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记夏风 六月底,气温陡然升高,澜市已经炎热得不行,火伞高张,即使走在树影掩映的聚力路上,地面的热气仿佛可以卷上行人的腿往上爬。 入眼的是一双白皙长腿。 一目了然的美腿,又白又直,没有丝毫赘肉。 往上是夏日牛仔短裤包裹紧实有型的臀,搭配柠檬黄灯笼袖小衫,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小腰。 身形修瘦纤长,胸部却鼓鼓的,露在外的皮肤细腻柔白。 不用看脸,这身材这打扮,一看就是那种“妖艳贱货”的类型。 白芒一路低着头玩手机走到一家名为喜事多的火锅店,即将撞上店门的时候,收住脚,腾出一只手推开门走,等人走进来,注意力才从手机收回。 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扬了起来。 好……纯好干净的一张脸。 “老板,还营业吗?”女孩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甜。 “营业。”老板利索上前,客气又热情发问,“一个么?” “嗯,一个人,还有一条狗。”白芒回答。 “什么……狗?”老板张望了一眼。 说话时,焦扬已经推开玻璃门进来,携带一身未散的热气。 噢,原来是小狼狗啊。 进来的焦扬身穿衬衫长裤,脸色白里透着一点殷红,嘴唇抿着,看起来很热很闷的样子。 然。 这个看似端正高洁的男人,前两天给白芒发了分手通知。 “我们分手吧。” 一条简短的通知,没有任何理由。 白芒和焦扬是在交通职业技术学院的图书馆认识。 她在里头勤工俭学,焦扬每天过来复习,抬头不见低头见。 刚开始,白芒以为焦扬是交通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没想到对方是澜大的高材生。因为澜大图书馆需要提前抢位,交职的图书馆却都是空位,焦扬就特意找关系办了交职的图书卡,每天骑车来交职学习。 在对彼此颜值认可的前提下,白芒和焦扬约在交职食堂吃了五顿饭。白芒有交职的食堂卡,前面两次都是她刷卡,焦扬再转钱给她。 第一顿是偶然,第二顿就是蓄意了。 第三顿,焦扬就跟白芒提出了交往。 白芒想到自己饭卡还有上千块,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焦扬的交往。结果一确定男女朋友的关系,焦扬就再也没出现过交职的图书馆。 他消失了。 一个星期后,焦扬提了分手。 果然,包养男人没好下场。白芒漫不经心地涮了一片肥牛卷。 “对不起啊,芒芒。”焦扬开口道歉,眼里却没有多少真心实感的歉意,只是做作地表示一下自己的风度。 白芒从鼻子发出一声冷感的哼声。 焦扬扯扯嘴巴,舔了一下唇,虽然难以启齿,还是启齿了,他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久,但你也知道了,我是澜大的,你是交职的。不是我看不起交职,而是这个差距实在太大了。你也不希望,我只为了你的脸,跟你在一起吧。” 白芒被这厚颜无耻又理所应当的话,震惊的漂亮脑袋直冒问号,晃了一下头。 焦扬却只当听不懂话,又说:“你别介意,我说这些,其实是为你好。”不管语气还是神色,很真心实意的样子。 白芒轻轻嗯了声:“为我好?”此时,她仍温柔而乖巧样子。 焦扬点头,还朝老板绅士地扬了一下手,要加菜。 看着焦扬点菜,白芒心里暗笑,十分清楚焦扬为什么突然分手。前阵子,焦扬问她是哪儿人,她说云城。一个十八线小城市,落在地图只有一个小小备注的山水小城。 她和焦扬介绍云城美食,焦扬说他累了要睡了。 半夜,她在大学城垃圾街看到焦扬和一个漂亮女孩吃烧烤。 白芒陷入沉思,不知道这样的分手戏,怎么走比较好。 焦扬手指敲了两下桌面,见白芒仍困惑不解的样子,只觉得无趣。如果说何荔嘉是典型的白富美,白芒可以说是,傻白美。 他刚刚的实话虽不好听,好歹也是实话。对白芒这样的傻白美,实话反而帮她,如果他再吹捧她的美丽,她以后只会遇上更垃圾的男人。 “你的脸让我喜欢,但是两个人要长久在一起,很多地方都要匹配。”焦扬说得更具体。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般配啊?”白芒抬起自己的脸,清澄明亮的眼底划出一丝明显的受伤。 焦扬:“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别抬举自己了。”白芒面上神色突然变得奚落,前面的乖巧和温柔都化作犀利的嘲讽和不屑。 “我的脸,你还配不上。” “……是,我配不上。”焦扬承认道,脸上神色却不像说的话这般谦让,他也不仅仅是大学好,他还有优越的家境,优秀的处事能力。 毋庸置疑,他的条件远远好于白芒的。 眼前的白芒,全身上下都是廉价货,鞋子虽是年轻人最爱的潮牌,但不用多看就是假货。 当然,她很美,也很有资本,这样穿仍然好看到不行。 火锅店里的凉气,吹拂着坐在对面的白芒,冷风灌入她小衫的领口,露出好看到要命的锁骨。 焦扬劝自己转移视线。 前面短暂的认识里,在白芒这里的故事是包养小白脸失败。在焦扬这里却不是这样。他和白芒交往,只是一时气不过。 气不过何荔嘉将他常年当备胎。 他和何荔嘉除了上、床什么都做了,找人安排表白局,何荔嘉却又拒绝了他。 然后,焦扬就在交通职业的图书馆认识了白芒。 一个比何荔嘉还漂亮的女孩儿,脸正身材又好,就是衣品略寒酸。 如果白芒能好好捯饬自己,穿得跟何荔嘉一样有品位,一定比何荔嘉更吸引眼球。 但。 白芒穷,她的每件衣服都像是大学城友善路的夜市买的地摊货。 穷,也没事。 结果,白芒还是一枚学渣。 但凡。 白芒是二本学院的学生,焦扬都不会这样爽快。 “如果你觉得很吃亏,我可以给你一些补偿。”焦扬骄傲的思忖下,提议说。 “补偿?”白芒反问。 “是的。”焦扬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极有修养说出自己的方案,“我可以给你买个包,或买双鞋,作为交往期间,我补偿给你的情感损失。” “什么包,什么鞋?”白芒问,浓密的睫毛微微一动。 焦扬说:“一万以内,都行。当然,你也可以要求折现。” “噢……一万啊。”白芒身子往后一靠,想也不想,不带一点犹豫说,“行,折现吧。” 焦扬眼皮一撂,不说话了;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白芒的微信号。 白芒的微信头像,是一个脑袋冒问号的黑头小孩。 一个漂亮女孩子用这样黑炭般的头像,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就当焦扬要转账过去,白芒提前给他发来一个红包。焦扬有强迫症,不小心点开了红包。 三块八。 “这是我给你的。”白芒忽地脑袋一抬说。 焦扬不为所动,正准备转账,他发现自己已经被白芒拉黑了。 白芒站了起来,已亭亭玉立在焦扬视线上方。 临走前,她弯腰拿上帆布包和手机,腰身轻巧一弹,对着焦扬的漂亮的眼睛写满利落的帅气。 “一万你就不用给我了,这三块八是我给你的,既然收下你也别客气。”白芒眼睛往下剔着,仿佛盖住了她所有的不以为然。 “这钱拿着买糖吃吧,姐姐请你。” 姐姐…… 请你吃糖…… 焦扬这样年轻男孩,顿时恼怒地抬起头,脸颊涨红,直至耳朵。 白芒转身走人,临走前,嘴巴弧度微微一翘,想到似的回过头对火锅店老板说:“这个小白脸吃了我好几顿饭,这顿他买单。” 老板样子更热情了,连连答应:“……好,好的。” 走出好事多火锅店,白芒骑上共享单车,顶着热烈也清透的午后阳光,穿梭在东南大学城。 第2章 第一记夏风 东南大学城位于澜市的东南新城,这里坐落着五六所综合大学。大学多,学生就鱼龙混杂,有澜大和理工大学这样知名的一本院校,也有什么交通职业这些大专院校。 牛骥同皁,却也泾渭分明,整个园区分成南北两个片区。 南区都是好学校,北区就是渣学校。 白芒从云城过来,一直混在北区。 横穿两条路,白芒回到一家名为“浪漫满屋”的小旅馆。 - 推开会自动叫欢迎光临的玻璃门,坐在客厅吧台打盹的老板,肥胖身体挪了挪,继续闭眼午睡。 八十块一晚的房间,不需要什么服务态度。 白芒手里提着奶茶,和在敬业路一家串串香的麻辣卤味店买的一些小吃。 她住二楼,却走上三楼。 敲门。 好一会,门打开。 随着开门主人身体砰地一靠,一个昏昏沉沉的脑袋完全贴在门框上方。 乱糟糟的发型底下,却有一张冷淡的白脸。 “哎!饿死了。”脑袋主人气若游丝道,仿佛只吊着最后一口气。 “不会点外卖吗?”白芒不悦问,声音却带点宠。 “不会。” “……” 脑袋主人从白芒手里拿过串串和奶茶,将串串拎起,放在鼻下一闻,露出一个满意笑容,随即朝白芒做了一个挥弹动作。 “跪安吧。” 白芒不走,靠在门框,自顾说起今天的事:“现在大学生都好有钱啊,今天我差点收到一万块的分手费。” “一万,啧。干嘛不收?” “怕对方反悔了告我。”话很实诚,说的也是大实话。 “傻啊,标注一下是赠予就好。” 白芒瞅了眼面前人,扯话:“不是没想到吗?” “少贫,想到你也不会要。” “那可不一定,如果你还是坚持生活费只给我一千八,我也很容易自甘堕落的。” 靠门口的女人一脸不信,笑问她:“怎么就被分了,现在孩子眼光儿都那么高么?你还被嫌弃啊?” “不是样子被嫌弃喏。”白芒否定白蕙的话,坦诚说,“是他觉得我读书不好。” “读书不好?”女人眉头微蹙。 白芒点头,补充道:“他嫌我是交通职业技术学院的。” 噗! 白蕙差点呛了气去。 - 傍晚,黄昏的暮霭晕着柔意的红,渐渐压低; 旅馆底下的一排排笔直路灯,依次亮了起来。 白芒洗了个澡,换了一套更宽松的休闲服,出发电影院。 - 东南新城的高校园区的东边,有一个大型的综合商场,商场的六楼是一家全国连锁的IMAX影院。 18点一刻,白芒买到一张科幻片的电影票,找到自己最后一排的位子坐下来。 她买的是情侣座。 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特意买情侣票安慰被分手的自己,纯是为了宽敞。如果电影不好看,她可以半躺着看,不累人。 白芒来得早,玩了五六分钟手机,电影开始了。等她抬起头,电影厅大约坐了一半的人。 她戴上3D眼镜。 - 这个商场的IMAX影院,来看电影的基本是大学城的学生,只不过六月底了,部分小本和大专的学生都放假了。留在大学城的,都是理工和澜大的学生。 好学生就比较正经,没人选择情侣座。最后一排的情侣座,只有白芒坐着。如果白芒乐意的话,可以从这一端换着躺到另一端。 电影播了五六分钟,仍没有一对情侣过来,白芒随便坐在最中间的情侣座。 电影进行一半,即将进入高点,就在白芒看得最投入,一道礼貌又矜持的声音掠过她脑袋上方。 “这位小姐姐,不好意思,你坐了我们的位子。” 白芒注意力被打断,下意识抬起脑袋,入眼是一对极其养眼的年轻男女。 颜值都很正。 比起女孩只是大大方方的好看,女孩旁边站着一双长腿的男朋友,简直是一位逼人眼球的大帅哥。 个高体正,肩宽腿长。 更绝的不是身材,而是身上的气质,淡而倦。 即使脸上表现出一点不愉快,却不招人讨厌,还很吸引人。 白芒移开了视线,却注意到女孩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开心,赶紧从中间的位子,滚到了一边去。 - 男主角要跟坏蛋开始第一次决斗了。 巨大银幕泛着幽幽的银光,立体环绕音效不停发出砰砰砰的紧张BGM; 都不及中间这对人好看。 过来这对惹眼的男女朋友,原本还坐得好好的,没一会,女的直接半挂在了男的身上。 男生身上的衬衫解开两个纽扣,只露着修长的脖子,锁骨若隐若现。 清隽帅气的脸蛋同样戴着一副3D眼镜。 女朋友这般投怀送抱,大帅哥目光却落在前方的电影情节里,不是怀里的人。 气质很落拓随意,仿佛任人采撷。 突然,男朋友伸出一只手,放在空中—— 落下。 手没有摸到女朋友白花花的大腿上,而是懒懒地搭在情侣座一侧的扶手上方。一点也没有扶一下的意思。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哒哒…… 电影厅光线晦暗不清,却也暧昧丛生。 - 白芒已经摘掉3d眼镜,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大帅哥流畅有型的下颚,一路往下,是突出微尖的喉结。 喉结不经意动了动。 漂亮女朋友仰起头,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他无趣又散漫地往后一靠。女朋友伸出手,想要在他性感的下巴碰一下。 他按住了女友的手。 电影剧情正在最精彩,BGM仿佛在击鼓。 好看。白芒想。 其实,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因为男女情侣长相出众,男的又是这番欲拒还迎的骚操作。 就更有看点了。 白芒感觉今天的情侣票买得很值,一边看了科幻大片,一边又了看了可以名为映画館の恋的小电影。 好看吗? 江川尧忽地拨开半挂在他身上的何荔嘉,动作流畅不带一丝气儿。他腾出一只手,举起手机。 对准不远处偷窥者,毫不迟疑,拍下一张照片。 手机摄像功能里拍照的自动响声被关掉,拍照时没有发出一点响声。但对准白芒的摄像头,闪烁了一下只有白芒能看到的微秒微光。 被拍了。 白芒因为偷窥,被“小电影”里的男主角给拍了。 - 手机放下,男主还缓缓地偏了一下头,眼神不以为然地落在白芒脸上,定了定。 白芒也是挺在意自己形象的人,一时无法反应,心情复杂,不知道自己被拍下的照片是什么样儿。 不用多猜,大概应该就是猥琐男人……看小电影的样子吧。 吧。 拍什么照啊。 直接杀了她吧。 第3章 第一记夏风 电影结束,影厅白灯亮起,将前排站起来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照得清晰明白。 前排观众很快散了。 白芒坐着不动。一点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大帅哥和女朋友也没离去。 女朋友瞥瞧了白芒一眼,眼神不是很友善。 白芒低垂着脸,对着地面深深吐出一口郁气。 - “今天最后一门也考完了,我今天可以不用回学校了。”何荔嘉对江川尧说。 何荔嘉已经不把白芒放在眼里了。 电影结束,影厅的日光灯骤然亮起,她借光打量了一眼巴在角落里的女孩。不需要多分析,就知道女孩的段位了。长得好身材好又如何,只要看她衣服胸口的冒牌标,就知道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 - “走吧。”何荔嘉软软地拉了一下江川尧的手。 江川尧不动声色,收回手。 何荔嘉漂亮的脸蛋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但忍住了。男女交锋,何荔嘉在焦扬那边占据主动方,不代表她在江川尧这里也是。 江川尧抬起眼,自顾慵懒散漫地整了一下衬衫袖口,平静无波的眼底露出一丝明确的倦意。 “就这样吧。” 口吻不轻不重,意思却很明确。 “什么意思……结束的意思?”何荔嘉诧异反问,眼底的神情,已经不是意外,而是震惊。 “对,结束。”口气更加明确。 他面上带一点笑,却瞧起来又很冷淡。 何荔嘉倒十分想笑,却笑不出来,火气无论如何克制不住,跟着话一起从嘴巴冒出来:“江川尧,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后第一次约会。” 第一次约会就被甩了? 这已经不是伤心问题,而是颜面尽失。因为江川尧,她还明确拒绝了焦扬。 “你说真的?”何荔嘉保持冷静,再给江川尧最后的机会。 江川尧嘴巴一翘,仿佛心情极好,面带笑意地打量一圈何荔嘉,吐出两字:“假的……” 何荔嘉神色一松。 江川尧曲了曲长腿,放松了一会自己的一双长腿,姿态也有点恣意,可他脸上没有一点称之善意的神情。或有,也只是轻轻提起何荔嘉放在一旁座位的包,高高拎起—— 丢到了何荔嘉的手里。 “这种事儿,有必要说假的么?”他反问。 何荔嘉怒了,气血往上翻涌。 拿过拎包,直接在江川尧宽阔的肩膀重重甩过去。 江川尧抖了抖肩,仿佛抖掉落在他肩上的灰尘。但这种无所谓的样儿,让何荔嘉更加牙直痒痒。 “江川尧,我祝你这辈子都不会好过!”咬咬牙,何荔嘉完全发泄出脾气,“你这种人,永远不配得到女孩真心的爱,你就是一个大渣滓!” 江川尧没回话,面容很安静地听着。 何荔嘉深吸一口气,继续补骂:“今天,你是可以很嚣张,但别以为你有点钱,长得帅,就可以一直很了不起。总有一天,你也会体会到什么是阴沟里翻了船。” “最后,我祝你,永失所爱。” 好狠,好带感。 只不过永失所爱这个“祝福”有点不行啊,还不如祝他早日瞎了眼,断了腿,毁了容,没了钱。 - 的确。 收下祝福的江川尧,掀起一丝不痛不痒的笑容,抬起手,扬了扬手机,对何荔嘉说:“车给你打好了,在商城的南门。” 言下之意,别废话了,快走吧。 啧啧,真渣。 女的拎包走人,转身眼底带过的神情,恨不得杀死对方。 男呢,无所谓地扯扯嘴,无所谓的样儿。 如果女的回过头看一眼,估计真可以当场杀人了。 - 影厅的保洁阿姨进来打扫卫生,为下一场电影做准备。 白芒站起身,一步步地走向过道中间。 江川尧也站了起来,他不带看一眼白芒,走在前面。 他真的很高,一米八五朝上,走在前面,仿佛一道山,堵在了白芒的前面。渣男站起来,白芒才注意到他穿的不是白衬衫,而是一件泼墨衫,整个后背像是被淋上了水墨汁。 水墨蜿蜒,沿着衬衫褶子一路往下,半遮深色牛仔裤包裹的臀。 不得不说,这渣男身材真好,即使穿休闲风的牛仔裤和衬衫,从后面看过去,不管后背、后臀,还是笔直的大长腿,都能窥出性感有力的曲线线条。 不是她会喜欢的小白脸类型。 - “好人。” 突然,一道诚恳的声音带有某一种目的,从后面绕到江川尧的面前。 声线娇娇的,带点青桔柠檬水的清爽感。 谁在叫好人? 谁又叫谁好人? “好人?” 白芒又叫了一声。 前面的人仍充耳不闻。 来到影厅外面的过道,白芒直接伸手拍了一下江川尧的肩膀。 有事? 江川尧转过头,挑了挑好看的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不管面色还是气质,冷飕飕的,但也拿住了陌生人社交的礼貌。 甚至还带点笑。 “……” “叫我么?好、人。”他问。 好人的咬字,轻飘飘的,人字的尾音巧妙一转,仿佛在询问她好人是谁,又像是把好人两字,送还给她。 白芒不跟他装傻了,直说了:“这位同学,你可以把前面你拍的照片,删掉吗?” “什么照片?”他疑惑极了,眼底似乎有点替她搞笑。 白芒嘴巴一抿,神色直白又磊落:“我的照片,8点34分的时候,你拿你手机朝着我拍的。” “朝着你拍什么?”嘴角扬起嘲弄,他反问她,“说说,我为什么要对着你拍照?” “嗯?” 白芒微咬了一下牙槽,他以为这样说,就能逼她承认前面她的偷看吗? “如果你不删,我就告诉你侵权。”白芒说,脑袋微扬,不输气场。 “告我?” 江川尧脸上露出一丢丢的害怕神色,转瞬化做十足的嚣张。 他又帅又痞地立在她的眼前,直至他还上前一步,堪堪地将两人距离,保持在二十公分。 败坏的样儿,又带着强势的压迫感,高高在上的打量,像严密的阴影压在她的眼皮上方。 “我叫江川尧,澜大法学院的,如果你要告我,可以来澜大找我,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法律援助。” 自我介绍一番,他视线又落在白芒胸前的潮牌logo,顿了顿。 “这衣服很不错,下次别穿了。” 说完,他挥挥衣袖,直接迈着长腿走了。 白芒眼皮抽了抽,胸部被气得鼓鼓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不过,她也只气了两秒。 第4章 第一记夏风 “等——下。” 白芒叫住对方,声音蓦地软了下来,仿佛饱鼓鼓的气球一下子放了气。 江川尧走到一半,迟疑片刻,还是转过身,嘴角弧度不是往上,而是往下扯,“怎么,还有事儿?” 白芒摇摇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白芒有一双极其富有感情的漂亮眼睛,往上勾着是媚眼如丝,耷拉低垂,就楚楚可怜;如果像现在仰着脸蛋儿,红着挺翘的鼻尖,眼眸清亮水润,简直是一枚超可怜我见犹怜的大美妞。 谁看了都会失神几分。 江川尧没有失神,但也收住了脚步,没有继续走人。 “我今天,也刚和男朋友分了手。”白芒站到江川尧面前,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 所以?江川尧轻挑了下眼皮儿,样子多了份耐心,似乎等她说出什么屁来。 呵,她倒想放个屁出来给他闻。 “我……我本想看个电影安慰安慰自己,结果又看到你和你女朋友分手,我就……”眼圈微微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就什么? 就很来气啊!大渣男! 下一刻,白芒已经提起笔直修长的长腿,小腿一屈,膝盖往前一抵,直击对方要害。 操! 江川尧反应很快,立马避开要害。 他还真没想到,现在动嘴的女孩很多,会动手的几乎没见过。 ……难不成警察学院的? 沉思之际,膝盖传来剧痛。他瞬间呵了一口气,不设防地弯下腰来,他抬着头,黑亮眼睛直勾勾地揪住她。 不好意思,前面只是一个假动作。 白芒回应对方视线。 随后一道冷淡嘲弄的话,不紧不慢地从她嘴里丢出来—— “我叫白芒,交通职业技术学院挖掘机系的大一新生,如果你有追责的必要……欢迎你来告我。” 改了改他前面的话。 说完,白芒弹了弹衣袖,疾步走人了。 白……mang? 白忙? 白莽吧! …… 好一会! 江川尧伸手撑墙,站直身来。 那么嚣张,结果跑得还挺快…… 江川尧恢复了之前一贯的松懈样儿,对方下脚很重,他倒也没任何要追上人算账的意思,不是追不上,而是分个手没有被前女友教训,而是一个陌生女孩踢到膝盖骨,已经够丢人了。 还要追上算账……他宁愿把自己另一条腿也打折算了。 他偏了偏头,穿过商场一拨拨人群,视线再次落在已经乘坐扶梯下一楼的“白莽”身上,隔着距离,仍可见女孩身材削瘦,行走秀挺,漂亮的头颅骄傲昂着…… 开挖掘机的? 交职学院还有挖掘机专业? 江川尧真一点也不相信对方是开挖掘机的?不过腿那么有劲……倒也可能真踩过拖拉机的。 …… - 旅馆里,白蕙一口气灌了半杯咖啡,手指在键盘上起飞。 “妈……” 白芒轻轻叫了一声。 没理会。 “妈!” 白芒又叫了声。 仍,没有被理会。 白芒不吭声了,可怜兮兮又烦躁地坐在床边,一双长腿耷拉在地面,笔直修长的腿划了划木质地板,发出橡胶底摩擦地面的唧声。 唧唧,唧唧唧唧…… “回房休息吧,别打扰我。”白蕙头也不抬,出声警告女儿,眼睛完全钻到电脑屏幕里。 “我不想打工了……”白芒哼哼唧唧,用最烦人的腔调。 没被理。 “我不想打工,我想出去玩。”声音重了一点。 “我不想打工,我想玩!” “我想出门玩!” “我想玩!” 一道轻微的叹气响在房间里,仿佛面对小孩频繁无赖的请求感到无可奈何。 吱叽—— 白蕙扒拉椅子,整个人转过身,跟白芒身对身,面对面。白蕙长得跟白芒很像。不,应该说是白芒像白蕙。 都是美人胚子,但气质和五官略有不同,白蕙慵懒冷淡,白芒则鲜艳灵气得像是盛夏摇摇欲坠的红果子。 “过两天,我要去京城,跟一位老板见面。”白蕙说着自己的事。 “哦。”白芒点头,顿了下,“可以多留点钱给我吗?” 白蕙眸光一凝,想了想,开口提议说:“要不你去宁市找丁景凯吧。” 宁市…… 丁景凯? 丁景凯是白芒的亲爹,不太熟悉的亲爹。年轻时候的白蕙就玩起了现在最为流行的去父留子这一招,被离婚的丁景凯离开云城,独自去了宁市发展。 从懂事起,白芒一直跟着白蕙生活,成长过程也算顺遂。直到长大很久,白蕙告诉她,原来她不是社会精子捐献的,她有亲爹。 她的亲爹,不仅活着。 还活得相当不错。 …… 第二天一早,白芒收拾行李,在一楼客厅退房。 浪漫满屋的老板是一个平头胖肚的大叔,大清早啃玉米,嘴里叼上一根牙线,一边剔牙一边算出白芒入住的天数。 “一共一千二八百,抹个零头,一千二。”大叔说完,给了白芒一个笑容。 白芒也不着急,半会没付钱,慢腾腾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大团纸。 纸团揪开,一窝死蟑螂一只只掉落在收银台前。 密密麻麻的蟑螂,巴扎巴扎掉在眼睛底下,让人脑袋都大出了两个来,汗毛直立。 胖大叔发出一道低低的啊声,庞硕的身体惊吓得往后一颠,极力稳住。他愤怒地看向白芒:“小姑娘,你找事啊!”事,恨不得发音成死。 “……没呢。” 白芒笑笑,自顾半坐在高脚椅,长腿翘起二郎腿,她伸出秀窄白皙的手,一只只数起来蟑螂。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怕,收银台的蟑螂仿佛是她修长手指之间的小玩具。 “一只,两只,三只……十八只。”白芒认真数完,眉眼弯弯,朝着老板说,“我入住期间,一共替老板抓了二十八只蟑螂。老板你要不行行好,再给我打个折,便宜点。” 老板抬起头,惊恐地看着白芒。 神……经病啊! “一只二十块,怎么样?”口吻有商有量,绝对是讲道理的人儿。 “……” - 早上七点,准时退房。 九点半,白芒已经从宁市的汽车站下来。 提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她来到宁市北城某别墅小区外面,一家看起来相对平价的早餐店。 吃今天的早饭。 她点了一碗热豆浆,一份油条大饼,一盒小笼包。 这个时间的早餐,已经不太热乎,大饼油条闻起来有一股油腻腻的味道,不过白芒也不嫌弃。 她把大饼油条一点点撕下来,丢进豆浆里,没一会,一碗豆浆漂浮着金灿灿的油条沫儿。 看起来很美味。 - 十点,白芒走出早餐店,她又将蛇皮袋一拎,扛在了后背。 女孩长得漂亮又精神,蛇皮袋却扛得那么嚣张自然,连别墅保卫亭的保安,都看得震惊至极。 ……现在这世道那么难了么,收破烂的都那么好看了么? 就在这时,白芒扛着蛇皮袋走到保安小哥面前,笑容灿烂,像是迎着阳光的玫瑰。 好积极乐观的人啊。 保安顿时被女孩感染到了,直了直背。 “小哥哥……我找丁景凯丁董事长,他住哪栋?”白芒开口问,声音清甜礼貌。 保安小哥忍不住惊讶:“你找丁董事长?” 即使人美又礼貌,保安小哥还是嘴巴一撇,客气发问:“你和丁景凯董事长什么关系?” 白芒也直了直背,回答说:“血缘关系吧。” 还挺幽默,亲戚关系说得那么绕。 就在这时,一道霸气又急促的身影从别墅小区一颠一颠地疾步走出来,朝着保安亭喊了一声—— “芒芒。” “……爸!”白芒扬头回应。 第5章 第一记夏风 别墅小区,绿荫掩映。 白芒跟着丁景凯穿过半个小区,来到一栋三层半的新式现代风别墅,站在指纹大门前,丁景凯输入密码。 “密码是0601,你记下来。”丁景凯说。 白芒点头。 从大门进来,丁景凯替女儿拎起了行李——一个偌大蛇皮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沉甸甸的。 养尊处优许久的丁景凯,从大门口拎进别墅,都费了好些力气。 不知道白芒一个女孩子怎么从汽车站扛过来的。还有,她连一个像样的旅行箱都没吗? “昨天你妈跟我说,我就让阿姨把你房间收拾出来了,这个暑假你就好好呆这里。”丁景凯望了望这个不太熟悉的女儿,沉默半秒,补充一句,“你能过来玩,爸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白芒扯笑,随口一答。 “你方阿姨这两天有妇女活动,不在家,不过,她电话里说了,很欢迎你过来。”丁景凯又说。 哦。 丁景凯把蛇皮袋放在客厅,看了看觉得突兀,交代家里阿姨拿到一楼的房间。 - 白芒房间在一楼。 丁景凯带她参观,白芒跟着走进房间,目光转了一圈,整个卧室装饰摆设都一览无余。二十来平,带独立卫生间,蛮好的。 “太匆忙,来不及好好准备。”丁景凯略抱歉说。 “挺好的,比我之前住的好多了。”白芒回。她说的之前,是澜市大学城的破旅馆。 丁景凯下意识转过身,看白芒的眼神有点复杂,里面有抱歉有遗憾。 更多是陌生。 “……” 尴尬。 接不住这种眼神,白芒自顾走到客房洗手间,打开质感尊贵的金色水龙头,洗手。 “我等会还要去趟公司,你呆在卧室休息……中午和晚饭有阿姨做,想吃什么,直接跟阿姨说。阿姨姓王。” 白芒答应。 丁景凯又说:“中午可能你一个人吃,等后天方阿姨回来,爸再带你到外面吃,大家聚一聚。” 白芒再点头。 丁景凯临走前,又交代一句:“别拘束,就当自己家。” 白芒又点头,顿了下,拉长语气应道:“……噢。” 丁景凯走了,王阿姨也出门了,说是出去买菜。 白芒关上门,修长身子往柔软的床上一躺,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眸光转了转,终于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 她这间卧室,之前应该是闲置的储物间。丁景凯让阿姨打扫整理得还算干净,只不过打扫得不彻底,还留着一些闲置物品。 不过,她本来也是小住一阵,没必要让人搬来搬去。 床单被套是新洗过的,留有淡淡的皂香。 很妥帖,舒服。 懒懒地躺在床上,白芒捋了捋丁景凯的家庭情况。 丁景凯是跟白蕙离婚后才来到宁州闯荡,然后就在宁州成立一个新家庭,前面他说的方阿姨,就是丁景凯在宁州娶的老婆。比起跟他和白蕙只经营了两年婚姻,丁景凯和方女士更像真正的老夫老妻,携手了十多年。 白芒也没见过方女士,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儿,什么性格脾气。 只听丁景凯嘴上提过,好像叫什么方玉环。 此外,丁景凯还有一对儿女。 方子欣和丁龙泽。 一个亲生,一个不亲生,两人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方子欣二十已经上了大学,丁龙泽十五,今年还在读中学。 方子欣是方玉环带过来的女儿,比她大一岁。 - 白芒有一个很好的优点,只要躺在床上,很容易睡着。卧室开着舒适的空调,她眼睛一闭,不到一分钟就睡去了,等醒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手机时间显示,下午一点半。 客厅外面各类声音响动,还有人和人的对话,都是女孩声音。声音清脆,透着女孩子气,像是拨算盘般,扒拉扒拉的。 “欣子啊,你真的要跟谢思邈分手啊?” “分分分,不分能怎么办,留着膈应人啊。” “……他怎么你了?” “煞笔!”跟着一道极其不爽的哼气声。 “到底怎么了?” “这次回来路上,他不知道脑抽还是犯贱主动跟我聊起何荔嘉,还跟我说何荔嘉很漂亮,长在他的审美上……他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女的就是何荔嘉,还故意恶心我,这不是喂我吃屎还问我热乎的屎香不香好不好吃么!” “你这个比方……” “难道不是么?男人就是狗,最爱吃地上的屎!” “……他可能也是过一下嘴瘾啦。” “那他就是犯嘴贱!贱男人就是嘴贱!”更不留情的话,像是一把把小刀子扎下来,带着一份犀利的骄傲和不屑。 说话的人,应该就是方子欣,方玉环带过来的女儿。 不过,这何荔嘉怎么有名吗?这是白芒下意识脑海里困惑的问题。她见过何荔嘉两次,一次校园垃圾街烧烤摊上,一次就是昨天的电影院里。 如果不是重名,何荔嘉就是她看到的那个女孩吧? 如果是,的确是一个美女。 白芒下床了,洗了一把脸。 不带犹豫,她低了低头,伸手推开了卧室的门。 哐当。 门开了—— 她住一楼,一楼卧室的门,正对着大客厅。客厅里,盘坐两个女孩,一个胖,一个瘦。 白芒不知道哪个是方子欣,胖的,还是瘦的? 前面说话的女孩肝火旺盛,她猜测应该是瘦的这个吧。 同样。 卧室走出来一个又白又土的美人,外面客人的两人也双双抬起头,一动不动地望向卧室里出来的白芒。 胖女孩不停眨巴眼睛,看起来更为震惊。 随即瘦的站了起来,身上套着松垮没型的短袖短裤,走向白芒。 坐着皮沙发上更为显目的胖女孩,一身夸张的端庄的碎花连衣裙,像是一只巨型蝴蝶停歇在这间客厅,胖脸蛋红扑扑,不停眨巴浓密生动的大眼睛。 王阿姨从餐厅颠着步子跑过来,冲白芒和方子欣尴尬地抿嘴巴。 “欣子啊,这就是白芒。”王阿姨先朝方子欣介绍。 顿了顿,她对白芒说:“真是凑了巧,欣欣也今天大学放假,提早了一天回来。” “你好,方子欣。”瘦条女孩已经朝卧室这边走来,站立在白芒面前,上下扫了对方一眼,默了片刻,伸出手,目光骄傲但也明净,开口说:“回来路上,爸就跟我说起了你……欢迎你来我家玩啊。” 欢迎来到我家玩啊。 方子欣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展现领地意识。 白芒站着,安静,没一点反应。 对方子欣来说,她的确是一个外侵者,还是一个敏感强势的外侵者。 白芒自然也知道知道这一点的,在推开门之前,她用几秒时间,琢磨自己要以什么样子呆在这个家。 方子欣性格直接干脆,丁景凯不太管家,那么方子欣性格可能跟妈妈方玉环相似。 那个跟她同父异母的未成年少年忽略不计。 她最好还是要表现老实一点。 “你好……”白芒完全收敛住了自己身上的嚣张和锋芒,目光低了低头,落在方子欣主动伸出来的手,犹豫几秒,握了上去。 这份忐忑,让方子欣眼里立刻多了一份友好。但,又藏了藏。 “打扰你们了。”白芒小声道,没有任何刺耳的话,甚至整个人收着有着难以言说的拘束,带着紧张和不自然。 加上声音清晰轻软,神情老实乖巧,就像是一个软糯的……社恐。 “我叫白芒……颜色的白,芒果的芒。” 本以为的剑拔弩张,顿时烟消云散。 方子欣昨晚就接到爸爸丁景凯电话,跟她交代这个暑假家里要多一个人,今天她才从学校赶回来。心理上,方子欣并不排斥外来人到自己家,只是对方是丁龙泽同父异母的姐姐,丁景凯的亲生女儿。 感受就不一样了。 何况,感情不是理性可以解决。 丁景凯不是方子欣亲生父亲,但方子欣记事起丁景凯就成为她父亲。 有些事,事实是事实,想法也是真的想法。 在她没见到白芒前,她对白芒有一万种不好的猜测,但此时此刻,一万种不好的猜测只变成具体的感受: 真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子啊。 除了好看,人看起来还挺不错,礼貌胆怯。 就是土里土气,白白浪费了脸和身材。 不过也难怪,小县城来的人儿啊。 比起自己在这个家享受富裕优越的物质条件,她在小城和妈妈相依为命的生活一定比较窘迫。 所以初来乍到,才这般谨小慎微。 “不打扰,一点也不打扰呢。”方子欣爽利道,一下子流露出自己昔日大姐大的气度来,“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不管在这个家,还是在外面。” 排斥已经变成微妙的接受。 女孩子的感觉是相互的。白芒对方子欣的感受也不错的,微微扬起嘴巴,露出一个更加腼腆的笑容。 真是一个好乖乖。方子欣拍了下白芒脑袋,揉乱对方土里土气的发型。 乖乖。 白芒更想拍方子欣脑袋,告诉方子欣,前面那些骂话,她听得很神清气爽。 第6章 第一记夏风 方子欣拉着白芒坐了下来。 王阿姨笑容满脸,擦了下围裙,插话进来问她们:“你们想吃什么呀,我去做……前面你们一个刚回来聊天一个又在睡觉,我就只准备了甜品,要不先给你们端来?” 方子欣:“甜品端来,饭就不用做了。我带白芒出去吃,转一转。” 王阿姨:“那也好。” …… 三份甜品端上来,燕窝炖木瓜。 白芒拿到的时候,用勺子舀了一下碗里的水润银白的燕窝丝,认真地看了一眼。 “这是燕窝。”方子欣说,没有看不起白芒,就是单纯告诉白芒。 “嗯。”白芒点了下头。 “对了,忘了给你们介绍。”方子欣放下燕窝木瓜粥,一只手按在白芒削瘦的肩上,另一只手揽住胖女孩,像是大爷似的给她们相互介绍起来:“白芒,小地方来的妹妹,今年十九岁,就比我小一岁。小一岁也是妹,她来这个家了,里外我都罩着。” “嘿嘿,你好啊妹妹。”胖女孩介绍自己道,口吻清爽,“我叫王伊萌,她们都管我叫大萌。” “伊萌。”白芒叫了一下对方名字,夸赞一句,“很好听的名字。” “是的,我妈没把我养胖之前,一直觉得我会长成大美女。”王伊萌开朗道,眉眼弯弯,里头全是晶莹的光。 哈哈。方子欣笑咧咧,立马无情吐槽王伊萌妈妈是一个饲养员。 白芒低眉顺眼,嘴巴也不自觉翘了翘。 …… 三女孩一块出门,打车去市中心。 宁州比起大都市澜市,新城建筑同样辉煌大气,但老城还是留下了浓厚古雅的古城风格。 老城湖边,白芒跟着方子欣吃了一顿日料。 吃完,方子欣剔牙,吐槽没吃过那么粘牙的鳗鱼饭。 “今天没有预约,只能带你随便吃点,下次带你去鳟上吃。”方子欣开口道,她说话极其随便,听着像是胡诌。 “鳟上?”白芒问。 王依萌把最后一个手握沾了酱油芥末塞进嘴里,龇牙咧嘴说:“一家人均三千的日料店,咱们宁市日料届的爱马仕!” 白芒哦了哦,眼神流露出了一丝震惊。吃一顿饭,要花掉三千块,对不是身处富二代的圈子的人,听起来是有些夸张。 “吃一顿饭需要那么贵的钱吗?”白芒支声问。 “还有更贵呢,你没见过。”方子欣瞧瞧白芒,褪色的短袖牛仔短裤,如果不是人美身材好,这种衣服穿在身上简直是大型灾难穷酸现场。 不过还真应了一句,人美披麻袋都好看。 “回头,你跟老丁那里骗一张卡,我带你消费买衣服。”方子欣又打开一个话题,洋腔洋调。 嗯。王依萌点点头,也看不下白芒这一身,真糟蹋身材和颜值啊。 白芒看到她们眼里的嫌弃和可惜,“敏感”地低了低头,看起来就是一个拙口钝腮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孩。 方子欣重重叹气,她一向大大咧咧,但是粗神经如此的她,都看出了白芒表现出来的自卑和不安。 对比自己一身大牌,方子欣恨不得自己LV印花的短裤扒拉下来,直接送给白芒套上。 做人做事都要撑场面,没有大牌撑着,那些宁市的势利眼们都要把她钉在墙上,穷酸两字直接刻在她脑门上。 “回头我也帮你跟老丁要钱。”方子欣补充道。 白芒默然不语。 方子欣倒言真情实。 白芒嗯了声,轻顿了下,朝方子欣道谢:“谢谢你,欣子。” 眸光隐着笑,仍光**人。 方子欣微微发愣—— 随即眉头一横,纠正道:“你得叫我欣子姐。” 白芒迟疑两秒,改口:“……欣子姐。” 如果前面只是微妙的接纳,因为这声欣子姐,方子欣觉得白芒就是自己要保护好、要罩着的人。 “对了,欣子,下周的那个比赛,你真要去啊?”王伊萌出声问方子欣。 方子欣拿起手机,眼睛多了一点烦躁,不服气说:“去啊,干嘛不去,我又不怕。” 王依萌不多说了。 明明,提到这个比赛方子欣就露出了明显的反感情绪。 白芒也好奇是什么事,什么比赛,方子欣会赌气说自己不怕这样的话。 - 洗手间,白芒和王依萌一块去,王依萌把比赛的事跟她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其实不能说比赛,只是一个活动,比赛只是王依萌和方子欣口头上反感这个活动,才将这种活动说成比赛。 实则,就是宁市的名媛会搞出来的攀比孩子的非官方活动。 宁媛会是什么,宁市有钱的贵太太之间的一个组织,非官方,但也有组织有身份。 宁媛会定期举办活动,有时候是有益身心的公益活动,有时候却是攀比成风的烦人项目。前面丁景凯说方玉环参加的妇女活动,应该就是宁媛会组织的活动。 这个宁媛会,方玉环去年才有资格加入,申请两年,送礼又拉人情,才正式成为里面一位代表新钱人士的妇女会员; 初来乍到,总要磨合。 方玉环难以摆脱新钱人士的显摆气质,外加性格本来粗糙直接,即使加入组织在里面也挺边缘化的,偏偏方玉环又具备新钱人士“力争上游不甘示弱”的奋斗精神,无意间得罪了不少太太。 连带女儿方子欣跟着倒霉,成为了宁媛会里那些妇女们攀比炫耀的垫脚石。 谁让方子欣,读书读书不行,才艺才艺也没啥。 唯一能拿出手就是吐得一首好槽。 “如果有吐槽骂人比赛就好了,欣子肯定没问题。”王依萌摇摇头,认命说,“讲真,欣子也没什么好争的,就是何荔嘉在里面大出风头,她死心眼不认输,每次都被那些贵妇揶揄嘲笑,说起来是鼓励她,其实就是看不起她。” 王依萌说得明白,也是一个看得明白的人,的确也是方子欣多年的朋友。 “玉环阿姨也是,好好闷声发大财不好么,非要争风头。” “所以说,人有钱之后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有钱了以后脑子容易出问题。” “……” 白芒突然觉得王依萌吐槽技能也挺高的。 “要不,你帮忙劝劝欣子?” 她? 白芒看向王依萌,眼皮忍不住一抬,眼底神色仿佛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劝方子欣放弃吗? “算了,如果能劝得听,方子欣也不是方子欣了。” 立在盥洗台前,王依萌拍了两下自己胖脸。 白芒思忖之际,手机铃声响起,她从破旧的牛仔短裤拿出一个红米手机。 只见手机屏幕,显示一个未知号码,号码归属地宁市。 白芒不知道是不是骚扰电话,接通,不等反应,一道中气十足的妇女嗓子几乎冲破她耳膜。 “白芒啊……我玉环啊你方阿姨。” 方玉环! “方阿姨好。”白芒连忙问好。 “我打电话到家里,王阿姨说你和欣子在外面玩,真的很sorry喔,我今天在外面做好事,赶不回来,对不住啊。阿姨问你啊,这样这个号可以加你微信么,阿姨加你微信,给你转点钱过来,你和欣子好好逛逛街美美容,捯饬得漂漂的。阿姨后天才能回来,sorry噢。” “没……事。” 事情一口气说完,电话挂上了。 白芒还没好好体会这热情洋溢又抱歉万分的话术,方玉环已经在微信添加她。 白芒通过。 方玉环头像是可爱的胖版杨贵妃Q版画像,朋友圈一天发三四条那种。 下一秒。 方玉环发来一笔转账,显示金额8888; 白芒手一抖,没立马收下。 方玉环发来一条语音,仍是带点宁州的口音,但蹦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气儿。 “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红包,你不收就是跟阿姨过不去。” 这是让人好为难的话。 白芒手肘被王依萌温柔地一推。 “收下吧……你不收方阿姨会觉得你看不上她。”王依萌朝她说,大眼睛闪烁两下,十分真诚。 有钱人的确不太一样啊。 白芒收下了钱,低垂着一个“木讷又漂亮”脑袋,慢慢打字回复方玉环:谢谢方阿姨。 方玉环回她一个表情包,一个春风和阳光都祝福她每天快乐的表情包。 白芒看着闪烁跳动的祝福表情包,心里突然有点后悔…… 后悔没有早点过来投奔丁景凯。 是吧。 超后悔! 第7章 第一记夏风 白芒和王依萌从洗手间回来,日式的榻榻米上,方子欣盘腿而坐,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眼底写了一点鄙视。 方子欣有何荔嘉的微信号,可以每天看到何荔嘉每天发的朋友圈。一直以来,何荔嘉的朋友圈都是高不可攀的风格,这两天倒是很不一样。 有一种失恋的怨妇味。 “你们帮我品品这句话啊,想想也是真遗憾……”方子欣抬头道,砸吧两声。 王依萌:“说完啦?” “嗯,完啦。” “品不出。”王依萌摇摇头,坐下来,语调极慢道,“不过这种看不明白的话,八成是失恋了。” “失恋了?何荔嘉也能失恋啊!”方子欣一脸难以置信,却露出一点幸灾乐祸来。 左腿放到了右腿上,摇了摇。 - 方子欣口中的何荔嘉是她见过的那位吗? 白芒脱掉鞋,走上榻榻米坐下来,双腿合并,随意往塌上一屈,白皙小腿线条流畅又修长。 方子欣的眼睛像极了臭男人,不停瞥瞟白芒的美腿。 转移视线。 又瞅上。 假装只是欣赏无暇的目光。 日料包间环境高雅,每一处都透着亲和舒适之感。 “何荔嘉在澜市读大学?”白芒兀然,出声问。 “是啊。” “鹅蛋偏瓜子脸,直发?”白芒又问。 “好像是吧。” “澜市理工大学外国语系的。” “对啊。” 那就是同一个人了。 “我知道她……”白芒温声道,睫毛掀起来。 王依萌和方子欣不为所动,一点也不为白芒这句话感到惊讶。 “你们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何荔嘉吗?”白芒忍不住发问,微扬着眉头。 “不好奇啊,很多人都知道何荔嘉。”王依萌朝她露出一个笑。 方子欣面无表情点头,是的。这是一个事实,虽然她不想承认。 为什么? 方子欣唉声,丢过手机,给白芒看了何荔嘉的微博。好家伙,粉丝一百六十万。 “何荔嘉是澜市理工的女神……也是我前男友谢思邈好多年女神了。”方子欣从鼻子发出一道哼,冷酸冷酸的。 原来何荔嘉不是普通美女。 - 王依萌说起了何荔嘉如何凭借几张出圈的照片在高校里走红。因为红了,何荔嘉的人设也出来了,家世好,理工女神,性格特立独行,外加她明确表示不会进娱乐圈,一点也不在意名气。 总之,女孩长得漂亮容易,但何荔嘉这种营造出来的长得漂亮还活得漂亮,就很不容易了。 “何荔嘉不是好人。”方子欣还是坚持观点,即使酸成柠檬,仍不服气冒出这样一句。 她说何荔嘉不是好人时,王依萌神情窘迫,像是一只丧气的大橘猫。 像何荔嘉这样女孩,的确太优秀了,方子欣这样表达厌恶,有时候不会得到理解,反而容易被误解是酸和嫉妒。 本来何荔嘉粉丝里,除了男粉,女粉更多。 “……我也不喜欢她。”白芒接了方子欣的话,声音清软。 方子欣没注意听,以为白芒只是附和自己。 白芒摇了一下头,不是的。 就在这时,王依萌盯着手机看了会,眼睛一眯,发出魔性十足的嘿嘿笑声。 “何荔嘉真被分了!她被……江川尧给甩了。”大萌抬起头,说到她刚刚在八卦群看到的消息。 这个世界,真几把小。 江川尧,原来也是宁州人。 还是大萌的高中校友。 整个下午,白芒托着下巴,懒散又乖巧地靠在榻榻米,偶尔歪过脑袋吸一口冰饮,然后继续听着大萌和方子欣说起宁州高中之间的一些风云和八卦。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八卦的地方就有话题人物。 江川尧曾居宁市高中八卦圈的中心。 江川尧和大萌都是宁市第九高中,大萌高一,江川尧高三,隔了两届,却不影响大萌对江川尧的了解。 大萌说,她们九高那几届校友女生之间流传这样一句话:九高有三宝,顾言锡的唇,邹瑞泽的腰,和江川尧的腿。 啧。 白芒读的是云城县里唯一的一所高中,她也算云城县的一个小小传说。只不过大家只传说她人美学习成绩好。 没有什么唇啊腰啊腿的。 果然乡下孩子和城里孩子还是有很大区别。她在澜市谈的短暂恋爱已让她领教到大有不同。 城里花样就是多。 白芒弓着身体,双肘抵在木质方桌,已经很没有形象可言。包间内冷风丝丝的空调口冒出来,外面阳光清透落在街上的每一张面孔。 王依萌继续说,九高的三宝,比起顾言锡和江川尧,她最喜欢的还是邹瑞泽。 他们三个,只有邹瑞泽没有谈过女朋友。 “你这是粉丝滤镜,人都早上大学了,估计早被睡一轮了。”方子欣无情道,戳破大萌的幻想。 方子欣和王依萌不是一个高中,跟九高男神的距离也比较远,因为跟王依萌关系好,这三个人,她没见过也听过他们的无数事了。 尤其邹瑞泽,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邹瑞泽不一样的!”大萌气胖躯一震,气急道。 “他们三个……谁最帅?”白芒探了一下脑袋,乖巧漂亮的脸上也多了一点好奇。 “各花入各眼……等下,我给你们看看啊。” 大萌找出一张照片,快速拉了一个小群,分享了一张经典绝照。 三个男生一起打球的照片,照片应该被人分享无数次,滤镜一层又一层加上去,加上三个男生都是高大帅气,白芒浅看一眼。 的确像是大萌说的这般,有些绝。 镜头是抓拍的,背景是校园夕阳下的篮球场,夏日晚霞弥漫半空,教学楼空旷寂静,照片里的人却给人一种残阳热血的感动。 大萌一一告诉白芒,这张照片里谁是邹瑞泽,谁是顾言锡,以及江川尧。 照片里,顾言锡一张泛红的俊脸直怼着镜头,他的身后,邹瑞泽应该是打球热上头了,直接掠起T恤擦汗,照片里清晰可见肌肉线条流畅的精窄腰身。 最后,背景自动虚化,江川尧最为模糊,但也最逼人眼球。 即使脸被虚化了,那一跃的身姿,那长腿,就足够了。 难怪,宁市九高的女孩流传这样的话。 九高有三宝,顾言锡的唇,邹瑞泽的腰,和江川尧的腿。 第8章 第一记夏风 这张被抓拍的照片,表现的动态感帅气,充满了年轻的荷尔蒙。少年的气息,冒汗的肌肤,像是泛着柔和光亮的白,又晕出了柔意的红。 的确令人喜欢。白芒作为一条颜狗,客观评价。 照片不错。 里面的人,不错。 江川尧的腿,很不错。 如果她没见过江川尧的本人,估计也觉得照片仅仅只是照骗。 谁让她那么倒霉,在澜市的东南商场影城,不仅见了江川尧本人,还感受江川尧的本性。 那人……可是坏得很。 大萌接着说: 顾言锡和江川尧都是异性缘很好的人,但两人也不一样,顾言锡是那种极致完美的男朋友类型,江川尧不是。两人的不同也取决于分手后女孩对他们的态度。 顾言锡每一任前女友对顾言锡的评价都极好,即使他就是一只采蜜的花蝴蝶。 江川尧不是,每次分手前女友恨不得杀了他的心都有,明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实际损害她们的事,反正,口碑不好。 即使这样,对江川尧趋之若鹜的女孩还蛮多。 “为什么呢?” 可能是越坏越有魅力,越招人喜欢吧。 额? 白芒和方子欣都露出不解的眼神。 “……懂吗?”大萌挤了下眼,简单地描述说,“就是那种感觉,坏到心坎里,又气又爱的感觉。” 方子欣摇头,不懂。 白芒也摇头,不太懂。 江川尧这种,她只会气,她也只想打他一顿,除此没有其他想法。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低下头,乖乖地吸了一口冷饮。 “算了,我也不是江川尧这种口味,我喜欢的是邹瑞泽,他真是各方面特好,除了——” “除了什么?”白芒问。 方子欣高冷地捏着杯子,转过头,没脸听。 “除了眼里没有我——”大萌只露牙不见眼地大笑起来,然后自己都受不了,拍打桌子,狂乐不已。 哈~ 白芒咳了一声,直到感觉肩膀一重,大萌已经将大半个自己靠在她后背,挠痒痒似的将她整个人圈住。 “嘿嘿,嘿嘿嘿嘿嘿……” “煞——笔!”方子欣嫌弃极了。 白芒倒很好奇那位谢思邈。 方子欣撇了下脸,言简意赅:“一条狗而已,没什么好讨论的。” 咳~ 日料店出来,白芒又是在王依萌这里知道,方子欣也不是无缘无故讨厌何荔嘉,而是何荔嘉初高中时期很欺负女孩子,尤其是那些长得不好看学习不好的女孩。 “霸凌?” 大萌低了低头,没了前面朝气样儿,恹恹道:“你说把人拉到厕所脱裤子拍照算么?” 白芒:…… “算。”白芒拉上大萌软乎乎的手,出声问她,“大橘猫是不是很可爱?” 王依萌看向她,大眼睛亮晶晶的。 “但一直都存在刻意虐待它们的人。”白芒说,轻软低语,像是夏日最温柔最清凉的风,不经意吹入了人心里去。 “……” “可爱不能成为它的错。” “不是每一次被欺负都有被欺负的理由,错的是施暴的人。” “不需要因此感到不安,难过。” “一时的软弱不代表永远软弱。” 白芒声音淡淡软软,整个人也毫无半点凌厉和锋芒,却给人一种笃定的力量感。 从见面到一起吃饭,分享一个下午的少女八卦,白芒给王依萌的感受是又美又老实,偏偏此时此刻的白芒,流露出了一种正义的温度和气概来。 那感觉仿佛给一个原本……平庸土气的灵魂注入了一分灵气。 “cao!” 一道咒骂声突然灌入白芒耳里。 从日料店出来的方子欣接了一个电话;挂上手机,方子欣气急败坏地跺脚两下,显得十分恼火。 “怎么了?”白芒问了声。语调温轻,无意透了一份镇定。 方子欣控制不住的烦躁,蹙了一下眉头,沉了沉年轻气盛的小方脸,朝着白芒开口:“咱弟出事了。” 咱弟?白芒眉头微微一抽。 谁啊。 是丁龙泽么。 他怎么了? “他……被人给打了!!”方子欣愤愤道。 白芒:……! 第9章 第一记夏风 按血亲性质来算,白芒和丁龙泽的姐弟关系,同丁龙泽和方子欣的一模一样。 前者同父异母,后者同母异父,都有一半至亲至真的血缘联系。 只是…… 白芒还没见过丁龙泽一眼,连照片都没见过…… 所以前面方子欣说咱弟的时候,白芒着实没反应过来。 第一反应是,哪个大怨种? 但,咱弟被打了,这个……事情性质就严重了。 很不一样了。 方子欣忍不了,白芒也忍不了。 - 白芒跟着方子欣和王依萌赶往丁龙泽被人教训的事故现场。 暮色网吧。 “过分,我方子欣的亲弟弟还能被人打了!” “没长眼吗?” “搞七捻三的,贼拉鱼子臭灰蛋!”这两句,是宁市本土脏话。 “……” 方子欣过去的一路上,都在黑脸和愤怒的状态来回切换。一方面气丁龙泽那么辣鸡能被人打了,另一方气打架的那些人不长眼,不知道她方子欣的大名。 在方子欣上大学之前,她可是那一片初高中校区的头号大姐。 “别气了啊,欣子,阿泽脸上也没刻着是你亲弟的记号。”大萌安慰说,柔绵的样儿。 “他已经跟他们说了……”方子欣咬咬牙,道出一个事实。 大萌不说还好,一说方子欣更气了! 如同搬起石头砸她的脚。 丁龙泽也不是真蠢到无可救药,在外被欺负了,自然报出方子欣昔日大姐大的名号……结果不报还好,认怂或许不会被教训,反而叫嚷乱吠的嚣张的样儿太招打。 白芒坐在一旁安静听着,内心已经清晰明净,早猜测丁龙泽就是说了才被打了。 事实,的确像白芒想的这样。 - 出租车里,方子欣生完气,很快琢磨对策,她开始拨打一个个电话—— “喂,大力啊,暮色网吧,你立马带一帮人过来。” “什么,你还在北市?你们大学还没放假啊?你上的什么垃圾学校!” “……白头,在哪儿哪?如果你那边有弟兄,都带来吧。” “你拉在拉屎?要不夹断吧……拉肚子?算了算了,每次有事你都来不了,最指望不上就是你,挂了挂了!” “Hello?Tom?”方子欣中文改英文,生硬问候对方,“whatareyoudoing?” …… 一同坐在出租车后座,比起大萌的处之泰然,白芒真的大受惊讶。 没想到,方子欣还有国际哥们,厉害了! 不过,方子欣这样的性格广结善缘或孽缘都很正常。 “Tom是丁爸爸以前一个业务员,黑大个,帮欣子撑过场,遇到棘手的事,欣子都找他……每次都按出外勤结算劳务费。” 哦,这样啊。白芒了然地点头。 可惜,今天Tom也没有时间,方子欣磕磕绊绊说了几句英文之后,磨了磨后槽牙,然后发音最为准确丢出一句—— “shit!” 方子欣决定单枪匹马到暮色网吧把丁龙泽从对方手里捞回来。 当然白芒和王依萌要跟着她。 方子欣气势赳赳,完全恢复社会一姐的样子,告诉白芒说:“那老板跟我很熟,你到时候别进去,有我和大萌就可以了。” “反正你去了……” 方子欣忍住没说出嫌弃的话来。 白芒这样软乎乎的美人,去了只会拖累她和大萌。 大萌干架能力不行,但身材至少一个顶两个,黑下脸吓吓人还可以。 白芒呢,削瘦白嫩小腰贼细,豆腐美人似的。本来她只要救一个废材丁龙泽,如果跟去,搞不好还要多救一个。 到时候被人像软芒果一样捏在手里,就成了她软肋了。 方子欣学习不好,不代表没脑子;作为曾经的学校一姐,在旷课斗殴课堂偷玩手机方面脑子灵得很。 - 市中心过来半个多小时,出租车穿过一片待开发和开发完毕的城郊区域后,停了下来。 暮色网吧位于城北最次拆迁小区的一条商业主街,街道两侧是枝繁叶茂的宁城市树。 树冠如伞。 这间网吧虽然和教学楼隔了两条街,但距离城北八校的操场很近,不远处可以看到操场升起来的五星红旗。 日头微微下沉,天际有了傍晚霞光,像是从遥远天边开出了大片橙黄色的云花。 鲜红旗帜,鼓鼓瑟瑟。 三人下车。 方子欣不让白芒跟着,带上大萌进了网吧。 网吧朝正街的一面墙,窗玻璃开得很大。 从未拉合的百叶窗,即使隔着宽阔的马路,白芒也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整个网吧没几个人,对准白芒的视线,一个顶着一头烫凌发乱发型的脑袋被死死地按在了电脑桌前,少年扒拉着桌面拳打脚踢,试图从三四个年轻小哥手里挣扎出来。 没用。 挣扎一番,又被老老实实地按住脑袋动弹不得。 方子欣带着大萌走进去,锡纸烫少年立马苦瓜脸似的叫了方子欣一声:“姐……救我。” 丢人。方子欣嫌恶地看了眼丁龙泽,转过头看向窗外。 白芒呢。 那么快就躲起来了? 算了,跑得快至少不蠢。 不像丁龙泽又怂又笨只会给她惹事。 “田老板呢?”方子欣观察了情形,巡视一圈,寻找还算熟悉的田老板。 “这儿,没什么田老板。”他们一个,有脾气地回方子欣话。 “只有詹老板和熊老板,还要认识一下吗?” 这个说话带着气儿的,叫大熊。熊是姓氏,不是外号。 本以为可以叫来可以谈事的人,结果来的是两女孩,一胖一瘦,他们都不需要拿出一点脾气出来。 声音但凡大点,都会显得他们欺负女孩。 - 真是马有失蹄,人有失算。 方子欣这次也是估算错了。 …… 本来这家老板跟方子欣认识,如果没办法将丁龙泽从他们手里捞回来,老板也可以上来帮她拉个偏架,无论如何也输不了人。 只是没想到她上了一年大学回来,田老板就经营不善将网吧转让给其他人了。 现在,这间店老板…… …… 就是把丁龙泽死死按在桌上的年轻小哥。 “这……要卖惨吗?”年轻老板旁的一个小哥眼神搞笑,瞥了两眼过来的两女孩,难以置信地问:“叫了两个囡囡过来,什么意思啊?” 网吧里的人,原来都是自家人,加上老板,六个人,全都是一伙的。 难怪,丁龙泽会被欺负到请家长来解决问题。 要命…… “哥们,先把人放开吧!”方子欣冒了点社会气,“有事说事啊,欺负小孩,算什么男人。” 全场,没人听这个话。 “你是他什么人?”老板问。 方子欣眉头一扬:“我是他姐!” “他姐,你弟啊。他可不能随便放了。”老板小哥道。 方子欣冷眼。 老板还算客气,讲理地交代起来:“你弟先搞坏了我们的晋级赛,还打了我的人。两件事加起来,都没办法轻易算了。” 顿了下。 “我们真不欺负小孩,特意让他叫家长来,要怎么算赔偿……他姐,你能说事吗?” 平淡的口吻,有办事人的态度。 “能,我是他亲姐。”方子欣道,又强调说,“他平时都归我管。” “现在啊,都把女朋友叫姐姐。”另一个小哥突然开口,表情不屑。 “TMD你们少恶心人,快放了我弟!”方子欣控制不住火气,拿出了昔日的大姐气来,“你们也不打听打听,丁龙泽是谁,我方子欣是谁!今天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都退一步,你们把我弟给我放了,我也不追究。” “呵,对不住。人真放不了。”轻轻一笑,直接拒绝了方子欣。 老板拉了张椅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继续说,“把你们叫来,就是要有个解决办法,是掏钱?还是掏钱加道歉?” 方子欣白了白脸。 老板继续道:“掏钱,赔五台电脑钱。道歉,就好好叫声哥,连带你们这几个,真诚一点。” “我呸!”方子欣直接啐了对方一口,“做梦!” 旁边,王依萌已经在身后偷偷拉了方子欣的衣服。别冲动……别冲动啊…… 只是,方子欣这辈子就没收敛过。 老板的社会气,激得方子欣浑身细胞都在叫嚣着各种不服气,她冲动上前,使劲掰扯按压丁龙泽的人。 方子欣一身蛮力,的确比不上这些社会青年,对方人还个个刺头。不过方子欣也是一个难缠的主,一下动手,一下动脚,让他们难以招架。 无奈,上来两个小哥,直接架住了方子欣。 - “姐……”丁龙泽前一秒眼睛还睁着浑圆,充满希望,见方子欣瞬间被制服,顿时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们又看向一起跟过来的胖大个女孩。 王依萌从头到尾都没存在感,被注意到了,才不得不开口说:“……我就是陪着过来的。” 比嘴巴更自觉是她的腿,已经往旁边站了站。 “可不可以……我跟你们道歉啊?”半晌,大萌想了个办法,弱势协商。 他们连方子欣都不理,更不会理她了。 老板从桌上拿起一个写着社会青年手机壳的手机,打开人脸解锁,一只手扒拉丁龙泽被按在桌上的小白脸。 晃了晃。 手机解锁。 “丁龙泽……这位老丁就是家长对吧,前面还骗我们,叫来一位可以解决问题的,一个脾气臭德性,能解决鬼问题啊。”老板扯着烟嗓说,同时修长的手握住手机,直接拨了老丁号码。 “别打——”几乎从而冲口而出。 “不要打!” 两个脾气一样的姐弟,现在反应倒很一致,都无法接受这个电话打到老丁那边。 不管丁龙泽还是方子欣,都抗拒到不行。 这反应就对了…… 号码,仍拨了过去。 嘟嘟,嘟嘟—— 呜呜! 丁龙泽认命地闭上眼,他今天逃学来网吧斗殴如果被老丁知道,下场可能比现在还惨。 “挂掉……快挂掉!我赔钱,我道歉……”丁龙泽立马认怂了。 “等下。” 措手不及间,一道掷地有声的清冽女声,从网吧门口传来。 第10章 第一记夏风 等下? 众人抬了抬目光。 又来一个女的? 一双双眼不明所以,倒闪过一丝明明白白的惊艳。 这是耍赖不行,上美人计了? 白芒明明晃晃地从外面进来,直至来到这群人面前,虽然她有一张漂亮的脸,整体还略显萧条。 主要她肩膀平整削瘦,人又白净,几十块的条纹的短袖穿在她身上。 给人感觉,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 白芒走进来,护崽的方子欣已经朝她喊起来:“白芒,你别管……你出去!快出去!” 白芒无动于衷,毫无畏惧地走到老板小哥面前,她笔挺站着,目光朝下一瞥。 