今我可算放心了。四月如此能干,和那小子倒是良配。” 袁李氏愣了愣,“你当真给四月说了亲事?什么人家,哪里人,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他排行老几……”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袁成武头都大了。 “之前和你说了,我这腿是为了救人才落下了毛病。给四月说的亲事,正是我救的那人,仪表堂堂,颇有才智。我们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升为临川王府亲卫营屯长,前途无量。” “这么好的人,肯娶咱们家四月?”袁李氏不相信。 “当初救了他,说要报恩,我也是随口提了句四月的婚事。哪想到对方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他是守信之人,说娶一定会娶。” “听你的意思,这人不仅有本事,家世应该也不错。我你就没想过,万一他家里人看不上四月,四月嫁过去,岂不是要受委屈。” “女人婚假,哪有不受委屈的,熬个几年有了孩子就好了。” 袁成武打定了主意。 必定要促成这门婚事,让闺女嫁到孙家。 忘了说,袁成武救的人名叫孙德。 四月知道父亲给自己定了一门亲事,上一世也是如此,也是孙德。 大年三十,一家人都在忙活。 袁成武带着袁满仓去了大哥家,给爹娘请安送礼。离家两年,最想念的就是这些亲人。 尽管袁李氏告了状,说了些爹娘不好的话,但,袁成武做儿子的,他不能记恨爹娘。大不了以后和大哥一家少来往就是了。 父子两人逗留到午时才离开,没有用午饭。 袁李氏就数落了几句,“大哥大嫂当真做得出,吃饭的时间也不留留你们。一顿饭的事情,瞧他们小气的。” 袁成武嘿嘿一笑,“我还不耐烦吃大嫂做的饭菜,哪有四月弄得好吃。” “哼!” 袁李氏白了丈夫一眼。 自从袁成武回来,袁李氏一改过去懦弱的性子,说话行事都有了几分底气。 四月在厨房门口招了手,老大满仓随之进了厨房。 “妹妹叫我?我帮你烧火。” “大哥,父亲替我定的婚事,你怎么看?” 袁满仓抓头,妹妹问得如此直接,倒是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孙屯长是个极好的人,重信诺。妹妹嫁给他定不会吃苦。” 吃不吃苦,四月比谁都清楚。上辈子,她就和孙德做了夫妻。孙德此人的确不错,是个能干人。 但,也因为太能干,根本顾不上家里。 孙家父母可不是好相处的人,从头到尾的嫌弃她。她和孙德原本应该有个孩子,但,她怀着身孕的时候,婆母依旧让她洗衣做饭,干着体力活。那会正是三九寒冬,受了寒气,孩子滑胎,她也伤了根本。 上一世,长身体的关键年月,她没有得到充足的营养,以至于身体后天不足。滑了胎之后又没养好,自此再也怀不上孩子。 也好,没有孩子就不用跟着她一起遭罪。城破之时,也不会被敌军残杀。 “我要是不愿意嫁给那个姓孙的,大哥以为如何?” 袁满仓眨了眨眼,确认了一下,妹妹不是在说笑。 他愁眉苦脸,“孙屯长答应我,等过了正月,就推荐我入王府亲卫营,一个月有两千钱兵饷,如实发放。” 四月看得出来,大哥很想进入亲卫营。 “这事父亲知道吗?他同意你继续当兵吗?” 上一世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并没有这一茬。退役后,大哥跟着父亲归家,并没有继续当兵,而是跟着二舅舅干活挣钱。 “父亲当然知道,也赞同我去亲卫营。”他眼巴巴的看着四月,“妹妹,孙屯长真的是个不错的人。他家就在隔壁的庆阳县,离着县城不远。你要是不放心,改天我们抽空去那边看一眼。” 四月低头沉思,“哥哥真的想当兵?” “进了王府亲卫营可风光了,打仗的时候也不用冲在前面。妹妹你是没见过,能进王府亲卫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将来出息了,被王爷放出去,最起码都是个军司马。” “嗯,我知道。”四月抬起头来,“孙家什么时候来相看?总不能不来看一眼,就把我娶进家门吧。” “估计得过了正月十五。” “确定好日期后,记得通知我。最好让我见一见姓孙的。” 她重生了,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有些事情,是她可以掌控的。 过了年,孙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正月十七登门拜访。 袁李氏一听男方家来人,急得手足无措。 “孙家会不会嫌弃咱们家这条件?” 几间破草房,还漏雨,换她她都嫌弃。 “放心吧,孙德不是那种肤浅之辈。他要是那样的人,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咱家什么条件,他一开始就知道。” “可是,孙家长辈呢?你不是说孙家在当地也算是个富户,家里有几十亩良田。他又是家里老大,他们家能看上四月?” “反正这门亲事已经定了,你放一百个心。” 袁成武不是天性乐观,而是相信孙德的人品。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七。 天不亮袁李氏就爬起来收拾屋子。 穷鬼穷,屋里不能乱,不能叫人家看笑话。 “茶叶准备好了吗?哎,这茶叶不行。小四,去四大爷家借点好茶叶。” “我去借茶叶。”老大满仓主动请缨,茶叶是贵重物品,小四去不合适,显得不尊重。 “满囤,满囤,桌椅都擦干净了吗?门窗擦了吗?养你们有什么用,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叫你们挖点土,将院子里的水坑填了,怎么就是不听。” 袁李氏气急败坏,哪哪都不顺眼,全家都躲着她。 还是四月出面,“娘,你就别忙活了。人还没到,你就累坏了,一会哪有力气应付孙家人。” 袁李氏捂着胸口,“我心里头发慌啊。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怎么一点都不慌。” 第27章 相亲 一如上一世,孙家父母并没有出面,孙德带上媒婆,以及他舅舅来到袁家。 瞧着袁家几间茅草房,孙家舅舅先就皱了眉头。 “这门婚事,是不是草率了些。”他看向外甥孙德,太好前途的男儿,完全可以娶一个条件更好的女子,甚至同小世家结亲也不是不可能。为何偏偏认定了袁家姑娘,父母反对也无济于事。 他姐姐气得两天没下床,说什么也不肯来这袁家相看。 不得已,只有他这个做舅舅的代劳。 “大丈夫在世,当以诚信为本。舅舅不用说了。” 孙德仪表堂堂,身材高大,长得浓眉大眼。在军中历练数年,如今又充任亲卫营屯长,自有一番气势。 他上前几步,敲响袁家院门。 敲到第三下,门开了。 袁满仓开的门,“参见孙屯长。” “满仓兄弟,你爹可好?不是在军中,不用讲究这些。” “孙屯长请进屋坐,屋里已经备好热茶。”袁满仓不改称呼,在孙德面前毕恭毕敬。丝毫没有身为大舅子的自觉。 这时候,听到动静的袁成武以及袁李氏都迎了出来。 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袁李氏一见孙德,就笑得合不拢嘴。自家男人没有骗她,孙德的确长得一表人才,一看就是个稳重有成的青年才俊。 闺女四月怕是配不上人家诶。 有点发愁。 “外面冷,快进屋!” 袁成武一脸乐呵呵,他为闺女找了一门极好的婚事,他心里头高兴啊。 双方分宾主坐下,互相道明身份。 四月亲自奉茶,瞄了眼孙德。熟悉的模样,熟悉的人,就是,心中毫无波动,没有半点涟漪。 孙德也注意到了四月。 袁家的情况他早就打听清楚,这么大的女子,不出意外,就是与他相亲的袁四月。 本来就没抱希望。 乡野丫头,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不要指望长得多漂亮。 万万没想到,竟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原来乡野中也有如此标志的姑娘,他甚至闻到了一股香味,是从姑娘身上传来的。 四月上了茶水后就退了下去,并没有参与这场亲事谈判。 估摸着时间,她对大哥袁满仓招手。 “大哥寻机同孙德说一声,说是不嫌弃,我有几句话想私下里同他说清楚。此事不必惊动阿爹。” 袁满仓不明所以,“妹妹要和孙屯长说什么?我可以代劳。” “这事哥哥无法代劳。有些话,必须由我当面和他说。” 面对四月坚定的眼神,袁满仓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妹妹稍等,我去请孙屯长。” 四月坐在厨房等候,面色沉静。小四小五凑在她身边。 小五稚气,“我不想姐姐嫁人。” “笨蛋。姐姐早晚都要嫁人。”小四抬手就敲打小五的脑袋。 小五捂着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四月。 四月笑起来,替小五揉头,又叮嘱小四,“以后不要打小五的头,会越打越笨的。” “听到没有,姐姐让你不许打我。要是我读书不成,一定是被你打的。”小五有人撑腰,显得很嘚瑟。 小四手痒,又想动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哼,我不打你。将来你读书不成,莫要怪在我的身上,我可不会认账。” 这时,袁满仓领着孙德来到厨房。 四月望了眼门口,然后叮嘱道:“小四小五,你们出去玩。” “哦!” 两个小的都很懂事,什么都没问,乖乖的出了厨房。 袁满仓领着孙德在厨房坐下,“妹妹,有什么话你和孙屯长好好说。” 四月瞧着自家大哥稳稳当当坐着,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能说道:“大哥要是有空,帮我去四大爷家里买几斤大豆回来,可好?” “还没出正月,妹妹就要开始做豆腐吗?”袁满仓不太明白。 “大哥直管去,旁的你不用管。” “好吧!”袁满仓无奈之下,只能起身离开。 他还没有醒悟过来,四月只是找了个借口支开他。还以为四月是真的需要大豆。 孙德冷眼瞧着这一切,等到袁满仓一走,他主动开口问道:“听闻袁姑娘有话同我说。现在满仓兄弟不在,袁姑娘请说。” 四月看着对方,斟酌着说道:“招待不周,孙屯长见谅。请你过来,是因为有些话不吐不快。这门婚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经清楚,孙屯长重诚信,令人敬佩。 但是,我希望孙屯长可以再认真考虑考虑,先不论你与我父亲之间的约定,单说我们两家的家世,门不当户不对,孙屯长可以娶到更好的。” “袁姑娘多虑了!我答应了令尊要娶你,就一定会信守诺言。等我回去后,就安排媒人下聘,正式定下这门亲事。” 四月揉揉眉心,孙德一如既往的固执,听不进别人的话。 他不是听不懂,而是不在意。 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旁人说的话都是放屁。 四月耐着性子说道:“孙屯长误会了,我不是担心这门婚事成不了。而是认为,你因为一个承诺娶我,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就算你悔婚,也不会有人指责你。报恩有很多种方式,没必要拿自己的婚姻作为筹码。换一种方式,家父也会认可。” “我若是没理解错的话,袁姑娘的意思是,不满意这门婚事?”孙德第一次拿正眼打量四月,他无法理解。 四月叹了一口气,同对方沟通怎么就那么难。 “我不是不满意,而是配不上。”她干脆说道。 哦! 孙德似乎理解了,“袁姑娘不必如此,我既然决定娶你,自然不在乎你的家世背景。我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只是小有资产而已。我们两家,正经说起来,都是差不多的门第。” 屁! 这话媒人信吗,孙家舅舅信吗,孙家父母信吗? 袁家就是高攀。 从一开始,孙家所有人就认定她袁四月高攀。她的确也算是高攀。 “孙屯长非我不娶?” “大丈夫在世,岂能出尔反尔。袁姑娘尽管放心,我定会娶你过门。” “若是,我说我不想嫁给你,又该如何?” “袁姑娘不嫁我,那你想嫁给谁?莫非还有比我更好的选择吗?” 这口气狂妄得可以。 四月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为了孙德生气,不值得。 “我不想这么早出嫁,我想在家里多留一些时间。” “此事容易,我们可以先定下亲事。待到年底再成亲也不迟。” 四月咬咬牙,“多谢孙屯长体谅。” 第28章 波折 原定于正月二十八下聘,孙德临时有事要回城里,孙家人都当没这门婚事,没人肯出面,于是下聘的日子只能推迟。 为此,孙德还特意安排人来袁家道歉,直说等他从城里回来,第一时间下聘定亲。 四月倒是无所谓。 袁李氏却急坏了。 “孙家人做事太不讲究。下聘的日子岂能说改就改,八字都合了,突然说改期,分明是欺负咱们袁家没人。这样下去,就算四月能嫁入孙家,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袁成武对孙家亦是不满,但他相信孙德的人品,“孙屯长是个重承诺的人,也就是推迟几天而已,不打紧。” “怎么不打紧,四月不是你闺女吗?四月到了孙家受委屈,你做爹的难道就不心疼。” 袁李氏如今底气十足,说话声音明显大了不少,直接指着袁成武的鼻子骂他不会做事。闺女的婚姻大事,就跟儿媳似的。 “我还没见过亲家的面,但也想象的出来是何等的刻薄。等四月嫁过去,不知道会被那恶婆婆磋磨成什么样子。” 袁李氏抹着眼泪。 她是过来人,太清楚遇到恶婆婆,对一个新婚女人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孙家做事如此不是厚道,不仅仅是看不起袁家,分明是没将袁家放在眼里。哪有未来女婿不在家,就改下聘日期的道理。 按理说,子女的婚姻大事,理应由父母长辈操持。 孙家倒好,从头到尾都是孙德一个人在奔波。 “都怪你!这门亲事我看不要也罢。”袁李氏怨上袁成武,什么狗屁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在孙家的做派下,孙德的所有优点都让袁李氏越想越厌恶。 因为孙德越是诚信,越发衬托出袁家家世的不堪,孙家父母的刻薄。 没错,袁李氏的确是个受气小媳妇,可她受不了被亲家如此轻慢。这门亲事不是她看中的,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家男人的责任。 袁成武心里头也不好受。 又不是天灾人祸,就因为孙德不在家,下聘的日期就要推迟。没这么做事的。 此时此刻,他都有点怀疑,这门婚事是不是真的草率了。 不过,他还是说道:“你别嚷嚷那么大声,让闺女听见了不好。” “哼!”袁李氏很是不屑,“四月比你更有主张。要我说,干脆悔婚,另外给四月寻一门合适的婚事。就在附近几个村找个合适的,不比那个什么孙德差。” “孙家做事的确不成体统,可咱们不能不守信用。孙德是好样的,难道你不希望有个像孙德那样出色的女婿吗?” 袁李氏语塞。 紧接着她又哭了起来,“孙德能干是能干,可是孙家人……以后两家做了亲家,恐怕你我都没资格踏进女婿家门半步的资格。说到底,四月嫁过去,还不得看孙德父母的脸色吃饭。四月若是个蠢的,那便认了。可是咱们家四月,分明是个能干的姑娘,挣钱一把好手,凭什么要去孙家受那股子闲气。当年我受你娘的气受够了,如今闺女还要继续受气……” “你怎么又提起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袁成武有些不满,“都是过去的事,提他做什么。” 他也烦躁。 偏偏自家女人一直在他耳边聒噪,令他越发烦躁。干脆出门闲逛。 结果一出门,碰到一个人,就调侃他有个好女婿,将来跟着女婿吃香喝辣的,叫他脸上羞的,只能回家继续听自家婆娘的唠叨。 袁满仓站在四月面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妹妹,我没想到孙屯长竟然会出这么大的纰漏,这个时候进城,连下聘的日子都给耽误了。妹妹要是有气,就冲我发泄,我绝不躲闪。” 四月斜了眼大哥,“大哥干什么道歉?你又不是孙德,你还能替他做主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气坏了身子。” 四月放下手头的活计,望着大哥,“大哥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进入王府亲卫营?” 袁满仓重重点头,他是真的很想进去。 他担心妹妹生气,担心这门婚事出现波折,担心……反正就是担心自己进不了亲卫营,怪可惜的。 除了去亲卫营,他不知道还能去哪里。留在家里种田,他不甘心。 若是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倒也罢了,一辈子守着一亩三分地也不会不甘心。可见过了外面的世界,他心里头也有了一点点期待,一点点志气。 四月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哥放心吧,你肯定能入王府亲卫营。” 她不反对大哥当兵,更不反对大哥当临川王府的兵。 等到天下大乱之时,军中反而更安全。当个老百姓,今日不知明日事,贼匪一来,要么死要么被裹挟成为流民。 至于孙德…… “妹妹不生气,我就放心了。”袁满仓放下心来,“要不我去城里打听打听情况。” “没必要。” 孙德执意要娶,她当然可以嫁过去。如今的她,和曾经的她判若两人。孙家人休想再肆意欺辱她。 袁菊花在门外探头探脑。 四月来到门口,“找谁?” “谁都不找。”袁菊花嘴硬得很。 四月呵呵,“你如果是来看我的笑话,请回吧。我这没笑话给你看。” “我才懒得看你笑话。你那个好夫婿,怎么没来下聘?听人说,对方要悔婚。想想也是,你家什么条件人家什么条件,肯定看不上你。你啊,别存心攀高枝,当心跌下来。” 四月直接冲对方翻了个白眼。 “这几天你娘,你哥你姐都快笑疯了吧。” 袁菊花有种被人抓包的感觉,恼羞成怒,“谁笑疯了,你别胡说。我也是关心你,担心你想不开。那天我偷偷瞧了几眼,那个姓孙长得高高大大,人家瞧不上你也是正常。” 四月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冲对方怒斥几句,“谢你关心。袁桂花的婚事,大伯大伯娘不着急吗?” “我三姐针线活好,肯定会嫁给好人家。不像你,被人嫌弃,如今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袁菊花这张嘴啊,就是讨打。 “是啊是啊,我被人嫌弃。你还不赶紧滚,免得我的霉运沾染你。”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好心安慰你,你还不领情。我娘说话虽然难听,却有几分道理。你不要仗着自己的有点本事,就好高骛远。婚事最好找个知根知底的人。瞧,孙安那傻子又来了。” 袁菊花怕挨打,说完就跑远。 四月一抬头,目光正好和站在柳树下的孙安对上。 第29章 功名利禄 四月转身回家。 孙安见状,急忙追上来,开口叫住四月。 四月假装没听见,孙安只得又叫了一声。 无奈之下,四月只能回头,“原来是孙安大哥。正月马上就过完了,孙安大哥怎么不去城里做活?” “最近不忙。四月,你,我听说你要定亲了。你……” “是我爹给我选的亲事。” 这话就是在告诉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有想法就赶紧放下想法。没有想法最好。 孙安表情变幻不定,“我,你……” 嘴唇张张合合,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家里头还有活要忙,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四月转身就走。 