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 京城郊外驿站的官道上,停着六七辆几辆大车,其中一辆上镶着威武伯府的标志。其它的都是装满了箱笼的大车,而车边都被人围着。 实娘从驿站里走出,台阶下就是那辆有威武伯府标志的车,而装着其它的东西马车乱七八糟堵在官道上。 “这么堵着路,影响行人。”实娘忙对来接她的威武伯府的侍卫总管庞维说道。这些装箱笼的车都是跟着她从谷中出来的,都是训练有素,明显的,这么挤成一团不该是他们就有的状态。 “是,二姑娘。”庞维忙弓身应了一声,自己忙到官道那边看似忙碌的安排起来。 实娘皱了一下眉头,明明喊一声就可以解决的,庞维却跑到官道那边去一个个的亲手安顿?自己带出的人可没这么矫情,所以要么这位的能力不成,就是在故意在拖延时间。 正是这时,官道进城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远处尘烟滚滚,一群华服少年骑在马上,顺着官道一路疾驰而来,跑得很急,看着只怕有急事的,估计都没想到这么宽的官道,竟被货运车马堵死了。 那些少年们明显的躲避不及,而庞维忙又跑了过去,似乎想拦住那些,庞维显是功夫还不错,想过去拉那位的马,而马也许因为这样,被惊了,马头被少年拉起,但马落地时,不知什么原由,双腿竟一块落地了。 那少年算是机警,跳起,不过庞维在马左边,那位只能又翻了一身,但还是有些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十分不体面的滚到了方实娘的跟前。 这就是实娘与张谦的第一次相遇,两人面面相觑,实娘忙退了一步,对着那位一礼,绕过了那少年,自己赶紧上车。根本不好意思多看那滚得一身泥的少年郎,怕自己笑出声来。 之后若干年,她都感觉有点戏剧性,让她想起欧亨利的《财神与爱神》,然后叹息,所以天下的老爹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她是女子,这般设计见面,弄不好就得让人觉得自己工于心计了。 实娘不是这时代的人,她在二十一世纪的都市宅女,她工作之余,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家看网络小说,没事在网上追追剧。日子过得自然也平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自己弄到这儿来了。 这是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时代,只有西汉之前的历史相同,之后好像不知道哪位穿越大神帮着转了几个弯之后,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惟一好处是,她是胎穿,她不用想太多,可以自在的做自己。 感觉这时代,女子地位有点像隋唐时期,男女大防没那么变态。女子可上街,可与男人一同打猎,打马球,可与丈夫和离。但无论在哪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总会高于男子,实娘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所以她也只能乐观的想,至少自己没真的穿到明清时代,那才是真悲剧。 说到运气这个,她也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不好在,她出生即母亡,但好在,母亲亡故时,正好遇到了她的养母路过,救了她,养了她十六年。她这十六年,过得真的挺好的,像她刚带的六车东西,都是养母他们准备的。那便宜爹,除了当初生她那点贡献,也就让自己回京结贵亲了。 上车前,她敲敲车门前的柱子,车队的人忙整装,六辆车,三辆前走,三辆后走。她坐的带有威武伯家旗帜的大车,刚好夹在中间。 宽大的马车里,只有实娘一人,伺候她的人没跟过来。这会子,她倒是想不起伺候人了,光想刚刚发生的事了。 刚刚她在驿站实为换车,她并不是按着威武伯府向外宣传的那样,她母孝结束,回京与父亲团聚。她只能带着自己的东西,在驿站和京中来接她的人汇合,换上伯府的车架。假装自己就是从原籍进京的。 所以自己那便宜老爹,虽说干啥啥不成,一些阴谋鬼怪之事,倒是处理得还不错。不管怎么着,自己都算是在那位张小侯爷的心里留下点印象了。而且就算自己刚刚退得太快,但威武伯府来接她的那些人,总有一两个心腹,会与对方搭上线的。 她进京的主要目的,就是嫁给刚刚那位永昌侯府的小侯爷。严谨一点说,这是她传说中那位没用的便宜爹的目的。养母们也不反对。 而这位永昌侯府的世子张谦,字怀德。在京中出名的完美小侯爷,传说中,这位小侯爷似乎除了不会生孩子,其它的都是手到擒来的。 最著名传奇是,就是他一次与友人在青楼,听得那歌姬唱得兴起,就拿过对方的琵琶,一时就弹得如诗中一般,大珠小珠落玉盘。结果,那位说的是,‘我是刚看了这位弹得好,才一时兴起,依猫画虎罢了。’这会子,大家才想起来,小侯爷弹的就是刚刚歌姬的曲子。 而近期,这位又站在了京城婚恋榜的第一名,当然,之前他也是,之前,是永昌侯是朝中惟一的一家,拥有丹书铁券的世袭侯爵之家。而他们家几代单传,保证没人跟他抢爵位。 而近期,红的原由是,他去年在某青楼与某书生生了争执,一气之下,约定就与那位同期进场考试。他家有国子监的恩荫,同期考试当然没什么,重点在名次。不然有什么可比的?他考了二榜第十五名,跟他比的那位落榜了。 当然,考上进士,对他是不能让他在婚恋市场进上一层楼的。让他一下子炙手可热的,在他考上进士之后,他的侯爵爹一开心,就给他老人家自己买了一位青楼行首,表达了内心的喜悦。结果自然是乐极生悲了! 放心,老头没死。死了,小侯爷的排名就得下降,谁有空等他三年啊?现在老侯爷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等着儿子快点成亲,给他冲喜的时间点中。 于是这下子,这位就成了,‘有车有房,父(即将)母双亡’的优质新郎人选了。一下子,这位家门口就被京城媒婆们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实娘这辈子的便宜爹也终于想起,他还有一位适龄的女儿,于是飞速的给她养母写信,于是她就被火速打包,到了这儿。现在想想看,明显便宜爹是没打算顺其自然,一定要弄出一点事,让小侯爷能对自己加深印象了。 第二章 父女的第一次会晤 京城威武伯府在东大街的最外围处,从住的这地方,也知道他们家在京城勋贵的圈子里的地位。 实娘在门口下车,从侧门进,换了轿子,被抬到了威武伯方闲的书房。来之前,她已知道,威武伯两年前续了一个新夫人,对方是当今皇后娘娘娘家的望门寡的老姑娘,又经了家孝、国孝,误了花期。正好威武伯夫人“死了”,于是,过了一年孝期,皇后娘娘把那位指到他们家了。 