完全接住了老板小哥打量的目光。 “呵。” 一道轻呵声,从后传来,带着轻蔑的笑意。 白芒不予理会,她直接扒拉一张电竞椅,淡定又从容地坐了下来。 “条件都没好好谈,就叫绕着叫家长,你们是老师么?”轻飘飘一句,夹带不屑的嘲讽,直接丢了过去。 这个气势。 比前面那位社里社气的欣姐,厉害多了。 “你是谁?” “我是她们的朋友。”白芒道,她以朋友自居,简单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而后,她从口袋里一掏,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扬着清澈黑亮的眼,嘴角却微微下沉道:“可以谈了。” “录音什么意思?”身后的大熊提出质问,十分不友好。 白芒轻轻抬了下头:“提前录个音,必要的时候可以做证词。” 啧啧,这架势,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不止网吧的这伙人惊讶,方子欣也震惊白芒居然胆子那么大,面对那么一帮人,说话都不带一点喘。 突然另一个小哥伸手,要从白芒手里夺过手机。 白芒眼睛一抬。 老板已经制止了该行为。 “本来人多,还不让录音,传出去都丢人。” “你……” 白芒换了面色,一板一眼地朝老板说:“我们也是学生,都没有多少钱,我这里有八千,可以加个微信转给你。” 老板小哥瞧了瞧她,顿了下,对大熊道,“你加她。” 大熊就是那个脾气最爆的。 两人微信一加,白芒也没有任何转折,故意拖延时间什么的,直接把八千微信转了过去。 前面的录音,刚好可以为这次谈判佐证。 不是任何敲诈勒索。 大熊很满意。 哎,她的姑奶奶! 真把钱转过去了……! 方子欣肚子一抽一抽,气到不行,她本以为白芒进来是送人头,没想到直接来送钱。 气死她了! 如果她愿意给钱,她早给了啊! 干嘛还要逞能…… 算了,芒儿能这样镇定也不错了。 “好,你们可以放人了。”白芒开口道,微微敛目。 “剩下呢。”老板问,“什么时候给?” “剩下的我们……”白芒忽地咬了一下唇,话音未落间—— “你们在干什么!”进来两个制服警察,快速冲进网吧来。 “警察叔叔!”第一个发声的是,方子欣。 然后是,大萌。 看到进来的真的是两个警察大叔,丁泽龙都开始大喊大叫,他突然被他们放开,整个人像是拉长的弹簧,快速弹到警察面前,诉说起了冤情。 他几乎扒拉着为首的警察叔叔 “呜呜,他们欺负我……” 欺负什么? 白芒早已经站了起来,身子一转,手指一弹,站在警察旁边指控起了这一群人。 她也只有一句话—— “他们敲诈我们。 欺负可不算事,敲诈才是。 老板小哥眯了眯眼,忍不住剐了一眼这个瞬间变脸的漂亮美妞,心里不妙,只觉得中计了。 但,现在不仅人赃俱获,还有前一秒她加大熊的微信转账的记录。 “有录音!” 叫大熊的人想到前面有录音,指着白芒,对警察开口:“她前面录音了,这钱是她替朋友赔偿我们的损失。” 白芒打开手机,的确有一段录音,打开。 响起来的却是“学习强国”APP里一段摘录下来的法治热点。 字正腔圆的学习强国文字朗读腔音,流畅如水般响在了傍晚昏暗的网吧空间。 “法安天下,德润人心。学习建设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厉行法治的坚定意志,奉法强国的雄才大略……” 众人:…… 包括警察也是:…… - 警察来了,事情倒很好解决,丁龙泽起冲突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五个人原是一个战队,今天在暮色网吧打一场关键的晋级赛。丁龙泽在旁边看,因为人傻嘴贱,影响了他们的赛局。本来输了比赛,他们就极不爽窝火,结果还是被一个莫名又嚣张的路人甲搅输了比赛,是个人都很生气。 他们也是费了好多钱好多精力走到这一局。 本来丁龙泽好好认怂道歉也不至于闹成现在,偏偏丁龙泽还嘴贱说对方技术差,两人才闹起来,直至动了手。 “尧哥……”老板已经站在一旁去打电话了,像是找人商量解决办法。 打完了这一通电话,他态度改变,还真软下来。似乎跟警察来了也没太大关系。 他不仅放了丁泽龙和白芒。 前面白芒转给大熊的钱,也全数退了回来。 “不小心碰坏的电脑怎么办?还需要赔偿五台电脑钱吗?”一句正常不过的询问,白芒用词却很刻意,不小心碰坏,多赔偿五台。 “不用不用,一台电脑都不用你们赔……本来也是开门做生意,有一些损坏很正常。”老板态度轻轻一转,简直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对不起啊。”白芒也道歉。 方子欣智商也突然上线,也连忙道歉起来,同时,她按住丁龙泽的脑袋,重重地踢了他两下。 丁龙泽也不情不愿道歉:“对不起……” 既然双方能和谐解决,警察大叔也不乐意多写一份材料。 “行了,早点回去吧。”其中一警察,转过头,特意对丁龙泽交代一句,“你给我注意点,别再惹事了,知道伐?” 这口气,都不像是第一次见丁龙泽。 丁龙泽忙不迭扯了一个乖巧的笑。 - 傍晚五点半,白芒走出了网吧。 遥遥的视线里。 流云奔涌,淡橙色的晚霞像是巨幅的油画,夸张而绚丽地铺展天际; 穿过操场袭来的第一卷夏风,像是少年的拳头,有着猝不及防的猛烈。 丁龙泽顶着乱糟糟脑袋,眨着不安的眼神,朝着白芒看了看,样子很是别扭。 白芒可一点也不别扭,她轻轻歪过头,嘴巴愉快一扬,随即,冒出三个字。 “……叫姐姐。” 就在这时,方子欣勾上白芒和丁龙泽的肩膀,双腿一曲,身体跃起。 “走嘞!” 白芒只觉得肩膀一沉,好歹也承受住了。 幸好……不是王依萌。 第11章 第一记夏风 眼光也许有偏见,但命运无偏见。 我们都是站在太阳底下,暖洋洋,或火辣辣。 - 回来路上,白芒简单交代报警的过程,她也没说有孩子在网吧受到霸凌,就说有人蓄意闹事敲诈勒索。 “芒呀,你前面说的那几句,就很厉害啊。”方子欣回想白芒前面在网吧的那两下演技,总觉得跟现在的白芒不是同个人。 “演的。”白芒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知道。”方子欣勾上白芒的肩。 顿了顿—— “那也不错的,至少能演出来,不像有些人,第一时间就怂了。”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怂蛋!” 大萌撇撇嘴,倒不觉得自己真的差劲,至少她会认怂。不管剧里还是小说里,出事的都是英雄,而不是怂蛋。 …… “说说,你以前在你那个县城读书,是不是也混过啊?说说呗?”方子欣挨着白芒,睫毛一翘,好奇发问。 白芒看到方子欣眼里闪过的一簇明显的兴奋,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一丘之貉。 “没……没有。”白芒否认,说的实话,“……那边,没什么人带我混。” “我带你混啊。”方子欣小爷似地轻轻托着她下巴,欣赏地瞧瞧她,仿佛传销头子找到成员,她向她保证所:“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很快你不说在整个宁城,在咱们城北,咱们这一片人都能知道你的名字。” 口气真满。 丁龙泽和王依萌都自发看向窗外,没脸听这大话。 白芒面上却由衷地冒出一丝天真和乐观,点头答应:“……好。” 方子欣很满意这样的白芒,又美又乖,像是古代的宠妃坐在她的旁边,给了她极大满足感。 方子欣的臭德行如何,大萌和丁龙泽是很了解,只不过两人对白芒不了解,哼哼两声,也没有什么话讲。 不吭声,不代表心底没有一点想法。 王依萌心里想:经过半天的认识,她觉得白芒比欣子更像大姐……不是大姐,是大佬。但她没有证据,所以不吭声。 比起大萌还在心里琢磨和判断,丁龙泽心里更多是忧伤。 ……本来那个家有方子欣这个泼姐管自己,已经很令人烦躁了,现在好了,又来一个。 - 出租车停在宁北的绿城玫瑰园的南北,四人一起下车。 原来大萌和方子欣都住这个小区,只不过一个靠近南门,一个挨着北门。 白芒就在这个丁家住了下来。 …… 刚刚热起来的初夏,日日都是艳阳炫耀。 “芒啊……你今年是不是也刚高考结束?” “嗯……” 第二天一早,王阿姨准备了宁州特色的早餐,发糕馒头,虾饺包子。 还有两碟海鲜酱菜,搭配清淡的白粥,清口鲜美。 丁家,餐厅。 一张偌大豪华气派美式圆桌,白芒,方子欣,丁龙泽,三个不同姓氏的姐弟在餐厅在窗口的方向坐着,不自觉地挨在一块。 对面则丁景凯一人独坐,相对孤单。 三人有一句没一搭地聊着。 丁景凯沉默地听着。 听他们仨聊到今年高考,丁景凯心里自然又抱歉了,作为父亲他各种操心方子欣和丁龙泽的学习,结果操心出两个不学无术的儿女。 对白芒的学习几乎是一无所知。 女儿刚过来,他也没仔细问起对她至关重要的高考。 更不知道考得如何。 “感觉自己考得怎么样?”丁景凯插话问,冷不丁。 白芒抬头,礼貌说:“一般吧,成绩还没出来。” 一般。 是针对她平时的发挥而言。 话里透着的一点点礼貌,更是恰好匹配她和丁景凯还没有建立的父女亲情。 “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啊?应该快了吧。”丁龙泽搭腔,吧唧吧唧地咬着大肉包。 方子欣想起到地说:“……应该就是这几天吧。” 不过她上了大学,就把高考这件事忘光了。 丁景凯又问:“平时读书怎么样?” 作为一个企业家,丁景凯是一个非常有教育理念的人,只是不管丁欣欣还是丁龙泽,都是学习吊车尾的人。他关心白芒是应该的。 只是他的每一句询问,都不太像父女了。 白芒想了想,不管口吻和模样都有一丝很难:“也是……一般吧。” 白芒这样一说,丁景凯就明白了,白芒的学习肯定不会很好。 “没关系,现在多少分都有大学读。”方子欣安慰道。 “是的,有的读就好。”丁龙泽也道。 丁景凯脸色瞬间不太好,却不好当着白芒面责备不上进的丁龙泽。 丁龙泽却说上瘾了,打趣方子欣,毫不留情:“我姐去年好像就三百来分,都有大学要她。” 是吗? 什么大学?白芒还不知道方子欣在哪儿上大学。 “我的大学在澜市的东南大学园区,跟澜大很近的。”方子欣歪过头,凑白芒极近,眼睛全是亮晶晶的自信。 “那……不错啊。” 白芒前阵子呆在东南大学城,对东南大学城也有些了解。 距离澜大最近是澜市财经大学。 “如果你上三百分,就可以填报我那个大学,我爸认识一个填报志愿的专家,能做到用最少的分上最好的大学。”方子欣说嗨了,话音落下,还挑下眉。 白芒眨巴眼睛,却有点不懂了。财经大学至少也要六百分以上,三百分是怎么做到的。 方子欣却一副不可言说的样子,直勾勾地瞧着白芒。 白芒原先白皙脸蛋多了一点绯红,眼眸微垂,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而感到难以接受。 方子欣拍拍白芒瘦弱的肩膀,毫无顾忌地冲丁景凯说:“你自己亲生的女儿,总给安排安排吧。” 丁景凯也瞪了眼方子欣,顿了顿,语调温和对白芒说:“你如果喜欢在澜市读书,第一志愿就填报欣欣的学校,两人一起上学也不错。” 虽然,丁景凯也知道那学校一般,从名字就听不出任何好的地方。 但那学校的确有一点不错—— 就是跟澜大理工在一个大学园区。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与好的靠近一点,总是好的。 “你预估一下,有三百五以上么?如果有,专业更好选一点。”丁景凯说得很委婉,不想给白芒一点压力。 白芒还真预估了一下,开口:“……那应该有的。” “哇塞,很厉害啊!”方子欣拍打白芒肩膀,“比我多五十分。” 丁龙泽给了方子欣一个嫌弃眼神:“谁跟你一样。” 方子欣一点也不谦让:“总比有人三百分都考不起。” 丁龙泽怕引火上身,立马闭上了嘴。 白芒用汤勺舀着一勺白粥入嘴,吞咽下去,迟疑半会,还是决定问清楚。 “到底是什么大学?”她问方子欣。 她问,方子欣,丁景凯,丁龙泽异口同声地回答她。 “小澜大。” “澜市交通职业技术学院。” “澜市交职!” 三人,给了她不同的回答。 第12章 第一记夏风 没想到,澜市的交职学院跟她还有一点缘分。 三番两次,都在交职翻了车。 “啊……哦。” 好一会,白芒点了点头。仿佛认可交职是小澜大。 方子欣难得敏感起来,喝了一口酸奶,砸吧嘴,问她:“怎么,嫌弃?看不上?” “没有。”白芒实话实说,“就是……我前段时间刚好在澜市交职学院打工。” “打工?你这算是提前大学参观吧!”丁龙泽不食人间烟火地说起来。 “没有,我想换个手机,之前钱的不够,想着打工赚点。”白芒开口道。 这话,这里坐着的任何一个丁家人都听不下去,丁景凯恨不得打电话给秘书,让他到商场买一只最好最新款的手机。 “你在交职学院哪儿打工啊?”方子欣突然问。 “图书馆。” “难怪……” “难怪你们遇不上。”丁龙泽立马恶毒地补充道。 是的,前面白芒也有这个好奇,她在澜职呆了不少时间,居然没在图书馆见过方子欣。 方子欣不可言说地摇摇头,如果不是丁景凯在场,她恨不得当场狂妄一笑:姐上大学至今没踏进一次图书馆的门! - 一个早饭过去。 丁景凯到公司上班,临走前又逮着丁龙泽做思想工作。丁龙泽和方子欣不一样,和白芒是实打实的姐弟,有着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 “白芒在云城过得不好,这次能过来,不管是我还是你,都要好好补偿她。” 丁龙泽眉头直皱,不爽道:“为什么我也要补偿她?” 丁景凯深刻的双眼皮褶子一掀,回儿子道:“如果早点知道她的存在,可能就没有你了。” 真是令人好后怕的一句话。 丁龙泽白脸一撇,斜眼道:“你吓唬谁,拴不住裤腰带的人又不是我。” 丁景凯气噎。 关于白芒的出身,在白芒来之前,丁景凯已经开过一次家庭会议。白芒是在他云城那段短暂婚姻里留下的相爱结晶。 只是那段婚姻太短暂,如果不是有白芒这个存在,都被当事人忘却脑后了。 那天家庭会议结束的时候,丁龙泽第一反应是:“老丁,你丫不会是被骗精生子了?” “……” 丁景凯也不想跟儿子多说废话,直接断了丁龙泽两周的零钱。 - 丁景凯这边给儿子做思想工作,方玉环也给女儿方子欣打了一个电话,做女儿的思想工作。 这些年老丁一直对她视如己出,作为老丁共患难的妻子,她必须也要对白芒做到真实的关爱,不能让白芒独自一人从云城过来投亲,在这个家感到有任何的不幸福和不愉快。 “白芒……没你那么会想。”方子欣提醒操心过度的方女士。 方女士一副电话里很难沟通的样子:“你不懂。” 方子欣不耐烦了,丢话:“行行,反正你爱咋样就咋样,我爱咋样就咋样。” 方女士也气噎。 - 上午10点半,宁城的商场刚营业半小时。 丁家别墅大门外的门铃被人按响。 白芒从一个专送的人员手里,得到了一只崭新的手机。 白芒舍不得用三年的手机,就用新手机打游戏。她骑车出门,到附近的营业厅新办了一张电话卡。 丁龙泽陪她一块去。 - 今天是周末,丁龙泽不需要上学,但他打算走体育生路子,考的项目是游泳,周末也要找教练训练。 如果丁龙泽不说自己练游泳,白芒是看不出来的。主要丁龙泽个子不高,目测只有175这样。 “那是我还没发育。”丁龙泽明白白芒上下打量的意思,气不顺地解释说。 “……噢。”白芒略有困惑地点头,随后认真一问,“你发育那么晚吗?” 丁龙泽气得跳脚,跳上车,骑在了白芒前面去。 - 上午日头还算温柔,三十出头的气温骑车出门,额头微微冒汗,然而迎面吹来的街风让人神清气爽。 白芒和丁龙泽各骑一辆车。 慢慢的,丁龙泽有意放慢速度,等了等白芒。 “喂。”丁龙泽叫她。 白芒瞟了一眼他。 “可不可以不叫姐?”丁龙泽出声商量,别扭又妥协。仿佛好不容易气消了才主动找她说话。 白芒刘海被风往后拨,露出发际线流畅的额头,光洁白皙,她拉长声线,无所谓地丢出一句:“可以啊……” “那我叫你什么?”少年语调很调皮,很刻意,“芒芒?小芒果?芒芒冰?” “叫爸爸吧。”白芒毫不客气道。 丁龙泽:……! 这个芒芒冰可一点也不像方子欣说的那样,一个贫困县过来容易腼腆自卑的女孩。 聊了两句,白芒将车骑得飞快,丁龙泽在后面追。 - 手机卡没办法办,临时出了岔子,白芒身份证丢了。 白芒倒也不急,悠悠荡荡的单手插袋,没有任何不燥不安。 丁龙泽瞅了她一眼,指向不远处的体育场中心,口吻故作无谓地邀请说:“我就在那边练游泳,要不要去看看?” 丁龙泽无非想在白芒这里展示一下自己特长。 主要网吧时候,他太怂了。但对方人多,他不得不怂。 可在游泳方面,他可是一个天才! 白芒看了眼这个跟自己眉眼相似的男孩,同意参观,并问:“那边有泳衣买吗?我也想游泳。” “有的,有专业训练馆和业余馆。” 丁龙泽意思是,白芒的水平只能去业余馆玩。 顿了下。 “你会游吗?” “小时候在湖里玩过。” “你们县城的湖,干净吗?不会重金属超标吧。” “不干净,专毒鳙鱼。” “yong鱼?”丁龙泽不知道是什么鱼,好奇地问,“什么鱼啊。” “鱼字旁加庸俗得庸,鳙鱼。”白芒教丁龙泽识字。 “长啥样?”丁龙泽更好奇样子,样子天真极了。 白芒瞥瞧丁龙泽,放低语速,口气玩味,轻笑道:“头大而圆胖。鱼眼狭长,黑溜溜的,嚣张又呆傻……不过,游得还蛮快。” 丁龙泽僵硬了脸。 好一会,憋足气,一句凶狠的冷话涌出口:“……我要告诉老丁,你说我是胖头鱼!” 不傻嘛,终于知道鳙鱼是胖头鱼。 白芒露出欣慰笑意,阳光落在她的长睫上方,一闪一闪,仿佛光晕在她的眉眼里。 就是这样的笑容,丁龙泽更气了。 一路到游泳训练馆都没有跟白芒说一句话。 - 这家游泳馆规格很高,是会员制,白芒不是会员,根本不能进去。丁龙泽虽然是一个惹事别扭少年,还算男人。 替她刷新会员,还付钱给她买了一套泳衣。 丁龙泽很“邪恶”,故意买了一套最丑最黑的儿童款大号泳衣,可以把白芒包裹得严严实实。女孩子都爱美,那些花里胡哨的少女泳衣他故意看不到。 只选最丑的。 白芒倒也不说什么,立在一旁任由他给她选择,拿到泳衣还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不过选这款泳衣,她加了一副胸贴。 丁龙泽不理解胸贴对白芒的作用,红了红脸,两个字脱口而出:“虚荣。” 白芒没理会,骄傲转身,只留给丁龙泽一个虚荣的背影。专业训练馆在三楼,二楼是高级会员馆。 一楼是大众馆。 丁龙泽给她刷的是高级会员。 白芒上了二楼,大城市游泳馆分会制就是好,水质清澄水波微漾,不像她在云城,热热闹闹一起下饺子。 白芒在换衣间换上泳衣。 不说丁龙泽眼光真好,这件纯黑连身长袖的少儿款泳衣还蛮适合白芒。 她皮肤极白,身材修长屁股翘,胸部还不是偏平款,加上胸贴,简直前凸后翘。儿童款泳衣有长袖,贴身的布料只到大腿根。 露出两条又白又直的少女感长腿。 白芒虽然身材削瘦,却不是干瘦,两条腿笔直线条柔顺,泛着健康的白皙光泽感。 从换衣间出来,白芒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都看欲了。 比起露胸露腰的少女泳衣,儿童款才真是不露重点却欲到极致。 - 高级会员制游泳馆,人不多,偶有一两个潜游在泳池中间,一起一伏,戴着黑色泳帽的乖张男人脑袋偶尔冒出水面换气。 对方手臂肌理顺畅,肱二头肌突出坚硬。 阳光从大片的工业风窗户落进泳池,波光粼粼,沾着水的肌肤,滑顺泛光。 泳池里的两人,似乎在比赛,都泳得极快。 永不认输的白芒,顿时被激起了斗志,晃动手臂,准备直接跳下泳池,暗暗较量一番。 突然,一道炽热而探究的目光盯在了白芒脸上。 白芒下意识转过头。 身穿泳衣的焦扬,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白芒。他目光似乎极力想从她身上移开,又牢牢地盯着她。 白芒恨不得将这位前男友的眼珠子挖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清媚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却对立在正前方的焦扬招呼:“嗨,焦扬!” 这个声音…… 第13章 第一记夏风 这个声音…… 有点熟。 清爽大方里透着女性嗓音的悦耳。 何荔嘉身姿纤纤,穿着漂亮性感的分体泳衣从左边的女换衣间走出来。 一个偏头,焦扬的视线快速从白芒这里转回何荔嘉身上。 眼底残留的惊艳变成习惯的欣赏。 男女换衣间两个方向,昨天焦扬和何荔嘉一起从澜市回到宁城。今天一早,何荔嘉又约他出门游泳,没有理由,一个电话就把他从床上叫起来。 焦扬当了何荔嘉多年备胎,自然陪同。 一早就开车到何家接人。 …… 好端端何荔嘉为什么要出门游泳,焦扬不清楚但也能猜到。何荔嘉做什么都极有目的,何荔嘉跟江川尧分了手,丢了面子自然要找回来。 焦扬很愿意站在何荔嘉的旁边,成为她的面子,她的盾牌。 甚至,想跟江川尧较量一番。 - 前十分钟,江川尧已经跟好友顾言锡较量了一千米。 两人都泳出了相对应的水平,顾言锡以前还参加过青少年游泳赛。 泳到最后,水花越是激烈,两个人的战场,整个泳池似乎要沸腾。 结果还是江川尧领先顾言锡几秒。 戴着黑色泳帽的江川尧率先从泳池的终点冒出身,哗啦一声,他半个身斜斜地躺露在池边,嘴角咧着,露出好看洁白的牙。 这样的江川尧,看起来吸引人。 一滩滩晶莹的水从江川尧的脸部、脖颈,宽阔的胸膛顺滑下来。 直至腰间。 江川尧没看到何荔嘉,他人还在泳池里,只穿泳裤,裸在水面的上半身,精瘦有型,带着年轻生命蓬勃的张力;沾着水,在清透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呵……” 他喘着气,大口大口,咧着嘴,难得畅快。 江川尧是何荔嘉前男友,何荔嘉眼睛只瞧着江川尧,江川尧的眼底却没有何荔嘉。 同样,只有一面之缘的白芒,压根不知道视线里这个泳帽泳镜配套齐全的大帅哥,是那个招人烦的家伙。 突然,扑通一声。 水花四溅。 白芒以漂亮的姿势跳入水里。 即使隔着距离,一个瞬间,江川尧还是感觉到空中炸开的水花子飞溅自己的眼睛里。 薄薄的眼皮轻微合拢。 他还没来得及看前面岸上的人,只见一个轻巧的身子跳入泳池里,像是一条白色银鱼,很快就从他的左侧一晃眼就窜了到了好几米外。 好家伙。 这个不长眼的好家伙,是谁! - 白芒泳的畅快淋漓。 会员制的泳池就是好,人少水质干净,还没有人挡着,可以尽情发挥。 这个标准国际赛事游泳池,长度五十米。 白芒热身了一个来回,缓缓上来,发现上面的气氛有些奇怪。 她靠在池边轻轻喘气,她旁边是一个身材高大颀长的年轻男生,肤色不算白,却是年轻健康泛光,肌理流畅性感。 白芒抹了抹残留自己脸蛋上的水迹,偏过头,发现这男的在看向她。 男的戴着泳镜,泳帽,显得五官更加突出,鼻子高挺,下颚微翘有型,沾了水的嘴巴,红艳艳的,看起来就很有感觉。 怪吸引人的。 “白mang?” 他突然出声,叫她名字,声音微沉清冽,像是泳池底下的水波拱人。 白芒诧异,挑了一下眼:“你谁啊?” 怎么知道她名字? 男的摘掉泳镜,露出一双略微下至的单眼皮。细密的睫毛垂着,穿过情绪不明的眸光,底色全是沉郁的坏。因泳镜皮圈长时间压在鼻梁上面,高高秀挺的山根上方,留有通红印子。 ……怪吓人的。 不是红印子,而是江川尧的眼神。仿佛下一秒他就直接伸出手,死死按住她脑袋,活生生将她憋死在今天的游泳池里。 遇上江川尧,的确比遇上前男友焦扬要麻烦许多。 某个意识里,白芒只觉得泳池里的水压都集中在她这里。 明明这里是宁市,她只是跟着丁龙泽出门游个泳,没一会功夫,前男友和男仇人就一块出现了。 怎么会那么倒霉! 不远处,一道俏靓的泳装身影艳艳地掠入池面。 一波三折。 两条女腿像是细细的白条子。 晃啊晃。 何荔嘉啊…… 白芒快速钻入水里,一个蹬腿,试图最快逃到对面,上岸走人。 她动作很快,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只是这次不比上次,江川尧一个伸手,已经拦住了白芒。 白芒又是一个蹬腿,换了一个方向逃。 如果白芒不跑,江川尧也绝不会轻易出手抓人。 可是一旦有人跑得如此快,就很容易激发人的追猎欲望。 江川尧已抓上白芒的手。 啪砸! 水花再次四溅。 两人一同沉入池水里。虽然是业余馆,池水深度都是标准的一米八。白芒水性不错,能在水里憋的时间很久,但没办法一边挣扎一边耗时。 江川尧的水性也不差她,简直如同水蛭。他本来长腿长手,个高胸阔,力气又大,白芒就算灵巧如银鱼,一时也没办法脱身。 而且,她出现可怕的状况,因为她挣扎强烈,加上前面泳了一个来回—— 她腿抽筋了。 本能自救,白芒绷直小腿。 触电般的刺痛感猝然又尖锐,沿着小腿传达脚趾神经末端。 白芒眼皮微微颤动,她试着弓起身子,伸手抓住小腿。如果没有江川尧挡着,她在水下也能完成这个动作。 为了自救,她奋力推开江川尧。 水下江川尧没有戴泳镜,池水里水波划过他细密的黑色睫毛,浸入水的脸色冷意明显仿佛要随时踩踏她一脚。 似乎要报复上次那天她给他的那一脚,他要让她彻底沉入这深水里。 白芒拼命划动手臂。 甚至,她还在水下灵活地侧过身。 就在这时,她另一只手臂被抓住,像是被深湖里暗流涌动里的最令人致命的水草死死缠住。 白芒紧密双唇,脸颊通红,长时间憋气水中,饱满的胸部仿佛要爆炸。 身体里的氧气快消耗完。 随即,她的腰身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托住,轻轻一抬,接着,她被江川尧快速带了上去,完全浮出池面。 浑身湿透。 白芒身上挂着水,还有冒出的汗。 第14章 第一记夏风 终于从水里上来。 极致憋气的后果是,胸腔剧烈颤动,连带整个肺部都生疼生疼。 一阵咳嗽,白芒脸蛋涨红。 平息之后,白芒仍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的每一处还在迫切地需要氧气。 她小腿已不再抽筋,但微微发麻的感觉还停留在每个脚指头。 她一手按在池边,另一只手呢。 白芒一言不发的将手从江川尧的肩上移开。 “没死吧?”他问,不善极了。 白芒没吭声。 他又拍了下她脸。 白芒瞪了他一眼。 浸泡过泳池水的眼睛,又红又水灵。 江川尧扯了扯嘴角,他还不如救一个死人上来,死人可能还会配合一点。 人都救了,勉强再助人为乐一下,江川尧直接将人举上了泳池,彻底脱离水面。 “如果还没好,握住脚指头,用力往上拉。” “不感觉疼,差不多就好了。” 好一会,气顺了的白芒,从泳池边爬了起来。 - 明明她能自救,却像死人一样被人“搬”上来…… 白芒一动不动地躺坐在了池边的白色躺椅,随便想想前面的场景,心里就有点恼。 “仙女儿,需要毛巾吗?”旁边的人,突然问她。 白芒偏过头,一张温柔年轻气的脸,泛着友好的笑意。 这脸,白芒将他的五官同大萌分享的那张绝照对应,是顾言锡。 没气。没声。没一点回应。 江川尧是浑蛋,跟江川尧混一起的人,能好哪儿? - 江川尧也上岸了,他只穿一条泳裤,大腿坚硬胸膛宽厚,本来给人极其强烈的年轻欲感,因为目光不善,眉宇里锁着一丝不爽。 冲淡了一身的欲、气。 江川尧没理会顾言锡,只给他一个最好闭嘴吧的眼神。就是那种又冷又拽的渣男眼神。 顾言锡真闭上了嘴。 白芒已经放松下来,她垂放着双手,安静的样子十分人畜无害,如果她再行使一下美色,简直是最完美的猎手。 江川尧瞧了她一眼,倒是扯了扯嘴,笑了,不太明显的笑,留在眼底里,更像是嘲弄。 做人要学会长教训,他在她这里吃了一次亏,脑子里就要长点记性。 记住了电影院那天,那一脚的教训。 白芒撇过头,懒得看这厮渣男。一脸无所谓又满不在乎的样儿。 江川尧也不管不顾,自信坦然地走到顾言锡面前,弯下腰,伸手从顾言锡身上抢过一席白毯子,披在自己肩膀。 像是才是浴巾,盖着自己身体。湿漉漉的刘海垂在漂亮的眉宇之间。 那样儿,仿佛怕被她多看一眼都会吃亏去似的。 主要是距离很近,江川尧一双长腿可以说是显目地立在白芒视线里,让人看了脸红心跳,害羞的还会移开目光。 但白芒不一样。 她眼睛像是针,直接扎在江川尧的大腿上。 看烂你,渣男! 有一说一,江川尧散发出来的气势一点不靠身材压人,而是他的眼神,他的情绪。 尽招人厌! 顾言锡一会看看江川尧,一会看看白芒,像是一个吃瓜哥哥。 “注意言行,文明用眼。”江川尧突然开口道。 对她,也对顾言锡。很不屑的样儿。 白芒听不懂的样子,目光继续落在江川尧膝盖上方的一块乌青,故意且认真地看了几眼。 江川尧不想理会这种漂亮脸蛋不长脸皮的人,不再多瞧白芒或顾言锡两人的任何一个。没有任何废话,越过他们两,走人了。 “这就走啊?”顾言锡问某人。 江川尧没转身,声线凉凉又带点气儿地回了两字:“冲澡。” - 不远处,何荔嘉冷眼旁观好一会。 她已经认出白芒。 就是被分手那天,电影院同排观看她分手整个过程的女孩。她长得很漂亮,这是这个女孩给她的第一感觉。何荔嘉也是大美女,作为美人都有点脾性,她的脾性就是绝不会在颜值上认输。她没觉得白芒比自己漂亮,但白芒给她带来很不愉快的感受。 一是何荔嘉觉得对方来者不善,自己被分手,可能跟对方有关系。 二是,气场不和。 前者如果是误会,解释一下就好;后者这个问题分析起来要复杂许多。 如果这个问题抛给顾言锡,一向对女孩审美力极好的顾言锡能给出答案: 魅力和与众不同都是比出来的。 何荔嘉太有较劲心理,越是喜欢攀比较劲的人越在意自己如何胜在细微处。可能只是脸型更流畅,鼻子更秀挺精致,或腿更直更长一点,脖颈更修长。 或腰更瘦那么一寸。 两人都穿泳衣,优缺点很一目了然。 跟何荔嘉不一样,这个女孩眼底没丝毫比美欲望。 无欲则刚,何况是浅薄的皮相肉骨之美。 这些是外在,看多了也就那样,太在意了反而无趣了。 - 昨天顾言锡才得知,江川尧跟何荔嘉在第一次约会结束就分手了,简直破了江川尧最短交往分手的纪录。明明何荔嘉条件各方面都很好,为什么? 他问江川尧。 江川尧一个字都不愿意给他。 呵,渣男。 顾言锡也交往过不少女朋友,但从没有女孩子说他是渣男。他跟江川尧不一样,他不渣,他只是擅长男女情感交流而已。 “你也认识他啊?”顾言锡又忍不住出声,问起白芒,客客气气的。 话里的“他”,自然指的是江川尧。 白芒靠了靠躺椅,同样淡漠地望了望泳池的天花板,呵了一口气,毫不犹豫丢出三个字:“不认识。” 顾言锡劝善道:“很好,你最好别认识他。” 白芒不解,问:“怎么,认识不得?” “那倒没有。”顾言锡摇头,顿了下,他继续出声,正准备友好地再攀聊两句。 扑通。 白芒又下水了。 ……不是普通下水,是身体一跃,灵巧地跳入泳池。这个跳水动作,不说专业,至少也是特别训练过。 跳水运动员? 一个女孩运动细胞这样好,也是少见。 白芒运动细胞的确不错,还力气无限;再次落入水里,一溜烟儿就游到了泳池中间。 她最爱自由泳,只要速度不讲姿势。 泳池里的水从她修长的身体两侧,一卷一卷地划拨而过,推着她一跃一跃前行。 - 对面,焦扬也下水了,全程护着何荔嘉。 何荔嘉从小学的蝶泳,他和她多年青梅竹马,何荔嘉许多情况他都无比清楚。但何荔嘉不知道,他和白芒在澜市的交职学院有过短暂的接触。 这种临时起意的短暂交往,没有让人知道的必要。 既然分了,彼此装作不认识是最好。 只是,装作不认识,不代表要被无视。 焦扬莫名惶惶失神,他想了两个事: 为什么云城的白芒,好端端会出现在宁市? 今天还在游泳馆里撞上? 何荔嘉突然伸手拍了下焦扬的脸:“白羊?”白羊是何荔嘉对焦扬专属称呼。 焦扬重新将注意力落在何荔嘉的细皮嫩肉上。 何荔嘉抿了抿唇,眼眸冒出一丝恼怒。 她知道,泳池里已经没有江川尧,他走人了。 - 男宾的冲澡区,位于换衣室的里面,焦扬在里面撞上了江川尧。 女孩怕被比较,男生也一样。两人都披着大块毛巾,比起江川尧,焦扬个子矮了几公分,肩膀也那么宽,肌肉也削薄许多。 明明江川尧身上没任何赘肉,十分精瘦。 但对比之下,焦扬就只剩瘦了。 焦扬一直是知道江川尧,也知道江川尧一些道德败坏的事,他想替何荔嘉出口气,即使只是语言上出口气。 另一边,白芒也在换衣间遇上何荔嘉。 第15章 第一记夏风 人为什么会说谎,因为事实存在眼里,想象又活在脑里。 焦扬叫住了江川尧,他尽量云淡风轻,但从第一个字从嘴边冒出来的时候,他就有点架不住江川尧的气场。 他朝着江川尧开口:“江……” 江川尧早换上衣服,没听到任何声音,从焦扬身边走过。 焦扬叫住了江川尧,咬咬牙说了一句:“何荔嘉是我的——” “你的、人?”江川尧停下脚步,轻笑地点点头,随即噢了一声,利索回,“行。知道了。” 这个回应,焦扬不至于难以招架,却有些猝不及防。 “对,她现在是我女朋友。”焦扬说,说了谎。 江川尧单手插袋,点了下头。这句话让他没有任何的不爽,或愤怒,客气地听完焦扬的示威。 焦扬沉默,心里仍很愤懑。 “……别再招惹她。”压着怒火,重点终于说出来。 焦扬观看江川尧的反应。 “……没问题啊。”江川尧同意,佯装自己还有点在意的样儿,嘴角扯扯,直径走出了冲澡区。 “……” 本来,焦扬还想说几句出气的话,只是那种话说出来,显得人特没气量。他想保持体面,就没办法像野蛮人一样,狠狠揍江川尧几拳。 但。 江川尧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他跟何荔嘉交往又存在几分真心? …… 如果江川尧知道焦扬内心的疑问,他心里也觉得很奇怪。 只有真心男女两人才能谈一谈朋友吗?不谈一谈,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有没有真心? 江川尧倒不完全对焦扬没概念。 何荔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为了营造他的危机感,嘴里时不时提起焦扬,什么青梅竹马,父母都认识,关系很熟。 总之。何荔嘉想洗脑他,让他有获胜的快感,也让他知道她有很多追求者和备胎。 只是,她的洗脑,他却觉得在念经,叽叽咕咕的,嘴上没个清净。 顾言锡问他为什么分。 不是何荔嘉不漂亮,不好玩或无趣什么,相反何荔嘉性格做作,很懂得怎么谈恋爱。 他只是不想被念经。 - 焦扬在外面等何荔嘉。 何荔嘉好一会都没出来,因为遇上了一个她想聊几句的人。 换衣间出来,白芒已经换上原先的衣服,泛旧的短袖搭配松垮没形的牛仔裤,没型没样儿。 好身材还是需要衣服来衬的。 即使美人披麻袋也是好看,但美色只是滤镜,不是马赛克,可以挡住衣服散发出来的寒酸气。 何荔嘉打量立在盥洗台前的白芒,奇怪这个分层的会员制泳池,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人。 白芒揪住何荔嘉的打量,何荔嘉这个眼神,看得她很不爽,但她不想对女孩不客气。 身为美女,能不能端着点。 目中无人一点呢。 白芒头疼,她和何荔嘉气场不太对,她能感觉到。 不爽已经浮上眼底。 相反,何荔嘉修养很好,得体的家教让她遇见不喜欢的人,也能保持礼貌。尤其对自己厌恶的人,更要客气。 “嗨,我们是不是见过面呢?”何荔嘉朝白芒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很友好的样儿。 白芒觉得自己也挺能演的,没想到遇上对手了。 收起原先的不爽,她立马小心翼翼地对视何荔嘉,淡然安静的脸,也扬起一点笑。不过跟何荔嘉的微笑不一样。 她笑得腼腆,害羞,拘谨。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她问何荔嘉。样子疑惑,透着一点怯意,像是不会社交的自卑女孩。 何荔嘉笑容更加大方。 “是啊,那天电影院,我瞧到你了。” “噢,你就是那天……和男朋友约会的漂亮姐姐?” “对啊,是我。”何荔嘉不想提这事,转移话题,“我叫何荔嘉,澜市理工大学的,你呢?” 白芒眼睛一眨:“理工大学的啊?” “是啊。理工的。”何荔嘉点头,笑着说,“我们学校没澜大有名气,不过录取分也不低……就那样吧,凑合读,跟一群理工男一起上学,很没意思的。” 好多废话。白芒归纳理解了一下:理工分很高,我是重点大学的学生。 “噢,那你很厉害啊。”白芒赞美,有一说一,能考上理工也算学霸。难怪焦扬前面嫌弃她是交职的。 交职和理工,一个三百来分,一个六百来分,相差出两个脑袋瓜子。 “没什么,初高中家里管得严,就算叛逆,该上学还是上学。”何荔嘉又说。 ……叛逆? ……家教很严? 白芒想起那天大萌说的事话,原来把女生拉到厕所脱裤子拍照,何荔嘉自我理解只是……叛逆啊。 “你呢?叫什么名?在哪所大学读啊?”何荔嘉问白芒。 主动告知自己信息,只想换取对方的信息。 “我叫白芒,白色的白,芒果的芒。”白芒开口说。 “……真名啊?”何荔嘉不太信,像是微博取的昵称。 白芒点头。 何荔嘉不太信,又问:“读哪所大学啊?”能在东南城电影院遇上,肯定也是附近的大学生。 “我还没读大学。”白芒说。 “……没读大学?”何荔嘉无意笑了下,噙着隐晦又直接的微笑,开玩笑道,“都说交职学院的女孩子最漂亮,你不会是交职的吧。” 白芒:……?她脸上写了交职两字吗? “对的,我之前在交职学院呆过。”白芒承认。 到此为止,不想废话了。 何荔嘉却露出一点真挚的表情,仿佛自己猜对了。 就像大众眼光认为的——长得漂亮家里还穷,能几个读书好呢。 何荔嘉再次示好,说:“……怎样,交个朋友吧。” 奇怪的人……噢。 明明话里眼里都是对她的看不起,不屑一顾,却要跟她做朋友。 白芒忽地笑了,扯扯嘴角,有点演不下去了。 “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她问。 何荔嘉说:“我们能遇见两次,也算很有缘分了。” 黑亮的眼仁闪烁一丝不明情绪,有意一问:“你不嫌弃我是交职学院吗?” “……不会!” “就算那天,我看到你被你男朋友甩?”语气逐渐直接,眼底透着的奚落有点难以遮掩。 一句话,令何荔嘉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她盯着白芒这番故作天真的表演。 “……怎么会?”好一会,何荔嘉露出更完美的笑容。 是吗?眸光微微一垂。 “……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分手是因为……我给我他戴了绿帽子,才跟我分手。”何荔嘉解释起来,仿佛事实真是这样。 白芒点头,问:“你的出轨对象,是今天跟你一起来的人吗?” 出轨对象四字,让何荔嘉不太舒服。 “我也没办法,他太爱我了,我受不了他的强制爱。” 白芒了然。 原来如此。 “那个浑蛋的确就像你说的,看起来就很变态,你给他戴绿帽子是对的……不过你给他戴绿帽子,就要防着他会不会报复你。” 何荔嘉解释。 “还是少出现在他面前,尤其泳池这种地方,免得又被强制爱?是不是?” “……” 一番话,似乎认同她,却很刺耳。 何荔嘉紧抿唇角,再次扬起一个亲和力更强的笑容。 “你说得对,谢谢你的提醒。” 白芒扬唇,极其清淡:“不客气的。” “对了,这个送给你。”何荔嘉从化妆包拿出一瓶开封过的大牌香水,说,“我没怎么用,你要的话,给你。” 这样的小恩小惠,如果收下,就是目光短浅又贪婪虚荣的女孩。 如果不收—— 白芒接过了何荔嘉递来的香水,倒没有一点迟疑。 “给我?”她问,给她一瓶用过的香水,是很客气吗? 何荔嘉短暂地笑一下:“是啊,给你。” “你不要了,对吗?”她又问一遍。 是。她不要了。 “既然不想要了……丢了就好啊。”白芒握着质感冰凉的香水瓶子,嘴角仍噙着笑,对视着何荔嘉。 吧嗒!香水落入垃圾桶。 “不想要的东西,以后丢了就好。”白芒说。 此刻,她神色还是语气都没任何遮掩。 直白,冷淡,不屑一顾。 何荔嘉冷脸,一言不发。 “你不会丢,我就帮你丢喽。”白芒道,嘴角略微合拢,顿了顿,“对了,我不跟想做朋友。再见。” “……” 何荔嘉握了握手心,难以忍受这般讥讽。 婊子,还给她装。泳池里,身子都要贴在江川尧身上了! 何荔嘉愤怒又恶心地看着眼前人。 白芒挑挑眉,压根不在意何荔嘉怎么看她,是否讨厌她。 最好,再也不见这个人。 …… 白芒走人了,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她前面换下的泳衣。 她到三楼,看丁龙泽训练。 丁龙泽正被教练骂得狗血淋头,见白芒出现在三楼,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珠子时不时往她的方向瞟过来。 身高马大的田教练顺着丁龙泽视线,瞅瞥两眼,眼底已经写上“就算你这臭小子放个屁我也都知道”的意思。 他伸出手,毫不留情地在丁龙泽脑袋重敲了两下。 “臭吊毛还没长齐,就学人谈恋爱。”训斥很粗俗,却搞笑。 “啊啊!”丁龙泽捂头,发出了冤屈至极的嚎叫。 好丢人。 不是被教练训斥丢人,而是被说……他那个部位的毛还没长齐。 啊啊啊啊啊。 丁龙泽脸颊冒出了害羞又恼火的绯红。 田教练恨铁不成钢,直接往丁龙泽的腚上踢了一脚,说:“就算女友来了,也赶紧给我下水。” 丁龙泽痛苦道,指着白芒解释:“她不是我女朋友。” “小句头!”田教练冒出一句本土的骂话,还真不相信丁龙泽能交到那么漂亮的女朋友,“看我干嘛,我是小女朋友啊,赶紧给我下去!” 丁龙泽恨! 白芒饶有兴趣地看着教练训斥丁龙泽,不厚道地,她还朝着丁龙泽丢过去一个媚眼。 丁龙泽愤愤地瞪了白芒一眼。 噗通一声,跳入泳池。 第16章 第一记夏风 白芒看了会丁龙泽训练,觉得丁龙泽在身体没完全发育好的条件下,是没办法游出好成绩的。 她不是吹捧那个变态。 但江川尧这个业余选手,的确比丁龙泽泳得好,泳得快。 关键,爆发力还强。 不过她把两人放在一起比不公平。 丁龙泽还处于发育的少年期,还有点发育迟缓的迹象;江川尧的爆发力和体力却处在最强劲猛烈的青年期。 白芒先离开了游泳馆。 今天出门办电话卡,她确定一件事,她的身份证可能真丢了。 前面办电话卡就不见了,她游泳馆换衣服时,又反复检查一遍。 都没有找到。 - 回到丁家,白芒又在一楼房间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 坐在床边,白芒开始头脑风暴,从宁市车站下来到目前为止,她去过的地方,和出现的所有状况。 大脑记忆在每一个事件的细枝末节里搜索、逗留。 直到,她想起暮色网吧离开时,她被那个叫大熊的人轻轻一撞。 当时她以为是对方不服气。 呵…… 方子欣还在睡懒觉,没醒来,白芒又出门了。 再次打车来到暮色网吧,时间已到饭点。 司机大叔刚好接到老婆催他回家吃饭的电话,挂上,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白芒,规劝了一句:“小姑娘注意安全啊,我就住这一带,听人说这个网吧很危险的。” 都是陌生人,能给这样的提醒,已是很好的人了。 “谢谢啊,好大叔,你真是一个好人,我只是进去拿回前两天落下的东西。”白芒解释道。 大叔强调:“反正这里老板不是好人。” 白芒嗯了嗯,想到那位老板小哥,倒也不算很坏的人。 难道有更坏的人? 白芒走进网吧,刚踏进去,就闻到了麻辣香锅的味道。整个网吧,上下两层,一楼居然没有一个人。 这生意,可真惨淡的。 网吧还有二楼,是单独的包间和老板室。 白芒踏着工业风的铁楼梯上了二楼。二楼也没有客人,只有老板室,热热闹闹地围坐一帮男的。 全是男的,露胳膊露腿,还有一两个袒胸露背。 空调扇丝丝吐着冷风。 一个屋子,凉爽的男性荷尔蒙气夹带着麻辣味,充盈着整个老板间。 “哥……尧哥,再来碗饭不?”有人开口,是那天脾气最大的大熊的声音。 这个被称为尧哥的男人没回应。 白芒敲了两下门,明目张胆地杵在他们眼前。 突然进来一个不速之客,里面的人,都看向她;一个个吃惊得目瞪口呆。 仿佛她是过来抢他们吃的。 白芒和他们都打过照面,包括中间沙发坐着,一双长腿嚣张曲着,仿佛无处可放的江川尧。 真是巧了又巧啊。 他也偏过头来看她,在她的脸上瞥了一眼,随即沉下了头。一次性筷子握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里,左手在空中停了两下,放下碗筷。 似乎她来了,他没了吃的欲望。 “怎么又见面了,白……小姐。”江川尧启齿,仿佛朝着熟人闲扯一句,“巧了啊。” 声线还拖了拖。 白芒莞尔一笑,样子轻松地立在这帮人面前,很礼貌客气地说:“打扰你们吃饭了……我来拿回我的身份证。” 他们之间有人笑了。 “哥,就是这个女的,演技麻溜,厉害着呢。” 白芒谦虚一笑。别这样夸她……演技只是她身上很小的一个闪光点而已。 江川尧坐在沙发,弯了弯身将放置面前的碗筷往里一拨,身体轻松地搁在沙发靠垫,样子松垮散漫,却透着一点兴致。 强势的气场,却很难掩盖。 旁边大熊咋咋嘴问她:“你和丁龙泽那小屁孩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他女朋友?” 白芒如实回答:“他是我弟弟,亲的。” “……” 顿了下。 “身份证可以还给我了吗?”白芒问。 “你怎么知道身份证,在这?”问的是之前的老板小哥,詹宇。 “我记忆还可以……”白芒又谦虚了一下。她没有提大熊故意撞她,扒她身份证的事。 从头到尾,不管白芒说什么,坐在最中间的江川尧不接茬儿,也懒得装,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身份证,丢在了桌上。 身份证上的信息,他半个小时前,看过了。 名字:白芒 性别:女 住址:A省云城清水街道清风小区3幢201室 公民身份证号:XXXXXXXXXX09290001 年纪跟他之前猜的差不多,未满十八岁。她看着就是那种发育不错的小女孩,有胸有个子,但是脸蛋和眼睛不骗人。 没成年就是没成年的样儿。 游泳池回来,江川尧比白芒早一小时到暮色,然后就从大熊这里收缴了一张身份证。 那天五个人开黑的晋级赛输了之后的事,他已经在詹宇的电话里知道。是他让他们适可而止,别在警察面前扯道理。 大熊把身份证的事跟他交代,问他要不要再还给人家女孩子。 他说:“等一天再还。” 没想到,身份证的主人那么快出现了。 原来她不叫白忙,也不是白莽,是白……芒啊。 江川尧伸手,从茶几上重新捡起身份证,又瞧了眼身份证号显示的生日,扯起一点笑,抬起目光,无赖地商量道:“漂亮小孩,替你捡到身份证,你看起来那么讲礼貌,于情于理总要感谢一下吧。” “当然……要的。”白芒爽利地答应,满眼真诚。泉水般的眸子仿佛汲足了世间灵气,还带点笑。 这…… 咳! 大熊和詹宇都惊讶了。 女孩身上完全没了那天气焰,嚣张的戾气荡然无存。不仅听话,还难以置信地听话。 他们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女孩子。 身份证出生年月算起来,人家还没成年呢! 难怪尧哥要叫小孩。 漂亮小孩……还真够撩的。 呵! 真让人误会啊,他说她漂亮是因为她有一张会骗人嘴,一双会骗人的眼。 江川尧站起身来,朝着白芒走了两步,他高高地立在她面前,斜下眼,目光笔直地盯着她,开口说:“能三番两次遇上也是缘分,不为难你,身份证你可以拿回去。不过——” 尾音一转,“那天电影院的事,加你弟弟砸了我电脑的事,没办法算了。我学法的,也干不来歪门邪道的事,今天只要你道个歉,就把身份证还给你。” “对!道歉,真心实意道歉!”大熊立马插话,扬了扬气势。 “要怎么道歉?”白芒出声问,声音清淡,很有态度。 “道歉都不会么,弯腰说对不起……有诚意的那种。”大熊教白芒。 “好。”白芒同意了。 下一秒,不带任何犹豫和为难,她朝着江川尧弯腰九十度—— “对不起,江老板!”她知道了,原来他才是这里的小头目,那位臭名昭著的黑心老板。 江川尧:…… 白芒再次弯腰,声音比前面更大一些:“对不起,江律师!”嘲讽他那句,我学法的。 江川尧微微倒吸一口凉气。 他脑袋上方是老板间的壁挂空调,丝丝嗖嗖地吐出凉气儿,一卷一卷地吹着他的脑袋发梢。 凉意沉浮。 江川尧的简单刘海微微颤动。 白芒站直了腰,眸子清润,望了望江川尧,又朝他弯腰:“对不起,江大帅哥!” 她换了三个称呼,每一声对不起都透着力拔山河的气势和涵量。 江川尧莫名有伸手拎起眼前人的冲动。 可是,来不及了。 白芒已经通过弯腰这个动作,轻巧一侧,长手一探,直接从他的桌上拿回了自己身份证。 她速度极快,而且拿到就跑。 在座的五人,除了江川尧都没有一点反应。 不比上一次电影院,江川尧长腿一迈,追了上去。 坐着的五人转转脑袋瓜子,从原先的目瞪口呆,变成吃瓜脸。 ……这是爱情来了吗? - 铁制楼梯响起噔噔声,又重又沉,仿佛下一秒两人就会从楼梯双双滚下去。 白芒跑出了网吧,她本来性子爱玩爱闯祸,这次遇上江川尧算遇上对手了。 江川尧拦住她的去路,年轻荷尔蒙气息猛烈地朝她袭击而来。 “不愧是猴,真能窜啊。”他道,声线拉长。 “……” 江川尧倏然追上,伸手拦截白芒的气场太足,加上本身男性气息强烈,完全盖住了白芒的气焰,他虽还没做出动作,却像是伸出手臂圈住了她。 白芒双手握拳,本能做出了防御手势。 十分防备地盯着江川尧。 江川尧也盯着白芒,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眼前人会那么嚣张了。 敢情真有一手。 白芒的防御手势,是咏春拳的招式。 即使知道,江川尧心里还是有点儿诧异,对着白芒瞥了又瞥。 从小到大,江川尧的运动能力算很不错了,体能也极佳,校长跑冠军。从小到大,他也练过跆拳道,骑术剑术滑雪,只不过这些运动,对打架都没什么帮助。 一旦打架斗殴,任何招式都没办法上纲上线,只讲拳头和力道。 但咏春拳不是,它真的可以学以致用,只要学好了,很有攻击性。 这个年代,练武的小男孩都很少了,结果他遇上一个会咏春拳的女孩?! 现在这个世道那么不好了吗?小女孩都自我保护成这样了? 江川尧样子越来越随意,自如,浑身气息都透着落拓和不羁,他倒很想见识眼前人……是否真有功夫。 他从没对女孩儿动过手,但今天例外,他出手了。 江川尧出手速度很快,却不会真打到她。 每一次,白芒都以更快的速度避开。 江川尧再出手。 白芒又轻巧避开。 两人实力太接近,每一次出手,白芒只能躲和避,没办法做到借力打力地还击江川尧。 更因为江川尧个子高,有着身高和力气优势,她很容易被他制服。 所以……她还是赶紧跑吧。 江川尧被白芒击退了好几米,最后他又趁着白芒分心想要赶紧逃走。仗着腿更长,一个反手,擒拿住了白芒。 人都要跑了,江川尧才选择不要脸。 轻松又强劲的男生气息瞬间紧紧包裹而来,密不透风。 “等下要好好说话。不能跑。我就放了你。”江川尧先提要求。 “……” 白芒眼睛闪烁,嗯嗯点头,乖巧极了。 江川尧准备松手。 不幸的是下一刻,怀里的美人发出了委屈至极的嚎叫声—— 第17章 第一记夏风 “救命——” “大流氓!” “警察在哪儿!我要报警!” “有大牛(流)……蟒(氓)摸我——” 白芒每一句喊声,都是当代女孩假如被流氓占便宜的自救喊叫,喊得太情真急切,把大流氓发音成大牛蟒…… 遑急得连家乡话的本土发音都飙出来了吗? 虽说暮色只是一家街头网吧,不似商场人那么多,但街上的路人已经探头探脑地往他和她这里看过来。 关键,楼上还有五个脑袋,齐齐地看向街上场景。 你一句我一句地饶有兴致地说起小话。 “哥今天怎么了,犯不着啊?” “有兴趣才这样吧,不然今天这人儿过来,他动都不会动一下。” “你……好邪恶。有些看不出来啊。” “我说眼皮!眼皮!” “……” 不管如何,这样的呼喊真的很有用,已经有两个正义的路人走过来。 “邦邦吾嘛……抓坏蛋唻!”白芒还冒出一句宁市本土话。 “帮帮我啊!”算了,她还没掌握说宁市话的技巧,说普通话,都是中国人也要互帮互助。 “求求你们了!”白芒面朝路人垮了垮脸。 怀里人一边抓他手臂,一边对着路人求救,连呼吸都变得热了,一促一促的,从嘴鼻呼出的热气全覆在江川尧的手背的皮肤。 酥酥痒痒的。 某一刻里,江川尧真觉得自己是一个侵犯女鹅的流氓。 但上来的两个正义路人却看得很困惑,两双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心里很奇怪啊!他们是想上来见义勇为啊,拯救女鹅被男流氓侵犯。 只是眼前场景,瞧着不太像。 他们看到的画面……不太像女孩喊的这样,反而是一对颜值极好极般配的男女朋友在打闹。漂亮夺目的女孩被男友娇娇地圈在怀里,男友嘴角还扯着一点笑。 这不是偶像剧里常拍的,我在闹他在笑? 可又万一呢…… 江川尧已经松开白芒,整了整衣服。 “人也被你喊来了,你说,我怎么你了?”江川尧垂眸问她,好整以暇,脾气很好的样儿。 白芒杵在路边,瞧了瞧路人的反应,心里知道,她没办法指控江川尧打自己,不然很有可能被反咬一口。前面交手的过程中,他没有任何伤到她,相反她踢中他好几脚,他原本整洁的衣服和裤腿,还留下她的脚印。 修长精瘦的手臂,左右两边都被她抓红了。 可以作为证据。 一定是在大街上,他每次动手都很“做作”,收着劲,控制着方向。 根本不是真惹她。 她却真较上劲了…… “你刚刚是没怎么我……”白芒哼哼两声,就是不掉进江川尧的语言陷阱里,抬了抬脑袋瓜子,“我找你算账,是因为你那天偷拍我的照片!” 她话音落下,又对路人说了一遍:“他偷拍我,手机里有偷拍我的照片!” 她指控他是流氓,是偷拍狂。 江川尧微微摇头,乐不可支地望着这个颠倒黑白的人。 她怎么不说一说,她自己眼睛不老实呢! 电影院她如何给力地踢了他一脚。 前面又频频朝他拳打脚踢…… 如果他不是身高一米八八,喜欢运动和锻炼,还有高中留下的打架经验,他还真可能被她一个反向过肩,重摔在了地上。 直到现在,他的膝盖还隐隐作痛! 今天他游泳能赢顾言锡,全程靠两字:坚持。 不过……她脚下那冒牌运动鞋鞋底还挺坚硬的,不亏是莆田生产的。 “她是我妹,亲……爱的妹妹,跟我闹脾气呢。”江川尧开口,也学着对面人颠倒是非。戏谑又冷淡的口吻,让人恨得牙痒痒。 还妹妹……还亲爱的!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厚颜无耻的人! “我呸!”白芒大喝道,不顾自己超级大美妞形象,恼怒地啐了江川尧一口。 如果可以,白芒恨不得双手叉腰,呸声连连。 她像是雪碧汽水被揭开盖子,顿时冒气儿,丢出一句话:“你这个大渣男,不要脸的大流氓,你配当我哥吗!” 江川尧被骂笑了,他全接受她的每一句“侮辱”。 “是的,我大渣男……我大流氓……”他一边承认,一边嘴角轻扯,一双好看的眼睛在中午日光投射下,黑亮又闪烁。 里头还夹带一点笑。 ……后面的发展开始不像白芒预料的这样,她算错了一件事。 她越骂,江川尧越是笑得愉快,笑得“宠溺”,他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他学着她耍无赖,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身子骨仿佛挂在上面了。 一条长腿微微曲着,很悠闲的样儿。 等白芒意识到,这对路人年轻夫妻都走人了。 此情此景,如果不是小情侣或小兄妹闹脾气吵架,他们就当是被猪油糊花了眼。 白芒:……! 最后,网吧大门口,又剩白芒和江川尧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 气势都收了收。 正午阳光猛烈,日头从枝繁叶茂的树冠洒落下来,稀稀落落的仿佛装入银瓶里使劲摇晃分离过般,斑驳的阳光照在白芒身上这件普通陈旧的短袖。 更凸显原本的颜色,是温柔亮丽的柠檬黄。 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回到最初碰面的冲突,江川尧难得君子一回,瞧着眼前人,开口解释:“那天照片没有拍。” 白芒:……? 漂亮脑瓜子晃晃,她不信。 “我只是拿起手机开个闪光灯,劝你别多看不良画面,容易长针眼。”江川尧轻轻叹了一口气,口吻无奈,还是具体解释起来。语调,似乎还为她着想的样子。 白芒不再晃脑袋,眼睫毛轻轻一眨,似乎在思考。 江川尧也很耐心,又说了说前面他拦下的误会。 他前面让她别跑,就是打算对她说一下电影院拍照的事,澄清那天的误会。 他也没其他想法。 只是…… 如果下次他和她还那么有缘……有缘再碰到,他不想还是以上面那种不和谐的方式开场。 懒懒散散的沉倦男声一道道掠过白芒耳朵,江川尧为什么要交代出来,感觉是被她这样一闹,他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白芒最不怕别人对她强硬,却不适应这样突然的温柔。 她像是一头小豹子,天性就是对危险的人充满防备和警惕,可她又有点自信和臭屁,仗着自己有点招儿,不怕事儿。 所以,这个人的话能信吗? 白芒瞪着一双黑亮明澈的眸子,样子怀疑又带着偏见地瞧着江川尧。 她还是不信,这个世上最不能相信就是渣男的话……白芒向来不信男人的嘴,她就是不信江川尧这张嘴。 江川尧上前,直接把手机递给她。 嗯,自己看吧。 手机屏幕,已贴心地为她解了锁。 这年头,把自己手机交给对头,真的是……无所惧怕了。 不要命了。 白芒拿过江川尧的手机,快速进入相册,检查起来。 她上下翻了翻,相册里的确没有她的照片,连她的一丝衣角都没拍下来。 白芒哼哼,冷声冷气吐槽起来:“那天是你自己没公德,公共场所勾勾搭搭,伤风败俗。” “是的,我没公德,我伤风败俗。”他承认,全承认她对他的侮辱,毫不在意。 这般坦然(不要脸),白芒也没办法。 既然检查,总要仔细一点,她又把手机其他可以储存照片的软件都查一遍。 江川尧也极具耐心,任由她摆弄自己手机。 中午日头还是有点儿大,江川尧还拉白芒往网吧正门口站着,让里面空调拂出来的冷气,可以吹些她身上。 白芒更浑身不自在了。 证据没找到,反而把渣男的隐私看得一清二楚。这人看着女朋友谈过很多的样子,相册里居然没有一张女孩照片。 长得帅,自拍也没。 相册和备份居然还有学习笔记……没想到这厮还挺能学的! 之前电影院里他自我介绍是澜大法律系,她可一点都不信的。澜大法学院招生视频她看了好几遍,没一个帅哥。 那些男孩子都是规矩而老气的模样,平头,温厚,眼神正直。哪像他,败坏恶劣,一身刺儿。 可……如果他没拍她照片,她不仅打了他,她还纠缠着惹他。 白芒微微低垂脑袋儿,转了转眼珠子,她只有心虚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等反应过来,江川尧已经从她手里,拿走自己的手机。 同时,他拉上她的手,长腿大迈。 “你干嘛!”白芒下意识一缩手,试图甩掉对方的手。 “报警。”江川尧改口道,口吻很正义,仿佛一定要维护自己权利,他边走边道,“报警抓女流氓,暴力伤害祖国未来栋梁。” 白芒:……! 她自然不会真跟江川尧走人。 出门在外,能多交朋友就不要惹是生非。 这是她来宁市前白蕙给她的一句冷淡叮嘱,白芒日常做不到也日常谨记在心。 “我请你喝奶茶……给你赔礼道歉,可以吗?”白芒突然开口,态度三百六十度翻转,样子和语言都很有诚意。 不比前面戏弄般的九十度的弯腰道歉,她提出请他喝奶茶,真的是她很有诚意的道歉方式。 请喝奶茶……这是小学生的道歉方式吧。 不过她未满十八岁。 说出来的道歉方式,的确只能这样了,还指望她像个成年男人一样给他递根烟,点上?或像其他女孩,朝他撒撒娇? “只有请吃奶茶的钱了?”他问她,带点奚落。 ……这是什么话。 白芒:“……没有。” 大可不必将她想象得那么穷。 江川尧单手抄着口袋儿,微微低头,明亮的目光几乎望入白芒的清澄的眼底里,顿了顿,他同意了。 装了装,丢出两个字:“可以。” 第18章 第一记夏风 白芒去买奶茶了。 街头对面就有一家奶茶店,江川尧狮子大开口,一共要了七杯冷饮奶茶。 除了他,还给网吧二楼看热闹的一帮家伙,每人要了一杯。 两大袋奶茶送到江川尧手里。 略沉。 今天真的是破费了。 两袋奶茶,给出了他和她交易谈妥的郑重。白芒一双眼睛真诚又明亮落在江川尧身上,大气强调说:“都赔礼了,咱们之间就算了。” 江川尧同意,瞧了瞧自己的胳膊腿,觉得不对,提出来:“还有道歉。” 白芒张嘴。 过分……真过分。他说他自己。 江川尧心里觉得自己很欺负人,上下牙齿磕碰了两下:“……算了。” “对不起!”白芒直接朝江川尧弯了弯腰,随即利落地抬起自己腰身,像是学生打架,在老师面前对着另一方道歉。 “我不应该打了你,对不起。”她态度无比端正道。 算了,他就知道。他让她道歉,换来的只有奚落…… 江川尧还是笑了,眼睛在笑,嘴巴也在笑,他道:“好了,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白芒说,拍拍手,转身走人了。 “再见。”江川尧道。 “不见……”她还耍了一下酷。 是谁家爸妈养出那么讲道理又不会被任何人欺负去的女孩。条条正正,浑身锋芒。 白芒……这个名儿还挺适合她。 江川尧轻慢地站在原地,视线从某人离开的背影,快速收回。 他没有过多停留一会。他和她,如果不会再见面,以后就不会认识,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阳光刺眼。 烫灼着衣服里的肌肤。 这个世界,大多时候从注定就决定了这辈子会遇上什么类型的人,听到什么样的声音,看到什么样的世界,被灌输什么三观,最后形成什么眼光。 再决定,他会遇见什么人,跟谁在一起。 - 江川尧大步流星地回到暮色网吧二楼,推开厚实的玻璃门。 凉气扑面而来。 桌上两大份麻辣香锅已经吃得差不多,七零八落,一堆散乱。 他将奶茶丢在茶几上。 就这? 嗯。就这。 五人诧异这样的收尾方式……他们最最不讲道理的江老板,会这样轻易好说话?就让对方买个奶茶就轻易放过了? 江川尧拉了一张椅子,大剌地坐了下来,身子往后一靠,左边的小腿翘随意地搁在右边大腿上方。 