这一次,孙安没有叫住她,心里头空落落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袁菊花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她凑到四月身边,“你就这么狠心?” 她语气不满,似有打抱不平的意思。 四月瞥了她一眼,“不然呢?我不会嫁给他,就不能给他任何希望。” “你怎么确定?那个什么姓孙的,真有那么好?人家都没来下聘,你还巴巴的等着,你傻不傻?” 嘿! 死丫头! 四月盯着袁菊花,她觉着对方今天有点不正常。 袁菊花被看得心虚,往后一退,“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这么关心我的婚事,有点稀奇啊。” “我是怕你遇人不淑。”袁菊花大声说道。 四月呵呵一笑,“有理不在声高。你躲什么躲,你这样子明显是心虚啊。老实交代,你莫非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胡说!”袁菊花矢口否认。 “嘿嘿……让我猜一猜,难不成你喜欢孙安。” “你胡说八道什么。好心当驴肝肺,我不理你了。你嫁不出去都是你活该。”袁菊花跑了。 再不跑,就该挨打。 四月望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过来人的叹息声。 青春年少,情情爱爱…… 她摸摸自己的心口,心跳很稳定,完全没有心跳加快的迹象。 过来人就是过来人,不会为少年郎动心。 …… 二月中旬,孙德从城里回来,并派人送来消息,过两天他会登门拜访。 袁成武一天到晚都乐呵呵,闺女这门婚事稳了。 袁李氏冷哼一声,劝他别想太多。 “人家只是说登门拜访,没说下聘。说不定他是来悔婚的。” “不能够!孙德这人我了解,他信守承诺,绝不可能悔婚。” 袁李氏懒得和他辩解,回房生闷气。 袁满仓在院子里劈柴,出了一身汗,光着膀子。四月劝他休息一会,他也不听。似乎是憋着一口气。 全家人的气氛都怪怪的,只因为孙德的一句话。 四月不高兴,她不满意孙德。一家人的喜怒哀乐都被其掌控,这令她极为不满。偏偏父亲铁了心要促成这门婚事,无论娘亲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孙德登门这天,是个大晴天。老远就看见人来了。 “爹,姓孙的来了,就他一个人,提了一块肉,别的什么都没有。” 小五眼睛尖,站在山坡上,老远就把人认出来。 他话一出口,袁成武原本高高兴兴的一张脸,瞬间僵硬,显得不苟言笑。 想想也知道,下聘不可能没有媒人,不能只提一块肉登门。 莫非真是来悔婚的。 等到孙德登门,袁成武依旧客客气气的招呼对方,只是少了一股子亲热劲。 寒暄过后,孙德也很干脆。 “袁叔,我与令爱的婚事恐要推迟一些时日,还请袁叔见谅。我并非是要悔婚,而是王府那边出了事。” 袁成武不解,“王府出事,同定亲有何关系?你若是想悔婚,不必找这样的借口,直说便是。我不怪你。毕竟我们两家门第相差过大,四月高攀了你。” 他很生气,就差直接上手赶人。 没动手,都是看着昔日的交情。 他是穷,但绝不能被人如此戏耍。 “袁叔误会了,我绝非此意。而是……” 孙德犹豫斟酌,最后一咬牙,“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袁姑娘去王府当差。无需多长时间,最多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定会八抬大轿将袁姑娘迎娶回家。” “你说啥玩意?我咋听不懂?”袁成武满脑子官司。 躲在门后面偷听的袁李氏同样听不懂孙德的话。 袁满仓是个不擅言辞的人,嘴巴张开了几回,也没吐出一个字出来。他想问问王府出了什么事,原先的约定还作数不? 可他就是问不出口。 真想打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笨。 孙德深吸一口气,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被袁家父子暴打一顿的准备。现在这情况,已经比他想象中好多了。 他赶忙解释道:“是这样的,王府七公子病重。王府请了个神算,说是需要一个八字独特的人伺候在旁负责煎药。也怪我不小心,无意中透露了袁姑娘的八字。哪里想到,袁姑娘正是那八字独特之人。故而,王府希望袁姑娘能进府当差。”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家四月八字独特,被王府看中,要她进府当丫鬟?” “不是当丫鬟。王府的丫鬟都是家生子。袁姑娘进去只是负责煎药。” “王府就找不出一个煎药的丫头?”袁成武连连冷笑。 “王府的丫鬟八字不合,不配给七公子煎药。此事,我已经应承了王府,请袁叔成全。” 说完,孙德干脆利落跪在地上,并且奉上一个包袱,里面装着钱。看那份量,少说有一万钱。 “孙屯长,你认为我是贪图钱财的人吗?”袁成武语气阴森森的。 袁满仓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暴怒,惊异莫名。 袁李氏双手紧抓着门框,没敢做声。 “不敢!”孙德低着头,“我自知此事做得不妥当。只是,袁姑娘的八字已经摆在了王府的案头,这事恐怕你我说了都不算。且,那神算说了,最多只需一年。一年后,袁姑娘归家,我必迎娶。” “你走吧!”袁成武似乎是泄了气,语气却格外坚决。 “袁叔!”孙德大惊,“请袁叔三思。无论是我的前程,还是满仓兄弟的前程,皆系于王府。若是袁姑娘能入王府当差,满仓兄弟肯定能顺利进入亲卫营。” “你……”袁成武咬牙切齿,“我看错了你。我只当你是信守承诺之人,却没想到你功名利禄之心如此之重,竟然敢拿我闺女邀功,还敢威胁我。我袁成武虽然穷,但绝不受你的胁迫。” “袁叔……” “滚!” “罢了。”孙德咬咬牙,“这两天我就宿在镇子客栈里。若是袁叔改变了主意,随时到客栈找我。” ------题外话------ 本书正在QQ书城推荐,急需要大家的数据支持。新书有了数据,才会有一轮接着一轮的推荐。 没有推荐的书,注定是扑街。 求收藏,求推荐票,求月票,求五星好评。 尤其是QQ书城的书友们,动动小指头,让本书更上一层楼。 爱你们! 第30章 四月的决定 气氛很压抑。 餐桌上,全家人都在沉默地刨饭,没人夹菜。 小五犹犹豫豫想伸筷子,都被小四打了回去,还挨了一记眼刀。 老大袁满仓几口刨完饭,碗筷一放,跑去劈柴。 袁李氏没胃口,随意刨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碗筷,开始唉声叹气。 袁成武抿了一口酒,没有做声。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外事外物漠不关心。 唯有四月,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吃完一碗饭,她擦擦嘴角,开口说道:“我去王府当差,婚事取消,大哥进亲卫营。就这么定了。” “你个死丫头,一天到晚胡说什么。”袁李氏怒骂道。这一通骂,将她憋了半天的怒火,全都释放了出来。 她集中火力,对准了袁成武,“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找了这么个下三滥的东西。你之前处处替人家说好话,结果呢,人家当你是傻子一般戏弄。脸都丢尽了。” 袁成武唉声叹气,也不反驳。 四月打断娘亲的唠叨,“我的决定是最优选择。孙德肯定是在王府那边打了包票,用我的八字邀功请赏。我要是不去王府当差,不说爹恶了他,大哥的差事肯定也没了。结果就是两败俱伤。爹费了人情,又搭上一条腿的代价,不能是这么个结果。所以,我去王府,大哥进亲卫营,婚事取消,从今以后谁都不亏欠谁。” 哎! 袁成武灌了一杯酒。 他问四月,“既然要进王府当差,何必取消婚事。孙德这人,虽说功名利禄之心重了些,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袁成武,你到现在还为那个姓孙的说好话,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良配,我看就是狗屁。”袁李氏气得不行。 袁成武没搭理自家婆娘,他还是想听听四月的想法。 四月喝了一口汤,润润嗓子。 这些日子因为她的婚事,家里人七上八下,是时候了结这一切。 她说道:“孙德这人,答应娶我,只是为了营造信守承诺的形象。外人知道了,都要夸他一句不嫌贫爱富,有侠义之风。这是个好名声,一旦传到王爷的耳中,或是某个上官的耳中,说不定他就能从中取利。 而今,他拿着我的八字去王府邀功,同样是为了取利。爹,他并非是你眼中那个简单直爽耿直有信用的年轻人,他做的每一件事提前都算好了得失利益。” 孙家父母为什么不待见她,为什么不乐意这门婚事,除了她家穷没出身之外,还因为孙母希望孙德能迎娶娘家大侄女。 但是孙德不乐意。 为啥? 因为迎娶表妹,既得不到丰厚的嫁妆,又不到好名声。站在孙德的立场上,迎娶表妹就是一笔亏本买卖。表妹的价值,还不如她袁四月的价值大。好歹迎娶她袁四月,能得一个信守承诺的好名声,于仕途有助益。 这一切爹并不清楚。他以朴素的想法揣测孙德,殊不知对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充满了算计。 四月没有诋毁孙德,她用平静的语气陈述一个事实,让爹窥见真相的一角。希望他能醒悟,不要再对孙德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四月,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就见了他两面,你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说他蝇营狗苟,太过武断。” 袁成武连连摇头。 他吃的盐比闺女吃的饭都要多,而且他和孙德接触那么长时间,闺女不可能比他更了解孙德。 “年轻人有进取之心,这是平常事。你怎么能说他事事都在算计。” “你就是老糊涂!”袁你氏出声道:“你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替那姓孙的说话,你是猪油蒙了心吗? 照我看,四月说的没错,孙德就不是个好东西。这门婚事不要也罢。不过,取消婚约之前必须说清楚,是咱们老袁家看不上他孙德,不是四月被他们家嫌弃。” “你掺和什么!”袁成武不满,冲袁李氏轻声吼了一句。 这下子就跟点燃马蜂窝似的,袁李氏当即哭了出来,那眼泪说来就来,不带丝毫迟疑,还成串成串。 “你是嫌弃我了吧!你就是嫌弃我了,嫌我啰嗦,嫌我老,嫌我丑。要不你现在就休了我,我不耽误你娶个年轻漂亮的回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嫌弃你。诶,你别哭了……” 袁成武忙着哄袁李氏。 四月走出房门,对在院子里一心劈柴的大哥说道:“哥,一会你去一趟镇上,找到孙德,让他明儿来咱家谈判。” 袁满仓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四月,“妹妹,你想好了,你真要去王府当差?给人当丫鬟,太委屈你。” “我希望哥哥能进亲卫营。但是,我有个要求。”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你就是提一百个要求都行。” 四月轻声说道:“哥哥进了亲卫营之后,我希望你能离那个孙德远远的,和他不要有任何纠缠。” “可是,万一孙德是我的上官。”袁满仓语气迟疑。 “如果他真的成为你的上官,我也有办法解决。总而言之,哥哥不要和孙德有任何牵扯。此人城府深沉,哥哥不是他的对手。”四月语气坚决,她担心哥哥和孙德牵扯之后,有一天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别高估孙德的底线。 这人为了利益,底线一再突破。 哥哥不太聪明的样子,在孙德的手里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既然妹妹让我和他不要有牵扯,我就听你的。” 他穿上衣衫,拿了一个馒头,出门去镇上找孙德。 等到袁成武酒醒,得知四月的安排,顿时屯胸顿足。指着四月,想骂却骂不出口。 “取消婚约一事,怎么能如此草率,你还把人给叫来了。等你去了王府当差,又要耽误一年,到时候就晚了。” “孙德不是良配,爹为什么非要逼着我跳火坑。而且,孙父孙母不喜欢我,我要是嫁过去,必定会受到苛待,吃不饱饭就算了,说不定还要遭到毒打。哪天我要是死在孙家,爹就放心了吗?” “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爹心里头有数。明儿孙德过来,婚约一事必须取消,没得商量。他那人爱面子,爹要是不依着我,我就落他面子。到时候爹也下不来台。” “你你你……” 袁成武万万想不到,闺女竟然会威胁他。 ------题外话------ 感谢书友dywxlily的打赏。 第31章 婚约取消 孙德怀揣着期待,再次来到袁家。却没想到,迎来当头一棒。 取消婚约? 袁家哪来的底气取消婚约? 他望着袁成武,希望能从对方嘴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袁成武哪有什么解释,只说两家不合适。眼看着场面越发紧张难堪,四月站了出来。 “孙屯长何必咄咄逼人。我答应你去王府当差,还了你提携大哥的恩情。这还不够吗?非得让我嫁给你?我家穷,出不起丰厚的嫁妆,而且你父母不喜欢这门婚事,孙屯长何必强人所难。” 孙德连连皱眉,一脸震惊莫名的样子,“在袁姑娘眼里,我是在强人所难?” 难得啊,孙德终于听懂了她的话。 四月嗤笑一声,“不是强人所难又是什么?从一开始我就明确表示,不想嫁给你,这门婚事不合适。可是你却一意孤行。如今这情况,继续婚事已经毫无意义,请孙屯长莫要以势压人。” 孙德没想到,他会遭到袁四月的质问和反击。仿佛他孙德是十恶不赦之人,嫁给他就是一脚踏进了火坑似的。 “在袁姑娘眼中,我就如此不堪?” 语气中满是嘲讽,不满,以及讥笑。 一个乡下丫头还敢挑剔他。 袁成武当即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孙德竟然会一朝翻脸。如此鄙薄自家闺女,果然不是良配。 “孙屯长乃是青年俊才,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我岂敢嫌弃。”四月客气了两句。 “你明知我前程不可限量,也不肯嫁给我?我这人别的不说,最重承诺。你若是嫁给我,我定不负你。”孙德郑重其事。 四月低头一笑。 不过是嘴巴说说而已。该辜负的时候,比野狗追着跑得还要快。 “我没有攀高枝的想法,请孙屯长尊重。另外,家父救你之恩情,拿婚事做筹码,实在是不妥当。还请孙屯长另做计较,莫要让我爹救你之恩还被寒了心。” “你……” 孙德绷不住脸面。 从未有女子胆敢如此羞辱他,指责他。 就差揭了他的面皮丢在地上狠狠踩踏。 气煞人也! “袁叔,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们家,如今都是袁姑娘做主吗?” 言下之意就是在嘲讽袁成武,父纲不正。堂堂大男人,竟然当不起家。 四月厉声斥责,“休要胡言乱语。我爹顾念同你之间的情谊,不愿意口出恶言,这才让我出面做这个恶人。你不知体谅就算了,还出言讥讽,这就是你报恩的态度吗?早知如此,当初我爹不救你,不仅不会落下残疾,也不会有今日争执。” “好好好……”孙德咬牙切齿,“没想到报恩竟然报错了。” “孙屯长,我一直想问你一句,为什么非要娶我家四月?”袁成武还是开口了,“四月说你是想利用这门婚事,营造信守承诺的形象,在王府那里留个好印象,以图将来升官发财。这是真的吗?” 孙德面色涨红,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模样,“袁叔难道不了解我,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只是单纯的报恩,为何要将我想得如此不堪?是,我是想升官发财,但从未有过利用婚事做文章的想法。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们之间竟然有这么大的误会,实在是太令人寒心。” 哎! 袁成武叹了一声,没有多说。 尽管孙德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但他还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怒火,野望,愤恨,轻蔑。 他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些? 幸亏闺女提醒。 孙德不算坏人,但,他的确不是闺女的良配。 怕就怕,这门婚事真做成了,两家姻亲关系也做不长久。 “婚事就算了吧。你要是担心被人议论,咱们就用别的方式了结这段恩情。从今以后,互不相欠。”袁成武终究下了决定。 孙德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咬咬牙,神情一缓,叹了一声,显得极为失望。 他说道:“我听袁叔的。看来我和袁姑娘注定无缘。王府那边,还请袁姑娘多多费心。” 这才是他不敢真正翻脸的原因。他还需要袁四月进王府帮忙做事。 若是袁家无用,他何须赔上笑脸,花费心思去解释。 “你不为难我们,我自不会与你为难。”四月如此承诺道。 最终,孙德留下三万钱,了结救命之恩,自此离去。 婚事自然是没了。 四月如释重负,可算是将孙德给打发走了。 看着满桌子的钱,袁成武心情抑郁,一直沉默不语。 袁李氏却有些高兴,家里又有了进项。有了这些钱,就可以将家里的几间茅草房翻修,修成砖瓦房。到时候再给满仓娶一门媳妇,她的心愿就了却了。 看着袁成武耷拉着一张脸,她劝解道:“有什么想不开的,以四月的人才,将来肯定能说到更好的人家。你别忘了,你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家全靠四月支撑,还经常出入县城。论见识,说不定你还不如闺女。孙德除了样貌好以外,我看啊,哪哪都配不上四月。” “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 袁成武不是在为取消婚事而烦恼,而是在为自己识人不明而感到羞愧。孙德的种种做派,虽能理解,可是与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孙屯长相差太远。 哎! 难道是他老了,竟然被一个年轻人耍得团团转。甚至于,闺女都比他强上两分。 他不懂什么是被时代抛弃的孤寂感,但,此时此刻,他感到了孤寂和落寞,心中五味杂陈。 …… 王府那边似乎很急。 二月刚过一半,孙德就派人催促四月收拾妥当,前往王府当差。 此事不可避免。 四月只能交代好家里一切,收拾包袱,准备启程。 袁李氏泪眼汪汪,拉着四月的手不舍得放下。 “……到了王府千万别耍小性子,凡事多加忍耐,不要和人置气。王府主子们交代的事情,你老老实实做好,莫要耍小聪明。你这脾气,我是真担心你,万一得罪了人,如何是好。” “娘亲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光知道分寸有什么用。我知道你受不得气。可,那是王府,规矩森严,不是你能乱来的地方。