原本这会子,照常理威武伯夫妇就该一块在大厅等着她进门见礼,父亲说几句,然后去处理公务,然后她就得被继母带到后头说几话,分派些人手,指派闺房。这是标准的流程,但她到了这家,却被直接抬到父亲书房,这个,有点意思了。 威武伯方闲是个四十上下的高个汉子,身上骨肉均称,虽没穿盔甲、劲装,倒还是有几分武将的意思。他的手上还拿了本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过,看实娘进来,盈盈拜倒,虽说没开口叫父,但这态度还是好的。点了头,似才略有哽咽的清了一下嗓子,“这些年,委曲你了。” 实娘牵了一下嘴角,她还真没好意思叫“父亲”,主要是,这位于她来说,就真的是陌生人。虽说他的事迹,她是从小听到大,很是“佩服”的。 “这些年,为父与你大娘常通信,知你颇为懂事,为父甚是欣慰。”方闲指了一下,自己下首近处的位置,想让她坐在自己边上。似乎想和她促膝长谈一般。 实娘安静的坐在书房里最远的那个椅子,然后安静待着,等着老头什么时候能放她走。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方闲看女儿还是一声不吭,忍不住问道。他让女儿先来见他,也是怕女儿会心存怨恨,当着众人乱说话,白费了他的一番苦心。不过,这么一声不吭,他也是万万没想到了。 “我娘的棺椁,你打算怎么办?”实娘开口,她出生在京郊,母亲身怀六甲被人追杀,若不是养母正好经过,她就胎死腹中了,老娘一尸两命。 母亲就死在那次的惨案里,所以她母亲的棺椁就在京郊,结果面前这位亲爹,明知道妻子早就死了,结果一直在说妻子在老家。她就在京郊,结果,这位生父,从来就没去看过她,这是他们父女,第一次见面。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方闲呆了一下,宣布吕娘子的死讯的时机,他也是斟酌过的。原本应该是四年前,这样,她十五岁就能回京做及笄了。但是那时长子刚刚在禁军站稳脚跟。真那时说继母死了,丁忧都不好请,再说,那时,正在给长子议亲,于是拖了一年。 至于说棺椁的事,他原本想过去京郊把吕娘子的棺椁带回老家,顺便也把女儿也带上。总要让她回老家让老太爷和老太太看看,让他们兄妹也认识一下。 不过,他虽说啥事都稀疏平常,但为人最会的就是趋吉避凶,送棺椁回乡,可是京城都知道,吕娘子原本就在乡间。那会扶棺回乡,不是欺君之罪吗? 所以方闲当时只带着儿子媳妇回了乡下,办了一场无棺的大丧事,把吕娘子的牌位请进了祠堂,这事就了了。至于说吕娘子真正的棺椁,还真的有点进退不得了。 “你大哥如今进了禁卫营,大嫂主持中馈。你没事和你大嫂学学管家理财,出门见见客……”方闲轻轻的敲着书卷,慢慢悠悠的说道。 “五娘说,您忘记付这些年的他们养我的费用了。”实娘当没听见,直接说第二件事。 方闲纵是百般的无耻,这会也被噎得涨红了脸皮,拿着书指着实娘。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五娘说,他们养我十六年,吃穿用度,还有她们六位的教养之资,纵是大娘不在意,方家也不能装聋作哑。”实娘正色的说道。 “你娘……”方闲想说当初她娘可是带着大把钱进的庵,现在好了,竟然问他要养育之资,这个,欺人太甚了吧? “对,第三件就是我娘的嫁妆。当年大娘在我娘的行李中拿到她的嫁妆单子,于是把她带的东西一一登记造册,这些年,五娘有帮着管理,并把出息归拢一处,未取分毫。这回大娘让我带回来,我娘未有子嗣,按律她的嫁妆要送回娘家一半。大娘让我记得提醒您,把嫁妆单上的东西补齐,然后请我舅家过府,退回一半,方是正人君子所为。”实娘嗓子也的确是好,生生把一番话说得又轻又脆,若不听内容,只怕人人都得夸一下这位姑娘哪怕只是听声,也必是美人了。 方闲拿书的手那叫一个抖,刚刚都还没来得及放下,这会竟有些放不下了。若不是他好歹也算是武将,这会只怕要倒地喷血了。 实娘倒也不惧,就睁着大眼瞅着还在抖的方闲,内里倒是颇有些没趣起来。她身边那些娘,加之其它的那些人,她在吵架这事上,她的欣赏水平是很高的。没想到,亲爹这样一个人,竟然,连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就看着方闲,看他啥时候抖完了。她还真不怕方闲会冲过来打她一巴掌。因为刚刚她特意坐得离他八丈远,他总不能特意起身,绕过书桌,然后再过来扇实娘一巴掌吧。这也就是书上说的,一鼓作气的意思。真是再而衰,三而竭了。 而因为要见她,方闲也不敢让人偷听,除了手上的书,面前能扔的,就是桌上的文房四宝。凭她的眼光,这些还挺贵的。不过,再看了一下,终于站起来了,“这个文房四宝是不是我娘的嫁妆?我看到单子里有。” 方闲呆了一下,看看那四样,现在他真的全身都在抖了。他能说这是吕娘子新婚时送给他的,他一直放在这儿,就没移动过。现在被女儿提起了,他能说什么,他啥也说不出来。说啥都是错的。 实娘一下打开看,都是干净的,看来这位也真的没什么文化,不然,放在书房桌面上的东西,还能这么簇新。她左右看看,看边上有个小木头盒子,她把文房四宝放进了木头箱子。再抬头看看,顺手把书房里的一幅画取了下来。放进了箱子里。 方闲坐在原处,没吐一口血,真的算是身体还挺好了。 第三章 大嫂 来救方闲的是方家的长媳肖氏,方闲的长子方云,比实娘大五岁,现年二十一周岁。肖氏出身老昌平侯府,也是开国侯,不过几代下来,家里爵位早就没了。 不过肖家在勋贵之家里,家风算是还不错的。肖家的老太爷和方家的老太爷年轻时是莫逆之交,所以早早的为他们孙辈订了婚约。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方闲之前也带过兵,不过怎么说呢,威武伯这爵位跟打脸无异。后又不能杀了他,只能着他管军需。没想到管这个,好像还挺对路子,让他跟着混了几次大功。 而肖氏的父亲正好是负责军粮的粮道,虽说两个小的成亲是老太爷当初定的,但成年之后,肖家也是觉得方云是有本事的,才应了这婚事。 肖氏嫁过来,也是只在这门里待过一天,一早敬了方闲一碗茶,方云就带着媳妇去了自己在外租赁的房子里。真的就是进门就当家,三年抱两,若不是这回二姑娘回京,她的继婆婆让她回来帮忙,她在外头日子不知道多轻松自在,连每旬的例行问安都不用。 不过想想也是,二姑娘和方云虽说不是一母同胞,不过,好歹名义上,他们都是由老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养的,“兄妹感情一直很好”,她只能回来帮着继夫人管家了。 不过她和方云也说好了,回头等把二姑娘嫁了,他们就赶紧的再搬走。她真是快要被这家人烦死了。心里再烦,她也得装装样子,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过来接实娘去后头见见其它的家人们。 