他懒懒开口:“几岁了,还跟女孩子过不去。” 所以,他不跟女孩子计较的人,要从女孩子口袋里敲诈奶茶喝? “她还有几个月就满十八岁……也不算小了吧。”暮色网吧名义上老板,詹宇道。他说话还算客观公允,也是这里除了江川尧,最令人服气的人。 江川尧令他们服气,不是靠说话。 大熊立马搭腔:“是啊,那女的老厉害了,哥你是没看她耍威风的样儿,拍电影似的。” “是,拍的,假的啊。”江川尧驳大熊。 “对啊。女孩子耍一耍威风,也能让你念叨成这样,还真有你的。”另一个叫李波的,也堵了赌大熊。 大熊闭上了嘴。 外头烈阳当头,仿佛要冲破玻璃倾泻而入。 “……对了。水千姚的婚礼你参加吗?”詹宇突然问江川尧。 都要结婚了么?还是嫁给那人了? 江川尧眸光微微清沉下来,他扫了茶几上七杯奶茶,选了一杯料最少的,吸管插破封口,倒也没喝,摇晃两下,白色西米上上下下沉浮。 “去,去一下。” 江川随口应道,简洁,又带点一份戾气。 - 方玉环回来了。 拎着大包小包,加上她的体重,看起来有三百来斤。 方玉环出门前还没有两百斤,这次贵妇活动在外面吃吃喝喝,一下子超过了两百斤。她人站在客厅的电子称上方,望了望沙发坐在一处的白芒和方子欣。 整张脸都泛起老母亲的亲切光泽。 电子秤很智能,发出体重超标的警告声。滴滴,滴滴滴。 “没事没事,体重不小心破两百斤了。”方玉环嘴笑道,样子也没多少介意,她缓缓从智能体重计下来,杨玉环附体般,优雅又妩媚地走到沙发对面坐下来。 沙发从中间陷了下去。 白芒觉得老人诚不欺人。 他们说越胖的女人越旺家,丁景凯跟白蕙离婚之后,能成为宁市有头有脸的老板,一定有方玉环的功劳。 方玉环两片水红色的唇拢着,仔细端看白芒,直到皱纹包裹的眼睛越来越弯,眼底笑容越来越浓。 “芒芒,小芒,芒儿,小芒果?”方玉环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嘴里蹦出来,两只眼睛都眯缝成一条线,拉上白芒的软手,温和询问,“喜欢阿姨怎么叫你呀,小芒果?” 方玉环说着说着,自个儿哈哈大笑起来,眉飞眼舞,手腕抬起捂住嘴,一圈通体纯绿的玉镯,温润水灵,极其漂亮。 小芒果,哈哈哈哈……好可爱的称呼。方玉环乐了好一会。 丁龙泽不愧有着方玉环的基因,给人取的外号都一模一样。 白芒看起来十分“腼腆”,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庞大的方玉环,语调轻软地开腔:“方阿姨,你叫我白芒就可以了。” “白芒……也不错。”方玉环点点头,转而露出一点为难之色,“就是就是听着不像一家人,不要跟阿姨生分好不好嘛,阿姨叫你芒儿怎么样?” 说完,拉着白芒的手,抖了两下。 这是干啥。 方玉环又冲着爱撒的白芒挤挤眼,“好不好?” 白芒这辈子最难抵挡的就是女人的撒娇。何况方玉环还有着两个女人的体型。 “好,阿姨怎么就都好。”白芒颤了颤,同意了。 “真乖,小芒儿。”方玉环目光灼灼,欢喜从眼底冒出来,忍不住又加了一个小字。 旁边,方子欣受不了地撇过头,恶心到中午饭都快吐出来。这两天方玉环没回来,她心里就希望方玉环晚点回来,晚一点丢人现眼。 结果,方玉环还那么着急忙慌,提早了半天回来。 - 物极必反,方玉环和方子欣母女两人有相似的地方,也有完全不同的地方。 方子欣好好的小苗子,为什么会成为社会姐,可以说方玉环有着功不可没的原因。 偏偏方玉环完全意识不到。 自从发了家,方玉环天天往她学校溜达,两百多斤的女人,浑身散发着暴发户的气息,珠光宝气的装扮,说话腔调却是幼稚里透着油腻,油腻里又很做作。 方子欣在学校走酷妹路线,方玉环来一次,人设就崩塌一次。面对同学无尽的嘲讽和奚落,方子欣终于学会反击。 谁嘲笑她,她就撕烂谁的嘴。 直到,酷妹变成了社会姐。 方玉环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变得这般冷漠,越来越不跟自己亲近,只觉得养出了小白眼狼,时常内心充斥着惆怅又无奈。 现在,突然多了一个白芒,方玉环只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女儿般。 她一向有容乃大。 丁家大业大,多个孩子养着没问题,她就喜欢家里热热闹闹人丁兴旺的家庭气氛。 况且,白芒不是什么小三搞出来的女儿,而是丁景凯那个苦命的前妻不声不响生出来的。 去年得知白芒的存在,她跟丁景凯提议,早点让白芒认祖归宗。 丁景凯迟迟不行动。 这不,机会来了吗? 方玉环做事体面又霸气,即使在外活动,丁景凯电话里跟她告知白芒过来的事,她就在宁市最好的天锦大酒店订了一桌。 邀请丁家和方家家族里关系比较好又有分量的亲友代表参加欢迎会。 邀请通知已经发在群里。 明晚六点。 白芒目瞪口呆地听完方玉环交代明天家族聚会的事,只见一旁方子欣一双眼皮儿都要掀翻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方玉环不悦地瞟向女儿。 “没事,眼皮抽搐。” 第19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下午,新天地。 宁市一个奢侈品云集的购物天堂。 一顿精美的下午茶结束,白芒被方玉环捎着去了一个个奢侈品专柜,试穿了一件又一件,一双又一双。 从头到尾,方玉环肥胖的手臂都挽着白芒的细条胳膊。 像是亲母女。 两人身后跟着,是面色极其不爽的方子欣,拎着大包小包。 “丁太,这个漂亮女孩是你什么人?”某奢侈品牌包包的专柜,一个柜姐,跟方玉环似乎很熟,化妆精致的眼睛瞧着地落在白芒脸上,悠悠转圈。 “啊……”方玉环反应了一下,自然又亲昵地搂着白芒,很快丢出答案,“也是我女儿。” 这回答…… 白芒真心佩服方玉环的气量和胸襟。用流行的话来说,很有格局的一位阿姨。 奢侈品广场的LOGO重新喷绘,旁边还堆着鲜花展,很显目。 方玉环从女儿这里拿过今天所有的袋子,招呼白芒过去拍照。她摆了两个造型,七八个大牌袋子拎在手里,怀里还揽着强迫拍照的白芒。 “方子欣呢!方子欣!”方玉环吼了好几嘴,“方子欣!过来拍照!!!” 不好意思,方子欣早逃了。 她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听着这一声声狮子吼,内心害怕极了……极其担心旁边路过的人,能听出来方玉环叫的人是自己。 以前每次被方玉环拽着出门逛街,方子欣都走得远远的,怕路人认出她们是母女关系。 现在好了,白芒可以取代她的身份,被方玉环紧紧揽在身旁。 形似母女。 不,情似母女。 - 最后,白芒和方玉环第一张“母女”由路人帮忙拍好。 镜头里,方玉环喜气洋洋,拎着大包小包,像是代购的老板娘;怀里的白芒紧紧抿着嘴角,眼睛茫然地瞪着,如同被猎手射中的小鹿。 方玉环直接将白芒拉到四口之家的家庭群。 分享照片。 “芒儿真好看。”方玉环先赞美一句。 好看吗? 明明照片里的白芒浑圆黑亮的眸子透出了满满的少女惊恐。 回去路上,方子欣和白芒一同坐在车后座,瞅了眼额头靠在车窗的白芒,内心莫名有一丝愧疚。 但她,不说。 “好看。”群里第一个回复是丁景凯。 然后,也只有丁景凯一人回复了。 - 第二天是一个小晴天。 傍晚,余晖正灿烂。 丁家一楼卧室外有个露台,出去就是北边的花园。花园种着几株发育奇形的玫瑰,娇艳中透着两分倔强。 夏日玫瑰,总因烈而艳。 第一次参加名义上的家宴,出发之前,方子欣就对白芒打了预防针:“有一个老贵妇的话,你可以不用听,跟着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好。” 白芒倒好奇了。 这次家宴聚会还有一位老贵妇? 谁? - 傍晚六点,白芒和方子欣齐齐坐在了一张圆桌正北位。 圆桌主座是丁景凯和方玉环。 两侧,是好几拨亲朋好友。 昨夜,方子欣已经对白芒交代了她们家在宁市的亲友成员。 丁景凯不是土生土长的宁市本地人,父母也都不在世了,唯有一个小姑妈大学毕业留在宁市嫁给了一位书香门第出身的政府干部。 现在是一个副局级领导。 姑妈叫丁明薇,年纪大不了丁景凯几岁,可以算是丁景凯在宁市唯一的亲人; 丁明薇也是这一桌除了丁景凯外,白芒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这样的关系,又有这样的身份,丁明薇端坐在了丁景凯旁,长辈姿态很足,举手投足都有着说不出的优越感。 即使人很瘦小,体型可能还不到方玉环的一半,但气场比方玉环足,头颅高傲昂着,脖子笔直,似乎她的高贵如何都折不下来,给人一种精瘦又强势的感觉。 ……老贵妇?白芒看了眼方子欣。 方子欣扯出一个绵长的微笑,眼皮抽两下。难道不是吗? 白芒跟着嘴角轻轻抽动,转过视线。 有一说一,这姑妈的皮肤保养还是很不错,看不出快六十岁的人,最多五十多岁。 从落座开始,丁明薇的目光也一直在白芒面上打转,但还没开口说一句话,一直端着。她旁边坐着是今年刚高考结束的儿子,跟她差不多样子,肩正背挺,目光骄傲。 据说姑妈还有一个在澜市读研的女儿。 一双儿女都非常优秀。 丁景凯和方玉环重视教育,也是托这位姑妈时不时展开的家庭教育,氛围焦虑渲染出来的。 白芒被丁明薇的眼神看得不耐烦,顺着她的视线,也冷瞧她两眼。 丁明薇眉头一皱,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继续纹丝不动。 ……这姑妈,不好处啊。 其他的,都是方玉环的兄弟姐妹,方子欣的叔叔和阿姨。 只来了本人,不像丁明薇带了小辈过来。 至于丁龙泽为什么不在。出发的时候,丁龙泽说自己要补课。白芒觉得,丁龙泽倒不是真出门补课,而是压根不想来。 这一桌气氛,全被这位姑妈压着,动筷都看她的脸色。 “看我做什么,看这个漂亮小姑娘啊。”姑妈举起酒杯,优雅朝丁景凯点头,“还君明珠,恭喜你啊景凯。” 丁景凯笑笑,没有丁明薇的做作。 白芒低下头,装起了腼腆死板,心里却暗暗冷笑……原来方子欣说的老贵妇是这个样子啊。 丁明薇突然哎呀一声,微微一笑又很优雅的样子,自顾自地开场道:“玉环你安排很好,幸好是今天聚了,不是明天,不然我都没办法过来。” 方玉环安排的时间,拿出一点情商问了问:“……明天有事儿吗?”随即,方玉环假设性地想了一圈,突然搞笑起来,“晓得滴,明天是林姑父的生日!是的伐啦?” “……” 丁明薇受不了摇摇头,嘴角扯出一点无奈,索性直接说:“明天高考成绩出来,我们家爷爷奶奶要过来一起吃饭,庆祝直儿。” 直儿,就是坐在丁明薇旁边的儿子,大名林直。 听到母亲这样一笑,一直不太开口的林直嘴角一撇,给了一点反应。 好家伙,分还没有查,就要庆祝了。 方玉环呵呵地尴尬一笑。 丁景凯也有点尴尬,转而,脸上又多了一点抱歉,因为他想到:明天白芒是不是也可以查分了?他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去年子欣高考结束,他一直关注着。 血缘固然重要,感情是处出来,多年的相处才有悉心的关注。丁景凯看了看对面的白芒,见亲女儿也没什么反应,冲淡了歉意。 他已到中年,年轻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现在也算是英俊的中年男人,只不过多年的打拼,时常的酒桌应酬,他面目也有点不分明,身材倒变化不大,瘦杆子。 这样的男人,坐在方玉环旁边,仿佛他今天享受的所有富贵都是方玉环带来的。 额……直白的理解就是,当年是不是方玉环包养了离异后的丁景凯? - “我妈夸张了。就是家里人聚聚。”林直冷不丁插话,解释起来。 “没夸张!不夸张。”方玉环打圆场,“去年我家欣子三百来分,我们也是全家庆祝。” 丁明薇撇下脸,她可不想听到什么三百来分。 “林直怎么能跟欣子比,两人是一个天一个地。”丁景凯朝着方玉环摆摆脸,他也不具体问林直几分,反而学着林直父亲说话方式,问林直,“林直,你这次高考的目标是什么?” 啧,真够酸腐的。还目标……咋不问你的梦想是什么?方玉环眉头抖了两下,抓了一只螃蟹啃起来。 “我的第一志愿是澜大。”林直道。 “……澜大啊。”听到澜大两字,旁边方玉环忽地抬起头,心里那个酸,腆着笑问,“澜大要多少分?” 林直样子是又淡又装:“六百八总要吧。” 六百八啊…… 丁景凯又想起前两天早餐时间的聊天,感觉他家三个孩子的分数一起加起来,没准可以凑个六百八分。学习这事,还是讲点风水的,丁明薇虽然姓丁,优秀学习好的孩子却姓林。 林家人风水好啊。 “阿直估分很保守的,像他性子一样。”丁明薇补充了一句,明明骄傲极了,脸上却带着故作的云淡风轻。 “妈,你说错了。”林直同样佯装无所谓的样子,口吻却透着满满的自信,面朝一帮亲戚道:“我觉得我这样不是保守,而是我爸从小到大一直教我:做人不说没把握的话,做事不做没把握的事。六年前,我爸就给我定了澜大这个目标,我就会实现它。” “喔!” “嗯。” “好棒!” 随即,“啪啪”两声,方玉环热烈鼓掌。 方玉环带动下,方家亲戚也开始鼓掌,纷纷对林直的话称赞不已,对林局的教育思想称赞不已,对丁明薇的辛苦培养称赞不已。 林直蹙蹙眉,受不了的样子。明明享受这样吹捧,却又不喜欢这吹捧方式。 啧啧。 这装逼犯,这够可以的。 方子欣撇着眼,轻哼两声,恶心得快吐出来了,却不能真的表现出来。她看了眼旁边白芒,一副平静呆滞的样子,顿时有点心疼白芒,明天高考分数出来了。 白芒肯定要拿来给林直做对比。 无辜的白芒。 等会肯定要被拿出来对比。就像去年,对她那样…… 第20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从头到尾,白芒耷拉脑袋。 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方玉环笑咧咧,端着酒杯说:“今年咱们家还真是双喜临门,林直肯定能考上澜大,我家老丁呢。喜得贵女,都是大喜事呀,大伙来一个!” “希望我们家越来越好,会读书的读书,会长个的长个。” 这句会长个的长个,方玉环可真说到丁明薇的痛处了。她矮,一双儿女个头很一般,比不上方玉环两个孩子,个高高的,精神气足。 丁明薇挤挤唇,不接茬,面上露出一丝微妙的不悦。 方玉环感受了这份微妙,仿佛不明白事儿,朝丁明薇保证起来:“芒芒是景凯的亲女儿,也是我玉环的亲女儿,明薇你作为我们的长辈,放一万个心,芒芒既然来了这个家,我玉环一定不会让她受一点的委屈。” “……我自然是放心你的。”丁明薇朝方玉环缓缓道。事实,白芒来丁家这个事,丁明薇是一点也不在意。又不是什么至亲,如果不是方玉环巴结着邀请她来,今天她来都不回来。 方玉环得到长辈肯定,嘿嘿嘻嘻地笑了两声。 方玉环旁边的叔叔阿姨,仿佛全是她的亲信成员,一块跟着连连点头。 一起营造其乐融融的氛围感。 出发之前,方子欣对白芒说,他们家有两个贵妃,一个胖贵妃,一个真贵妃。胖贵妃自然说的是方玉环,这个真贵妃,毫无疑问就是丁明薇了。 为什么说是贵妃,而不是皇后呢?架势很皇后啊。 这事,又不可言说了。 白芒瞅瞥两眼,这个氛围真让人不好受。 方玉环给丁明薇倒起了果汁,丁明薇将手放在高脚杯上空,挡了挡。该动作,就是谢绝了方玉环的好意。但凡有眼的人,都可以看出丁明薇有些瞧不上方玉环。 都是贵妃级别的女人,方玉环为何要讨好丁明薇? 哎,那是因为—— 如果方子欣知道白芒此刻心里的疑惑,只能感叹一句,天真不懂事的小孩儿。 她和丁龙泽在宁市勉强算个富二代,但丁明薇的儿子林直,可是妥妥的官二代,爷爷奶奶又是书香世家出身。 第三代学习又好。 林直这厮可以说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骄傲着呢。 原本丁明薇能嫁入这样家庭,也是一路受歧视伏低做小过来的,直到她焦扬出了两个极其优秀的儿女。 林笙笙和林直。 一个已是名校研究生,一个高考成绩明天就出来了,大致也是名校预备选手。 前面林直也自信地说了。他不说没把握的话,既然屁都放了,这次高考成绩肯定六百八以上了。 方子欣痛恨林直装逼,又没办法用自己三百来分的成绩吊打他,只能坐在冷眼冷色地让林直一直说,一直装逼。 谁让人家真是澜大。 她是……小澜大呢! “林太太不容易啊,能教出两个那么优秀的孩子。我们敬林太太一杯。”方玉环又称呼起丁明薇为林太太。 从丁明薇的反应,她对林太太的称呼更受用。 “方贵妃”一声令下,旁边的“外戚”成员都举起酒杯。 客客气气地敬起了丁明薇。 ……今晚的家宴,大家似乎都已经忘了是白芒回到丁家的欢迎宴。被丁明薇的高考查分话题一打岔,打了一个弯,直接变成了丁明薇教育分享会。 丁明薇似乎习惯了所有话题都围绕教育,说每个字都透着她的见解和骄傲。 从头到尾,原本今天真正的主角白芒,反而成了这桌上最没存在感的人。今晚她虽然穿上方玉环给她选的一身大牌,脑袋却扎着最普通的马尾发型,加上皮肤白净模样乖顺,一言不发,就像是一个漂亮人偶放在方子欣的旁边。 气场很低,很低。 白芒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一桌的任何人身上,自己吃着盘子里食物。 仿佛这些食物,足够吸引她。 这样的白芒,给人感觉是:安静,卑微,内向,很符合小城来的女孩模样。 “你叫白芒,对吧。”丁明薇突然将一记目光,丢石子一样抛向白芒,意味不明地瞧了瞧白芒。 她对这个脸蛋漂亮却看起来有些愚笨的女孩,是有偏见的。 偏见又是掩饰不了的。 何况,丁明薇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偏见。 “我听你爸说,你今年也参加高考……考得怎么样?” 终于! 刀到来了。 白芒心里噼里啪啦砸了小地炮,她耳朵没长茧子,自然听得出来:这位林太太可不是真关心她,只是拿她来做个对比。 白芒缓缓从餐盘里抬起脸,面对这一双双关心或探究的眼睛,张了一下嘴,仿佛一时说不出话来。 呆滞极了。 “我……” 她看起来好“紧张”啊。 没有大城市女孩的落落大方,也没有学霸侃侃而谈的底气。 都不需要她再说什么,她的高考成绩好像已经写在她的反应里。 大概也是三百多分,顶多了。 何况长得那么漂亮! 脸蛋漂亮的女孩子,还是小地方的女孩,有几个会读书?没被男孩子玩怀孕都很好了。 “没关系,现在扩招,上大学的机会已经比以前都大了。”丁明薇安慰道,皮笑肉不笑。 真可怕。 还上大学。 这不是故意嘲笑人么? “白芒在云城读书,那边教育不像宁市那么好,她能一路考上高中,已经不错了。”丁景凯作为父亲,不得不开口道。 仿佛替白芒读书不好陈述了一个事实,更像护短找到了理由。 她读书不好不是她的问题,是她之前受到的教育不好。 更深的潜台词—— 别关心她了,也别把她拉来做对比,他家孩子读书都马马虎虎,都不够格给林直当跷跷板。 “是啊,咱们这个年纪过来了,读书到底重要不重要都知道的——” 方玉环也表了表态度,拉长着语调说,“虽说读书很重要啊,但每个孩子都有自己擅长的说。我家小龙读书和他姐一样,也不行的,但他很游泳厉害,过几年咱们家能出一个奥运冠军……哈哈哈哈!” 方玉环说完。 咳! 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玉环提到丁龙泽,丁景凯的头就更大了。 “你说的对啊。云城那边教育是不行,以前你要留在云城,我心里面就一万个觉得不好……为了下一代也不能那么随意。”丁明薇再次开腔,提起老黄历的事。 丁景凯突然很尴尬,当着方家人的面,有些事就没必要说了。 “白芒啊,你们云城一中这几年有考上澜大的学生吗?”丁明薇又问白芒。 白芒终于又有说话机会了,她还是慢吞吞地开口说话,仿佛话夹在喉咙里。 “……有的,每年也有一两个。” 丁明薇不再鄙夷了,反而流露一丝难得可贵的惊讶,她朝着大伙说:“在县城读书还能考上澜大,真的很不容易了,现在的教育情况就是寒门难出贵子,云县偏远,只有一个高中,在那种教育环境里,还能考上澜大,真的是矮子里出将军了。” 虽夸实嘲。 “是啊。” “是啊。” 大家附和。 无辜的白芒已经被丁明薇认为是矮子。 “我只是说一个真相,你也不要有任何压力。”丁明薇薄薄的嘴唇上翘,假意亲切安慰她。 “咳……”丁景凯有些生气了,又很无奈。 “不过芒芒就算读书不好,以后过得肯定也不差。”作为父亲丁景凯还是有点良心,也不愿意亲生女儿被这样对待。 白芒不也有优点么,漂亮的脸蛋就是。 丁明薇却不认同,语重心长地对丁景凯说:“你别以为现在女孩长得好看就有用,漂亮是优点,但现在哪个好家庭不挑一挑,都要学历家境情商工作样样俱全,还要会处事。”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挤兑白芒除了漂亮,其他全没没有么? 旁边,方玉环往嘴里塞了一头鲍鱼,一只北极贝,两片刺身……她也不想说话了,只想做一台冷漠的吃饭机器。 这些年,丁明薇说话不好听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高高在上,优越又犀利。 仿佛她是一直身处于窥见天光和真理的阶级。 有些“真相”,就算是事实,也不应该当众说出来。 白芒也没想到,方家人都淳善可亲,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丁明薇反而很难走近。 沉默。 温吞。 毫无反应。 只有眸光清亮如水,在光线肆意的酒店包厢里,黑亮的更像是寒夜里熠熠发光从深空落下的孤星。 此时此刻,白芒给人的感觉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方子欣怒了! 白芒千里寻亲,丁明薇身为唯一长辈不给个大红包说几句喜庆话,还各种酸酸唧唧,巴拉巴拉地秀个不停。 就她有嘴。 就她有能耐啊! 方子欣深深吸气呼气,恨不得立马带白芒站起来,狠狠怼一怼丁明薇。 但…… 她不能! 丁明薇是方玉环都讨好惧怕的人,丁景凯在宁市已经算有头有脸的老板,逢年过节也都是腆着脸到林家送水酒送生鲜。 每次见到林春生,也是攀亲附戚地叫一身姑父好。 “没关系,我没压力的,现在大学那么多,不管学习好还是学习不好,都有大学读。”白芒突然开口道,说的是丁景凯前两天说的话。 她这样一说,好一会没出声的林直笑了,嘴角直接嘲讽地扯起来。 “的确,女孩子嘛,再混三年日子就嫁人了,挺好的。”他凉凉道。 林直话音落下,没人反驳他。 只有白芒倏然看向林直。 林直收到白芒投来的视线,明明无动声色的一眼,却像是平静的夜里湖泊藏着一记暗涌,席卷而来。 沉寂的…… 锋芒。 林直目光下意识回缩,他感受到一丝不确定的锐气和嘲弄,从对面人那里散发出来。 他再看她一眼。 白芒又微微含蓄地低垂着脑袋,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也没话语权的女孩。 ……刚刚的锋利感,应该是错觉。 跟自己家人一样,林直向来看不上丁景凯的一双儿女。 以前只有丁龙泽和方子欣。 现在,又多了一个突如其来冒出来的白芒。 第21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家宴”快结束的时候,白芒去了一趟洗手间。 包厢同层的一个宴会厅正在举办婚宴。 关上里面单间的门,仍可以听到来自宴会厅的靡靡之音。 宾客如流,洗手间外也都是参加婚宴的宾客。 人多的地方,话就多了。 “你瞧到了伐,今天江家小儿子也来了。”一句带点宁市腔的阿姨音,落入白芒耳里。 “江家儿子,钟灵的那位小儿子?”另一个阿姨接话。 “是的呀,真奇怪的说,他怎么会来参加赵翼东的婚礼。” “可能替他父亲参加一下吧,赵家这几年生意很好,江鹤鸣总要买买面子的。这位小公子哥现在也大了,是可以代表他爸出出场面了。”说这话的人,分析头头是道,且透着一点自以为是。仿佛谈论谈论江家的事,能给自己脸上增光一样。 “不太像噢……”挑起话题的,片刻停歇,可能见洗手间周遭没人了,直接说出来,“你晓得伐,江家儿子应该还读初高中那会,咳——” 声音突然降下来,大约也怕人听到。 “怎的?” “年轻小小的,就把今天的新郎官……狠狠教训了一顿,打得还蛮重的,我也是听说啊,说赵翼东直接在家养了三个月,如果当时赵家追究判了,当年那位江家儿子还上什么大学,高考都没得参加啦。” “还有这事,后面……怎么整?” “当然私了,江家可不是有大佛爷罩着呐。” “居然还有这事,我和钟灵也打过几次牌,还真一点也不知道。” “钟灵怎么会跟人到处乱讲噢。” “……江公子为什么打赵翼东?” “不会吧……” “你是不知道,这个儿子钟灵可管不了的……” 这个话,倒比前面更像一回事,言谈之中还透着和钟灵熟悉。 夫人之间的社交,有时候谁的八卦更像那么一回事,意味谁的资源和社交圈也不一样。 “现在就管不了,以后娶了老婆还得了。没准当年就是为了今天这新娘子,我以前瞧着那小儿子就早熟得很。今天的新娘子叫什么水千姚吧,呵说真的我是瞧不上,长得那张脸呦下巴尖尖的鼻子尖尖的眼睛倒是大,泪堂子凹凹的,讨回家天天哭哭滴滴烦都烦死。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不会娶这种女人当儿媳妇。” “你娶?!你儿子以后真要娶还由得你。” “我家羊儿不会——”语气那个笃定自满。 白芒推开单间的门,毫不留情地截断了两人的谈话。 外面的两个女人都不认识她。 她们身上穿着精致又合身的套装,拎着大牌的包,就算面容老态妆容卡粉,看人的眼神像是一把犀利的尺子。 她们各自看了她一眼。 白芒熟视无睹,像是对待菜市场的阿姨一样,一一略过她们。 - 走出洗手间,没想到遇见林直。他穿着中规中矩的polo衫和运动长裤,看起来规整体面傲娇,不管穿衣风格和模样都像极了—— 她那个大怨种前男友。 焦扬。 除了身高,焦扬应该有一米八。这林直嘛,白芒目测了下,顶多一米七。 白芒往林直身上打量一眼,林直就浑身冒尖刺,眼神不悦。 “明天十二点半可以查分了。”林直突然开口,对着白芒的背影。 白芒仍往前走,仿佛这记话直接从她的左右耳畔掠过,不带一点响,直接消散。 林直又道,口气是傲慢的高调:“也不是所有分都有专科学校可以读的。” “垃圾专业倒是很多,你喜欢哪个!” …… 啧,这人可真烦。 是要她一定告诉他,她喜欢挖掘机专业才罢休么! 白芒浑然不觉地回过身,眉头略略一挑,温和地出声问林直:“表叔,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表叔…… 林直被这个称呼震怒,面色一红,不爽道:“你瞎喊我什么?” “怎么是瞎喊。”白芒唇边带笑,上前两步,眨眼解释说,“丁景凯是我爸爸,丁景凯叫你妈妈是姑妈,我叫你姑妈应该就是姑婆。算辈分你真就是我的叔叔辈了……表亲的叔叔。” 表亲叔叔四字,被白芒有模有样地说出来。 很理直气壮。 林直瞪了瞪眼,眼色闪过骄傲的嫌恶,开口道:“我们这里没你乡下人那么多复杂的亲戚关系,乱七八糟的,跟村口一条狗都能沾亲带故。” 白芒顿时紧张了,连忙开口说:“表叔叔,你别误会啊。我可没把你当村口的狗,狗哪有你这样的啊。” 说完,白芒还自我调节气氛地笑了笑。 仿佛只是说了一个玩笑。 故意伤人的玩笑,最伤人。就像林直前面在包厢里开玩笑她再混三年好嫁人。他今年跟她同岁吧,勉强算他毛长齐了。 就张口闭口对着女孩子指指点点,跟谁学的。 噢,一定是跟他妈学的。 “呵,你还挺能装的。”林直冷冷瞧着她,仿佛看透了她。 “哪有,哪有你能装啊。”白芒轻飘飘回击,话赶话地还击林直,话尾还透着一点暗讽。 林直被白芒前后几句话,气得面红耳赤,极力压住自己气性。 白芒冷眼瞧着,随即嘴角微微一翘,漂亮脸蛋又扬起温和无害的微笑。 “好了,我先走了。表叔再见。”白芒道别。 转身离开。 安适如常,清清爽爽。 仿佛前面两人的交锋和讽刺都烟消云散般,她仍然乖巧而单纯的……乡巴佬。 - 白芒走在去包厢的酒店长廊,中间路过举办今天婚宴的宴会厅。 双边厅门大大开着,里面传来几道低沉又高昂的男声合唱,像是请了男团表演。 白芒若无其事地往里头瞧了一眼。 宴会厅太大了,从她这边望到最前面的前台,有百来多米,她只能看到五六个看似挺拔高昂的年轻男孩站在前台唱歌,面容看不清,灯光很亮。 声音交杂,全是激昂和愤慨。 “这首《男孩》……是今天我们替我们的周哥……周铭程特意送给今天的新娘,水千姚小姐!”主唱的声音传来,说的比唱的好听。 话音落下,紧跟着,好几记嘹亮的口哨声响起。 高调,嘲讽,仿佛有意砸场般。 混混糟糟的,听不出在闹什么。 至于前面的歌,白芒倒很清晰听到两句话: 【曾经意外他和她相爱】 【在不会犹豫的时代】 - “芒芒!”方子欣站在包厢门口叫她:“走了!” — 宴会厅的水晶灯光璀璨而明亮。 略微刺眼。 江川尧全程坐在宴会厅最后的备桌,样子又懒又淡,一条腿却嚣张地踩在旁边的椅上,大户人家的婚礼,宴会厅里的备桌还算充裕,江川尧一人占了一桌。 他翘昂着脑袋,等詹宇大熊他们表演结束。 这般磊落精彩的砸场方式,也没有宾客鼓掌,只有他拍手两下。 这回,大熊真的很不错。台上主唱和说话的人,是大熊。 说得不错。 唱得……很烂。 江川尧笑了笑,又拍了拍手,以资鼓励。 周遭有人回头看他,他的眼里一点也没他们。 只见他的那张醒目脸,明晃晃得惹眼。 在水晶灯光照射下,江川尧的脸看起来更加分明,五官精致线凌然,组合起来就是一张极其漂亮又带点邪痞,但又男性气质十足的脸。 跟他面目一致,隐藏在江川尧还算得体有礼的教养底下,他恣肆、猖狂,甚至放纵又放荡。 场内的目光都是对他的不可理解,江家这样的钟鼎之家怎么会出了这样的儿子来! 他不做人,江鹤鸣和钟灵还要做人吧? 两人都是宁市要脸的人! 两个最要脸的人,却生了最不要脸的儿子……哎! 江家出了这样的人,早有一天,江家肯定完蛋! 早晚完蛋! 不解、恼怒,甚至恶意全从他们的眼底滋滋地冒出来,然后齐齐砸向他。 江川尧。 - 江川尧眼里没有任何在意或介怀。 今天,他只是替周铭程过来,看一眼,再送个“祝福”。 是詹宇大熊想起昔日恩怨,多年的恨意未消,打算上去献唱一首,唱的是周铭程几年前准备在水千姚求婚时唱的一首歌《男孩》。 詹宇说既然来参加婚礼,就把这首歌替周明程唱出来。 他同意了。 他们也做到了。 唱得挺完整,气足,词清。 赵翼东气炸了,水千姚也是阴恻恻的样子,一双明显愤恨的眼又冒出可怜兮兮的泪光来。 来到江川尧跟前。 面朝妆容精致却面色惨淡的新娘,以及难以掩饰愤怒的新郎官。 江川尧站起身来。 “恭喜啊,新婚快乐。”他扯扯嘴,道。 赵翼东牙直磨磨,怒形于色:“江川尧,今天……你够狠!” “什么狠不狠,我们都是真心实意过来道喜的。”江川尧说,然后,重重拍了一下赵翼东的肩膀。 口气是这样戏谑,样子是这般令人恨极了的嚣张不羁。 赵翼东横眉冷眼。这群不请自来的孽种! 水千姚更是气红了眼,手掌都快掐出血,只能往身后的赵翼东怀里靠去。 像是玻璃美人,如果一旦被人摔在地上,一定碎成渣渣。 当年,水千姚就是以这样楚楚动人的模样将赵翼东吸引成魔怔。她还是周铭程女朋友,无奈要答应周铭程求婚时,赵翼东“强”了她。 事情发生时,周铭程在外地打比赛,得知此事,连夜开车出了事。 那是意外啊。 怎能怪她! 水千姚精致脆弱的脸蛋全是难堪,愤愤地瞪着江川尧,一双无辜的杏眼噙满了泪水。他以前也叫她水幺姐,现在却来搞砸她的婚礼,她的幸福! 这双眼,让江川尧想起了另一双眼。一样让人很没趣。 大熊詹宇李波在宴会厅大门等他,比安保气势还足。 “走了。”江川尧很有礼貌,还客气地道个别。 “最后祝你们,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吧。”最后,还要说两句恭喜的话。 毕竟,他也真的希望是这样。 吊儿郎当,神色嘲讽。临走前,他还从桌上捡了一包香烟。 带走。 这样的江川尧,从容利落里扬着招人恨的劲儿,自己浑然不在意。像极了初高中时的样子,淡漠桀骜又有年少英气。 走出宴会厅,詹宇和大熊齐齐跟上江川尧。 这帮故意砸场的人,不请自来还拿这拿那,不只江川尧,连大熊詹宇李波他们都顺拐了一包喜烟。 不要脸,真的太不要脸了! - 外面的夜空已彻底暗下来了,宁市的霓虹点亮了城中心的大厦大街。连成一片的夜灯,像是星火集体坠落。 宁市本是一座海城,因为经济跑在全国前头,升级成了特区。 酒店停车场在酒店北门的对面。 有观光电梯直到停车场。 白芒从酒店乘坐观光电梯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好几记明亮的车灯,骤然亮起,像是一道道刺眼的光束朝她迎过来。 她视线往下。 只见三辆黑色越野车同时发动。 几个年轻男生利落地上了车。 高大的车身,还斜斜地倚靠着一人。 好像……他又没靠在车身,只是他个高肩宽,腿又长,停车场的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仿佛朝着夜色劈来。 初夏的风胡乱地坠在他肩头发梢上方。 车灯通明,夜空广袤。 一辆最显目黑色越野车就等在他旁边,仿佛十分耐心等着他将手里的烟抽灭。 莫名地,给人一种寂静、温柔的感受。 但他好像又很寂寥…… 仿佛今夜最美的夜风和明月,都与他为敌。 第22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手指间的烟还剩半截。 随着星火明灭,江川尧面上多了一抹夏日夜晚的温情。 他捏了捏烟屁股,目光微垂。 此时的他,没有婚宴厅那股子恣意的嚣张和戾气,整个人顺眼下来。 气质收敛下来的他,因为面庞清隽五官疏冷,反而给他人一种……这厮还蛮乖的错觉。 主驾驶,詹宇耐心地等着江川尧。 江川尧回过头,懒懒的冲詹宇抱歉地一笑。 “好了。”他开口,灭掉手中的烟。 夜风卷着淡淡的烟味,刺入空中。 江川尧利落上车,甩上车门。 待他上车,这辆运动型越野车,便快速流畅地从酒店的车位移了出去; 车屁股一扭,一溜儿的汽车尾气,顺着宁城的海风,迎着面儿,冷冽地拍向从观光梯出来的一家人。 白芒和方子欣都被呛了一口,不免抬头瞪向已经远去的酷车。 ……草! 方子欣看向车屁股。 “瘟生!谁家的车啊!”方子欣瞪瞪眼,不服气又憋出一句,“那么嚣张……开豪车了不起啊。” 方玉环探过肥胖的身子,看了两眼车牌,回忆两秒:“……好像是江家的车牌?” 方玉环混了一年宁媛会,别的没学会,倒是认识了不少车和车牌。 白芒也认出这辆车。 兰博基尼旗下唯一的SUV——URUS 价格是好几百万的车。 为什么她这个小地方来的女孩子会知道,因为她…… …… …… 会上网啊。 - 第二天,白芒睡到日上三竿。 没有人叫她。 方玉环对孩子们的体谅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基本不太管孩子睡懒觉的问题,尽可能让孩子们睡个够。 对方子欣是这样。 对丁龙泽是这样。 对白芒……方玉环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要做到一视同仁。 小姑娘大老远过来,本来拘谨约束,总不能在这个家睡都谁不好。 白芒就在这宽容体贴的环境里,舒服豪华的大床上,睡到昏天暗地,直到方子欣又冲又火的声音拍打在她的房间门,一波波地传入她耳里。 “操,林直这个装逼犯居然真的考了六百八十分!”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是提早知道分数吗?” “气死了!下次吃饭,又要听他装逼!” 咋咋咧咧冒着火气的一句句,全是方子欣一人的义愤填膺。 随即,响起另外一道有气无力的回应,来自丁龙泽的。 “别酸了,他的分数除以3,刚好就是你去年的分数。” “……”方子欣忍。 忍了两秒,忍不住。 理直气壮丢出一句:“我们家基因就是不会读书,我已经是受害者,怪我咯?” 好强势的反驳。 丁龙泽寡着脸,开始玩着手机游戏,有气无力地回:“别带上我,我跟你只有一半基因相似。” ……真是两个渣渣。 都不知道基因可以重组和突变。 白芒听得很无奈,扎了两下头发,从卧室走出来,在丁龙泽和方子欣的对面坐下来。 对查分这事,她并不着急。 方子欣瞧瞧白芒的样儿,觉得白芒现在的心态很好,真正的勇士根本不着急看那点零碎的破分数。 不像林直那家伙,最快速度查分,还掐着时间官宣自己的高考分。 恨不得将查分截图里的680重点圈一圈,打上光。 除了林直,林家其他人也都在晒林直的高考成绩,六百八十分,全省五百名以内,位于四百多名次。 对方子欣这种几十万外名次的学生。 对四百多名也没什么概念的,又不是全省前十……得意什么。 炫耀就炫耀—— 林直的朋友圈文案才让人气出血。 他说:“这次发挥失常,没考出理想的成绩,对不起家人的期待。” 明明…… 他的家人都激动个半死。 丁明薇这周都要到宁城北外的白龙寺烧高香还愿了。 - 今天丁家别墅还挺热闹,白芒丁龙泽方子欣呆在楼下。楼上,还有一个胖人儿,也刷到了林家人的朋友圈。 讲良心的说,这年头不管富二代官二代,能考上名校除了靠自身勤奋和读书天赋,还是看父母的教育意识和辛勤付出。丁明薇丈夫林春生忙于工作,子女教育的事自然摊在丁明薇这里。 熬过了二十年,丁明薇终于熬出来了,从今以后,她的确是一位培育出两个名校孩子的母亲。 这是何等的骄傲。 所以,丁明薇的朋友圈就简单粗暴许多,她晒了儿子从小到大获得所有奖状,所有比赛成就。 文案配图只有一句话。 【一个母亲的荣耀。】 方玉环躺在二楼卧室,肥肥的胳膊托着圆圆的脑袋,身上是一件夸张明黄色的丝绸睡衣,卧室的布置也极其华丽古典。 很像以前贵妃的卧室。 可……有钱又如何。 有品位又如何。 家里孩子没一个会读书的。 丁明薇的朋友圈底下,全是密密麻麻的点赞,方玉环内心酸到不行,咬咬牙,还是给丁明薇点了一个赞。 反正,她这辈子是没有母亲的荣耀了…… - 楼下客厅,方子欣忍不住,试探地问白芒:“芒儿,你还不查分吗?” “等下吧。”白芒说,“现在系统估计很卡。” “哈……” “呵。” 白芒这样一说,像是故意拖延,方子欣和丁龙泽露出不同的反应。 一个仿佛猜到她为什么不查分; 一个是猜到了还嘲笑一下。 白芒淡定站起身,决定吃了中饭,再查分。 她真的不急,林直高考估分准确,方子欣很难理解但是她是理解的。 但凡高考能分能上六百八的学生,对自己的估分都很准确,哪几道题不会,错了几题,大致得分情况如何,都是门儿清。真正的高手,甚至能把对手的分估摸出来。 今天的天儿很晴。 亮堂堂的阳光从落地窗挥洒下来。 开了半扇窗,细细碎碎的夏风在花园的浓郁的绿叶片里翻滚。 日光氤氲。 吃了午饭,白芒从蛇皮袋里翻找准考证。方子欣蹲在旁边瞧着。 蛇皮袋里是白芒带过来的行李家当,现在里面的东西被一件件翻出来,有旧衣服,有水杯,有羽毛球拍…… 还有一个纯铁饭盒。 这孩子……收集的是啥破烂玩意啊。 - 白芒没笔记本电脑,查分用的是丁龙泽的游戏本。 三人坐在沙发中间,丁龙泽坐中间,由他捧着笔记本,等会也由他输入准考证和考生号。准考生片搁在笔记本前,丁龙泽瞥了眼准考证上的照片 照片的女孩也是马尾,素净的脸,五官下颚柔而精致。 ……好像是没整过的。 丁龙泽一个个输入白芒准考证号和考生号。 要按确定查分按钮了。 紧张。 莫名紧张。 …… 呸,他紧张个大头鬼啊。 丁龙泽不太情愿地瞥了一眼白芒,扯了一句难听的话:“就这点分数,兴师动众的,还要本小爷亲自给你查分。” 白芒:“……” 明明是他要抢过电脑要给她查分,想要见证她有没有上三百五以上的。 气氛选手方子欣已经捂住眼睛,想起去年自己查分的画面,心情代入一下,立马摇头晃脑吆喝起来:“好恐怖!好吓人!闭上眼睛,一二三!” 突然想到分数主人不是自己。 “等下——” 方子欣跳到沙发,跨过丁龙泽,来到白芒的背后,屁股一坐,从后面伸手捂住白芒的眼睛。 “查吧!” “就这点出息。”丁龙泽摇头,哼哼两声,“大吉大利,开光发财!” “小爷我的嘴可是开过光,就祝你有三百八吧。” 同时,手指轻点键盘,嘚嘚两下,按了确定按钮。 今天查分的人很多,系统的确有点卡。 卡住了。 方子欣和丁龙泽微微凝住呼吸。 好一会,网页卡顿地进入考生白芒的查分结果页面。 页面最前面,显示白芒的考生号和准考证号,以及就读学校:云川第一高中。 视线下垂,往下浏览,每科分数都具体显示。 语文:125 数学:150 外语:146 理科综合:289 分别 物理:99 化学:98 生物:92 加试分:0 总分:710 …… 空气凝固。 好一会,没声音。 除了白芒面色仍然清淡,只是露出“这个分数跟她预估的也算接近”的表情…… 丁龙泽和方子欣完全是目瞪口呆。 第23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卧槽!” 最先说话喊出来的是方子欣, 方子欣觉得自己脑子好像有点晕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晕数字。 丁龙泽也有点不认识7这个数字。 确定是710……不是310吗? 他看了几眼,的确是710分,不是310分。 他摇摇头,还是不太置信的样子。这是正常人可以考出来的分数吗?这是跟他拥有一半基因一半血缘的人考出来的分数吗! 丁龙泽在内心里,第一次如此认可自己的另一半基因。 还好还好。他的一半基因至少是优秀的,另一半就比较惨了,跟方子欣一样,被他家贵妃拖垮了。 方子欣一直认为林直那位装逼犯令人作呕。事实,装逼这件事,还是看人的。 白芒后面的一句话,让方子欣第一次感受到,还有如此这般动人悦耳的装逼腔。 白芒清清淡淡道:“这个分,比我预估的低了两分。” 啧! 还要人命啊! 不用,完全不用再多两分,因为已经足够虐杀林直的六百八了。 对了! 这个分数,全省排名的名次多少来着? 总分后面是排名,显示了个位数的排名,全省第七。 这个七,再次刺激了一下方子欣和丁龙泽的心脏。 白芒也别叫白芒了……叫七芒吧。 - 楼下传来哇哇唧唧地大喊大叫,是孩子们吵架了吗? 方玉环在床上咕噜滚了两下,爬起来。她头疼地摸了摸额头,十指白嫩,每一根都是胖胖涨涨的,像是在水里泡发过一样。 趿拉着柔软的贵妇拖鞋,方玉环乘坐电梯下楼。 把白芒安排在一楼,是丁景凯意思,怕白芒跟这个家不融入,避免尴尬。方玉环却觉得不好,毕竟一楼之前是客卧改的杂物间。 小姑娘都敏感,千里奔亲,发现自己被安排在杂物间,会伤心的。 但白芒来的那天,她在外面参加宁媛会的公益活动。 方玉环从电梯里走出来,正要训斥方子欣和丁龙泽,却她看到令她诧异的画面。 她的两冤家,子欣将白芒紧紧抱在怀里,龙泽则捧着电脑,眼睛几乎定在电脑里,嘴里还念着一串串数字:“125148146……” 也不知道念个啥,魔怔了吧。 方玉环走到一对子女面前,用贵妃扇敲打了方子欣的脑门:“你再掐一下,再掐两下试试,小芒果都被你掐熟了。” 方子欣悻悻地松开白芒。她不是掐,是激动难耐。 贵妃终于起床了。白芒露出一点笑意,乖巧地抬头叫方玉环:“方姨,下午好。” “下午好啊,芒儿。”方玉环立马温柔一笑,肥美的眉眼里都是亲和力。 白芒都要被这亲和力给化掉了。 然后,方子欣从沙发越起身,整个人像是杆子一样持在客厅中间,朝方玉环说:“妈,你知道白芒高考考了几分吗?” “几分呀?”方玉环又笑了,不想给白芒压力的那种笑。 “你猜!”方子欣开始摆谱。 这可让方玉环为难了,猜多猜少都不好。猜少了怕白芒误解自己看不起她;猜高了,更不好,小女孩脸皮薄嫌丢人更麻烦。 这可真真考验她的情商和智商了。 前面丁龙泽念的数字,125148…… 12?51?以及48? ……好像也不对。 方玉环看看白芒,又看看方子欣和丁龙泽,瞧他们反应,白芒这次应该考得还可以。 ……应该比方子欣去年考得好。 “我猜上本科线了。”方玉环认真说,猜了一发大的。 “你可以再往高了猜一猜。”冷不丁的话,是儿子丁龙泽朝她丢来。 方玉环微微惊讶。 难道她家……老丁家要出第一个重点生了? “五百五十五!”方玉环押了押。 回应她是儿子的冷嘲热讽,夹带叹气的奚落—— “不愧是搞过批发的,猜个分还有零头。” 方玉环捣了丁龙泽一下,语气很烈:“臭小子,再嚣张一下试试看!” “胆子再大一点嘛,别犹豫。”方子欣也帮腔起来。 方玉环眼睛都瞪圆了:“有六百么?” “哎呀,都说了,胆子大一点!”丁龙泽不耐烦了。 这口气,整得方玉环没耐心了,直接夺过丁龙泽手里的笔记本电脑,眼睛直接瞟向查分系统里显示的分数。 她一个个看向每科分数,看得很陌生,都是她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考试分数。从方子欣和丁龙泽都上过高中,她看过来的分数都是七零八落。 三四十啊,四五十的。 有时候还有个位数。 这个分? 可以上澜大吧! 白芒乖乖地坐在沙发,脑袋微微仰着,面带一点笑意,像是一枚等待夸赞的小朋友。 旁边,方子欣揽着白芒的肩头,一荣俱荣地问方玉环:“这个分,老丁可要好好奖励一下吧。” “一定要奖励啊,大大奖励!”方玉环虽然算后妈……呸呸,白芒的临时妈妈,心里也很激动白芒考出这样成绩来。 前面在卧室她还酸丁明薇那句“母亲的荣耀”,没想到那么快,她家的荣耀就来了。 她真的……好想摘桃子啊。 “芒儿,你考那么好,快打个电话给你妈啊,让她开心一下!”方玉环再想摘桃子,还是想到白芒的亲生妈妈,培养孩子不一样的,培养一个高材生更是难上加难。 白芒神色一顿,说:“我会的……不过她应该能想到的。” 白蕙即使开心,也不会像方玉环这样,眉欢眼笑,乐个不停。 提起白蕙,白芒脸上表情淡淡,还是有一点点,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失落。 但也只有一点,让人很难看出来。 方玉环自然是不知道白蕙什么性格,自顾拉上白芒的手,摸了摸。只觉得照顾小芒果的手没有她人看起来那么瘦。 软软的,皮肤很细腻,手指秀气细长。 “阿姨高兴呀,替你高兴。”方玉环拍拍白芒的手,问白芒,“想要什么奖励?阿姨都奖励给你,LV,gucci,巴宝莉?” 白芒乖巧地回应方玉环的亲切,眸光水润,仿佛噙着淡淡水波。 “阿姨你选什么,我都喜欢。” 呜!太乖了。不像方小欣,挑三拣四的。 方玉环:“好,那阿姨好好琢磨。” 白芒浅浅一笑,眼睛弯弯的,很心满意足。 旁边,方子欣和丁龙泽齐齐瞧着白芒,如果装逼分等级,这一刻他们都觉得白芒才是王者,林直那家伙就是一个破青铜。 - “阿龙,你怎么在家?今天星期几啊?”终于,关注点回到了丁龙泽这里。 丁龙泽望着方玉环,突然捂着肚子说:“……我今天肚子不舒服。” 随即,方玉环举起手臂,朝丁龙泽劈过去。 “你这个滑头,倒是学学你姐啊!” 白芒:“……” 方子欣也很无语:“……” 白芒还没来之前,方玉环教训丁龙泽的话是:“千万别跟你姐学。” 啧。 现实的女人。 - 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翻了一个身,白芒还是把自己的高考分数截图发给白蕙。 的确像心里猜的这样,白蕙就简单地回复了个字:“嗯。” 白芒看着这个嗯,想象白蕙回复消息的样子,估计敲打键盘到头昏眼花,扫到她发过去的消息,随手回过来。 “你吃午饭了吗?”她又给白蕙发送过去。 白蕙发来一张照片,外卖盒子放在桌上,是某连锁外卖日料寿司牌子。 “刚到。” “寿司放在空调室里冷得快,要快点吃。”白芒又发送一句,叮嘱。 白蕙又给她发来一个嗯。 这个聊天,如果截图给别人看,很难看出来两人谁是女儿。 如何形容她和白蕙的母女感情呢。 母爱有,但不多。 - 晌午十分,方玉环发了一个朋友圈,截图了白芒的高考分数。出于保护,还贴心地将白芒名字打上马赛克。 朋友圈文案她参考了丁明薇,但比丁明薇霸气。 丁明薇只是“母亲的荣耀”,方玉环改了改,变成了,“家族的荣耀”。 因为配图是七百多分的截图,倒也不过分。 这几年,方玉环炫天炫地,就没炫过小孩的成绩,这次直接炫出七百多分的高考分数。 点赞的人很多,质疑的人很多。 不会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吧? 总之,越熟悉方玉环的人越怀疑,丁明薇是最不相信的人。 — 白芒也没想到,自己查个分,就成了家族荣耀。 晚上吃饭,不管丁景凯还是方玉环,都给她加鸡腿。两人的表现得太夸张了,商量要不要摆个宴什么。 晚饭之后,丁龙泽更是戏精上身,装模作样表演起了好学生,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指着一道题过来找白芒虚心求问:“这题,帮你老弟讲一讲呗。” 本来晚上方子欣要带白芒和大萌到市区的一家网红店做头发。 终于,白芒三言两语给丁龙泽讲好了题。 丁龙泽本还想问两句。 白芒用话堵住了他嘴:“这题太简单了,你肯定会的。” 丁龙泽终于适可而止,很怕将自己的愚蠢暴露出来。 这个家的氛围似乎从这般上进好学。 方玉环看着丁龙泽都看起了书,心里很是希望白芒可以在这个家住得久一点。 然,白芒却将目光落在方子欣这里,冲方子欣浅浅地笑了笑。 方子欣耷拉脑袋,双手放在口袋,佯装无所谓的样儿,一声不吭地走出了丁家房子。 就在,白芒给丁龙泽讲题的时候,她叫了白芒好几声,白芒都没理她。 - 老树茂盛,夕阳落在少女的脊背。 白芒跟上方子欣。 方子欣故意去找王依萌。 白芒仍跟着方子欣走。 一路上,方子欣都没有回过头,瞧一瞧白芒。 白芒一直安静地站在方子欣的旁边,没有一点的不一样,仿佛认定一件事:两人最初见面方子欣对她说的话:“以后在这个家我罩着你。” - 大萌已经准备好,站在家门口,腰间挎着一个精致可爱的小包包。 “你们可真慢!”大萌着急道,“赶紧出发,我都预约好位子了,那店可火了。” “好。”白芒点头,然后她伸出手,试图牵上方子欣的手。 对不起—— 方子欣技巧极强地撇开了白芒想要牵自己的手。她还是故作无所谓的样儿,只瞧着大萌说:“今儿我不去了,有别的事。” “啊,不去?”大萌圆眼直睁,“我都约了。” “这样吧,你把店的地址给白芒,让她自个去。”方子欣“冷漠”道。 大萌是敏感的人,一下子察觉两人之间出了问题。而且心里出问题的人还只有方子欣一个人。 “一起吧……”大萌劝了劝。 “这样,你和白芒去,我不去行了吧!”方子欣语气瞬间一冷,急促的声音透着冒火。 “那……我……”大萌看着一直安静不做声的白芒,不知为什么炸裂的方子欣,心情那个纠结。 这不是让她站队吗? 白芒和方子欣…… 她肯定还是站方子欣的。 “我突然想到晚上我也有事……”大萌扯起一个为难又别扭的微笑,心虚地瞅着白芒说,“芒儿,要不你自个去吧,也不远的,我把定位发给你。” 方子欣脑袋一撇,手在大裤衩里握了握。 哼! 白芒全程很静默,连带她的一呼一吸都安静极了。夏风缓缓地吹过树梢,留下的声响都比她的存在要重一点。 大片橙红色的夕阳仿佛要随风坠落下来。 好一会,她抿了抿唇,点头答应:“嗯……你发我吧。” 大萌低了低头,赶紧把造型店的定位发给白芒。 然后,方子欣去了大萌的家里。 刚好大萌妈妈也在门口,就问她们:“你们怎么不去?” “不去了,我们有其他事。”方子欣朝大萌妈说。 白芒看向一级又一级高上去的台阶,大萌和方子欣就站在大门正门口,因为大萌妈关注地看着她,她顺着台阶朝她们挤出一个温和笑容。 “下次再来玩。”大萌妈对她说。 白芒嗯了声,样子漂亮又乖巧:“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打了招呼,白芒转身离开。 声音明明也不轻,却仿佛要被风揉碎了般。 - 真要一个人去做头发吗? 还是换个地方呆一会? 白芒骑上共享小电驴,独自骑行在街道,任肆虐的晚风砸向她的脸,她的头发丝。 她慢慢悠悠地晃荡着,直到抬头看了眼位于北城八校后门的这间叫“暮色”的网吧。 停下车,走了进去。 今天收银的人还是那个老板,詹宇。 他惊讶看到她。 话音落下,收银台里,一张躺椅上方,两条嚣张的长腿翻了一翻。视线沿着男式大裤衩,是一件宽松字母T衫,遮挡了主人宽而阔的胸膛。 肩部平整。 脖颈下颚流畅生动。 顺着缓缓滚动的候尖,主人突然一个抬头,目光像是瞥见什么东西一样,瞪眼迷糊地,独独地瞧着她。 江川尧撑起手,很自然地起身。 随即,他已取代詹宇,以这间网吧的老板口吻问她:“今又来找东西么?” “你们家多少钱一个小时?”白芒不答反问。 “25。” 白芒从口袋里拧出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块。 “开四小时。” 詹宇瞧了眼江川尧,眉锋微微一挑,似乎在问这钱收不收。 “九号机吧。”江川尧已经安排了机子,九号机,正准收银台。 第24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前台刷了机。 白芒来到九号机,打开机子里已经下载好的经典战略型游戏,输入自己的游戏账号。 准备游戏之时,她戴上耳机,快速敲打键盘,磨合一番手感。 那动作……简直是老键盘手。 白芒坐靠电竞椅,半个小时过去,她已经在游戏里杀得正激烈。 薄暮冥冥的外头,光线晦暗的暮色里。 一张干净漂亮的脸蛋面对游戏里的厮杀,露出一丝倔强的狠厉。女孩动作极其快,思路又清晰,杀敌丝毫不手软。 江川尧走来。 ……她打游戏不像其他人,不会喊爹骂娘,面容安静得像是对着电脑做数学题。 下手,倒一点也不手软。 江川尧将带来的一瓶气泡水和两块巧克力放在白芒敲打的键盘旁。 一双漆黑明澄的眼眸,多了一份明晃晃的思忖。 他本只想过来送两块糖,因为这流畅操作,挺着一双长腿,立足桌旁,站了一会。 目光瞥两眼电脑里的操作,又瞧两眼打游戏的女孩。 白芒也没时间瞧江川尧一眼。 直到詹宇上来。 詹宇是这间网吧名义上的老板,暮色网吧流量冷淡,但也不少游戏打得好的人常年光顾这里。 不是专业选手,也算业余里玩得好的。 白芒的操作,詹宇瞧了五分钟,也不知道是巧合刚好打得顺畅。 如果水平真是他看到的这样,这叫白芒的女孩还真算是他见过业余游戏爱好者里,操作最丝滑,脑子聪明的。 詹宇刚瞧上一点兴头,江川尧走开了。 背影懒懒散散,一只手搭在口袋。 - 白芒晚饭吃得不多,下午的时候方子欣特意交代她晚饭少吃点,说做好头发之后,就要带她到闹市吃夜宵。 好了,现在她才打两轮游戏就饿了。 ……哼,没信用的人! 桌上有两块巧克力,白芒瞅瞥一眼,犹豫几秒,拨开其中一块,放入嘴里。感觉是很苦的巧克力,浓郁苦味里包裹夹带一点甜,然后在舌尖甜蜜炸开。 这口感,是她长那么大,尝过最好吃的巧克力糖。 白芒看了眼手机时间,显示晚上7点30。 她将游戏挂机。 “这附近有剪发的店吗?”白芒来到吧台,问江川尧。 江川尧捧着一只手机,漂亮的单眼皮微微凝视面前人,眉头一挑,什么店? “剪头!” 江川尧瞥向白芒的脑瓜。 一头顺滑的长发,捆成马尾扎在脑后,挺好看啊。马尾很适合她,很神气很利索。 为什么要剪头发,热么?他可以把空调再调低一点。 白芒瞧着仿佛脑子死机的江川尧,又说一遍:“我想理个头,剪一剪头发。” 不好意思,江川尧还真不知道这附近哪儿有理发店。这城乡结合的地儿,即使有也是服务大爷大妈的理发店,还是别去糟蹋一头柔顺的好头发了。 “没有就算了……”白芒道,她只是想剪个头发,回去好跟方子欣交差。 江川尧还是没出声,眼神扫了一记詹宇。 詹宇想了想,主动走过来,手往后面指:“网吧后面的巷子里就有一家,蛮便宜的,十五块就好。” “谢谢。”白芒道谢,走出了网吧。她买了四小时的网卡,剪好头发,时间应该还充裕。 - 詹宇说的理发店就在网吧后面,很小的一家理发店,两扇玻璃门贴着焗油,烫染,纹眉等字……招牌也是大红色,店名为“群英理发”。 老板是女的,名字就叫群英,样子很随意的一位中年女人。 只是,当白芒走进去消费,女人面色都有些诧异了。 带白芒到角落洗个头,回到剪发椅上,她问白芒想剪什么样子。 白芒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把长发剪短就好,也不能太短,夏天太热了,还是要扎一扎。 店老板多年理发,经验丰富,瞧着坐着的人好看,直接给剪了一个时尚发型,及肩,脸颊两边各切一刀。 “这是公主切。”她对白芒道。 顺着吹风机轰出来的徐徐热风,白芒视线直直地瞧着镜子里,打量自己的新发型。 有点漫画女生的既视感,冷酷又带点甜美。 关键,搭配她原本流畅面庞,不需要任何遮掩,反而衬得她五官和下颚多了一份精致感。 白芒很满意,点了点头。 “阿噶,侬技术蛮好呀!”白芒来宁市几天,已经有点掌握宁市话的技巧。 店老板也不谦虚,回白芒一句普通话:“我是外地人,干这行几十年来。”只不过,都是给中老年人剪头发。收拾理发工具,瞧瞧镜子里的人,客观地评价一句:“是人好看。” 手艺好,还说好听的话。白芒心满意足,没有讨价还价,扫了扫镜子上贴着的二维码支付。 十五块,一分都不少。 她准备起身,店老板又拉她坐下,打开“小红书”APP,对照了两眼之后,决定再给她修改一下。 ……敢情,前面只是随意发挥? 白芒不得不再坐下来,镜子里除了她和店老板,还能看到她们身后,距离店窗户里二十多米的一个小型老年户外锻炼中心。 一个老奶奶正在机械器材踏步走,衣衫褴褛的,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旁边蹲着一条狗,看着也很落魄,却很忠心地守护着老奶奶。 就在这时,走过来一个光头男,他直径上前揪住老奶奶手臂,将老太太从机械踏步机拉扯下来。 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光头男指向老太太破口大骂。 画面一度让人非常愤怒。 白芒看得直皱眉,准备起身。 店老板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开口说话,说起了几句施暴男人和老太太之间的恩怨。 这个老太太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很多年前儿子跟人混被打死了,然后就三天两头到当年拉帮结派的那个人家里丢垃圾啊拉屎,就是这个光头男家门口。光头男也没良心,一般情况都不会跟这样孤寡老太太计较,儿子当年还是跟着他混死的,结果每次他还要揪着老太太又骂又打。 “不报警吗?”白芒问。 “有什么用,又没真伤到哪儿,警察也只能是双方教育,老太太脑子不好使,也没法教育。” 白芒淡淡地喔了声。仿佛学到了的样子。 她直接回过头,看向玻璃窗,光头男已趾高气扬地走了,往主街方向。 老奶奶和狗也蹒跚脚步,一步一颠地往另一边的集资房里走过去。 “还好的,有社区的人帮忙照顾,还找了一条流浪狗陪着老太。” “这狗懂啊,比人懂啊。” …… 白芒离去的半个小时,江川尧一直呆在收银台的电竞椅,黑灰色的靠背往后仰,气定神闲地半躺着,面容慵懒冷倦。 直到—— 网吧的门再次被推开,有人顶着一个新发型回来了。 头发长短至肩膀,脸颊两边平整倾斜,仿佛被老板用大刀左右各砍了一刀。 什么奇怪造型。 丑爆了。 江川尧抬抬眼皮儿,继续忙手机里任务。 白芒以为江川尧嫌弃她的新发型。 这倒也不是什么误会。 江川尧眼睛不小,眉眼也长得也很清亮好看,却不是大双眼皮,眉毛上扬,眼尾却有点下至。这样的眼睛,有时候剔着人,会显得不友好。 甚至拒人之外,瞧着嫌弃人。 当然,江川尧眼里透出来的意思也……差不多。 - “早点回去,这边也不太安全。”江川尧忽地开口,话对进来的人说。 白芒看了眼时间,的确不是很早了。她回到9号电脑前,把游戏下了。 随后,她来到收银台,拿起手机扫了扫贴在电脑屏幕后面的二维码。 “收银到账两块。”自动的机械报账声响起。 江川尧又抬了抬眼,瞥瞅立在收银台前的人。 这两块钱是什么意思? 白芒神色平淡,解释道:“两块巧克力,我吃了一块,把钱算给你。” “我不白吃你的。” 哦。 江川尧懒得多说。 只不过,他的巧克力可不是什么集贸市场买的,两块钱一颗的便宜货。 ……说真,这两块钱白芒已经是多给了一块。本来她只想给一块钱。 - 白芒转身,离开收银台,正要走出了网吧门口,她轻轻一抬头,便看到一个双臂都是纹身的光头男,朝网吧大门走来。 光头男戴着劳力士金表,浑身都透着老子很横的气场。 白芒停了停脚步,再次往外面走,肩膀擦过男人的身体。她撞得不轻,男人往后一退。 白芒没道歉,样子也挺横的。 男人顿时火冒三丈,恼怒地瞧了眼白芒的样儿,白嫩的胳膊腿儿,修长的脖颈…… 油腻的视线还往下探。 夏天短T洗多了几次,领口就有点大。 光头男的眼睛恨不得翻开白芒的衣服领口,直接往下钻。 白芒抬起头,跟光头男对视。男人的眼珠子已经看不到任何一点黑,不管眼仁还是眼白,都给人油腻腻的,仿佛沾着油光锃亮的地沟油。 透着黑黄的污浊。 白芒黑亮澄清的目光,透出明显的憎恶。 自然,光头男也看到了白芒散发出来的嫌恶情绪。 这种态度,他熟悉着呢,刚好对方这个眼神,激发了他想耍耍小女孩的心思。 在这一片的地儿,要么是乳臭未干的臭学生,要么都是大爷大妈,难得遇上漂亮又带着刺儿的鲜嫩人,光头男抓上白芒的手,往墙上一推,狠三狠四地扬了扬威风。 “小娘痞,撞了人不道歉啊。” “哐当”一声。 白芒往后退半脚,撞上了墙,眼皮直直撂起。 第25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白芒撂下脸,气势也就冒出来了。 少女一言不发,直接跟光头男对峙在网吧门口。 然。 她面对的是一米八多的地痞流氓,对方又是油光满脸的恶货,就算女孩气场不输,从气势还是很难压住对方。 这是江川尧略略看了一眼的感受。 前面一分钟,在两人撞上的时候,他的视线就从手机游戏里抬起来,眼神略冷,笔直地瞧了过去。 刚好,收拾好网吧垃圾的詹宇站直身,目光也顺着望向网吧门口,心里叫着要命。 这老哥们,詹宇是认识的,而且还很熟。 