一言不合就动刀子的毛病,你赶紧改了。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要忍着,千万不要冲动。熬过这一年,回了家,我和你爹给你再说门亲事。” 四月本来还算轻松。 被娘亲这么一唠叨,她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眼睛似乎进了沙子,她扭过头,让风吹散。 第32章 进城 魏郡郡城。 正是春暖花开,农人忙碌于春耕的季节,郡城城门口,车马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商人,出门踏春的士族男女,进城干活的小工,还有城墙根下面一排排的流民。 四月乘坐马车,由孙德带人护送。 她打开车窗一角,朝外面张望。 熟悉的郡城,没想到她再次回到了这里。 上一世,她嫁给孙德,先是在孙德老家伺候公婆,与孙德长期分居。待到天下大乱,孙德将全族人转移到郡城,就此她在城里头安顿下来。 那时候孙德忙于公务,即便住在城里头,夫妻两人也是难得见一面。公婆因为她没有生育,对她越发苛责践踏。她独自一人在孙家,一无外援,二是底气不足,只能一直忍耐。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因为操劳过度,造成流产。 当大夫告诉她,恐再难有身孕的时候,她心如死灰,闷头哭泣。 她将自己关在房里头三天,自始至终孙德没有安慰过她一句,全程只露了一次面,对她很是嫌弃。嫌弃她生不出孩子还拖累他。 那一刻,她终于看清这个男人的本性。 她擦干眼泪,努力吃努力养,无论婆母指着她的鼻子如何辱骂,她都不为所动。不给她吃,她就抢来吃。 孙家人说她不要脸,说她失心疯,说她扫把星,天天骂她是个遭瘟的。每天,都是一大桶衣服丢在她门口,提醒她洗衣做饭。 全家十几口人,所有的活让她一个人干。 她不干! 丢在门口的脏衣服,她不洗。冷锅冷灶她不理。 她沉默地反抗,终于惊动了一心忙着公务的孙德。 公婆要求孙德休了她,她也希望他休了她。这个日子没发过了。她情愿回到袁家,回到那个贫穷的家,至少那里有温暖。 可是孙德,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 “兵荒马乱,你离开了孙家又能去哪里。没有了孙家的庇护,说不定哪天你就死在了街头。安心住着吧,爹娘那边我会和他们好好分说。” 她不懂孙德,不懂对方为什么不休了自己。是同情,可怜? 孙德本性自私,但,的的确确给了她一条活路。 城中局势紧张,她试着走出内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认识了那个假道士,从道士那里学会了许多本领。 最后一年,她组织城中妇孺为守城大军提供后勤,可谓是一呼百应。那是她人生最高光的时刻。 她还记得,王府秘密撤出郡城,孙德奉命坚守城池。 夫妻二人再次见面,一个是后勤大总管,一个是守城校尉。 他感慨道:“真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一步。听说你在识字?” “不识字无法管理,也看不懂账目。好在我还有点天分,学起来不算太吃力。” “我倒是小瞧了你。若是有一天城破……” “自然是与全城百姓共存亡。” 记忆中,那是夫妻二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坐下来进行的一番长谈。谈话内容不多,基本上不涉及私情。 两个浑身都是缺点的人,谁能想到,竟然能撑起一座城池,并且坚持了一年。天下人都为之侧目。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做到了。 “袁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孙德好奇问了一句。 四月猛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眼中还带着一股冷冽的光芒。她低眉顺眼,敛住眼中的风霜雪雨。 “敢问孙屯长,我们是直接进王府,还是另寻地方住下,等王府通知?” “王府催得急,我们直接进王府。” 四月嗯了一声,将车窗关上。 上一世,她一直都没弄明白,临川王府为什么要放弃郡城。这里是王府的根基,王府的亲族都住在城中,说放弃就放弃,其利落果断,令人瞠目。 临川王,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传承近百年。这一代临川王,是第五代。 传闻,陛下对临川王颇为猜忌。朝中文武官员对临川王占据魏郡郡城这座富庶的城池,也是颇多意见。 一句话,临川王府的处境不太好。 但…… 等到天下大乱一起,临川王就成为了天下瞩目之所在,是少数有资格参与争霸的诸侯之一。 临川王府位于城北。 原本热闹的街面,越是靠近王府,越发冷清,没有一个小摊小贩。倒是来往兵士见了不少。 王府到了! 四月深吸一口气,从马车上下来,抬头一望,门房那小子她竟然认识,马邑。守城的时候,断了一条胳膊。养好伤之后,跟在她后面一起做后勤。 城破那一夜,所有人都拿着刀枪拼命,马邑也不例外。也不知道,这小子最后有没有活下来。 想来应该没有活下来。敌军屠城,势要将城内所有人杀个一干二净,又怎么会允许漏网之鱼。 她含笑冲马邑点头颔首,看见老熟人,就觉着亲切。 门房马邑眉眼上挑,嘿,哪里来的乡下姑娘,认识吗?不认识就和他套近乎。呵呵…… 他轻蔑不屑。 “马小哥,这位袁姑娘是来伺候七公子的,烦请通报一声。”孙德客客气气,偷摸递了几个钱给对方。 “哦,她就是关道长说的那个八字奇特的姑娘?” “正是!” 马邑好奇地多打量了四月几眼,模样还行,白白嫩嫩不像是个乡下姑娘。他斜了眼孙德,了然一笑。 毕竟是伺候七公子,肯定不能找歪瓜裂枣的姑娘。 孙屯长果然有眼力见。 “等着,我去给你们通报。你们先到门房喝口水。” “多谢!” 四月跟着孙德在门房坐下。 她随口说了一句,“他话挺多的。” 当初,她认识的马邑,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 “你认识他?”孙德很好奇。 “当然不认识。我还是第一次来城里,若非孙屯长带路,我连王府大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袁姑娘客气了。进了王府,你在七公子身边当差,切记谨言慎行。听闻,七公子脾气有些阴晴不定,你自个当心。” “孙屯长很关心我?”四月调侃一句。 孙德冷着脸,“袁姑娘该明白,我们之间是在合作。我希望你能拿出最认真的态度去伺候好七公子。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四月呵呵一笑,“孙屯长放心,误不了你的事。我大哥的差事,也请你尽快落实。他脑子笨,可能不太适合在孙屯长手底下当差。”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能否给我大哥安排一个不需要动脑子的位置。” “我尽量。” “如此甚好!” 第33章 四月进王府 四月同孙德分别,跟着王府一位姑姑进了后院。 她是生人,又不懂王府规矩,自然不能到七公子跟前伺候。 她跟着王府的人来到一间厢房,里面已经有人等着她。 正坐前方那位,表情严肃,眼神冷酷,眼睑耷拉着,嘴角两边细纹下拉,显得极为苛刻。 此人一开口,就是敲打威胁,“我姓李,大家都叫我李姑姑。以后你就跟着我学规矩,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到公子跟前伺候。若是不肯用心,从哪来回哪去,王府不留无用之人。就算你是那什么八字奇特之人,也不能例外。” “是!”四月低眉顺眼。 刚来王府,地皮还没踩熟,自然是多看少说,万事忍让。 至于将来,将来再说。 李姑姑见状,勉强还算满意。她还真担心这个乡下来的丫头,不懂规矩,莽撞冲动。要是冲撞了贵人,那可不得了。 眼瞧着是个懂事的,她也放了一半心。 “素心,你带着四月,平时多多提点她。七公子那里还等着她去煎药。” 一旁躬身站立的丫鬟福了福身,“奴婢知晓,不让姑姑多操半点心。” 李姑姑面露一笑,“如此甚好!下去吧。” “诺!四月姑娘,请随我来。” 四月跟着素心,正式在王府安顿下来,就住在后院罩房,同素心一间屋。 先是洗漱,之后换上王府的制服,一套灰扑扑衣衫,硬生生让人年长了好几岁。 素心瞧着她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身衣衫无论穿在谁的身上,都是这般难看。你可知这衣衫是谁定的?” “不知。还请素心姐姐教我。”四月主动斟茶,双手捧着茶杯放在素心面前。 她正愁不了解王府,不知从哪里打听消息,没想到素心竟然主动提起。瞧着对方应该是个善谈的人。 素心很满意四月的知情知趣,这种被人恭敬奉承的滋味,她很享受。 她喝着茶水,说道:“原本王府下人的衣衫,都是深绿色,穿着还怪漂亮的。好多姐姐就是靠着一身漂亮的衣衫得了郎君青睐。自从世子妃进了门之后,规矩就变了。咱们这些丫鬟再也不能穿颜色鲜艳的衣衫,只能穿着这些灰不溜秋的颜色,真是晦气。这话,我也就是对你说,你可别往外传。” 四月郑重道:“素心姐姐提携我,照顾我,我岂能忘恩负义,乱传闲话。” 素心拍着手,“你真不像是个乡下姑娘,倒是比城里面小门小户的姑娘更懂进退。” “素心姐姐谬赞。我心中有一疑问,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是想问世子妃为何能擅改府中规矩,对吗?” “什么都瞒不了素心姐姐。” 素心四下看了眼。四月知机,起身打开门窗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没有人。 “素心姐姐放心,周围无人。” 素心这才放心说起王府的八卦,并且将嗓门压得低低的。 “世子爷不是王妃亲生,而是前头齐王妃生的。咱们现在的刘王妃,乃是王爷的继室,出身本地士族。先前那位齐王妃出身可就不得了了,其父贵为朝中三公。世子妃正是齐家人,世子爷的表妹,齐王妃的娘家侄女。你想想,世子妃的来头这么大,连咱们刘王妃都要礼让三分,避其锋芒,区区更改下人衣衫款式,又算得了什么。” 四月连连点头附和。 接着,她又好奇问了一句,“齐王妃人呢?” “早就不在了,得有十几二十年吧。你要是记住,七公子是刘王妃所出,咱们都是刘王妃的人。以后遇到世子妃,千万当心。在府中做事,谨记一条,莫要招惹西园的人。” 西园是世子和世子妃的住处。 四月连连感谢素心提点,又问道:“七公子的身子骨当真不好?” 素心面色一暗,“哎,郎君的身体时好时坏,刘王妃操心不已,这些年用了各种办法。若非办法用尽,又怎么会采用关道长的建议,你也用不着进王府当差。” “素心姐姐说的是。就是不知我这个八字独特之人到底有没有用,万一耽误了公子的病情,如何是好。” “你放宽心。这些事情自有上面的人操心,轮不到咱们。要是真没用,大不了你提前回家。” “素心姐姐言之有理。” …… 自此,四月在王府安顿下来,一边学王府规矩,一边打听王府各种消息,也结识了不少人。 大家得知她就是八字奇特之人,好奇之下跑来观望。 “看着也不怎么样啊,她的八字怎么就奇特了。” “你叫四月?你有什么奇特之处?” “好叫各位姐姐知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乡野丫头。我自个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八字为何奇特更是不了解。要是哪位姐姐清楚,烦请帮我一二。” “姐姐长姐姐短,嘴巴倒是挺会说。” “还是素心会调教。” “我可不敢居功,都是李姑姑的本事,再加上四月本就聪明学什么都快。” 大家七嘴八舌,又开始聊起府中主子们的闲话。 四月趁机退出包围圈,默默听着大家闲聊。 她察觉到一道目光盯着自己,带着三分恶意三分探究。 她不动声色地寻找目光的主人,终于让她找到了,站在门口的一位姐姐,头上插着一枚银制簪子,手腕上还戴着玉镯。 待她看过去,这位姐姐迅速移开了目光,明显就是心虚。 等到人都散去,四月问起素心,之前站在门口那位是谁? 素心想了想,“啊,你说她啊,她是柳橙。她负责给郎君煎药。如今你来了,她的差事恐怕不保。” 四月恍然,“难怪这位姐姐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没想到无意中竟然得罪了她。” 素心宽慰道:“你不用在意柳橙,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将来你和她共事,你只需要表现得强硬一些,她必定不敢欺辱你。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心她耍小动作。煎药这活可不轻松,而且担着大关系,你千万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若是被人钻了空子,出了什么事,你就是百口莫辩。” “多谢素心姐姐提点,我会当心。” 进王府半个月,四月终于走上了工作岗位,开始正式为了七公子煎药。 ------题外话------ 本书正在潇湘上推荐,麻烦大家动动小指头点个收藏,刷个五星好评,让数据飞起来。 第34章 煎药 煎药的地方就在碧波院小厨房。 一大早,四月穿着灰扑扑的制服,跟随素心来到碧波院。先是见了院中管事许姑姑。 许姑姑圆脸,肤色白皙,未语先笑,三十几岁,说起话来令人如沐春风,又觉慈爱,让人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 “这些日子,时常听素心那丫头提起你,说你学东西快,又懂进退。我便想着,郎君的病要紧。关道长算无遗策,又说你八字独特,让你早点来煎药,也有助于郎君的病情。” 四月福了福身,“劳姑姑费心,小的会用心煎药,希望对公子的病情有所助益。” 李姑姑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满意,“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柳橙,煎药这事过去一直是她在操持。如今有你们二人,希望郎君的身体能早日康复。” “诺!” 四月跟着柳橙齐声称诺。 “去忙吧!若是遇到难处,记得报予我知晓。” 四月退出厢房,跟着柳橙前往小厨房。 她本想寒暄两句,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毕竟将来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共事。 可是,柳橙并不搭理四月的寒暄,严肃着一张脸,只说公事公办。 “小厨房主要用途,就是给郎君煎药。偶尔也用来给郎君做一些吃食,这个不用你我操心,自有四位姐姐负责。关道长指点过,你八字独特,煎药火候需由你掌握。你要用心,差事做好了,上面少不了咱们的好处。若是差事没做好,你我都要吃挂落。” “多谢柳橙姐姐指教。我在家中负责三餐,煎药这活也是常做的,只因为我娘亲常年生病吃药。” “你娘亲吃药岂能同郎君相提并论。你先看我操作,看仔细了,我只教你一遍。之后就要靠你的悟性。若是坏了药性,耽误了郎君的病情,我定要到许姑姑跟前告你一状。” 柳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是教授四月的时候,并没有藏私。该注意的关键点也都提点了。 四月猜想,这位柳橙姐姐怕不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 第一天,四月没上手,只是跟着打打下手,熟悉一下环境和人情。 待到第二天,她才开始上手煎药。 一日三顿药,顿顿不能少。 她正煎着今日第一顿药的时候,有人光临小厨房。 柳橙立马站起来,一改之前虎着脸的模样,满脸堆笑,“见过善虞姐姐,善沁姐姐。不知二位姐姐这么早过来,可是担心郎君的药?” “我们就是过来看看。郎君一早起来胃口不太好,打算给郎君做一份小米粥。”善虞是个圆脸姑娘,长得很喜庆,嘴角两个酒窝,特别好看。 善沁一张鹅蛋脸,看起来特别端庄,不像个丫鬟,倒是像个闺秀。 “光是小米粥还不行,再做两样面点。前阵子卢家送来一个面点师傅,我学了几手,今日就做给郎君尝尝。” “善沁姐姐最擅长面点,郎君定然满意。”柳橙不轻不重拍了一记马屁。 四月则在想,她们口中的卢家,莫非是她认识的那个卢家。面点师傅莫非是她教出来的? 这真是巧了。 “两位姐姐赎罪,我要盯着火候,不便起身见礼。” “你就是袁四月,那个八字独特之人。你是为郎君煎药,自然是煎药重要。”善虞笑着说道。 “多谢善虞姐姐。” 善沁来到四月身边,俯身盯着四月的脸看了好一会,“也不知你的八字有何奇特之处,煎药这活为什么非得你来做。” 四月含笑说道:“我也不知。” 哼! 善沁冷着脸,“好生当差。若是郎君喝了你煎的药,身体当真有好转,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善沁姐姐提点。”四月微微颔首。 “善沁,赶紧准备面点。郎君还等着吃早饭。”善虞提醒了一句。 善沁这才放过四月。 说是小厨房,其实面积颇大。容纳四个人绰绰有余。 一边忙着煎药,一边忙着做早点。 柳橙有心帮两位善家姐姐,却插不上手,还被对方嫌弃笨手笨脚,甚至怪她脏了郎君的早点。 柳橙面色难堪,回到煎药处,坐在小梧凳上面。 她木着一张脸,眼神昏暗,思绪翻转,又觉难堪又觉愤怒又觉委屈。诚心讨好,人家却不领情。 谁让对方是郎君身边四大丫鬟。 她偷偷嘀咕了一句,“都是给郎君做入口的东西,凭什么就嫌弃我脏。” 四月权当自己没听见。 “柳橙姐姐,药已经三滚,可以熄火了吗?” “嗯,熄火吧!稍微放凉之后,我去送药。算了,你同我一起送药。” 咦? 竟然让她一起送药。四月明显感到意外。 柳橙瞪了她一眼,“我们互相监督。若是出了纰漏,你我都逃不了。” 果然是嘴硬心软。 “多谢柳橙姐姐提点。” “我不是提点你。煎药这活本就不是容易的事,以前曾出过问题。总而言之,我没有害你之心。” 四月甜甜一笑,“我知道,柳橙姐姐只是表面凶了点。” “哼!”柳橙扭过头,似乎还有点不适应被人这么评价。 将药水沥出,稍微一凉。正好两位善姐姐也做好了早点。 四人一起前往上房。 七公子身边伺候的四大丫鬟,除了两位善姐姐,还有两位玉姐姐。一位名叫玉露,一位名叫玉音。 率先出门迎接的正是玉音。 “你们可算好了,郎君一大早饿肚子,成何体统。这要是传到王妃耳中,我们都要吃挂落。瞧瞧,药都煎好了。不过,郎君得先吃了早点再服药。柳橙,你先将药温着,莫要失了药性。” “玉音姐姐说的是。”柳橙给四月使了个眼神。 四月端着药罐,急忙跟上,去了耳房。将药罐温在煤炉子上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四月找话聊天,“公子身边四位姐姐,她们……” 柳橙哼了一声,“她们是一等丫鬟,最得郎君重视。就算是许姑姑,也要给四位姐姐三分薄面。你记住,在这碧波院,旁的人可以不用理会,但千万别得罪四位姐姐。她们在郎君面前说一句话,比我们磕一百个头都管用。” 第35章 公子杨则 约莫过了一刻钟,小丫鬟来到耳房通知送药。 四月捧着药,跟在柳橙的后面来到上房。 她们二人是没资格服侍七公子用药,她们只负责煎药,送药。 药送到,二人功成身退。 很遗憾,四月没有见到七公子的真颜,只是偷摸看到一个侧影,看得不真切。 上辈子,她进城的时候,七公子已经不在王府,传闻是去了南方养病。至于后面的事情,她人都死了,自然不清楚。 一日三顿药,连着送了几天,也没听说七公子的病情有所好转。 四月估摸着,这样下去,恐怕不需要一年,她就能回家。 这一日,碧波院丫鬟们聚集在一起,听许姑姑训话。