她是知道个中些许内情的,所以知道二姑娘进了府,特意留了一柱香的时间给这对父女。不敢多留时间,一般人家,父女之间也是没什么话说的,更何况这对十六年来就没见过面的父女了。 原以为敲门进来,这父女会泪流满面,一叙离情,结果敲门前,里头没声,敲门之后,公公让进了,她进去,就看到这对父女坐得八丈远,而小姑子明显的,把公公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而公公在一边,气得脸色发白。 “父亲,这就是妹妹吧?真是与父亲长得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纵是走到路上,也万不会认错。”肖氏先和方闲福了一福,便过来对着实娘啧啧称赞起来。关于桌上的那个小箱子,她决定当看不见。 “这是你大嫂子。”方闲摄住心神,淡淡的说道。 “嫂嫂好!”实娘又不是傻的,见谁都开炮,刚肖氏进来时,她便已经站起了,见方闲介绍了,忙也福上一福,她五娘说过,人啥时间也不能让人说占了先。装贤惠,我装你一万倍。敢拿她的错,那是万万不能的。 “父亲,真是,这些年,我就没见过规矩这般规整的姑娘。”肖氏都忍不住赞了一声。 当然,肖氏家里是粮道,家里可能早就不贵了,却真的富。真是生就了一双富贵眼,光看实娘那一身的宫绸,那暗纹满绣也不是一般匠人能做的,也不是一般的人家敢穿的。这一身的气派,真是公主,郡主都是做得的。不禁暗暗地称奇。 说是她了解内情,也不太准确。只知道,前继婆婆早就死了,妹妹托了一位贵人教养,至于说在哪教养,方云都不知道。只能含糊的说,不公开吕娘子的死讯,只是因为怕妹妹将来不好嫁。 肖氏虽说也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也知道方云对吕娘子甚是无感,因为原本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罢了。至于说吕娘子生的妹妹,他心里倒是觉得比黄姨娘生的那几个还是强些。总归,之间没啥子恩怨啊! 他也是进京时,被父亲教的说,继母和妹妹在老家,谎话说一万遍连他自己都要信了。这些年,两父子默契的不再提及。若不是他娶亲,他都快忘记了,那位所谓的继母早就死了。但说妹妹在哪,他真的一丁点也不知道。他不知道,做媳妇的肖氏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过方云这些年在宫中当差,也不是白当的,倒是跟肖氏嘱咐过了。妹妹是嫡出的,母亲纵是出身不显,却能把妹妹交付于父亲都不敢得罪的人家,必是那不同的。必得慎重待之。 说得肖氏都心惊胆战,此时看实娘一身的穿戴,行礼的姿态,她真心叹服,有点遗憾,没能见过那位吕娘子,都死了,都能把女儿托进这么好的人家教养的人,只怕也不是那一般人。若是活着…… “倒是看得过去,你引她去给夫人见礼,我乏了,晚宴就不过去了。”方闲轻轻的揉了一下自己发涨的额头,女儿刚只说了三件事,这三件事,就是女儿给自己的态度,‘你不配我叫一声父亲。所以,我也不是来跟你认亲的。我们最好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实娘也不介意,和方闲规整的一礼,看肖氏后头跟着的丫头,招过去,让她把小箱子送到自己屋里去,便默默的和肖氏一块出了方闲的书房。 书房外,停着两只软轿,就是滑杆,看肖氏坐上去,实娘不禁看看院子,这里有多大,还需要坐这个?不过,也没说话,在肖氏的殷切里,她坐了上去。 方家倒也真的不小,伯府总归是有点体面的。老爷的书房离二门也是曲径通幽,到了二门,也没下轿,又环了几个圈,总算到了太太住的小雅居。若是平常人,定得被方家给震住,这园子得多大。 不过,实娘不是那一般人。她二娘出身将门,自小与父母长在军营,从小就是那假小子的性子,除了一身的好武艺之外,最是爱与家中兄长们玩沙盘打仗的游戏。 小时二娘最爱带她去上山打猎,她六岁时,就能走一圈,回来就把地型图画出来。用二娘的话说,纵是把她扔进了南蛮的密林里,她也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当然,这话说完了,大娘气得关了二娘,我们千金之躯,进什么南蛮的密林? 方家这小宅,做的就是借景,用建筑来做景,看着曲径通幽,重重叠叠,但是有点南方人说的,这是螺丝壳里做道场,尽量想多弄建筑,多显大了。但是,这有个弊端,就是费钱。无论当初修建,还是后期的保养,都得用钱堆。所以这家的钱总也不够花,不断要娶那有钱的娘子来填账? 第四章 牛刀小试 小雅居里倒是坐了不少的人,有男有女,两边的椅子都坐满了,都用尺子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实娘的目光只对着上首坐着一位二十四、五的妇人,看着有点苦像,不过长相倒还是中平的。 “母亲,这就是妹妹了。”肖氏忙上前,“妹妹,这是母亲,还不快点见礼。” 方闲继室李氏,是皇后娘娘做的媒,李氏是皇后娘家旁支,十六岁定亲起,就不断的发生事,不是自己家几重孝,就是对方家里又来了孝。生生的拖到23岁,她倒是要求去庵里带发修行。人家娘家真是爱孩子的,于是托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也为难,这样嫁哪家都难。于是把死了老婆的大臣或者大臣的儿子排一排,方闲就这么进入了总决赛了。优点家里人口简单(就一嫡子、嫡女),家里就一老姨娘,虽说生了一堆孩子,但嫡庶有别,也不足为惧。与其它那些人家相比,方家都算是圣人之家了。于是,李家就把李氏给嫁了过来。 若是那会子李家人若是认识实娘,她一定会建议,‘别看广告,看疗效。’也不想想为什么两任嫡妻都活不长,家里长达十多年,由个老姨娘当家做主?养一堆孩子,全是一个姨娘生的,所以人若是一个人脑子不好,是一个人的责任,但一家子脑子不好,也就没啥可说的了。主要是,那位皇后是不是傻啊?或者和李氏有仇?故意的! “夫人安。”实娘对着李氏盈盈下拜,按道理,上她该叫李氏为‘母亲’的,不过呢,李氏也就只比方家老大方云大两岁而已,她乐意叫,人家只怕都不乐意听。再说了,‘父亲’她都叫不出口的,更不要说这位便宜娘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叫夫人比较靠得住。 “实娘长得真是整齐。”李氏对这些前房儿女还真的没什么感觉,看到实娘盈盈下拜,忙伸手扶住了。她到方家就是找个安生之所,她对方家上下都没啥子感觉,包括那个丈夫。 当然,最近她特意叫回肖氏,还真是有点瞧那啥不顺限了。我来养老不错,可是也不能被你们糟践了。我好歹也是媒正娶,皇后赐的婚,让你们挤兑了,我丢的可不是我的人,丢的是皇后的人。 不过一上来就夺权,只怕传出去,也不好听,于是趁着二姑娘回京这事,李氏也就展开了自己的计划,方家我不要,可是我也不能给你们。