他叫张天雄,暮色网吧的铺子的半个房东,一个无所事事每天混日子的大龄未婚社会男青年。 年轻时候是混的,现在没人跟他混,就在家废着。 以前跟着他混的,都是听他瞎吆喝脑子还没开化的小混混,后来出了事人品败露,也没人跟着他。 那个事好像是一个小弟替他打架,不小心伤了脑子翘辫子。警察过来调查,他直接躲在家里不出门,收了对方的钱还反咬自己小弟一口。 完全是欺负死掉的孩子,家里落魄没人撑腰。 偏偏这样的人还有点狗运气,早年家里拆迁起家,有了几套房和一间铺子收着租。 就住在附近,有点钱。 现在快四十多岁的人,没女的乐意嫁给他这种人。有意思的是,这张天雄眼光倒很高,喝多了还吹牛皮说要娶大学生,女方还要是有体面工作的本地独生女。 谁家独生女瞎了眼会找他呢,是图他混场子阅历丰富,还是手臂有文身瞧着吓唬人? 所以这张天雄就这样一直混着,有时候来暮色网吧免费上网打游戏,偶尔也去后面农贸市场的泡脚店。 更多时候是聚众打牌赌博,脾气还差,常常跟人起矛盾。 结果—— 没想到还是一个会占小姑娘便宜的人。 …… 詹宇放下手中吸尘器,走过来。他瞧不上这样的人,但也没办法将人轰走,只好上前揽着张天雄的肩膀,假意招呼:“张老板,今天有时间过来啊,我给你安排楼上的机子哈……” 张天雄本要作罢,詹宇这一声张老板又叫到他心里去,让他想到……这可是他的底盘啊。 还有。 如果白芒现在露出一点害怕,他骂骂咧咧两句就算了。 偏偏女孩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湛亮; 她都被他推在墙上,她还朝他递过来一个眼神,里面不仅没一点求饶的害怕,还冒刺儿,真的很激发他之前当大哥时随时随地教训人的欲望。 张天雄再次伸手,扒拉了白芒的衣服领子,又将她往墙上推了一把:“哪儿来的野鸡,还挺横啊。” 白芒:“……” 詹宇:“……” 张天雄这话一说,詹宇脑袋都大了,张天雄不知道他得罪的女孩是什么性格,他是领教过两次了。所以他才忙不迭地上来化解一场危机。 怕白芒跟张天雄闹起来。 如果张天雄是随便一个路边的混混,倒是无所谓,大不了把人赶走。 偏偏张天雄是半个房东,得罪了他,他这个网吧就要搬家了。 “喔!你要道歉啊!要跟我道歉吗?我可以不接受吗?”白芒冷不丁开口。 她连续反问三句话,抛出三个问题,逼问张天雄。 张天雄被问得一愣一愣的。 女孩语气清淡,没有任何情绪,但每一句反问都很压人,完全盖过了张天雄张扬出来的威风。 ……没想到还是一个会装逼的泼辣货,明明看起来白白净净水蜜桃的样儿。 呵、呵! 越是这样,张天雄心里那点龌龊的心思越活络,脸上露出的神色就越嚣张可恶。 “欠操货!”他丢了一句脏话,呸了一声,捏了捏手中的烟头,直接砸在了白芒修长的小腿前方。 白芒眼睛一眯,倏然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了张天雄丢过来的烟头。 张天雄是典型城郊流氓,年轻时候就靠欺负女人获得自信和存在感,老大不小了还是差不多的德行。 他的思想里,女人就是容易犯贱,男人就要好好教训她们。只有男人足够凶,没有对付不了的女人。老女人他都欺负,别说小姑娘了。 张天雄的人品和经历,詹宇一清二楚,是听周遭的大爷阿姨说的。 江川尧却没听说过这个人,他也没这个空闲听一个地痞流氓的事。只不过,他冷冷看向对方,都不需要张天雄撒泡尿,就知道这人几斤几两。 黑墨般的眼底压着强烈的冷意和不屑……江川尧人还是纹丝不动,躺靠在收银台。 冷漠观战。 - “娘嬉䏘,老子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臭婊子!”张天雄像是被白芒点燃的炮仗,露出凶狠的本性。 “人家小姑娘,你较什么劲啊。”詹宇挡在张天雄面前,声音不自觉提了提。 小姑娘啊!张天雄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一句一句恶心话往外冒,“还小姑娘呢,几岁了啊,就出来勾引男的了,穿得那么少,骚的咧……” “不会是收银台那个帅哥吧?你们这些小娘毕,一个个眼珠子都掉进男的裤裆里去了。” 张天雄越说越上头。 没想到幽默可以这样恶心。 夏日炎炎,她大裤衩加短袖,穿得少? 同时,江川尧躺在椅子上支起身了,他一双眼不笑的时候本来就显冷漠,此时里面透着的冷劲更像是淬了冰。 冷意,冲淡了他眼底少许不明的情绪。 江川尧站起身了。 往张天雄走来时,在从收银台上,顺手捡起一个塑料制印着广告的打火机。 “张老板,你今还还真是选了日子来。”江川尧出声道。 不明意思,又扬着明白的态度。十分的不善。 这个看似跟老板认识的男人居然帮着他,还帮这个女的,眼神还非常不善,张天雄看向詹宇……啥意思? 詹宇摇摇头,他本来想化解一场冲突,不是为白芒,而是为了张天雄。 关门吧。 要关门训狗了! - 江川尧一步步走向张天雄和白芒,他故意地等了等,看某人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的意外。 “哎呀!我的妈呀!”一道疼痛至极的惨叫骤然响起。 是张天雄发出来的。 比他出手更快,一定是这位来自澜市交职学院挖掘机专业的……霹雳女娃。 张天雄遇上她,要算他自己倒霉的。 白芒一个猛劲的顶膝,正中张天雄的命根子的地方……略略偏了两公分。 但也很要命了,张天雄登时疼得蹲下身。 “我艹!老子干死你!”张天雄疼得龇牙咧嘴,还要大放厥词。 “干死我?你……啊。”白芒扯起讥笑的嘴角,瞧了眼这个虚胖的光头狗。 她也不是没脑子干架不挑时间不挑人,只是前面这文身男一进来她就认出来了,就是那个欺负老太太的大块头。 前面推开网吧玻璃门,她故意一撞,感受对方的反应能力。 她又见他目光垂丧,不爽的打量里透着浑浊发黄的油腻。 外加他手臂的文身都起了色,肉眼可见的手脚浮肿,一看就是熬夜爆肝虚胖没有一点的精气神的臭老鳖。 加上…… 这里距离警局还挺近的。 “1,2,3……” 白芒突然数起数,似乎在想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她抬起头,视线掠过詹宇,对上走过来的江川尧,问:“他刚刚骂了几句?” “如果加上那句,说你的眼睛都掉进我的裤袋里,六句吧。” 江川尧开口说。 “!!!” 江川尧这人,也是很坏的。 不比张天雄好多少。 所以白芒决定要借用一下他店里的东西。视线一转,她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写着“警”字的红色钢瓶上。 白芒爽利地往后走。 身后,张天雄一个起身,要从后袭击他。 举起的文身臂被人轻轻一折。 “哎哎哎!” 力道大而狠。 几乎要断手了般。 江川尧又加重了手劲,他身高比张天雄的一米八还高,没有张天雄的壮硕感,力量感却完全压过张天雄。 眸光冷淡。 对着张天雄憋成青红色的脸,江川尧重复一遍前面的话:“我说了,你今天来错时间,来错地了。” 张天雄顿时害怕了,他的害怕只会面对比他更强,更狠厉的男人。 不会是女人。 就在这时,白芒扛着放置角落的红色灭火器回来了。 她大步离开,大步回来。 肩上多了一个通体黑色写着“火警119”的小型灭火器。 周遭目光几乎都变得惊恐。 不只张天雄,还有老板名义上的詹宇。 只有一人,冷淡里透着一点兴致。 偏偏这人是江川尧,暮色真正老板。作为投资人,怎么可以纵容肇事者在自家地盘行凶?詹宇心里那个无奈,又不能拦着。 …… 对,没办法拦着。 女孩子在外被流氓恶货欺负,她靠自个动手击败流氓,他们不帮着一起对付,还要出手拦着么? 算什么男人? 江川尧已自觉往后退了几步,背靠收银台。双手插袋,似乎在等某人下一步行动。 彭!彭彭! 响起几道气体喷射而出的闷响声。 白色粉末全朝张天雄的脸喷射过去,一时间,张天雄那张油腻作恶的脸都变得灰白色,夸张得像是白色怪物。 关键这喷出来的灭火的粉末让张天雄的眼睛一时间无法睁开。 只能眯缝着往后退。 加上他大腿刚被重踢,后退都不太利索。 一个不小心,他几乎跪倒在地上。 第26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白芒对消防工具的使用非常熟悉,不管是提握,拨压,按照使用顺序,没有一点操作不当的地方。 她先喷张天雄的头。 脸。 然后是身体。 下身。 大腿。 江川尧说六句,她也不多欺负张天雄一下,就算对方品行恶劣德性败坏,她也疾恶如雠。 她一向讲道理,绝不会白白从他这里多占一点便宜。 “……” 张天雄彻底放弃了抵抗,连连求饶。 怂了。 你看,这样多好呢。老大不小了,为什么不好好做人不好么?看不起女人却要被女孩这样教训,被人知道多丢脸呢。 被人知道…… 白芒顿时察觉地看向正对着自己的监控摄像头。 随即,她看向江川尧。 “这个监控已经坏了。”江川尧告诉她说,声音懒懒的。 “……”詹宇再次失去语言的表达力。 他的尧哥怎么可以随口扯谎。明明前面发生的一切,都被监控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 收银台的电脑还显示着呢。 所以,删掉啊! 詹宇:…… 算了,删掉还要被追责,还是直接把监控砸了吧,就说是张天雄干的。 詹宇:…… 喔。 要不,今晚暮色就关门大吉吧。 江川尧瞧了瞧地上的张天雄,嫌弃地蹙了蹙眉。他看向白芒,没有多想半秒,开口道:“教训好了就走人,前面一百块网费不退了,当清理费。” 詹宇:……这清理费还真便宜啊。 事情闹到这样,后面的事情处理起来才麻烦。江川尧才让白芒走人。 白芒看了看江川尧。 江川尧对视她的目光,不善里带着年轻的痞劲,更多淡漠的鄙夷,揉着不愿多说一个字的冷峻。 没有一点的友善。 江川尧摸烟盒,拣了一根香烟咬在嘴里。 准备点火,他瞧了眼白芒:“还不快走。” 白芒杵着,暂时不想走。 江川尧也不搭理她,自顾点上烟,舒坦地抽了一口。 然后,他径直上前走两步,蹲下颀长的身子,视线十分平等地对着张天雄,似乎下一秒要讲起道理来。 好心的,他还给张天雄抖了一支烟,放在张天雄的嘴里。 一簇冒出的火焰,在年轻又悒郁的眉眼前跳动。 江川尧伸手拉了张天雄一记力,公允道:“张老板,别怪我们帮女的不帮你,我们开门做生意,只要来我这里消费的客人不管是谁,谁也不能被流氓欺负去。” “她是交了钱上网,是客人。你不一样,你是白嫖……不是我的客人。” 袅袅升起的烟,沉沉笼罩在江川尧透着的痞气里。 年轻的声线,又冷又倦。 …… 大熊李波他们吃宵夜了,回来的时候张天雄已经气急败坏地离开。 白芒没有立马走,而是留在这里收拾了一轮。 詹宇看白芒的脸色,像是更年期的老母亲看自家熊孩子将家里搞得乱七八糟,满脸嫌弃,又无可奈何。 江川尧捏了捏手空烟盒,神色倦倦,他将手一扬,小盒子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线,准确地砸在了白芒的肩头。 她正好站在一只垃圾桶旁。 “丢偏了。”江川尧轻声道,人靠在墙上,长腿微曲,耷拉在地面。 白芒从肩上拿下烟盒子,顿了顿,恼怒地看向……詹宇。面上表情好像在说,你咋不管管你的员工? ……他我可管不了!詹宇叹气眨眼什么话都不说,收拾完手上的事情,出门倒垃圾了。今晚不管白芒还是江川尧,他谁也不想瞧一眼。 白芒攥了攥烟盒子,又朝伸手的江川尧扔过去。 江川尧手一伸,接住烟盒子。 随即,他又丢向她…… 白芒:敢情他以为她跟他在玩? “啪嗒。”烟盒子准确地掉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江川尧耸耸肩,仍然冷淡倦意的样儿,嘴角却微微翘着,像是还未成年的男孩扔起石头打水漂,样子漫不经心又带着认真气。 …… 詹宇站在店门外街边绿色垃圾桶,眼神往里瞥了瞥,心里的惆怅像是突然被清空的垃圾桶,清爽洞明起来。 今晚发生的事,詹宇起五年前的周铭程出事的那一周,也是那一周里,他才具体认识江川尧是什么样的人。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往,开头都不太复杂。 詹宇和大熊他们都是因周铭程认识的江川尧,认识时江川尧还在读初三。他们也是孩子,最大的孩子,也就是大熊上着职高。 初中的江川尧个子已经很高,比他们都高,长得好,身上有优越家庭出身孩子气质,气场却不善,眼神里透着的冷淡和怠慢,像是早早看过了这个人世间,看透了整个世界。 反正,年纪不大,不管心智和身体都提早发育了。 但当时,他也礼貌地叫周铭程一声哥。 周铭程对他们介绍:“江江,跟我一起打游戏的弟弟。” “臭弟弟,几岁了?”说话最没脑的大熊朝江川尧摆了摆谱。 江川尧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从头到尾,他们这一帮子里,他只认周铭程。 当时,他以为的江川尧是装酷,心智还算开窍的他,倒也清楚知道江川尧和他身处在不一样世界。 之后周哥因水千姚的破事丢了命,周哥一走,他们本来信誓旦旦组队的野心和梦想也中断了。他们本来为了游戏丢了人生。 原本也就烂泥一样的人生,甚至都没捡起来继续走的必要。 曾经周铭程就像他们的信仰一样存在,信仰突然离去,他们都没了方向。 是江川尧。 还在高二的江川尧找他们。 他给他们规划了一条路,一个组队的计划。 他们怎么会信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大熊直接狠狠嘲笑他。 他也不生气,只是冷冷地说一句:“你们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老板吗?” 他语调平滑,透着成人世故的拿捏。那一刻,詹宇无比清晰明白,江川尧跟他们的不一样。 他们答应了,却提出要求。 “赵翼东的账怎么算?”周哥的死因赵翼东而起,赵翼东又不是直接肇事者。赵家在宁市有权有势,他们愤怒却没办法找赵翼东算账。 江川尧答应了他们。 “这个账,我会算。” 第二天的傍晚,也是这样的初夏傍晚,江川尧单独一人狠狠教训了赵翼东。詹宇还记得那天的江川尧,扬着冷漠年少的脸,眼神乖张,样子桀骜像是一头孤狼。 江川尧做到了他说的话。 江川尧有一位同校的那位朋友叫顾言锡的,他说江川尧这厮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江川尧的不讲道理,跟他原先认识的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为人做事里,还是透着他的分寸和规矩。即使打破了规矩和分寸,打不破是他的人性。 这世上大多人,都被定义了,什么性格,什么能力,什么家庭,甚至以后找什么样的人过一生。 明明江川尧身处那样的家庭,一个从出身就被定义的人。 他却一次又一次打破了定义。 走在前面的人,是容易孤单的人。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江川尧有点孤单。 比他们孤单。 也比顾言锡他们孤单。 他吊儿郎当,又洞若观火,还保持着炽真的人性。 这个暑假,江川尧从澜市回来,就没回过那个家,一直呆在他给他们开的这个暮色网吧里。 跟他们同吃同睡。 昨夜詹宇还在想,江川尧真的把他们当哥们吗?还是他对他们的照顾和厚待,只是因为周铭程? - 今儿的月,只有一半圆。 却极亮,如水。 江川尧将白芒送在外面,詹宇从暮色网吧窗户看出去,只觉得水雾的月光和路灯落在两人的肩头,一高一低,明明还没扯上一点感觉。 氛围却抓人。 可能两人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孤绝…… 大熊也站在暮色网吧的里面。 大熊神色没有詹宇那么复杂伤感,只觉得白芒这个娘们又嚣张又很难驯服,这样胆儿肥的女孩,他只想着她如果被男人压在身下是什么样子。 “要我说选女的眼光还是江川尧最好。”大熊冒着一点黄腻腔,“这娘们腿长腰细,操起来一定很带感。” 话音落下,大熊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不想离开这,还是管好你的嘴。”詹宇开口说。 “……” “詹哥,你也甭吓唬我。”大熊默了默,嘴巴叼着烟,吞吐两圈,心里仍是不爽,直接呸了一声,“江川尧真那么有能耐,我们早飞黄腾了。” 詹宇模样冷峭,讥嘲大熊:“不爽不服气不乐意,早点滚。” “我没什么乐意不乐意的,也不是我不想留这,而是商人不做不赚钱的生意,我们这帮人,早晚要散!” 周明程死了五年了。 他们这只队伍没有散,一直参加小打小闹的比赛,不是因为实力有多好,而是江川尧给了他们经济上的支持。 但这样的付出和支持,早晚会没了。 大熊心里很清楚。 他还不如早点做个其他事的打算…… 不然整日在这个“和尚庙”里,他都快呆出性冷淡了。 淦! …… …… 白芒回到绿城玫瑰园,已经夜里十点。 丁家的孩子没有门禁,不过白芒给自己定了最晚回“家”的时间。 树影重重,她走过一盏又一盏法式景观灯,直到在距离丁家花园最近的一盏灯,看到一个年轻清瘦的男孩。 男孩烫着锡纸烫,个子一米七五这样,五官倒也马虎,单眼皮儿,小帅类型。 四目相对。 白芒穿过对方狐疑又探究的目光,走上台阶,站在丁家大门输入密码:0601…… 她有防备心。 怕密码被偷窥,用另一只手遮挡输入。 极快,门开了。 关上门。 就在门合上的瞬间—— 一道狗狗叫从身后响起。 “汪汪……汪汪汪!” 白芒:? 这厮瞎叫什么。 随即,又响起汪汪叫,像极了她以前在乡下听到的狗子发情。 “汪汪汪!汪汪汪!” 身后的“狗”叫得太活灵活现,白芒不由直了直脊背。 这条狗……应该就是方子欣嘴里那条爱吃屎的谢思淼? 汪汪叫了几声汪汪,变成了喵喵,又开始喵喵喵上了…… 第27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一下喵喵喵,一下汪汪汪,像是野猫野狗在干架。 白芒举起手,捂了捂耳朵。 立在楼梯口,她往楼上方向看了看。周遭安静,但也不是死气沉沉的静,总有响动从楼上传来。 只不过,方子欣应该没有下来,见一见外面的那条招惹“野猫”的野狗。 - 想到傍晚发生的事,白芒心里洞明,还是略略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房间,她给方子欣发了一个消息:“我回来了。” 附带,她发送自己收藏里最可爱的一个表情包。 方子欣没回她。 白芒等了一分钟,拿起睡衣,到洗手间洗澡了。 她洗完澡,拿起手机。方子欣回复她了一个字—— “嗯。” 白芒躺下睡觉,她心里也念叨方子欣真是一个傻大姐,这个家明明是她的家,所有的家人都是她的家人,大萌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即使她,也是……她方子欣的朋友。 她还要跟她闹脾气。 算了。 不跟傻子计较。 白芒躺在柔软的枕头上,没一会,睡着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烦恼可以让她失眠,辗转反侧地陷入情绪纠结。 睡得好,她才能考七百多分啊。 傻子都是睡不好…… - 楼上方子欣踢了踢被子,大字撑开的平躺床上,内心焦灼又烦躁。枕头都砸了好两个,一个丢向天花板,一个丢向玻璃窗,恨不得砸向楼下那条又猫又狗的男妖精。 她睡不着…… 偏偏谢思邈还在楼下耍贱,怎么都轰不走。 方子欣觉得自己要疯了,只要脑海里浮现白芒最后离开的样子,一双小鹿眼晶莹清澄,隐隐闪着波光,一双纤细的腿像是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情绪就很煎熬。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揉磨,备受折磨。 呜!心脏好痛。 傍晚时分,所有人都围着白芒,连丁龙泽都围绕白芒。她叫了白芒声了,白芒都没理她。考了七百多分,就不是她的人了吗? 看她不跟自己混,一个人在宁市怎么办! 晚饭后走出丁家,她故意朝着白芒冷声冷气,本意让白芒感受失去她是什么感受。 全程,白芒都是乖巧又安静地站在她旁边。 她独独地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可爱的笑,仿佛对她要带她做头发这件事期待至极。 白芒这个女孩子,真的好单纯,好简单,好……可怜噢。 像是可爱的小流浪狗,一点感受不到她故意散发醋意和怨气。 甚至,她刻意摆弄出来的恶意。 直到她故意撇开她,白芒还将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的态度…… 呜…… 方子欣不知不觉已嘴角抽搐,一阵阵心绞痛袭击而来,她捂着被子闷着脸,呼吸都不顺畅了。 手机里,白芒又发来消息,告诉她到家了。 方子欣眼泪巴巴地看着消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琢磨回复,最后删删减减,只留下一个嗯。 然后,就没然后了。 白芒没再回她。 夜晚沉沉,等方子欣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等眼睛有意识睁开,天又快来了。 - 一大清早,白芒将常用的手机关上。这次高考,她不是云城最高分,还有一个大神比她的分还高三分。 不同媒体推送的关于各个市县的高考成绩情况,编辑出来的天花乱坠的新闻已经刷屏。 现在不能炒作高考状元,用词都很克制,谁谁谁获得佳绩。 云城的高中学校群,已经热烈地刷屏。 白芒和周樾不同班,平时几乎没什么交集,只不过每次校考都能在最前面看到对方名字。 谁能想到一个偏远山区小城唯一一所的高中,考出两个七百多分,齐齐杀进全省前十。白芒占了一个名额。 比她还高三分,杀入全省前三的人,他叫周樾。一个面容清瘦,永远只有几件衣服来回换着穿却从来干干净净的沉默少年。 之前一起考试,她和周樾被老师拉到一个群里,两人加过微信。 只不过一直没什么聊天,倒不是学霸之间相互轻视,而是有其他原因。 反正两人真不熟。 属于是不熟的对手。 想了想,白芒给周樾发了两字:“恭喜。” 周樾回她两字:“承让。” 作为全省前三,周樾朋友圈只发了自家小窗户拍了一张落日图,入眼都是破烂老旧的云城八十年代建筑的筒子楼。 穿越一片拥挤杂乱的小巷上空,晚霞绚丽,波澜壮阔。 白芒想到了前程似锦这个词。 还想起了岑参的一句诗“送君一醉天地裹,正见夕阳海边落。” 高考过后。 每个同学就不同了。 她会有她的云蒸霞蔚,云淡风轻。 周樾有他的前程似锦,波澜壮阔。 高中班级群,也不停有人@她,白芒瞧了两眼,连班主任都给她发消息,问她能不能接受媒体采访。 怕了怕了。 “社恐”白芒连忙关机。 这个时候,她前面办的新电话卡用处就来了,白芒将它装入新手机。 起床了,简单洗了脸。 群英阿姨手艺不错,新发型睡了一个晚上,看着还是很有型。 - 白芒推开门。 今天是周六,丁龙泽在家。 客厅里丁龙泽丁景凯,包括方玉环齐齐看向她,眼睛都冒光。 也是,她都成家族荣光了。 他们看她的眼神自然要冒光了。唯有方子欣,坐在沙发一角,低头拿着手机,一脸恹恹萎靡。 “卧槽,白芒你这个头,怎么成这样儿了!”丁龙泽发出怪叫,搭配嫌弃至极的表情,随即夸张地盯着她,大放厥词:“你不会知道后面要摆筵席,不想出席,故意把自己搞成这样吧! 摆席? 真的要摆席啊! 可不可以将庆祝的方式从简一点,像上次那样的家宴规格,就可以了。 丁龙泽一副他一眼就看出她又装上的样儿。 白芒嘴角轻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然后冷漠地越过丁龙泽。 - 丁景凯和方玉环已经看好黄历。 丁景凯面朝这个从天而降掉下来的学霸女儿露出了一点讨好的笑容,具体地一说摆筵的事:“芒儿,爸爸找人算了,这月的18号,日子很好,我们丁家摆几桌。” 都丁家了…… 白芒望向方玉环。 方玉环立马愤懑地瞪了丁景凯一眼,炸裂道:“什么你丁家丁家的,你丁家几个人啊,到时候来的亲戚还是姓方。” 丁景凯吸了吸气,无法反驳,闭上嘴。 “真的要摆席……吗?”白芒在方子欣旁边,坐了下来,再次确认。 她一坐,方子欣就起身了,突然身体不舒服的样子,目光不悦地越过家里人,最后站在楼梯口,回头看了眼白芒。 快速转身,沉默,蹬蹬上楼了。 今天也没人理她,也没人哄她。 白芒都不看她了。 一眼都没有…… 客厅里,丁龙泽突然站起身来,扭扭屁股,朝着走上楼梯一半的方子欣,啧啧两声:“方子欣,你丫不会是白芒考得好,你嫉妒上了吧!” “……” “……” 空气微妙地安静了一秒。 方子欣回过头,残暴至极地瞪了一眼丁龙泽,恨不得撕了他的臭嘴。 同样,白芒也挺想那么做的。 视线不小心碰到白芒的目光,方子欣有片刻躲闪,一副有话不好说有情绪不好表现的模样,转身,再次蹬蹬上楼。 “没事没事,等会饿了就好了。”方玉环笑哈哈,对白芒解释一句。 丁景凯也有点尴尬,望望非亲生方子欣,又看看亲生的白芒,替方子欣的表现解释说:“欣欣很少这样敏感,可能这次对比真的太大了,等她消化消化,就好了!” 妈的! 方子欣恨不得让方玉环和丁景凯都闭上嘴。 懂个屁! 这三个,一个说她嫉妒,一个说她傻大姐,一个还认为她跟白芒比较高考成绩感到失落…… 一群沙雕!没一个有脑子的。 - 上午,丁景凯给白芒一张卡,说这个暑假她呆在宁市要花销。白芒瞧瞧这张金闪闪的卡,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也不推脱,直接收下了。 丁景凯和方玉环夫妻多年,习惯还挺像,都喜欢用金钱奖励小孩。 下午,丁景凯带她来到一个教授家里,指教高考志愿的事。 这教授就是去年帮方子欣选填到了澜市交职学院的填报志愿专家,算是调剂了一个不错的专业。这些年也帮不少宁市家长替孩子选大学,选专业。 慢慢的,就一定的名气,开始收费。 一个人头五千块,不多不少,顺便提供心理健康分析。 教授姓王,主修心理学。 白芒跟着丁景凯进来,大客厅一派朝气活络,一个个全是今年的高考结束的男女同学,都带着自个电脑,蹲在客厅的红木茶几,围坐一圈。 模样,大多都是规矩气儿;也有个别看起来刺头儿,家长陪在旁边。 王教授接待了丁景凯,他不着急问白芒分数,中年男人又是学者教授,目光最为毒辣老道,仿佛瞧了一眼她,知道她考了多少分。 这世上,总有人觉得女孩子的脑子是写在她的样子里。 不然就不会有胸大无脑,花瓶这样的词了。 今天,白芒特意穿了方玉环买给她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是大牌,很洋气,外加昨晚剪了公主切的发型,简直从土妹变成了酷姐。外加她身材苗条有型,眼仁亮晶晶像是贴了美瞳,一看就是不太会学习的女孩子…… 太犀利了。 一个人的目光如果没有对人的宽容和善意,打量人的时候,都是犀利而直接,如同盖棺论定。 - 王教授让白芒跟大伙一样,先在客厅填青少年心理问卷。 白芒凑到同龄人堆里,几个同学相互打探起来,问起分数来。 只有白芒认真做起了心理问卷。 丁景凯将她的心理分析问卷拿给王教授,王教授略略地扫了扫。 白芒的问卷心理评估分,很高。很好,排除是学习压力抑郁型孩子。 丁景凯带过来的女儿,学习应该也是差不多吧…… 王教授问白芒,在宁市哪所高中读? 白芒礼貌道:“云川一中。” 说到云县一中,几个同龄人冒出声:“什么云川,我们宁市有这个学校吗?” “咳……” “不会是很远的那个云县吧!” “我今天看到新闻,云县今年考了两个全省前十!往年这种拔尖头筹的分数,都是澜海和九高出来的,真让人想不到啊!” “哇擦,这也太牛了,这个云川一中有点东西啊。” “有报道么,不知道那两位大神什么样儿?” “哎!肯定是人杰地灵的样儿呗!你瞧见没,那里的人长得多看,仙女诶。”特别调笑的声音,是一个男生发出来的,在这里面算长得打眼了。 “你考了几分?”他凑过来问。 白芒实话实说:“七百来分吧。” 男生扯扯嘴,这个姑娘长得好看,没想到还挺幽默的。 “呵呵……七百来分,我还718呢!”男生瞧瞧她的脸,笑道。 白芒不太喜欢这样的玩笑,谦虚且认真:“那还是差点的。” “白芒,你过来……”王教授和丁景凯交流两句,看在丁景凯是一个老总的面子上,优先帮白芒研究大学专业。 他是心理学教授,主打着根据每个孩子的性格和兴趣的不同,再给孩子挑选适合的专业。 电脑台屏幕直接显示查分系统。 “考了几分?”王教授先问了问,还没输入白芒的考生号。 “710!” 白芒一愣。 突然出声回答的人,是丁景凯。 简洁地报出分数,不管声音和语气都做到了重、亮、沉! 仿佛终于等到了—— 可以报出分数的这一刻。 白芒作为当事人,都听得迷迷瞪瞪。 从进带她踏入王教授的家门,丁景凯身上隐隐冒出一种压抑的气焰,全程观望客厅里的家长和孩子,眼睛闪着逼仄的光。 但,他几乎不说话。 前面家长问他家还怎么孩子几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终于,白芒明白了。 原来丁老板玩起了先抑后扬的招数啊……厉害了喔。 第28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几分? 710……? 王教授嘴巴搞笑又讶异地抽了抽,直到查分系统页真的显示了白芒各科的分数,王教授摘掉近视眼镜,又戴上老花镜。 眼珠子滴溜溜地几乎盯在电脑屏幕。 瞧了好一会。 他激动地站起来,冲着白芒眉毛高高挑起,皱纹深入眼底,冒起了光,几乎用喊出来的声音,兴奋道:“今年云县考出两个七百分以上,一个就是你啊!” 整个客厅,顿时鸦雀无声。 前面那个说718的男生,舔舔嘴巴……啥情况?真的是七百多分啊! ……原来这个女孩不是仙女,是大神仙,是大佬啊! 一屋子里,男生女生面面相觑。 矮胖高瘦的家长们交头接耳。 白芒在他们眼里看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甚至不可想象,与其说他们无法想象她考了七百多分,更难以相信的是,她只是来自一个山区县城的高中。 老实说,应付心理学教授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以为自己什么都懂,连人心和性格都琢磨得清清楚楚,却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这世上没有比学心理学的人,更自以为是了。 “丁老板,这是你……亲生的女儿吗?”王教授问了一嘴丁景凯。王教授这样一问,不远处家长和孩子都竖起耳朵来。 丁景凯眉头都挑断了,不爽的呵呵两声,加重语气:“亲生的,当然亲生的!” 王教授尴尬了…… 他会这样问,因为知道丁景凯和方玉环是重组家庭,方子欣就不是丁景凯亲生。 丁景凯看看女儿白芒,又看看王教授,说了一句很不着边,又很笃定的话:“我们祖上也是出过一些读书人的。” 噢。 所以,能考上七百多分这件事,可能也是一件有关玄学的事……吗? 其实,白芒这个分也没什么好选的,大学随便填,专业随便选。知名大学的招生办都会通过学校联系她,劝说她上他们的大学…… 还是白蕙想得周到啊,直接将她安排到了丁景凯这里。 - 暴雨将至。 白芒从王教授的家走出来透气,王教授家位于南山湖旁的一个老别墅区,红瓦白墙的别墅,重重叠叠,相互掩映,扇形地环绕整个南山湖。 据说这里宁市风水最好的地方。 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这样的老别墅区,入眼的都是苍翠挺拔的梧桐树,浓郁茂盛的绿连成一片;站在其中,很难看到全景,只能窥见一个个暗红色的别墅屋顶。 白芒走在刚翻新过的沥青路,闲闲地看起来。 头顶乌云压抑翻滚,周遭都是空气潮湿,隐隐弥漫着一股历久弥新的生命气息。 夹带着陈旧和腐朽。 突然,一辆白色跑车在她身后堪堪地刹车下来。白芒回过头,跑车朝着她轰了轰喇叭。连连三下,完全透出了车里主人的不耐烦。 可,她也没走在路中间啊。 白芒没有立马避开,只是慢腾腾地往旁边挪了挪。 跑车主人嫌她慢。 又按了按喇叭。 白芒不走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马路的最中间,摇头晃脑起来。 看看天。 看看地。 就不看身后被她堵住的跑车。 车窗倏地落下,露出一张面色精致但郁气很重的女人脸,冷目灼灼,神色烦躁至极地看外面杵着不动的女学生,也不知道这女孩哪根神经不对。 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琢磨说道:“最近找王教授填志愿的人很多。” “小姑娘,让一让可以吗?”女人扬起脸,嘴巴扯动,探出车窗说。 不舒服的笑,如同高高在上的“礼貌”。看似很有修养,实则一点都不礼貌。 白芒慢悠悠地转过身,望了望跑车头,嘴角张合,但没发出一点声音。关键,她目光呆滞,神色迷茫,完全就像是一个聋哑女孩。 “老王连聋哑人的生意都做么?”女人不屑道。 白芒张了张嘴,又指了指车,又指了指自己,似乎问对方:你们说什么?为什么停下车?发生什么了? 女人气噎。摘掉墨镜。 白芒表演得也不是很真切,偏偏这种似真似假,摆明耍赖的样子,让车里的人毫无办法。 终于,副驾驶一个样子年轻的男人走下来,面上扬着礼貌温和的笑容,友好地上前扶着白芒往旁边走。 白芒继续表演呆呆傻傻,既然对方这样有耐心,她举起手,朝着对方比了一个感谢的手语。 年轻男人点头,朝她一点头,上车了。 这人是车里女人的儿子吗?不管气质和礼貌,比他的妈可好多了。 - 外头的天,一眨眼的时间,就昏天黑地。 大块玻璃的窗户外头,雾霭阴霾,枫叶片被狂风吹砸在地上,打着璇儿,瑟瑟发抖,仿佛暴雨已经打落下来一般。 江川尧从楼上房间,气定神闲地走下楼来。 到餐厅吧台,取一杯冰水喝,再来到客厅,手握水杯,大剌剌地在客厅沙发坐下来。 脑袋轻撇,视线往后一转。 钟灵就带着她的亲侄子,从外面回来了。 “表哥……” 钟若怀也瞧见沙发上的江川尧,立马绷直态度,特比礼貌地叫了他一声表哥,仿佛表哥是什么尊称似的。 既然那么尊重他,江川尧也不客气,朝钟若怀点点头,视线一抬一落,像是赐座似的。 “……坐啊!”江川尧扯话道。 江川尧这个态度,钟灵往沙发发狠地瞪了一眼。但她不会说什么,甚至鼻孔都不会朝他哼一声。 她对他这位亲儿子,已经快半年没说上一句话。 不,是一个字。一个字都没给他。 他从澜市回来,詹宇问他怎么不回家住,干嘛要回那边住,这个家可一点待着的意思都没有。他没意思,他们也没意思。常年都是一张冷脸对一张死脸。他没说钟灵是死脸,她是冷脸。 他死脸。 毕竟以前她就常常对他咒骂:“……你去死啊,怎么不死!怎么还不死在外面!” 外面黑云密布,江家大门还没关严,被一阵卷来的风,重重地吹开,仿佛这个家的氛围突然裂开一个巨大的旋涡。 夏天雷雨的狂风,带着潮腥味,狂烈地席卷而入。 “若怀,你真不用每次都这样自讨没趣……记不住我对你的话么?”钟灵开口道,话是对侄儿说。眼里没有川尧,只看着钟若怀,唇边扯着冷淡的讥笑,声线沙哑带着气。 是一种可以称之刁钻的尖锐气。 钟若怀尴尬又为难立在沙发旁。 江川尧淡淡瞥了一眼钟若怀,觉得钟若怀来这个家还是来少了。在这个家里,就算干活的阿姨在钟灵进门之前,都立马找事做。 不然立在旁边都尴尬,不能劝也不能说,几双眼睛瞪在一起,比谁眼大么? 江川尧从沙发起来,站起来走了。 今天下午天气很闷,他呆在这个家仍然长裤长衣,沙发丢着一件他的休闲款的衬衫外套。 他弯腰拿起。 将衬衫随意地披在肩上。 径直走出了江家大门。 外头狂风猎猎作响,梧桐叶子簌簌沙沙往下垂。这个世上,已经没人能劝钟灵,也没什么人可以理解她。 不被理解的人……也怪可怜的。 - 发绿发黑的梧桐树梢晃下豆大的雨水来。 白芒给丁景凯发了一条消息,提前回了丁家。那个王教授的家,她是待不下去了,也不想再走进去。 她在南山花园这个别墅区晃荡了好一会。 来到南山花园清贵气派的大门外,百米外的公交车站。 这个富贵地儿,居然没什么路人,也没什么公交车,只有几站。 她网上叫车,排队要五六分钟…… 白芒看着眼前密集的大暴雨,心里哀怨自己干嘛不等等丁景凯。 就在这时…… 一辆黑色车子快速朝她冲来,直至在她面前缓缓驶过。她以为网约车到了,结果车主人油门一踩,车子飞得老远。 四个车轮雨水飞溅。 第29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这世上,只要雨中送伞雪中送炭,都是带点神光。 过了好一会,网约车终于像是令人心动的座驾一样,朝白芒赶来。 白芒把心里早选好的专业发给白蕙。 网车快开到丁家,白蕙回她:“你自己想好就好。” 白芒:“我想好了。” 白蕙:“嗯。” 有没有最不啰嗦母亲评选,白蕙一定是第一名。 - 丁家没什么人,只有王阿姨和方子欣在家。 方玉环去参加宁媛会的妇女活动了,本来要方子欣跟着一起去,方子欣直接拒绝了。之前方子欣心情好,还跟着方玉环应付那些太太们,这两天她浑身毛刺又不得劲,应付个鬼啊。 白芒回来。 王阿姨刚好做了一笼玉米和紫薯馒头,热切地招呼白芒过去吃。 白芒尝了两口,说:“装两个,我拿楼上给方子欣吃。” 王阿姨本想说欣欣不爱吃这些馒头,不过见白芒这般好意,前段时间两个女孩又相处得好,将紫薯和玉米馒头放在盘子里。 “拿着吧。” “噢。” 白芒端着两个还冒热气的馒头,上了二楼。 脚步轻快。 她还是第一次上二楼,风格布置和装饰跟一楼风格差不多,不过一楼是棕色美式风,二楼是法式风格。 方子欣房间在朝南的一间,比丁龙泽的房间好一些,不仅有独立卫生间还有衣帽间。 白芒站在门口,端着两个馒头,眼睛直接又锐气地看向里面。方子欣耷拉无力地坐在电脑椅上,一个抬头,同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随即—— 方子欣朝她哼气。 不够,又跺了两下脚。 “哼。” “不欢迎我么?那我不进来了。”白芒轻轻道。 “……哼!” 白芒真不进来,但她也不走,站着不动。用目光戳着方子欣。 方子欣快速从电竞椅弹到卧室玄关,一把将白芒牵拉进来。即使不厚道,但方子欣还是给白芒一一介绍,她卧室里的宝贝。 白芒认真而喜欢地看着这些“宝贝”,感受方子欣的快乐。 心里,白芒不太想承认,还是有点羡慕方子欣的,不是羡慕方子欣有大大的衣帽间,有很多手办甚至有很多漂亮奢侈的鞋子包包,而是她整个房间杂乱无章又呈现出独特而年轻的风格。 大大方方,每个细节都展现她方子欣的特质。 这真是她的领地。 她的地盘。 卧室里,白芒站得笔挺,一双长腿仿佛扎在陈列架前。 怎么又不说话了! 方子欣倏地拉上白芒的手,气咻咻又别扭至极道:“……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志愿选好了?王教授住的大别墅你瞧上了么?” “我跟你说,那老男人是嫁得好,嫁给富婆才能住那里……诶!” “白芒我……” 方子欣跟她说起话,一句又一句话,原先声音里还有点气,啰啰嗦嗦一大堆之后,啥气都没了。 瞪眼。 相互瞪眼。 “对不起……”方子欣出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生你气。”白芒开口说。微微一笑,眼底也有点羞涩。 她没一点生气,方子欣也没做错什么。 ……朋友之间,不需要道歉什么。 这样的白芒,方子欣看得更难过了,她这两天本就备受折磨,如果白芒怪责她几句,或她死皮赖脸求求饶也好。偏偏白芒说她不生气。 白芒是真的不生气。 像是路边流浪的一条狗狗,她对它说以后你跟着我吧,以后我们是朋友了。它就一直跟着她,信了她的话,开始要跟她做朋友。 可,那天傍晚她还想将她轰赶。 方子欣心里难堪极了,眼皮垂着,替自己解释:“我没有嫉妒你考得好,我也没有不喜欢你来这里……昨天是你不理我,我叫你好几声了。” “我没有……啊。”白芒望着方子欣,忽地笑了笑,眼睛亮亮地瞅着方子欣问,“你不会吃醋我给丁龙泽讲题吧?” 啊!不是!才没那么小气。 “这样吧,我现在也给你讲一题,数学还是英语?”白芒站起来,打量地瞧起了方子欣房间里的书架,从一堆动漫书里找到一本高三习题册。 翻了翻。 方子欣不准白芒看自己的习题册。 给学霸看习题册,不就像脱了裤子给人看她白花屁股蛋么! 不准看!方子欣立马伸手抢夺回来。 白芒一个扬手,又一个缩手,方子欣一蹿一蹿的。 “好了,还你。”白芒把习题册放回书桌。 小坏蛋。方子欣把白芒按在自己的白色转椅。她这把椅子,是专属她一人的,丁龙泽都不能坐它一下。现在,方子欣将白芒按在转椅上。 昨晚,方子欣和大萌聊天,她不懂白芒明明是学霸高考上七百分,之前为什么都不说。大萌虽然胖对人心的理解力比方子欣强许多,一双弯弯眼仿佛能钻到人心里去。 她说:“可能怕说了,你不喜欢她吧。” “我……又小气的人。”方子欣不服气,讲起的话却没了底气。如果白芒一开始就高调地表达她是学霸。她只会将白芒代入是林直或何荔嘉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对白芒说,以后这个家她来罩她。 …… “白芒,你故意的!”方子欣指着白芒说。 白芒摇头,一双眼睛像是猫儿眯起,露出两颗微微冒尖的小虎牙,耍赖道:“没有!” “你还说跟上一个学校!” “没有!”这个她真没说过,澜市交通职业技术学院那个破学校,谁爱上谁上,她是不上。 “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这样搞,这叫什么来着……先抑后扬!” “没有。”白芒冒出一点声,解释,“我就说过,我学习一般。” 对!方子欣连连点头,逮着证据地揪住她说,“七百多分是一般么?” 白芒笑了,舔了舔嘴巴:“是的,一般。” “你还说你考不好!” “……我这次语文没好好发挥,作文偏题了。”白芒又道。 “不过,可能是阅卷老师没理解我想表达的……” “如果我是阅卷老师,应该会给我自己多五分。” 方子欣第一次听白芒说那么多话,仿佛特掏心窝子,跟她分享高考只考710分的烦恼。 方子欣原本还可以嗯嗯两声。 然后是沉默。 冷漠。 最后她直接伸手捂住白芒的嘴:“求你了大佬……别说了,我真的听不下去了!” 再听下去,她会怀疑这个自己……自己的脑子! 外面狂风暴雨,哗啦啦的大雨像是大开了口子,倾泻下来。 突然,一道喊破喉咙的男声,穿过雨幕从窗户底下传来。 “欣欣!方子欣!” 仿佛一记飞沙走石拍打窗户。 噢,谢思邈又来喊人了…… 方子欣给了白芒一个安抚眼神,烦躁走了几步,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口气嫌恶道:“踏马的,你能不能有点男子气啊,分了就别来找我了!” “你讲不讲道理啊!方子欣!” “因为我夸了何荔嘉气质好,你跟我生气那么多天。”方子欣的手机里传出谢思邈的话:“好,我收回我的夸赞好不好?我以后眼睛里只有你,你最美,你是全世界最美的人,行不行啊~!” 谢思邈虽然认错,声音也挺小爷劲儿的,气急败坏地跟方子欣较劲。 站在楼下大喊大叫,比起过来求饶,更想要个原因。所以,他昨晚来了,今天又来了。 方子欣烦死了,憋出一句:“不关何荔嘉的事,反正我就不想跟你谈了。” 谢思邈:“你给我一个理由,不然你就是嫉妒何荔嘉!” “我……嫉妒……何荔嘉!”方子欣嘴都气歪了,咬咬牙,“好,我让你死心!我出轨了!” 出轨两字,几乎吼出来。 不关楼下,还是卧室,立马陷入安静。 白芒也安静下来,连带呼吸都放缓了,望着方子欣。 愁死了!方子欣揉揉头发,莫名瞥瞅两眼白芒,乖巧又白净的女孩,那么美,那么鲜嫩,还能考七百来分,如果以后每天给她讲题,不比每天跟谢思淼那个刺头好玩? 方子欣吸了吸气,恢复社会一姐的调儿,从牙缝里丢出话:“其实……不是出轨,是出柜。” “呵!什么?”电话那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儿:“方子欣,你给小爷去死吧!” 稍后—— “那个女的……你们都一起去死吧!” 谢思淼还是一个思路清晰的人,知道出柜是两个人的问题。 “劳驾你俩……赶紧殉情去吧。” 手机被愤怒地挂上。 方子欣压根无所谓,只是尴尬地朝白芒解释:“我别误会……我就找个理由让他死死心。” 白芒觉得……方子欣还是别解释比较好。 白芒站起身,来到窗边,视线往下一瞥,只见一道孑然倔强身影冲入哗哗啦啦雨帘里。 额……那么大的雨,能冲醒他的猪脑袋吗? 白芒疑惑又平静地眨了下眼。 方子欣站在白芒旁边,比起白芒第一次见识谢思邈的猪脑子,她已经领教烦了那头猪。 “对不起,牵连你了。”方子欣突然客气起来。 白芒白净的脸蛋瞬间露出一点惊恐:……原来那个女的是她么! - 分了手,还跟白芒和好了。 方子欣自然要大大方方地蹭一蹭白芒的荣光。 晚饭之前,方子欣也臭不要脸地发了一条朋友圈,盗图方玉环前天发的白芒各科高考分截图。 文案也盗取了方玉环的,只是从家族的荣耀,又改了改,改成了“我的荣耀。” 很快有一个ID叫“谢狗”的过来留言两字:三儿? 煞笔。 方子欣删除谢思淼评论,并将他拉黑。 - 晚饭之后,方子欣再次吆喝王依萌,带上七百多分的白芒,到宁市三江口的网红造型店去做头。 一路上方子欣和王依萌都钻在手机里研究适合自己的发型。 直到坐在这里的三楼,方子欣对她御用的理发哥哥说:“下周我家要吃席,你给我弄得上台面一点。” 吃席…… 吃谁的席? 噢,要吃白芒的席。 - 夜里十点,夏风卷着满天星光,月光揉着万家灯火。 白芒跟着方子欣和大萌又玩起了夹娃娃,方子欣是夹娃娃高手,三个人搞了十几只娃娃,两只塑料袋装着。 最可爱的一只绿色小恐龙,方子欣塞入白芒手里。 女孩们上车,开车的是考了驾驶证的方子欣,开的是方玉环的宝马小跑。 呼啸而过的风,都是快乐的。 方子欣一路呜呜呼呼,恣意极了,呸了一声,朝着窗外喊:“劳资打算专升本!当个本科生!” 大萌也很开心,也对着窗外喊了一口:“……我要考研!” 白芒:…… 她要喊什么?对着车窗,嘴巴微张,风全灌进嘴巴里。 “算了,学霸是没有我们这种追求……”方子欣在前面道,又酸又乐,“芒儿,要不你想想,搞大钱什么来着?” “是啊。”大萌应道。学习好不就是为了搞大钱么? “定个小目标,一个亿?”方子欣对她说,口气很大。 白芒想了想,谨慎一点,对着外面说:“等毕业了,我要月薪上万……” 她声音不重,却很乐呵。 方子欣和大萌却听沉默了。 “……” “……” 学霸的格局呢?考上七百分……就追求月薪上万?!这不是侮辱人么? 好。白芒又加了五千。 一万五! 不行,再加一点,不然只能考三百来分的人生气了。 “两万……” 噗嗤。是方子欣从鼻孔冒出的声响。 白芒乐了:“……要不你给我编个数?” 方子欣直接气到鼻头歪斜。 第30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这次摆席,还是放在上次方玉环安排家宴的天锦大酒店。 宁市很老牌子的五星级酒店。 外地人认不认可不知道,宁市本地人很认可。 白芒从小到大再吃席经验少,别说是摆筵席。 她跟着白蕙生活的十八年家里唯一摆席就是外婆去世。 外婆是乡下人,葬礼也按照乡里风格,阴雨天里四月,唢呐唱戏搞了三天三夜;最后下葬时也是吵吵闹闹,众口嚣嚣。 白蕙不是爱热闹的人,当时白芒不懂为什么要这样,从俗了。 白蕙说:“你阿婆喜欢。” 正常人都喜欢热闹,排场,张扬,甚至喧嚣。唯有少数,爱清冷,爱静寂,爱万物却唯独不爱自己。 那是白蕙。 白芒不太能猜到,这次丁家摆宴会有几桌。 方子欣房间里,方子欣打着游戏,大致算了算说:“至少有二十桌。” 二十桌! 白芒想起外婆去世那年的桌数…… 二十桌,唢呐一吹,都可以直接把她送走了。 真是要人命的多……哪儿那么多客人。 方子欣瞧着白芒震惊的样儿,嘴角翘翘,自得道:“瞧你吓的,二十桌都是保险估计,单我们家亲戚来了都不止十桌,如果算上咱爸公司里骨干,我妈宁媛圈里的贵太太的朋友,妥妥二十桌。” 方子欣大放厥词,说着说着,话里眼里就多了一分即将吃席的快乐和期待。 今天外头是大晴天,白色纱帘亲密地合着,室内凉爽干燥,亮白的日头将白芒身子晃出一条颀长的影儿,落在实木地板。 白芒瞧了瞧方子欣的书桌,没看到有什么看头的书,唯有两本大学数学微积分。 她抽取,翻了两下。 几乎全新。里面的练习题都是空的。 这段时间,白芒对游戏没了兴趣。带走了两本大学数学书,然后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把方子欣闲置不要的两本高等数学书里的题目,全做完了。 没有一题空着。 像是刷完了一个游戏副本。 “这是……微积分啊,我大学数学书啊!”中饭,方子欣从白芒那边拿回高等数学书,震惊至极,满满一本白芒全做完啦啊! 白芒还没上学过啊。 她的天,她的神! 夜里,白芒就是一边看内容一边做题,她觉得里面的高等数学题一点也不难,她就当玩贪吃蛇一样毫不费脑,握着笔杆嗖嗖就做好了。 方子欣想哭,但骄傲和自尊都不允许她说出来的一件事:她上了一年大学,都还没听懂微积分是个啥玩意。 结果白芒一个晚上,把她两本微积分的练习题都做了。 她上个啥子学啊,改行直播白芒做题好了…… 只是直播是不是也要解说,她解说不出来。 方子欣叹气,垂头丧气地扒拉碗里的白米饭,第一次具体清晰地被自己和白芒的智商差异虐到了,只能化愤怒为饭量。 干饭这件事,她要赢…… 白芒吃饭真不快,慢慢来,脑袋微低着,小鹦鹉似的。 “哼!”方子欣瞅瞅云淡风轻的白芒,“芒儿,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这个大姐的。” 白芒眼底没有一点骄傲,嘴边漾起一点清淡的笑容,客观说了一句话:“我这样的人,有个称呼叫做小镇做题家。” 什么是小镇做题家。 出身十八线外的小地方,埋头苦读,擅长应试,却因为资源和眼界问题,不擅长社交,也没办法掌握社会资源。 唯一优势,就是做题和刻苦。 小镇做题家,原本还能代表刻苦的学习精神,现在都成了嘲弄和不屑的代名词。 是刻苦的学习精神出了问题么? 不是,是出身的问题 “只要你愿意直播,现在会做题也很赚钱的……”对面,一直玩着游戏的丁龙泽抬起头说。 卧槽! 方子欣伸出手,要跟丁龙泽击掌。不愧是姐弟啊,这都能想到一块去了。看来她和傻逼龙还是很有商业头脑嘛。 丁龙泽撇过脸,谁跟方大傻是姐弟。 虽然嫌弃方子欣,丁龙泽一直叫方子欣姐,嫌弃至极才叫名字。 ……对白芒,目前丁龙泽还是很难改口,还是直呼其名。偶尔,小爷似地叫她芒芒冰。 对此,白芒丝毫不介意,甚至丁龙泽难得脑子活络,她还感到一点欣慰。 - 七月中旬,天锦酒店的金榜题名厅。 宾客如云,高朋满座。 这段时间,预定这个金榜题目的宴会厅很多。主要宁市这边,家里大多一两个孩子,每个孩子只要能考上大学,亲戚朋友之间就会包红包。 去年方子欣三百来分,都不少亲戚包来红包。 如果考上一本,条件好的家庭基本就会摆几桌,庆祝庆祝。 去年方玉环本就也想摆宴几桌,但丁景凯要脸,没同意,最后就搞了简单的家宴。 类似这种高考之后的庆祝宴,方玉环不知道包出去多少红包。她那个宁媛圈里的贵太们,家底比她和老丁更厚实,他们的孩子还更出类拔萃。 方玉环每一次都喜气洋洋参加,回来之后难免焦虑,思考起方子欣和丁龙泽的未来:首先不能接老丁的班,老丁的生意是看时机和风头;更不能做她以前的事,批发赚的是辛苦劳累钱,还不体面。 她现在都做不了批发市场的活,别说子欣和龙泽了。 生意圈那个氛围,方玉环也是不想让子女沾。有些恶习一旦沾上,看似潇洒实则一辈子都毁了。两孩子又都不是什么定力出众的人。 不能做生意,学习也不行,不管子欣还是龙泽,以后能干什么呢? 富贵早滋润了两人的身心,一模一样的无忧无虑无志向,全然没了傲气少年不认输的锋芒。 甚至连做人技巧和套路都没有认真学。 然后,白芒就这样出现了。 这个女孩乖巧但也充满傲气,内秀却也有锋芒、会读书,会做人,关键还懂得藏拙,简直是方家……不,是整个丁家可能以后会最有出息的人。 就可惜,白芒不是她方玉环亲生的女儿。 事实……如果是亲生的,也没那么优秀了。 今天的二十桌,丁景凯原本就定了十桌,后面的十桌是方玉环擅作主张一定要加上去的。 特意邀请了宁媛会全体贵太们。 来不来是她们的事,邀请她们又是必须的。 比起丁景凯想公布白芒是他的女儿,方玉环更想向众人证明白芒和她的情如亲母女的关系。 - 方玉环有一颗积极世俗的热烈心,跟白蕙简直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丁景凯倒真有一点运气在,体验了世间完全两个不同的女人当老婆是什么感受。 这边方玉环大肆铺张筹办筵席,白芒用她的方式默默抗议——抗议无效也只好摆烂,决定筵席当天当个工具人。 宴会厅满满二十桌,作为工具人站在宴会厅口迎客,都能感受到从里到外的热闹和喧嚣。 - 白芒站在方子欣和丁龙泽中间,心情微妙又透着一点新奇,她仰头看向嚣张闪亮的LED显示屏,只见上面写着“恭喜丁家息女在本次高考考取710分,考入全省前十。” 旁边丁龙泽一块仰头,看看息女两字,不太懂的样子,故意考了考方子欣:“息女?什么意思?” 方子欣嗤笑,回答说:“息女都不知道,息,出息的息,就是有出息的女儿的意思。” “噢。那我以后不就是息男了?” 方子欣都快听吐了,翻翻眼皮,对丁龙泽说:“no,你是无息男。” “呵,你厉害,有息女。” “……”沉默在一旁的白芒,出声解释:“息是亲生女儿的意思。” “……” “……” 默默的,方子欣加上一句:“……跟我说的也是差不多。” 丁龙泽扑哧一声,昂昂不动地挺了挺身板,不屑地抿嘴,保持住小爷们的酷气。 就在这时,林直跟着爸妈丁明薇和林春生,三人一道从电梯厅里走出来。 来了。 今天除了女儿林笙还在外面赶不回来,林家也算给面子,都来了。 - 今天不管丁龙泽和方子欣,都是捯饬得很那么一回事。 方子欣花衬衫搭配中裤,花里花俏里透着一点酷姐的帅气,丁龙泽也是一身潮牌,还穿上了一直舍不得穿收藏款的AJ鞋。 白芒则是一件白色衬衫裙,宽松收腰,V领泡泡袖。同款的衣服,网上也有,但她这件事是方子欣给她买的正版裙。 说是买给她的礼物,奖励给她的。 今天大排场,白芒特意穿了这件衣服,文文静静站在来往的宾客里,不骄不躁,仿佛今天所有的羡艳和热闹都跟她无关。 就算再次见到林直,她只是往林直递过去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淡淡的,没有任何意思,琢磨一下又很有意思。 林直默着脸,还是POLO衫搭配长裤,中规中矩一身老气的正规,他接受了白芒递过来的眼神,心情可以说是蚂蚁在心里钻,密密麻麻,几乎爬满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次高考,林直不能算超常发挥,也绝不失常了。六百八就是他的实力,学校里他有个死对头,平时都跟他差不多水平,这次高考分是710分,摇身一变成了他们学校的第一名,全省排名第七,跟云县云川高中另一个女生位列全省第七。 这个女生……她的名字叫白芒。 他回学校领取毕业证,好多同学都不知道云县在哪儿,但这次云县考出了两个全省前十,不只全校老师,连教育局领导都连夜去云县实地考察褒奖了。 他们班级同学也个个议论纷纷,怎么可能呢?云县在哪儿?那个学校有什么名师?他们省最偏远,甚至来回路途比去其他省市都更远的一个山区县;距离太远了,那个学校,不参加他们的宁市的联考,怎么就能在这次据说历年试卷最难的高考厮杀里,杀入两个全省前十,硬是把他们的名额都挤了下来。 对,就是挤下来! 林直的认知里,全省前十名都应该出自类似他就读的澜海高中或九高这样的学校,而不是什么云川第一高中,听都没听过的学校。 怎能让人服气。 林直的失态,丁明薇当然能察觉到,她的儿子目前有点难受没关系的,因为他还认识不到,高考只是他人生很重要的一次被选拔,但也仅此而已。他已经进入了名校队伍,这就够了。以后他人生如何添辉增彩,还跟他的家庭他的父亲息息相关。 即使现在他感到愤怒或不可置信,作为母亲她可以理解的,但也没必要失了风度。 风度才是像是她们这种家庭最重要的脸面。 丁明薇优雅上前,保持矜贵的微笑,然后她干瘦戴着表的手从手包里取出一个红包,客客气气地递向白芒,像是递小费一样,送到白芒手里,她说:“白芒……这次你真让我们所有人刮目相看,真的恭喜你啊。” 我们所有人……真的恭喜。她信了。 白芒收下了红包,目光平静地跟丁明薇平视,低声感谢:“谢谢姑婆。” 丁明薇不想听到这声姑婆,扯扯嘴巴。 因为白芒说话声音低,就给人一点沉闷感。沉闷呆板的小城女孩,就算考取佳绩,身上却没有一种承受荣耀如斯的坦然感。 这样的荣耀,如果落在她的儿子这里,该有多好,一定有金科探花的风采。 旁边林春生眯缝的眼睛更有意思,顿了顿,他很有气度地笑了笑,官腔十足道:“上周我也听明薇跟我说起你,你能从云县地方考入全省前十,真的很优秀,这个暑假欢迎你来我家,交流交流你的学习心得。” 旁边,方子欣偏过头,眼皮都快抖落一地的恶心。 呵,还欢迎来我们家……明明想让白芒免费传授学习心得,搞得像是恩准白芒能上他们家似的。 冷不丁地,林直出声问白芒,不管神色还是语气,冰冷又带着紧绷的犯冲:“白芒,你数学几分啊!”这次数学是林直这次考最好的科目,考了148,算是很高的分了。 白芒淡淡回答:“150。” 然后,林直不说话了。 方子欣来劲了,故意问了问:“林直你呢,这次数学考了几分呀?” 替林直回答是丁明薇:“林直148,失误了两分。” 喔。 林直微微拧眉。 “啊!” “失误了啊,怎么那么不小心呢,高考都能失误……”方子欣夸张地叫了一声,又是皱眉又是捂嘴,心疼又遗憾啧啧两声,扬着天真的疑惑,发问,“林直你是不是觉得考满分不好意思,故意失误啊?” 噗! 丁龙泽乐了乐,目光忽地落在林直脚下的鞋上,又冒出一句完全无关的话:“林直,你这双鞋真的假的?” “……” 林直真想一脚把丁家这两姐弟踢开。 全程,白芒保持乖巧的微笑,仿佛身处陌生环境里,礼貌的微笑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可,今天的宴会主角,恰恰又是白芒。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无视她。 林直略微淡薄的眉宇里,已经呈现了不悦和烦躁。 他的不成熟表现被父亲拍了拍肩膀,仿佛提醒越是这样场合越要做到举重若轻。 不能置气。 林直瞪了一眼方子欣和丁龙泽,心里倒很清楚,今天这两人,是狗仗人势了。 - 林直跟父母往宴会厅里走去,方子欣立马揽住白芒的肩膀,哎哎叹气。 “有人考148是他只能考148。芒儿你考150,是卷子总分就是150……是伐芒儿?” 白芒听得很谦虚,然后也不谦虚地点了点头。 仿佛官方认可方子欣的话。 不远处,快走进宴会厅里的林直脚步一滞,抄在裤袋拳头不由握了握,胸臆里都是滚动的愤怒和火气,因为他清楚地听到方子欣说的每个字。 自然,耳朵更亮的丁明薇也听到这个可笑的话,包括林春生。 心里都是风云,面上仍保持周到得体的礼貌。 一路跟来往的宾客点头致意,打招呼;停停走走,直至在最前面的贵宾席坐了下来。 第31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外头,白芒和方子欣收了很多红包。 本来今天只要白芒露面就好,方子欣蹭过来沾沾光,然后丁龙泽来了,也赖着不走了。 三人一块露面。 这三人,姐弟姐妹关系跟牵线搭桥似的,感情倒是真跟亲的一样。 来往的宾客里,笑意奉承里,藏着面上打量和心里的思忖。 方玉环作为摸爬滚打起家的女人,自然能看到这些亲戚朋友心里想什么,笑什么。 她无所谓的。 这个感情啊,也没那么复杂,只要关系在,态度在,它就在。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看到,看明白了。 “老丁真是好福气啊!突然白得了一个女儿。还这样优秀!”一个生意场上的兄弟,对丁景凯说。 旁边,方玉环伸出肥胖的手,重拍了下对方的胸膛,骄横道:“改口,老盛你这话说不对,这怎么就老丁一人的福气,芒芒这也是我方玉环的福气!” “……对!是我不会说话,嫂子对不住。” 方玉环顿时笑得眼睛都没了,露出两排牙,仿佛欢喜到心头里去了。 “没事儿,快进去吧,最前面的第三桌。” “好的。” …… 亲朋好友来得差不多了,唯有宁媛会的贵太太桌,空了两桌出来。 宁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富贵和体面也各有各的圈,人脉却像是大树之间扎在地底下的根,不管新树老树,根系交错,错综复杂。 相互牵连,相互制约。 方玉环还没完全打入宁媛会那帮人的圈子,因为她遇上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她们那些人除了认钱,还认人。 她家没人啊…… - 方玉环带三个孩子进去。老丁这几年在宁市混得好,宴会厅来往都是体面人,座位的安排很有讲究。 白芒和方子欣丁龙泽坐在自家桌。 这一桌都是……姓方。除了白芒姓白,丁龙泽姓丁。 本来丁明薇和林直也算是丁景凯亲戚,因为林春生的身份关系,安排到了贵宾桌。这一桌,除了丁明薇一家人,还有上次帮白芒做心理测试的王教授,王教授旁边坐着一位颧骨微突,面容霸气的中年女人。 “她叫陈洁……我们宁市排名第一的女企业家,开造酒厂起来的,桌上这个酒就是她家生产的。”方子欣暗暗地对白芒嘀嘀,“她旁边就是王教授,你见过的……他能坐这,算是嫁对人了。” 