等训完话,就领工钱。 四月也领到了一份工钱,足有一千钱。 所有人兴高采烈。 紧接着,善虞姐姐带来七公子的话,“郎君今儿心情好,每个人奖赏五百钱。” 一时间,丫鬟婆子们都轰动了,人人都说着吉利话,说七公子心善。 “不要因为郎君心善,当差就不用心。若是叫我发现谁敷衍了事,就算公子不罚,我和许姑姑也要狠狠责罚。” “善虞姑娘此话有理。”许姑姑笑眯眯的模样,“在碧波院当差的好处,我想大家心里头都清楚。若是不将公子放在心上,不认真办差,碧波院留不得这样的人。离开了碧波院,尔等是何下场,到时候只能自求多福。你们都明白吗?” “明白!谢许姑姑教诲。” 四月琢磨其中深意,私下里请教素心。 素心告诉她,“郎君仁善,这可是公认的。全府所有人都想到碧波院当差。” “如此说来,我的运气着实不错,一来就在碧波院当差。” 素心笑道:“你是因为郎君的病情,才进来当差,不在碧波院还能去哪里。你放心吧,只要差事上面不出差错,许姑姑也不会重罚。 你可知道,原来李姑姑也在碧波院当差,但她为人太过苛刻,郎君不喜欢她,她只能离开。如今她是越发的没了笑脸,是个人见了心里头都怕她,离着她远远的。” 四月想起李姑姑严肃刻板的脸,的确不讨人喜欢。 “不过,王妃很重视李姑姑,说王府离不开她。否则,被郎君赶走的人,必定没有好下场。” 四月有些好奇,“这些日子我瞧着,公子几乎没出过院门。难道不用读书吗?” “郎君身体弱,王爷亲自下的命令,郎君无需日日去学堂。不过,郎君每日还是会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课。你别看郎君不去学堂,学问好得很。就连京城的太尉大人也曾夸过公子年少聪慧,学问扎实。若是能养好身体,早晚能出仕,将来成为一代名臣。” 素心一副与有荣焉,倍感骄傲的样子。 四月小声提醒了一句,“公子的身份,出仕有点困难吧。” 王府其他几位公子,基本都是在临川王麾下当差,没有一个在地方衙门当差。由此可知,王府公子想出仕,想做朝廷的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比起士族子弟来说,天然受到限制。 素心横了眼四月,“你懂什么。以公子的才学,加上朝中大儒举荐,其他公子不能出仕,但郎君一定可以出仕。” “是是是,素心姐姐说得对。”四月不和她争辩。 她但凡说一句七公子不好的地方,素心就要和她着急,争辩下去又分不出个胜负,反而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 进王府两个月,四月终于见到了七公子的真容。 那是个阴雨天,大夫为七公子请脉,她和柳橙二人送了药,被勒令站在一旁等候。 等了大约有一刻钟,七公子从书房出来,同大夫说说笑笑,看起来双方应该很熟悉。离得不远,四月敲得清清楚楚。 看见七公子第一眼,她想到了一个词,风光霁月,像是雨过天晴之后天空明亮澄净。 身形有些瘦弱,全身上下无一配饰,干干净净坦坦荡荡。 此人心中必有丘壑。 四月如此判定。 看了第一眼,接着看第二眼,第三眼……遇到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且,四月有种感觉,这位七公子,表面上风光霁月,给人第一印象极好。但,心中恐怕多有风雨。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纯粹就是一种直觉。就像她第一次和柳橙打交道,判断对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而非素心说的欺软怕硬一样。 看得久了,就会引起对方的注意。四月赶紧低下头,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七公子姓杨名则,虽未及冠,却已经由长辈赐下表字子远。 他察觉到四月的目光,问了句,“那边的人是谁?” 伺候在一旁的丫鬟玉露张望了一眼,“回禀郎君,那是前阵子才进府的煎药丫头。” “哦,我想起来了。名叫四月,对吗?” “正是。” “陶大夫可知,你开的药,如今由一位八字奇特的丫头负责煎药。” 陶大夫捋着胡须,“公子明鉴,老夫向来不相信神鬼测算。关道长的言行,老夫不予置评。” 杨则闻言,笑了起来,“信与不信,全在一心。我相信陶大夫的医术,也相信关道长的本事。于是乎,我这院落,有了陶大夫开的药,如今还有关道长亲自筛选的八字奇特之人煎药。双管齐下,不知我这病情能否早些痊愈。” “天气好的时候,公子不防出门散散心,或许有利于身体康复。”陶大夫建议道。 杨则点点头,“陶大夫言之有理。只是,如今天气炎热,不知去哪里合适。” “公子不防去山上住些日子,就当是消暑。”丫鬟玉露建议道。 杨则说道:“若是去山上,必须得问问母妃的意思。我可是孝子,岂能丢下母妃独自上山游玩。” 他一句话,直接将天聊死。 下人,包括陶大夫都不敢接这话。 瞧着众人静默,现场气氛显得严肃,杨则毫不在意的笑了起来,“都散了吧。今儿天气凉爽,莫要都杵在这里。多看看书也是极好的。” “郎君说的是。” “老夫告辞!” 第36章 煎药煎出风味 天气越来越热,每天煎药都成了一件苦差事。 四月还算耐热,柳橙就不行了,早晚都是大汗淋漓。想偷懒,又怕被人发现。只能苦苦守着,手里头拿着一把蒲扇,还不敢肆意扇风。就怕影响了火候,进而影响了药性。 好几次四月都让她去外面吹吹风,柳橙只摇头。 “我可不敢。给郎君煎药,是碧波院最紧要的事情。一旦我走开,肯定有人去许姑姑跟前告状。想取我而代之的人可不少。” 四月眉眼动了动,“也不知公子的病情有没有好转。” “郎君自小吃药,吃了这么多年,光是药材恐怕都能堆满一屋子。哪有那么容易痊愈。之所以让你进府煎药,求的也是个心安。” “柳橙姐姐言之有理。我也觉着自个无用,应该早早离开。” “你可不能这么想。”柳橙赶紧让四月止住话头,“你要坚信你煎药,对公子的病情有帮助,如此才能起作用。总而言之,你听我的没错。而且,这样对你也有好处。公子的病情果真好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嗯嗯! 四月连连点头。她不会和柳橙争辩,无论说什么,她都赞同对方。如此一来,避免了许多麻烦和矛盾。 门房来报,说外面有人找她。 四月一边好奇猜测是谁找她,一边坚持煎药送药,然后才匆匆赶往王府后罩门。 “娘,舅舅,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简直就是惊喜。 四月没想到,家里人会来看望她。 大哥穿着崭新的制服,冲着她憨笑。 “恭喜大哥得偿所愿。” “辛苦妹妹。” “娘亲怎么也来了?” 大哥来看望她不出奇,二舅舅来也不意外,唯独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娘亲。娘亲竟然有胆子走出家门,奔波上百里来到城里头。 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啊。 要知道,娘亲过去就连几十步之外的大伯家都不敢去。让她去四大爷家,她也是畏畏缩缩的,生怕见人说事。 袁李氏见着闺女又哭了,“娘想你了,求了你二舅舅。” 四月朝二舅舅看去。 二舅舅哈哈一笑,极为爽朗,“你娘还不曾来过郡城,我就带她来看望你,顺便长长见识。” 家里人来了,四月直接请了一天假。 在场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郡城,那些高门大户,里面是什么格局,大致什么情况,她都能说上来。 当然,她没在家里人面前显摆这些。就是带着大家逛街,顺便吃香喝辣。 “娘亲不用心疼钱,我在王府也有工钱拿,而且还不少。” “还是要省着点花用,你爹正准备翻修家里的房子。” “何必翻修,直接到县城租个房子住,顺便做点小买卖。二舅舅在城里已经打开了局面,娘亲该多劝劝爹,不要死守着那几亩薄田。” “不种田怎么行,不种田吃什么喝什么。能把你们几兄妹拉扯大,全靠那几亩薄田。”袁李氏坚决反对放弃家中田产,这根本就是败家子的行径。 四月朝二舅舅看去,“今年赋税又涨了吧。” 二舅舅嗯了一声,抿了一口酒,“不仅赋税涨了,而且天气明显比往年要热。田里头缺水,今年的收成肯定比不上去年。交完夏粮交秋赋,到头来辛苦一年,剩不下几颗粮食。” “那也不能不种田。满仓你说是不是。”袁李氏喝令袁满仓。 袁满仓左右看看,“我走了,家里就剩下爹一个人,爹的腿也不好。种田有些为难。不如租出去,到城里头找个出路。” “你才吃了几天王府的粮,就忘了本分,连田都不种。”袁李氏气得不行,人要守着本分啊。 本分是什么? 本分就是种田。 不种田,又能做什么。 见娘亲又要哭,隔壁桌的客人纷纷看过来,四月赶忙劝道:“这事爹娘一起拿主意,能种就继续种。” 袁李氏这才止住了眼泪,“你爹没别的本事,只会种个田。你让他进城,他又能做什么。” 四月赶紧说起另外一件事,“娘,种田的事先放一放。你回去后告诉爹,翻修房子不漏雨就行,别盖瓦,也别想着修青砖瓦房。四大爷家那么有钱,前几年才修了青砖瓦房。咱们家才几个钱,就迫不及待要盖瓦,村里人怎么看? 就不怕爷奶又上门要钱找麻烦?爹那性子,到时候被奶奶三言两语拿捏住,家里那点钱可经不起祸害。” 袁李氏一听,脸色都变了,又急又怒。 “我得赶紧回去,守着你爹。要不然,说不定你爹已经被你奶给拿捏住。” 四月劝道:“今儿不着急。就算要回去,也要等明日。” “我可等不得。二哥,我们今儿就回吧。”袁李氏一副眼巴巴的样子,桌上的饭菜也不香了。 二舅舅说:“今儿只能先回县城,明儿才能回村里。” “那就先回县城。” 袁李氏迫不及待要回去,吃过午饭就出发。 二舅舅私下里同四月说道:“汤面店的账目我留给了满仓,你得空瞧一眼。” “汤面店生意还好吧?” “好是好,就是面粉涨价了。” 四月微蹙眉头,“恐怕米面还会继续涨价。店里面若是有闲钱,不防多储备一些。” “天气太热,就怕坏了。” “那就多储备一点小麦稻谷。舅舅要时刻关注城里的粮价波动。往后的日子,粮食肯定会越来越贵。” “今年若是收成减产,粮价肯定越来越贵。我听你的,多存点粮食。” 告别了亲人,四月又耽误了一些时间,然后回王府。 …… 王府内。 杨则喝了一口药,眉头就皱了起来。 丫鬟善虞见了,忙问道:“郎君是觉着太苦了吗?要不吃一块蜜糖。” 杨则摇头,“这药味道不对。” 善虞当场唬了一跳,以为药出了问题。又听见郎君说道:“往天不是这个味,是不是换人了?” 连这都喝得出来! “启禀郎君,今日四月请了一天假,据说是家里来了人。许姑姑允了她的假。” “难怪。”杨则将药碗放下,“不喝了。这药口味不对。” 善虞有心想劝,心头却明白,郎君做的决定任谁也劝不回来。 “莫非四月煎药,果真有些名堂。公子吃了她煎的药,有感觉好些吗?” 杨则翻着书,将腿搭在绣凳上翘着,“好不好都那个样。关道长说她有用,姑且信着。一会四月回来了,你让她过来。” “公子要见她?” “天天入口保命的东西,总归还是要见一见。我倒是想知道,她到底有何奇特之处,煎个药还能煎出风味来。” 第37章 见面 四月刚回到王府,就被告知七公子召见。 跟着传话的丫鬟来到上房,经过通报,她来到了书房外间。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近七公子,心中毫无波澜。她低眉顺眼,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福了福身,“小的见过公子。” “听说你叫袁四月,一直负责煎药。这些日子,服用了你煎的药,倒是有些好转。如此说来,关道长的建议有些名堂。”书房内传来七公子清雅的嗓音,很动听。 四月保持沉默。 她弄不明白七公子召见她的目的。 总不能因为她今天请假了吧。 她胡思乱想,又听见七公子说道: “本以为煎药这活,谁来做都行。今儿才发现,你的确有些独特之处。吃惯了你煎的药,竟然咽不下其他人煎的药,你说怪不怪。” 四月斗胆,“请公子示下。” 她不明白。 煎个药能有多大的不同,她都是按照柳橙交代的要点按部就班的煎药,并无奇特之处。真要说有什么不同,或许是天气的原因。 杨则发出一声轻笑,“你不用紧张,叫你过来不是要罚你,而是要赏你。以后你继续替本公子煎药,本公子不会亏待你。” “多谢公子。”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没想到七公子好奇心还挺旺盛。 “能和本公子说说,煎药这事你有什么心得吗?为何你煎药还能煎出风味来。” 咦? 四月有点懵,“小的不懂。就是普通的煎药,按照标准步骤一步一步操作,不知公子所说的风味又是什么。” “本公子喝你煎的药,喝出了一点酸甜苦辣,你说怪不怪。” “不能吧!” “你是在怀疑本公子吗?” “不敢!” 四月心中腹诽,她可是正经煎药,又没放油盐酱醋姜葱蒜,哪来的酸甜苦辣。她怀疑对方是在讹诈。 亦或是心思太多,区区一碗正常的药,都能喝出七情六欲。 难怪身体不好,就是因为思虑太多。 “你不认同,本公子不怪你。毕竟喝药的人不是你。”杨则喝了口蜂蜜水,“我听说大家都称呼你为豆腐四月,做豆腐一绝。” “这都是乡邻的谬赞。豆腐我是会做,说不上一绝。” “本公子想吃一碗豆腐脑,是否有这个福气。” “今儿来不及了,最快也要等到明日一早。” “好!明早的早餐,就吃豆腐脑。这事就这么定了。”杨则拍手一笑,四月肩头就多了一份任务。 四月退出书房,善虞和善沁二人也跟着出来。 “四月你来,我们到厢房说话。” “不知两位姐姐有何指教。”四月跟着二人来到厢房。 “郎君想吃豆腐脑,又点名让你操手。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善沁一脸严肃,眼中全是审视,恨不得将四月扒光了里外检查一遍,以防万一。 四月心头有标准答案,但她不说,眼下情况轮不到她来说。她只需要听着就好。 “请善沁姐姐教我。” “意味着郎君对你的看重。四月,你走大运了。只要明日的豆腐脑得了郎君的喜欢,前程富贵都少不了你。” 四月蹙眉,“我只是来王府煎药,前程富贵从未敢想。” 善沁似笑非笑,“现在你可以想一想。” 四月抿着唇,没做声。 善沁挑眉,略显不满。 善虞轻咳一声,让气氛缓解,“四月妹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做事认真的人。无论你是如何打算,明日的豆腐脑,请你务必用心。” 四月点头,“那是当然。” “如此甚好!” 四月回到小厨房,黄豆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她操刀。 她叹了一声,用井水将黄豆泡发。算了算时间,明日一早,她至少要早起一个时辰才行。 柳橙站在小厨房门口,阴阳怪气地说道:“恭喜你了,得郎君看重。你进府才几个月,我进府已经好几年,还不曾有机会被郎君亲自问话。” 四月回头看向柳橙,“柳橙姐姐若是不嫌弃的话,明儿一早帮我烧豆浆可好?” “你?”柳橙明明感到意外,却冷哼一声,“谁要帮你。多睡一会不好吗。”说完,扭头就走,傲娇得不要不要。 回到房休息,素心也凑了过来,“听说郎君召见你,恭喜你。将来得了体面,千万别忘记我。” 四月尴尬一笑,“素心姐姐说笑了。我进府只是为了煎药。最多一年,我就该走了。” 素心白了她一眼,完全不认同,“好不容易进了王府,你还走,你傻不傻。多少人想进王府都没机会,你千万要把握住,不要想着回家的事。 回家有什么好,天天干不完的活,面朝黄土背朝天,背都驼了,也吃不了一顿饱饭,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一口荤腥。打死我,我也不愿意回去,我情愿在王府老死。” 宁做大家婢,不做小户妻!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四月忙着叠衣衫,轻声说道:“留在王府,就一定好吗?素心姐姐可曾想过前程未来?” “我?”素心笑了笑,“嫁给王府某个主子身边的小厮管事,将来我也做个管事娘子,手上有闲钱。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就是极好的出路。要是嫌弃小厮粗鲁没前途,王府亲卫营那些厮杀汉,看中哪个有前程的,早早定下来,将来说不定也能做一回将军夫人。” 说完,她自个先笑起来,笑得格外得意。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做将军夫人的那一天。 “希望素心姐姐有朝一日能得偿所愿。” “那肯定的。”素心一脸自信满满,“你听我的,就安心在王府当差。你在外面又没亲事,回去后就会被家里人逼着嫁人。若是嫁个好人家,倒也罢了。可要是嫁的人不好,连后悔药都没有。这可是掏心窝子的话,看在你我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份上,我才同你说。你可别不知好歹。” 四月笑了笑,也不争辩,“多谢素心姐姐替我打算,我会好好考虑。” 素心很是满意,“这就对了。再没有比王府更好的地方。魏家你知道吧,家赀万贯,子弟就在郡守当官。 我有一个好姐妹就在魏家当差,听她说,魏家大郎君身边,时常更换婢女。只因为伺候他的婢女,三天两天不是伤就是死,可吓人了。咱们郎君就不会,待下人和气,从不为难我等下人,时常给些赏钱。这世上再也没有比郎君更好的人。要是能一辈子伺候在郎君身边,我死也愿意。” 第38章 冲突 天不亮,四月来到小厨房。 已经有两个厨娘候着,给她打下手。 善沁竟然也来了,还打着哈欠,就为了监督她。 “好好做豆腐。若是做得不好,你那豆腐四月的名声,哼哼……” 很明显的威胁。 四月抿了抿唇,“善沁姐姐既然不信我,为何又要我做豆腐脑?不如让厨娘代劳。” “你这是不满?” “不敢!乡邻称呼我为豆腐四月,是一份善意。我现在也不是靠着这份名声吃饭。” 言下之意,区区威胁,贻笑大方。 “你,胆子很大!”善沁微微眯起眼睛,“别以为郎君召见你一次,就是看重你。我告诉你,今日郎君看重你,明日也能弃了你。你最好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四月皱眉,这话说得她像是饥不择食,急着攀高枝的女人。 话,很难听。 四月也不客气,“我不懂善沁姐姐的意思。要是没别的事,我要忙着做豆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月扭头冲对方一笑,“就是善沁姐姐理解的那个意思。” “郎君召见一次,胆子涨了不少。”善沁连连冷笑,“你未免高兴得太早。这里是王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四月很烦,她只想安静当差,安静做豆腐,有人偏不肯让自己如愿。 “难道这里就是善沁姐姐撒野的地方?”她直面对方,“善沁姐姐应该很稀罕公子的重视,就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的心思吗?你身为公子身边头等丫鬟,碧波院上下所有人都要敬你三分,就这么点心胸和格局,你对得起公子的重视吗?” “牙尖嘴利!”善沁抬手就要打,不料,手刚要落下,就动弹不了。 四月抓住善沁的手腕,“一大早善沁姐姐就如此暴躁,不合适吧。这会天都没亮,善沁姐姐不如回房睡个回笼觉,今儿的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 “你说没发生过就没发生过,你算老几。” “我什么都不算,我只想息事宁人。如果善沁姐姐非要找我麻烦,我也不怕。你尽管放马而来。” 四月放开对方的手腕,并且稍稍用力,善沁接连后退几步。 她揉着发痛的手腕,眼神怨毒。 好个袁四月,好大的力气。 她身为郎君身边的大丫鬟,谁都要给她三分脸面,在她面前说话做事都是和和气气。今儿,偏偏栽在了袁四月的手中,还让两个厨娘看了笑话。 两个厨娘不是碧波院的人,自然是乐得看笑话。 