所以刚就在这儿等着了。二姑娘可是她整治内宅的关键。 不过,待看清了实娘的脸,倒是有些感叹。这般标志的美人,可以想像得到,前吕娘子该是多么的美丽了。下意识的想到,那个男人瞎吗?这么美丽的妻女,扔在老家,身边留着那位? “谢夫人。”实娘可没想李氏怎么想,又福了一福。 “这是黄姨娘。”肖氏忙带着实娘一块向第二位。 左边下首,一个三十四、五岁上下的中年美妇,若是从装扮上看,与李氏倒是不相上下。从她的衣服与坐的位置,也能看得出她在方家的地位。 她对着实娘温柔的笑着,却动也不动。估计是在方家二十多年,在吕娘子不在,李氏还没进门十多年真空期里,真的当家做主,生儿育女,自觉是比一般人家的妾侍可不同。 实娘倒是没动了,只是瞅了大嫂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肖氏也尴尬,看看地不动山摇的黄姨娘,再看看刚来的二姑娘,真的觉得自己好难。只能硬着头皮道,“黄姨娘跟随父亲多年,在府中倒是有几分体面。” “难不成大嫂要我跟那些没规矩的人家一般,对着个姨娘当长辈?”实娘假笑了一下,瞅了那位一眼,“纵是我娘身子骨不好,老爷该奏明圣上,讨位良妾进门掌家理财,教养子女才是。抬举一个奴婢,知道的是为我娘着想,怕那心大的,将来不好打理。不知道的,只怕要说方家没规矩,带累家族了。” “二姑娘这是……”那位黄姨娘忙站了起来,一脸悲戚。看着跟在晕倒一般。 “来个人,去请老爷来。我又不是那会怜香惜玉的,再说了,这位,您多大了?都是那能当奶奶的老太婆了,装这个白莲花给谁看?您敢演,我还真不敢看。”实娘冷笑一下,指了边上站着一丫头说道。看那丫头喷笑跑了出去,又冷笑着看那黄氏呆滞的脸,“你什么身份,心里没点数?在太太的屋里,穿着金戴银,还敢坐,我真不知道是太太好性,还是府里的规矩都没人守了。传出去,真真的白白的带累了方家的名声。带累了方家的名声没什么,带累了我的名声,我几个娘可不能依了你。” “好一张利嘴,真是一回来就不敬庶母……”坐位的姑娘冲来来戾眼看着实娘。 “别,我只听说不敬嫡母有罪,可没听说,主子要尊敬奴才的。”实娘冷笑了一下,看着冲上来的女子。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不过比自己矮了一个头,估计就是方家的庶出三姑娘方雪了,“这位姑娘,大家闺秀不是看谁脸上粉多,身上首饰带得多,在于自身的修养。你是婢生的,但你不是婢,可别把官盐当做私盐卖了。丢了方家的脸,你不想姓方,麻烦,我现在还姓方呢!” “二姑娘这是何苦呢?一进家门,就闹得家宅不宁,回头弄不好还要说二姑娘被商贾出身的亲娘耽误了。”一个妇人打扮的青年女子捂嘴笑着。 肖氏皱眉,“二弟妹。” “我不是怕对二姑娘闺誉有碍吗?纵是嫡出,不过……”她又捂嘴咯咯的笑了。 “唉!所以出身真的骗不了人,吕家是皇商,开国时,与太祖识于草莽,举尽家财,支持太祖打天下。吕家世代皇商,身上有着七品勋位,那皇商资格,可是太祖赏给吕家的,说,‘吕家只要在我朝,就不会饿肚子。’而吕家也不负圣恩,代代人才辈出,出过三任中书令,四位尚书令。我最小的舅舅在南边任刺史,如今二房长子我亲表兄吕阳秋上任探花郎,如今任六品朝议郎。”实娘牵了一下嘴角,“敢问贵府如何?” 第五章 仇怨 “你……”二少奶奶沙氏嫁的老二方雷。 当初方云成亲是因为他们早就订过亲了,到了方雷,方闲才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方家没有主母!他在京的四个孩子,这十多年里,根本没法出门应酬,大了也无人相看。方闲纵是满腹爱子之心,也不能让黄姨娘去得罪人。想来想去,也只能在自己同僚之中寻一个。不过,比他高的,看他不上;比他低的,家里教养也就成疑了。所以老二比老大生生晚了两年多,沙氏就是这么高不成,低不就下被结的亲。家里也不过是武散职,也没什么钱,各方面都没法跟吕家比。 “好了,老大媳妇,带着二姑娘回屋休息。再给她派几个人。”方闲进来,他是被李氏的丫环拉过来的。不过在门口看到实娘和黄氏一脉跟斗鸡眼一般,他现在就和大媳妇想的一样,快点分开他们吧! “爹,二姐姐刚刚说我娘……”三姑娘方雪忙拉住了父亲。 “三姑娘,你娘在上头坐着呢!”实娘皱眉,厉声说道,再转头看向了方闲,“方老爷,你这姑娘得赔多少嫁妆才嫁得出去?” “爹!”方雪跳着脚,她十三岁,生下来,府里就是她娘当家。她是这府里的三小姐。也就是去年,莫名的来了一个嫡母,就算嫡母不管事,不过,她的存在就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是庶出的。纵是她们娘几个,这些年过得十分的滋润,也改不了这个事实,“爹,二姐这般咄咄逼人,可是嫌弃我是庶出的。” “庶出不是你的错,古往今来,庶出杰出者数不胜数!你烂,不是出生的问题,只是因为你本就很烂。”实娘给她一个白眼,那假哭,就和黄姨娘一个德性,这般惺惺作态,不过想让方闲觉得自己仗着是嫡出的,给她脸色看罢了,鄙视的看了她一眼,六个娘说过,这位有事,自己名声也会跟着受损,皱眉看着她,“给她派个好嬷嬷,不然,嫁到谁家都是结仇。” “二姑娘真是,请个一般的嬷嬷一年就上千两。纵是教好了,又能往哪嫁?有这个钱,不如备点嫁妆。”李氏慢慢悠悠的说道。她直接指出了问题所在,三姑娘是庶出的,原本就没几个钱的嫁妆,花大钱给养好了,能嫁那豪门大户?有那银子,还不如给她带到寒门的夫家,好歹图个好脸不是。 “主要是,出宫的嬷嬷也要脸,可不是谁家都请得的。若是我们太太为二姑娘请,皇后娘娘勉强还会给几分面子;给三姑娘请,只怕……”李氏后头的老妈妈没说了,只是捂住了嘴,连假笑都不曾给他们一下。 意思也明白得很,为刚回京嫡出的二姑娘请嬷嬷,尽一下继母的责任,她作为皇后娘家的亲戚,那是可以的。对双方的名声都有利;可是为庶出,京中又名声稀烂的三姑娘请出宫的嬷嬷,那就是得罪人。给钱人家都不要,‘我丢不起这个人’。 黄氏一脉听到这话,真要吐出一口老血了。这是他们这些年来,在这宅子里被踩得最狠的一次了。血淋淋的被撕开了那层遮羞布!虽说,这个,之前在二爷方雷,大姑娘方霞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谢嬷嬷,小女在家,家慈管教严谨,万不敢越雷池一步。”实娘十分得体的对那老妈妈笑道,这会了,感觉刚刚那位严厉的女孩不是她一般。 “家慈?”李氏一怔,但马上释然,方闲的前妻三年前才去世。不过正想顺着话题说下去,不过,黄氏显不是那会被轻视的,悲呼了一声,让大家回头。就看到了黄姨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扑向了方闲,看着就像是要晕倒了一般。不过被方闲推开了。 “老爷!”黄氏靠住了边上的方雷,那泪真的就下来了。 “功夫不到家,真的美人,那眼泪要像珠串,一滴接着一滴,不能急了,会冲花妆容,当然也不能缓了,省得半天没一滴泪,让人觉得你装哭;身段也不行,不过,这么大岁数,练到这个程度也算不错了。”