白芒瞧了瞧,气派的林春生居然对陈洁很客气,主动敬酒。 那是当然了! 方子欣如果知道白芒的想法,恨不得当场给她捋一捋这些关系。她家老丁巴结老林因为老丁做的生意不大不小,要看上面的政策。陈洁不一样,她是全国人大代表,宁市的纳税大户。 林春生在她面前,当然要客气,甚至还要求着陈洁配合带头完成一些政府项目。 女人活成像陈洁这样,真牛逼! 方子欣咂嘴,想起一件事,骄傲地对白芒说:“陈洁表扬过我。” 白芒:“她表扬你什么?” 方子欣:“她说我心态好……” 白芒咧了咧嘴,轻轻道:“那我也表扬你,心态好。” 嗷呜!方子欣觉得自己要变成大狗狗了。今天白芒穿了她送给她的衣服,她心里就美死了了,像是圈养了一个女友。现在女友还这样会说话,真甜呀! “嘿!” 旁边丁龙泽从头到尾只看着自己的鞋,以及相隔一桌,林直今天穿的鞋。 日了狗,他和林直撞鞋了! 瞧着还不太一样。 谁真谁假啊…… 丁龙泽从落座开始,眼睛时不时往另一桌的桌底钻,盯着林直脚上的鞋看。 看颜色看样子,看鞋带,看鞋舌,他要等林直翘脚,再看看鞋底…… 方子欣一拳打在丁龙泽的肩膀,冷冷道:“你是狗么?眼睛一直往下钻,想找桌下的骨头吃?” 丁龙泽:……好冤屈! - 宴会开始了。 丁景凯先上台讲话,再是方玉环,两个都是摘桃子的人,也有摘桃子的态度。 丁景凯强调了白芒跟自己的关系,这里丁景凯很有优势,血缘关系都跑不了。白芒如此优秀,他也不求报答,为了表示这个意思,他文绉绉酸溜溜地说了一句文言文:“慈父之爱子,非为报也,不可内解于心。” 亲朋好友热烈鼓掌。 方子欣:“这次张秘书的稿子,写得不错啊。” 白芒:…… 然后是方玉环上台,肥胖的身子往下一折,她朝着大家弯了弯腰。 比起丁景凯的洋洋洒洒,文里文气,方玉环是走心派。她从一个母亲的角度,讲述培养一个优秀孩子的不容易,这里对丁景凯的前妻白蕙表达了赞美,欣赏。作为丁景凯多年的妻子,白芒亲弟弟丁龙泽的母亲,她希望白芒走进这个家,也可以走进她的怀里,另一个母亲的怀里。 “后妈也是妈!”方玉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热泪都要出来了,沉默片刻,说了一句格局更大的话,“我相信血缘阻止不了,来自另一位母亲的爱。” 肉麻! 好肉麻…… 直抒胸臆,情真意切。 好一会,待肉麻之情过去,掌声如潮。 这一刻,方玉环觉得,自己赢了。她再次弯下肥胖的腰,战术性地弯了弯腰。 底下,丁龙泽夸张地抖了抖肩膀,战战栗栗地说:“方玉环她疯了吗?她在朗读诗歌么?” 方子欣呵呵两声:“她是居心叵测。” 坐中间的白芒微微抬起头,跟方玉环投下来的目光触碰,方玉环声音浑亮,情绪激昂,所有的话都是对她说的。她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来,因为从没被这样情感充沛地对待过。 白蕙是她妈,但白蕙一直不太像妈。 母亲这个词,对她其实挺陌生的。 像是写在课本里的概念,她很容易理解,但没体会。 “接下来,让我们家的高考总分710的芒儿上来说几句!”方玉环再次响亮地开口。 白芒激灵了一下,想起昨晚方玉环给她发的微信,问她明天能不能说几句话,她睡得迷迷糊糊直接回了一个好。 说几句就说几句,又不是哑巴。 白芒低了低头,抚平裙子之后,站了起来。 方玉环话音落下,另一桌的丁明薇啊林直林春生,还有贵妇桌上的人,全看着白芒。 丁明薇心里已经多了一点嘲笑。 会读书又怎么样,全省全国第七名又怎么样,还是一个登不上台面说话都可能说话会结巴的女孩。 内向,老实的小地方女孩,只要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就只会低下头。 连回应大伙视线的勇气都没有。 她的林直,她的林笙……才是人前光鲜人后努力的好孩子。 一个孩子是草,是花,还是参天大树,往往在没有破土之前,从根就决定了。即使生命力茁壮,也只是表现在成长期的不同。 长大成人之后,树还是树,草还是草。 野花还是野花。 在丁明薇,林直,林春生,各类富太太贵太太的注视下,方玉环下来,白芒上去。 底下,方子欣丁龙泽也绷直地翘着脑袋,即使他们无比清楚,也认可白芒是学霸,是一个可以从不知名的山区学校考入全省前十的优秀女孩。 但这一刻,他们还是替白芒紧张了。 讲话不是开始,更需要讲话的技巧好和临场应变的能力。 直到,白芒走向红木做的讲话台,孑然又清爽地立在话筒面前。 平静的目光凝视全场。 然后,白芒低头,试了试音。刺刺啦啦的杂音登时响起,音响传出一声清甜的喂声。 “呵……”底下林直发出晒笑。 方玉环要上来帮忙。 白芒握住话筒,调节了音量,位置。 好了。 什么都调好了,她仍是放松地站着,望了望台下,再次面容清淡地开口:“你们好——” …… 夏夜,六点半,天锦大酒店停车场。 一辆黑色运动款SUV停泊在仅剩不多的酒店露天停车位,过了五六分钟,一个外形帅气高大的年轻男人,从车里下来。 从车里带下来,还有一个写着“招福”的纸壳红包。 红包不薄不瘪,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 近日整个南方城市都处在高温里,只要入夜了,宁市的海风才能冲散暑气。 气温才会下来。 一下车,风就将江川尧的衬衫外套吹翻。他穿着短袖,薄衬衫,长裤,个高高的,样子像是入夜的风,很随意。 他全身也没什么配饰,也不戴表,只有手腕处,有一个银色手环。 想到什么,江川尧打开红包,数了数钱。 八百。是钟灵一贯给不熟的人的份子钱,意思一下,给个态度。 钟灵和方玉环不是同类人,自然是不熟的,只是作为宁愿会的会长,既然收到邀请函了,还是要给个意思。 这样的场子,钟灵一般是不会来的。这周江鹤鸣难得回一次家,突然在他和钟灵之间扮演起和事佬,让他替钟灵出席一下。 呵…… 江川尧打开邀请函,里面写着“为了庆祝息女白芒考取710高分,特邀江鹤鸣和钟灵夫妇来天锦大酒店金榜题名宴会厅参加宴席”。 白芒…… 这个名字不常多。 是他认识的那个女孩吗? 710分,还真挺高的。至少是他这一圈家庭里,今年参加高考的孩子里最高分了。 江川尧数完红包。 折回车,打开车里的置物箱。里面放了不少的现金,他从中取了一叠。 塞进了这个招福的红包里。 原本还略感薄瘪的红包,变得厚实,饱满。 江川尧一路往酒店大堂走去。 走进大堂,冷气迎面扑来,给他面上添了两分萧瑟。前阵子他刚来这个酒店参加水千姚和赵翼东的婚礼。 没过多久,又来了。 江川尧眯了眯眼,在侍者的带领下,乘坐电梯来到这个金榜题名厅。 原来这个厅,叫如意厅。如意如意,称心如意。 从宴会厅大门进来,江川尧一身得体,帅气又利落,眉眼捎着年纪尚轻的痞帅。气场压着,即使长相惹眼,他看上去仍顺顺条条。 绰有余裕。 他遥遥望去—— 台上的人,的确是他认识的那个女孩。 一身白衬衫裙,乖巧动人,也俏丽明亮。 真是她啊。 又不太像她。 太乖了,不像他接触几次的那位嚣张人。 一个人最好的状态,永远是放松的状态。 江川尧站得放松,最前面的白芒,也是。 她放松又镇定地站在台上,即使台下这二十桌,她最多只认识一桌的人。他们个个光鲜亮丽,有着比她在云城感受到的中年家长,有着更稳妥的气质。 他们不急不缓,气定神闲。 一点也不像云城校门口那些着急忙慌,即使喊自己孩子的名字,都透着急躁的忙碌辛苦人。 她刚读高中的时候,班主任就说这个世界是分层的。 云城教育不好,是事实。 就像那天高考分还没出来,丁明薇就理所应当地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寒门难出贵子,矮子里出将军。 现在她站在这里,难免想起那天的话,嘴角蓦地扯起一丝笑——白芒望向丁明薇。 那天丁明薇向她递过来的刀,她还给她。 什么叫寒门难出贵子。 什么叫在那样的教育环境里…… 什么是矮子里出将军。 丁明薇的话历历在目。 的确,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相对公平的教育也都成为阶级和权贵自以为是排挤游戏。 他们高高在上,自我优越。 丁明薇说的寒门,白芒没想到自己,而是这次考到全省前三的周樾。 她从老师那里听过周樾的事,爸爸卡车司机跑货出了事,妈妈跟人跑了;有一个亲生哥哥,前几年也出了事。 周樾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奶奶时常来他们云城一中的操场捡学生喝完的瓶子。 他每天只穿校服,校服洗得发白,却常年干干净净,笔挺平整。 高考前百日冲刺大会,周樾在操场说了一句话:“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乾坤已定,我也要逆转乾坤。” 他们有长在乡野坚韧的生命力,还有气势如虹的野心。可……总有一些人觉得,他们不配战斗。 白芒平淡的目光往前面投去,落在林直和丁明薇这一桌。他们这一桌,刚好对着讲话台。 当她眸光微微往下沉,接住他们往她身上投来的目光。 仍然是奚落,看她笑话。 仿佛她只能说前面那些开场白,猜想她此时此刻站在台上一定是故作镇定,紧张极了。 白芒再次开口,结束开场和铺垫,说起正题: “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的班主任是名校毕业分配来云城教书,他有点郁郁不得志,但也十分诚恳地告诉我们,他说高考是我们人生里遇上最公平的一次较量,也是我们走向成人世界的一场战争。 教育或许还存在不公平的地方,高考是相对公平的。 但最公平的,这世上最公平的较量—— 永远还是一个人的心智、心气、野心和欲望。 他说,以后我们每个人都会处于往上爬的阶梯上,高考的分数,极有可能决定以后的我们会处于什么台阶,跟什么人对话,感受什么样的人生规则。 三百分和四百分不一样。 四百分和五百分不一样。 五百和六百分也不一样。 如果能考上名校,就有机会窥见天光了。 如果能考入一等的名校,还能看到更多的天光。 可是,看见所谓的天光是为了什么? 这样努力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不解。 然后我问他,如果考上七百分,会有什么不同吗? 他说,那你可能会接近天光。 更幸运一点,或许还能被天光笼罩。 是吗? 对吗? 对我来说,与其一生骄傲和努力为了窥见所谓的天光,或接近天光。 不如—— 去成为……天光。” 终于,白芒已经说完了她要说的所有话,她声音并不澎湃,甚至有点倦意,但她声线清透,语气平缓,每个落字都清准,音尾有落点。 随着宴会厅里的一道道安静的呼吸,中央空调里的丝丝凉风,女孩清晰而干净的声音落进宴会厅里每个宾客的耳里。 他们的眼里仍有未消散的不屑,奚落或敷衍。 这些傲慢,或许永远不会消散。 这世上,大多数像丁明薇这样的,对一个人的出身、性别,和地域存在着偏见。 明明心怀偏见,还要装作不当一回事的高傲。 但,她不管考多少分,都不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认同,感受他们高高在上褒奖或肯定。 他们里的大多数,对她而言,只是模糊成一团的黑色影子。 她对他们的声音充耳不闻。 对他们的目光,自然更加无所谓。 她只是她自己。 惶惶长大,因为不太了解也不太想了解这个世界而要充满勇气的女孩。 最后,白芒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我叫白芒,来自云县,云川第一高中。” 望了望台下,转身下台。 第32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卧槽!” “操!” “这也太棒了吧!”丁龙泽第一个出声,激动得快要从椅子上摔下来。然后,他直接站起来,面朝白芒用力鼓掌。 方子欣嘴巴张张,也站起来,满脸通红。前面的一分钟里,白芒的每一句话仿佛抖落在她心间,在她心上打鼓,让她的心脏血液循环加快,心跳加速跳动。 以至于她都忘记鼓掌了。 随即,她用力拍手。 方子欣是气氛选手,除了拍手,她还欢呼,雀跃。 气氛被方子欣和丁龙泽这样一带,现场的孩子和年轻人都情绪高涨。 除了两个人。 林直,和江川尧。 一个是如芒刺背,一个无波无澜。 前面,方子欣和丁龙泽都以为白芒会因为紧张简单说两句,但白芒没有。 她讲得太完美了,不是背稿的那种好,而是像电视剧里念台词的好,还是演技最好的青年演员讲出来的台词。 自然音准,搭配自然神情,尤其说到最后,明明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却让人听得热血沸腾。 真真棒极了! 全程—— 她的目光,眈眈地看向整个宴会厅。 明亮的眼瞳仿佛带着锋芒的刀刃,可以穿透像是丁明薇林春生这样的人。 在他们虚伪又做作的老脸上,用力地划了一刀。 毫不留情。 白芒没有特意打脸,而是借刀杀人。 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方子欣上前,抱住下来的白芒,某一个刻里,她心里也想跟白芒一样,不再为任何人的眼光感到局促或难过。 因为她和她一样,只想成为方子欣。 白芒从方子欣手臂里扬起笑脸,能不能先放开她? 丁龙泽也围在白芒旁边,第一次面对白芒有点拘谨,舔舔嘴巴,加重声音夸张说:“你刚刚讲得也太给力了,呵嘿……” 姐…… 姐字,含在喉咙里,又被丁龙泽吞咽下去了。 哎!来日方长。 能对付方子欣和丁龙泽两人的只有方玉环。 方玉环拨开这两人,将白芒带走了。 方玉环和丁景凯带着白芒现场敬酒。 说是敬酒,只有方玉环一人喝酒,丁景凯早年胃喝坏了,切了半边胃。每次这样的场面上,都是方玉环代替。 白芒未成年,自然也不需要喝酒。 第一桌,敬的就是林直这一桌。 这一桌除了丁明薇林春生林直一家三口,陈洁王教授两人,还有几位是丁景凯生意场上认识的老板们。 这一桌,第一个对白芒褒奖的是那天给她心理分析的王教授。 王教授抬抬鼻梁上的眼镜,欣喜地看着她:“白芒同学,你今天很棒啊,真是很棒的女孩。” 王教授这人很有傲骨,做人又犀利,很少夸人。 丁景凯和方玉环听的那个乐。 同样,旁边坐着的陈洁,也向白芒投来一缕赞许的目光。她没对白芒说什么,朝着方玉环说:“你和老丁还真是好福气,好好当妈啊。” 这口气听起来,方玉环和陈洁关系似乎不错。 然后,几个老板也说了几句场面话。 陈洁看向丁明薇,突然抛话:“明薇啊,你怎么不说话,有那么优秀的孙侄女,你也很开心吧。” 丁明薇立马表情微妙地抬头,笑了笑,正打算说几句。 正要说话,白芒轻脆道:“那天在楼上包厢,姨婆已经赞美过我了。” “噢,她怎么夸你?”陈洁问。 白芒往丁明薇脸上望了一眼,没有任何停顿,重提那天的话:“姑婆说从云城考上名校,是矮子里出将军,是一种奇迹,她很为我高兴。” “……” 家宴上丁明薇的话,完完整整地被白芒说了出来,以天真又爽快的语调。 陈洁目光顿时多了一丝对丁明薇不屑。这个话小孩听不出来,但大人能听出来,作为长辈,还真一点气量都没有。 陈洁的反应,丁明薇看到眼里。 旁边林春生自然也懂,不留痕迹地看了眼自己的老婆。仿佛丁明薇给他丢人了。 在白芒开口之际,丁明薇只觉得后颈多了一层温热,冒出来的热汗,又变成冷汗凝在她的后肩颈,缓缓往下淌。 她嘴巴不自然地绷着,保持得体而无力的微笑。 但心里不自然的人,再保持优雅,也是一种僵硬的优雅。 今天这样的场面,本来应该是她感受众人的羡慕才对。林直考了680分,也是很好的成绩,宁市的教育圈有一个680的认定,不是看重点线,而是高考分数如果上了680,就可以称之天之骄子。 林直已是天之骄子。 然而—— 林直查完分不久,方玉环晒出了截图是710分的家族荣耀,她心里除了震惊,更多是怀疑! 方玉环知道晒出的这个分数,意味什么吗? 很快,丁景凯也开始发朋友圈,还给老家几个丁家人一一打电话,报喜。 直到老家的人电话打到她这里,丁明薇才真的相信,才真的知道:丁景凯和方玉环晒出的高考分是真的!考出这个分的人还是白芒! 不是什么远房亲戚。 更不是编造出来秀眼球的假图。 为了确认,翌日她打电话给丁景凯。 丁景凯接电话的口吻也很微妙,口气畅快,又透着一点故意强调的解释:“我也是没想到芒儿会考得那么高,这孩子真的太聪明太低调了,随随便便就考了710分,估计是怕高校招生办打扰,就跑来我这里来了。” 丁景凯的意思是,白芒比她的林直不仅聪明,还低调。 “真是没想到啊……真是芒儿啊。”丁明薇拉长声音,竟有点大脑呆滞。 “不然是谁!”丁景凯那个理所当然。 “那……可真厉害了。” “是啊,厉害着呢。要我说,最让人佩服的是,芒儿一点也不骄傲。哎老实说我作为爸爸,还是很遗憾。错过了女儿的成长,也不太懂女儿性格,不过天才就是不一样吧,咱们一般人都看不懂。” 一口一个低调、天才,聪明……他们是一般人。 丁景凯倒没有说错…… A省的厮杀全国有名,白芒高考分710分,全省第七。而且是山区县城考上来的全省第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白芒可以挑选全国任意喜欢的大学和专业。 还意味着,这个女孩高考的成绩单可以跟随她一辈子,彻底刷新翻转她的人生,不管她要考深造求职,还是恋爱嫁人,都可以成为她的光环甚至是门径。 她不是勉强称之的天之骄子,而是——她就是天之骄子。 但,刚刚听完白芒台上说的话,丁明薇又觉得好笑。 天子骄子又如何,漂亮又如何,这个社会最爱教训狂妄的人了。一个人不懂这个社会的为人规则,以后只会像她前面说的那个老师一样,郁郁不得志。 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孩。 她那天在饭桌说的话,是大实话,也是上面的人会对下面的人说的“实话” 只是今天在场面上,陈洁是位于她上面的人,她那天的话自然让陈洁感到可笑了。 作为外人,陈洁也只是笑笑而已,趁着玉环带人过来,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拉过白芒的手,一个“饱满”的红包就塞入白芒的怀里。 动作极其爽利。 白芒快速看向方玉环。 “赶紧谢谢陈总……陈阿姨呀。”方玉环那个笑容满面,再次拉拢白芒到自己怀里。 白芒立马乖巧感谢:“谢谢陈总。” 陈洁满意点头,点评道:“刚刚在台上讲得很好,我们女的就是要有这样的心气。” 白芒清浅一笑。 坐在对面的林直突然站起来,迎面举着一杯酒,口吻大气道:“白芒,恭喜你啊,今年我们同年高考的人,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较量。” 林直这样一说。 两个老板的注意力就从白芒这里转到林直这里……毕竟,林局的情面还是要给的。 “对噢!林局贵公子,今年也高考,考得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回答的是林春生,面色不是很好。 丁明薇立马解释说:“我们林直运气不太好,高考前发烧了,没发挥好。” “噢,没事,高考对林公子就是锦上添花的事。” “是啊是啊,都发烧还能参加考试,已经很棒了。” “对啊对啊。” 你一言我一句,众人都觉得林直可能考得很一般。 就在这时,丁明薇又目光欣慰地看着林直,摇摇头说:“比不上白芒这孩子,不过也有680分……应该能上澜大了。” “680啊……” “哎呀,林局要求也太高了!能考上七百分的孩子还是极少,林公子已经很优秀了。” “是啊,林公子和林千金都是学霸,又是出身名门,以后肯定是前程似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主要生病还考了这个分数,如果状态好参加高考,肯定也有七百分以上。”另一个马屁精跟着附和。 只不过这些话,都不是对林直说,而是说给林春生听。 但哪有如何,他们说话的目的又不是说事实。甚至今天丁明薇说儿子只考了五百分,这些人说的话也是一样的。 林直坐在丁明薇旁边,目光笃定又轻飘地看着白芒。今天他看着她大出风头,很牛逼的样子。没关系,她听不懂的话,看不明白的事,以后都会懂的,甚至还成为击败她信仰的挫折和教训。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荣光都需要自己去努力的。 “林直,我也敬你。” 白芒回了林直敬过来的酒。 她将手中装着果汁的杯子,在面前的桌上,轻轻落了一下,权当碰杯了。 “祝你早日收到澜大录取通知书。”她说。 “……谢谢。” 林直全干了杯子里的酒。 白芒只是浅浅地喝了一口。 然后,林直又得到的几个老板的夸赞,虎父无犬子,不愧有林局年轻时候的风范和酒量。 …… …… …… 噢。厉害了呢。 - 一场热闹散去,留下是疲惫和沉寂。 筵席最后一桌散去,时间已经夜里九点多。 乘坐商务车回丁家别墅,十点多。 白芒回到房间,洗了个澡,躺下就睡了…… 翌日清早,白芒起床,推开门之际,客厅方玉环和丁景凯在在说事儿。 关于昨天宾客送来的红包。 “怎么会有钟灵的红包啊……昨天她没来呀。” “难道委托别人送的?” “不会,如果别人,都会提一提钟灵。”顿了顿,“钟灵包了多少?” “五千八……” “她跟你关系很好?” “……不好。”方玉环口吻很明确,安静一会,“她是我们昔日会长,江鹤鸣妻子,跟谁的关系都差不多。” “奇怪了。” “钟灵名字下面,还有一个名字,可能是合在一起了。” 白芒走出房间,除了方子欣,大家都在场。丁龙泽也在客厅坐着,吃着早饭。 方玉环招呼她过去。 然后,她将这一桌堆山似的红包,推到她面前。 “芒芒儿,这些都是你的——” 白芒:……! 呼吸微微一凝。 这些红包,昨晚有些经过她的手,有些送到方玉环和丁龙泽手里。她对钱的记忆力很强。昨天经过她手的红包,大致就有六七万了。 所以昨夜回到家,她全还给方玉环了。 ……对的。昨晚方玉环收下它们,是为了记一记里面的数额,今早记好了又钱全额塞回红包。 一个红包都没多留,一张前也不少。 全数给白芒。 这…… 这! 也太让豪气了吧。 白芒不知道怎么收这笔钱了。 方玉环声音洪亮,眼神逼人地朝她说:“拿着!这些钱比你爸十几年欠你的,都是毛毛雨。” 丁景凯那个尴尬。 白芒也露出一点尴尬,眸光低了低,还是怪不好意思的。要不他们再说几句劝她的话? 丁景凯开口了:“昨天的筵席就是为你摆,这些礼钱本来就是你。” “对的,本就是你的。”方玉环再次拉拢人心。 “哎!赚死啦。”丁龙泽人躺在沙发,双腿翘着,偏过脑袋瞧了眼,贱兮兮地开口道。 “如果你考个七百来分,你也可以赚这个钱。”方玉环瞪了一眼。 “别动不动七百分,那是正常人能考出来的分么……这样说吧,如果我能游个冠军给你。这个钱给不给赚!” “给,不用全国冠军,省冠军就行。” 丁龙泽哼哼,整个人站起来,很有劲儿:“今天小爷我话放下,过几年就给你们搞一个青奥会的金牌。” “哈哈!”丁景凯畅快大笑。 方玉环哎哎两声:“出息喽,咱家人都出息了。” - 方玉环是真的要拉拢白芒的心。 这些红包,直接拿到了白芒的房间。 上午,丁景凯拿着公文包去厂子看看,方玉环也要出门拜访几个太太,顺带将丁龙泽带出门,上辅导班。 白芒回到房间,数红包了。 她也看到那个叫钟灵包过来的红包,很厚实。数了数里面的钱,一共五千八。 算是宾客里包最多的人。 昨晚宾客大多数都是六八百,或一千,多一点就是两三千。 陈洁也只给五千。 毕竟只是孩子高考的人情份子钱。 这个五千八…… 白芒拿起这个“招福”的红包壳,看了眼红包后面,一共写了两个名字。 钟灵 以及写在钟灵下面的另一个名字—— 江川尧。 不管钟灵,还是江川尧,字都写得很好看,字迹瘦劲清峻,力透纸背。 尤其江川尧三个字,给她一种刚劲的感觉。 一点也不像本人那个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样子。 ……昨晚,她在台上的时候,好像看到他了。 他站在最宴会厅后面,深刻而逼亮的目光穿过一桌桌宾客,与她对视了一眼。 她再次看了看红包上的钟灵两字。 钟灵……江家小儿子。 噢。 想起来了。 他就是那个……初高中年纪就把那天新郎官打了的混账儿子啊! 第33章 夏夜猎手 丁龙泽说白芒属牛,方子欣属瞌睡虫的。前面这句也许存在置疑的地方,后面这句倒也事实。 方子欣又睡到中午,起床下楼,家里除了王阿姨也就白芒。 白芒已经把礼钱一沓沓地整理好。 中饭之后,方子欣陪着白芒到了一家银行的柜台存钱。 柜台姐姐花半小时把白芒捆绑好的一摞摞钱,再次清点一遍,一共二十三六千八万。 确定数额,方子欣呲了一声。 白芒以为方子欣被吓到了,问了一声:“怎么?” “才那么点啊……我还以为有个白来万呢,那么重!”方子欣吐槽道,随即摇摇头,“我这瘦胳膊瘦腿的,估计抢银行都扛不动一百万。” ……? 这二十三万。 白芒存入了一张尾号7的银行卡里。 方子欣问白芒:“芒儿,这个钱你打算怎么花?” 白芒反问方子欣:“花掉?” 她只想把这个钱存着,她在丁家有吃有住,几乎用不着花钱。 方子欣瞅瞅白芒恬静的样儿,开了一句玩笑:“难道你要留着过年啊?” 白芒认真道:“过年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方子欣:“……” 哎!在消费问题上,方子欣觉得白芒有点愣头青,如果以前在云县白芒这样子能理解,现在白芒都来宁市了,丁家也不缺钱花,哪有学会花钱的不是了。 花钱也是一门学问。 如果现在看白芒这个人,什么都挺好,就是不会变通,看似乖巧实则很倔。 如果这个钱给方子欣,方子欣一个月就能将它花完。 白芒节约倒也不小气,白得了一笔钱,请方子欣王依萌吃了几顿饭,每次被丁龙泽得知之后,叫嚷着不服气。 但爷们的骄傲,又不想成为她们小姐们里的一员。 因为方子欣堵上了丁龙泽的话——“可以叫上你,但……你要当我们小姐妹。” 过分!丁龙泽朝她们竖一个中指,骑上自行车嗖嗖地走了,留给这群骄傲自满的女人一个孤傲的追风少年背影。 这个家在白芒到来之后,越发阴盛阳衰了。 尤其老丁这个月在外出差没回来,不管方玉环、方子欣还是王阿姨白芒,这群女的简直将他往死了欺压,即使他在躺着玩游戏都招来她们的嫌弃目光。 这个家,他已经没什么生存空间了! - 转而,八月中旬。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没发生什么事,白芒在丁家小日子过得不错,只有一件还可以提一下的事,就是她在宴会厅的讲话被一位宾客录下来。 没有放在网上,但在宁市几个圈子里转发起来。 何荔嘉也刷到这个视频,第一反应是这个叫白芒的女孩炒作出道,想到游泳池里感受到的愤怒,何荔嘉心里憋火,为此还发了一条微博:“原来还有人借着高考分数炒作自己?不知道还以为真学霸呢。交通澜职学院让她很丢人了吗?” 配图黑人问好脸。 这个微博没有指名道姓,但充满戾气。何荔嘉的嘲笑固然不好听,但这年头大家最烦炒作,何荔嘉的粉丝都让何荔嘉把人@出来,她们去骂那位不知羞耻的技校女。 技校女,评论里有人抖机灵,故意简称技女。 “技女的脑子有多好。” 粉丝纷纷让那个何荔嘉说出对方是谁,何荔嘉又发了一条微博。 “算了,我们要当文明的小朋友。我只是想说,想红的心能理解,没必要撒谎营销自己,营销自己完全没有的东西,早晚人设崩塌,一无所有。” 这样一发,何荔嘉的人间正直清醒人设顿时立住了。 “这白糖罂又发什么神经?” 白糖罂是荔枝的品种之一,也是方子欣给何荔嘉取的外号。 王依萌也看了何荔嘉的微博,也没想到何荔嘉是针对白芒的演讲发表的评论,想了想说:“针对她那个圈子的人吧。” “她说我是技女啊!”方子欣吼了吼,气绝了,眼睛发怒地瞅着白芒和大萌。这里面,只有她就读澜海交通职业技术学院!何荔嘉指桑骂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 尤其评论里的……技女两字。 方子欣很代入技女这个词,仿佛体会到有人在她头上故意拉屎的侮辱。 白芒想了想,何荔嘉应该不是针对方子欣,可能是针对……另一个交职学院的女孩吧。 “师夷长技以制夷。”白芒淡淡开口,“学技术的女孩又不丢人,丢人是故意引导歧义的人。” 方子欣呜呜了两声,愤恨质问:“你们一个澜大,一个宁大,怎么懂我小小技女的心情!” 大萌:“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方子欣:“……” 白芒:“我觉得大萌说的……对。” 方子欣:“……!” 外面狂风大雨,二楼卧室里的榻榻米茶几台,三女孩盘膝而坐,各有各样,随即方子欣发出一道嚎啕哀叫。这个家,她也是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近日,宁市都在下台风雨。 几场台风之后,宁市所有道路上的树木花草都残暴一片,满城凌乱破败,经过道路工人的连日修葺,整个城市又恢复了整齐,清爽。 猛烈的暴雨狂风也冲散了夏日热气。 连续几日,都是清新舒爽的小晴天。 - 方子欣的生日到了。 方子欣和王依萌高中不同学校,但小学初中都是同一个学校,王一萌能考入九高,学习实力比方子欣不是强一点。 现在在宁市本地大学读金融专业。原本,王依萌是方子欣能交到朋友里学习最好的朋友,现在是次好了。 毕竟白芒的高考分,打个八折,即大萌当年的高考分。 往年生日,方子欣都是呼朋唤友的庆祝,但这一次,方子欣只邀请了初中朋友圈几个人。现在这些人也都上了大学,其中有一个叫蒋戈阳,是方子欣的初中同学,也是大萌的高中同学。 这个人,方子欣不太熟,特意为了大萌叫来的。 可以说是,这次的生日会都是为大萌安排。 “大萌这怂货,偷偷暗恋对方七年了,手都没牵上……” “这次终于下定决心——要表白了!” “我见过怂的,没见过那么怂的。” 大萌被方子欣揶揄,涨红了脸,又没办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蒋戈阳他们还没来,大萌已经开始紧张了。 白芒很纳闷,问了问:“大萌不是喜欢邹瑞泽么?”那个什么九高有三宝? 其中的一个……宝? 方子欣也不太清楚,可能一个是假喜欢,一个是真喜欢吧。 白芒望了望大萌,浅笑揶揄:“你们这些城里女孩,好花心。” 大萌被逗笑了,吸了吸气,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女孩的喜欢,是分类的,有很多的不同。白芒在大萌今天的表现上感受到了两者的不同,对邹瑞泽,大萌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甚至为他尖叫。 对蒋戈阳,则是藏在心里的喜欢。像是一颗种子,只有在黑暗的泥土里才能生根发芽。 藏在暗处的爱,渴望感受阳光,但在破土而出的过程,一定是煎熬忐忑,甚至容易自卑的。 就像王伊萌现在的样子。 只要蒋戈阳的名字被方子欣一说出来,她就目光闪烁,面色变得极其不自然,连握水杯的手,都会颤抖。 看起来紧张又局促。 仿佛那位蒋戈阳是什么天神一样的人物。 白芒想起前几天大萌看完一本撩汉小说,还跟她和方子欣嘴嗨地分享撩男的技巧,什么眼动嘴不动,保持似有似无的勾引和撩拨,等对方最心痒难耐之际,再将对方一招致命。 但,现在呢?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今天大萌打算表白蒋戈阳,她以为大萌要握着水杯洒对方一身。 最重要,为了这次表白,大萌一个月饿着肚子又运动跑步,瘦了三十斤。 什么概念,“大萌”变成了“中萌”。 现在坐在白芒对面,紧张到呼吸都一停一滞的王依萌,已经不是之前的胖女孩,而是体型正常的女孩。 算不上苗条削瘦,但绝对不胖了。 只是圆脸难消,面上还有点婴儿肥。 今天的大萌,圆圆脸,眼睛大大的,化了漂亮的妆,真的很好看。 至少,白芒觉得好看。不是千篇一律像她这样乏善可陈的第一眼美女,而是多看几眼就会被可爱到犯规的好看。 方子欣将小腿折一折,放在院子的长凳上,剔了剔牙,狗嘴吐不出象牙:“大萌啊,按姐的意思,你把脸搞成这样,你家狗都认不出你,你确定蒋戈阳能认出你?” 大萌被方子欣这样一说,立马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确认地看白芒:“很夸张嘛?” 白芒摇头,她觉得妆容完美,很精致。 呵!只有白芒会说话。 方子欣咧嘴一翘,又说:“蒋戈阳能接受素颜的你才真的爱你。” 大萌想了想,摇头表示:“我不想要这样的爱。” 方子欣受不了,眼珠子一撇:“出息。”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两声,方子欣瞥了眼大萌,懒洋洋地道:“嗯……就在里面小院,你们往里走,进来就可以看到我们了。” 手机挂上。 “来了。”方子欣撂下脸,朝大萌点下巴。 意思是人来了,别紧张了,结果快放松下来的大萌,因为方子欣一句来了,更紧张了。 大萌看了看手机,紧张的双腿合拢,穿着小高跟的脚,不停地用脚尖对着地面打转。 白芒坐在角落心里叹叹气,觉得方子欣是没办法理解大萌的。 不过,为了帮大萌,方子欣这次也很煞费苦心。今天生日宴的地方,特意安排在大萌就读过的九高附近,一家环境很清新,主打西餐简食的私厨小院。 露天小院布置很有情调,支着白色天幕,底下是古朴文艺的长桌和简易木布椅。 桌上已经摆上蛋糕,精致的披萨,水果,烤物。 以及蜡烛。 氛围感妥妥的。 等夜深了,就可以将白蜡烛点上。 大萌就可以趁机跟蒋戈阳眼神拉丝,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 “哎!这个地方变化好大。” “是啊,欣子还挺会整,挑了这家店。” 纷纷扬扬的男女说话声从外到里传来。 “蒋戈阳,你上军校累不累?” “呵,还好……” “我们来啦!” 两扇玻璃门被推开,数个年轻男女踏出推门,簇拥地走入小院。 幽静富有情调的小院,因为人多话多,瞬间热闹生动起来。 六七个人,因为都是熟悉的同学,不需要相互介绍。循着大萌偷偷摸摸的目光,白芒一眼就看出,谁是蒋戈阳。 少女的心意很难藏住,任何风吹草动,都是波澜壮阔。 这里面男女,蒋戈阳算是长相最出众的一位,个子高,平头,五官面容不算漂亮,却极其顺畅。 给人一种自信如风的自洽感。 只不过,方子欣前面说,蒋戈阳家里条件不好,当年高考分明明可以读更好的大学和专业,还是选择读军校。 国家全额培养,还有津贴。 蒋戈阳的阳光帅气里藏着一份黯淡,大方里又透着对人对事的不以为然,他在长桌上兴致盎然地说话,表现得磊落帅气,却多了那么一点的在意。 这样的蒋戈阳,让白芒想到那个坏胚江川尧,两人有相似的顺畅感,却完全不一样。 江川尧不故作阳光,也不经营大方,所以更加自在松弛,不管表现得意还是抵触,他都处于一种轻松的状态。仿佛在他这个年纪里,他已经能掌握住自己的人生和情绪,万事都顺着他的心意和智商来。 白芒不知道大萌喜欢蒋戈阳什么,但蒋戈阳还挺会释放魅力的。 他的眼睛完全看出了大萌对他的喜欢,所以他对大萌也很温柔,说起好玩的事,目光会不经意逗留在大萌的面上。 在没有注意的时候,只朝着大萌笑一笑。 这厮,真的太擅长营造男女暧昧了。 难怪大萌会深陷其中…… 今天要表白的人是大萌,按理说大萌占据主动一方。现在大萌还没表白,白芒就觉得,蒋戈阳才是真正的猎手。 还是……全场猎手。 “伊萌,你变了好多。”蒋戈阳突然开口,独独微笑地看向大萌,眼睛带着光,“……变漂亮了。” 蒋戈阳这样一说,大伙自然把焦点围绕在大萌的减肥这件事,问大萌好好地怎么瘦了那么多,是不是恋爱了。 “我……” 大萌握着杯子,颤了颤,玻璃杯子掉在桌上,里面的水像是白芒前面预料的那样,一半洒在桌上,一半洒咋地上。 幸好,杯子没有碎。 但此时此刻,大萌不管神态还是形象都一种难堪。 “大萌你是最近游戏玩久了,手抽筋了吧。”方子欣立马替大萌解围。 “……我去一下洗手间。”大萌站起来。 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觑。前面刻意围绕大萌减肥话题是一个烫染着冷色掉卷发的女孩,嘴角不经意勾了勾,拿起水杯,轻轻喝了一口水。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她将大萌倒在桌上的杯子举起来。 面朝桌上的四个男生。 “大萌的口红是什么颜色,你们来猜一猜?” 女孩面上带着亲和力极强笑容,像是兴致来了玩一个小游戏般,她将大萌玻璃杯口染了口红色的一边,朝向男生们。 给他们猜一猜,今天大萌涂在嘴上的口红色号。 “……姨妈色!” “不对!” “斩男色?” “不对……” “我知道……这是什么珊瑚粉。” “你们这些大直男,就知道这几种口红颜色吗?”娇嗔的语气,透着满满的嫌弃。 这些男生,只好打趣现在口红颜色太多,他们哪猜得到。 蒋戈阳忽地笑了,说:“怎么不让人猜你嘴上的口红颜色?” 女孩立马用纸巾擦了擦嘴巴,干干净净毫无唇印的纸巾,展现给男生们看:“我涂什么了?你猜啊。” 蒋戈阳又是一笑,仿佛聪明地看透了对方故意表现什么。 “你涂唇膏了!”有男生开始说笑,“无色无味的那种。” “讨厌……你是闻过了么?”女孩不满地瞪了瞪眼。 “好啊,你让我闻一闻。”占便宜的话,立马脱口而出。 女孩没有任何恼怒,撇嘴笑了笑,背靠椅子,很是生气的样子。 这个女孩,真是太会互动了。她跟在场的四个男生,不同性格,都可以愉快轻松地互动。她面上神色天真又活泼,表现的漂亮大方。 前面她让他们猜测大萌留在杯沿的口红印子,也只是随意毫无恶意的玩笑。她的确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大萌不在的时候,活跃一下同学之间的气氛。 今天生日的主人,方子欣莫名不爽,双手抱胸,按捺不住胸膛蹭蹭冒出来的火气。 白芒坐在最角落,只拿着手机发消息。消息是发给独自去洗手间的大萌,心里希望大萌在洗手间整理紧张情绪之际,还有心思看一看她过去的消息。 今天参加方子欣生日会,白芒穿得也很简单,一身休闲运动风,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即使长相漂亮但气质收敛,好身材被宽松的衣服遮住了,只给人乖顺却不惹眼的感觉。 加上她坐在角落全程不太说话,一点也不显眼。 今天这一桌,不管长相还是性格最显眼的,就是这个叫莫向彤的女孩了。比起方子欣只擅长营造喧脑气氛的选手,莫向彤简直是话题选手。 一桌子的话题全由她操控。 蒋戈尧也很配合她,两人的眼睛都是带着钩子的类型,微笑地放光,时刻勾着她(他)人的注意力。 两人倒般配。 突然,莫向彤看向角落看起来恬静有点内向的瘦条女孩,乐悠悠望了过去,招惹地一问:“喂,你和欣子什么关系?” 顺着莫向彤的话,众人都看向白芒。 “我……吗?” 白芒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懒懒地往前撑了撑身,随即单手托住下巴,面带微笑地看向对面的人。 不经意间,她还朝着莫向彤放电地眨了下单眼,做了一个骚里骚气的wink表情,然后以温柔又令人琢磨的语调反问对方:“你猜一猜呀?” 这个话,毫无攻击力,却化被动为主动,完全杀掉了莫向彤的主动性。 第34章 夏夜猎手 同样的行为,莫向彤可以对付别人,但别人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对她。 白芒突然张扬了气势,生动撩人的眨眼动作,加上轻托下巴的慵懒模样,整个人懒懒散散里透着一丝逗趣。 这个动作,普通人做都会具备迷惑感,何况是一个漂亮削瘦的美人。即使美人穿得随意,但夏风徐徐地吹动白芒浓密秀发间一缕落下来的碎发。 入夜的黄昏,天际残留的霞光,像是一株热烈盛开的金盏花被浓郁的黑暗吞噬。 留在眼底的,是逐渐消散的华彩。 像是白芒脸上似有似无的微笑。 原本呆滞内敛的女孩,突然这样大放异彩,效果逼人。 杀伤力十足,绰绰有余地吸走了莫向彤心机营造的全部注意力。 莫向彤瞬间没了反应…… 白芒握着玻璃杯,面上笑容明显一点,不等莫向彤反应,抿了抿唇自我介绍道:“我叫小芒,是欣子和大萌的姐妹。” 莫向彤干干地扯扯嘴巴:“……哦。” 白芒晃了下脑袋,又朝着方子欣眨了眼。那眼神,生动地诠释了一个词——顾盼生辉。 方子欣怔怔地瞅瞅白芒,真想赞叹一句:……好茶艺! 此处茶艺,不是贬义。 白芒嘴角漾着愉快笑意,根本不在意莫向彤的反应,继而安安静静地坐在方子欣的旁边。 顿时,别说其他人—— 方子欣都感到极强的满足感。 今天所有人,这位莫向彤是不请自来,跟着另一个朋友过来的。她过来白吃白喝算了,还要抢风头…… 方子欣不想评价莫向彤,只是今天生日会关乎大萌的表白是否成功,心思就多虑一点。幸好,白芒前面来那么一下,不需要作为主人的她拉下脸。 …… 莫向彤似乎感到无趣了,自顾看起手机,气氛多了一种欲盖弥彰的微妙。 直到,大萌整理好裙子,回来了。 大萌在洗手间看了白芒发给她的几句话,道理很简单,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白芒几句话,将她从不自然的紧张里摆脱出来。 施施然回到位子,大萌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适当表现冷漠对人心很有杀伤力。 这样的大萌,在桌的人都猜,脾气最好随便可以让人开玩笑的大萌是不是生气了?前面他们猜测大萌落在杯口的口红,反而成了打趣大萌的铁证。 一时间,别扭的人,成了莫向彤。 前面的猜口红色号游戏,是莫向彤提出来的。 “大萌,你今天口红颜色真的很好看啊。”莫向彤收起尴尬,夸赞起来。 大萌这才笑了,冷漠但亲和力极强的圆圆脸扬起少许微笑,“谢谢啊,香奈儿细管豆沙色216,推荐给你。” 莫向彤愣了愣,只好应道:“……哦。” 大萌又是一笑:“不过我觉得你更适合艳一点的颜色,214明星色很匹配你的眼妆。” 莫向彤今天虽然没有涂口红,但眼妆眼影甚至打底,都堪称完美。 大萌歪歪脑袋,又问了一句:“你这个眼妆是不是仿照果果博主的心机教程,你学得很好啊!” 莫向彤咳了一声,连忙否认,注意到白芒投来的目光,竟没办法撒谎,慌忙承认:“没有……我随便画的。” 大萌适可而止,结束了两人的谈话。 作为生日会主人最好的朋友,大萌站起来,给每个人倒了柠檬水。 大萌周到又贴心地照顾到了每一个同学,十分博好感。 加上主动关注他人,顿时显得大萌落落大方又礼貌自然。 方子欣大爷似的翘起腿,神色欣慰地看大萌,觉得大萌去了一趟洗手间,脑子回来了。 什么是主场优势,这就是。 今天大萌作为方子欣生日会安排的人,原本很有主场优势,只是太在意生日会结束之后的表白,将优势拱手让人。 成了被动的一方。 之后想要攻略蒋戈阳的心,就更难了。 白芒微微一笑,想了又想,朝大萌抛出一个话题:“大萌,《天依传》这个剧是小说ip改编的,是真的吗?” 《天依传》是最近很火的女频小说,但出圈方式还是主演的两个演员,很有流量。 这个话题,前两天大萌刚讲起过,洋洋洒洒吐槽了快几千字,用词可爱又犀利,一点也没有前面毫无话题参与感的忸怩。 把握主场优势另一个关键,每个人都有擅长的话题,说自己擅长的话题。 白芒声音不重,似乎抛了一个看似很没营养的话题,但就算再没营养的话题,也能讲出好玩的东西来。 这就是大萌最擅长的事。 大萌立马吐槽起了原著小说和剧的不一样,说得好玩又很有见解,还说起影视圈行情,每一句吐槽都吐槽到关键点。 像是小姐们聊天般,大萌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东倒西歪。 有几个男生眼泪都笑出来了,直呼太搞笑了。 说开了的大萌,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蒋戈阳身上,反而蒋戈阳频频将含笑的目光落在大萌的脸上,仿佛探究着什么。 后面,白芒一直抛大萌擅长的话题,大萌恢复了正常的清爽感,目光大大方方地回应蒋戈阳,把一盘好吃的鸡翅推到蒋戈阳面前。 “吃一个儿?” 蒋戈阳眼睛一顿,嘴角扯出更温柔的笑容:“谢谢你啊,伊萌。” 得,又来了! 大萌接触蒋戈阳的暧昧信号,又浑身不自在了。 该死了少女心,除了让少女自卑,还有什么好事儿? 白芒和方子欣视线碰到,方子欣眼睛愤懑都有杀人的心了,恨不得把蒋戈阳这双会放电的眼珠子扣下来……再把蒋戈阳的手剁下,满足大萌想要跟蒋戈阳在夕阳下牵手的欲望。 每个女孩不一样,大萌有大萌的细腻浪漫,方子欣有方子欣的简单粗暴。 好朋友就是完全接受对方,并设身处地为对方安排着想。 方子欣受不了大萌的少女怀春,生日会进行一半的时候,还是安排大萌和蒋戈阳到五公里外的地方—— 取酒。 “哎!酒忘了!”方子欣突然夸张地拍拍大腿,影帝上身似的,看向蒋戈阳说:“蒋帅,要不你帮忙去一趟?” 蒋戈阳:“酒在哪儿?” 方子欣笑笑:“大萌知道,他带你去。” 蒋戈阳立马静默下来,看看方子欣,看了眼大萌。他有一双看起来很聪明的眼睛,似乎一下就能看穿他人心思。 只是看穿又不说破,保持淡淡微笑的样子,配合着所有人。 包括方子欣。 “算了吧……很晚了,我们等会就走了。”说话的是莫向彤,不是很乐意方子欣这样的安排。 “就算你们不喝,酒还是要拿过来啊。”方子欣望着蒋戈阳,求人却没求人的态度,“帮个忙吧,蒋帅哥?” “小事,依萌带我过去吧。”蒋戈阳好脾气地答应了。 大萌偷偷看看方子欣,看看白芒,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蒋戈阳。 两人一块走出了小院。 蒋戈阳很贴心,走出小院推门时,特意停步,周到地替大萌拉开门,矮一截的大萌几乎从蒋戈阳高举的手臂穿过…… 大萌抬起脑袋,蒋戈阳朝她一笑。 这…… 该死的暧昧! - 那一箱子酒,方子欣是提前订好故意不带来。 小院外面,停好了一辆电摩托。 等会大萌坐在后面,揽着蒋戈阳的腰身奔往酒庄,一来一回,这个时间足够让大萌表白了。 不管大萌是长话短说,还是短话长说。 只要大萌说出来,蒋戈阳应该会答应大萌……吧。 方子欣觉得蒋戈阳对大萌还是不一样的。 大萌和蒋戈阳初中就是同桌,高中又是同学。 蒋戈阳初中家道中落那年,到全班捐款的地步,大萌是捐款最多的同学,捐出了过完年的全部压岁钱。 大萌住别墅,却是亲戚里最穷的,每次过年,那些亲戚给大萌压岁钱像是扶贫一样。 上了大学,蒋戈阳也会给大萌发几条消息。 如果没有无缘无故的暧昧,大萌也不会心痒难耐要戳破纱窗纸。 只是什么表白……要那么久时间…… 这一来一回,时间太久了。 同学们等不住大萌带回来的酒,找了理由走了。最想走的就是莫向彤,重新组局带同学玩剧本杀。 方子欣高冷地送走同学。 白芒坐在方子欣对面,吃剩下的蛋糕。 方子欣抱胸,双腿搭在桌子,摇头晃脑说:“老子刚分手,大萌就要谈恋爱,没良心的东西。” 白芒没反应,继续低头吃蛋糕。 方子欣丢话过来:“白芒,你吃那么蛋糕不怕胖吗?” 白芒往嘴里又塞一口,眼睛弯弯,回道:“胖了再减。” 方子欣望着白芒,收起腿,正视地瞧瞧只顾蛋糕的美人。认识白芒这段时间来,方子欣觉得白芒也挺有心机的,真正傻白甜是大萌那样的…… “白芒,你说大萌和蒋戈阳能成么?” “……不知道。”白芒摇摇头。 算了,考七百分不一定擅长谈恋爱。方子欣又打量白芒一圈,问:“芒儿,你想谈恋爱么?” 白芒知道方子欣在想什么,开口说:“我谈过的。” 方子欣:“谈了多久?” 白芒算了算时间,如实回答:“二十天。” 方子欣正喝水,不小心冰水呛入喉咙,猛烈咳嗽,一嘴的口水全朝白芒喷过去。 白芒为了躲避,连带长凳都翻落在地,整个人滑了一个趔趄,往后颠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就在这时,一道稀稀拉拉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她们身后飘来。 “欣子,芒儿,我回来了……” 白芒转回身,面容凝重地看向进来的人。 只见大萌独自抱着一箱酒,郁郁寡欢又委屈巴巴地立在推门中间,待看到小院只有她们,扬起一个比苦还难受的笑容。 方子欣几乎一跃而起,眼睛睁圆:“人呢!蒋戈阳呢!” “前面就走了,是我自己骑车回来。”大萌低垂着圆脸。 白芒眨了下眼,心里已清楚这个事情的发展,她走上前将大萌怀抱里的一箱酒接过来。 还挺重的。 大萌居然一路抱回来。 那也不是……是骑电摩托回来的。 面对好朋友,怀里的一箱酒又被白芒接过去,大萌立马蹲下身,嗷呜嗷呜地哭了起来。 - 一个少女如果人生还有什么惨败的事情,基本都是表白失败导致的。 蒋戈阳是一个聪明男孩,或者男孩早成了男人。 只是男孩对少女更有吸引力。 在蒋戈阳释放出来的魅力里,总有几分造作,几分不成熟的少年气。 王依萌不爱蒋戈阳身上的少年气,让她心动七年的是,蒋戈尧故意遮掩的成熟和世故。 然而,这份喜欢,不是蒋戈阳想要的。 …… 人间总存着少许遗憾。 可能是夏夜迟到的凉风; 也是春日早至的骤雨; 还要,最好年纪的喜欢却给了最不好的一个人。 但遗憾什么又是什么呢……需要很久的时间才会意识到的淡淡惆怅。 现在的王依萌没有遗憾,只有难受。 “我想喝酒……”大萌难得提出要求,“你们陪我。” 刚好方子欣手机里,收到另一个朋友发来的消息:“你们没看出来,莫向彤对蒋戈阳也很有意思?” 方子欣利索地回了四个字:“哄抬猪价。” 抬起头,只见大萌眼泪驻留,呵呵两声,恨铁不成钢道:“不应该你陪我喝酒?今天是老子生日!” 白芒站着,吃重地抱大箱子酒,不忘给大萌一个最温暖的微笑。 方子欣又接过白芒的酒:“走,选个好地!” - 简易西餐真难吃。 今晚白芒和方子欣都没吃饱,路上又买了点烤串撸串和零食,外加一箱酒。 在大萌的带领下,来到距离九高主教学楼最远的一个篮球场。 篮球场挨着一个市政绿化项目工地,周边的路都被挖坏了,原本通向里面篮球场的小门也被封了,砌了一道围栏和墙。 大概暑假学校没什么人,这样做,也是为了本校学生的安全考虑。 但…… 失恋的大萌很想在这个操场里喝酒,祭奠她长达七年的暗恋。 方子欣受不了大萌的梦女心,但也满足大萌的情感需求。 望了望围墙的高度,方子欣开始安排:这里她身手最好,她先翻过去,然后大萌把酒零食和烤串递给她。 白芒第二个上。 不是方子欣偏白芒,只是白芒看起来最柔弱,需要大萌帮忙托一托。 “我在上面,会接住芒儿。” 大萌点头:“没问题!” 沉默两秒,思忖地抬起头:“我呢……最后一个怎么上来?” 她们都上去了,谁托她? 今晚失恋想喝酒缅怀青春的人是她啊。 难道,等会她们在里面喝酒吃串?她一个人蹲外面墙角哭? 恋爱脑怎么了,恋爱脑就要被虐被辜负么? 方子欣想想说:“你长得成熟,扮老师走正门。我和白芒就是学生样儿,不好混。” 大萌被虐傻了……原来今晚最狠的一刀在这里。 “我不要……”大萌蹲了下来,反对这个方案。 “子欣先上,然后大萌。我托大萌上去。这个墙,我一个人也能翻过来。”一直安静的白芒开口,摸了下大萌的脑袋,将人拉起身。 大萌眼巴巴抬头,朝白芒说气话:“没事的,我可以在外面蹲着哭。” 白芒只觉得好笑。 方子欣看白芒信誓旦旦样子,点头答应。 然后,打样似地翻起墙,三下五除二,轻巧地翻墙成功。 趴在墙头,方子欣朝大萌伸出手。 大萌像是树懒,蹭蹭往上,双手双腿扒着墙。 底下,还有举重般托着她的白芒。 白芒几乎一人扛起了大萌全部重量,结果大萌还晃了晃,费了好大力气,大萌终于顺利趴在墙头,像是看到什么,大萌惊叹出声:“邹瑞泽在里面打球……江川尧和顾言锡都在!” 今夜居然无意撞上,九高三宝重聚操场打球。 大萌收藏多年那张“绝照”跟眼前画面重叠了,三个荷尔蒙满满的年轻男生在操场打球,热烈的青春,恣意的少年气。 神仙画面啊! 大萌瞬间忘了失恋的悲伤,甚至想掏出手机拍照。 如果不是踩着白芒,都要蹦跶起来。 方子欣不认识什么邹瑞泽,第一反应是……太好了,有人帮忙。 “江川尧,邹瑞泽……过来帮个忙啊!”方子欣朝操场打球的三人,喊了一嘴。 顿时,画面尴尬而坚挺。 挂在墙上的大萌:…… 托着大萌的白芒:…… “江川尧,有女的叫你。” 没一会,里面操场便传来一道爽朗的男声。 “砰!”回应邹瑞泽是篮球飞撞向球框的重击声。 稍后,落下一记略微熟悉的清冷冷的声线—— “你听错了。叫的不是我……是你。” 第35章 夏夜猎手 今夜月亮,黄澄澄,明晃晃。 像是独自流浪在夜空的曲奇饼干。 一身都是月影。 方子欣翻墙成功,然后在她叫过来的邹瑞泽帮助下,王依萌顺利落地。全程,邹瑞泽帮忙方子欣,一块托住王依萌。 王依萌心脏扑通扑通,一脸的紧张又刺激。 谁能想到,蒋戈阳拒绝她的这晚,她在九高操场遇见邹瑞泽。 这是老天对她失恋的安慰么?还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你还真有点重量啊。”邹瑞泽忍不住开口道。 方子欣打岔:“是你弱鸡!” 邹瑞泽:“你这女孩脾气不好啊,我帮你们还被说弱鸡。” 方子欣被怼了,不屑地一抬头:“你眼睛挺毒,我这人脾气就是不好。” 王依萌笑咧咧,作为中间,立马朝邹瑞泽道:“我还在减肥,很快就瘦下来的。” 邹瑞泽:“……”这又是什么脑子。 这是没脑子。 方子欣那个无语,深吸一口气。大萌翻墙的时候,脑子可能忘记一块翻进来。 想到什么,方子欣朝外面的白芒问:“白芒,你可以翻过来吗?” “还有一个啊……”邹瑞泽嘴角一翘,乐了,面朝江川尧和顾言锡说,“我已经帮了一个。还有一个,算你们的。” 前面江川尧他们玩的是三人篮球,邹瑞泽过来帮忙,他们两人也不好玩。见邹瑞泽还跟她们聊得火热,顾言锡勾上江川尧肩膀,嘲笑一句:“邹瑞泽读的大学是不是没女生?” 江川尧:“应该没你的师范学校多。” 顾言锡:“……” 他读师范学校这件事,已经被江川尧嘲笑很多次。读师范怎么了,读师范吃他江家的大米了? 两人说话之际,一个穿着白色宽松运动服的女孩,像是踏着皎皎流影,轻捷从墙头翻身下来。 江川尧高高抬着目光,落在女孩的身上,不经意地停留下来。 “澜大的女生也不多吗?”顾言锡眼睛向来很尖,取笑回来。 “多。”江川尧稍稍一顿,“但没有这样的。” 顾言锡这才认出来,翻墙过来的女孩有点眼熟,游泳馆里的那个被江川尧救上来的性感少女? 他又看了眼江川尧。 没什么反应,不管眼神还是神色都很淡,顾言锡也没八卦着要揪着一个女孩谈论。更吸引他的反而是她们带来的酒和吃食。 哎呀,他们这里谁脸皮最厚?跟她们要点? 邹瑞泽已经吃上烤串,坐在了篮球场对面高高的台阶上,得知王依萌也是九高学生,两人已经对上了不少暗号。 包括两人最喜欢最讨厌的体育老师,都是一模一样。 白芒和方子欣默默地看了眼对方,一个嫌弃,一个淡笑。治疗少女失恋的往往不是姐妹的陪伴,而是需要一个更帅的男生出现她的眼前。 “原来这样……”邹瑞泽笑笑,“我走了,你们聊。” 跳下台阶,邹瑞泽身形削瘦,球服穿在他身上,略显松垮。他们三人,只有邹瑞泽穿球服,江川尧是白色运动polo衫,搭着运动裤,他是他们三个个头最高的,肩膀也宽,显得人大了一点。 因为比例极好,没有大高个的钝感,露在外的手臂小腿有型又不失力量感。 顾言锡……可能是一个神经病吧,穿着花衬衫来打球。 打球风格也像是花蝴蝶。 王依萌喝着果酒,心满意足地望向球场三人,眼睛冒着光。 “开心点了?”方子欣问。 “开心!”王依萌点头,说起了俏皮话“像是你们特意给我安排的节目一样。” 方子欣:“……没错!我请他们来的。” 白芒笑了,嘴唇漾着轻松笑意,眉眼弯弯地望着打球的三人说:“我觉得也像是花了钱看表演,赚到了。” 白芒这样一说,大萌就拿出手机,朝着他们拍了一张。 闪光灯忘记关。 摄像头闪过骤然亮起的白光…… 白芒下意识想到电影院的场景。 大萌连忙惊慌失措地放下手机,幸好隔着距离,操场打球的三人,都没有关注到她们。 “说说吧,怎么表白失败了……”方子欣突然开口。 大萌低了低头,好一会说:“他说我和他不合适。” “他没女朋友?” 大萌嘟囔说:“我当然问了,他两天说没有,我才会表白啊。” 方子欣琢磨一番:“我倒觉得蒋戈阳和莫向彤,有点奇怪的样子。” “怎么奇怪了?”王依萌转头,看向白芒,“奇怪吗?” 莫名的,大萌觉得白芒的话,比欣子可信。 心突然提起来,又仿佛被一只手揪着,王依萌眼神期待地等待白芒……希望她说出否定的话。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白芒看向大萌,眼睛清澈明亮,里面又有一种吸引人的安静;这样的白芒看起来像是小龙女对男女之事一点不懂。 结果下一秒,说出了一句令大萌几乎吐血的话。 “看着像**。”白芒道。 噗!方子欣又喷出来。有必要这样残忍么? “……” “……” 王依萌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怔忡地望着白芒:“芒儿,你……” “好像,有那个感觉。” 白芒不是瞎说,也不是瞎感觉。 前面院子生日会吃饭,大萌去洗手间,她介绍自己之后,莫向彤就不再活络气氛,自顾低头玩手机。她也是随意低下头,就看到靠着墙玩手机的莫向彤在桌子底下,把腿翘在蒋戈阳的腿上。 两条腿……都搅在一起了。 她给大萌发消息,里面有一句:“足够放松,才能施展你的魅力。” 她倒不觉得大萌施展魅力,蒋戈阳就答应交往,蒋戈阳这样的聪明男孩,心里肯定清楚大萌跟他不是一路人,一定会拒绝大萌。 既然如此,不如表现得不在意一点,大方一点。免得表白不成功,还要留下笑柄。 这些,白芒自然不会跟大萌说,只是作为朋友,她也不想大萌为不合适不值得人徒留伤感,不如把话说得绝一点。 事实,也八九不离十。 蒋戈阳否定自己有女朋友,桌下的两条腿一前一后地推拉,两人肯定有不可说的关系。 方子欣拿起手机,又在微信问了问今天来生日会的朋友。 【莫向彤和蒋戈阳跟你们在一起吗?】 很快,朋友回复过来: 【他们早走了。一起走的。】 方子欣把微信给大萌看。 大萌双手捂脸,呜呜地低声哭起来。 朋友也是八卦,发了一道语音,方子欣又将语音点开,直接放在大萌的耳朵。 手机音量调成最大,不管是大萌,还是白芒都清晰听到关于蒋戈阳的一个八卦。 “你们知道那个事吗?我也是听人说,有人看到蒋戈阳和莫向彤有一次酒店开房……但是呢,两人否定男女朋友关系。也不知道啦,他们都否认关系,我们就当大家都是同学。嘿……” 语音讲完了。 大萌抬起头,吸了一口凉气,拿过方子欣手机,直接给朋友发短信:“可以把莫向彤的微信,推给我吗?我想加她。” 对方回了一个OK表情。 “你加一下。”方子欣冷冷地瞧着大萌,“你有病吧,都这样还不死心。” 大萌也充满气势,“我就是不死心,我才要加莫向彤。” “犯贱!” 大萌说气话:“那今天也是你们陪我犯贱的。” 方子欣:“是,我陪你犯贱,我也贱。” 两人一来一回,突然就吵起来了。 白芒把两个烤串递过去。 “嗯……吃吗?” “啊!”大萌抵触地跳下台阶,走向篮球场中间,像是一个气呼呼的气球蹦跳着弹过去。 突然,她发出一道更惨烈的叫声—— 大萌被篮球砸住了脑袋。 嗷呜! 大萌蹲下身,像是心上最后紧绷的神经被戳断,再也没有顾忌,捂着脑袋和脸,哇哇大哭起来。 方子欣站起身,愣了。今晚她就想好好过个生日,得罪谁了! 白芒也站起来,望向停下打球的三人,以及蹲在操场失声痛哭的王依萌。 生活的剧情,只要加上男女关系,总是在蛛丝马迹发现一个又一个隐藏的真相,其中暗流汹涌又变化莫测。 她还未成年,这样的剧情似乎已朝她展开。 成年之后,又有何不同。 遇上粉饰的天真? 还是在油腻的腌臜里提炼真心…… - 幸好,大萌没什么事。 砸中大萌的人是邹瑞泽。 邹瑞泽,算他们三人里最有人性的男生,主动提出请她们吃三碗校门口冰豆腐,弥补自己的无心之失。 邹瑞泽好像跟九高的门卫很熟,夜里九点半,大大方方地带着她们和江川尧,顾言锡从大门走出去。 “为什么门卫大叔看到不抓你,还对你们笑?”方子欣问。 咳。大萌朝方子欣一笑。 回应方子欣是顾言锡:“因为他爸是九高的校长。” “噢,那九高就是你家啊。” 邹瑞泽摸了下头,爽利笑笑:“谈不上,如果有什么隐性福利,大概就是打个球,借一用图书馆。” 方子欣呵呵道:“像你那么谦虚的人,我目前也就认识两个,一个是你。” “还有一个是谁?” 方子欣瞧了瞧白芒,勾上白芒的肩膀,摇摇头。 君子不说废话。 这家冰豆腐店,就在九高出来的学区房里的巷口。 邹瑞泽买了五碗,因为江川尧不爱吃甜品,就不需要邹瑞泽破费二十块,多请一碗。 这种没营养哄女孩子吃的玩意,他看她们吃就好。 “你们怎么会买那么多酒?还要来学校喝酒?”顾言锡问,他认出白芒,但也不多提一个字。男生有男生之间的默契,就像女生明白女生心思。 大萌望着他们三人,还是觉得今晚有点不可思议,抬抬眼皮儿说:“我们过来缅怀青春……” 呵,现在咋不承认是失恋了。 方子欣对王依萌的嫌弃都要变成牙齿缝里沾着的食物。 她找了一根牙签,剔牙。 “你们才多大,就缅怀青春……”邹瑞泽不可思议地问她们 大萌:“不小了,我二十。” “我也而是。”剔牙的方子欣,举了下手,“二十。” 年纪还要挨个说? 白芒没吭声,低头吃冰豆腐。一口又一口。 “她是你们的……小姨吧。”顾言锡突然蔫坏地将目光落在白芒身上。 小姨?! 大萌的乌黑流动水波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明明白芒看着又不大…… 傻子,因为白芒长得漂亮故意拿白芒开涮呢。 “我是你大爷。”白芒抬了抬头,朝着顾言锡,毫不留情地回话。 顾言锡:……诶,礼貌呢。 噗!方子欣露出满意的笑容,白芒和大萌两孩子带出门吧,她的真实感觉就是,一个给她脸上增光,一个就……算了。 从头到尾,江川尧几乎没什么话,他坐在最里头,也不跟他们一样吃冰豆腐。