此间事,经厨娘的嘴,不用半天恐怕就会传遍全府。 到时候,她善沁的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袁四月,你给我等着。有你难受的时候。”善沁气呼呼地离去。 她不是怂,而是她不能耽误郎君的早餐。无论什么仇什么怨,都得等袁四月将豆腐脑做好。 她出门的时候碰到柳橙,当即横了对方一眼。 柳橙特别尴尬,来得太不是时候,竟然让她撞见这一幕,肯定会被善沁记恨。都怪四月,也不知道和软一些。 她走进厨房,轻咳一声,提醒众人她来了。 “柳橙姐姐来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四月热情招呼。 柳橙板着脸,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你不该和善沁闹起来。她那人心眼小,嘴巴毒,忍忍就算了。你这又是何必。” 四月笑道:“柳橙姐姐提醒的对,下次我一定忍她。” “晚了。她已经记恨上你。这些天你当心些。” 四月笑了笑。 她不后悔。 一开始她也想忍,谁让善沁得寸进尺,说话越发难听。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要翻脸她不怕。 她不是王府的下人,这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而且,她就不信善沁的手能伸到元和村。 对方真要有这本事,她唾面自干,甘愿认输。 这个早上,四月很忙。忙着做豆腐脑,又忙着煎药。本来还算凉快的天,在厨房待上两个时辰,也变得大汗淋漓。 这活她不想干,她情愿简简单单煎药。 豆腐脑送上餐桌,七公子尝了味道后,开口大赞。 “不愧是豆腐四月,豆腐脑做得软嫩丝滑。大厨房的厨娘都差上一截。” “郎君不知道吧,袁四月不仅会做豆腐,还会做面点。据说,她的面点也是一绝。”善沁一脸笑眯眯地说道。 一旁的善虞微蹙眉头,似乎不太赞同。 善沁殷勤伺候在杨则身边。 杨则随口问了一句,“哦,她还会做面点。比起你的手艺如何?” “奴婢自愧不如,远远不及。”善沁一副谦虚的模样。 杨则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眼见一碗豆腐脑见低,善沁抓住时机,问道:“郎君明儿还想吃豆腐脑吗?要不让四月做几样面点,郎君尝个新鲜。” “好啊!” “奴婢一定会监督四月,让她用心做面点。” 杨则放下碗,“今儿的豆腐脑不错,赏,给四月一份赏赐。” “诺!”善虞应下此事。 …… “你何必同四月计较。”私下里,善虞提醒善沁。 善沁笑了笑,“我做事有分寸,不会耽误郎君喝药。你就别管了。” “你是想累死四月吗?” “一点点差事,哪会累死人。而且,她本就是从乡下来的,从早干到晚。我这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行了,就你心善,我心恶。”善沁很不耐烦,转身离去。 善虞望着她的背影,很是无奈。 她决定亲自给四月送赏赐,一共一千钱。 “这是郎君赏你的。你做的豆腐脑,郎君很满意。郎君还想吃你做的面点,明儿一早还要辛苦你一趟。” 四月收下钱,心头高兴。七公子出手就是大方。 但,为什么又要吃她做的面点。 “府中有专门做面点的师傅,而且善沁姐姐最擅长做面点。我那点手艺,哪里有资格在公子面前显摆。” 她想辞了这门差事。 她来王府是要煎药,不是做厨娘。 “我知道你辛苦了。但是,郎君指定让你动手,你就别推辞了。” 四月蹙眉,“为什么非得我来做。公子怎么知道我擅长做面点。” 善虞抿唇一笑,“郎君看重你的手艺,这是好事,你别多想。” 她和善沁是好姐妹,她选择为善沁隐瞒。 第39章 栽赃 连着半个月,四月都是连轴转。 做完豆腐脑,又是做面点。做完面点,又是做汤面…… 一句话,七公子点了她的名字,她就必须完成。 四月感到累,加上睡眠不足,心情很烦躁。 早早回房歇息,刚躺下,外面又在吵吵闹闹。她蒙着头睡大觉。 “你搜,你搜啊!我就不信你能搜出东西来。你东西丢了,关我们屁事。说不定是你自个跑到外面浪,把东西给浪掉了。” 素心的嗓门很大。 这么大的动静,睡觉肯定是没法睡了。 四月起床,开门看看热闹。 “怎么回事?”她问柳橙。 “素秋姐姐掉了一只金手镯,说是被人偷了,要搜大家的屋。素心姐姐和她向来不和,两人就吵起来了。” “素秋怎么确定是被偷了,而不是她自己不小心掉在了什么地方。” “我哪知道。搜屋了。” 素秋带着两个小丫鬟开始搜屋,素心呵呵冷笑,“谁稀罕你的破镯子。自个掉了别冤枉人。” 素秋轻蔑地扫了素心一眼,“这里有没有贼,搜过就知道。” “要是搜不出来,你就磕头给大家道歉。” “谁磕头还不一定。” 很快就搜到四月和素心的房间。 素心就站在自个的床边,“这是我的床,你搜啊。你要是搜出东西来,我把头拧下来给你踢。” 素秋板着脸,“你让让。” 素心让开一步。 两个小丫鬟上前搜了一遍,一无所获。 素心哈哈大笑,“素秋,我看你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 素秋阴沉着一张脸,“这屋里还有一张床没有搜。” “这是我的床。我这里没有素秋姐姐要找的东西。”四月站出来。 素秋冲她冷冷一笑,“有没有你说了不算,给我搜。” 两个小丫鬟就跟鬼子进村似的,比起搜素心的床那是半点不客气。甚至将床板翻起来。 “啊!” “怎么了?” “我好像找到了镯子。” 小丫鬟从床板下面拿出一只金手镯。 素秋一把抢过来,“这是我的,这就是我丢的那一只手镯。好啊,袁四月,你竟然是个贼,偷到我的头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四月看去。真是人不可貌相,真看不出她竟然是个贼。 素心眉头一皱,心头怀疑,但她没急着开口。 柳橙也是目瞪口呆。 她和四月相处几个月,四月的人品她是了解的。怎么可能偷东西,而且还偷到素秋的头上。这事古怪。但她同样没开口。 她想听听四月怎么说。 四月看看床板,又看看搜床的小丫鬟,严肃地说道:“这镯子怎么会在我的床板下,我也是一头雾水。总之,我没偷过东西。我怀疑是有人栽赃陷害。” “谁陷害你啊!你来王府才几个月,要陷害你,一开始就陷害你,哪里会等到现在。真没想到,长得一副老实样,竟然是个贼。” “你骂谁是贼?”四月目光一冷,死死盯着素秋。 素秋惊了一吓,越发气恼,偷了自己的镯子还敢给吓唬她,简直是胆大包天。 “谁偷东西谁就是贼。” “你说我是贼,那我问你,你的镯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天中午就不见了。” 四月呵呵冷笑,“你说的镯子是中午不见的,那我告诉你,寅时不到我就去了小厨房,这一点两个厨娘能作证。我从寅时一直忙到酉时三刻,期间不曾离开厨房院落半步,这一点柳橙姐姐和其他姐姐都可以作证。 也就是说,从早到晚,我不曾见过你一面,更不曾同你接触过,我去哪里偷你的镯子,我哪有时间将镯子藏在床板下。我怀疑你不怀好意,今儿搜屋,就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一出戏,分明是在贼喊捉贼。” “你胡说!我管你有没有离开过厨房,总之,镯子是在你的床板下找到的,就是你偷的。” “我怀疑这个镯子就是这个小丫头趁着搜我床板的时候塞在我的床板下,你们合伙起来贼喊捉贼,栽赃陷害。我想问问,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我。” “我没有。”小丫头娟儿连连摆手,“镯子真的是从床板下面搜出来的。” “听见了吧!就是从你床板下面搜出来的,你就是贼,别想否认。” 四月连连冷笑,多么拙劣的手段。 她目光四下张望,“我不知道究竟是谁,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将镯子塞在我的床板下面。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究竟是谁在陷害我,这件事没完。” “我还和你没完。开口就是陷害,谁有空陷害你啊。”素秋气得跳脚,偷了镯子还敢大言不惭,好大的胆子。 “你口口声声说我偷了你的镯子,那我们就到许姑姑跟前把这件事说清楚。” “证据确凿,为什么要去许姑姑那里。” “你是怕了吗?”四月目光逼视,“你这么心虚,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在贼喊捉贼,栽赃冤枉。走,跟我去许姑姑面前对质。” 四月拉扯素秋的手腕,拖着她去见许姑姑。 素秋自然不肯。 “袁四月,我没和你计较,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你一个贼,能不能要点脸。” “你开口闭口骂我是贼,我必须洗刷我的冤屈。你既然是苦主,为什么不敢见许姑姑,莫不是心虚?今天这事必须说清楚。” “我支持四月!”素心站出来,“素秋,你可是苦主,你该理直气壮才对。许姑姑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 “我相信四月的人品,她不可能偷东西。”柳橙也站了出来,“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大家都去见许姑姑,把误会说出来就好。” 四月坦荡无私的态度,让很多人改观。纷纷赞同应该去见许姑姑,将事情说清楚。镯子究竟怎么丢的,又怎么会在四月的床板下,等见了许姑姑,迟早水落石出。 大势所趋,素秋只能屈服。 …… 天还亮着。 树荫下,杨则坐在水池边垂钓。 他突然问了一句,“听说煎药那个丫头偷了别人的东西。” 善沁闻言,微微一躬身,“启禀郎君,是有这么一回事。许姑姑正在断案。”她心里在笑,死丫头今天必须掉一层皮。 杨则笑了笑,“半个月了,本以为你应该出够气。没想到,你又玩出了贼喊捉贼这一招。” 话音一落,善沁额头冒汗。也顾不上地上都是石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奴婢有罪!” 善虞也跟着跪下来,“请郎君开恩。” 杨则挥动着鱼竿,再次垂钓,“你是本公子身边的丫头,心头不畅快,想出气,本公子陪你玩几天也无妨。如今又玩着栽赃陷害的把戏,下一步想做什么?” “奴婢死罪!”善沁频频磕头。 “你的确有罪。你们身为大丫鬟,想要什么本公子就给你们什么。这还不知足,呵呵……” “请公子开恩!”善虞再次替善沁求情。 杨则开始闭目养神。 丫鬟玉露上前,挥挥手,示意善虞赶紧将善沁带下去。 又奉上一杯茶,“郎君消消气。善沁是狂了些,这次让她吃够苦头,知道点好歹。” 杨则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接过茶杯却没有饮用。 “是谁将镯子放在四月的床板下?” “回禀郎君,是素心。” “是她!”杨则笑了起来,“去和许姑姑说一声。” “奴婢明白。” ------题外话------ 本书正在QQ书城推荐,亲爱的书友们,动动你们的小指头,收藏,推荐,五星好评走起。 爱你们! 第40章 窥破秘密 议事堂内,四月正在和素秋对质。 许姑姑坐在上首,少有的严肃着一张脸。 这个时候,玉露来了。 她越过四月,来到许姑姑跟前,附耳低声说了一句话。许姑姑脸色微微一变,点点头,“我知道了。” “此事就麻烦许姑姑料理。” 玉露转身离开,还特意朝素秋看了眼。 素秋微微一哆嗦,垂首不敢对视。 啪! 许姑姑将茶杯重重放下,发出响动,“事情我都知道了,这里面必定有什么误会。此事调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准私下里议论,更不能无端指责某人。就这样吧,都退下。” 四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她的冤屈并没有洗刷,但她清楚,这件事估计会不了了之。玉露的出现就注定了这件事不可能再闹下去。 素秋的选择同四月一样,“我听许姑姑的。我也认为这件事必定有误会。” 四月回了房,迟迟不见素心回来,心里想着事情,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一大早起床熬药。 她同柳橙说道:“我得去谢谢玉露姐姐。” “是该谢谢。否则素秋必定一直纠缠你,没完没了。她的金镯子,鬼才知道是怎么落在你的床板下面。” 四月嗯了一声。 事情其实并没有真正解决。但四月决定先将人情还了。 趁着送药的机会,她给玉露道谢。 玉露却说道:“不用谢我。你要真要谢,就该谢郎君。是郎君让我替你解围,郎君相信你的人品。” 啊? 四月感到意外。 由玉露引着,四月来到书房,躬身拜谢七公子。 杨则捧着一本书,却没搭理四月。 四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拿眼睛偷瞄杨则手中的书本,看着看着竟然入迷了。 杨则突然合上书,四月跟着回过神来,立马摆出低眉顺眼的模样。 “你识字?” “回禀公子,略微认识几个字。” “这书你读来听听。” 四月迟疑了一下下,上前一步,双手捧书,轻声诵读:“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名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左师触龙愿见。太后盛气而揖之…… 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 “读得不错。” 一文读完,四月放下书本。杨则不吝夸赞。 “会写字吗?” “写得不好。”四月实话实说。 杨则轻笑一声,“无妨。写来看看。” 四月无法,只能提笔书写。 她写得很工整,这也是唯一的优点。至于旁的,什么风格,派系,风骨都没有。 杨则看着她写的字,嗯了一声,“是要多练习。得空就抄抄书,笔墨纸砚你问玉露要。本公子这里的书,大部分你都可以抄写,只要你不嫌累。” 四月大喜,“多谢公子。” 杨则挥挥手,四月欢喜离去。 经过书房侧墙花圃,她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药香味,于是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并且弯腰凑近了闻着花圃里面的味道。 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天天煎药,这个味道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她捻起一块泥土嗅了嗅,又舔了舔,全是药味。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么浓的味道,这么大的份量,泥土都被浸透了,药都在这里了? 难道,七公子根本没喝药,甚至根本就没病? 她心口噗通噗通一跳,四下观望了一眼,赶紧离开。 这种秘幸,岂是她该知道的。 此乃是非。而她非是非之人。 她急匆匆离开,却没发现花圃边多了一个人,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花圃边。 “她似乎猜到了真相。玉音,你说怎么办?” 玉音捻起花圃里面的尘土,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做事太过粗糙,这里面的土该换了。” 黑衣劲装男板着脸,“我是问你,那个袁四月该怎么处理?公子的秘密不能被人发现。不如杀了她。” 玉音松开手,泥土散落,“先观察,看看她嘴巴严不严实。” “然后呢?” “要么杀了,要么将她变为自己人。” 黑衣劲装男双手抱胸,显然不赞同,“你还是心软。” “她不是府里的人,直接杀了有些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一个乡野丫头,死了就死了,谁能在意。” “郎君会在意。”玉音郑重其事,“郎君这会正在兴头上,你想破坏郎君的兴致?” “不敢!” “既然不敢,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去。” 黑衣劲装男翻了个白眼,飘忽间,人已经不见了。 四月哪里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急匆匆回到厨房,心跳还有点快。 柳橙拿着苹果,问她吃不吃? 她拿了一个苹果,连皮带肉一口咬下去,一口气将一个苹果吃完。心情也跟着平复下来。 “柳橙姐姐,公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天天都要吃药?是从胎里面带来的吗?” 柳橙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回忆道,“郎君年幼的时候,有一年冬天不慎落水,伤了肺腑。从那以后就一直吃药,已经吃了好多年。” “这么说公子的病很严重?” “养了这么多年,大夫说已经有好转。哎呀,这些都不是我们该过问的。上面让我们煎药,我们就老老实实煎药。” “柳橙姐姐说的是。”四月心里头藏了秘密。 …… 玉露捧着蜂蜜水,放在杨则手边。 “郎君真是偏心,对袁四月太好些,还让她抄书。” 杨则哈哈一笑,“谁让你们一个个偷懒,不肯抄书。你们要是乐意抄书,我也对你们好。” “奴婢不喜抄书,郎君还是饶了奴婢吧。” “你们啊,就是懒。袁四月一个乡野丫头都有读书上进的心,你们怎么就不知道上进。” “奴婢只愿意一辈子伺候郎君,不求上进。” 杨则闻言,又是摇头又是大笑。 “我身边怎么都是你们这样的人,一个个都不求上进,只知道混吃等死。” “跟在郎君身边,有吃有喝,为何还要上进。郎君莫非是嫌弃我们了。” “不嫌弃!谁让本公子也是个不求上进的人。” 第41章 杀善沁 秋去冬来。 天佑二十年即将结束。 大年二十九,碧波院摆宴席,大小丫鬟齐聚一堂欢庆即将到来的新年。 四月想到一年之期即将结束,心里头松快了几分,难免多喝了几杯酒。酒席是怎么结束的,她不知道。 她是怎么回到房,她也不知道。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只觉着头痛欲裂,浑身酸软,身体很沉重。 缓缓睁开眼睛,这里不是她的卧室。 荷花碧叶青纱帐,鎏金弯钩床头挂。 身上更是不着寸缕。 她…… 她被…… 昨晚,她失身了! 在她失去意识,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失身了。 屋外传来动静,很快,房门从外面打开,清晨的阳光洒了进来。四月只觉着浑身冰冷。 “袁姑娘醒了就起来吧!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何必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消失数月的善沁就站在床前,撩起青纱帐,眼神讥讽又轻蔑。 四月默默穿上衣衫,默默下床。 “还磨蹭什么了。能得到郎君的青睐,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分,你该高兴才是。”善沁怀揣着恶意,冲四月发笑。 四月问她,“昨晚是你在我酒里面下药?” “我都是为了你好。”善沁洋洋得意,“你不用感谢我。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们一起服侍郎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难道不高兴吗?”善沁冷笑,“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袁四月,你觉着有意思吗?