实娘就差拿把瓜子出来,边嗑边点评了。顺便指指方雪,“这个你别学,你是姓方的主子,将来,你爹再怎么着也不会无耻到把送于上峰当妾。不过,黄氏,你是婢妾,不是姬妾!学那勾栏瓦舍的作态,真是嫌方家还不够丢人吗?” “爹!”二少爷方雷忙一边扶住了母亲,一边忍不住再叫着父亲。若是平时,父亲早就扶起生母,发火了。但现在,他竟然推开了快要晕倒的母亲?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面前这位所谓的二妹妹一口一个婢妾,这不是在打黄氏一个人的脸。而是把他们这一房都踩在地方摩擦了。 方闲没看众人,只是嘴角抽动了半天,好一会儿才轻轻叫道:“实儿。” “这是我对方家最后的善意了。对了,夫人,这家克妻。原配何太太被下了早产药,生孩子血崩而死;我娘怀孕八个月被追杀,差一点一尸两命。”实娘假笑了一下,话像是说给李氏听的,但是,她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方闲,“老太爷老太太带着襁褓中的大哥离京时说,再不走,一家子要死绝了。” “回屋去。”方闲嘴唇轻轻的颤抖着,盯着实娘,“你还要嫁人,方家还要传下去。” “别,若是嫁到像方家这样的虎狼窝子,我宁可不嫁。您是不是忘记了,我是谁养的?”方实这回是冷笑了。 “你回来就是为了报仇?你肯,你那些娘肯吗?”方闲咬着牙,脸上都有了几许戾气。 “若不是为了让我好嫁,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威武伯!你天天被人这么叫着,不嫌丢人啊。打个仗,丢盔弃甲;练个兵,您能弄到兵营哗变;最后没法了,让你去管军械、缁重。然后跟着魏老将军去混个军功,打了胜仗的魏老将军原本就是定国侯,您,竟封了个威武伯!我是您,真真的被羞死。”实娘冷瞅着他。 方闲那脸皮一下子涨得赤红,猛的举起手,实娘动也不动,小脸还是一脸的讥讽。果然,方闲那手举起,却不敢真的挥下。 第六章 六娘子 “妹妹!”肖氏反应极快,她刚觉得黄氏他们不讨厌了,好吧,还是讨厌,可是这位二姑子,她觉得可怕。她已经不敢想刚刚的听到的是啥了,她现在就想分开他们。肖氏先把她护在身后,然后才对方闲赔了一个笑脸,“爹,妹妹第一次回家,有些义愤,说话没过脑子。” “这么忤逆父亲,父亲不管管吗?”三少爷方霁终于开口了,骂黄氏,她是嫡小姐,最多传出去是脾气不好,对父亲屋里人没一丝尊重。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刚刚出言顶撞方闲,就可以往“不孝、忤逆”大罪上靠了。 “你就是那个拿着家里的恩荫去国子监的小子?知道不孝,忤逆是啥吗?是本朝律第几条第几款,如何举证,证实又该判何刑何法?”实娘目光扫向那个小子,那小子不禁退了一步。实娘看他退了,点点头,转向方闲,“抓紧时间生个儿子吧,这律法都没学清楚,估计也指不上了,别浪费了国子监的名额了。” 方闲手举了半天,却也不敢打下来,结果小儿子也被无差另对待了。他都想死了,“你非要这般吗?好歹我也是你亲爹。” “没事,我二娘说了,就让我回来过个水,证明我是方家嫡女就成了。回头就要给我换爹了!我为我娘出了气,是全了她的孝道,便可以安心的给我大娘做闺女了!听说我大娘的那夫婿,可是忠勇无双的血性汉子,重点是重情重义!”实娘的嘴角这时,慢慢的泛起了残忍的笑意,“等我不姓方了,你们家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保证一眼都不会看您。” 黄姨娘反道镇定了下来,就近坐下,淡淡的看着实娘,“二姑娘慎言,如此不孝之言,妾身真的闻所未闻。妾身不过是个低贱的妾侍,被您说几句,打发卖了,不过是主家一句话的事儿。哪怕是杀了我,解了姑娘心里的怨气,也是无碍的。不过姑娘这般逼迫生父,纵是我懂律法,也知道人伦大道,姑娘这般忘祖弃宗,是为大不孝吧,纵是敲了登闻鼓,我也是要告上一告。看看哪家敢收了这样的姑娘为女。” “有意思!所以,人致贱则无敌?”实娘笑了,看着方闲,“她比你有胆气,不过,是不是无知者无畏啊?你为什么不想想,我站在这儿,我敢这么说了,我还怕你。你不如担心你自己生的那几个吧。” “姑娘是瓷器,他们不过是瓦片,不过本是同根生,您不管将来过继给哪位贵人,他们也是您的同胞兄弟姐妹,他们是泥,也得溅姑娘一脸。”黄氏也冷笑起来。 “真是没规矩,一个妾,姑娘站着,你敢坐。”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来,在大家都没看清楚时,一个大巴掌猛的扇到了黄氏的脸上,那是下了狠手的,一巴掌就把她从坐着,扇到地上趴着了,那脸瞬间肿了半边,可能打人的那位手上有戒指之类的玩艺,她的脸被划了长长的一道血口子。头上的发型乱了,满头的珠翠也散了,而黄氏都懵了,进展太快,连疼都还传到脑子里,更想不到要哭了。 因为太快,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等着大家一块回神,黄氏倒在地上,一张嘴,一口吐出了一口血,血里还有几颗牙。 “娘!”两个女儿总算是没白养,一下子扑过去,再抬头,打人的是个孔武有力的妈妈。那妈妈拿个丝帕擦了一下手,才慢慢的退到了门口,对着外头弓身,“六娘子。” 门口四个昆仑奴抬着一个滑杆进来,那妈妈就默默的站在了滑杆边上。杆上坐着一位二十岁许的妇人打扮的女子。疏懒的坐着,冷冷的瞅着堂上众人。大家这才发现,刚刚实娘冷瞅人的神态,与这位不说八九分相似了,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六娘!”实娘一下子跳了起来,欢欢喜喜的扑了过去,“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不管我的。谢谢米妈妈,我出门时,大娘说不许动手,真憋死我了,真的,这会就觉得二娘说得对了,能动手,废什么话啊?” “就是,姑娘就该让老奴跟着,这么多人,欺负您一个,只怕还以为你要靠他们呢?真是瞎了一双双狗眼。”那胖娘子忙笑得跟朵花似的,那一脸的宠溺,真不是装出来的。 “唉,都是你们教坏的,好好的姑娘,动什么手,动什么嘴?你是谁?站在这儿跟这群人吵架?所以大姐还是错了,明知道你就是这臭脾气,就该让你把人带齐了,这般还不许你带人?又担心你,让我跟着。害我没睡好,会老的。”六娘轻轻的摸了她光如鸭蛋的脸,一脸的懊恼。 “唉,你最美了。”实娘在她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下。 “你啊,拿出哄我们的性子,哄哄你大娘啊?带上你的人,看他们闹腾,跟逗猫似的,多好玩。”六娘笑得花枝乱颤。便无了刚刚那点点不快,显是厅上众人,均不在她的眼里。 “他不配。”实娘瞅了方闲一眼,他配自己与他虚以尾蛇?冷笑了一下,“再说,我的人可不能踏这肮脏的地方,反正我就进来过道水,回去在佛堂念几天经,洗洗晦气就好了。” “唉,你这性子啊。也是,早知道,不如弄死他们,到时你就是方府遗孤,大娘收养你不是正当名份?看到没,这代表了什么?你大娘太善良,太重规矩了,被人当软弱可欺了。”六娘子摇摇头,一脸的遗憾。 “唉,六娘,你敢当着大娘说吗?你不得被罚?”实娘想想自己那位大娘,对着六娘做了一个鬼脸。大娘是讲规矩,也讲律法,在她看来,方闲和黄氏都已经是死人了,所以无所谓。可是对旁的人,就是不教而诛,这位也就敢在外头这么说说,在大娘跟前,她比自己都老实。 第七章 你不配 “已经被罚了,让我回家住半个月。”六娘瞪了她一眼,拿出一个小镜子照了一下,但马上,拉着实娘的手晃着,“乖,明天我让人来接你,你去我那儿,替我哄哄我娘,好歹也是你六外婆,她有好些好玩艺,我让她都给你。” “别,大娘知道会我也会被罚的,你是让我去跟三娘绣花,还是跟五娘管账?我会死的。”实娘立刻就退了一步,坚定的不靠前了。 “坏丫头,你六外婆白疼你了。”六娘子恨恨的说道。 “唉,让祖母知道,你和我都得再被罚。”实娘指指天,苦着脸。 “也是,算了,我回去了。”六娘想想也是,摆摆手,对米嬷嬷一指,“你留下,看看谁敢欺负姑娘。对了,那个女人大姐要的,拎出去。” 米嬷嬷忙又带了两个人拿了个麻袋直接把黄氏装进去,一个昆仑奴背上就走了,看也没看厅堂上的众人。方家两个女儿想拦一下,不过看昆仑奴那样,又没敢,只能看向了方闲。 “别。”实娘忙叫道。 “这是你大娘要的。”六娘子瞪着实娘。 “哦,我知道,我是问问,她还回来吗?他们不是真爱吗?为了他们的爱情,可以牺牲别人的一切吗?所以大娘问完了话,能不能让她回来,让她的她挚爱的老爷一起?”实娘冲着六娘乖巧的笑着。 “唉,我大姐那么端方的性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小滑头,行了,我会传话回去的。”六娘摇摇头,挥了一下手,那昆仑奴随手一甩,背着那布袋子就出去了,就跟扛着一袋货物一般。 “六娘子!”方闲眼看着黄氏就这么被带走了,他能怎么办,刚刚这位进来,就和实娘旁若无人一般的闲聊,当方家人是透明的一般,可他还真的没法,只能上前行礼,这位是谁,他其实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们口中大娘是谁,所以还是对这位六娘尊敬一些吧。 “对不住啊,方伯爷!大娘子对实娘真是教导严谨,不过我们几个老寡妇,又没孩子,自是要把实娘当眼珠子般爱护。要怨,就怨我们几个即可。”六娘子笑了,终于转向了方闲。矜持的一笑。总算能伯爷这个名称点面子。 “除了大娘和四娘,其它人都不是不是寡妇;而且五娘有儿子。”实娘忍不住纠正了一下,不过看看六娘,啧了两下,然后不做声了。这位只比自己大五岁,敢自称老寡妇,回去要告诉其它的几个娘。特别是四娘,最是爱美,听不得一个‘老’字,敢说她是老寡妇,她能拼命。 “你就敢欺负我。”六娘拧了她一下,低声喝了一下,正好看到方闲正想抬头,“我和实娘说话,你有意见?” “下官不敢。”方闲只能再低头,长揖道。 “不敢,我若不来,你只怕都敢上手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六娘子冷笑了一下,瞅了下头的黄氏生的那几个一眼,“你那恶妇说得倒是极是,他们四个都是你的血脉,他们若不好,就得拖累我们实娘。这些年,我们姐几个倒也是忧心仲仲,就叹息,当初就该把你全家都扔到西南,然后举家与当地土人所灭,这样,实娘就名正言顺归我大姐了,你猜,是谁救了你和你这群小崽子。” 方闲抬头看着六娘子,不敢说话。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就跟实娘说的,威武伯,就像是皇家故意羞辱他一般。之前一直赌的是,大娘不敢在实娘长大之前弄死他! 若当初趁实娘年纪小时,弄死自己,万一实娘长大了,恨她累及她了无父无母的孤女怎么办。以大娘子睿智,自不可能像刚六娘子说的,做这种蠢事了。 至于说子嗣,大娘子他是知道的,最是方正严谨的,若是连自己都不杀,那么孩子们就更不用说了。但他显然忘记了,还有其它人。 就像这位六娘子说的,大娘子不干的事,不代表其它人不会干。扔进边垂小镇去做官,死全家那就是再正常也没有了,然后惠及遗族,他在老家的长子和嫡女就都能大大的封赏,至于说,他们六个,谁在乎。 “那会我还没去,二娘子说,小实娘知道了,哭得天昏地暗,逼得她们发誓,万不可这么对你们。”六娘子浅笑起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如此这般,你就是英雄了,那你那恶婆娘是不是还得要追封?回头你是不是还要进英烈祠?你们配吗?” 大家一块惊呆了,合着没把他们全部弄死,真不是这小娘子好心,而是她连死后的尊荣都不舍得给亲爹一丁点,‘你不配!’就三个字,道尽了她对方家所有的情绪。 方闲面色惨白,总算是军人出身,虽说各方面都挺差的,但是身体倒了尚可,这会子也就强撑着,站在那儿。原来在女儿的心中,自己就只有这三字! “好了,我也是那不会说话的,若是我四姐来了,估计能让您觉得如沐春风一些。”六娘子冷冷的看了一眼,“行了,走了。” 这回是真的走了,她来,就是让大家知道,实娘背后有人,是他们惹不起的人,老实的待着。不然就给他们好看。所以她自不用多留,留下米妈妈也尽够了。 等着实娘送完六娘子,再回厅堂,米妈妈站在中间,地上又是一个,低头看看,三姑娘方雪。估计六娘子走了,她出门送,于是这蠢姑娘又出来挑战极限,于是米妈妈就直接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方闲全身都在抖,他已经坐在门边的一张胡椅上,看上去随时都要晕倒一般。现在都顾不得心爱的小女儿被人打翻在地的事实了。 “之前在书房说的三条,我娘的棺椁,不过,这个我和大娘的意思不一样,我娘的棺椁,我会请人葬在寺庙塔林之中,受佛法之庇护;第二就是我五娘说的,十六年的养育之资,我刚想了一下,我也不要了,因为我真的很厌恶身上有你一半血脉,若你真的给了银子,出去说养过我怎么办?那点银子,还想买断杀母之仇吗?第三,按律,我娘只生一女,一半嫁妆归于母家,一半归于女儿为嫁妆。麻烦按着单子收拾出来,我好退给吕家。” 实娘对这家人真没啥感情,到了这步,自是把自己的要求一说。三条也解释清楚了,第一条是大娘说的,第二条是五娘说的,她都不同意,但有转告之责。第三条,是国家之律法说的,大家都要遵守,这是人类最低的低限。 第八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这?那你打我娘?打我?”