也不是故意不说话装帅,就是淡淡地瞅瞥他们这帮人。 偶尔感到好笑,偶尔又似乎无趣。 王依萌分享绝照的时候,就大致提及江川尧顾言锡和邹瑞泽三人,她最喜欢邹瑞泽不是没原因的,而是邹瑞泽在高中时脑子长过瘤,也算跟死神拼搏过的少年了。 有一次模拟考写作文,王依萌还将“邹瑞泽将命运攥在自己手里”的事迹写到作文里。 那次的作文是王依萌得分最高的一次。 现在想想,不一定是她那篇作文写得多好,而是她以前居然不知道,邹瑞泽原来是校长的儿子。 顾言锡大萌不熟,一直女朋友不断的人,和女生关系处得极好。 但,比起顾言锡和邹瑞泽,江川尧是大萌这种乖乖女圈子里最绝缘的男生。 王依萌读九高那几年,九高出了不少斐然不绝的人。 众生庸俗,平庸之辈都爱惜自身羽毛,何况是带光芒的人。 只有江川尧他不屑别人眼光,明明可以灿烂耀眼的人,偏偏选择臭名昭著。 他是女生常挂嘴边的浑蛋帅哥,不是男生幼稚的装帅玩酷,而是真的坏到让人牙痒痒。 总而言之,江川尧在男生里都算比较危险的人。 只有何荔嘉那类同样出众自信心爆棚的美女,会主动接触江川尧。对大萌来说,也就是嘴巴上谈谈的人。 比如面对面吃并豆腐,让她跟江川尧说个话,还不如把碗里的冰豆腐都砸向她。 “等会你们怎么回家?”邹瑞泽又问自己校友王依萌。 大萌:“我们有车的……” 大萌说的车,就是那辆停在店门口的电摩托。刚刚方子欣特意骑过来的。 今天生日会,方子欣骑着它搭白芒一人出门,大萌是独自打车过来的。 现在都夜黑风高了,方子欣完全可以一车载两人。路上应该没有什么交警抓她们。 “这样不行,被抓了你要吊销执照。”邹瑞泽。 方子欣摇头,真挚道:“我没执照。” “……哈!”顾言锡表示笑死了。 “等会你们帮忙送一个?”邹瑞泽问江川尧和顾言锡。 倒也凑巧了,今天江川尧和顾言锡都是骑机车来九高打球。 不比邹瑞泽住附近,走几步就回家了。 “我有女朋友,我的机车后座不能载其他女生。”顾言锡立马拒绝,微微一笑,仿佛什么贞洁烈男上身。 差事就掉在了江川尧这里。 江川尧喝了一口水,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白芒,只问白芒:“你住哪?” “绿城玫瑰园,” “顺路。”江川尧没犹豫,也没任何欣喜,只是安排事情般对她说,“等会,你坐我车。” 敢情这人还挑三拣四,在大萌和白芒这里选了白芒?! 方子欣看向白芒,本以为白芒会拒绝。 没想白芒答应下来。 “好啊,谢谢。” 是不是帅哥美女之间会存在特别磁场,对上眼的时候,外人根本不知道。 方子欣大大咧咧的性格里,还是有一份精明。 她狐疑地目光打转,瞅向白芒和江川尧。 刚刚男生的话,典型的相互配合给女生下套。本以为邹瑞泽是个好男儿,没想到也是蔫坏的人,还假装善良提出送她们回家。 什么八九十年代的套路了!结果一个要走路回去一个声称有女朋友,全部给江川尧搭桥。 这三人,简直是一丘之貉。 只是,这种伎俩她都能看出来,聪明的白芒为什么会答应? 夜风收拢乌云。 稀疏的月光,零落的星点。 江川尧的车是比较重型的机车,比方子欣的可爱型电摩托要大上两圈。 方子欣搭上大萌,摇摇晃晃地骑在前面。 白芒长腿一跨,骑坐上了江川尧的机车后座。 “真是巧啊……”江川尧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有点。”白芒回应。 江川尧再问:“你真是丁景凯的女儿?” 白芒想了想:“……应该是真的吧。” 江川尧笑了两声:“这次高考成绩很好啊。” 白芒:“还凑合吧。” “现在小孩都像你这样的么?” 白芒主动圈上江川尧的腰,为了安全考虑,双手抓牢江川尧的后腰。 手心紧贴着江川尧的腰上肌肉。 一点也没有正常女孩子的羞涩之心,但也不是故意要占江川尧的便宜。 “小孩应该不像我这样。你朋友不是说了,我不是小孩,是小姨。” 江川尧又笑了两声,好一会,送了两个字:“小气。” 白芒:“江川尧,你那天包了我多少红包?” “五千。我妈八百,我五千。” “为什么给那么多?”白芒又问。 两人的对话,像是东风和西风,一下西风压东风,一下东风压西风。 “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挺难得。” “谢谢啊……我还猜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街风像是有节奏的呼吸,频频又恣意地从两具靠贴的身体穿过。都是桀骜孑然的灵魂,不需要过多接触,也知道对方是什么类型人。 就像前面冰豆腐店里,即使触碰的目光安静而沉默,也不影响无意碰撞时的激烈。 江川尧弯弓身体骑机车,好一会,回答了白芒前面的话。 “没有。”他说。 第36章 夏夜猎手 “没有啊……” 好一会。 “那就好。”白芒答,十分庆幸的口气。 重型机车发动机呼呼地吼,火花四溅,混动的轰鸣像是原始猛兽困倦的低吼。 江川尧感到一点好笑,只是从他喉咙深处发出的一点笑意,像是细碎的浪花消散在迎面吹来的夜风里。 “好什么?”他问她。 白芒理由很正,也不避讳:“我不喜欢你。” “两者关系呢?”他又问。 “我怕麻烦,不喜欢男人对我穷追不舍。” 一口一个男人。 江川尧只觉好笑,被说成穷追不舍的男人,也没有任何自尊心受损,反而今晚的心情似乎还达到了高点。 像是打完球最畅快淋漓之际,迎面扑来最舒爽的风。 “女孩太自信了,不太好。” 连续猛轰油门,发动机在身下震动。 江川尧的机车飞速地飕到了方子欣的可爱摩托前面。 他也不是故意耍速度,而是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身后的人比他更希望速度加快。而不是大爷溜街似的,悠哉游哉地骑行,看着路过行人和车辆。 加速度导致白芒身子紧紧挨靠江川尧的后背,双手抓紧腰间。 脸却没有贴在江川尧的脊背。 她的脸,与呼啸而过的风,肆意碰撞。 灵魂如同出窍,寻找被身体桎梏而长久失去的自由。 - 一路飞驰。 白芒比方子欣早十多分钟,达到玫瑰园。 “你住哪?”白芒跳下车,问江川尧。 她想知道,是否真的顺路。 “别太关心一个你不喜欢的男人。”江川尧瞧着她,回她一句。用她前面的话,给她下套。 白芒扯动嘴唇,掀起微笑:“原来这就是关心。” 江川尧没有任何笑,平静甚至有点深沉地面对她,却说了极其幽默的话:“因为我是自信男人。” 白芒差点被逗笑了,她把头盔还给他,最后表达谢意:“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川尧没多说其他。 跨上机车,伴随两道猛轰声,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白芒在原地停留片刻,抬抬头—— 今晚的月亮太大了,遥远又明亮,沉默的苍穹似乎兜不住它的辉煌,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 …… 白芒伫立在大萌家口,等她们回来。 十分钟,大萌从方子欣后座下来。 “今晚要不再我家睡?”大萌似乎还想在聊聊情感的事。 “不了,老子受不了恋爱脑。”方子欣果断拒绝。 大萌噘嘴瞪眼。 “下次吧。”白芒微笑,自然地坐在方子欣后座。 方子欣风驰电掣地搭着白芒回家。 几百米的小区路上,方子欣问了白芒一句:“芒,你是不是也想谈恋爱了?” 白芒:“暂时不想。” 方子欣欲言又止。 白芒想了想,回了一句:“我想谈,会谈的。” 这话说的,像是那种恋爱还是学习都不需要家长操心。 过度自信? 但从白芒嘴里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可以。 想一想,白芒的确很自信的女孩啊……一直谦虚又自信,明明糅杂又体现得合乎情理。 丁景凯出差回来了,考察了一个月的西部地区农牧产业,回来时都变了样,黑不楞敦,仿佛成了西部地区的男人。不只脸黑,胳膊都晒得黑红。 倒也真实地帅了两分,冲刷了原先中年小白脸的油腻感,五官英俊的优势反而凸显出来,黑魆魆的,看起来很有干劲。 方玉环却看不下去,带丈夫到她办卡的美容中心做个保养。 方子欣要跟去蹭卡。 然后,又多了白芒。 这个家除了丁龙泽是名副其实小鲜肉,不需要涂涂抹抹,一家人兴师动众地到美容中心做保养。 方玉环请他们,各做一个从头到脚的养护。 某医美中心,白芒和方子欣一个房间,方玉环和丁景凯一个房间。 方子欣平躺美容床,出声问白芒一个事:“芒儿,你妈长什么样?做什么工作的?” 关于丁景凯在景城那段婚姻,第一人妻子长什么样子,是什么人。方子欣都不太清楚的,因为没有概念。她三岁丁景凯就给她当爸了,如果父亲是有概念的名词,方子欣的父亲只有丁景凯。 但,人长大了总会知道一点事实,可以区分所谓的概念和真相。 就像她和丁龙泽,一个姓方,一个姓丁。 白芒,姓白。 一样的。 “……她跟我长得有点像。”白芒先回答方子欣第一个问题。 至于工作。 “她没工作……” “哦。”对未成年的孩子来说,最虐的事情就是父母没工作了。穷,是一个小孩成长过程中可能感受到的最大伤害,作为小孩又不能有任何埋怨和怪责。 就像家长可以光明正大怪责孩子学习差。 但,孩子不能埋怨家里穷。 不努力的小孩和不努力的大人。世人似乎都更容易原谅并理解后者。 方子欣刻意忽略白芒后面的话,回到第一个问题,开起玩笑:“跟你长得像,那一定比我家贵妃好看。” 这话虽然疑问,倒没什么置疑的地方。 白芒想了想,真挚道:“不同类型,很难比较。” 方子欣真好奇了,转过脸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吗?” 白芒被美容小姐用锡纸包成一条美人鱼,只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胳膊,尚可动一动。脸蛋覆着水润美白的面膜,看不出面容和神情。 一道无奈的叹气,从白芒嘴里溢出来。 “我去年才知道……我有个爹。” 如此悲催的事,听起来却有点搞笑是怎么回事。 “哎!以后你就把这当你家。”方子欣道。 “嗯……”白芒答应,声音轻轻的。 包间点了熏香,沉沉睡意袭击大脑,白芒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再次醒来方子欣半靠在柔软的靠垫刷手机。 四肢全摊着。 一道凉凉冷嘲声忽地从方子欣的鼻翼轻哼出来。 何荔嘉发的那条冷嘲热讽微博,谢思邈在底下抖机灵评论。 同时@方子欣,因为方子欣也就读澜市交通技术学院,谢思邈故意@你家欣爷 【我是澜职我骄傲!】 ……瞎了眼找了一个这样前男友,是方子欣二十岁最后悔的事。 - 回去路上,方子欣问白芒。 “芒儿,你有微博吗?” 白芒:“有的……” “你叫什么,互关一下。” 白芒好久没玩微博了,想了一下ID号说:“叫芒芒苦海。” “啥?” 芒芒苦海……? 这个名,怎么有一种中年丧妻老大爷的即视感。 方子欣搜索白芒报给她的微博账号名称【芒芒苦海】,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粉丝三十多万。 不过评论极少。 买粉了?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粉丝啊?”三十多万,买粉也有花钱呢,感觉白芒不像是会买粉的女孩。 白芒告诉方子欣:“我以前在微博分享过一些刷题资料,所以关注我的比较多……算不上粉丝。” 方子欣了然,打开白芒去年最后一条微博,底下还有两个评论。 一条是:“好人一生长命。” 另一条:“加V13456079082” 方子欣看到大开眼界,忍不住抖了抖腿,这哪像女孩子的微博。 白芒在最新粉丝里,找到【你家欣爷】,方子欣头像是海贼王。如果白芒知道方子欣对她的吐槽,她觉得方子欣的微博头像也很直男。 【你家欣爷】和【芒芒苦海】已成为好友。 王依萌的微博账号【萌心萌动】也被系统自动关联,推荐给了白芒,白芒一眼看出这是王依萌微博id,顺手加上。 - 晚上,方子欣从方玉环房间溜达出来,一脸假装的不情不愿。 “好吧……我帮你问问芒儿,乐不乐意去。” 脑袋被戳了两下。 “什么帮我!搞笑!” “方大欣——你不想去我无所谓,我带芒儿去。” 方玉环压根也不吃方子欣这一套,态度拿捏得死死的。 方子欣短叹长吁:“哎!家门不幸啊。” “不幸你个头,再在我面前吊丧似的胡说八道,开学别想涨生活费。” 生活费三个字,让方子欣突然升起危机感,立马伏低做小:“贵妃,我现在在这个家很为难啊,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心里也没我这个女儿了?” 方玉环霸气抿出一点笑,完全识破方子欣那点心思,打趣道:“方子欣,你问我这个问题之前,你反省反省啊,你有给我当过一天的好女儿吗?” “……好,我知道了。” 方子欣下楼了,双手抄着裤袋,然后背朝方玉环,高高举手,比画一个“ok”手势。 不就是将白芒叫上参加宁媛会的活动么? 小事一桩啊。 ……所谓夏日星光私家音乐会,又是宁市贵太太闲着无聊,组织安排在谁的私家区域,搞个活动秀自家孩子的音乐艺术天分的聚会活动罢了。 内容无非是晒孩子,会弹琴的弹琴,唱歌的唱歌,主持的主持…… 如果还有一点别的心思,就是用孩子联络情分,如果可以孩子能里面交上朋友,或攀个亲,更是好事一桩了。 这个暑假,宁媛会也就举办两次活动,上次方子欣没参加,方玉环独自前往。 这次方玉环要了三张私家音乐会的入场券。 宁媛会的活动向来安排很正式,有入场券,还有活动名单。入场券最底下写着私家音乐会的时间:这周六晚上6点。 以及地点:南湖花园肖宅 周六,方子欣破天荒在中午之前起来,开始选衣服搞造型,除了给自己选衣服,更操心第一次参加宁媛活动的白芒。 王依萌得知白芒和方子欣要参加这次音乐烧烤派对,冲着有露天烧烤找自己的姑妈要了一张入场券,跟着欣子她们一起凑个热闹。 王依萌的姑妈是宁媛会的老成员了。 方玉环能加入宁媛会需要两个推荐人,王依萌的姑妈就是推荐人之一。 另外一个推荐人,就是丁明薇。 丁明薇加入宁媛会时间,比方玉环还要早几年。 白芒感受到了一种灰姑娘要被后妈和姐姐带着参加宴会的既视感…… 只是真实情形就很不一样。 王依萌是化妆达人,选好衣服,方子欣带白芒到大萌家化妆。 大萌先给方子欣化妆,白芒百无聊赖,立在大萌家切入式的旋转书柜,不比方子欣收藏着大量漫画,大萌书柜里全是当下流行的言情小说。 白芒取下这本书,问大萌:“这个作者的小说好看吗?” “那本啊……凑单买的,还没看过。”大萌一边给方子欣画眼影,一边朝白芒说。 “你要看吗,送你了。”大萌咧咧嘴。 “算了,凑单买的,肯定不太好看。”白芒微微一笑,把书放回书架。 大萌的化妆技术真的炉火纯青,方子欣被修饰一番,原版略显锋利的五官都变得柔和,搭配她酷姐的穿着,潮范又亮眼。 轮到白芒了,大萌改变了战术,不再修饰五官,而是通过打底和高光凸显白芒原本的五官优势。 今天白芒是泡泡袖白衬衫加短裙,方子欣给选的穿搭,大萌给她化的妆也是性感甜妹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芒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再看看方子欣。 莫名看出了一点cp感。 方子欣身子搭在盥洗台,不管镜子里还是面前,都是白芒的脸。目光心虚地瞥向别处,不太想撞入白芒的眼睛。 ……怕弯! 白芒的眼睛本来就亮,蓝色星空眼影点缀,更是一闪闪的,漂亮又夺目。 姬里姬气的。 这是白芒整体造型妆容出来之后,方子欣浮现脑海的第一个词。她不是怕弯啊……而是心里没有把握啊。 怕她堂堂欣姐还是被降服的那一个。 至于大萌。 大萌勇敢地尝试了吊带裙。 表白失败,消沉了几天,方子欣觉得大萌似乎变得更自信了。 傍晚出发南山花园的路上,黑色七座商务座里,唧唧囔囔。 大萌突然伤感感慨地说了一句话:“为了一颗得不到的星星流泪,终将逝去一个夜空的繁星。” 方子欣听不了这种酸话,差点吐出来。 坐在大萌旁边的白芒,居然还觉得很有道理,点着头。 方玉环玩着手机,只听了几个字,微笑可亲的看着车里的人,又瞅瞅外面:“那么早,就有星星出来了?” 大萌一脸致郁。 但此时此刻,外面的天很美。 沉甸甸云层,透着淡淡的橘红,仿佛镶上了一道金色的边; 饱染颜色的云朵,在晚风的徐徐浮动下,轻轻聚拢,又微微散开…… - 车子停在南山外的私家停车场,方子欣还未下车,就看到了丁明薇红色轿车。 “林笙回来了,是晚上音乐会的主持人……”方玉环第一个下车,告知女儿们这件事。 林笙是谁?白芒不太记人名,但是只要见过的人,还是能记住对方名字。 “……林直的姐姐。”方子欣口气惆怅道。 眼皮抽了抽,心里莫名腾起一种预感,今晚林笙可能要替林直找回场子的感觉。 同样,看看从车里颤巍巍走下来绷不开步子的大萌,气赳赳仿佛随时要战斗的方子欣; 以及下车之后立马扬起完美亲切假笑的方玉环。 白芒脑海里也冒出后妈和姐姐带上参加舞会的画面来…… - “玉环……欣子,你们终于来了!”不远处,丁明薇笑盈盈,身穿旗袍,旁边带着林直和林笙,像是优雅贵妇等在前方。 “孩子们,走了!”肩膀再次被肥重的手臂勾着。 “……” 白芒、大萌,方子欣三人,全被方玉环一人搭着往前走,一排四人,走出最霸气最嚣张的步伐。 这年头,不拼钱……拼人! 第37章 夏夜猎手 【漫天星光沿途散落,长路尽头总有灯火。】 这是写在星光音乐会入场券后面的一句话。 肖宅位于南山最高处,原本是私家房产,主人早迁居海外,委托给同宗亲友负责管理。这位亲友是一位高校的古典乐女教授,海外获奖资历优越,加上祖母是民国时期小有名气的名媛,本人又常常被邀参加各类乐器比赛的评委嘉宾。 因此,宁市不少权贵家庭,如果自家孩子学乐器都想尽办法找这位肖女士指点一二。 丁家发家之后,这位肖女士就不收学生了。不然以方玉环的活络心思,也会花大钱给丁龙泽方子欣找门路,拜托肖女士亲自授课一堂。 倒也至于一节课,朽木就能成了金玉,而是被肖女士指点之后,出去的名头就不一样了。 像林笙就是自称肖嵘的关门弟子,是肖女士收的最后一门学生。 林笙对方子欣白芒的态度,都是淡淡的礼貌,面上没有母亲丁明薇明显的优越感,也没有弟弟林直流露的骄傲。她看起来规矩而客套,长相气质也是很规矩的样子,脸型略方,额前留着齐刘海,一身殷红V领的长裙,穿在她身上没有任何妩媚之气,反而很高洁,略带英气凌厉的眉眼,频频流露一点不悦情绪。 可能跟林笙爱蹙眉的关系。 “老实说……我以前一直挺怕林笙的。”方子欣暗暗对白芒说了一句心里话。 即使现在,她和林笙几乎不会说话,偶尔跟林直还能对呛两句。只要两家人单独聚的时候。 林笙面对她和丁龙泽,没有任何狂妄,而是无视。偶尔客气地对他们微笑,也让人觉得是面笑心不笑,眼底全是疏离。 “不是一类人。”白芒对方子欣道。 不远处,林笙双腿交叠地坐在一架钢琴旁,手里拿着一本琴谱。身后是融入贵太太人群里,攀聊自如的丁明薇。 至于林直,也身姿笔挺地跟几个同龄青年交流。 比起参加丁家人安排的饭局,他们在这个圈子似乎都更具融洽感。 至于方玉环…… 白芒觉得刚见面那天,大萌就说出了事情的本质,开开心心当个暴发户不香么?非要在这里凑衣香鬓影的热闹。丁明薇虽然帮方玉环介绍进这个宁媛会,显然又不带着她玩,除了前面见面的简单招呼,后面也各管各的应酬。 方玉环那么霸气爽利的一个人,在这里居然做端茶倒水的事。 处境边缘。 方玉环都边缘化了,她的“孩子们”自然也很边缘化,别说融入圈子氛围里,她们三个连穿着造型在里面都显得非主流。 即使捯饬了半天。 里面的孩子大多偏正装,像是电视剧里参加舞会的打扮,类似林笙的一袭V领长裙,亮眼但毫不花俏,布料极好又裁剪简单大方,给人妥善温柔的即视感。 方子欣呢,一身大牌,从头到尾都是标。 白芒今天的泡泡袖衬衫加短裙,也是方子欣给她选主打甜美辣妹的牌子。因为觉得她身上的标签不太明显,出门前,方子欣还给她秀发上别了一个香奈儿黑色发夹。 对比,还是大萌简洁许多。 简洁有什么用…… 大萌来到这个私家别墅,就明智地在茶歇台上,取了一杯咖啡,拿出手机玩游戏。只要别人不关注她,她可以从头到尾只打游戏不出声。 方子欣也想这样做。 偏偏方玉环不会放过……她和白芒。 “这是我的儿媳妇,水千姚。”这边一个年纪相对大的贵妇人,将一旁长相恬静清秀的女孩介绍给方玉环。 “哎呦,怎么会有那么水灵好看的人呦!”方玉环响亮的彩虹屁从外面的草坪里传来。 不知道赵家和江家的陈年纠纷,也不太知晓水千姚的品性在这个圈子还有待商榷,这里面更多是像丁明薇自我身价保持者的高洁贵太,是不太认可水千姚这类千方百计爬上位的女孩。 婚礼那天,江家小儿子当场给了赵翼东和水千姚难堪的事,虽然不是人人得知,但在圈子里这个八卦早不胫而走。 最重要,赵家这几年的生意已经往下走,她们也不太需要为了给赵太的面子认可水千姚。 所以……方玉环这样夸赞行为,在她们眼里相当掉价。 好几道颇有微词又看热闹的目光落在方玉环身上,方玉环还牵上水千姚的手,亲和又热情:“水千姚……名也像人一样,美得不行。” “水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水千姚微笑回道:“我在澜海银行,做风险预估。” “厉害!”方玉环差点举起大拇指,“澜海银行据说现在都只招985的毕业生了吧。” 水千姚谦虚否认:“那也没有……” 注意到婆婆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水千姚不再多说。她不是什么985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之前也只是一位普通柜员,因为赵翼东托人走关系又大额存钱,她才从一楼柜台转到了二楼风控部门。 真不懂赵家明明有钱,她还要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 从正式成为赵翼东的妻子,赵家的儿媳妇,水千姚并不觉得日子有多好过,每天战战兢兢怕出错,偏偏婆婆还喜欢带她参加各类活动。 完全没有只跟赵翼东谈恋爱时轻松自在。 水千姚不想混上流圈子,她只想一直过奢靡富足的生活。而不是跟着周铭程,每天陪着他打比赛,最穷的时候只能吃盒饭,避孕套都快买不起…… 能在宁市认识赵翼东,可能是命运之神唯一给她的一次机会。她只是抓住了突然从天而降的藤条,把握了机会。她不想伤害周铭程,而是他一直太不懂如何爱她。 或者,他才是自私的那个人,只爱他的梦想。 追求梦想的人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可怜,也是最野蛮而不自知的人,尤其没钱还要保持赤忱灼热的心,照顾兄弟,不计付出…… “我带千姚见见钟会长。”赵夫人跟方玉环简单告别,带水千姚见最晚过来的钟灵。 钟灵是宁媛会昔日会长,因为身体缘故不再担任,现在会长也是由最得空今晚音乐会的召集人肖女士担任。 肖女士多年未婚,工作又是大学里的音乐老师,不再带学生,生活相对清闲。 加上肖女士深得人心,算是钟灵钦点的新会长。 以后像这样的私家音乐会,估计常常举行。 赵夫人带水千姚跟钟灵打招呼,钟灵客气不失温和地朝水千姚好了好几句话。这个情况,反而让不少人摸不清情况。 任何圈子都存在秘密,关于钟灵和儿子江川尧的关系,每个人都觉得秘密,可真正的秘密是不会被外人窥见任何的真相。 就像这边钟灵对水千姚态度怡然,儿子江川尧却砸人家的婚宴,瞧着都不是亲母子能干出来的事来。 白芒瞧着钟灵,原来那天在南山湖畔的内环路,对她反复按喇叭的女士就是钟灵啊。 果然一个人,即使位于什么圈子里,都是存在多面性的。 方玉环还在排队,排队跟钟灵客套几句话。 方子欣冷冷垂眸,心情变得烦躁,看了眼旁边神情安定又略显岑寂的白芒,往白芒旁边靠近一点。 牛羊成群结队,猛兽总是独行。 她和白芒,大萌,在这里绝对算不得什么猛兽。 但又不是林直他们那种成群结队的肥羊,只能是三只圈地自萌的小牛小羊。 哎! 诶! 额…… 夏日私家音乐会还没开始,但人已经到得差不多,只是大人怎么比孩子还多? 因为音乐会放在一楼大堂举行,夜里烧烤在草坪。提早过来的孩子,去了地下室的娱乐室。 …… 焦扬何荔嘉都早来了,呆在地下室。比起上面,下面更为热闹。 几个都上了大学的年轻孩子围坐一张长桌,提早玩了一局桌游。另一个休闲活动区域,更年长一些的哥哥,打台球玩桌上冰壶,是不是发出欢呼声和掌声。 “暂时结束一下喽,我们音乐会开始了。”今晚主持人林笙来地下活动室叫声,很有礼貌的口吻。 焦扬压了压心里思绪,莫名叹了一口气。今天过来的路上,他和何荔嘉发生了争吵。 那段白芒考了710站在台上演讲的视频,何荔嘉刷到过,焦扬也刷到过。 焦扬没有何荔嘉这般猜疑,只为自己误会白芒感到抱歉,以及……心底藏着难以言说的愧疚和遗憾。 他让何荔嘉删除微博,何荔嘉还问他:“你有证据吗?” 他又不能说,他和白芒当过短暂的男女朋友。 焦扬今天是跟着母亲来,何荔嘉也是跟着他的母亲来,之前他不爱参加这种活动,他母亲都是带着何荔嘉过来。 何荔嘉跟他家交情好,家境差他家一些,勉强可以与他门当户对。但何荔嘉本人很争气,学习才艺包括做人做事的技巧和心眼,都是让他母亲很满意,很早之前,认了何荔嘉当干女儿。 因为这层关系,何荔嘉反而有了理由拒绝他,但焦扬一直是自信的。他无比了解何荔嘉,在没有最喜欢的人,她一定选择最优的那个。 他就是那个最优选择。 情难自禁之时,两人也频频刹车在最后的关键。 何荔嘉对他说:“别跟我闹了好么……” 他忍了。 然后,突然杀出了一个江川尧。 如果在其他人面前,焦扬有足够雄性优越感,在江川尧面前,就像富贵的家养猫遇上了真正的老虎。 他不甘心,又没办法。 高考结束的六月,他在澜职图书馆遇上了勤工俭学的白芒,他的自傲和偏见让他一叶障目。 所以刷到视频的那天,焦扬心里就有了想跟白芒道歉的念头。 结果微信……他早被拉黑了。 这世上,是否所有的关系,早有提前的牵扯和安排。 焦扬从地下活动室上来,看到了坐在客厅茶歇台一隅的白芒。 他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眼睛都是可以精准衡量人的尺,一眼就看出眼前白芒不只身价不一样,气质也有了隐约的不同。 - “喏,那是焦扬……他家做汽车轮胎的。”方子欣和焦扬不熟,但也知道这个人,何荔嘉的头号备胎。 原本在地下室活动室的年轻人都上来,包括里面最漂亮的何荔嘉。 音乐会场地在一楼客厅,客厅连着外面草坪。二楼是偌大的半月形露台,上面站着以钟灵为中心的贵太太。 全复古实木的装饰的吊顶,华贵水晶灯通体明亮。 热闹又高雅的氛围里,大家各有章法地抱团相坐一处。 权贵富裕,高端精英,商界名流…… 各有各的社交,各有各的分类。 三六九等。第一次白芒感受如此明显的偏见之多的目光,她们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她只觉得自己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而不是一个人。 就算那天她气势如虹,又哪比得上真正的纸醉金迷。 音乐会开始了,首先上台是肖嵘。肖嵘是一个个高清瘦的美人,皮肤冷白,脸庞利落有型。 有点像白蕙。一个类型的女人。 她声音清淡语气缓慢,简单说了两句话,直接将主持的事交在了林笙手里。 林笙优雅上台,今夜是自由音乐会。他们这些家庭孩子,谁都学过一两门乐器,连方子欣也都会架子鼓和钢琴是。 像何荔嘉小有名气的女神人物,更是能唱能弹。 何荔嘉身上有一股格外骄傲的气焰,站在人群里很是耀眼,林笙目光笔直地投向何荔嘉,嘴角微微一扯,直接邀请何荔嘉上来开个场。 何荔嘉也不谦让,她和焦扬一块表演了四手联弹。 白芒敏感地察觉到,何荔嘉和林笙不太对盘,甚至是犯冲。 “林笙十八岁就要立志嫁宁市顶有钱的家庭,何荔嘉也是。”方子欣在她耳畔轻声吐槽,打趣又嘲笑,“所以她们是对家。” “……” 对家不应该风格相似么?林笙长相和身材都没有何荔嘉惹眼,今天何荔嘉只是一袭简单白色连衣裙,就秒杀了林笙的殷红长裙。 不比林笙刻板冷傲,何荔嘉大大方方里透着清纯又妩媚。 媚眼生辉,又极其勾人。 如果这些顶有钱的人家儿子只看颜值的话,何荔嘉胜算比较大吧。 毕竟……江川尧那厮的眼光也很挑美人。 不远处,丁明薇目光如炬地看向坐在一处的白芒方子欣三人,再看看台上主持得体大方,还能把握全场气氛的女儿 心里自然多了一点欣慰。 欣慰,又有点惆怅。之前的她,何尝不是这样这样圈子里拘谨不自在,幸好她有一双优秀儿女,林家认可了她。 然后,她才得到了她们的认可。 - 台上的林直吹了一曲萨克斯,今日他穿着正装,手上戴着爷爷奖励给他的名表,站在中间吹奏古典名曲的他没有面对丁家人的冷漠和不屑,只有彬彬有礼和贵族般优良教养。 人都有很多面,面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面。 林直是这样。 白芒觉得自己也是这样。 林直引得了满堂喝彩,丁明薇面上有光,整个人精神焕发,甚至对白芒递过来一记眼神。 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十分和蔼,慈爱,甚至包含愉快的笑意。 隐隐的带上一份不善的情绪,又是极其明白的威胁—— 只要她甘心活在林笙和林直的阴影之下,她也对她和颜悦色。 白芒不愿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 之后,又有几个主动演奏。 这个房子都是乐器,各种类目,不管是古典乐器代表钢琴,还是中式的琵琶古筝。 肖宅,不像人居住的房子,更像是一家私家乐器收藏馆。 有人继续组团演奏,气氛变得浪漫轻松,几个活泼性格年纪相对更小的孩子,还跳起了一支舞。 他们面上的快乐,富贵又从容。 后面就是自由发挥了。 “下一个,是谁呢?没有的话,我们就中场休息,去草坪BBQ喽!”林笙站在钢琴架的旁边,面上表情像是训练过,周到又官方,手握话筒又像是掌握了权利的人。 一双跟丁明薇极像的眼睛,聪明犀利透着逼人的光。 “我吧。”一直安静欣赏他人表演的白芒遽然出声,人还站起来。 “……” 在方子欣和大萌变得不自在的神色,白芒含笑的眼睛一一落在她们脑袋上方。 “……” “……”不要! 白芒笑容可掬,从容又自在,望了望站在最中间的林笙,附加一句:“我们三人,一起。” - “真是热闹啊。” 径直又狂妄,穿过草坪,江川尧顾言锡和邹瑞泽三人齐齐出现。 何谓青年才俊,乖巧体面,还是生意和权势的资本。 济济一堂的光鲜亮丽,除了角落里的那三个女孩。大多是差不多气质,高雅规矩的外表,显露过度的自信和傲慢。 如果谁的到来,瞬间打破了今夜的体面氛围。 只有江川尧他们。 姗姗来迟,却又明晃晃,吸引了一圈人的注意力。 全部的目光。 第38章 夏夜猎手 江川尧他们三人,个高,气质又出众,自然都是出类拔萃的人。 加上他们的名字常常被圈内提及,本人又很少出现在这样活动,更吸引众人了眼球。 他们穿着十分休闲,风格却跟现场大相径庭。 但他们的到来,没受到一点冷落,不管目光还是周围人。不少人已经口吻热络地跟他们攀谈起来。 第一个上前的人是钟灵亲自带来的钟若怀。面对钟若怀的笑脸,江川尧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不像往日,又懒又淡,面带嘲讽。 一旁邹瑞泽出声问:“音乐会还继续吗?” 顾言锡漾着愉悦的笑:“可能正是精彩的时候。” 台上,话筒和主场都还在林笙手里,她的视线在人群里来回穿梭,从江川尧这里又落在主动刷存在感的白芒这里。 丁家摆席那天,林笙本来可以回来,她并没有母亲对人这般势力偏见,却也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来回跑一趟。那天丁家筵席结束,她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聊起丁景凯这个莫名多出来的女儿,母亲语气紧绷,无意中说了两句“好厉害”。 她欣赏厉害的人,又极其讨厌故作声势。为了见见这个厉害的女孩,这次肖嵘老师牵头的私家音乐会,她特意从澜市赶着回来,并自告奋勇当这次音乐会的主持人。 她绝不会轻易表现恶意,适当给不同的人不同的表现机会,就算那个人是她讨厌的人。 这不前面开场,她就让何荔嘉上台了…… 第一个出风头的人,并不招喜;最后压轴的人,也不一定能压得住场。 林笙长相有点男性化,骨架也比一般女生大一圈,为了保持好看常年控制饮食,身材十分削瘦;站在台上,像是笔挺的一把剑矗立中间。 一般的场,林笙都能镇得住,她是天生严肃有掌控力的人。 前面音乐会,她刻意忽略挨靠茶歇台坐的三人。白芒实力她不了解,方子欣和王依萌,她都清楚对方的才能,别说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连基本的表现力都没有。 她也不想为难她们。 偏偏…… “你们要演奏什么乐器?”林笙握着话筒,面带微笑地发问她们,“还是愉快一点,一起唱个歌?” 白芒笑容更甚地回应林笙目光,似乎有所思忖,拖延了一秒说:“我们还要小小商量一下。” “难道没有准备过吗?”林笙下意识问,挑眉,眼底有点难以置信。这样的活动,作为提前被邀请的每个人,都会在家好好准备一番。 林直那么不可一世的人,都在家努力练习吹了好几天的萨克斯。 “没呢……就是看大家都踊跃参与,我们也很跃跃欲试。”白芒回答得轻松镇定,不卑不亢,仿佛初生牛犊不怕虎。 女孩恬静的脸泛着谦虚的笑意,就算等会表现不好,似乎也能被原谅。 可…… 这样的活动,方子欣已经丢脸几次了,今天才拼命收敛自己好胜心。 大萌也是,如果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谁愿意成为台下鼓掌的人。 关键,比起她们,她们更不知道白芒有什么才艺。 白芒昂着脸,一点也不在意他人落在她脸上的置疑,仿佛只要玩一场。 “……好的。”林笙朝白芒放下话,“我们先烧烤,你们慢慢想。” 白芒点了下头。 郑重,又随意。 方子欣忍不住瞅瞥白芒一眼,这回她心里真觉得白芒是拆袜子补鞋子,顾内不顾里。 大萌:……一样。 - 夜幕像是黑绸子冉冉扯开,繁星闪烁。 晚风徐来,草坪放着两台鼓风机,风声呼呼,加上草坪还有落地屏投影,音乐响动。 围着烧烤架的只有年轻孩子。 大人都在二楼露台,品茶谈论,维持着高雅和体面。 一楼大堂,人基本散去,只要晚到的江川尧他们呆在茶歇台的另一端。他们时不时看向她们,似乎很期待她们会折腾出什么名堂。 方子欣和大萌,大眼小眼齐齐对白芒又瞟又瞪。 白芒开始对她们心理建设,问:“难道,你们真不想?之前在家你们明明也练习过。” 那是…… 事实白芒说对了,她们当然也想上台。 不管方子欣和大萌,她们也都为今夜的音乐会排练过。只是排练效果不太好……她们没脑子但也有眼有耳,前面何荔嘉和焦扬的四手联弹,还是林直吹的萨克斯,还有其他人的集体管弦乐器演奏,算不上神仙打架,但也都真的实力。 不像她们,只是自娱自乐的水平。 傍晚过来之前,在大萌的家里,方子欣和大萌练了一首歌,是简单又老掉牙的曲子《恰是你的温柔》。如果强行被点名,她们可以硬着头皮演奏。 但既然林笙和他人都忽略了她们……又何必自取其辱。 …… 连方子欣都认为是自取其辱了,大萌的脑袋摇晃成拨浪鼓了。 邹瑞泽来了呢。她不想丢人。 白芒比她们任何一个都有信心,目光眈眈,一字一句道:“还没演奏,怎么就觉得我们会丢人,会输?”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比赛。” 这样的白芒,这样的话,太鼓动她们了。 ……荧惑又给她们力量。 她们的忐忑和胆怯撞入白芒平静而漆黑的眼眸里,不仅荡然无存,反而滋生了无端的勇气和想法。 “她们真的不重要,一点也都不重要。”白芒最后补充道。 真不要现场这些虚伪完美的笑脸。如果只因为别人表现得好,风光太甚,选择低头或者止步,以后回想今晚只会遗憾。 本来今晚音乐会主题,本就是自由—— 白芒主动找乐器收藏家肖嵘女士,希望肖嵘女士给她布置场景,对人一向清冷的肖嵘对白芒的要求没有任何抗拒的态度。 微微一笑,直接让两个工作人员,将架子鼓和电子键盘都拿到了外面草坪一隅。 同时,从二楼取来一把私藏的电吉他,特别提供给白芒。 “好好表现。”肖嵘忽地一笑。 如果方子欣和大萌之前还有点犯怵,因为白芒也加入她们,已经没什么顾虑。 她们至少练习过,白芒是排练都没有…… 再好的姐妹也有塑料的时候,只要有人比她们更丢脸,似乎丢脸也不怕了。 她们临时组了一个三人乐队。 白芒弹奏吉他,方子欣敲鼓,大萌键盘。 这首《恰是你的温柔》她们弹唱不是邓丽君版,而是改良过的轻摇滚版本。方子欣和大萌选择这首歌只因为曲调简单。 可是,越是简单的曲调,越考验唱功。 还有白芒作为吉他手的配合。 - 【漫天星光沿途散落,长路尽头总有灯火。】 眼前画面,也映衬了音乐会入场券上的话。 灯火亮起,星光点缀。 全部人都来到草坪,不论林直林笙,还是焦扬和何荔嘉。他们看着白芒方子欣王依萌有模有样像是乐队一样搞起组合,有不屑,有期待,更多只觉白芒很心机。 这样折腾肖嵘老师布置场景,无非是没有硬本事瞎闹腾。 一旦,她们翻车或者唱得磕磕碰碰,只会让人更笑掉大牙。 夜风吹来自由,星光闪烁希望。 这首摇滚版《恰是你的温柔》,白芒虽然没有跟方子欣她们练习过,但是她和她们一起哼唱过。 那天也是晚风轻拂的夜里,她们三人开着方玉环的宝马车,在玩了夹了娃娃之后回去的路上。行驶宁市的大桥高架。 凉风灌入车厢,混杂夏日的情调和浪漫。 女孩们开唱: 【某年某月的某一年 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地来 让它好好地去】 女孩们声线各有不同,白芒清冽,方子欣沙哑,大萌温柔,组合在一起,效果居然出奇动听。关键,她们是真的朋友,配合极好,谁也没有想掩盖对方想法。 一旦大萌忘词,键盘敲操作轻微的停顿,方子欣重重敲打架子鼓遮掩。 至于白芒,她没有跟她们一起训练过,却是表现最完整的一个。 怀里吉他轻弹,唱得随意而悠缓,享受的状态,像是文艺酒吧里专业弹唱的美女歌手。 乐器里,吉他一直备受上流家庭的轻视,要么觉得它好学上不了台面,要么对它的演奏方式不屑一顾。不够高雅,也不够有气势。 可是,今晚是以自由为主题的音乐会。 不管是《恰似你的温柔》这首歌,还是女孩临场组乐队的演奏,都是恰如其分的妥当,因为这份恰到好处的随意,才有了惊艳的效果。 同样在年龄跨度很大的活动聚会,越是经典老歌,才能勾起每个人的共鸣。 演奏结束,从一圈人反应里,白芒知道效果达到了。 江川尧和邹瑞泽他们,一同来到草坪,三双长腿站在人群的前面。 比起沉默的林直,思忖的焦扬,顾言锡和邹瑞泽直接欣赏地鼓掌。 “真酷啊!这三个女孩……” 江川尧略略一笑,单手放在裤袋,在草坪探灯照射下,一双盛满情绪的眼睛明明灭灭,独独地望向对面坐在高脚椅,手捧吉他的女孩。 如果这里的其他人,都只是觉得她们今晚的表现只是耍酷。 她们里面的某人,想要的效果绝对不只是这样。 没有那么的简单。 是女孩的游戏,还是别有目的?还是真的充满心机? 哗哗作响的鼓风机,闪着光亮的草坪霓虹,周围男女面面相觑。 浑身发热的躯体,一张张俊美和优雅的脸…… 隐藏的心思和猜忌,明明白白。 楼上楼下,不管前面的反应如何,最后视线还都是落在她们身上。 此时此刻,方子欣和大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结果证实了白芒前面的那句话,还没有演奏怎么知道是赢还是输。 她们赢了……! …… …… …… “我们下去玩桌游吧。”突然提议的人是何荔嘉。 “好啊。” “走吧……” 何荔嘉在里面不是家世最好,甚至只能跟着焦扬母亲参加音乐会,但她微博有人气,是小有名气的理工女神,在他们这一圈孩子里很有人气。 颜值既正义。 即使成不了正义,如果能发挥脸蛋优势,成为很好的关注点。 何荔嘉带走了一帮人,原本他们都是听众。 “走!”邹瑞泽也跟上了,脚步停留大萌这里,要把大萌一块捎上。 男人和姐妹的选择。 大萌下意识看向方子欣,欣子和何荔嘉不对盘,欣子一定不会参与何荔嘉组的游戏局。 没想到,方子欣轻轻地将手搭在白芒和大萌的肩膀,爽利道:“行啊,下去玩。” 白芒和江川尧跟上。 他们几个人乘坐一个电梯,以及去了一趟洗手间的焦扬。 电梯关上,站在六人后面的焦扬,面色尴尬不自然。 “你怎么不把女朋友带来?”邹瑞泽出声问顾言锡。 顾言锡咳了一声。 江川尧替兄弟回答:“听他骗,早分了。” 邹瑞泽一声叹气,感慨一句:“……真羡慕你们的花心啊。” 你们…… 可不止顾言锡一人。 当着白芒她们,被影射的江川尧和顾言锡。江川尧不痛不痒,顾言锡却一定要替自己说话:“冤枉啊。我真的一点也不花心,只是命中注定感情不顺,每次付出真情都被辜负。不像有些人啊,一直伤女孩子的心。” 比起邹瑞泽,顾言锡这话才真的痛踩了兄弟一脚。 方子欣凉凉扯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大萌低低脑袋,敏感度极强的她,自然感受电梯气氛很不对。 白芒站在最里面,旁边是焦扬;突然,焦扬用只有两个人能注意到的眼神,专注又深情地看了她一眼。 ……膈应! 就在这时,电梯停在地下室。 被兄弟拉下水的江川尧,忽地微微侧身,眸光落在白芒的面庞,挡住了令人膈应的深情眼神,扯起一个淡笑,朝白芒问:“会玩桌游么?” 过于明显的关注和勾搭,丝毫不顾忌众人,仿佛坐实了花心男的标签,还真够不要脸的。 可,江川尧的勾搭话语还是眼神,从容又自在。 清清淡淡,没有一点油腻。 焦扬心情十分不好。 “不会玩。”白芒出声回答。 一一从电梯出来。 江川尧又一问:“桌球呢?” 不等白芒回答,身后的焦扬回答了江川尧:“桌球我会打——江川尧,我们打一局吧。” 江川尧回过头,望望焦扬,应下来::“……好啊。” - 活动室分好几个区域,何荔嘉林笙她们在长桌玩桌牌。 第二波下来的人,去了台球桌。 白芒、方子欣和大萌她们自然围着台球桌,观看焦扬和江川尧的对战。牌桌上,何荔嘉眼神一直往台球桌这边瞟来。 她玩得漫不经心,极力按捺住心里傲气和不甘。 她希望焦扬赢,可焦扬真赢了,她又难以接受江川尧会输。 防备心和察察为明的看人习惯,让何荔嘉今天在心底明确一件事,江川尧和白芒之间真的有什么。 今天她从别人这里坐实白芒真的是今年高考成绩出众而不是炒作的人,何荔嘉在台上跟焦扬四手联弹的时候,弹错了几个音。 幸好底下的人只是看个热闹,只有焦扬发现了。 牌桌兴奋。 球桌热闹。 江川尧和焦扬各站台球桌一段,手持修长球杆。 “打什么?”焦扬问江川尧。 中式?九球? 江川尧直接道:“斯诺克。” 邹瑞泽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主动担当裁判,整理桌球。顾言锡站在旁边抱胸发笑。他真不知道焦家儿子为什么要对江川尧挑起挑战。 焦扬打台球水平如何他不知道,但对手可是江川尧—— 不过也难说……哈。 - 斯诺克规则,将一个红球,一个彩球以此击中落袋,不同颜色彩球分值不同,最高分是击中黑球七分,最低是红球记一分,最后双方算总分分高者为胜。 打球过程中,可以给对手制造难度障碍。所以也称“障碍台球”。 “五局三胜?”焦扬又问。 “麻烦,三局两胜。”江川尧道。 定好规则。 “你先?”焦扬谦让一下。 “你先吧。”江川尧倒不谦让,即使他懒懒散散充满自信的劲儿,对占先机的事,不太感兴趣。 既然这样,焦扬也不客气了,开场极其舒畅,连击两个红球,一个黄球,一个绿色球。 如果前面顾言锡对比赛还很有自信,觉得江川尧没问题,看完焦扬的这两下手艺,觉得焦扬也算中高手了。 直到焦扬打黄球,不小心粉球掉袋,不仅没有得分,还给对手加了四分。 江川尧露出一点笑意,这种便宜,他占了还是开心的。 终于,也轮到江川尧打下半场球。 前面焦扬上半局打得太顺畅,差点都以为他要嚣张清场,江川尧一直懒洋洋地杵着没上场,握着杆子很有耐心地等着。 甚至,他还从口袋掏出一支烟,随意点上,叼在嘴巴里。 虽然活动室没有家长,但楼上就是家长,江川尧这样的行为,不仅眼里没有他们,可以说连家长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只顾自己。 就像打球,目光笔直,只落在球杆的那一端。 他的打法精准,又轻松。 江川尧轻轻打了一杆,红球顺利进袋。 又是一个挺身,那个被放回原位的粉色,也进袋了。 他抬眼,冲焦扬轻轻一笑。 半分挑衅,半分痞气。 目前还剩十多个红球,以及最后一个得分最高的彩球——黑球。 江川尧帅气又性感地躬下身,一个又一个将红球依次打进袋里。 全部,没有碰到黑球。中间考验的不只他的技巧,而是战术。 如果前面焦扬打得算是顺畅…… 江川尧可以说是精彩! 打到最后,只剩最后一个红球,一个黑球。江川尧的总分,已经完全超过焦扬。 时间,却只用了一支烟的功夫。 围观的台球桌的人愈来愈多,连何荔嘉林笙她们都从牌桌那边来到台球桌上,等着看江川尧将最后的一个红球和黑球,完美收局。 江川尧一手握杆,一手撑在球桌。他个高肩宽,整个人弯腰幅度很大,因为这样更显得气势逼人。 如同他打球撑在台球桌上的手臂,修长肌肉流畅,青色脉络略显,彰显利落的力量感。 嘴上叼着的烟还有最后一截。 江川尧将撑台桌上的修长手臂收回,懒懒站直,粗俗地取下嘴巴的烟,在一旁放着的烟灰缸掐断。 再次躬腰,一个漂亮的附身击球,最后的红球掉进袋里了。 “漂亮!”方子欣都想鼓掌了。 “……好球!”邹瑞泽也惊叹。 球桌周围掌声响起。 然后—— 现在,真的仅剩最后的黑球了。 大家都等着江川尧将最后的黑球落袋,江川尧却无趣地站起身了,年轻的目光悠悠在围观的一圈人打转,然后光明正大地落在白芒身上。 只落在白芒身上,最后与她对视。 他眼神温热,灼灼诱人; 面上不甚在意的一笑。 如果眼里再多流露一点其他意思,简直摄人心魄,敲打在场每个人的心跳。这就是为什么,江川尧名声败坏,还有不少对他心驰神往的女孩。 “710……最后一球你来打。”收起球杆,江川尧开口道。 他给她取了一个数字外号,不是刻意叫她。 但这里,能这般被叫的人只有她。 白芒。 第39章 夏夜猎手 710…… 江川尧这样称呼,一下子台球桌周围的人齐齐看向白芒。 白芒伫立在大萌和方子欣中间,这里只有她一人身着短裙,露着修长笔直的腿,本就相当惹眼。 只不过长期运动的关系,白芒的腿修长却不是竹竿那般纤瘦,大腿和臀都具有肌肉支撑的饱满度,小腿弧线滑润。 漂亮连带性感。 性感需要氛围感,在今天家长孩子齐聚一堂的氛围里。这套方子欣白芒精挑细选的衣服,好看是好看,性感也相当性感,场合却不对。 在大家都中规中矩的穿着打扮下,白芒简直像是以为不良少女。前面音乐会,最爱美的何荔嘉都是简洁大方的连衣裙,极力迎合长辈们的审美而装扮。 只有白芒露着两条白皙的腿,唱歌的时候交叠显眼地搭在高脚椅上,相当惹人注目。如果不是方子欣自己都花里花俏的打扮,都要坐实恶意陷害异父异母妹妹的怀疑了。 白芒不在意这些人的眼光,不代表她看不懂他们面上神情。 前面她和方子欣大萌组乐队唱歌,即使他们对她们的演奏认可,对她们混入他们的圈子,仍然轻视甚至不屑。 当然事情的本质,不是她真的穿了短裙,方子欣穿了花俏的衬衫,大萌的吊带犯了错误。 原因只是,方玉环是搞批发起来的暴发户。 她是来自山区小县城的女孩。 大萌父母没有太大能量,她能衣食无忧享受很好的物质,只是因为有钱亲戚的照拂。 相反让人奇怪的是,她们在这里面格格不入十分正常,本属于他们圈子里应该紧密融合一群的江川尧,也如此格格不入。 比起她不在意他们的目光,他根本看不见他们。正因如此,这样的江川尧反而让他的周围人都相形失色。 变得黯淡和无趣。 所以,有趣的事情也来了。 当这样的人,他的目光和话语只确定在白芒一人身上,就算没有特别意思,也让大家对他们充满揣测和臆想。 江川尧是真的坏。 坏胚一个…… 明明说对她没想法,又当众做令大伙误解的行为。 “我不会。”白芒粗暴地拒绝江川尧,口吻平静,面上没有一点神色。没有令人遐想的害羞和赧涩,也没有让人看笑话的羞愧和自卑。 “很简单,我教你。”江川尧又说,好商量的口气。他面上也没有被拒绝的怒意和不自然,他曾经对他人的不善和坏脾气,在这一刻都荡然无存。 即使他脸上没有对女孩子的宠溺,却像极了一个翩翩公子哥。 落在白芒身上的目光,全是耐心和温柔。 “……” 一时间,大家只觉得江川尧真的要跟这个高考分710的女孩扯上关系。 “我来!”方子欣突然出声。 她替白芒收下了众人的注释,抬头,朝着江川尧做了一个击毙的动作,拿过旁边多余的球杆,轻趴下身,细长的眼睛明亮地眯着,神色专注而帅气。 然后,方子欣时朝着目标,对准球桌上的黑球,轻轻一击。 “啪嗒!”一道重击声。 方子欣看似击杆的动作很轻,力道却不小,黑球受到球杆的力之后,立马朝着左侧的袋子滚去。 很不幸,差了两公分。 黑球碰到了球桌边框,又发出一道撞击的响声。 十分清脆。 何荔嘉神色傲慢,又身姿漂亮地站在地下室的采光天窗,嘴角忍不住讥讽地一翘。 然后——就在她没有注意看台球桌,将视线落在江川尧散漫轻斜的身影。 四周响起喧哗的喝彩声。 何荔嘉再看向台球桌。 碰到对面左侧的边框黑球,借着反力再次往右边滚去。 滚到右边往下的边框,又借着反力。 直到准确地滚入最靠近方子欣人所站着的右侧下方的球袋。 “……牛啊!”一旁的邹瑞泽都忍不住赞叹 “啧啧……这运气,厉害了!”顾言锡客观补充。 打台球这件事,一方的实力再强也只能让人惊叹,但运气就不只是让人惊叹那么简单了。 方子欣自己都难以置信自己的狗屎运,盯着黑球真的落进身前的袋子,激动地单手举球杆晃了晃,同时举手做了一个yes! 面上神情夸张而喜悦。 仿佛她独自赢得了正常比赛,方子欣放下球杆,跑了一圈,然后举起双手,朝她微笑的白芒兴奋击掌。 白芒样子愉快伸出手。 “啪!啪!”两声。 大萌也要跟方子欣击掌。 明明比赛还没结束,人已经庆祝上。 江川尧收回目光,朝着焦扬,毫不客气道:“第二场,我先打。” 第二场,江川尧直接速战速决,几乎以清场的方式,碾压似的赢了焦扬。 三局两胜。 第三局,已经不需要比了。 某一刻,焦扬直直地站在热闹讨论的众人里,双手握着笔直球杆,他的修养勉强维持了被江川尧强势击败产生的窘态,只是僵硬紧绷抿唇的样子,还是流露了年轻男孩输不起的狼狈。 比起输了比赛,更丢人是输不起。 焦扬自觉现在很丢人,等意识过来,他第一眼不是看向何荔嘉,而是白芒。 何荔嘉视线从江川尧身上,再次飘落在焦扬这里。 白芒触到焦扬投来的眼神,忽地粲然一笑,开口道:“这个台球还蛮好玩的,我也想试试。” 话音落下。 何荔嘉利落地昂着脑袋,骄傲地来到台球桌,自告奋勇地朝白芒说:“我跟你打一局。” 白芒望向何荔嘉,脑袋轻轻一歪,眼神调笑地落在何荔嘉微微蹙着的眉眼:“……好啊。” 美女都是骄傲的,何荔嘉很少见比自己还骄傲的人,但对面这个叫白芒的人,何荔嘉接触的两次。每一次,她的骄傲和气性远远高于自己。 骄傲是美女的底色。 可太骄傲了,总会惹人厌恶,以及不服气的。 何荔嘉和焦扬是青梅竹马,焦扬会打台球,何荔嘉自然也会。可以说焦扬打台球的技术,还是跟她的以前社会朋友学的。 在初中不懂事,何荔嘉还谈过一个社会青年的男友,年少的她只爱最帅最酷的男孩。 上了大学,她审美不变,只是要求变高了。 白芒和何荔嘉只打一局,谁赢了这一局谁就赢了。 何荔嘉让白芒打一杆球。 白芒轻点脑袋,没问题,面上神色还很感激,感激何荔嘉让她。 江川尧将他的球杆递给她。 白芒看了眼江川尧,轻轻一顿,没有拒绝,拿过了江川尧的白色球杆。 真是没感情啊。当着前女友把自己的球杆递给另一个女孩,顾言锡对女孩子打球不感兴趣,对男女之事相当有兴趣。 江川尧这种渣男行为,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 白芒真的没有说谎,她不会打台球,连基本的打台球动作都没有练习过。但是,看江川尧和焦扬打了两场,基本动作还是能掌握。 至于技巧,至于用力的关键。 打了再说喽。 她像是方子欣那样弯弓着腰,左手握球杆,右手撑在台球桌。 面对众人不同猜测的注视目光,不慌不乱地不停调试自己的握杆的姿势,及站姿。 然后,瞄准第一个目标球。 光滑的球杆前端,轻轻地落在她上翘的大拇指上。 终于……整个握杆动作,白芒掌握了。 何荔嘉看白芒这演戏般的一系列的小动作,她总觉得白芒是故意,故意吸引他人的关注,故意装作不会玩,扭扭捏捏。 总之做作至极,令人恶心。 “哒……!”白芒突然抬起眼眸看向何荔嘉,嘴角微微挑起一个俏皮动作。 ……更恶心的来了。 白芒第一杆,动作有模有样,却一不小心直接……打空了。 杆子都没有碰到球。 “……可以再让我打一杆吗?”白芒小心翼翼地出声问何荔嘉,以弱者的态度请求对手。 面对一个毫无技巧还是新人的对手。何荔嘉不想再让白芒一杆球,都有点让人看不过去。 何荔嘉不想让,憋回沉沉烦郁,耸耸肩,佯作无所谓。 “……谢谢!”脸上笑容明显,白芒再次弯腰击球。 有了失败的第一杆,第二杆白芒击中了。只是不幸的是,击中是击中了,红球直接在台球桌蹦跳两下。 别说进球了,简直乱撞球。 ……丢人。 ……紧张! 前面还为自己的运气和球技兴奋的方子欣,因为白芒这两杆球,方子欣已经兴奋不起来了,忍不住摇晃两下脑袋,心里只后悔自己没拉住白芒。 何荔嘉打台球的手艺,有在微博晒过。为了秀技,特意剪辑过一个小视频,即使球打得一般,视频剪辑得很帅。导致视频底下,一群粉丝叫她老公。 何荔嘉的球技,真的不差,比不上江川尧,堪比焦扬。可能没办法跟高手较量,但一个大美女能把台球打得飒爽又漂亮,已经很博目光。 何荔嘉连续进了九个球,开局气势堪比焦扬最先的风采。焦扬收回在白芒这里的目光,重新落在何荔嘉这里。 他心里已经自作多情地想,何荔嘉在帮他找回场子。 ……第十球。 何荔嘉失误了,没进。 悻悻地收回杆子,何荔嘉翘首望向等了好久的白芒,轻落道:“你来吧。如果我直接把球打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这话说的……就算是事实,也很不好听。方子欣怒了,眉头直皱。 可,她又不能上场替白芒打。真上场,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何荔嘉…… “谢谢啊。”白芒真挚地朝何荔嘉道谢,仿佛真的信了,何荔嘉再次让她。 - 重新获得挥杆机会。 白芒锁定第一个目标,台球上的还有好几个红球,前面何荔嘉只进了黄球和篮球,那么接下来就让她来收个场吧! 白芒先打最容易最靠近左边袋子的红球。 这个球,是送分球。只要不是得了帕金森手抖个不停的老人,基本人闭着眼也能进。 白芒自然打进了。 这样容易的球,当她顺利打球时,居然有人鼓掌。 那人散漫的两下拍手,看似敷衍又似乎在鼓励她。白芒轻轻撩起眼皮,瞥向拍手鼓励她的江川尧,乌黑清亮的瞳仁冒出一丝隐约的光彩。 转瞬,继续无动于衷。 她撂下脸,附身,瞄准第二个目标—— “哒!” 似乎找到手感,利索的一下击球。 第二个简单的咖啡球,又进了。 “……运气。”白芒谦虚抬起头,微笑解释。 再次弯下腰,对准第三个红球。 又进。 第四个。 第五个…… …… 直到最后,场上又仅剩分值最高的黑球。白芒突然停下来,歪歪脑袋,转了转脖子,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 “原来找到手感,台球也不难打啊。”白芒笑咧咧道,朝向大伙,模样爽快又天真。 何荔嘉沉默。 如果前面白芒进第一个简易球,她可以晒笑一声,第二球,她也能做到置之不理。 在第三个球,也落入网袋…… 白芒拍拍手自称运气,何荔嘉已经不看周围人反应,她快怄死了。 后面每个球,每次顺利打进袋里,白芒都朝她一笑,说一句运气。 敢情她以为自己是锦鲤么?台球锦鲤! 站在一旁,方子欣脸上一会儿露出“我家女鹅好棒”一会儿又流出“白芒运气就是好”的骄傲神情。 只是,运气也不能一直用,会用完……的。 最后一个黑球,白芒没有打进。 仿佛给何荔嘉最后上场的机会,白芒微笑可亲地朝何荔嘉笑了笑:“轮到你了。” 何荔嘉心气已经崩散,自然也没有打进去。 最后的七分,到底谁得。这个七分,也成了关键。谁进了,这局算谁赢。 - “江川尧,我们帮了你一杆……你是不是要还给我们一杆。”白芒持着球杆,慢悠悠地瞧着站在最前全程观战的某人。眉尾弧度极轻地一挑,黑白分明眼底,写着只有对方能看到的一点挑衅。 澄**人。 “应该的。”江川尧出声答应,“我还你们。” 既然答应了。白芒直接把手中球杆抛还给江川尧。 江川尧伸手,接过球杆。 如果前面何荔嘉面容只是沉默,因为白芒的主动,江川尧的配合…… 何荔嘉面容已经失色。 瓷白的台灯下。 何荔嘉面色如生。精致干净的粉底妆容,已经呈现一丝灰暗。 再好的粉底,时间久了,也会被氧化。 何荔嘉心情不爽,一旁的林笙却看得很爽快。她对白芒无感,对何荔嘉却很厌恶,一旦有人让何荔嘉不舒服,她很舒服。 同样观战全局,面上维持最佳气度,心思却七绕八弯,眼睛隐隐打转,直到跟着众人一块笑逐颜开。 立在台球桌最前端,江川尧找了一个最佳方位,躬身击球。 没有任何悬念,黑球进袋。 有了黑球的七分,白芒赢了。 “欧耶!”场上最开心最得意的人,是方子欣。 一旁的大萌,不是不开心,而是她比方子欣多了两个心眼,多看看周围人反应,只是仍然绷不住开心,嘴角翘立,嘻嘻地傻笑着。 白芒朝江川尧道:“多谢。” 江川尧气势夺人,吊儿郎当地单手抄袋,却违和感极强地朝她颔首道:“不客气。” 白芒想送他四个字。 坏胚君子。 - “……没想到大家还不熟都能聚在一起玩得这样开心。”林笙笑容晏晏,在这里面她年纪比江川尧还大两三岁,今天一袭长裙不管气质还是长相,已经没任何学生气。 她像个年轻的大人,神态老成,语气又故作轻说:“每次长辈举办活动我们都不能玩得尽兴,大家有没有兴趣,在开学之前安排一个局?私下的那种。” 林笙这样的乖乖女这样提议,听着有别样目的,又很勾人兴趣。 脱离大人掌控,不仅玩得尽兴,还有一种反抗的快乐。 “小事,没问题。”第一个答应的,是回过神端起态度的何荔嘉。 随后,又有几个同意私下组局。 “江川尧邹瑞泽,你去吗?”有人问最耀眼的三人。 “你们呢,去吗?”邹瑞泽随口问方子欣和大萌她们,很好心的样儿。 同样一旁,江川尧身姿随意,眼睛只看向白芒,语气不似模样随意,反而十分明确,开口道:“她去,我也去。” 这个人,已经不用带什么特别的数字,大家都知道指的人是谁。 旁边邹瑞泽:……他好像问的不是他? 第40章 夏夜猎手 骄傲折损时,都会有抵抗。 - 夜深了,肖嵘举办的私家音乐会逐渐散场。中年人的活动,都是充满社交的目的,再配合的孩子,也会在私底下叛逆。 林笙提议9月开学前私下局,一半人都参加,地点定在四越山,下周六。 白芒坐在车厢最后,旁边是靠在她肩膀上方呼呼大睡的方子欣。轻歪脑袋,只见悬挂一轮皎月,仿佛逐渐落入身后波光粼粼的南山湖里。 夜空湛蓝湛蓝,高远莫测。 车厢氛围寂静,又能听到从梧桐树叶间掠过的微风,像是不知名的昆虫长了翅膀扑扑扇动。 “玉环姨,前面你拉着说话的人……是不是叫水千姚?”坐在前方的大萌,突然八卦地一问。 “是啊,你也认识啊。”方玉环来劲了,“好像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 大萌慢腾腾地讲起来:“水千姚以前是一个游戏主播,当时那个平台很新还没什么名气,关注她的人很少。我知道她是因为很喜欢一个叫周铭程的游戏大神,那会知道她是周铭程的女朋友,还嗑过两人的cp……后来……” “后来出事了吧?”方玉环接茬。 “应该吧,反正周铭程没有再出现过了,之后我关注水千姚的微博,她就换了一个风格,开始晒衣服晒住的房子,跟以前的她不一样了。老实说,她和周铭程交往那会,分享两人的恋爱细节,真有点甜。” “呵……”方玉环似乎听笑了。 “我本来也没认出她是水千姚,看到有人介绍她名字,才确定的。” 方玉环:“今天带她来的是她婆婆。” “所以水千姚应该嫁得很好吧,我看她之前晒的恋爱微博都删掉了,变了一个人似的。” 大萌的话语,流露出了多愁善感的难过来。 方玉环用一句话打断:“这不就是跟穷小子分手,找到有钱公子哥,有什么的。良禽择木而栖,各有各命。” 大萌:“……”怎么可以说得这样轻巧。 同样的一件事情,二十岁的女孩和五十岁的女人,看待的角度不一样,说出来的话也不一样。 大萌还是有点难过。 “明明很相爱的人啊,周神如果现在还打游戏,在现在环境里他的身价肯定很高,可以秒杀一般的富二代。” 一个五十,一个二十,居然真情实感地交流了那么多话。 “周铭程……他是生不逢时的英雄。”大萌砸吧嘴,声音仿佛被什么敲碎。 方玉环无情道:“那也是他的命。” “……”大萌要窒息了。 方玉环拉长语气:“大萌啊,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懂一个道理。” 大萌:“……什么道理啊?” 方玉环:“尊重他人命运。” 大萌:??? 方玉环放柔嗓音,估摸道:“我以前也是心善心软的人,很容易为他人的遭遇感到难过的,现在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铁石心肠了。自家的日子都是一塌糊涂,前有陷阱后有没退路的,大大小小都是事儿,哪有那个闲心操心他人。” 大萌嗯了声,这些话她能懂的。 “你们还小,正是人生最美的时候,要珍惜哈。” 大萌低低地哦了声,好一会,关切地多问:“水千姚现在嫁的老公,人还好吗?” 