好像你就没攀高枝的心思似的,装什么纯,恶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四月再次问道,脸上是冰山是冷雨,眼中是风霜是刀剑。 “郎君看重你,让你进出书房抄书。这是你的福分,难道你不想服侍郎君吗?” 呵呵…… 四月一步一步上前,她看着挂在墙上的利剑,“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害我?” “袁四月,你别不知好歹。我这是为你好。难不成你真想回家,整日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四月听不下去了。 她,拔剑, 回头, 杀! “啊……你……” 善沁握着剑柄,满眼不可置信,低头看看渗血的腹部,抬头看看面前的四月,“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四月手中用力,利剑再次往里一刺,直没剑柄。 “你,你竟然杀我?你怎么敢?”善沁的瞳孔逐渐放大,到死她都不敢相信四月会杀了她。 噗! 四月抽出利剑,站在原地,目光随着善沁的身体缓缓下落。 鲜血汇集在剑尖,滴落! 四月的脚边,渐渐的,多了一滩鲜血。 “啊啊啊啊……” “杀人啦!” “善沁姐姐被杀了!” 尖叫声,嘶吼声,啼哭声,在四月耳边此起彼伏。她分不清谁是谁的声音。 手中的剑,不知何时被人拿走了。 她也被安排在厢房内,手边多了一杯热茶。 屋里的光线从右手边逐渐移动到左手边,并渐渐暗淡下去。 小丫鬟送来的饭菜,她没有胃口,放在桌上动也没动一下。 累了,就躺在床上,睡吧! 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第二天,能谈事的人,终于出现了。 “四月,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谈谈。” 四月微微眯起眼睛,她侧头看了眼玉音的身后,没有人。 “郎君不会来。”玉音直接挑明,“如今你是郎君的人,郎君也愿意留下你。从今以后你就在王府安心住下来。” 四月闻言,低头嗤笑一声,“没名没分?” “郎君娶妻之前,都没有名分。”玉音声音很冷,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四月撩起垂在眉间的秀发,拨弄到耳后,“是谁主使的?”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犹如磐石,那是坚定无畏的力量。 “善沁讨厌我,我仔细想了想,她应该不会主动将我送到公子的床上。究竟是谁主使的?为什么?我自问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乡野丫头,何至于让你们费这么大的心思。大过年的,把我送到公子的床上,图什么?” “四月,你很聪明。” “然后呢?” “没有然后。” 四月气笑了,“就因为我聪明,你们就如此害我?” “真的是害你吗?跟在郎君身边,你就这么嫌弃?你有什么资格嫌弃。” “是,我是没有资格嫌弃。但我能不能拒绝?我拒绝你们的安排,我拒绝做七公子的女人,行不行?” “为什么?”玉音疑惑,“做郎君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好。” “但也没什么好处。”四月咬牙切齿。 她很累。 她和碧波院这帮人始终无法沟通。她们有着一套自以为是的标准,就以为人人都该和她们一样,攀龙附凤,以伺候七公子为荣。 为荣? 呵呵! 她凭什么要以此为荣。 当城池被围,王府一干人是最先逃跑的。当满城百姓与城池共存亡的时候,王府的人早就躲了起来。 这样的王府,她凭什么为荣。 “你太固执了。”玉音起身,准备结束这场谈话,“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放心,不会有人为难你。” “我杀了善沁!”四月抬头望着对方,“我杀了你们的姐妹,你就是这个态度吗?你难道不想替善沁报仇?” 玉音眉头一挑,郑重其事地说道:“郎君已经决定,不追究你的责任。” “呵呵……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七公子开恩?” “你是该感谢。”玉音居高临下,正如整个碧波院,整个王府一般的傲慢。 草民的感受,他们从来不需要考虑。 四月只能接受,不能拒绝。 因为,四月就是一介草民! 天黑了! 屋外面,烟花爆竹在燃放,人人喜气洋洋。 小丫鬟送来的年夜饭。 这一次四月没有拒绝,她默默吃着饭菜。 “玉音姐姐特意吩咐给你送来的。听说你喜欢吃鱼,玉音姐姐还吩咐厨房给你单独做了一条鱼。”小丫鬟名叫茯苓,叽叽喳喳,话很多。 四月顿时觉着嘴里的鱼肉不香了。 她放下碗筷,随口问道:“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庆祝新年?” “玉音姐姐让我照顾你,我不能擅离职守。” “你这么听玉音的话,她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大家都要听玉音姐姐的话。就连善虞姐姐也要听玉音姐姐的话。” 哦! 四月起身,站在窗户边。 茯苓有些紧张,似乎是害怕她跑出门。 四月回头看着茯苓,“善沁死了,大家是怎么议论这件事,你和我说说。” ------题外话------ 这几天收藏很惨淡啊,还没有收藏的书友们,点点手指头,给个收藏吧! 第42章 母慈子孝 小丫鬟茯苓犹犹豫豫地说道:“大家都说袁姑娘你太残忍,犯不着这样。说你太轴,太爱钻牛角尖。又说善沁好可怜,大过年的竟然遭遇不幸。不过也有人说,善沁姐姐早晚都是这个下场,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别的吗?” 小丫鬟茯苓犹豫该不该说。 四月朝她走去,茯苓一下子紧张起来。 “别紧张,我不随便杀人。”四月笑了笑,没想到自个的名声已经能吓住碧波院的小丫鬟,真够威风的。 “我不怕!”茯苓给自己壮胆。 四月在桌边坐下来,“大部分人应该都在骂我,骂我不知好歹,不懂感恩。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我没这么想。”茯苓连连摆手,生怕慢一步,会惹四月不痛快。 四月轻笑一声,表情显得很平静,怒火早已经消散。 一张白皙的脸,在灯光映照下,晦暗不明,却又多了几分坚定。 “你去告诉玉音,让她给我准备几本书,还有笔墨纸砚。闲着无聊,我就多读读书,多练练字。你再告诉她,我不会跑,不用防贼一样防着我。”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 大年三十,王府家宴开席之前。 王妃刘氏却在发脾气。 她靠坐在矮榻上,瞧着两个儿子,很不顺眼。 “老三,你是怎么回事?王爷让你去军中当差,你却数次推三阻四,只会和那群文人厮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王府是靠军功起家。” 王府三公子杨册微微一躬身,“母亲别急着生气。正因为咱们家是靠着军功起家,已经好几代人,是时候朝文官路子走一走。” “放你的狗屁!军功是本,没有军功,王府早就被朝廷给拿下了。你读书读得再好,朝廷那帮不做人的家伙也不可能提拔你。” 王妃刘氏目光一转,又盯着小儿子杨则,越看越气。 “老七,我听说你收了一个煎药丫头。你能不能讲究点,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收,就不怕坏了身子。” “老七艳福不浅。”三公子杨册调侃道,“口味复杂。” 杨则翻了个白眼,“比起三哥天天捧一群青楼姐儿的臭脚,弟弟我好歹口味还算正常。” “此言差矣!”杨册大笑一声,“老七啊,你该多出去走动走动,莫要闭门造车。青楼姐儿的好,你尝过之后就明白为何叫人流连忘返。” “呵呵!”杨则不屑一顾。 “够了!”王妃刘氏气恼不已,“你们两兄弟有没有点正行。” “母亲何必气恼。三哥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在世子大哥面前毫无招架之力。母亲就别再对三哥抱有任何期望。”杨则趁机下眼药。 杨册拍着桌子,“老七倒是扶得上墙,只可惜身子骨。哎呀,都怪我。母亲,我一会我多喝几杯酒,就当是自罚。” 王妃刘氏大怒,“你们两兄弟能不能自觉点,外敌不清就开始内讧。” “母亲这话错了,哪里有什么外敌。世子大哥也是杨家人。”杨则随口纠正道。 “你给我闭嘴,就你最不争气。”王妃刘氏指着杨则,“有心思睡煎药丫头,想来你身体已经大好了。等过了年,你就去衙门当差,替你父王分忧。” 杨则叫苦,“母亲为什么非得为难儿子。儿子身体不适,不宜出门当差。还是让三哥去吧。” 老三杨册白眼一翻,“我忙着写文章,没空。” 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气人。 王妃刘氏气得倒仰,“我到底做了什么孽,生了你们两个孽障。瞧瞧人家世子,再看看老四老五老八,哪个不是努力上进。老四老五老八还是妾生的,都敢惦记着想世子之位,你们两个怎么就没点出息。” “我觉着世子大哥做得挺好的,母亲就别整天惦记着把世子拉下马。再说了,齐家一门两公侯,刘家拿什么比。”杨则张口就来,不把老母亲给气死不罢休。 老三杨册也说道:“我对世子之位没兴趣,母亲就不要指望我。我这辈子,只想寄情于山水文章,做个大文豪。” “放屁!你们两个不孝子,是想诚心气死我是不是?” “母亲别生气,生气容易老。”杨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王妃刘氏直接抄起茶杯杯盖朝他砸去。 杨则身形灵活的躲开,并且振振有词地说道:“儿子有病在身,母亲就不怕打死儿子。打死了我,靠着三哥给你养老送终,怕是指望不上。” “我怎么就指望不上。老七,你分明是在污蔑。” 两兄弟又掐了起来。 王妃刘氏气得脑壳一阵阵发痛,“滚滚滚,看见你们两个孽障我就头痛。都给老娘滚出去,别来碍眼。” “母亲又暴躁了,这样子不好……” “滚!” “好嘞!” 两兄弟都麻溜的滚出了长春院,齐齐出了院门。 一个胖一个瘦,五官眉眼倒是有六七分相似。就是,天生仇人。彼此冷哼一声,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 王妃刘氏心情不痛快,“我是做了什么孽,生出这两个混账。世子之位都不争,要他们两兄弟有什么用。” “王妃消消气。两位郎君年纪还小,念头还没转过来。”张姑姑奉上茶水,劝慰道。 王妃刘氏连连叹气,茶水也不想喝。 她念头不通达,今晚上的家宴都失了兴致。 “老七是怎么回事?竟然会看上一个煎药丫头。之前我给他送去那么多丫头,他都退了回来。现在怎么转了性子。莫非本宫送的人碍着他的眼,嫌弃本宫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七郎君还小……” “不小了,已经是当爹的年纪。得给他说门亲事,让他早点安定下来。对了,那个煎药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是关道长惹来的,说什么八字独特,这不特意从外面找了个煎药丫鬟。” “哦,我想起来了。”王妃刘氏恍然大悟,“瞧着老七的身体好了些,这个煎药丫鬟有功。长得如何?” “模样还算周正,会读书识字。” “竟然还会读书识字,听起来不像是个乡下丫头。” “王妃娘娘说的是。袁四月的确不同于一般的乡下丫头。”张姑姑倒是说了句实话。 王妃刘氏琢磨了一会,“改明儿,你替本宫好生瞧瞧,瞧仔细了。” “奴婢遵命!” 第43章 生你们不如生棒槌 王府家宴。 临川王杨定率领王妃刘氏,以及三位夫人出席。 六个儿子加上四个待字闺中的闺女,外加世子妃,一家人齐齐整整。 杨定一张国字脸,蓄着胡须,身体健壮,不怒自威。大过年的,脸上也没有一个笑容。 世子杨时上前,躬身敬酒。 “儿子敬父王一杯,祝父王健康长寿。” “儿子也敬父王一杯……”老四杨谷跟着站起来,动作飞快,直接抢在了老三杨册前面。 王妃刘氏狠狠瞪了眼杨册,不成器的孽障,敬个酒都能被人抢先,还能指望他什么。然后,她又瞪了眼老七杨则,提醒这小子,莫要忘了敬酒。 杨则:“……” 他已经吃起来了。 至于老三杨册,他端起酒杯不急不缓地站起来,“父王春秋鼎盛,王图霸业……” “你闭嘴!”王妃刘氏出声呵斥,“好好敬酒,莫要多嘴。” 杨册:“……” 亲娘大人脾气越来越暴躁了,话都不让他说,过分了啊。 反倒是临川王杨定哈哈一笑,露出家宴开席以来第一个笑容,“老三说得很好嘛,王妃不必过分紧张。朝廷耳目虽多,本王何惧之有。本王心系朝廷,为陛下尽忠,朝中并非全是奸贼小人,自有正义之士替本王说项。” “父王说的是,外面风风雨雨,分明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搬弄是非。陛下耳目不畅,被奸贼闭塞视听,我辈当奋勇向前,锄奸扶弱,以正朝廷风气。”世子大义凛然,显得格外激动。 “世子大哥说得有理。”老四杨谷赶紧拍世子的马屁。 杨则还在吃吃吃,王妃刘氏已经刀了他好几眼,他全当看不见。 老三杨册起身,和世子辩论起来,“朝堂诸公皆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然精力有限,不能事事洞察……说到底,还是陛下重用宦官,以至于吏治败坏,民不聊生。当务之急,是要铲除朝中当权宦官,规正陛下的言行……” 世子不甘示弱,“朝廷究竟是坏在宦官手中,还是坏在朝中奸贼之手,人人心里头都有一本账。老三你不通政事民生,莫要丢人现眼。” “世子此言差矣。我虽然不通政事,然而我心中亦有公义。就说去年青州民乱,若非宫廷内侍走狗祸害民间,苛捐杂税,……” 两兄弟就朝廷究竟败坏在太监手中,还是败坏在文臣手中争辩起来。 所有人都偷摸朝临川王杨定看去。 杨定没喊停,大家就只能听着,还挺热闹的。 王妃刘氏数次给杨则使眼色,让他站出来帮帮老三,正所谓打虎亲兄弟。落世子面子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杨则假装没看见,只顾着喝酒吃菜。 王妃刘氏气得,差点就在冲动之下拿酒杯砸过去。一点争强好胜之心都没有,生来有什么用,还不如生个棒槌。 “王爷,他们两兄弟吵得厉害,我脑袋都嗡嗡嗡。还不如看看歌舞表演。反正也吵不出什么名堂。” 儿子不管用,王妃刘氏只能从丈夫身上下手。 “王妃言之有理。都少说两句。”临川王杨定嗓音微微一抬,世子和老三立马停下了争辩。 临川王杨定喝了口酒,“为了青州民乱,陛下先后从小金库里面拿出十五亿钱。偏偏民乱一波平息一波又起,如今又波及兖州。还有部分乱民反贼逃进了咱们冀州。陛下为此罢了齐游太尉之职,就连孙牟也只能黯然离开朝堂。世子,对此你作何想法?” “叔外祖父他……” “咳咳……”杨则突然咳了起来。 世子杨时猛地醒悟,齐游是他叔外祖父,更是朝堂三公之一,数次针对临川王府,并且数次建言陛下夺了临川王的王爵。 临川王杨定对这位亲家长辈,可谓是咬牙切齿的恨。 世子临机一动,“父王,这一切都是青州刘知的责任。他不思如何剿灭青州的反贼,而是将反贼往兖州以及冀州驱赶。如此一来,他青州太平,却苦了兖州和冀州。我以为,应该发动各级官府,上本参刘知剿匪不利,夺了他的兵权。” 临川王杨定对此不置可否,“老三,你怎么看?” “朝中有奸贼!青州民乱祸源在于陛下重用宦官……” “不重用宦官,陛下哪有钱。指望朝中那群大儒,天下所有的钱都进了各大士族的荷包里面。”杨则突然发言,势要和三哥唱反调。 王妃刘氏心里头那个气啊! 两个孽障,当着外人的面闹不合,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她狠狠骂了一句杨则,“那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就你话多。” 杨则:“……” 干脆装着肚子痛,提前离席算了。 “七弟,你怎么走了,宴席才开始。”世子杨时出言挽留。好弟弟啊,主动帮助他的都是好弟弟。 就只有老三,反骨仔,读书读愚了。 父王暗中同宦官结交,通过宦官的手谋取了不少好处。老三竟然敢当面指责宦官祸乱超纲,替朝廷那帮官员张目,呵呵……他等着好戏看。 杨则提前离席,王妃刘氏依旧不满意。心里头想着,过两天得好好敲打一下这个不孝子,尽拖后腿。 …… 当天晚上,临川王歇在夫人魏氏的房里,还赏了世子一柄玉如意。据说王妃刘氏气得砸了一柄玉如意。 次日,大年初一,王妃闹头痛,不肯见前来拜年的亲友和下属。 临川王杨定也不介意,直接让夫人魏氏代劳。 王妃刘氏这回真的被气病了。 但她不怪临川王,只怪两个不孝子。 “你们两兄弟但凡能干一点,平时表现得好一点,本王妃也不会受这份气。区区一个妾,也敢骑在我的头上。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生你们还不如生两根棒槌。” “三哥,听见了吗,母亲嫌你还不如棒槌。” “老太太分明是在骂你,骂你不如一根棒槌。” “你们给老娘闭嘴!老三,今年之内你必须把婚给我结了。不许你再拖下去。老七,你给我正经一点,拿出点雄心壮志。你平时挺聪明的,当着你父王的面,你怎么不知道表现表现?气死我了。” 杨则闻言,顿时笑起来,“三哥,听见了吧,母亲说你蠢。” “你放屁。你连挣表现都不会,分明是你蠢!” “你们两都蠢,都给我滚!滚,滚远一点。” 王妃刘氏怀疑,终究有一天自己会被两个蠢儿子气死。 第44章 孕事和志向 四月坐在窗下,安静的看书。 茯苓推门进入,告诉她,有人来看望她。 有人看望她,会是谁呢? 一抬头,朝门口一望,就看见母亲袁李氏。 “娘,你怎么来了。” 四月急忙起身迎接,太意外了。 袁李氏望着四月,眼眶湿润,“委屈你了。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千万别想不开。” 茯苓悄声关上门,将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我没事,我没有想不开。娘亲怎么穿得这么单薄,现在天还冷,棉袄还要继续穿着。” “你别担心我,我不冷。这两天升温,又是赶路,棉袄穿着热,我就给脱了。倒是你,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就这么倔。” 袁李氏眼泪一流,又是擦泪又是伤心。 四月扶着娘亲坐下,“娘亲喝点水。我没犯倔,你又听谁胡说八道。” “你还说。事情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就算你心里头不愿意,可你已经是七公子的人。你就该和软些,争取能博得七公子的宠爱。有了男人的宠爱你才有将来。尤其是在深宅内院,没有男人的宠爱,什么都没有。” 四月闻言,不由得自嘲一笑,“是谁告诉娘亲,又是谁让娘亲来劝我?夺了我的清白还不够,还要我迎合。凭什么我要迎合他们,他们却不用迎合我。” “你个傻丫头,咱们一穷二白,你又失了清白,注定只能做七公子的女人。这辈子你都别想嫁人了。人家凭什么要迎合你。认命吧!” 四月嗤笑一声,“我不会认命!今日他们不肯迎合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匍匐在脚下迎合我。我本不想招惹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干满一年就回家。可他们偏偏不肯放过我,非要将我留下。好吧,我就留下来!希望将来他们别后悔。” “你想做什么?你可别乱来啊!这里是王府,规矩多,随便一个人都能要你半条命。