三姑娘方雪跳起脚来,刚刚又是报仇,又是打人的,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钱,她一脸不屑。 实娘对她冷笑了一下,却没搭话。 米妈妈顺手又给了方雪一巴掌,很好,这回两边对称了,打得又响又亮。不过,总算给了姑娘家一点面子,没划破她的脸,只是一边打掉了两颗牙。也成,少吃,多福。 方闲和李氏却听明白了,她不许她娘的棺椁进方家的祖茔,也不接受他的养育之资,甚至第三条,她说要退还嫁妆,而不是说退还一半嫁妆,一切说得明明白白,我在和你们切割。我不想姓方,我若是能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我早就办了。所以你们也别把自己当成我一家人,指着这些人能把我怎么着。看米嬷嬷这样,敢在外头说是她的姊妹,兄长,看这一大耳刮子打过去。 “父亲!”方雷忙奔向父亲,现在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就是来败他们家的,针对的也是他们这一房。 “行了,二姑娘想什么样就怎么样吧。”方闲也觉得心累,这会子,他真无力再顾旁人了。自己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小雅居。 他原本就非才智之辈,不过是觉得自己一生命苦,也就这十几年才过了点平顺舒心的日子,虽说头顶利剑,却也隐约猜到大娘子的意思,为了实儿,她会容着他,只要他不犯大错。 没想到,女儿却不这么想。他突然觉得,原来,大娘子做的,就是等女儿长大,由她做一个决定罢了。他突然觉得好冷! 实娘就冷冷的看着那逃走的背影,唉,就这点抗压能力?真事到临头,什么真爱,儿女,全都不如他自己重要。所以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凉薄之辈。 “非要这样吗?闹开了,你怎么办?你是方家的人。”肖氏有点无奈。闹开了,伤得最狠的,却是方家的门楣。实娘有人管,她的丈夫和孩子怎么办?他们能不姓方吗? “米妈妈,李夫人和大奶奶与此事无关。”实娘懒得回答肖氏,转向了米嬷嬷。她不会无端的乱怼不相干的人。 “放心、放心,这点事,还用姑娘说一嘴?”米嬷嬷一下子笑得脸跟一朵菊花一样,那宠溺,都让怀疑,刚刚随手扇人的凶神恶煞。 李氏这会可没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她和肖氏想的差不多,真的闹开了,她该怎么办?她背后的皇后能保得住方家吗?她倒是没想太多,皇后若能把自己指到这家,想来方实背后的人,与皇家无关吧。既然与皇家无关,那么,现在问题是,自己要保住方家吗? 还站在一边的方雷也有点站不住,目光有点凌利。现在地上满脸血的亲妹妹,还有被抓走的亲娘,表明,这个妹妹就是回来报仇的,她不会原谅任何人。那么,他们要坐以待毙吗? 虽他没有说,但是目光已经很明白了。现在就是方家生死存亡的时候了,死一个方二姑娘好,还是死他们全家好。们可是威武伯府,侍卫,府兵也不止一两个。 “你想要杀了我。我只身进府,带着我娘的嫁妆,杀了我,你们家又能富二十年了。当真是好算计啊!”实娘笑了,笑眯眯的看着方雷。 米嬷嬷立刻回头,立即挡在实娘的前头。 方雷正想叫人,门口已经默默的站了几个黑衣人。他们确定方雷他们看到了自己,就默默的回过身去,背对着大厅。大家都看不到他们的脸,可是,这会,就有一种从里到外的压迫。 方霁拉回的自己亲哥,深深的觉得之前亲哥的精明强干,不过是夸出来的。这位敢只身进府,这边刚闹起来,六娘子就若无人之境一般进来了。还把他们娘抓走了,现在哥哥怎么就敢动杀人的念头。弄不好,她就是想让他们这么干,后发制人,到时,他们全家就能在大牢相会了。 “来人,交钥匙,帮二姑娘清理账房与家宅。”米嬷嬷才懒得想他们的心思呢,直接大喊了一声。声音透着那般的理直气壮,且余韵悠扬。 方家的几个有脸面的管事刚都在这儿,看热闹谁不喜欢,况且,之前是黄氏管家,外头的事,之前交黄氏的兄弟,后来是黄氏的长子,肖氏回来之后,也只有内宅的权利,还是时不时的被为难一下,府里的规矩真的不提也罢。不过,虽说都是黄氏的人,现在看这样子,也不敢异动,直接过来送上一托盘的钥匙,后头还跟了一个账房一样的人,老实的弓身在站后头待着,一声也不敢吭。 “大嫂一块,这是祖母给你的,先何夫人的嫁妆单子,她说离开这儿时,她让人把大何太太嫁妆封存了,有京兆府和何家共同的画押,单子与京兆尹,何家各一份。然后她和老太爷带着大哥回了老家。说怕再留下,只怕都要死绝了。”实娘顺手掏出一个信封,给了已经惊呆了的肖氏。 李氏目光一凛,咧嘴笑了起来,然后打了一个哈欠,“真累啊,去歇会。” 也不用人说,直接就扶着丫环的手进去了。不再蹚这浑水了。 “恭送夫人。”实娘回身规矩的一蹲,等着李夫人带着自己丫头们走光,她才起身。裙裾在地,形成一个完美的圆。 现在没人敢说实娘的规矩不好了,行礼的姿态极其的优美,就像从画里走出来一般。纵是李夫人也自认在宫里见过贵人行礼的,也不如实娘做的那般标准、完美,重点是美。能做得这么标准,竟然还能这么美,这非一日之功。米嬷嬷也是含笑看着,一脸骄傲。脸上就写着,看看我们姑娘养得多好。 而实娘也觉得自己这位后娘真的有意思了,刚李氏明显是有点犹豫的,方家真的闹出杀妻命案出来,黄氏一脉固然倒霉,但她就算有皇后娘娘保着,等着她的,也就是灾星入命的格局了。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找个好点庵堂修行几年,弄不好,只能背井离乡的,找个外地不知底细的嫁了,再不回京城。忍着半天没开口,其实也知道,这会子,她就只能保持沉默罢了。 她看到自己对米嬷嬷说不要涉及她和大奶奶,也知道,她和她背后的势力,对方闲,黄氏,还有他子女之外的人,没有恶意。于是她就退出了,坚定的不趟这浑水了? 第九章 无耻一家 “我去找大夫。”方雷倒是想退出去,出了门再想办法。沙氏忙拉住了他,但此时沙氏倒是生出几许别的想法了。不过,这会子,也不敢说。只是默默的隐在众人的身后。看丈夫想出去,也不敢放开他。 “不好意思,二公子,二奶奶、三公子,三姑娘,四位暂时不能回房。”米嬷嬷忙说道。 “为什么?”沙氏忙跳起,刚她也想马上回房,拿起细软,赶紧回娘家去。至于之后怎么样,倒是可以再商议了。反正他们还没有孩子,之前着急,人家三年抱两,自己竟然,两年啥动静也没。正好出这事了,直接和离也挺好,自己和那黄氏可没什么真感情。 “各位放心,我们查完账册,就放各位回去。”米嬷嬷面无表情,“把四位请到花厅休息。” 黑衣人进来,把除了二姑娘之外的人都带走了,堂上就只有已经出嫁的二姑娘方霞了。之前她一直没说过话,现在母亲被带走了,兄弟妹妹被关了,这个家归这位新来的妹妹做主了。她有种全身力气被抽干的感觉。也十分茫然。这个,她该怎么办? 米嬷嬷就带着人去干活了,肖氏看看那信封,原本想着等着大爷方云回来再查,刚张嘴,就被她后头的奶嬷嬷们给拉住了。