方玉环又以过来人的口气,笑笑说:“各有所图,没什么好或者不好的……什么人过什么日子也是注定过的,跟有钱人搞对象吧,尤其父母第一代奋斗过来,谈恋爱可以,结婚就没多大意思。要处理的关系很复杂。那种只挑长相娶妻的男人就是一头猪队友……赵太这种人精明的厉害呢,看似对看儿媳妇亲热,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儿子再废物都心疼,儿媳妇只要出点错,就是掉进眼里的沙——早晚都要揉搓出来。要我说,嫁这样的人家一点也不好,一点福气都没,鸡肋得很!” 一番话,犀利无情却揉着一个人处世的温柔。 白芒清晰感受到方玉环和丁明薇的不一样。林笙那么明确要嫁顶级的家庭,无疑也是受到了丁明薇的思想熏染。 肩膀上方,方子欣还睡得混沌。丁龙泽说方子欣是瞌睡虫投胎,真一点也没错。 飞驰而过的一盏盏路灯,像是黑暗里牵线的星火。 大萌朝方玉环彩虹屁:“玉环姨,你说得太好了。” 方玉环不当一回事的口吻:“人啊都是应了那句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 听着听着,白芒大脑也有点困意,脑袋轻轻挨贴玻璃窗,心里一点点豁然清晰,仿佛大雾散去。 她觉得方玉环说那么多,不一定全是讲给大萌听,也可能是说给她听的。 齐大非偶。 只不过……方玉环真心多虑了。 - 大萌前面说的水千姚事迹,结合上月洗手间听到的传闻:江川尧砸了赵家儿子的婚礼,江川尧初中就狠狠教训了赵什么的东西,还猜测江川尧是对新娘子水千姚有所图……今天水千姚全程跟着赵太的身后,压根不混她们孩子圈子,真看不出两人存在任何牵连。 江川尧对水千姚呢? 那厮眼里没任何人,自然也没有那位水灵的美人。 当年的事如何她不知道,不过八卦和绯闻都是有真有假,外人都是根据边角料自我脑补出来。 事实如何,可能在每个当事人心里都存在不一样的脚本。 比起面对残酷真相,人们也只想选择粉饰过的谎言。 就像—— 大萌还是不相信,蒋戈阳跟莫向彤存在那种关系。 …… 通过方子欣的分享,大萌加了莫向彤的微信。 女孩之间有时候存在出奇的敏锐能力——不是大萌对莫向彤,而是莫向彤对大萌。 从大萌加上莫向彤的微信开始,莫向彤时不时给大萌分享自己要购买的一些东西,眼影色号啊口红颜色,包括大牌奢侈的衣服。 分享了几天,莫向彤发来一个年轻潮牌T恤衫的链接。 “这款给我男朋友穿,你觉得怎么样?”莫向彤问大萌。 大萌下意识揪起脆弱的心脏,脸色怪异。男朋友三个字,似乎就让她呼吸困难,明明猜到,她还在聊天框里问了问:“你男朋友谁?” “蒋戈阳啊。”莫向彤丢了四个字,像是从嘴里刻意又轻飘飘地念出来。 “你们交往了?”大萌打的每个字,手都会颤抖。 “是的,那天欣子生日会,我们确定关系。” 什么是杀人诛心,这就是。 莫向彤终于把最想分享的事,以最不经意又最刻意的方式,跟大萌分享出来了。 …… 第二天雷雨的午后,白芒被大萌偷偷叫到她的房间。清雨洗涤了玻璃窗,窗户外的世界都特别清透明净。白芒立在大萌卧室的落地窗前,望了望悬挂在玻璃窗外的一条细嫩的枝芽。 碧沁沁的绿,像是受潮的青色。 大萌盘膝而坐,一双大眼睛,也仿佛受了潮,微微地发肿发涩。 关于蒋戈阳的事,大萌已经不敢跟方子欣说了,但她此时又很需要朋友,需要朋友能感同身受地,好好安慰她的“悲痛欲绝”和“撕心裂肺”。 白芒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有做到好好安慰。 还有……大萌要跟白芒商量一件事。 “莫向彤约我吃饭……要跟蒋戈阳一起请我吃火锅。” “她为什么要请你吃火锅?”白芒问。 大萌受伤的垂头,为难了一下,抬头说:“我之前买了两张舞台剧的门票,是蒋戈阳一直很想看巡回舞台剧。我想我也没机会了……就把两张门票都给了莫向彤了。” “……” 白芒那个平静地对视大萌难过又心虚的视线,觉得大萌不把事情告诉方子欣的原因,可能不止担心方子欣会嫌弃她的恋爱脑。 而是以方子欣的性格,肯定会从莫向彤手里要回价值不菲的门票。 “我想……如果不去,就显得很怂。”大萌道。 白芒眨眼,好一会,点了下头。 “嗯。”她虚伪地附和。 “芒儿,你也这样觉得?”大萌像是找到真心伙伴。 “嗯!”白芒十分明确。 “那你陪我一起去,可以吗?”真心伙伴又救命恩人。 “嗯。”白芒再次点头,一脸的认真。 朋友之前,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而是需不需要;既然大萌如此需要她,她就陪她。 - 大萌做事还是准备充分,连晚饭要带走她,都在方子欣那边都想好了托词。 “下午我和白芒一起图书馆学习,晚上就在图书馆吃了。”大萌给方子欣发一条微信。 方子欣回了一个字:“滚。” 学霸的约会,她作为学渣连混顿饭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方子欣生气地下楼找白芒,却只见丁龙泽一人在玩手游。 丁龙泽这两天补习班放假,无所事事,每天躺在沙发拿着手机骂骂咧咧。 “对面的……猪能不能快点啊!” “打野的,你丫在草丛里蹲坑呢!” “呵……小爷菜?菜你能匹配到小爷,傻缺!” 方子欣朝着丁龙泽就是一脚。 “干——嘛!”愤然地偏过无辜的小俊脸。 “屁股挪开。” 丁龙泽嗖地坐起,讲理道:“方大欣,你今天有什么大病吧,我坐在这里打游戏碍到你了么?” 方子欣难得有个姐姐样教训人:“整天打游戏,有时间就多看书多学习,再过几年你也高考了,别整天瘫在家里惹人嫌,我们家米不养无用的废人。” 丁龙泽很委屈,丢下手机:“我干嘛了?我好不容易放两天假,外面热,我能去哪儿?” “去图书馆啊,免费的空调吹不吹?”方子欣冷眼、挑眉。 丁龙泽:“……” 方子欣淡淡冷嗤:“呵,我看你这辈子都没去过图书馆吧。” 丁龙泽凉凉地站直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楼上,气势冲天道:“你现在去把小爷的书包拿下来,我们现在就去图书馆!一起!谁不去谁是狗!” 方子欣眼神都不带一点慌,相当的不屑一顾:“行啊,这就去图书馆,谁怕谁。” - 白芒和大萌打车来到城北的一家古风装修火锅店。 这家火锅店,距离暮色网吧不远。 就隔两条街。 “蒋戈阳就住在前面那个小区。”大萌望向前面低矮、臃肿连成一片的还建房,对白芒说。 白芒被大萌叫出门,就没换衣服,少女沙滩热裤,搭配紧身短袖,简直火辣辣的土味美人。她翘首四周,眼神带点莫名的情感。 宁市城北这一带的城乡结合区,是最像云城的一块地方。 包括开在街道两边的餐饮店,一样的杂乱无章。 可,这就是这份熟悉感,让她有着一丝惆怅? 白芒陪伴地走在大萌旁边,白净的面庞很是淡然。 王依萌也做好了心理建设,只想好好吃了这顿饭,收尾七年的暗恋。 火锅店到了—— 白芒偏过目光,瞥瞅一眼大萌,方圆脸盘儿,脸庞下颌不分明略显稚气,可女孩的眼珠子极很亮,闪着隐隐的光。 心里的风雨骤停,少女的世界便一片清明了。 白芒和大萌准时来到火锅店,里面却不见任何人,蒋戈阳和莫向彤都没有来。 她们又等了一会,人还是没来。 直到半个小时,仍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大萌不得不给莫向彤发短信,莫向彤没回复。 大萌看了眼白芒,低下头,划动微信通讯录,找到蒋戈阳。 【你们来了吗?】大萌在聊天输入。 距离上次大萌和蒋戈阳聊天,还是在方子欣生日会。蒋戈阳给她回了一个可爱表情包。 很快,蒋戈阳发来一个问号——【?】 大萌输入——【我在火锅店了,你和莫向彤怎么还不来?】 蒋戈阳又打出一个问号。 大萌把聊天记录给白芒看,女孩好不容易冷静的双眼又闪烁一丝不确定。白芒自然看懂大萌的变化的心情,开口说:“你打电话过去问问。” “嗯……” 大萌拨了语音过去。 微信语音接通。 大萌开始陈述事情,向来对人温和可亲的女孩,心里大概也觉得被耍了,忍不住问话的口气有点急喘,但表述很清晰。 一字一句夹枪带棒,丝毫不退让。 蒋戈阳全程沉默地听大萌讲完整个过程,好一会,他的声音从微信语音里传来。 “依萌,你们先呆在火锅店,我等会就过来。” 第41章 夏夜猎手 从橘黄薄暮等到夜幕低垂。 直至夜色沉沉浸入,出来摆摊的烧烤摊老板将一条街的热闹和喧哗,松弛又苟乐地拉扯开来。 昏暗的郊外路灯将人影绞杀,歪歪斜斜。 蒋戈阳的“等会就来”,又等了半小时。 大萌等不住,去了一趟洗手间,白芒独自等在座位。 直到,一道颀长又抱歉的身影,从停在路边的出租车走下来。 蒋戈阳来了。 他站在店门口望向里面,随即朝白芒径直走来。 “抱歉,久等了。” 白芒一时居然不知道说点什么,她没责备的立场,也没宽容的角度。她和蒋戈阳只有子欣生日会那天的一面之缘。 实话,她对他没好感。蒋戈阳很聪明,也能窥探到几分人心,他有意在她和子欣的面前做足了客气和厚道。 他是骄傲的男人,却少了真心傲气。 这样的人,营营苟苟。一脸聪明自得,却很失真。 “的确久等了。”白芒点了下头,朝对面的位子示意,“坐。” 蒋戈阳一个愣怔,笑笑之后,从容坐下来:“依萌呢?” 白芒:“洗手间。” 蒋戈阳一脸的歉意,开口道:“我真不知道莫向彤这样做,我和她不是女朋友……” 白芒轻轻挑眉,压着嗓音回话:“你和她,怎么不是男女朋友?” 声线清淡却很逼人。 蒋戈阳神色沉下来两分,一双随时揣摩他人的丹凤眼藏一份冷静的明亮。 “你们误会了。”他要为自己辩解。 白芒抬着眼:“没误会,没有误会的必要。” 蒋戈阳摊摊手,自如地问:“对了,你和依萌点菜了吗?” 白芒歪了下头,扯唇:“我们吃过了。” 蒋戈阳神色明显咯噔一下,转瞬尴尬全消,他轻声说一句抱歉:“……那等会我买单。” …… 白芒和蒋戈阳两两坐着的时候,火锅店大门进来一拨人,大概有五六人。 每一张脸都是面熟。 他们也看到了白芒,走在最前的詹宇心里暗叫一声要命,怎么老是遇到这个惹事精。赶紧甩开眼,怕被殃及牵连,一个轻捷的偏转,直接带着哥们兄弟蹬上二楼。 恰好,二楼又可以看到一楼的座位。 詹宇还在观察。 一旁的大熊已经在有江川尧的群里,连发了白芒和陌生帅哥吃火锅的照片。 照片是偷拍,角度却刁钻,每一张都拍出了男女朋友的画面感。可能帅哥美女坐在一起,本身氛围感就不一样。 如果蒋戈阳换做江川尧,也是差不多。 可能,还更匹配。 “撤回。”詹宇对大熊命令道。 大熊不解,也带点脾气道:“这样的女的,让江川尧知道没不好吧。” 詹宇语气很轻,面色却不好看:“让老板知道没什么,因为老板和她没有什么牵扯。反而你这个行为,会让老板觉得你很幼稚。” 大熊默下脸。 江川尧年纪跟他们差不多,詹宇他们尊敬江川尧常常叫他一声哥,像大熊比江川尧大几岁,不好叫哥又不好直呼其名。 但是,每次詹宇称呼江川尧老板,大熊心里只觉得憋屈,像是欠了江川尧极大的人情。 “我也是好心。”瘪了瘪嘴,大熊说。 “真是好心么?”詹宇毫不客气,大熊什么样的想法,江川尧可能在只从几张照片看不出来,前面大熊的表情,詹宇都看在眼里。 与其提醒江川尧,更多也想让江川尧膈应。 大熊这人,詹宇和江川尧私下聊过。的确是看在周铭程的份上,江川尧一直牵带大熊,时常惹事,能捞就捞,能帮也帮。 相识以来六七年了,江川尧也不会特别说什么不好的话。只是讨论他们每个人,顺带评价一句——“大熊这人呢,出社会太早,文化不行,气性也差点。少了一份匪气,多了一份戾气。” 曾经,詹宇也想过,江川尧真的把他们当哥们吗?还是他对他们的照顾和厚待,只因为周铭程。 他也有对这份友情的不确定,也有对江川尧这个人的难以琢磨。 因为江川尧跟他们不一样,他和他们来自不同的家庭,接受不同的教育,思考的东西也不一样。但这些年,他跟着江川尧,绝不是为了那一口饭吃,而是一直相信江川尧许诺他们的那句:“我替周哥,带你们实现所有的野心和梦想。” MS俱乐部成立了。大熊前两天却表达了要走的想法。 今天他们在一起聚着吃个火锅,本来他们也叫了江川尧。江川尧有事没办法赶过来,说夜宵再安排一场。他给大熊践行。 可能因为如此,大熊今天心里一直憋着火。 这些年,他们每一个都觉得江川尧重情重义,大熊还嫌弃江川尧不是拿他当穿一条裤子的哥们。 呵,这话挺可笑,江川尧凭什么跟他大熊穿一条裤子? 如果不是周铭程,江川尧都不会多看一眼他。 “好了,都是那么久的哥们朋友,走一个。”李波打圆场。 “是啊。” “哎呀,熊哥,詹宇是舍不得你走,心里别扭。”另一个外号叫小白鸽的白脸男生道。 詹宇和大熊相互碰了杯:“祝你顺风顺水,早日买房。” “你们也一样。”大熊扯嘴,拿起手机,见群里江川尧没任何回应,撤回了前面拍下的三张照片。视线朝下。 底下一男一女已经变成两女一男。 这些女的,都是围着帅哥转…… 大熊眼里闪过明显的不屑,可帅哥不缺女的啊。 大堂复古的白炽灯线摇摇晃晃,像是四处乱窜的火锅辣气。 洗手间回来的大萌打了一个喷嚏,她一双大眼水水的,今天本以为蒋戈阳和莫向彤会一起过来。大萌都没怎么化妆,生怕自己被定义成勾搭别人男朋友的妖艳贱货。 可,蒋戈阳毕竟是她喜欢的人,谁不想喜欢人面前呈现最好看的一面。 大萌有点灰败的脸,面对蒋戈阳抿出一丝笑,她坐下来说:“你可终于来了,不然我们都要走了。” 蒋戈阳再次道歉:“我不知道莫向彤会这样做。” 白芒冷静地喝了一口水,不说话,也不吱声。 她不怕蒋戈阳对她解释,却怕蒋戈阳会对大萌解释。蒋戈阳的解释,让她发笑。但对大萌,可能就是阳光和雨露,本来种子萌芽失败破土而出彻底被扼杀。 结果一点雨露,一点阳光,又开始抽出新芽。 “难道,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大萌问。 蒋戈阳关心的一问:“……莫向彤跟你说什么了?” 大萌双手放在桌上,眼神很真挚,如同她说出来的话,没有撒任何的谎。 荒谬又确定的事实可能会让一个女孩变得愤怒,但大萌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不甘心的嘲讽。 “她说你和她在欣子生日会,就是我表白你拒绝我的那天晚上……确定了关系。” “没有。她撒谎。”蒋戈阳明确说。 大萌:“是么?她为什么要撒谎?” 蒋戈阳低低地啊了一声,似乎压了压满腔的情绪,好一会,他如实说:“我和她高中有段时间走得比较近,当时可能让不少同学误会了。之后我上了大学,我们几乎就没什么联系了。那天方子欣生日,我和她也是高中之后第一次见面。” 大萌:“噢。” 蒋戈阳眼睛一揪,直直地看着大萌:“不信吗?我可以给你看聊天记录,我和她联系都没跟你多。” 白芒下意识瞥眼,面色防备十足。 很好,大萌保持的理智,开口说:“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我只是想解释一下,依萌。”蒋戈阳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 大萌越说越勇:“难道你没有给莫向彤一点暗示?”更直接的话,大萌没说出来。这句话她与其替莫向彤问,不如也为她自己问。 蒋戈阳一脸无可奈何:“高中的时候,她的确跟我表示很喜欢我,我能怎么办,该说的都说了。” “就像你对我说的那样,不合适么……?”大萌接话。 蒋戈阳陷入思索,想了想:“那倒没有,莫向彤跟你不一样。我和你是好朋友,我和她,我从没想过会有什么关系。” “但她为了你,打过胎。”大萌面色突然变得无比冷漠,抛出了一个爆炸级别的话。 白芒一个回神,下意识看向大萌,又望向蒋戈阳。 帅气带点酷的蒋戈阳面上冒出一点惊慌,随即,他好笑地问:“莫向彤跟你说的吧。前两天,她也跟我这样说,要敲诈我。” 大萌紧紧抿唇,难以置信:“蒋戈阳,你……” “她敲诈我,说要告诉你。依萌啊……你现在也知道了,什么同学都是假的,她就是敲诈犯,找理由要敲诈我……” “……是真的啊。”大萌难过道。刚刚她去了一趟洗手间,莫向彤把证据都给她了,包括医院人流证明。 莫向彤的原话:“蒋戈阳是真的混球,只会用他的悲惨经历骗女孩。不信的话你套套他的话呗,他肯定说高中跟我没关系,连朋友也不是。他高考压力很大,每次都找我,当我是免费妓、女。他跟我做都不戴套,让我吃药……” 时间还是她大一军训,莫向彤也是大学九月军训被发现送医院,因此莫向彤成了班级全校的话柄女孩。 她不甘心,只能找蒋戈阳。蒋戈阳上了军校,以封闭式管理作为借口,压根不理她。 之后莫向彤还去蒋戈阳的城市找他。 “怎么证明是我的?”蒋戈阳样子搞笑,又冷漠。 此时,面对大萌,蒋戈阳也是这个态度。 “跟她上、床的男的多得很,却把这种腌臜事赖在我头上,还要举报我?她就是一条疯狗。” “所以……你还是怕了啊。”一声不吭的白芒,慢悠悠又冷淡地出声。 如果打胎的事是事实,那天长桌底下两条勾在一起的腿,又有了新的理解。 不管蒋戈阳还是莫向彤,那天生日会都在虚与委蛇。 欣子朋友说,剧本杀两人提早走了。估计两人是谈判去了,没谈拢,莫向彤就对蒋戈阳威逼利诱。 如果蒋戈阳没有受到莫向彤的威胁,蒋戈阳可能真的答应大萌的告白。 大萌给她看过蒋戈阳跟她的所有聊天,句句关心字字暧昧,早越过了朋友的界限。 蒋戈阳这样聪明的男人,不会不懂分寸。 从头到尾,大萌就是他猎物,期待已久的猎物。大萌这样家境好性格好又迷恋他的女孩,蒋戈阳没道理不放过。 “我怕什么……”蒋戈阳握了握桌上的杯子,嘴巴咧了咧,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来。 “难道你真不怕么?你真没做过么?”大萌吸了一口混杂辣味的冷气,望了望自己喜欢七年的人,咬咬牙,用最温和的口吻说最尖锐逼人的话。 “蒋戈阳,你敢说你和莫向彤没发生过性、关系吗?” “你们明明发生多次性、关系,你还说你和她不是男女朋友,没任何关系,你和她只是走得近一点让同学误会了。” “……蒋戈阳,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你让我……真的很恶心!” 大萌一句连着一句,她太愤怒、太伤心了,说话时眼瞳跟着一缩一缩,直至凉凉的眼泪从眼眶淌下来。 在暗色眼睛下方,泛着愔愔的光。 白芒深深吐了一口压在喉咙里的郁气,暂时,只能冷眼看向对面的蒋戈阳。 终于,在大萌的一句句逼问下,蒋戈阳的帅气终于出现了裂痕,他眼神开始慌乱,甚至有点难以掩饰的绝望。 他看起来很紧张,也让人很紧张。 “是……”蒋戈阳舔了舔后牙槽,“我和她存在过那种关系。” “高三我压力很大,莫向彤骗我上、床,帮缓解焦虑……”蒋戈阳双眼皮褶皱很深,略上斜的眼睛低垂着,看起来给人一种他在懊悔的错觉。 火锅店大堂灯光夹着火锅热气熏在他面上,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的模糊不清。 直至,他抬起头,语气清晰道:“依萌……我那天拒绝你,就是因为莫向彤威胁我,我——” “哗!” 白芒将一杯水,泼在了蒋戈阳的脸上。 毫不留情,干净迅速。 “闭嘴,别再说任何无耻的话。如果你还想像个人一样从这里走出去。”白芒清冷开口。 满杯的水,一滴不留全送给了蒋戈阳。 她的方式,恰当地让他闭了嘴。 大萌紧咬着唇,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汩汩地流泪,一抽一抽的,满脸泪水都遮挡不住她对蒋戈阳的嫌恶。七年时间,蒋戈阳给她筑梦,但也毁了她的梦。 同样,他还强势打碎了一个女孩的三观和情感。 蒋戈阳任由冰冷的水渍在他硬朗英俊五官流淌,薄薄的嘴巴扯着倨傲又勉强的弧度。 “对不起,我先走了。”蒋戈阳整了整衣服,站起来。他必须走人了。 “付了钱再走。”白芒也站起来,立在座位原地,提醒道。 蒋戈阳脊背一硬,倒也留住最后的风度,来到火锅店收银台,埋单。 …… 啧。 楼上詹宇看到白芒泼水的动作,一脸震惊又吃藕的样子…… 他就说嘛,只要遇上这位叫白芒就没什么好事。 这个惹事精…… 怕了怕了。 - 走出火锅店,夜里变起了风。 郊外建筑低矮,风声唰啦啦的,打着旋儿,撞上地面的响声虽然轻微感受却很有力量感。直接将路人丢在地上的饮料瓶,打滚了几圈,带出了好几米。 白芒和大萌相依地走了两条街。 可能人本能会往熟悉的地方走,明明她带大萌来的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安全。 白芒停在暮色网吧门口,抬头看了眼,似乎感觉有点不一样。 前面詹宇他们还在火锅店,暮色网吧自然是熄灯关门。 前面大片破败的老旧房子,身后是八校操场。 “这个网吧……”大萌抬头。她来过的,上个月欣子带她们来找丁龙泽。 “我们快走。”大萌环顾四周,没有安全感地开口。 似乎…… 来不及了。 大萌抓上白芒的手腕,一道刺白耀眼的车头大灯,侵略进入她们的眼球。 然后,一辆纯黑色的SUV从道路中间,直接嚣张地冲上行人道……没有任何停顿,直至刹车熄火。 整个车头几乎堪堪地停在了白芒和大萌的面前。 车灯骤然熄灭。 车里下来两个人。 ……白芒认识他们,一旁的大萌也认识他们。 江川尧和邹瑞泽。 一个淡,一个笑。 江川尧下了车,随意轻漫地站在车旁,目光却笔直地看向前面,两女孩里的其中一个。 他单手插在口袋,身上有一种懒洋洋,又气息庄重的违和感。 仿佛他整个灵魂,都是散淡的。 “今晚……不营业了。”他漫不经心地开腔,只冲她道。 第42章 夏夜猎手 江川尧这人,不管如何败坏,自身气质拿捏得妥妥的。 明而不显,轻而不飘。 - “今晚……不营业。”前面他刚对她说了这句话,后面又跟上一句。 “不过,欢迎进来参观。”眼底带点笑。 比起白芒,大萌惊讶地嘴巴一张一合。 这家黑店老板原来是江川尧他们? 江川尧立在生锈的卷门前,躬身开门,随着尖厉的“哗啦”声,卷门往上翻。 里面顶灯打开。 明亮如白昼。 江川尧立在一片光下,对她们说:“……进来瞧两眼吧。” 邹瑞泽也朝向她们:“欢迎参观。” 白芒和大萌也是赶上了。 一个多月没来,暮色网吧完全变了样子。之前就是一间时尚网吧的样子,现在更像是……一个俱乐部? 面积更大了,里外上下打通有个五百来平。 站在里面,只觉空旷、锋利,新潮。 “这里你们准备搞电竞俱乐部?”大萌已经忍不住问。 邹瑞泽回答她:“是阿尧的想法,我只是一个区区的小股东。” 白芒环顾四周,啧啧两声,视线投向江川尧的面上,刚好他也看向她,很松弛自在的样子。 前面如此邀请她,还真的有东西给她参观。 “好厉害噢。”白芒突然吹捧了一记彩虹屁。 江川尧往她这里走了两步,一点也不认可她的敷衍称赞,扯扯嘴,刻意地望了她一眼说:“还是要感谢你那天的砸场,有了重新装修的机会。” 白芒有点犯怵,将手插在口袋:“……那天也没很严重吧。” 江川尧淡道:“是没很严重,只是房东毁约了。” ……后面还有这个事?白芒眼皮轻轻掀,眼尾变得圆钝,一丝愧疚从眼底流露出来。 非真似假。 视线认真勾勒白芒的五官,鼻子嘴角下颚都带一点尖,唯有一双眼睛,是大杏眼。少了一分精致,多了一分清新。 目光平静,也蕴藏情感,总给他人一丝不确定的情感。 这女孩,天生适合当女骗子。 江川尧不想探究,交代后面的事:“刚好借着房东毁约,我把产权买下来,跟旁边的面馆两间,连接打通。” “那房东可真倒了霉。”前面的愧疚荡然无存,白芒接话道。有些事,她不知道情况,但江川尧能快速买下产权,快速打通并重新装修改造,肯定早有计划和安排。 价格肯定也不会高。 “是,他倒霉。”江川尧同意,漫不经心道。 她可能不知道,那位倒霉的张天雄,最倒霉的还是那天在这里撞上了她。 “这里真是酷毙了!”大萌兴奋地转身,她本是电竞迷,看到现实的俱乐部,暂时忘掉火锅店的伤感,圆脸多了一丝雀跃。 “我可以上楼参观一下吗?”她问邹瑞泽,不问江川尧。 这两人,显然大萌面对邹瑞泽安心许多。 “我带你上去。”邹瑞泽似乎有点乐观在面上,全程乐呵呵的。很高兴带突然到访的客人上楼参观。 大萌和邹瑞泽上楼。 白芒也感受了电竞装备级别的设施,她坐下来。 椅子突然往后一倒,她往后转头—— “调整一下座位。”江川尧替她调座位。他身材高大,站在她身后都给人压迫感,别说还附身给她调节。 “不用——”白芒拒绝。 江川尧也不勉强,松手。 “额……” “你们都在啊。” 回来的詹宇他们,看到自家地盘灯火通明,还以为进贼了。他几乎喘气冲进来,没想到看到这般“阴阳相合”画面。 一个后脑勺都写着乖顺的女孩坐在电竞椅里,江川尧散漫地站在后面,垂着手。身材高大,似乎将女孩连椅带人地笼罩在他身前。 就在这时,女孩歪过脑袋,冲回来的詹宇扬起笑脸:“詹老板,你们也吃完了?” 詹宇面色瞬间僵硬,缓慢地咧开嘴,不自然地点头。 “嗯……” 詹宇这反应,仿佛白芒是什么大怨种。 白芒抿唇。 江川尧说:“我请她们过来参观一下,给点意见。” “你想要我的意见吗?”白芒听到这个话,还真顺着杆子爬上来。 “你有?” “我有。”白芒明确点头,朝詹宇道,“詹老板,你给我拿张纸笔。” - 白芒一直觉得自己很有设计天赋,她天生对空间和三维十分敏感,如果不是心怀对数学深度迷恋,她或许能成为一个风格另类的建筑师。 笔在A4白纸哗哗游走,白芒打量整个空间,目前还是半成品的空间,很有很大的发挥何补充。 她脑袋一帧帧地构思情景,手心握笔,勾勒出画面。 她画的是简笔,但不影响江川尧识别她的想法。 对一个画手,能清晰又简单描绘出想法,同时让他人看懂,也不是随便而简单的能力。 “学过画画?” “学过半年,后来老师费用加了,就没学了。”白芒随口一说。 江川尧倒信了这个话。 他不清楚她之前在云城的生活如何,她在他这里的印象,不是那种富贵滋养出来的女孩儿。甚至可能野蛮又仓促地被催着长大。 长了妖娆的成人躯体,还拥有聪明强悍的捍卫能力,骨子里又藏着被过度催熟的稚气和脆生。 他一旦说她稚嫩,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白芒花了十分钟完成了自己第一个设计作品,把A4纸递到江川尧手里。不经意的得意让她嘴角微翘。 江川尧看了看,客观认可:“不错……有初中水平。” 白芒哼了声:“高中。” “高一。”江川尧退了一步。 白芒拍拍手,觉得江川尧这厮真不讨喜,不仅不会哄女孩子开心,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讲。原来男人真的只靠脸就可以泡女孩。 如果江川尧知道某人此时想法,只能哂笑一声。 楼上,大萌忽然兴奋地冒出声——“周、铭、程!” 可爱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大萌接听电话,开口就支支吾吾,尴尬且难为情:“……我和白芒还在外面……” - 谁的身边没几个大怨种。 如果一张大圆桌,好几个大怨种聚在一块,面面相觑,氛围怪异又紧绷。 方子欣和丁龙泽从北区图书馆驱车,来到詹宇安排的一家喝酒的夜宵摊。 大熊的第二轮践行宴,多了四人。白芒,大萌,方子欣和丁龙泽。 “不打不相识。”江川尧开口,神色淡然地开了场。 大熊呵的冷笑出声,火锅店半斤酒下去,他已经半醉了,刚刚又惆怅地灌了半瓶啤酒,样子不太好看,他不认同地打断江川尧的话。 “没什么不打不相识,而是你们就是一个圈子的人,你们是注定朋友,我们不是。” 大熊一双通红的眼,像是钉子一样钉在江川尧的身上。 詹宇立马道:“大熊,你喝多了。” 大熊承认喝多了,自顾说:“终于可以不用像狗一样赖在这里,我开心啊!” 这话显然说给某人听,江川尧却仿佛听不到,仍目光清明地看着大熊。只当他喝多了。 丁龙泽不清楚情况,瞪着眼看向白芒,用神色质问她,为什么要将小爷骗来此地。 白芒也不是很想过来参加这次践行,是大萌知道暮色网吧最先的主人是周铭程,江川尧只是替周铭程经营下去的人,詹宇、李波大熊他们周铭程之前最好的兄弟…… 当邹瑞泽提出她们一起凑个热闹,大萌不带思考就答应。 还问邹瑞泽:“能多加两个位子吗?” 邹瑞泽:“夜宵摊而已……不需要加位。” 再过半个小时,就是凌晨了。 方玉环不太管孩子几点到家,不管方子欣还是丁龙泽,都是被放养的两头小狼崽。 白芒也是。 小腿被方子欣重重踢了一下,丁龙泽犹豫半秒,主动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水,朝着那天跟他干架的大熊,扯起卖乖的表情。 “大熊哥,之前多有得罪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呢还在上学,不方便喝酒,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大熊直直看向丁龙泽,点着烟。 “装什么好学生,之前打老子也没见你这样怂的。”大熊看了一眼江川尧,表情突然变得狠厉。 这些年的不服气和不舒心都变成了江川尧的过错。 烟头在杯沿敲了敲,一小搓的烟灰顿时沉散进这杯烧酒里。而后,半截烟圈丢在这杯酒里。 大熊将它推向丁龙泽。 “喝了它,事就过去了。” 丁龙泽:“……!” 如果前面丁龙泽主动敬酒,也是看在两个姐姐的面子,结果得到是这个态度,他不管如何在学校还是在外面,都是小爷脾气。 大晚上,他不是跑来受气的。 同样,方子欣已经双手抱胸,嘴角一撇。前面她看在江川尧面子上,才让丁龙泽客气一点,结果还蹬鼻子上脸。 白芒倏然看向对面。 啪搭! 江川尧拿过大熊推到丁龙泽面前的那杯酒,将里面的酒倒向地上—— 然后,将玻璃杯砸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哈……我就知道,你们是一帮人,我才是那个外人!”大熊点着头,得出结论,不屈又愤怒地看着江川尧。 …… 这杯酒,丁龙泽只是恰好撞上了大熊的枪口上。 火气和怒气,显然对着江川尧,而不是丁龙泽。如果前面丁龙泽还有点恼火,看着突然比自己更恼火一百倍的熊哥。 完全变成了一只不会说话的鹌鹑。 搞啥啊? 方子欣也是眼睛睁得浑圆……原来她不是过来吃宵夜,是过来看戏的。 江川尧没太大反应,半靠在简易椅上,斜着目光扫视大熊,这个即将离开的人。他做事之前都不需要别人理解,今天也不想解释。 大熊不是主动要走,是他的要求。 其实,也是有了要走的心……不上不下,做不了决定。 然后,他来做这个恶人。 大熊年纪最大,今年快二十五了,已经没精力走那条路。只是人就算不满现状,即使认为自己深陷泥潭,真让他从泥潭拉上来。 原先的泥潭又成了安全区域了。 恶人是不好做的。大熊与其说他想离开,实则被他劝退。明明离开对大熊更好,他的骄傲又觉得自己像是被烂泥一样,被他们甩开。 江川尧神情疏淡,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整杯的烧酒,朝着大熊示意他一口喝完,开口道:“那杯酒,我替他喝。人家的确是高中生,喝酒烧脑,不适合他。” 说完,一整杯烧酒,江川尧几乎一口气干了。 他坐得笔挺,目光纹丝不动。仰头喝酒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厉。 旁边邹瑞泽忽的叹气,有些话想说又吞回肚子里。 他娘的…… 江川尧这般爽利,大熊也不退缩,给自己也倒了一整杯,一口闷。 夜风拂面,带点凉意。白芒往后靠向椅背,拿出手机,低头玩起了微信小游戏。 这些酒跟她无关,他们的事也跟她无关。她觉得自己像是一缕风,无意路过却被他们的酒气熏染。 大熊突然痛哭流泪,摸了摸脸,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江川尧……这些年,我谢谢你的厚待!” “刚刚对不住……是我没有分寸了!” “我就是难过……我和周哥是认识最早的人……结果我也是最早离开的那个……不,周哥才是离开最早。” 一个巴掌重重的甩在自己脸上。 “对不起!我这个人就这样,扶不起来了。” 方子欣看得眼皮直跳。这抓马的话! 大熊舔舔嘴巴,直面他们说:“江川尧,我有个不情之请……周哥有个亲弟叫周樾,他是今年高考黑马,716分,全省第二,带带那个孩子……他一定能起来,他以后能成为像你们这样的人,像你们一样……一样的人!” 不会像他们这样,拧巴,扭曲,龃龉。 可以像他们那样,光鲜、顺畅,明亮。连看人的眼神都一样,平顺又不平等。 “噗通!”—— 大熊说完话,人和椅子往下倒,摔在了地上。 他已经爬不起来。 詹宇和李波连忙将摔下桌的大熊拉起,大熊却趴在地上嗷嗷大哭,。哭命运对他的残忍,哭命运的不公平。 白芒收起了手机,气息安静,整个人变得沉静。 突然沉寂的夜。 周樾名字就如此这般突然被提起,落在她耳畔,来回萦绕。她无比确认,大熊说的周樾就是她认识的周樾。今年高考只有一个716分,也只有一个叫周樾的男孩。 “像我一样……”像是听到极其好笑的话,江川尧眼底闪过嘲弄,微微合拢嘴角,他冷不丁看向白芒,眼底写上不知名的疑惑。 “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吗?”他问她。 成为我这样的人。 来到我的世界。 他会清晰深入地告诉她,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世界是什么的样子。 前面一整杯烧酒猛烈下肚,江川尧清隽的眼睛染上了一层水光,纯一不杂,比山间的清泉还明亮透澈。 干干净净的神色里,又有一股几乎清醒的残酷。 江川尧喝了酒都能保持清醒,白芒滴酒未沾,更是清醒无比,她摇摇头。 继而回了他两句话。 “你喝多了。” “我不想。” 手腕突然被抓住。 白芒下意识看向江川尧,然后,他已经抓起她的手。 那一截男性感极强的手腕,青筋凸显,比她还白。 第43章 夏夜猎手 江川尧不仅抓住她的手,还将她往他那边一带。 如此唐突…… 随着方子欣一声仓皇的大喊,白芒侧头,一个摇摇晃晃的男人,滑了一个趔趄,伸手撑在她的左侧,稳定身子。 突然男人弯腰,“哕”了一声,伏在她的身前呕吐起来。 措手不及的一下,像是电影的急遽转场,冲散了桌上氛围里,对立的情绪。 幸好前面江川尧拉她一把,她避开了。 可怜……坐在她旁边的丁龙泽。 他前面一直将腿搭在她的椅子下面的横条上,一踩一踩很乐哉;结果“插曲”来得太快,丁龙泽完全来不及将腿扯下来。 对方的呕吐物,一半都落在他的小腿,沿着他光滑小腿,一路往下滑,滴滴哒哒…… 丁龙泽只穿一条运动裤衩,脚上蹬着昨天才从方玉环赖到手的限量版跑鞋。 画面静止半秒,丁龙泽疯了,随着一道仰天长啸,他站在地上蹦跳抽搐两下,像是什么脏东西附体,面部扭曲,哇哇大叫。 “日了日了!” 丁龙泽龇牙咧嘴,一时半会情绪爆发又毫无办法,只能立在原地,自我嫌弃到极点。 不好意思。方子欣含在嘴里的一口啤酒跟着喷出来。 “姐——” 方子欣第一反应,伸出一只手挡了挡:“你别急啊,别把脏东西甩在我们这,我让老板给你拿水冲一冲。” 白芒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呕吐的瘦条男人—— 再看不远处,另一家夜宵摊上,坐成一桌的老油子,他们吃着烤串,看戏似的望向她这一边。 目光油腻,充满挑衅。 那里面的其中一个,白芒认识,詹宇他们也认识,就是那天被她用灭火器喷全身的张天雄。 那天网吧里,只有张天雄一个恶货,现在是恶货成群。 他们点着烟,夹着凌晨夜风的一记粗劣嗓音,故意找碴儿,寻衅地喊过来:“小骚货,刚刚是还给你的!” 白芒眯着眼,瞥瞅趴在她底下瘦皮狗似的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他们让我来这里,给我一千块。”趴在地上的男人,双手合十,夸张又猥琐地卖惨,然后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张天雄那一桌。 如果前面只是恶心,得知丁龙泽被喷一脚的污秽是他人恶意寻事,方子欣怒了! “他骂的是谁?”方子欣问她们。 “……应该是我。”白芒认了下来。 “傻逼玩意!”方子欣拍桌而立。 老弟被喷,妹子被侮,方子欣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但是对方明显人多势众,而且个个大汉。他们也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当众作怪。 这个社会,每一刻都在变化,就像夜晚的繁星,仰头眨眼之间,斗转星移。 一眼炫耀,一眼消逝。 第一个上场是大熊,气势凌人地来到张天雄那一桌,二话不说,掀翻了他们的桌子。 大熊被他们按住。 詹宇李波他们上去了。 今晚他们都喝了不少酒,可能干不过他们。 邹瑞泽本是外人,看不下去,提着一把椅子也上去了。 “你们先回去。”江川尧抻了抻腿,安排她们。 “走个屁!”方子欣呲牙,摩拳擦掌。 大萌抓住了方子欣,不准她闹事。 莫名成为最惨受害者的丁龙泽,又怎能坐着看戏,从桌上抄起了一瓶没开的啤酒。 越是年轻,越是什么都不计较的年纪,身体有着肆意碰撞的意气和不知何时升起的情感,像是从杂草丛生的破败厂房里吹出来的燥热劲风。 狂妄,热烈,不甘,野蛮。 白芒扳过丁龙泽的手臂,将他的啤酒瓶抽走,说:“拿这个容易伤了自己。” 要打,就赤手空拳。占不了便宜也输不了太多。 江川尧没有起身的意思,路灯斜在他身上,显得他微扬的脖颈白皙修长,神色温凉。 他站起身离开—— 大萌提心吊胆,紧紧抓住方子欣。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SUV快速停靠在路边。 江川尧跳下车,车门没关。 他一个个从张天雄那边将他的人拎回车里,塞进车厢。詹宇和邹瑞泽十分配合,就算李波他们身形摇晃,也没让对方占走便宜。 丁龙泽也是江川尧拎回来的,将人甩回给她们。 他的身高压着白芒的目光,:“今晚都累了,别太闹。” 他混不吝,又说一不二。 没有商量余地,他将吵吵闹闹嘴上嚷着脏话的丁龙泽,塞进方子欣开过来的小宝马。 大萌同样麻溜地上车,扒着车窗往外看—— 前面被白芒夺走的酒瓶子,被纠缠上来的张天雄握在手里……他高高举起试图敲在方子欣身后。 白芒一把将车门关上,握住张天雄的手,夺过啤酒瓶。 一个跃身,借着车身蹬腿,一记腿重重甩在了张天雄的脸上。 少女的腿,带着强劲的风,面庞干净又写着厌恶,收腿稳站在车身旁。 垂着的手,紧握啤酒瓶子。 一步步,她朝凶悍的大汉走去。 方子欣都怔住了:“白芒……” 前方,江川尧已经将他的人,全部带上车,只有他还立在车头,一瞬不瞬地看向三米外。 整条街,只有白芒、张天雄和他了。 刺破一条街的砸脆声传来—— 白芒手中的玻璃瓶没有砸向张天雄的脑袋,而是砸在张天雄的脚前,骤然碎裂,碎片崩飞…… “下次再闹一下,砸的就是脑袋。”白芒淡道。 转身,走向副驾驶。 车里,大萌看呆了,同样还有一身恶臭的丁龙泽,他不管不顾地挨靠大萌,小声地问:“依萌姐,你说……我姐是不是有点真功夫在身上?” ……哪个姐? 当然是白芒。 方大欣那个傻货,只有叫嚷功夫最厉害。 方子欣驱车,跑车停在江川尧的车旁,车窗落下,按了两下喇叭。 不打不相识,这才是—— “网吧那天对不住啊,刚刚谢谢你们。” 永远不会道歉的方子欣,对江川尧这帮朋友仗义出手感激不尽,刚好车里有一袋糖,方子欣将糖果丢向驾驶座。 恰好,落在江川尧手里。 车窗合上,江川尧开在了前面。 方子欣踩两下油门,一个转弯,跟往左的黑色的SUV背道而驰。 后面,还是那群寻衅滋事的恶货,鼻青脸肿。 - “今晚……太疯了!”大萌舔嘴咂舌。 “解释一下吧。”方子欣沉声开口。 大萌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我和白芒提早从图书馆出来,我们在附近随便逛一逛,就遇上江川尧邹瑞泽他们……” “不是解释这个。”方子欣眉头一拧,瞥向副驾驶的白芒,“白芒,你以前练过跆拳道?” 白芒:“不是跆拳,是咏春,中国武术。” “牛啊!”丁龙泽惊叹。 方子欣呆滞,好一会,问:“……真练过啊?” 想到白芒带过来的蛇皮袋,里面杂七杂八的玩意里,还有两个哑铃。本以为白芒只有健身习惯,武术是真没想到的…… 这年头正经孩子最多练练跆拳道,练武术的人少之又少,武术都往杂技方向去了。刚刚见白芒那两下,简直电影里看到的情景。 “你一开始怎么会要练武啊?”丁龙泽想不明白地问。 白芒想了想,有点忘了。她很早就开始练了,五岁?还是更早时候? 孩童时期,她常常练到手青腿肿,回来跟白蕙气鼓鼓地抗议:“我不想学打架!” 白蕙不是那种会心软的妈妈。 即使她一脸伤,白蕙也能平静地看着她,就像白蕙从不用大人对小孩说话的口气跟她说话。 那天白蕙摸了摸她的脸蛋,难得母爱泛滥地解释:“那不是教你打架,而是教要学会自我保护……如果以后你遇上坏人,被他们打了怎么办?” “我找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来不及呢?” “我……会跑啊。” “存心要打你的人,怎么会让你跑得掉?” “你是我妈,你不会保护我吗?” “我不会一直在你旁边,我也有保护不了你的时候——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一直保护你,只有你自己。” 白芒靠在副驾驶椅背,在方子欣和大萌都嫌弃丁龙泽臭气熏天,她双手抱胸,眼皮一垂,打起了瞌睡…… 记忆有点冲击含混的大脑,令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她第一次打架好像是六岁吧。 她没上过幼儿园,外婆家回到云城已经七岁了,四五个坏男孩揪住她的辫子,将她的狗摔在地上。 白蕙就站在不远处,冷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孩子受到伤害第一反应都是叫妈妈,妈妈总会帮孩子。白蕙始终没上前帮她,她只是用冷漠而沉默的口气对她说:“打回去。” 打回去…… 曾经受过的欺负不能成为自己懦弱的理由。 就像受过的伤害也不可以成为堕落的借口…… 作为母亲,白蕙跟方玉环不一样,方玉环像是一堵厚实的围墙,永远挡在她的孩子前面。但白蕙,从小就让她当个强者。 有时,一直都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要强的孩子并不讨喜。 前面火锅店出来,白芒和大萌压了两条路上,走在路上,大萌消沉地冒出一句话:“白芒,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是理解不了我的难过……” 她点头。她是理解不了…… “你学习好,人又漂亮讨喜,不缺别人的喜欢。”大萌又说。 这句话,她没办法不认同。 因为大萌说错了。正相反,她从来都不是讨喜的那种女孩。在云县她有着被人轻视的出身,她有一个令人让人议论的母亲,她和白蕙还都不是示弱的人。 俗人都同情弱者,嘲笑自强的人。 她也不想得到他们的喜欢,远离他们。可他们还那般厌恶她。 他们编排她的出身,议论她的行为,嘲笑她的种种。连她提早发育的胸部,都成为她被男人强x导致提早发育的铁证。 她小学初中成绩很一般,高中一路杀到全校前三,她咬着牙,爆发实力。 然后,不善的事情又来了。 …… 有时候啊。 的确令人沮丧……这个世界。 可喜可贺,即将九月,她快考上大学了。还有一个月,她就满十八岁了。 她可以为自己负责,完全主宰自己的人生。 白芒胸口突然冒出一簇火苗,烧了起来。 她来宁市是像是一个夏日插曲,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她结实了方子欣和大萌,她交到了这些年唯一的朋友。 她嘴上没有说,心里很珍惜她们…… - 跑车一路往南边行使,凌晨的城市灯火已经黯淡,唯有一盏盏飞驰往后倒退的路灯,白芒斜歪脑袋,抵在车窗。 手机微信里,白蕙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澜大的录取通知书。 “给你寄过来了。” 她真是谢谢自己的亲妈,还能想到给她寄过来。 - 澜大录取通知书寄到,丁景凯本想亲自送女儿白芒到澜市开学报到,只是西北那边的项目传来好消息,需要他最快时间启程,签订合同。 方子欣把白芒报到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信誓旦旦说:“白芒上澜大,我读小澜大,我为她保驾护航。老丁你就放心走吧,有我呢。” 丁龙泽也大剌剌从二楼下来:“小爷我也可以送啊,就当提前认认澜大的大门。” 丁景凯看着三孩子,觉得自己还真有点福气在身上。 公司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丁景凯器宇轩昂地走出别墅。 凑了巧,院子里的种植多年的合欢树开了,枝上棱角,一簇簇夏意正浓的酡红,瞧着很入眼。 热烈又漂亮。 雨后初霁,天儿刚好极清。 丁景凯想了想折回身,招呼孩子们来院子的合欢树前合个影。 这是白芒第一张类似全家福的照片。 她站在丁景凯和方子欣中间,她肩上还有一只手。 是丁龙泽的。 他举着手,穿过方子欣,重重地搁在她们两人的肩上,肆意得很。 照片里,白芒脊背笔直,目光清浅又明亮,嘴角忍不住微微弯曲。 两个月的夏日插曲,她不仅有了朋友,她还有了家人。 合影是用白芒的新手机拍的,照片是live样式,动态记录合影过程。她和方子欣丁龙泽,还真像那种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客厅里。 白芒把挑选好的一张合影发给白蕙,白蕙回她两字:“恭喜。” 恭喜她认亲成功?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微信询问白蕙。 “还需要一阵。” 白芒低垂脑袋,神色看不出什么烦恼,只有白葱的手指轻点手机输入,一字一字,删了又输:“我今年生日,你可以陪我过吗?” 惜字如金的白蕙,第一次给她发来常常的一句话:“成年生日还要妈陪你过生日,丢不丢人啊。” 旁边,方子欣凑过脑袋,想看白芒跟谁聊天。 白芒快速把屏幕关掉,手机朝下,放在沙发。 “……” “芒儿,你想你妈陪你过成年生日啊?”不好意思,方子欣已经看到聊天内容。 啥!对面丁龙泽震惊脑袋一抖,第一次找到他能嘲笑白芒的地方,不可思议地挑高眉头:“芒芒冰……你至于么?” 方子欣更是犀利,摸了摸白芒脑袋,认真一问:“芒儿,你是不是有点……妈宝?” 嗯? 妈宝不丢人噢。 第44章 成年快乐 林笙那个开学之前的山间民宿派对私下派对,被一场台风泡汤了。 就跟关系好的几个私下组局了。 方子欣不属于林笙关系好的范畴里,自然没有被邀请……方子欣没被邀请,白芒自然也没。 方子欣说,林笙这人不会像林直那样得罪她们,但也不会跟随便跟他人走得近。 比起林直,林笙更像林家人。 林直傲在面上,林笙是骨子里,像极了她的那位奶奶。 方子欣有幸见过那位老奶奶,她觉得丁明薇现在活得这般病态扭曲,跟林直林笙的奶奶有很大关系。 林笙私下组局之后,拉了一个大群,将方子欣拉进去了,方子欣又将白芒大萌拉进去。 白芒看了看群组成员。 好家伙,她又跟焦扬一个群了。除此之外,还有何荔嘉。 邹瑞泽也在里面。这厮没有女朋友,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社交狂魔,白芒没江川尧微信,却和邹瑞泽互加了。 那天操场打球吃豆腐,他就加了她们三人的微信。更要命的是,邹瑞泽的朋友圈,大萌给她点赞,方玉环也给他点赞。 方玉环居然也在邹瑞泽的朋友圈里。 邹瑞泽是真的社交能手,社交年龄跨度很大的那种。 【谁有江川尧,顾言锡他们的微信,拉一下。】林笙在群里说。 【我有啊。】 【他们不爱凑热闹。】邹瑞泽冒泡,发来两条消息。 林笙慢悠悠地丢了一个尴尬摸头的表情包。 邹瑞泽又冒泡:【阿尧我拉他试试,说不定这群有他感兴趣的地方。】 林笙半了半拍,又发来一个OK的表情包。 该群目前很安静,除了林笙和邹瑞泽对话,没其他人。 林笙给群取了一个符合彼此身份的名字【又红又专】,除了突破阶层混进来方子欣和白芒,其他人大多符合群名。 林笙还是幽默在身上。 …… 群里,当邹瑞泽说出这群有江川尧感兴趣的地方,白芒遭到了方子欣和大萌的一记眼。 “你和江川尧……没什么吧?”大萌问她,还算含蓄。 白芒摇头,她和江川尧目前真没什么。 “他喜欢你?”方子欣问,话直接许多。 白芒抿唇, 她想说,江川尧或许对她有点兴趣,但绝不会喜欢她。 焦扬或许还“真心实意”地喜欢过她的脸,江川尧对她……就像她是他认知里从没有见过品种的兔子。 他对她的兴趣,不是欣赏她的柔滑的皮毛,敏感竖立的耳朵,或随时伸出来的锋利爪子,他会接近她只是想探究,她是什么杂交出来的小怪物。 这样的人,她即使对他感兴趣,她也不会喜欢他上。 他不是正常人,一份健康的情感,只能针对正常的人类。 焦扬是肤浅,好歹是一个正常人。 江川尧……他不是。 - 直到下午,邹瑞泽才把江川尧拉进来;江川尧进来之前,这个群还有零星几个小姐少爷聊天。 江川尧一进来,彻底安静了。 “林笙为什么要拉江川尧进来?她不会喜欢江川尧吧?”大萌的脑子,情爱占了大半。王依萌的思维里,不是她喜欢他就是他喜欢她,被蒋戈阳伤害之后,大萌也学着转型——从她和他转到了他和他。 或,她和她。 “不会,林笙是不屑喜欢江川尧的。”方子欣很笃定道。 林笙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已经不是普通的乖乖女类型,即使江家是顶好的家庭,但江川尧是顶差的坏胚男人。她那般傲气,肯定不会对江川尧折腰。 江川尧还小林笙两岁。 方子欣对林笙怕归怕,评价还是蛮高,也不会议论她的不好。一个人真的充满傲气,还是让人服气的。不像对何荔嘉,方子欣每次都逮住了黑她。 “焦扬,你们认识他吗?”白芒提出了焦扬这个人。 “焦扬……你认识他啊?”方子欣立马警觉看向白芒。如果两个月前,她还觉得白芒就是小地方来的漂亮女孩,现在白芒在方子欣的认知里,就是充满问号和能量的女孩。 总是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 白芒卖关子:“你先介绍一下焦扬。” “我们两家也是浅熟。”方子欣说,“他妈和玉环是多年牌友,焦扬这人怎么说呢……有点妈宝吧。他妈也是一个秀儿狂魔,家里做医药器材的,有家族关系,生意很稳定,他爷爷是宁市有名的心脏外科医生,家里也算有钱有名,跟林直家庭差不多。” 白芒了然地点头。难怪她觉得焦扬和林直身上有股子气质很像,不过焦扬比乳臭未干的林直,气质更内敛,行为更闷骚。 “好了——轮到你说了。”方子欣恨不得把眼珠子按在脸上,不想错过她一点神色变化。 窗外是浓稠的绿,绿里盛开红艳艳的合欢花。 今天是九月一号,即将到24气节里的白露。 白露一到,天气逐渐转凉,即使午后阳光尚热,一到傍晚就有了凉意。 今天,她和方子欣就要起程去澜市,在本城读书的大萌来家里送她们,聊这个夏天最后的一场八卦。 方玉环上来催了催,肥胖的身子快堵住了方子欣的卧室门。 “女孩们,好了吗?”亲切地目光,越过亲生女儿,落在白芒身上。 “再给我们半个小时。”方子欣扬下手,啪砸,关掉卧室门。 “给你半小时,说出你的故事。”方子欣回来,盘膝而坐。 大萌点头。 “不用半小时,三分钟。”白芒弯了弯唇。 想了想那段短暂恋爱,她没有隐瞒,如实交代:“我和焦扬在澜职学院吃过几顿饭,确定过男女朋友关系。” “真的啊?” “我去……” 大萌和方子欣听完,都是难以置信的反应,不太相信她和焦扬认识,更不相信她和焦扬确定过男女朋友的关系。 白芒和焦扬这一段,说来也很戏剧化。 尤其她来宁市,焦扬还成为方子欣交际圈里的一环。 “具体点。”方子欣的好奇心都要爆炸了。 “最好,有点细节……”大萌附加一句。 白芒点头,又将她在澜职交通学院图书馆打工遇上焦扬,后面如何确定关系的过程,一一讲述出来。 本来不太可信的事,看似毫无牵扯的两人,在白芒逻辑清晰,条理明确还有铺垫有收尾的讲述之下,听起来还挺有回味。 故事收尾,停留在澜市聚力路那家名为“好事多”的火锅店。 方子欣就读小澜大,当然知道那家“好事多”火锅店,老板跟她还挺熟,也是小澜大毕业,为了女朋友留在大学城开火锅店创业。 “大概就这样吧……” “焦扬是何荔嘉是多年的备胎,我们圈子里老的不知道,小的都知道……”方子欣说。 大萌目光微闪,顿时对白芒充满同情。 白芒还没有说,她在电影院遇上江川尧和何荔嘉分手的场景呢。 既然说开了,白芒又将她和江川尧和何荔嘉最初的交集说出来。她和江川尧不是相互看上眼,而是—— 相互看不上眼。 两个情节一结合,对男女事总能捕捉一二的大萌,立马把故事线撸出来了。焦扬肯定因为何荔嘉和江川尧勾搭一起,愤愤不平打算找个女朋友气一气何荔嘉,结果误会白芒是小澜大的穷学生,认为白芒对何荔嘉没有威胁作用……放弃了。 炮灰白芒! “焦扬也看不起人了!”大萌深有同感呼气,为白芒鸣不甘。 “何荔嘉倒有能耐,所有男的都围着她转,她是陀螺么!”方子欣狠狠吐槽,“他们不知道她的黑历史?” “她从不自己动手,他们怎么会知道。” 说起何荔嘉的黑历史,大萌目光就很丧气。她和何荔嘉同校过,得罪何荔嘉的理由很莫名。她姑姑从海外给她买来一条明星版裙子,何荔嘉当年也有一件,她是真的,何荔嘉是假的。何荔嘉款式不对,可身材好穿起来招摇惹眼。大萌穿起来没何荔嘉好看,周围关注明星和品牌的熟人,都说何荔嘉穿的是正版,她年纪小不服气,虚荣地在八校的贴吧放了购买小票。 之后,大萌就被教训了…… 裙子被扯坏,再也没办法穿。 如果不是后来一个女生上了大学,大脑清醒过来,对大萌说了实话,大萌都不知道背后搞她的人是何荔嘉。原因是,大萌晒小票行为直接打脸了何荔嘉。 “芒儿,你难过吗?”大萌贴心地问。 白芒眼睛瞬间睁得浑圆……难过什么?! “焦扬拿你气何荔嘉……” “不气……啊。”白芒摇摇头,开口说,“因为——我也只拿焦扬练练手啊。” 噗嗤!方子欣满意一笑,不愧是白芒。 练手? 白芒不太习惯跟人交代自己的心里想法,既然大萌好奇,浅浅聊一聊。 焦扬是她的初恋没错,这世上哪条法律规定初恋必须都是美好纯净的?起初,她会三番两次跟焦扬一块吃饭,因为她不懂谈恋爱是什么感觉,白蕙就让她找个人练手,没其他要求,只要长得帅。 “男人本质都差不多,不如找个帅的。”这是白蕙的原话。 她可能真是妈宝吧……她一直很听白蕙的话。 刚好那几天焦扬频频出现在图书馆,他的模样是交通职业学院里最帅的,她就选了他。 她经验匮乏,只能玩最幼稚园的套路。 她整理图书过程,写了一张纸条,砸在焦扬埋头苦读的桌前。 焦扬不解地抬头,她冲他一笑。 焦扬摊开纸条,就看到她写在白纸里面的话——“我叫白芒,可以认识你吗?” 之后,她看焦扬就有点学不进的样儿了。 焦扬站起来,临走前路过她,将一模一样的纸条丢在她的面前。她摊开纸条,她的那句话下面,是焦扬留下的话。 【可以认识,我叫焦扬。】简单,又带点男孩气的幽默。 焦扬故意不留联系方式。她打工时间结束,走下图书馆,却遇上焦扬特意等她在一楼流动阅览区。 “认识之前,我们一起吃过午饭吧?”焦扬说。 她卡上有钱,还想着要为这段恋爱付出诚意,点头答应:“好啊,我请你。” 简单,迅速,三顿饭确定交往。 直到焦扬突然冷静下来,看到他和她的“条件差异”,提出分手。 焦扬为什么选择她,理由没具体说明,白芒心里可清楚了。 他就是看上她的腿,她的脸。 “那……”大萌欲言又止。 白芒一个眼神,表明了态度。 白芒一点不因焦扬的态度感到羞耻,有些事也没必要因为结局不愉快而全盘否定。 焦扬肤浅是他,礼貌也是他,笑容和煦也是他。 何况,他也算一个真诚老实的男孩,分手也是实话实说的。 “……原来你是这样的芒果。”方子欣将手放在白芒的脑袋上,口吻复杂,看她的目光,有欣赏,有了然,还有一点难以言说的搞笑。 白芒不太懂……她到底是什么芒果? 大萌瞅瞅白芒,第一次以大姐姐口气感慨起来:“白芒啊,你这样很危险啊。” 白芒挑眉,更困惑了。 大萌和方子欣对视一眼,再看白芒白净的脸,眼底丝毫没有谈论男女情事的羞涩,如果仔细研究她的面容,白芒对待感情的态度。 一副干净又妩媚的皮相。 看似逗趣又真诚的灵魂。 骨子里,绝情,狠心,果决,好斗…… 以后上了大学,遭她殃的男生别太多噢。 回过头,想想那天的音乐会,焦扬投在白芒这里的眼神,那点不甘心和懊悔都有了解释。 对澜职的那段恋爱轻易分手,感到后悔和难熬的人,绝不是白芒,而是焦扬。 “她什么意思?” 她有什么危险? 白芒问方子欣,眼睛眨巴一下,很纯洁懵懂的模样。 方子欣砸吧嘴,伸手触碰了下嘴巴,做了一个假抽烟的动作,摇摇头。 “大萌的意思是——说你走肾不走心。” 大萌:“……嗯。” “哦——”这个意思啊。 白芒舔唇,忽地咧笑起来,伸出手调戏地摸了一把大萌的下巴,目光悠悠打转,认可大萌道:“没错!” “终于熬到上大学……可以开荤了。” 大萌“……!” - “想开荤还不容易。” “今晚咱们去澜市,姐就带你开荤去。”方子欣一把拎起白芒,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带走白芒,“走!出发——” 第45章 成年快乐 今天九月一号,澜大的新生明天2号才开学报到。 澜市和宁市,也不远。 本来白芒和方子欣自己坐丁景凯司机的车去澜市,方玉环积极地揽了司机的活,亲自送她们去澜市东南大学城。 方子欣在东南大学城附近长期租了一个公寓,有住宿的地方。 七座商务车稳妥地停在公寓楼下。车后备箱,大包小包的,方玉环一口气拎上方子欣的公寓。 依稀透着当年批发市场大姐大的威风。 方子欣租的公寓是上下楼的loft,防盗门推进去,三人拥挤地伫立玄关,一时间迈不开腿。 里面,像是被入室抢劫,翻箱倒柜,杂物满地。 白芒看向方子欣,猜测:“……不会遭贼了吧?” 方子欣回忆一番,摇头否认:“没有。我离开之前,就是这个样子的。” 随即,方子欣拍拍她的肩膀:“明天就让楼下的保洁阿姨帮忙收拾。” “方大欣啊,你还真是一个乱世佳人啊!”方玉环纵容地抱怨,肥胖身子挪了挪,找了一个地搁放宁市带过来的行李,骄蛮地看向女儿,佯装受不了似的吐槽,“……我都没容身之地了!” “就你这个身体,在哪儿都没容身之地。”方子欣冷冷回道。 儿女的冷言冷语,方玉环不痛不痒的,只和颜悦色地面朝白芒,拉她说话:“今晚这里是没办法住了,阿姨给你们在附近的酒店,开两间房。” 白芒环顾四周,很是领情:“谢谢方姨。” “等这里收拾出来,还是不错的……要是你不习惯住宿舍,就过来住住。这里楼上两个房间,你和方子欣各自一间,互不打扰,蛮好。” “澜大没我们小澜大管理松懈。”不知道为什么,方子欣不想自家贵妃为难白芒,显得她很掉价,刻意捆绑白芒消费似的。 方玉环想了想:“……周末总可以吧?” 方子欣看向白芒,商量:“那应该可以吧。” “那就行了,白芒课程多,没你有空,有时间才能来。” 方玉环这样说,目的就是希望白芒和自己女儿住在一起培养感情。白芒和丁龙泽亲不亲都有血缘关系,但子欣和白芒,好听点是也算自家姐妹,外人恶意的理解,对头姐妹。 方玉环是不兴排挤和斗争,她一路爬上来,看了多少富贵家庭都在儿女斗争中往下走。 “要相互帮助,要团结啊。”方玉环目光冒着光,很是殷切。 白芒轻点头:“我知道的,阿姨。” “你不介意,就叫我龙妈。” “龙妈。”小时候她看过动画片里的一个角色,就叫龙妈。 方子欣不服气:“为什么不叫欣妈?” 懂个屁! “……欣妈哪有龙妈好听。”方玉环瞅着她们俩,一脸乐呵呵的。 酒店开好了房间。 方子欣和方玉环一间,白芒独自一间。 不同楼层。 明天澜大新生开学,这家坐落东南大学城最好的酒店,几乎满房,来住的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孩子家庭。 和谐路那些价格便宜的旅馆,早订光了房间。 白芒住在二十三楼,方子欣和方玉环住十楼。 - 她刷卡进房间,斜对门的房间突然门开了。她一转身,四目相对—— 焦扬从斜对门,门号是单号的房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袋外卖垃圾。应该是刚吃了晚饭,觉得外卖盒子味道大,将垃圾拿到房间外面。 撞了一个照面。 他看到她,下意识把房间门合上。 “焦扬!”一道略微耳熟的女音从房间走出来,随即走出来一个身穿吊带裙,哒哒踩着酒店拖鞋的女孩。 是何荔嘉。 她立在焦扬旁边,杵着门框看她。 “呵,710……”何荔嘉歪歪脑袋,直瞧着她笑了笑。 白芒也笑,很有礼貌的样子。 何荔嘉放下嘴角,懒得应付这种心机女孩,她即使有一百个心眼,她也愿意把九十九个心眼花在对她有价值的人身上。 白芒不仅对她没价值,或许以前还会成为她的竞争对手。 望向焦扬,见他反应不大的样子,何荔嘉挽上焦扬的手臂,仰着漂亮的脸:“你快去给我买雪糕,要草莓夹心那种……” 焦扬连连点头。 何荔嘉背过身,重重甩上门。 白芒放了行李包,外卖小哥电话打来,她提前点的冷饮到了,让她到大堂拿。她带上房卡。 电梯间,遇上还站着不动的焦扬。 电梯怎么还没上来。 焦扬叫她名字:“白芒……” 这个语气,白芒就知道焦扬特意等她说话。 也是,她也来澜大读书,焦扬也是澜大学生,何荔嘉是理工,焦扬心里有顾虑也正常。何况,他给的一万块分手费,她没有收。 “你放心吧,我会装作不认识你。”白芒心情不赖,面对焦扬也平静而温和。 夏日的燥热即将过去,世间万物都会多了一份冷静。 “我无所谓。”焦扬表态。 白芒:“噢,我也是啊。” 焦扬瞧她:“……我知道。看得出来。” 白芒弯弯嘴,按了往下的按钮。焦扬跟着进来,站在她后面。 电梯往下,焦扬再次开口:“白芒,还是要恭喜你高分考入澜大……对了,你那段视频我网上看了,讲得很好。” 白芒并不是很想跟前男友多说话,尤其对方还这样尬聊,她歪过头,点点头。 “你读什么专业?” 白芒:“澜培实验班。” 