当初你来王府当差,我就担心你脾气倔,会得罪人。完了,完了,你这么倔强,将来怎么办?你真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可长点心吧!” 袁李氏又哭又叫,拍打着四月。仿佛已经看见了四月未来凄惨的命运。 四月紧握住袁李氏的手腕,不让她发疯,“娘亲着什么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你觉着你女儿一无是处,浑身上下唯一的价值就是伺候男人。我告诉你,你错了,大错特错! 你女儿的价值大得很,大到会让所有人震惊。不管别的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你只需要听我的。你要记住,你女儿不用靠伺候男人,也能站起来。将来必有呼风唤雨的一天,让你做个老封君,人人都要奉承你。” “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袁李氏一脸呆滞,闺女莫非疯了,怎么说起了疯话。 四月轻声一笑,“我并不是胡说,娘亲只需要记住我今天的话就行。原本,我只打算挣点钱,搬到城里面,过上小富即安无病无灾的生活就行。天下大乱和我有什么关系,天子死不死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不是大男儿。我没什么大志向。 可他们偏要逼我,偏要堵死我回家的路。我岂能让他们如愿!今日欺我,辱我之人,他日都必将加倍奉还。” “你赶紧闭嘴吧。什么话你都往外说,你是真不怕死。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四月看着娘亲惊恐不安的模样哈哈一笑,笑得有点喘,端起一杯残茶抿了一口。 不知是茶水的问题,还是因为身体不适,她只觉着恶心,想吐,却吐不出来。 她扶着桌子,一直干呕,难受得不行。 袁李氏焦心不已,为她拍背顺气,“你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吧。难不成他们苛待你,给你吃剩菜剩饭,还是让你饿肚子了?他们太坏了,怎么能这样对你。” 四月难受得不行,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连连摆手。她既没有吃剩菜剩饭,也没有饿肚子。 只是最近几天胃口不太好。 袁李氏拍打背部的手突然僵硬在半空,面上的表情也凝固了起来,显得有些惊恐,紧接着又变得惊喜。 “四月,你,你不会是有了吧。” “呕……有什么?呕……” “你有身孕了!你现在这个反应,分明是有身孕了。算算时间,也该有反应了。” 四月愣住。 让她难受的呕吐感,瞬间就被惊吓给压了下去。 “娘亲说我有了?” “你现在的反应,肯定是有了。你有身孕了,你要做娘了。” 袁李氏喜极而泣。 “太好了。只要有了孩子,如果是个男孩,你在王府就站稳了脚跟,什么都不怕了。将来就算没有宠爱也不怕。四月,你该高兴啊!你怎么哭丧着一张脸。” 四月呆坐在凳子上,眉头皱起,表情凝重,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真的有了身孕? 她轻抚腹部,一直回不过神来。 “四月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唬娘亲。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孩子是你的指望,你不会做傻事吧!死丫头,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娘亲放心,我现在清醒得很,不会犯糊涂。”四月安抚住袁李氏。 只是她的语气显得很冷,没有丝毫的欣喜。 怀孕了,竟然怀孕了! 只用了一次,她就怀孕了。 上辈子她可没有这么好孕。 这个孩子,来的还真是时候。 她当然会将孩子生下来。因为,她不确定放弃这一次,她还有没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四月,你别吓唬娘亲。你千万要想开点,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四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有了孩子,我就有了更多的胜算。”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那是孩子,什么胜算不胜算,你可别乱来。” “我不会乱来。我只是有计划的做事情。” 四月起身走到窗户边,望着外面的风景。小院落还停留在冬天,唯有墙角一抹绿色,冒头的野草,让她知道已经到了春天。 她语气平静地说道:“如果我肚子里的是男孩,他就是七公子的庶长子,这个身份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如果是个女孩,也不错。我可以心无旁骛的做自己的事情。娘亲,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如今你有了身孕,就别再犯倔,软和些。就算是为了孩子着想,你也该和七公子好好相处,莫要耍脾气。”袁李氏充满了担心。 四月表情凝重,满目严肃,“娘亲,有一天我会让你肆意发脾气,而无人敢指摘你。所以,莫要听旁人胡言乱语,你只需要听我的就可以。回去后,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说服父亲搬到郡城。因为今年朝中会发生一件大事,一件影响天下所有人的大事。” 第45章 张扬 袁李氏认为闺女是在说大话,朝中能有什么大事,又在胡言乱语。 可是面对闺女的目光,她只能选择相信。 “真要搬到城里面?” “必须搬。如果爹不肯搬家,我就派人将家里的房子烧了,逼着爹搬家。” 真是个“大孝子”。 袁李氏气得不行,“你个不孝子,还敢放火烧房子。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四月轻笑一声,“不让我烧房子,娘亲最好尽快说服爹搬家。我耐心有限,最多等你们到四月份。” “现在正是春耕……” “别种了,种了也没用。” 那些粮食,不出意外落不到自己口袋,纯粹是给别人做嫁衣。 “你个死丫头,进城才几天你就忘本了。”袁李氏气得不行,拍打着四月。 四月随便她打,“我没有忘本。我这么说吧,今年种的粮食,必将颗粒无收。” “你胡说!今年雨水好,怎么可能颗粒无收。” “没有天灾也会有人祸。娘亲没听说吗,青州的反贼进入了冀州,很快就将杀入魏郡。云阳县逃不了,今年肯定会遇到战火。” “真,真的?”袁李氏吓坏了,“你不会是哄我吧。” 四月冷笑一声,正色道:“我在王府,消息灵通得很。否则,我怎么会让爹搬家,甚至于放弃家里那几亩薄田。那些反贼不事生产,又没根基,又要吃喝,还能怎么办?只能将男的全部杀光,女的和小孩抓走。娘亲可知道,反贼抓女人小孩做什么?当粮食吃。” “你你你,你别吓唬我?”袁李氏脸色一白。 四月低着头,叹了一口气,她整个人突然就变得很悲伤,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愤怒和伤感。 “我也希望这些是我编出来的。然而事实上,确是如此。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月份,农人没有吃的,反贼同样没有吃的。不出意外,反贼即将下山杀人抢粮。云阳县周围都是大山,正是反贼藏身的好地方。一旦反贼冲下来,娘亲想一想,可有活路?” “这这这……闺女啊,这可怎么办?” “搬家!舍弃一切,搬进城里。只要人在,房子土地终究会有的。人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会给爹,还有四大爷分别写一封信,娘亲带回去,务必亲手交到他们手里。只有四大爷出面,全村的人才会愿意搬家。舅舅那边,我也会去信,让他们赶紧全家进城。乡下的东西,带不走的都别要了。” “真有这么严重?”袁李氏半信半疑。 四月郑重说道:“只会比我说的严重十倍。反贼来了,官兵还会远吗?官兵也要吃饭,娘亲认为,粮食从哪里来?朝廷没有钱,没有粮,官兵只能在当地自筹粮草。所谓自筹,无非就是搜屋抄家,老百姓仅有的一点口粮都会被抢走。等到冬天,天寒地冻,没吃没喝,很多人都将被冻饿而死!届时,也将掀起更大规模的暴乱。” 四月突然蒙住脸,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上一世,小五满囤就是在这个冬天冻饿而死,娘亲也死了,只活了父亲和大哥。今年这个冬天,将比以往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 她曾在衙门看到一份文件,今年还有明年,短短两年时间,将有数百万人死于战争,饥荒,严寒…… 数百万人啊! 光是魏郡,五六年的时间,人口就减少了二三十万。 整个冀州,人口减少了上百万。 那一座座由无数人头组成的京观,让四月感到不寒而栗。 乱世,活着比死亡更艰难! 死亡,反倒是解脱。 她叹了一声,直起身体,“不为了自己着想,娘亲也该为小四小五着想。小五好不容易开始读书,进了城,他会有一个更美好的前程。娘亲难道不想看到小五有出息的样子吗?” “真要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搬家,肯定搬家。” 四月笑了,如释重负。 她提笔写信。 袁李氏不识字,她看见四月写字,就说道:“写得比以前好。” “娘亲看得出来?” “我虽然不识字,好坏还是知道的。比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好多了。” 四月笑了笑,“写得很一般,还需要继续努力。” 袁李氏捏捏四月肩头的线头,心里头很是酸楚,“还穿着棉布衣衫,连一件绫罗绸缎想都没有。这个七公子对你……你也该努力些。” 四月不满,“娘亲干什么又旧话重提。绫罗绸缎我还不乐意穿,不如棉衣保暖。” “你知道什么。身份!那是身份!有身份的人才能穿绫罗绸缎。你个傻丫头,偏要犯倔,说什么都不听。迟早有你吃亏的时候。” “娘亲错了。人,必须坚守本心。守着本心不变,方能成大事。” “你一个姑娘家,能成什么大事。不要再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我听不懂也不想听。”袁李氏动了邪火,闺女的想法太异想天开,太过古怪,她怕听多了也变得不正常。 四月唯有一声叹息。 三封信很快书写完成,分别装入信封,交给娘亲。 “娘亲务必亲手把信送到。” “放心吧,误不了事。你怀孕的事情,得张扬,必须张扬开。我这就让人请大夫过来。这事你不能拦着我。” 四月笑了笑,“娘亲放心,我不拦着你。” 袁李氏心满意足,闺女总算听了她一回。 她能找的人只有小丫鬟茯苓。 “茯苓姑娘,能否辛苦你走一趟,给四月请个大夫过来。她身体有些不适,喝口茶都吐。我担心她是吃坏了肚子。麻烦你了。” 袁李氏很局促,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她小心翼翼的将一个荷包放在茯苓的手中。这还是她第一次给人送钱,各种不自然,不适应。就连表情也显得格外紧张。 “太太放心……” “千万别,千万别。”袁李氏急得跟什么似的,“我是四月娘,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婶子就好。” 茯苓笑了起来,“袁婶子放心,我这就去请大夫。四月姑娘身体不适,这可不是小事。” “太感谢了。” 茯苓并没有马上去请大夫,她先去见了玉音。 “玉音姐姐,四月娘要给四月请大夫,这事你看?” “有什么异常吗?可有哭闹?” “没看出来。四月太过机警,小的不敢靠太近,听不清她们母女谈话内容。” “她要看大夫,就给她请大夫。” “诺!” 得了玉音许可,很快大夫就被请进了小跨院。 第46章 两个条件 许大夫是王府专属大夫,从二十来岁开始就在王府供职,到如今已经有三十年。王府风云诡异,他是见证者。 今日,被请到碧波院请脉,还以为是给哪个大丫鬟看诊。走进小跨院才发现,不是大丫鬟,而是给七公子新纳的女人看诊。 听说原先是个煎药丫头。 瞧着房里的布置,许大夫就知道,这位袁姑娘不得宠爱,屋里连一件像样的摆件都没有。 至于名分,更是没有。 只能姑娘姑娘的喊着。 “不知袁姑娘哪里不舒服?” 四月就坐在书桌边,“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有点干呕。” “刚开春,气候变化大,或许是着凉了。我先给袁姑娘诊个脉。” “麻烦许大夫。” “你认识老夫?”许大夫有点意外,两人算是第一次见面,又无人介绍,对方怎么会认识自己。 四月笑了笑。两人何止认识,还曾一起合作救治伤患。她的那点医疗卫生知识,一部分学自道士,一部分就是许大夫传授。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许大夫医术精湛。无论我有什么情况,许大夫出手,相信都能药到病除。” 许大夫捋着胡须,“袁姑娘谬赞。请!” 四月伸出右手,许大夫轻轻一搭,开始诊治。 原本面色还算平静的许大夫,眉眼微微上挑,似乎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 “大夫,我闺女什么没事吧?”袁李氏急了,莫非闺女没怀孕。 “放心,袁姑娘没事。她只是害喜,所以会干呕。” “你是说我闺女有了?” “正是!” “许大夫,你没弄错吧。”伺候在一旁的茯苓惊呆了,才一次,竟然就有了。 许大夫捋着胡须,神色傲然,“区区喜脉,老夫岂会弄错。”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袁李氏喜不自胜,她故意问茯苓,“茯苓姑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四月有了身孕,这可是七公子的子嗣。” 茯苓跺脚,“你们先等着,我去去就来。” 袁四月怀孕了,这事不得了,必须第一时间上报玉音姐姐。 玉音不敢隐瞒,直接将此事报给郎君知晓。 杨则闻言,一挑眉,“有了?才一次竟然有了!” “许大夫亲自诊治,此事应该千真万确。郎君,这事要怎么处理?不若一碗药水……” 杨则抬手制止,“既然有了,我得去看看。” “郎君?” “还愣着做什么,随本公子走一趟。” “诺!” 刚进小跨院院门,杨则就听见袁李氏咋咋呼呼的嗓音,问茯苓要这要那,显得特别有底气。 玉音一声咳嗽,又提醒一声,“郎君来了。” 屋里面吵闹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房门洞开,袁李氏又无措又谄媚地走出来,本想弯腰请安,却被四月一手拉了起来。 “茯苓,你带我娘亲去厢房喝茶,多上点点心。这么冷的天,吃多点才不会觉着冷。” 茯苓犹豫着,又偷偷瞥了眼玉音。 四月看见这一幕,当即嗤笑一声,“玉音姐姐,茯苓是你安排给我的丫鬟,然而我却叫不动她。不如你将她带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袁姑娘?”茯苓紧张。 玉音皱眉,“茯苓,还不赶紧带四月娘去厢房歇息,愣着做什么。” “诺!”茯苓躬身应是,“袁婶子,你跟我来,我们去厢房歇息。” 袁李氏犹犹豫豫,不知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四月挑眉,“娘亲跟着茯苓去喝杯茶,这里不用担心。玉音姐姐是好人,公子也仁善。” 她特意将“好人”二字咬得重重的,嘴角微微上翘。 “你保重!千万别犯倔。”袁李氏跟着茯苓离去。 四月侧身一站,让出门口的位置,“公子里面请!玉音姐姐请进。” 杨则神情轻松地走进房内,还很有兴致地参观了一下,并且发表了一下参观后的感受,“很素净!” 屋里连个像样的摆件都没有,当然很素净。 四月笑了笑,斟茶倒水。 “茶水有点凉,公子别嫌弃。” “本公子过来,不是为了喝茶。许大夫说你有喜……” “很意外!”四月抢先说道,“如果公子不嫌弃,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哦! 杨则似笑非笑,“我以为你恨我。” 没想到四月竟然摇头,“我不恨!我谁都不恨!” 她只是愤怒! 愤怒于他们的践踏,愤怒于自身的弱小。她想要强大! 杨则的眼神是半信半疑,“你可以留下这个孩子。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 四月早有考量,她郑重说道:“我想要进出王府的自由,以及一笔钱。” 杨则挑眉,“就这些?” “对,就这两样。” 杨则盯着四月看,似乎是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真假,“你应该知道,今天我来看望你,机会很难得,你可以提出其他的要求。” 比如名分,比如宠爱,比如各种待遇等等。 可是这些四月都没要,杨则不由得多了两分好奇。 四月很坚定,“我只要这两样,请公子成全。” “为什么想要出府?” “我是乡野姑娘,野惯了,受不了整天被关在一个小跨院里面。另外,我计划让家里人搬进城里住。我想提前为他们准备好房屋,以后一家人又能聚在一起。” 四月的理由是现成的,她不怕有人查,她也不怕被人监视。 “你想要一笔钱,要多少?”杨则又问道,“事先声明,别看本公子锦衣玉食。实则也是个穷光蛋,你可别狮子大开口。” 四月斟酌了一番,“我需要二十万钱。” 杨则挑眉,这个数目不算多,只能说合理需求。 他轻笑一声,“袁四月啊袁四月,果真出身乡下,在乡下长大?” “如假包换!” “可我瞧着,你根本不像个乡下丫头。没有几个乡下姑娘能读书识字,还敢和本公子谈判。关键是,你为什么不稀罕本公子的宠爱?” 四月内心嗤笑,反问一句,“公子会宠爱我吗?” “不!你的态度不对!你得不到我的宠爱,按理说应该是失望才对。可你,是理所当然地不稀罕我的宠爱,你哪来的底气?就因为你怀孕了?” 杨则这一刻产生了好奇心,他想弄清楚四月这个人。究竟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戏码,还是真的不稀罕男人的宠爱。亦或是,这是吸引男人注意的新手段? 第47章 王妃召见 “我怀了公子的孩子,难道不该有点底气吗?”四月抿唇一笑,“公子有点多心了,我之所以不渴求宠爱,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我既没有惊艳的容貌,也没有像样的家世,还不懂温柔小意伺候人,脾气也有点古怪。我这样的条件,能入公子眼,已经是得天之幸,自然不敢祈求更多。”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四月微微一躬身,表现出臣服。 “哈哈哈……”杨则突然大笑起来,“本公子突然想起来,这是你第一次做出如此低姿态。过去,尽管你低眉顺眼,但,本公子看得出来你心中桀骜不驯,你从未将自己当成王府的下人。我甚至在你身上感受到,你认为你和我是平等的。今天,你第一次放低身段,就为了哄骗本公子,真是难为你了。” 四月脸色微变,心头瞬间闪过各种思绪。就在她还在想办法的生活,又听见杨则说道: “但是,尽管你是在哄骗本公子,本公子还是愿意成全你。自由进出王府的权利,以及二十万钱。不过本公子也有个条件。” “公子请说。” “忠于本公子,一辈子!”杨则盯死了四月,不容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四月微微垂首,隐藏住自己的双眸。 