焦扬:“噢。” 澜培实验班是澜大新生计划里最牛逼的一个班,一个班五十人,只招今年这届新生最优秀的前一百名的学生。 删选各科得分基础和综合素质,最后不一定高考最高分的学生才能进。 当然这个也看自己意愿,也有进了不读的。 白芒能进澜培实验班,焦扬并不意外,只不过进了澜培实验班,能接触的学习资源更多,课程压力更大。 每年都有不少人从澜培实验班自动退出来,其中大部分还是女生。 前两年,就有一人从澜培实验班退出来,转入法学院,主攻刑法专业。 “这次你们新生致辞大会,姜书记会亲自过来。”焦扬又对她说。 姜书记?还是江书记?白芒眨眨眼,不是很感兴趣。 焦扬以为他不知道姜书记是谁,轻轻跟她说了大名:“姜啸信……这也是我爸听人说的,所以我们提早过来听他的演讲,本来比你们晚三天开学。” “噢……”白芒又是眨下眼,敷衍道,“那你好好听啊,加油。” 电梯停在一楼,白芒阔步走出电梯间。 姜啸信…… 拿冷饮外卖,白芒又一次听到姜啸信这个名字,从坐在沙发上提出来。 “这次澜大又成立了芯片科创中心,是姜书记亲自敲定的项目,他真是对澜大感情很深。” “澜大是他母校?” “好像是……” 白芒坐在大堂沙发喝冰饮,吸了吸里面的西米,咬了一下吸管,关上了手机搜索到的百科信息。 级别越大,网上信息越少。 她对着饮料拍了下照片,发给白蕙。 白蕙给她回了一张更招人恨的照片,她在吃火辣辣的九宫格火锅! 白芒像是卖乖的小朋友,声音轻软地输入语音:“妈妈,我好想你,妈妈,我爱你,妈妈……” 放下手机,不远处一个笨蛋帅哥,目光瞧着她直乐。 他也正在打电话,好像也是跟家里人打电话,眼睛却一个劲地瞧着她。 “放心吧,我都那么大的人了,您能不能别老管着我,ok!我不是那种没断奶的巨婴,我成年了!我不就是出门上个大学,又不是出去扫黑除恶,你担心什么呢……别念念叨叨了!周围的环境很安全,除了有个妈宝女,没其他人了……” 白芒听到这段话,瞧了瞧周围—— 除了她,没其他人了。 她对着笨蛋帅哥指了指自己,她?妈宝?巨婴? 笨蛋帅哥挂上电话,站起来走向她,他似乎对自己挺有自信的,他在她面前坐下来,打着直球:“美女,加个微信?” 加微信啊。 白芒看着对方自信样儿,立马“害怕”摇头,在对面不解的神情下,说出理由:“我妈妈说,不能随便乱加男人的微信。” 帅气的面容裂了裂。 白芒再次拿起手机,又给白蕙发了一条耍赖要糖的微信:“妈妈……我一个人上大学真的好害怕……呜呜!” 她的语音微信,白蕙听都不会听,她可以随便发,任意发。 - 白芒回酒店房间。 她酒店房间,是北朝向。一千多一晚的房间,空间也不过如此,窗户都没办法推开,压抑得很。 往北围绕一片,里面有几幢两三楼层高的普通样式的房子。 类似别墅,又比别墅普通,造型大气又古朴。 这个房子白芒之前住“浪漫满屋”旅馆的时候,骑着共享电瓶车逛到过,是澜大不对开放的招待所。 大多时候,这一片都是幽静而清冷。 此时,里面院子的停车场停了好几辆黑色轿车,大多是国产车。外面立着好几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有的笔挺,有的躬身,身形不一,气质却类似。 就是林直林笙父亲林春生那种感觉。 天还亮着,远处却冒出了第一颗星,直到澜市这座浩大的城市,渐渐地变深,又慢慢变亮。 招待所,通亮着一幢楼。 白芒关上窗帘。 - 澜大的招待所,江川尧来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姜啸信要召见他,江鹤鸣忙不迭找到他,将他送过来。 他对面,是澜大的书记,院系院长,以及新成立芯片研发中心的主任。 会客厅真皮老式沙发围成半圈,姜啸信就坐在中间,他今年五十一,头发已经全白,面部却很有光彩,身材保持也好,坐在他们中间,处之泰然。 官话好话技巧话,听了也说了,姜啸信往后一靠,伸手摸索怀里。 旁边秘书立马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包烟,抖烟出来,递上。 姜啸信摆手拒绝了,面容和煦又威严,跟众人解释:“戒了两天,烟都不在身上,习惯还在。人都这样。” “别管我,你们抽。”姜啸信把一包老牌子烟丢在茶几上,“别我不抽,你们也不抽了。别为了陪忍着。有烟瘾憋着,不好受啊。” 姜啸信熬到这个位置,基本他说什么话,都有人自然而流畅地接他的话,形而不露的漂亮话,不会刻意溜须拍马,又像是春雨润物细无声。 姜啸信听这些话的样子,一双下至的眼睛眯着,不是享受,而是打量。 江川尧靠在沙发,比起这帮随时调整说话语气,措辞的人,他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只是正事聊完了,私下话题还是围绕他。 “阿尧……是我弟的孩子,家里的独子。”姜啸信很少在公共场合介绍他。姜啸信的家庭信息不公开,一个姓江,一个姓姜,总很难联想是一家人。 别说江川尧对面坐的澜大政法学院院长不知道,连姜啸信这次带出来的杨秘书都不知道。 杨秘书也是澜大学生,毕业十年了,上上个月他通过层层考试背景调查,有幸调到姜啸信给他做生活秘书,他是公认有前途的青年干部,做事说话都极其聪明老道,只是还没收敛自己的好奇心。 目光偏偏坐在一旁的年轻帅气的面庞,如果不是姜书记解释他是他弟的独生子,他还以为是姜书记自个的儿子。 倒也不是长得多像,看人看眼。 就是这双眼睛吧,挺像的。 “阿尧,我听你爸说,你也学会抽烟了?”姜啸信问他。 “……抽烟还要学?”江川尧抬了下头,嘴角轻扯。 几道目光,频频落在他身上,压着各自从心底冒出的探究。 今天,他没有任何出格行为,也没说什么不应当的话,但是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别人从不会单独看他,而是结合环境。比如今天这个夜里小谈,因为坐着的人,级别一层层不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是细致入微的不同。 江川尧不是他们的人,自然是最突兀的。 今天,姜啸信带他过来,是有目的的。稍微带一点他私利的事情,姜啸信已经不需要多开口,底下的人都会揣摩,并做好。需要他开口说话,都是可以写出来的事。 “今年考入澜大前十名,我听小杨说有一个农村户口的孩子,叫什么……白芒。有这个人吗?”姜啸信无意说起。 “有的,新生的档案资料都转来了。”接话是澜大的组书记,语气极快,似乎想用最短时间多说一点话:“她好像是全省第七名,云城的云川高中考上来的,今年云川高中真的创了历史呢,还有一个叫周樾的孩子,我们没抢来,被京都大学抢走了。” “哈哈……” 姜啸信笑了,这种不带工作形式的话,让会客室气氛轻松了许多。 “农村考上来不容易啊,你们学校要对给这些孩子提供帮助。” 身姿笔挺,双腿微敞。皮鞋油光铮亮。 “要解决他们实际的困难,比起城里孩子,他们缺少机会锻炼,以后适应社会。大学教育对他们至关重要,要多给他们机会……比如这个白同学……” “白芒。”江川尧眼皮轻轻一抬,报出了名字。 “这小子,记女孩名字挺快。”姜啸信微微叹气,看似无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啸信对自家人的厚爱。 “你们调查贫困孩子的背景,要深入,但不能打扰优秀学子的学习生活。” “是的是的,这次前十的孩子,我们都调查过背景,白芒的确特殊,不仅农村户口,还来自单亲家庭……” “那……真的容易了。” 江川尧望了眼外面的夜,高远深悠,从一两点星光,已经群星满天。 众人聊起一个个没见过面的孩子,不是他们真的值得讨论,只是恰好成了话题。 她…… 知道自己名字今晚招待所在这里被反复提起么? - 江川尧今晚被招待住这里。 姜啸信要走了,临走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招呼杨秘书过来。 杨秘书立马明白他的意思。 给江川尧留了三条特供烟。 三辆黑车依次驶出,有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江川尧立在旧式高雅的窗台,目光悠然,抬手点燃一支烟。 他拿出手机,打开今天被拉进的群,群名“又红又专”,极其黑色幽默。 他翻阅群组成员,找到一个ID名为“一根芒刺”。 添加。 发送好友请求。 第46章 成年快乐 翌日清早。 方玉环帮白芒到澜大报到,像是妈妈领着自家崽儿。 上上下下。 拨过人群,又挤出人流。 白芒的宿舍床铺也是方玉环帮忙整理,贵妃虽然肥胖,家庭暴富之后又养尊处优好几年,干起活还是麻利迅速。 关键贵妃还是社交达人,尤其面对同宿舍另一位家长,谈吐骄傲自如。 家长看方玉环肥沃手腕戴着的水绿色手镯,脖颈上的佛牌,神情悻悻,有一种不知道怎么交流的不自然感。 方玉环巴拉巴拉,一个人说了两人的话,也不太需要对方接话。 “你女儿长得真漂亮。” “对啊对啊,这孩子像她爸。” “女儿都像爸……” “那也不是,我另一个女儿就像我自己。” “你还有一个女儿?”略微惊讶。 “是啊,我家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读高中,女儿也在这个大学城读书。” “孩子多啊,那么多孩子挺不容易。”话这样说,口吻却有点奇怪。三孩子,两女儿一儿子,微妙得很。 “倒也没什么,我们是重组家庭。”方玉环揽着白芒肩膀,骄傲道,“我是她后妈。” “哈!……挺好……挺好。” 面上都是笑呵呵,家长社交,心思复杂又爱比较,面笑心不笑,比孩子好玩多了。 方子欣还在酒店呼呼大睡,方玉环要走了,临走前,抓了一个路人男学生,让他帮忙拍个照。一定在澜大的标志性建筑前面。 照片在方玉环手机里,商量一嘴:“芒儿,等会我要发个朋友圈啊?” 白芒也不好拒绝啊:“当然可以,您开心就好。” “开心!很开心的!”方玉环眼睛都笑没了,她先把照片发家庭群里,这次丁景凯没办法送学怕白芒心里不太舒服,解释丁老板这次扩展新项目的必要性。 白蕙不来,白芒都能接受,别说丁景凯。几天不见,她都不太记得丁景凯长什么样子了。父亲从小对她就只是生物学上的概念,即使她真的拥有父亲,感觉也是淡淡的。 “诶!你爸打算投资一家农牧公司。”方玉环随口对白芒说了这个事。 白芒是知道丁景凯的生意的,开了一家混泥土公司。混泥土改行做农牧? 可行吗? 不怕大家觉得卖的产品掺杂砂石水泥啊。 这也不是没办法的事么…… 生意上的事,方玉环对方子欣和丁龙泽都提得少,今天却对白芒提了两嘴。 丁景凯现在做的是混泥土生意,能有起色也是借着林春生的关系,前几年业务比较稳定,这两年不行了。林春生也不是丁家一辈子的大树,混泥土这一行有区域保护,都是凭借地方关系,这几年市场份额基本已经被宁越抢占完了,据说江鹤鸣有意投资宁越,如果消息是真的,还不如早点谋划新出路。 竞争太大,池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水蚤,蚍蜉又怎能撼大树。 人活在世,谋生谋事,谋生在前—— 懂得及时退出,才能稳住一家子安宁富贵。 西北那家破产出售的农牧公司,是方玉环决定要购买下来,半个身家都压在上面,抵押了大景水泥工厂,只保留着家里的房产投资。 方玉环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念叨这些,像是对知己好友交心一般。 她会看走眼吗? 一个高考考入澜大的学生,可能会理解她,明白这些? 或许,她可能只比子欣阿龙更是活在象牙塔里的孩子。 “方阿姨……龙妈……爸那些生意啊,你多操心一点。你比他能干,也更能谋划,你让他一个人跑来跑去没关系,但做决定的大事啊还得要你定。”白芒轻软开口,眸光微微垂着,仿佛说了一句不走心的吹捧话,可方玉环听得十分入心。 每个字都熨烫她的心尖,令人颤颤的。 “放心吧,会的。我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辈子都要双宿双飞呢!” 白芒微微扯笑,抬起头看了眼方玉环,女人年纪一大涂了粉底就很不贴,浮粉之后更是可怕。但是方玉环脸上的妆都快被太阳融合了,整个人更显神采奕奕。 她太有劲了! 人生沉浮,没有大树可傍身,优雅和精致不值一提,积极和蛮干才是漂亮的底色。 方玉环走之前,一口灌了一杯澜大学长学姐特制的慈善咖啡,豪迈地给澜大捐了五千块。待方玉环离开,白芒问卖咖啡的学长:“刚刚……我妈捐了五千块,你可以再给我调两杯咖啡吗?” 学长盯着白芒看了好一会:“你们是真是母女啊?” 白芒点头。 学长:“我看着真一点不像啊。” 白芒:“我长得像我爸。” 学长晒笑:“那你爸一定是绝世美男子吧。” 第一杯免费递来,吸管也帮忙插上。 白芒谦虚否定,接过咖啡吸了一口,微笑说:“绝世美男子谈不上,普普通通的小白脸。” 学长哈哈大笑,越看她越笑得有趣:“我叫林木森,法学大四学生,你是什么专业的?” “澜培实验班的。” “优秀啊!” “还好,一般优秀吧。” “……”失笑摇头。 学长制作第二杯咖啡,继续热情地跟“一般优秀”又顶漂亮的学妹攀谈:“还不知道呢,学妹你叫什么名儿?” “我也属木,漆树科芒果。姓白,单名白芒。” “好可爱的名字,人如其名,光芒四射。”漂亮话一句连着一句,男学长骨碌碌的眼睛,时不时停留白芒清新白净的脸蛋。 五官很精致,又不是那种有攻击性的美,而是美的舒服,净化眼球的那种氧气美女。 视线往下,瞧瞧身材。真要命,完全不是邻家小女孩的级别。 “有男朋友了吗?”喉咙微微滚动。 第二杯咖啡交在白芒手里时,略微一顿。 “目前……还没。”白芒嘴角一扬,老实回答。 “你看我……怎么样?”学长自我推荐,老脸皮了,的确比新脸皮厚。 “你啊——”白芒给对方面子,瞅着男学长不算丑也不算特别帅气的脸,但个子还可以,身高优秀,整体还算周正精神。 精神小伙的类型。 她才第一天报到,不知道澜大帅哥多不多,一时也没办法判断,这位学长属于什么水平。 “你可以追追看。”白芒建议对方。 “好嘞,那就加个微信。” 手机伸过来,页面已经打开了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白芒发送好友申请。 “你们大四,还来学校啊?” “大四怎么不能来学校……我们这个学期还有不少课呢!”学长笑眯眯,给白芒备注“芒果学妹”。 白芒泽给对方备注——“图书馆门口卖咖啡的”。 她的记忆习惯不一样,标记认识对方的地点和特征,更能记住这个人。 就像昨夜,江川尧加她微信,她给他备注是“电影院渣男” - 白芒回到宿舍。 她住的两人间混合宿舍,是澜大规格最好的女生宿舍,有空调有暖气有热水,原本提供给国际部学生,因为澜大国际部搬到了新校区才腾空出来。 澜大男女宿舍大多是四人间,还有六人间,二人间最贵。 白芒多要的一杯咖啡,是带给她的室友。她见过室友家长,还没见过室友。 推开宿舍的门,窗帘拉着,光线相对偏暗,一个纤瘦高挑的身影立在中间,背对着白芒,她将衣服往上撩,清脆的咔嚓声,身上的黑色文胸被她解脱下来。 文胸轻巧地甩在床铺上方,美女缓缓转过身—— 一张极其妖娆的脸,眉眼嘴角齐齐往上勾,目光缓缓递向白芒,面色略微惊慌,却是那种假装的羞涩和忸怩。 “哎呀,你怎么不敲门呀!”美女娇滴滴地埋怨她。 白芒抱歉一笑,感觉自己是猥琐男人偷窥美女换衣,她抿了抿嘴角,轻轻关上门,走进来。美女胸部极大,脱掉文胸,浑圆地垂在胸前。腰身纤细,紧身小衫,凸点又突兀。 她也无所谓,翘着腿,正大光明地跟展示给白芒看。 “好胸。”白芒开口。 美女瞧瞧她,眼底的羞涩荡然无存,上挑的细眼妩媚地勾着,嘴巴微翘,眉目清爽:“谬赞了,你也不错。” “凑合吧。” “天热,你也脱了吧,别束缚着。”美女好心建议。 “我等会还出个门。”白芒拒绝,她走到对方跟前,手上咖啡放在美女的桌上,“给你带的。” “好妹妹,真贴心。”美女感激又妖娆地道谢。 “妹妹?”白芒眉头微微一挑,“你那么知道,我会比你小?” “一般新生都比我小,我考了两次高考。”美女无所谓道。 “噢。”复读生啊。 “我之前考上对面理工大学,班上都是臭男生,臭烘烘的。实在受不了退学了,努力了两年才考上澜大,澜大美女多。”美女从桌上拿出一包烟,点上之前,询问她,“介意我抽烟吗?” 白芒玩笑道:“你出钱买个空气净化器,随便你。” “妹妹真好……我一定买个最贵的。”美女坐在椅子上,将腿高高翘到上下铺的梯子上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瞅着白芒,“……没白努力,澜大的妹妹就是比较香。” 呵呵。 谢谢啊。 白芒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觉得这个大胸姐们也蛮好玩,随口聊起来:“理工不是也有美女么?理工女神何荔嘉。” “你也知道她啊。”美女扯嘴,露出不屑又奚落的一点笑,“就她,还女神。” “不够格么?” “你瞧瞧我,不也比她长得美,长得有特色?”美女朝白芒送了一个秋波。 白芒点头,必须承认眼前这个大胸美女长得很有特色,美得骚里骚气,又清爽爽利,矛盾极致,的确很不一样。 “难不成,因为评选的时候没人投票给你么?”白芒问她。 “呵,谁稀罕那帮臭男生的票,理工女神这个头衔,谁爱要谁要。如果你有兴趣,下次我给你安排一个澜大女神。”美女调戏说,眸光带笑。 白芒微微一笑,茶里茶味开口:“有姐姐在,妹妹我估计也不够格的。” “谦虚什么,你长得可比我好看,你长在我的审美性癖上,我很喜欢你。”美女再次打量她。 白芒:“……谢谢。” 手机里,方子欣发来信息,白芒冷漠低头,回复方子欣信息。 美女又是长腿一翘,目光变得犀利,直接开口:“对了,跟你坦白个事,如果你不能接受,可以提出换宿舍。” 白芒也不是吃素长大的,放下手机,眼皮轻轻一掀:“什么事,你先说一说。” 美女细细地凝视她,眼底流露一丝不明的意味,她舔舔红艳的唇,开口说:“我是一个lace.” “……”沉默片刻,白芒淡淡回答,“抱歉,我不是。” “呵,我知道你不是。”美女面露一点遗憾。 白芒瞅瞅对方,眼神探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所以……有什么关系吗?” “我出柜好几年了,目前空窗期。” 白芒:“哦。” 美女笑着:“不介意啊?” 白芒不装傻,的确不明白,问:“介意什么?” 美女倾身上前,直到身子一顿,保持危险又刻意的距离,眼神性感也诱惑地看向她:“不怕——我会爱上你吗?” 白芒心里想笑,她也不藏着,勾唇哂笑两下。 她准备走了,轻落地站起身,拎上一个简易手包,脑袋微微歪了歪,面朝恐吓她的人,弯了弯眼,回了一句话:“我不怕你爱我,但你最好——说到做到。” 白芒走人了,长腿一迈,甩上门。 出来混,心脏要强大。 随随便便就会被一个蕾丝边吓到,真当她是超市货架上随便他人拿捏的芒果啊! 美女叫顾捷,室友,澜大新生;历史考古专业,比白芒大三岁,今年二十一。 - 开学事情多,白芒的一半行李寄存方子欣的公寓,方子欣已经大三,她专科院校,要么专升本,要么就可以实习工作了。 方子欣暂时不想工作,试着拿起课本,打算专升本。 白芒以前是卖资料的,方子欣有专升本想法,立马给方子欣发送了两个G的学习资料。 方子欣望了望白芒认真的样子,咬咬牙吞了一句国骂:“芒啊,你还真是行动派。” 白芒想了想:“回头我帮你规划一下专业和学校,但是我不知道你水平怎么样……这样吧,我打印几份基础的卷子你做做看,测试一下你的水平。” 方子欣平生最头疼就是“测试”两字,因为白芒不太想开玩笑,摆摆手要作罢。 白芒:“有目标了,就要加油噢。” 方子欣:“……嗯。” 方子欣觉得自己就是“进京赶烤”的鸭子,扑着翅膀,被白芒赶着往前走。白芒呢,笑眯眯的,似乎还等着她什么时候变成一只香喷喷的烤鸭。 方子欣暂时不想见白芒,找了一个要好好学习的理由,独自在公寓打几天游戏。 白芒也理解方子欣暂时的逃避心理,不打扰,又从公寓拿走了几套换洗衣服,以及那个蛇皮袋。 零零散散的一大堆,都是她的宝贝。 - 之后,是军训。 新生致词大会,姜书记的确赶过来了,发言稿是秘书写的,很专业。姜书记全程脱稿,讲话不像其他领导慢慢悠悠,而是中气十足,逻辑清晰,通达简洁又具备个人色彩。 不少女生说:“姜书记男性魅力很大啊。” 白芒瞅着台上的人,这个她没见过的人,又觉得极其熟悉。 头顶太阳明晃晃的,焦烤着众人,白芒站得笔直,徐徐地有一阵风吹向她的后脑勺,送来细细的凉爽。 白芒转过身,眯着眼,看向立在他后面的男生,有过一面之缘的笨蛋帅哥。 他正举着一个小型粉色电风扇,给她送来清凉。 他笑容和煦,热烈,眼里有一种重新见到她的惊喜。 为什么叫他笨蛋帅哥,有一种男生,长得挺帅的,面容也大气,但仔细看五官憨憨的,够不上可爱,跟冷峻更是不搭边。 像哈奇士,长的是威风凛凛的帅,又给人蠢得不行的感受。 但,人家还是挺聪明的,跟她一个班,澜培实验班。 叫秦采臣。 新生致词大会结束,他走在她旁边:“看过《聊斋志异》吗,我觉得你长得有点像聂小倩。” 白芒:“……” “你妈呢,今没跟你过来?” “……” “我不是嘲笑你啊,我就觉得你挺好玩的……你应该不会是真的妈宝女吧。” “……” 白芒加快两步,对方也跟着加快,兴趣昂扬地凑在她跟前,随即,他厚颜无耻地说了一句,“你看看我,像不像宁采臣?” 大学找漂亮女朋友,要先下手为强。 白芒瞧着对方,目光揣摩,随即对他说:“我有点口渴,帮我买瓶水给你么,等会我加你微信,把钱转你。” “……加微信就好,转什么钱啊。”笨蛋帅哥扬了扬手,“我这就去买,你等我啊。” 白芒站在树荫里,一瓶冰水不经意递到她面前。 江川尧站在她的后面,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瓶矿泉水,混不吝地递到她的眼前。 “口渴啊……先喝我的。”江川尧朝她开口道。 白芒抬起眼,平静的目光跟江川尧接触一秒,不动声色地接过了他手里的水。 前面,她那位同班同学秦采臣挨,凑她身边,不停说话,江川尧就站在她身后。 他单手插袋,悠哉地看着天儿,很有耐心地等着。 第47章 成年快乐 树梢晃下几点金碎碎的日光。 隐隐约约,夹着微风,抚着额间碎发。 白芒接过江川尧的水,转了转,发现瓶盖已经拧开,她狐疑地看了眼瓶子里的水,整瓶。 “刚打开,还没喝。”江川尧说。 他站在她旁边,一两个路过的男生女生与他打招呼,叫他江学长。 江川尧冲他们点头,模样比正经又多了一点不正经。 “你大几啊?” “大四。” “新生致词大会,大四的跑来听什么?” “我是荣誉学长,享受领导亲切召见。” 白芒掀唇一笑,仿佛江川尧逗她玩似的。 江川尧也不解释,望了望她:“上大学感觉怎么样?” 白芒笑得恣意:“很好啊,阳光好,心情也好。” 江川尧目光带点轻飘的笑意:“我倒问了一个白痴问题,看得出来,你很适应大学生活。” “不是适应,是享受。” 她学他,也用了享受这个词。 “享受就好,不然澜大也没什么好玩的。” 江川尧笑得愉快,背后是大片刺眼的阳光,他皮肤极白,和煦的笑容令他看起来容光焕发,在他偶尔停滞的神色里,又流露出一点散淡的劲儿。 江川尧这人,还真挺矛盾的,很难给他定义。他也总是习惯打破他人对他的定义。 “近距离见到姜书记,感觉怎么样?”她略略停顿,抬眸问江川尧。 江川尧回敬她的目光:“一个鼻子两个眼,还有一张会说话的嘴。” 白芒轻轻一笑,又问:“据说姜啸信是宁市人,也是从澜大政法学院毕业。” 江川尧:“网上都知道的信息,不需要据说。” 白芒样子极其轻松:“你倒是很了解姜书记。” 江川尧:“他还没上去之前,是我们的荣誉院长,多少有点认识” “澜大政法学院还挺有前途的,人才济济……江学长,以后你要当律师,还是检察官啊?” 江学长这个称呼,令江川尧面露少许玩味,他说:“学政法也不一定只有这两条路。” “喔,我知道,你已经有安排了,你要带着詹老板他们打游戏。” “他们也打不了一辈子游戏。”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你不需要想这些。”白芒笑道。 江川尧漫不经心地站着,视线轻轻偏转,白芒这个女孩,人如其名,内心充满锋芒,却不是什么愣头青,从不流露任何愤世嫉俗。不太好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是清淡爽口。 不远处,浩浩荡荡走来一拨人。 大小领导簇拥着姜啸信,周围还有拍摄的记者和媒体。 白芒注意力也从江川尧转到人群中间的人,一行人都是衬衫西装,走路和神色都像是长期沉浸政治熏染出来的样子。 姜啸信突然往她这里递过来一个眼神,不怒自威,令人从心底生出颤栗。 旁边领导指着她后面的两幢实验楼介绍最新的科研用途。 白芒突然侧身,试图从江川尧旁边越过,她身子一歪,踩住了江川尧的脚,整个人差点倾入江川尧的胸怀。 他出手扶稳她,压着嗓音:“小心啊。” “噢……谢谢。” - 江川尧先走一步,跟着朝气蓬勃的人流,白芒也往前走,身后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一下叫她名字,一下又喂喂地乱叫。 她轻巧转过身。 原来秦……什么臣。 他手里提着一袋子饮料,气喘吁吁的,买回来的不是水,而是鲜榨的果汁。 “你让我去买喝的,你手里拿着是什么!”他气呼呼地问她。 白芒举了下手里的矿泉水:“水啊。” 自称宁采臣的秦采臣眉头一拧,样子不悦,质问她:“你的水哪儿来的。” 白芒轻巧道:“刚刚另一个帅哥给的。” 秦采臣:“好家伙,你是广撒网啊,存心摆我一道。” 白芒乐个不行,一本正经说:“我没当你是鱼,你可别自己游过来。” 秦采臣气笑了,小爷似的抬抬下巴:“你劳驾我跑了一趟,微信还是要加一加,” 白芒提醒他:“刚刚班主任拉了群,你在群里加我。” 秦采臣查看刚被拉进去的班级群,从里面找到白芒,发送好友申请。 白芒点了同意,同时给对方转了一个个位数的小红包,她对他说:“这个红包你收着,就当这杯饮料,我请你。” “……” 白芒笑笑,愉快转身,步子轻捷地涌入人流里。她扎着不长不短的马尾,后脑勺浑圆,脖颈又十分纤长,宽松的短袖贴在骄傲的脊背,遮挡不住女孩不羁又热烈的灵魂。 “白芒!”秦采臣站在后面一喊。 白芒回了一下头。 秦采臣朝她做了一个笔芯,笑容乖张又挑衅。 白芒朝着秦采臣还做不出这个动作,轻扯唇角呵呵两声。 拢了拢笑意,潇洒转头。 美人的追求者总是络绎不绝。 班级微信群建立,白芒收到了不下三十的好友申请,都是男生。没交集过的,她都没做备注。 大学跟高中不一样,不会交集就算一个班都不会交集。 像秦采臣,她给他备注“酒店妈宝男。” 她是不是妈宝女不知道,但秦采臣绝对是一枚妈宝男。 从酒店大堂遇上,他故作成熟的几句话,还不是一般的妈宝男…… 没想到是,秦采臣还是蛮有心机的妈宝男,从开学礼到军训结束,班上无端传闻秦采臣家里经商很有钱,以及,她被秦采臣重金追求。 白芒一时不懂这个绯闻是怎么产生,她好端端怎么成了拜金女? 就算她真的拜金。 金呢? 没有砸在她身上啊。 开学礼之后,白芒的饭钱被自动充值五百块,原因是每个农村户口的贫困生自动享受的每月五百的伙食补贴。 他们澜培班,寥寥几人享受到了该福利。 白芒坐实了贫困女学霸人设,尤其第一场班会上每个同学自我介绍,班上全部人都知道,她是今年从云县的闪亮黑马。 她只是跟同学介绍自己大致情况,没有让同学真的了解全部的自己。秦采臣对她的追求是真的。 一个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少爷,一个是自强不息、穷且志坚的女孩。 他和她的交集和设定,像极了那种不需要带一点脑子看的偶像剧桥段,都不需要坐实什么,已经被编排了带有主观色彩的土狗桥段。 不好意思,白芒没看上秦采臣。 不是所有跟她有意传绯闻的男的,都能对她造成牵绊和影响。 比起秦采臣,她更欣赏图书馆卖咖啡店的多木男,林木森。 林木森也是法学系,大四生,比起秦采臣,林木森大几岁,做事稳妥思想也很成熟,表达好感的方式,也更高明。 最重要的是,打败一份绯闻最快的方式,就是制造一份新的绯闻。 甚至坐实它。 军训结束,下了几场秋雨,天气就转凉了。 上了大学,要做的事情多了,为了不耽误学业,学习时候就要更专注。 做好一个时间管理者,就是每一件事,比他人更专注,更投入。 白芒一旦学习,很有苦孩子出身的劲儿,带上几个馒头和水杯,可以在图书馆呆上一整天,中间可以做到不看一眼手机。 入夜了,白芒才走出图书馆。 秋雨瑟瑟,湿凉的秋风从哗哗作响的树梢来回穿插,她驻留图书馆台阶,望着林木森撑着一把大大的雨伞朝她走过来。 她男朋友……来接她了。 经历了焦扬那种cheap男孩,白芒对林木森这样一本正经的老干部款,比较感兴趣。 何况,林木森也不死板,说话幽默还特照顾人,不经意逗她,又不经意给她一点甜,套路玩得溜溜的。 就像此时,他来图书馆接她,还没说什么,先递给她一杯外面店里买的银耳汤。 “先喝口热的,等会带你去吃点好的。” 白芒乖乖点头,将热银耳汤捧在手里。比起焦扬那类小白脸,林木森帅得不够明显,气质更卓然,对人处事,有一种拿捏到位的自恰感。 有点像……某个人。 林木森走在她旁边,为她撑伞,一大半的雨伞都斜在她这边。 校园路不清冷,三三两两青年,成群结队。 昨天,确定交往关系,林木森说他这个学期结束,就回老家雾城考公。 她回他:“哦。” “等你上岸,就分手吧。”她加了这句。 这样进退有度又漂亮乖巧的女孩……谁不爱! 白芒一上大学,就找了一个男友,还是一个前程待定的大四生,她被秦采臣重金追求的绯闻不攻自破。 秦采臣气得深夜给白芒发微信:“你一定会后悔!没有选择我。” 白芒给秦采臣回了一个“你很搞笑”的表情。 宿舍里,顾捷问白芒,要不要参加几个社团。顾捷已经报名了轮滑社,想拉白芒一块。 “如果你不会,也不打紧,我可以一点点教你。”顾捷朝她抛媚眼。 顾捷跟她同宿舍一周多了,嘴上骚浪贱,行为还是规矩,最多给她丢个暧昧眼神,点到为止。偶尔占占便宜,也只是拉拉她的手。 白芒只当顾捷天性孟浪,思想一旦开放,他人任何行径都不会对她的思想和身心健康造成任何负担。 何况,顾捷模样长得也是赏心悦目,一个大胸姐姐每天对着她宝贝宝贝、妹妹妹妹地喊,偶尔要跟她贴贴,就算顾捷可能对她存点一点不该有的想法。 白芒也随她去了。 她只知道目前的自己很“笔直”,但能不能一直做个“笔直”的女孩,她也不知道,谁能预料以后的事。 一切随缘,白蕙对她也没传宗接代的想法。 这辈子,她只要能一身平安,就是完成任务了。 顾捷的建议,白芒认真考虑之后,决定答应加入轮滑社团。 - 澜大还有武术社团,抱着“习武强身,止戈为武”的武术交流想法,白芒也申请加入澜大的武术社团。 没想到…… 被拒了。 被拒理由:体重不达标。 武术社团,申请表对成员的身体素质有着仔细的要求,申请时要求填写胸围腰围体重和体脂率臀围。 澜大武术社团,整合了澜大之前的散打,跆拳道,自由搏击等小社团,变成了一个很大的武术社团。 白芒不甘心自己会被拒,致电澜大武术社团秘书长,询问理由。 “你叫什么名字……” “白芒。” “噢,白芒啊……你的申请表我们看了,我们主要不提供武术教学,而是需要有一定基础的成员。” “你们怎么从我表格看出我没基础。” “你的身高体重,我建议你去礼仪社团,偶尔还能接活赚外快。”秘书长开了一个小玩笑。 白芒冷淡提醒:“你礼貌吗?” “……抱歉,我没其他意思,实话说了吧,我看你申请表写着的武术类型是咏春,我们这里没咏春派别,你来了也没办法收编啊。” “你们什么时候组织活动?” “下周我们在体育馆就有秋季第一场武术比赛……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观看。” “好。我一定来。” 来、踢、馆! 第48章 成年快乐 白芒决定踢馆武术社团之前,每天勤学课本知识,准时上课下课。 很珍惜国家重金培养她的这四年。 不少同学上了大学就懒散了,像顾捷这种老油条,才上了几堂课,已经掌握了澜大的翘课窍门。 每天白芒一早出门,顾捷还没起床; 她下课回来,顾捷已经呆在宿舍。雌雄两个账号,在游戏里各种角色扮演。空得仿佛历史考古系没课似的。 总之,上过大学的人就不一样。 白芒忙到没影,顾捷闲的没样。 之前读理工大学,顾捷是西班牙语专业,跟何荔嘉一个学院,都属于外语学院。 外语学院是理工大学附属学院,不算理工主流专业,录取分也是理工专业里最低的。顾捷说,何荔嘉在微博搞学霸人设,实际她每个学期挂两科,每次开学第一件事,就是补考。 “宝贝,你在听吗?” “嗯……听着呢。” “给点反应啊。” 白芒抬了抬眼皮儿。 宿舍里—— 顾捷坐在书桌,轻点椅腿,晃啊晃。 白芒则为踢馆做准备,夜里有时间就呆在宿舍里勤加练习,站桩扎马。 如果说,顾捷之前对白芒还有轻浮行为,得知白芒可以连续扎马两小时,心无旁骛,这样精神力和定力,也不是她能随意掰弯的女孩。 顾捷为什么会谈论起何荔嘉,原因是何荔嘉在微博官宣了恋情,还两次上了热搜。 男友是她青梅竹马,何荔嘉在微博晒了不少男友的照片,以及交往之前的细节甜蜜。 小网友们都喜欢嗑糖,从嗑糖到嗑CP,何荔嘉的官宣和秀恩爱让她从理工女神快速破圈,斩获了大量泛娱乐粉丝。 还好,何荔嘉没直接@焦扬微博,只曝光焦扬照片,以及含蓄透露男友是澜大在读学生的身份。 双学霸,青梅竹马,男俊女美,的确十分匹配。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甜啊太甜了!” “男友好帅,据说家境还很好,跟我们荔枝又是青梅竹马,羡慕这两个字都说烦了!以后但凡还有人黑我们的荔枝,一定是嫉妒!” “打脸某些传闻,有些人得不到就见不得别人好,我们荔枝最专一了,谁能做到十年如一只爱一人,骄傲脸。” “……” 等等。 白芒没关注何荔嘉,自然不知道,何荔嘉之前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顾捷两根手指夹着一根烟,在垃圾桶轻点烟灰,慢悠悠说:“树大招风,何荔嘉红了黑她的人的确有,有些是事实,有些也是胡编乱造的。” “比如说她是靠关系进的理工,她有屁关系啊,这年头谁还有这个关系,进一个被举报一个,市长儿子考三百分,也要老老实实读专科。” 顾捷抽了一根,又一根。 白芒就在烟雾缭绕里,蹲着马步,纹丝不动。 “练这个……屁股会翘吗?”顾捷好奇问她,人走到身后,伸手摸了一把。 白芒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但凡顾捷不那么直接跟她表露性取向,她都允许顾捷摸一摸她的屁股,感受扎马下身的力量感。 她换了一个方向,拒绝顾捷靠近。 顾捷笑容揶揄,目光直盯着她刻意下沉的屁股,又啧啧两声:“难怪……你屁股那么翘。” “……” 白芒站直身体,面色微微发冷,走到顾捷面前,拿过顾捷手上的第三根烟,将它拧断。“一天只允许在宿舍抽两根,多余的,你出去抽。” 顾捷不再笑了。 “白芒,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我有没有意思,我自己很清楚,不需要你来提醒。” 白芒冷声道,“你的一切不良行为,我不会举报你,但你最好也约束自己一下行为,别过了线。我们住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顾捷见硬的没用又来软的,立马噘嘴眨眼,风情万种朝着白芒卖萌,妩媚的眼神里全是情欲,一闪一闪,勾人心扉。 “别对我使美人计,我比你美。”白芒推开顾捷,拿上换洗衣服,洗漱去了。 顾捷那个气,朝着白芒身后吐槽:“你美个头啊!有胸有屁股你也是一个木头疙瘩,不开窍的青芒果,涩口又难吃,毫无情趣!” 白芒偏过头,眼底噙着一点讥讽,一句话冲淡顾捷的气急败坏:“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着了你的道。” 顾捷没声了。 — 澜大的武术社团,分六个派系,分别是散打,跆拳道,柔道,拳击,空手道和太极。 白芒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咏春,她思前想后,想到一个问题:直接踢馆破坏他人比赛也不是礼貌行为,还是要用礼貌的方式争取权益。 咏春是中国传统武术,不应该没有名字,也要在武术社团成立派系。 白芒再次找了武术协会的秘书长,礼貌商量此事。 秘书长是练习散打的体育生,姓刘,叫刘孟,外号刘猛。他和白芒电话沟通两次,讲不通,直接拉黑了她。 结果被白芒拦截在篮球场。 白芒要求很简单,申请社团为她成立咏春派系,她好正式以会员参加比赛。 刘猛就用一张搞笑的脸面对她,还上下打量她:“白芒……我知道你,你学习很好,差几分就是高考状元了。很厉害,但是我们这里是武术运动交流的社团,你就别用好学生那一套,什么荣誉都要过来争一二。” 白芒抬着脸,认真道:“学武之人,不分高低,只有强弱之分。我想参加比赛也是为了交流,不争个人荣誉。” 刘孟笑,低头瞄她一眼:“所以——你觉得自己很强么。” 白芒:“多强谈不上,至少不弱。” 刘孟身后是笑得东倒西歪的男生兄弟,他们是一个球队,每人身上穿同款的球服和运动短裤,露出硬邦邦的胳膊和小腿肌肉。 傍晚时分,气温已经很凉。 白芒长袖长裤,宽松高腰牛仔裤上面毛茸茸的细薄毛衣,底下单边揪在腰间,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bra,和盈盈一握的细腰。 风吹在她肩膀,将她细软的头发,贴在脖颈。 “要不,你耍几手咏春拳,给我们瞧瞧,我们哥几个都看一看,免得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在无理取闹。”刘猛拉着腔调,说。 白芒觉得刘猛真把她当故意找事的猴儿,耍她玩呢。 “……可以。不过不能在这。”白芒开口。 “那要在哪儿?你还要挑地方啊,是不是我还要给你找几个木头桩子,给你搞个舞狮子头套,把你的行头都搞起来?” 白芒猛地一记抬头,眼神凶厉。 “你这种人,怎么当上秘书长的。”她淡淡开口,反问对方。 “噢,不服气啊,可以理解的。” “不是不服气,是看不上。”白芒纠正不服气和看不上,是不同意思。 刘孟摇头,点点头说:“还挺有脾气,你知不知道,你三天两头给我发消息,我女朋友都吃醋要跟我分手了!” 白芒:“……” 刘猛:“上了大学就要学做人了,收起一点骄傲,少得罪人。” 白芒沉默,脊背笔直,双手插袋。 她身后,是大片沉落的夕阳,缓缓的,明艳的,仿佛给天际挂上了战斗的霞帔。 身后有个男的勾住刘孟的肩膀,忍不住说几句:“女神官宣有男朋友,你这个嘉粉憋着一肚子气也正常,但也别发在小学妹这里啊,学妹刚入学,不懂制度,你好好跟她解释呗,逞什么能啊。” “是啊。” “会打球么?”刘猛发问白芒,从好友手中拿过篮球,一根手指撑着转了转,“三个球,只要你能进一个,我就先招你进社团。” 白芒冷冷看着,她最受不了就是男的耍横还要附带装逼。 她从刘猛手中拿过篮球。 她站的点位距离三分线还要更远一点,视线犀利地瞥瞅刘猛一眼。 无视。 白芒高高举起篮球,轻松地将手中篮球往上一托,用力一掷,篮球受了力,像是一条高高划过空中的抛物线,准确砸入球框里。 啪嗒! 一个漂亮的空心球,连球框的边都没碰到。 篮球砸地,蹦跳出了球场。 “等我进了武术社团,我第一个把你揪下来。”白芒最后瞪了刘猛一眼,转身走人。 身后,鸦雀无声。 刘孟嘲笑她,笑她舞狮……真是狂妄至极!不过他还真笑对了—— 她以前呆在外婆家乡还真舞狮过,舞狮的少年哪个没有武术基本功。 她不是篮球队,也没打过篮球,但她都能撂倒他,还没一点投掷的基本功? — 白芒研究了澜大活动社团的管理机制。 澜大社团,名义上由学生会管,实际上由学校团委和学生处管。 研究之后,她确实找错了人,即使上访,她也应该直接找学生会的会长。 学生会会长不能解决她的问题和困难,再找校团委和学生管理处处长。 澜大学生会即将换任选举,因为老的学生会会长和委员已经大四,精力和时间关系,没办法担任校学生会会长一职。 白芒在微信上找男友,林木森。 “你认识澜大的学生会会长吗?” “认识,还挺熟。” “可以带我认识他吗?” 林木森发来一个不太理解的表情包。 “为什么想要认识他?” 白芒:“我要上访。” 白芒不是会诉苦的女友,没有对林木森哭诉一点自己加入武术社团过程面临的不公遭遇。她只是希望武术协会专门为咏春成立派系,让她正式参与比赛,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林木森带白芒见了学生会会长。 现在,学生会学长就坐在她面前。 接受她的“上访”。 白芒能言快语,真知灼见捍卫自己合法权利。每个学生不一样,有不一样的运动兴趣,每一样兴趣都应该得到提倡,而不是轻视。 何况,咏春是防御性武术,很适合女孩子练习,学生会对武术社团的管理上方,更应该要宣扬自我防御的中国武术精神。 练习咏春,一点也不土,而是国潮。 “比赛就下周,我怕来不及参加比赛,就让他先我正式报名,后面再走流程。” “我这样做,不对吗?”她问学生会会长。 学生会会长看她:“没有,不对。” “我也没为难他,就是加了他微信,给他发消息,提醒他,他说我骚扰他……我错了么?” “没有错。” “学生会就是服务学生,我提出一点要求,我过分吗?” “不过分。” 澜大有史以来最见不到人的学生会长,江川尧背靠简餐店的沙发座,面部也没特别复杂表情,只是目光瞧瞧白芒,又瞧瞧白芒旁边的林木森,转了好一会,收敛又放肆。 嘴角忽地翘了翘。 “女朋友啊。”他问。 问的人,不止是林木森。 第49章 成年快乐 “女朋友啊。” 语气拉扯。每个字,逐步从怀疑变得笃定。 倒也不需要,特意回答什么了。 林木森没有正面回答,温柔地看了眼旁边的人,然后伸手抚上女孩的脑袋。 白芒也很有女朋友样子,微微缩了一下脑袋,偏过头,低声交代:“多木,你不要摸我脑袋,我不喜欢。” “……嗯。”林木森愣了愣,帅气答应。 淦!连昵称都取好了。 江川尧抬起一只手,放在餐桌上手指轻点了桌面,习惯动作让他从口袋拿出一包烟,而后——算了! 在自己女朋友面前,江川尧从不避讳抽烟。 当着他人女朋友,还是礼貌一点。江川尧轻点下巴,朝着林木森帅气一笑,视线又瞥向一旁人,说了两字,“……挺好。” 他也是活见久了,看到一只石猴子在他眼前谈恋爱,挂上女朋友头衔,就文静温顺地坐在男朋友旁边,有模有样。 明明前面控诉武术社团,据理力争、言辞恳切。 “不介绍一下?”江川尧问。像是第一次见她。 “白芒,芒果的芒。”林木森眉目骄傲,又自如地笑笑,“前面也说了。刚上大一,想入社团。” “大一新生啊。”江川尧身体靠着沙发靠垫。 言下之意,下手可真快。 “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林木森为自己解释。 从头到尾,白芒双手不知不觉抱在一起,她就想看看,江川尧的演技怎么样。 江川尧避开她的目光,听着缘分来了这句话,莫名想笑。他是不信这个鬼话,所有快速拉扯在一起的缘分都是居心叵测,不可推测。 放在桌上的手,无端空落。他捡起丢置一旁的烟盒,倒出一支烟,分给林木森。 林木森接过,放在一边,忍住不抽。 莫名的,林木森有点心虚,大四还找个小女朋友,不是光鲜的事,谈个半年注定要分道扬镳。他是一定要回雾城发展的,不会为了女朋友留在澜市。 理性在感情面前,就像是漂亮绸缎上爬了虱子。 今天带白芒过来一起吃饭,林木森也不好当着江川尧面前,说太多细节。男人那点心思,他都不用说,江川尧都知道。 他和江川尧一个专业的,不同班,但两对面宿舍。只不过上了大三之后,江川尧就不住校了。江川尧这人,林木森的感觉就是,很厉害。同学之间常议论他,有说他家境很好的,父亲在宁市的企业经营很大,还有人说江川尧没参加过高考,能上澜大是靠家里关系。甚至,传闻他家里都给他安排未婚妻……听着就像电视剧演的那样。 他和同学走得都不近,相对熟悉江川尧的人也是他之前的室友。刚好,他和江川尧室友常常一起打球,偶尔也听到一些他人听不到的事。 江川尧是学生会会长,学生处的处长直接安排给他的头衔,学校总给他送各种荣誉,荣誉学长、全国优秀大学生,保研的名额也送到他面前…… 传闻很多,有好的也有坏的。 如果没有这些传闻,林木森是看不出江川尧是有背景身家的人。 江川尧身上没有富贵家庭的骄纵气,也没有出身罗马那种毫无竞争力的佛系心理,更不是个性极强的贵胄青年……有关他的传闻止步高中。 上大学的江川尧,挺入世。作为同性,他一直很欣赏江川尧身上的帅气。 欣赏同时,也顾忌。 同性之间的欣赏,也绝不是因为皮相。 总之江川尧这个人,不是闹闹咧咧博出位的人,更不是高高在上不看任何情分。 这不是为了白芒入会的事,他将约他出来,两人算不得熟悉关系,只是江川尧今天也在澜大,就答应一起吃个晚饭。 给人面子,也有分寸。 …… 服务员送上一扎果汁,林木森周到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果汁,他先细心地给白芒倒上。 白芒前面讲得口渴,立马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好甜……” 林木森给江川尧倒上。 江川尧伸手在杯口挡了一下,淡道:“我喝水就好。” “给我拿个冰水吧。”江川尧对服务员道,随即,他解释,“我不习惯喝甜饮。” 原来两人……不是很熟啊。白芒看了眼林木森,倒也没特别意思。 林木森心里无意多了一点尴尬,他不是故意表现跟江川尧关系近乎,只是男生说话就这样,一般认识就说熟了。 白芒抬抬眼皮儿,朝着江川尧递过去一个眼神。 江川尧瞧着她,还是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白芒眼睛微眯,开口:“江川尧,你失忆了吗?” 话音落下—— 桌上感到震惊的人只有林木森,他看看女友白芒,又看看江川尧。 “原来你们认识,看来我白介绍了。”林木森尴尬地笑了笑,语气略微生硬。 “浅熟。”江川尧对林木森说,“白同学上了大学变化很大,我都不敢认了。” 服务员送上冰水,放在江川尧面。 什么不敢认…… 白芒觉得江川尧就是扯屁,她和他上周还见过面,她发型都没变一下,怎么就变化大了。前面她见进来的学生会会长是江川尧,转而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澜大的武术社团这般腐败,刘孟那样的人都可以当秘书长。 澜大会长都是眼前这样的人,底下的社团能好吗? 不被扫黑除恶都很好了。 前面,林木森让她说情况,她也懒得跟江川尧套近乎,直接以事论事。她有自己的态度和原则,不会靠她和他之间的人情,解决她和刘孟之间的问题。 结果,江川尧还真不讲一点人情了。 还要林木森介绍她?他是脑子秀逗了么? “你是江川尧,没错吧。你妈叫钟灵,家里住宁市南山花园,我家摆席那天,你们还给我送五千八的红包,你忘了?” 白芒再次挑明,她和江川尧的关系。 某人打得一手好直球,江川尧却觉得白芒像是在他心上拨弦,乱拨一通,毫无章法,他却听得认真,想知道她弹得是什么曲儿。 他对她,真是太有兴趣了! 听白芒这样说,林木森咳嗽了一声,神色糊糊涂涂,又温柔地看向白芒问:“原来你们两家认识?” 白芒哼了一声,拿乔道:“如果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应该认识的。” “她妈和我妈认识。”江川尧开口,朝着林木森说。 林木森想到那天他帮朋友卖咖啡,见到那位样子肥胖暴发户样子的中年女人,露出愉快笑容:“原来这样啊,白芒的妈见过,很热情。” 噢。 江川尧点头。 他倒没想装不认识,而是想看她——会不会对他装不认识。 结果令人失望——她对他,一点藏着掖着的心思都没有。 江川尧不想承认,他略感受挫。 林木森开始给白芒布菜,只要碗里菜没了,立马用公筷给她加上;杯子里的饮料没了,又妥帖地给她添上 江川尧不咸不淡地瞧着,一言不发。 林木森有意在江川尧面前,秀一秀,他喜欢白芒是真的,更多是白芒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同样,白芒吃得满足,饕餮的模样像是古代女王,吃饭还有一个布菜的人。 “好了,我饱了。”白芒朝林木森一笑,眉眼弯着,像极容易满足的小女生。 …… 这顿饭,林木森买单。 江川尧和白芒走出外面,饭都吃了,事情怎么说,她能不能加入武术社团,武术社团能不能成立咏春派。 前面都是人流。 江川尧问:“一定要加入武术社团?被武术社团管理?” 白芒站在街头,着实一愣,江川尧的话倒是点醒了她,她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单独成立社团?” 人都出来了,江川尧也不避讳,自然地点了一支烟,白烟从他嘴巴徐徐溢出,他又恢复了浑蛋帅哥的样子。 前面吃饭时候的沉默模样,反而变了一个人。 “你不也说了,每一样兴趣都应该得到提倡,咏春是防御性武术,学生会对兴趣社团的管理上要尊重不同兴趣爱好,还要宣扬防御性中国武术精神……既然是国潮运动,独立社团更好宣传。” 江川尧说得白芒眼睛发光。 只是她还刚上大学,不知道如何社团。江川尧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直接把话说白了。 “你只要拉十个人头,我给你搞流程,正式社团就能成立。” “下周比赛,咏春社团直接跟武术社团打擂台,刚好给你做个宣传,发展新会员。” 白芒听得激动,只是要拉十个人头也不容易,她立马看向江川尧,没有犹豫,诚恳问之:“何川尧……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咏春社团?” “不行,我是会长,比赛要当评委,加入你的社团,会惹人非议。” “……” “我可以比赛之后,加入你的社团。”江川尧补了一句。 白芒轻哼:“……比赛之后,我社团名扬澜大,门槛就高了。” 江川尧看她,丢她一句:“高好,我也不加低门槛的野鸡社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林木森春风拂面地走过来:“聊什么?” 白芒如实交代单独成立咏春拳社团的想法,林木森看了眼江川尧,问她:“成立单独社团事情不小,会不会太影响你的学习?” “劳逸结合,影响不了多少。等社团上了正轨之后,我可以退二线,挖掘新秀担任会长。”白芒说,已经想好了路子。 还退二线…… 江川尧抽着自己的烟,不多评论。 林木森唇角都是笑:“你想好了就行,我支持你。” 白芒也笑了,抬着脑袋,询问:“你要不要暂时加入我的社团?江会长说要凑十个人头。” “可以啊,我可以当你的第一个会员。”林木森答应,嘴角带点笑,“不过,你要给我单独福利。” ……什么福利? 她毕竟是恋爱新手,还不是很会一些恋爱互动的套路和技巧,不过真诚是最好的套路,谈恋爱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她看林木森的眼睛清亮水润,细密的睫毛可爱地眨了一下。 就在她等林木森答案,林木森弯下头,在她脸颊快速亲了一下。 白芒:……! 旁边,江川尧将手中的烟,丢进了垃圾桶里。 第50章 成年快乐 校园路上。 灯火可亲,纷杂迷乱。 白芒面庞照出一点光泽,被偷亲的那一下,她倏然睁大的眼睛,豁然清晰的视线,撞入是江川尧的颀长的身姿。 鼻翼翕动,耳鼓嗡嗡作响。 明明周遭昏暗无比,对面的一双眼眸熠熠生辉,灼烫人心。 白芒在心底烙下了江川尧这记目光。 “我走了。”她往后退了两步,转身骑上街边共享电瓶车,临走前,眼睛暗藏一分戾气,她瞪了眼林木森:“以后不准这样亲我。” 她加重语气,林木森只当她害羞。 林木森收收视线,肩膀突然被勾上,一直立在后面的江川尧拍了他两下肩膀。 “走吧。” - 白芒早骑上车,嗖嗖离开了。 路灯恹恹,眼前的夜景变得模糊。大学城密密匝匝的年轻人流,像是拥挤而出的夏夜晚风,携卷着入秋的凉瑟。 掀开白芒的衣角。 林木森刚刚的偷亲,白芒没有感到一点甜,甚至一个瞬间身遍体生寒,大脑停滞,眼睛震惊地睁着,江川尧将烟头丢进垃圾桶,她想将林木森也打包丢进去。 她不喜欢这样突如其来的靠近,对她而言,不是惊喜,而是侵犯。 林木森的行为,令她想起高中三年,经历的一段不愉快记忆。 她可以原谅林木森一次的唐突,如果他下次还这样,那就再见吧。她不喜欢自信心太胜的男生,自认为可以把握一切,实则只能在女孩面前逞能。 白芒回到宿舍,将单独成立咏春社的想法,有意跟顾捷提了提。 “那算我一个。”顾捷给她凑人头,一遍涂指甲,一遍应付她的话。 虽然很过分,但丑话说在前面,提醒顾捷:“不准染指我的社团会员。” 顾捷怼她:“别侮辱我的眼光。” 不够,又加一句:“你也别太自信,你以为短时间里,你可以找到很好的社员?不行打个赌,我相信你能凑到十个人头,但十个人里面,一定是一群歪瓜裂枣!” 白芒也不是随便搞个社团,搞个人崇拜。 想了想,她挨靠顾捷,态度放低,卖好的商量问:“顾同学,你能帮我一起引流吗?” 顾捷翘着一双狐狸眼,妖精似笑笑,瞅着她:“有好处吗?” 白芒:“我可以让你当协会荣誉社长。” 顾捷:“什么破荣誉社长,我可不稀罕。” 白芒:“我给你带一个月的午饭。” 顾捷:“我喜欢点外卖。” 白芒:“那你……提一个?” 顾捷:“……教我练臀。” 白芒:“……” 不就练臀嘛? 没问题啊!白芒冲顾捷点头。 只要不是摸臀,她都答应! — 翌日中午,白芒带上顾捷,和一块手写的牌子,出发澜大六号食堂。 六号食堂,是澜大中午人流最高的地方,来往都是行走匆匆的澜大学生。 白芒找了一个显眼地方,竖立昨夜手写的“招新”牌子。 她和顾捷身上都穿着白色练功服,两套练功服都是她,顾捷跟她身型差不多,顾捷穿上她的练功服,还颇有风采。 两个都是出众的美人,又是身着统一样式的白色中式练功服,身姿笔挺傲气,仿佛随时可以化身行云流水的蛟龙。 顾捷平时不太怕尴尬的人,结果第一次被白芒搞得恨不得弃牌而走。 当下课铃声响过十五分钟,食堂入口客流量达到高点,原本安安静静的白芒,突然对着校友同学一个作揖,直接表演了一个“朝天蹬”。 女孩双腿笔直,一气呵成的踢腿漂亮动作,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前往食堂吃饭的同学,就算饥肠辘辘,也停驻脚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一圈,欣赏起这位在食堂耍武功招式的“白衣女侠”。 澜大一直以人才济济被外人津津乐道,像白芒真有点功夫在身的女侠范儿人才,实属少见。 女侠长得眉清目秀,就算身影稍显凌厉疏狂,每个动作流利顺畅,真正帅而不做作。 白芒见围观同学多了,也不在意顾捷恨不得挖开地洞钻进去的僵硬模样,伸手拉上顾捷的手,朝着众同学弯腰致谢。 她侃侃而谈,讲述咏春的发展史,希望可以在澜大成立全新的咏春社,招揽成员,有兴趣可以加微信报名。 微信二维码,白芒已打印出来,贴在牌子下方。 不得不说,白芒的办法很土,效果却很好,中午不到半小时,她吸收了上百成员。目前成员违背她的初衷,添加微信的更多是男同学,但她相信,只要她赢得下周体育课的武术大赛,会有更多女同学加入。 今天,为了给众人好印象,白芒特意搞了造型,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古逸清新”。头发不扎不束,只有后脑扎着一个小揪,画了长眉,点了红唇。 清雅飘逸,直似女侠降临。 中午日光干燥明净,少女白皙面庞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明亮清澈,仿佛蕴藏了水晶琉璃的光芒。 添加成员太多,闹哄哄,许多来不及备注,夜里白芒一一整理出每位成员,提供给江川尧。 原本只要十个,白芒硬是整了上百个。 江川尧觉得如果给的时间再宽裕一点,澜大第一协会可能都在她的召集下创立。江川尧的确说到做好,替白芒的咏春协会搞成立流程。 不到一天,拿到了学生的正式批准盖章文件。 江川尧亲自给她送来,白芒请江川尧吃食堂。江川尧也不客气,四个菜都是荤,一点蔬菜都没有。 澜大食堂有补贴,菜价并不贵,蔬菜就一两块钱。荤类稍贵。 “我不吃素。”江川尧对她解释。 白芒看看自己餐盘,一荤一素,不免尴尬。她不是浪费的人,一顿饭就要两个菜就够了。只是请客总需要一点打肿脸充胖子的冤大头精神。 即使心疼浪费,也要给人阔气一点的感受。 “荤素搭配,营养会好一点。”白芒低头说,没看江川尧的脸。 江川尧也就吃某人二十块,感觉像是特意狠狠宰了她一顿。他将餐盘里的白虾和牛排,全夹在白芒的餐盘里。 “还有两天就比赛,多补充蛋白质。” 白芒觉得自己在江川尧眼里可能像是连肉都吃不起的贫困生…… “谢谢啊,下次再挑个贵的店,请你吃饭。”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让她说出人情世故的话,少之又少。 这次咏春社能快速成立,的确借着江川尧的面子。 她感激他的帮忙。 “噢……那我期待一下。”他应她。他期待吃饭,不过对她所说的“贵的店”,没有任何想法。 以他对她的判断,人均五十块以上,应该就是贵的店了。 果然—— “我听同学说,聚力路有一家火锅店还不错。” 江川尧有点想笑,点点头。 “我也听人说了。” 白芒心里筹划社团成立之事,吃饭的时候,专心扒饭,一声不吭。她眼底都没有江川尧这个惹眼大帅哥,自然看不见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昨天的拉人行为,白芒名字已经在不少同学里流传,甚至流传到了武术社团 她还没正式踢馆,在她的行为已经是踢了武术社团的脸面。 有些事,江川尧觉得没必要说,只是,第一次面对一个人,他开始说废话。 “比赛的时候不太拼,安全第一,成绩第二。” 白芒轻抬眼眸,不认可地反击江川尧的话:“不拼怎么会赢?” 江川尧嘴角掀起一点笑,像朋友质问对面人:“就算你赢了又怎么样,输了又怎么样,现在是文明社会,文明校园,你还想靠武力成立帮派么?” 白芒摇头,面色带点郑重之色,较真说:“刘孟先欺人在先,我赢他,就是好好端正他狗眼看人低的态度。” “强者不一定强,弱者未必一直弱。” 目中无人的人,走在路上,一旦路上有坑,第一个摔的就是他! 白芒剔着目光说话时,双眼皮会变成内双,少了一点柔和,多一点冷厉。 江川尧眼神平静而深刻,夹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不是戏谑的讥笑,而是夹带一种他自己也很难定义的情感。 矛盾刺激,又无比新鲜。 “那我祝你能赢。” - 比赛在周五,比赛时间下午一点到夜里九点。 咏春社团快速成立,本来这个秋季武术交流赛,只是武术社团里不同类型的武术运动,相互交流,现在多了咏春社团打擂台,就额外增加环节。 这个环节,可以说是为咏春社团,更改了整个比赛流程。 前面按照原先设定的比赛流程,不同派系相互交流,空手道,跆拳道、散打,自由搏击,以及太极,各自交流,每个运动项目,选取前三。 这里面前三,再自愿出战,跟咏春社团的人交手。 比赛有两个规则,一是同个社团的人可以多次出战。 二是比赛可以随时叫停,一旦拳脚不小心致伤同学,评委和裁判可以立马叫停。 江川尧作为学生会会长,担任主评委,比赛之前,刻意强调了这一点。 咏春社团临时成立,还没有凝固力,今天跟着社长白芒参加比赛,跟进比赛流程的也只有十几个,其中还有三个熟人。 顾捷,林木森,以及前段时间追她的秦采臣。 武术社团,不管什么派系,看起来都是兴师动众。白芒在对手人群里,还看到了两张熟悉面孔。 焦扬和林直。 焦扬是跆拳道成员,林直是自由搏击。 上了大学,白芒还是第一次见林直,林直读的澜大行政管理专业,跟白芒不同院系。 她和林直的交情,也谈不上同个大学就要相互走动,今天比赛现在,她看到林直全套装备,坐在秘书长刘猛旁边,像是刘孟的左右手。 林直上了大学,混的还蛮开啊。那么快就跟学长混在一起了。 白芒立在队友中间,身后成员矮胖不一,有高有低。 她男朋友林木森出去接到一个电话,回来时一脸为难,抱歉对她说:“我有个叔叔来澜市……” 白芒是善解人意女朋友,点点头,直接让多木离开比赛现场。 本来拉多木过来就是壮壮气势,多木长得是人高马大,实际就是不堪一折的脆木头。 昨天她和多木拉了一场羽毛球,多木在体力上完全输给了她。 她快言快语,建议多木有空多运动,锻炼身体以后才能赢得以后工作上的胜利,林木森可能想歪了她的意思,半夜还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解释。 白芒没有回复。 对于一个人编出来的话,她如果回复,就是选择附和对方的谎言。 …… “你跟林木森搞对象,还不如跟我搞。”林木森一走,顾捷里面来插一脚,挨凑她旁边。 白芒很笔直,但也知道顾捷那个圈子的事,她眼睛专注台上比赛,嘴巴随意一问:“你是T,还是p?” 顾捷托腮,嘴巴几乎都贴在白芒耳朵,压低声音问了问:“我的都可以啊,你喜欢我是P,还是T?” 白芒一把推开,眉目没一点动情,冷冰冰地戳穿顾捷:“少装,你就是个装T的p!” 顾捷没声了,咬咬红唇,重重地捣鼓了一记白芒:“没良心的死芒果,等会我要看你被他们打趴下。” 白芒一脸锐利,声音温凉,一字一句说着嚣张话:“顾捷,等会你好好看着,感受感受,我不是你宝宝,我是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