却不料,杨则突然出手,捏住她的下颌,强硬地让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告诉我你会忠于我!” 四月像是个毫无感情的木头人,“我会忠于你,一辈子!” 杨则讥讽一笑,“袁四月,你照照镜子,瞧瞧你这模样,你根本就不能取信人。下次想要骗人,记得表情真诚点。” 说完,他松开四月,起身就走,难掩怒气。 玉音也不忘警告四月,“别不知好歹!在王府,没了郎君的关照,你什么都不是。” 四月捏着有些发痛的下颌,突然笑出声来,“玉音姐姐说得对,在王府我连个丫鬟都不是。多谢你的提醒,我会摆正自己的身份,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你如果真心不想添麻烦,就不该随意出入王府。” “玉音姐姐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四月抬头望着对方,“我没签卖身契,我没卖给王府。从律法来说,我是良民,王府不能无故限制我。” 玉音讥讽一笑,“你开心就好。这一胎,你最好祈祷生个闺女,这样对大家都好。” “万一是个儿子呢?”四月笑着问道。 “后果自负!”玉音甩袖离去,她低估了四月,这个女人比她想象中的更难缠,很难拿捏。 失策了,当初不该想着将四月变成自己人,而是该直接了结。 如今她是骑虎难下。 袁李氏回到四月身边,一脸担忧, 她看着出神发愣的四月,小心翼翼地问道:“四月,你没事吧?七公子有没有为难你?你说话温柔些,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人,你不要那么犟……” “公子没有为难我。”四月打断娘亲的唠叨,又是喃喃自语道:“他说的对,我演得的确不像,一看就是假的。既然演,就要演得真。” “你怎么回事,尽说些听不懂的话。”袁李氏伸出手,在四月眼前晃了晃。 四月眨了眨眼,“娘亲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我很好。” “真的?”袁李氏半信半疑,“既然公子对你好,你也该学着服软。孩子都有了,犟下去对你没好处。” “娘亲说的是。”四月哄着袁李氏,心里头却另有打算。 …… 张姑姑皱了皱眉头,挥挥手,将报信的小丫鬟打发走。 她迟疑片刻,来到王妃刘氏身边,“启禀王妃,七郎君那边,上次收的那个煎药丫头,据说怀了身孕。七郎君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正在把玩玉器的王妃刘氏,手上动作一顿,面色一沉,“当真有了?” “许大夫给诊的脉,按理不会出错。” “还真是好孕。据我所知,两人之间只有一次,竟然就怀上了。旁的人想怀个身孕,又是看大夫,又是吃药调理,两三年肚子也没有动静。你说说,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张姑姑微微躬身,这话不好应。 王妃刘氏分明是在笑话世子妃。世子妃进门好几年,第一胎还挺顺利的,生下一个闺女。自闺女出生后,已经好几年肚子都没有动静,天天吃药调理身体。据说生第一胎的时候伤了身体。 世子妃没有儿子,也不许其他妾室生儿子。但凡哪个小妾怀上身孕,必须打掉。 对此,世子当然有意见。就连临川王也感到不满。 但是,谁让世子妃来自齐家,世子必须忍让三分。别看齐游被天子罢官,但他在朝中的影响力,在士族门阀之间的影响力,旁人难以企及。 他振臂一呼,不敢说天下士族门阀纷纷相应,至少也有一半士族会选择跟随。 这样的影响力,世子杨时只能选择将世子妃供起来。两口子统一思想,必须生下嫡长子之后,才允许庶子出生。 王妃刘氏丢下手中的玉器,明显有些不满,“老七的婚事还没着落,他就着急着生孩子,你说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将来正妻进门,如何收场?” “王妃的意思是?” “本王妃什么意思都没有。老七性子独,主意大,从不听我的。我让他往东,他必定要往西。我让他打掉孩子,他必定和我对着干。莫非,他是太稀罕那个煎药丫头的缘故?那丫头长得怎么样?” 张姑姑忙回答道:“白白嫩嫩,瞧着是个好模样,不像是乡下来的。” 王妃刘氏冷哼一声,“把人叫来,我得亲眼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狐媚子勾引了老七。” “诺!” 张姑姑一挥手,自有丫鬟前往碧波院请人。 得知王妃召见袁四月,玉音都跟着紧张起来。她还不忘提醒四月,“见了王妃,记得守着礼数。王妃问什么就答什么,不要耍花样。否则后果自负。” “多谢玉音姐姐提点,我一定注意分寸。” 四月心里头也有几分紧张。 她不确定王妃是什么态度,叫她过去,是兴师问罪,还是别的目的? ------题外话------ 本书快要上架了,收藏走起。 收藏,收藏,收藏!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48章 折磨 四月跟在传话的丫鬟后面,穿过几条回廊,走过数道月亮门,终于来到长春院。 经过通报,她被带进了大殿。 王妃刘氏跪坐在榻上,神情端庄严肃。 四月上前数步,躬身行礼。 “草民袁四月拜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王妃刘氏中气十足,听声音就知道身体很好,精力充沛。 四月缓缓抬起头。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王妃,还是如此近距离。王妃刘氏脸微微圆润,点了红唇,全身上下唯有头上有区区几样头饰,显得很素净。一袭暗红色外袍,将身体紧紧包裹,显得既端庄又富有魅力。 这是一个拥有野心的女人。这是四月看见王妃的第一印象。 端庄优雅都无法掩盖其内里的野心勃勃,她想让亲儿子上位。前提必须将世子拉下马。 王妃刘氏也在打量四月,嗯,是个漂亮丫头,的确有本钱吸引老七的注意力。张姑姑说袁四月不像个乡下人,这话没有说错。 “坐下吧!”王妃刘氏开恩。 四月在矮几前跪坐下来。 跪坐的姿势,让人不得不挺直了背脊,始终保持精神集中。 “本宫听说你老家在云阳县。卢家好像就在云阳。” 四月微微垂首,“回禀王妃,云阳的确有个卢家。” “本宫出嫁之前,还同卢家的姑娘一起玩耍过,那真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听闻,你是卖豆腐的。” “是。生活艰难,于是寻了豆腐生计。” “难怪大家都叫你豆腐四月,这模样担得起。白白嫩嫩的,不像是个乡下人。听说你还读过书?”王妃刘氏表现得兴趣很浓厚,一直打听四月的情况。 四月微微一躬身,“只是略微认识几个字。” “莫要谦虚。在乡下,又是姑娘,能认识字已经很了不起。本宫虽然已经多年不曾在外面游走,大致情况还是了解的。这两年乡下日子怎么样?能过下去吗?” 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 四月一边斟酌,一边回答道:“朝中加了赋税,比不上前几年的年景。” “哎!四处打仗,朝廷加赋也是没办法。只是苦了百姓。”王妃刘氏一番感慨,四月差点震惊了。 莫非王妃还有一颗爱民之心? 不能吧! 刘家可是冀州有名的大地主,大财主。所占田亩,数都数不清。不知有多少人给刘家当佃户,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卖到刘家为奴为婢。 想归想。怎么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四月深吸一口气,柔声说道:“王妃仁善。” 王妃刘氏轻笑一声,努努嘴。张姑姑当即捧来一本书。 刘氏说道:“既然识字,就陪着本王妃读读书。” 四月望着厚厚的书册,躬身应下,“诺!” “如此甚好!” 王妃刘氏靠在榻上,枕着靠枕,缓缓闭上了双眼,仿佛是睡着了。 四月则捧着书,一字一句缓缓诵读,“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 四月稍微压低了嗓音,让声音听起来更有质感。她喜欢读书,但是跪坐读书显然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为了放松,四月只好偷懒,偶尔扭动一下身体,缓解疲劳。 丫鬟仆妇都随侍在一旁,无声无息,就像是隐形人似的。 “你是坐不住吗?”王妃刘氏突然睁开眼问道。 四月忙说道:“启禀王妃,草民怀有身孕,身体不便,请见谅。” “哦!”王妃刘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已经有了身孕。本宫想起来了,之前有人提起过此事。继续吧!” 四月无奈,只能继续读书。 天色逐渐暗下来,房里掌了灯。 四月一直在坚持,咬牙坚持。 如果王妃是想通过这样的折磨,让她屈服,或是弄掉她肚里的孩子,她不能认输。其实她想说,大可不必。 想要弄掉她的孩子,一声令下就可以了。 还是说王妃有亲自折磨人的癖好。 “娘娘,娘娘,天快黑了。”张姑姑悄声叫醒了王妃刘氏。 “黑了吗?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了。”王妃刘氏自榻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见四月还在读书,挑眉,“你怎么还在?” “王妃没说让草民走,草民不敢走。”四月放下书,微微一躬身。这个姿势反倒是让她僵硬的身体得到了些许放松。 “天都黑了,回去吧。本王妃并非不近人情。” “谢王妃娘娘。” 四月深吸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奈何腿已经僵了。 还是一个小丫鬟帮忙扶着她,她才得以站起来,匆匆离开。 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却足以将人折磨发疯。 王妃刘氏喝了一口茶,漱漱口,“老七那边没有动静?” 张姑姑点头,“一天了,碧波院也没有派人过来问一声。” “哼!”王妃刘氏冷哼一声,“老七沉得住气。” “或许,七郎君根本不重视袁四月。至于保下孩子,那毕竟是七郎君的种。”张姑姑斟酌着说道。 王妃刘氏嗤笑一声,“什么种不种的,老七根本不在乎这些。他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了解他。他就是看中了袁四月,所以才让袁四月留下孩子。” “不能吧!” “怎么不可能。今天观察了一天,你觉着这个袁四月如何?” “能忍!没叫过一声苦。” 王妃刘氏感慨道:“能忍又能吃苦的乡下丫头多了去。但,识字还怀了老七孩子的乡下丫头可没有。瞧着她答话的模样,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像一般丫头那般愚钝。” “王妃说的是。那这件事……袁四月的身孕,要干涉吗?” 王妃刘氏哈哈一笑,“老七自个都不在乎嫡庶,我又何必替他操这个心。等过了今晚,要是袁四月回去后没有动静,孩子保得住,以后就别管了。要是今晚她没熬住,孩子出了问题,那就是天意。天意不许她生下这个孩子。” “娘娘言之有理,一切都看天意。” 四月很不舒服,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回到碧波院。实在是没力气了,直接靠在墙上坐下来,喘口气。 柳橙一拐弯,就见到了她。 “你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要爱惜自己。” 四月睁了睁眼,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原来是柳橙姐姐。我累得很,让我坐一会歇歇气。” 柳橙蹲着,“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累成这样子。走,我带你回小厨房吃点东西,再烤烤火。” “我不用……” “别逞能。” 柳橙扶着四月回了小厨房,一碗热汤下肚,四月顿时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上架公告 好消息,好消息,元宝又又又一次要上架啦! 历时一个多月的公众章节更新,《重生后我弃了天运之子》终于迎来了上架,元宝也将开启码字机生活。 码字是王道,故事精彩是核心。 订阅是根基! 求订阅! 求订阅! 求订阅!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上架时间,约莫是在明天中午。 爱你们哦! 第49章 希望落空 腰又痛又酸,双腿也很酸痛。 只不过双腿的酸痛还能忍耐,腰部的酸痛折磨得她频频皱眉。 柳橙问她,“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你都出汗了。” “我没事,躺一躺应该就能好。” “我扶你回房躺着。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到房里去。”柳橙很有义气。 四月感激一笑,在王府一年,她就交到了柳橙一个朋友,算不算失败?可她觉着很幸运。 能在人心复杂,欲望过多的王府交到一位朋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柳橙的搀扶下,她顺利回房。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喝了两碗热汤,足够她赶走饥饿感,熬过今晚。 柳橙坐在床边陪着她,并悄声提醒她,“你要当心。这个院子很多人都不希望你能顺利生下孩子。王妃那边,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否则干什么这么苛待你。你又不是王府的人,又没卖给王府,也不是七公子的妾……大不了离开王府。” 四月猛地抓住柳橙的手,感激道:“谢谢柳橙姐姐,你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头。” “你心里头有数就好。你自己要当心。” 四月笑了起来,“柳橙姐姐想过离开王府吗?” 柳橙苦笑一声,“我是家生子,哪能说离开就离开。主子不放人,我一辈子都得在王府,死了也是王府的鬼。你比我好,至少你的身份是良民。良民虽然苦,好歹有些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很多人宁愿做王府的丫鬟,也不愿意做良民。” “都是被这个世道逼的,你也不能怪她们。” 四月摇摇头,“我当然不怪。我是在想,我腹中的孩子究竟遭了多少人的记恨。” 一个不被祝福的孩子,出生后能有好日子过吗? 四月思考着,有没有办法将孩子带出王府。或许需要一个契机。 “越多人记恨你,你越是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能妥协。你要好好养好身体,既然郎君靠不住,你只能靠自己。” 柳橙看得很通透。别看四月现在待遇不同,住着单独的小院子,还有丫鬟伺候。实则比起当煎药丫头差远了,处处都是危机。 四月悄声问道:“柳橙姐姐现在还是一日三顿煎药吗?” “当然。陶大夫说了,郎君得坚持服药,身体才能好转。你不在了,我煎的药,郎君很是嫌弃。由此看来,关道长说你八字独特,还是有点道理。” 四月闻言,心里头不由得嗤笑两声。 什么有点道理,全都是胡说八道,都是在做戏,做一场蒙蔽世人的好戏。 她想不通的是,七公子搞这出戏,究竟是想糊弄谁? 糊弄世子? 犯得着吗? 他上面还有个三公子,同样是嫡出。人家三公子活得好好的,天天出门逛清楼玩,哪像七公子一天到晚缩在房里装病。 糊弄王爷王妃,应该犯不着吧! 想不通。 …… 经过两日休养,四月感觉身体大好。既没有落红,也没有流产,让某些人大失所望。 身体一好,四月申请出府。 玉音没有为难她,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还有两个侍卫。丫鬟茯苓肯定是要跟着的,四月半点不在意。 出了王府,感觉空气都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她吩咐车夫,“去玄天观。” “袁姑娘要去观里面烧香吗?”茯苓好奇问道。 四月笑而不语,不作解释。就当是去烧香吧。 一路顺利来到玄天观,下了马车,四月直奔小道士而去,“小道长,我想求见空虚道长,烦请通报一声。” “善人稍等。” “多谢道长。” 茯苓太好奇了,“袁姑娘认识这里的道士?” 四月笑了笑,“听说过而已。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求个心安。” 哦! 茯苓半信半疑。 但她也没有追问下去。 她只负责将看见的听见的汇报上去,旁的事情她不用操心。 时间过得稍微久了点,空虚道长脚步沉稳地来到大殿。 “这位善人,听说是你指名要见贫道?” “见过空虚道长。我有些疑问,想请教道长。可有方便谈话的地方?” “这?请善人随我来。” “多谢道长。” 四月跟着空虚道长前往后面厢房,茯苓也要跟上却被阻拦。 “我和道长有些话要谈,你不方便在场。就在此处等我。” “袁姑娘,这不合适。”茯苓很为难。 “没什么不合适的,现在又不是在王府。”四月坚持,茯苓也没办法。 来到厢房,双方各自端坐一侧。 “无量天尊!不知善人有何疑问,请明言。”空虚道长一个稽首。 四月回了一个稽首,并细细观察对方。太过稳重,太过端方,和她记忆中的空虚道长差别太大。 她心里头一沉,试探着问道:“道长可知道臭豆腐的做法?” “何为臭豆腐?”空虚道长很是疑惑。 四月一颗心再次一沉。 她定了定神,“敢问道长可会做豆腐?” 空虚道长微微颔首,“略知一二。听闻有豆腐四月,传授豆腐制作方法。贫道学会了,如今做的豆腐已经像模像样。观里的膳食也多了豆腐这道菜。” 四月面色一白,“道长可曾听过这句话,开局地域模式?” 空虚道长皱眉深思,缓缓摇头,“不曾听过。善人在何处听来的这话?” “以前常听一位友人说起此话。说起来,我这位友人同空虚道长十分有缘,不仅模样差不多,就连法号也都一样。” 四月快要哭了。 “哦?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不知善人口中这位空虚道友,如今身在何处?我真想和他见一面。”空虚道长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四月却想哭。 不是他! 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假道士,不是那个每天嘴巴不停,天天胡言乱语的空虚道长。不是那个教她做豆腐,教她读书识字,教她见识世界,教她如何在乱世生存的人。 分明就是两个人。虽然顶着同一张脸,但确确实实是两个人。 难道假道士根本不在这方世界?亦或是,正在别处修行。 她埋下头,心里难过得不行,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她一直有个猜测,她之所以能重生,全都缘于假道士。 她重生了,假道士却不在。 她只想哭! 最痛最苦都要饿死的时候,她也不曾哭过。 偏偏这一刻,她哭了,无声落泪。 空虚道长顿时慌乱无措,“善人,这是何故?为何哭泣?可是贫道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 ------题外话------ 上架了上架了。 求收藏,求月票,求推荐票,求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