等大爷回来,固然是给丈夫脸面,可是现在小姑子的人冲前头,有事,他们两口子坐享其成,这多好啊。于是立马闭嘴,跟着米嬷嬷的后头。 实娘准备去账房看看,她不关心方家现在财务状况,她不在意金钱,她在意的是真相。 黄氏是家生的奴才,从小伺候方闲的,所以她怀孕了,方闲想留下孩子就得马上娶正牌的大妇,不然,那孩子得死,黄氏也得被发卖,所以那时,何氏非常快速的进门了。何氏的情况和今天李氏的情况差不多,几番蹉跎,最后方家求娶,看方家家风尚可,而人口简单,老夫妇就一个独养儿子,儿子也有差事,在外并无恶评。于是也欢欢喜喜的把何氏娶进门,有方家老头老太太压着,黄氏被送到了乡下庄子生子。何氏到方家过了一段平常的时光。然后怀孕后,方闲把黄氏再接回,抬了妾。这事总算了了。然后何氏就是早产,也差点一尸两命。方家人果然也都是心冷血冷之人,老太太救下了孙子。 所以何氏的悲剧全部都来源于方家老夫妇,所以,幼年时,大娘有问过她,想见见他们吗?她拒绝了。就像她对二娘他们说的,让方闲一家在西北死绝,她也拒绝一样,方闲,方家老夫妇,只有死于生败名裂一途,其它的死法,都是对死者的不敬。 她想知道吕氏为什么会嫁进方家,她并没有一定要嫁进方家的理由。纵是门第再不高,她也不至于会进方家做填房。只是这一切,没人告诉她。 所以她进方家就强调了,她要老娘的嫁妆。只有这样,她才能聚拢方家曾经的账册。 “二姑娘留步。” 实娘被人叫住还是一怔,一回头。一个十七八岁的妇人,看上去稚气未脱,但努力自持镇定。刚刚她还真没太关注这位。 “何事?”实娘先开了口。 “我是出嫁女,今日回门,不过是娘家召唤,来迎二姑娘罢了。现在二姑娘无事,我也该回去了。”方霞冷着脸。 “方霞方家长女,嫁给了左监卫郎将王家的次子王仲里,你那便宜爹给弄了个军器监甲坊署令,正八品。”米嬷嬷顺口给实娘科普了一下。 “我让米嬷嬷先看看你的嫁妆单子,我娘的嫁妆要收回,不能少了一件。”实娘点头,算是给她一个面子,解释了一下。 “你娘死了,别拿别人撒气。你说我娘有错,这么逼迫父母,你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若你真是那孤女,你还能这般理直气壮?”方霞脸涨得通红,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那就恨你娘没被人追杀,正好死在贵人眼前。”实娘冰冷的看了方霞一眼,自己提裙去了账房。 方霞嘴唇颤抖了半天,自己一狠心,叫上丫环,自己回家去了。她去收拾自己的嫁妆,她要扔实娘一脸。她哪怕被休弃回家,也比被自己的嫡妹这般糟蹋来得好。 实娘在账房里待到了晚上,她看的是吕娘子嫁进来之前的账册,那时,方家的财务非常之糟,方家老两口可不是那种真的啥也不带的主,他们回了原籍,带走了他们的私产,还卖了一些京城的产业,回乡置产。若是没有他们这么一弄,京城方府的产业也不会大大的缩水。 而黄氏除了不会管家理财之外,她还没有安全感。因为她是妾,她是个婢妾。因为不是良家妾,她永远不可能被扶正。在正室的面前,她连叫姐姐的资格都没有,她只能叫那位为太太,只能自称为奴婢。这就是之前实娘一直强调,她是一个婢妾。 一个婢妾是没有财产权的,就算方闲把自己的私产给她,方家随便一个人就能全部拿走。所以她努力吃公攒私,二十年前,方闲营里出了一点事,必须一大笔钱填账,就算卖了方家两地的产业也不够赔,所以吕氏进门了。 实娘冷笑的合上了账册,所以她那六个娘还是太善良,她们早知道,只是没说,不过也是,有些事,只能自己去查,自己去看。说多了,自己只怕也不会信,以为他们故意摸黑。现在知道了,自己那位父亲原比自己想的还要无耻。 “姑娘,大爷回来了。”米嬷嬷轻轻的敲了一下门。 “大娘他们是让我自己查出来,还是希望我留在方家,出身显得纯洁无瑕?”她抬头看着米嬷嬷。 米嬷嬷是大娘的奶嬷嬷,她出生之后,也有自己的奶娘,不过她只吃奶,其它时候,都是大娘和米嬷嬷亲手照顾,所以她断了奶,奶娘就走了。她出生起,就只有大娘和米嬷嬷一直守护着她。 第十章 谁更倒霉 “二姑娘,大爷和大姑爷回来了。”又来了一位丫环来催了,这是方府的,不过,经过一下午米嬷嬷的强势出击,成功让方伯爷家,变成了实娘的家了。 “那些蛀虫解决了。”实娘起身,顺口问道。 “是,不过,吕娘子的一些东西还是没找到。”米嬷嬷皱了一下头。因为有些东西,不是钱能买到的。 “何夫人的嫁妆呢?”她下午一直在看十六年前的账目。她估计,何夫人的家产已经没什么了。不然,维持不到吕家来输血。不过,她还是要确认一下。 “唉!”米嬷嬷长叹了一声,现在她已经不觉得吕娘子倒霉了,因为有更倒霉的。 实娘点头了,觉得米嬷嬷回复得非常三维立体。 丫环带着实娘到了前厅,这里在准备为二姑娘回归准备的家宴。而且,方云带回了方霞的丈夫王仲理。 他们下了差,就结伴来了。他们一进正堂,倒是摆了宴,按着坐位摆的,不过,看着有点怪,方云倒是想问问,不过,大堂里除了下人,谁也没有,让他问谁去。 摆宴的下人看到方云和王仲理,也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大奶奶呢?”方云忙问道。 “在您院里,何家来人了,都在那儿。不如您去找找大奶奶。”管事娘子出来了,抽了一下嘴角。晚宴办不办时,米嬷嬷反问为何不办,不办是不是方家不欢迎二姑娘。再说,这也算是二姑娘回府之后第一顿饭,总归是要与家人吃顿饭的。 下午肖氏派人请了何家的人过来,肖氏很了解丈夫,何夫人的嫁妆没了,丈夫估计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因为这是方家的门楣,作为嫡长子,他有责任维护住。他们只能自己认了。但肖氏又不是傻子,她可以不要,但吃亏也得吃在明处,自是要让何家来证明。于是下午,就是何家跟方闲闹腾了。现在方家下人也觉得无所适从。 “大姑奶奶呢?”方云忙问道,他媳妇找着了,忙帮着自己兄弟找媳妇。主要是,何家多年不进方家门了,何家来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赶紧的换话题了。 “大姑奶奶……”管事娘子笑不下去了,这个,真的没法说了。 “霞娘怎么啦?”王仲里忙问道,两人才成婚一年,日子正是好的时候,若不是今天他当值,他就跟着一块回了。 “大姑奶奶下午就回王家去了。”管事娘子想了想,总算找到一个说得上的理由。 “家里是不是出事了?”方云再傻也知道,平时,家里什么事,黄氏没出来搅和,这里半天没见黄氏和她的子女了。 王仲理也一下子心乱跳起来,方霞昨天晚上还在跟她说,也不知道那二女妹妹是什么性子,从小就在老家,听说是父亲和吕娘子的关系极差,所以两人十三年都没有再见,连最后一面都没让人通知。 那二妹妹当初父亲回乡下奔丧,说是要为母守孝,也没回来。弄得全京城的人都说她姨娘是那坏人,挑着家主与太太不和,自己做大。想想又恨起,大哥回京,也不回主家,自己在外聘房而居,连娶妻都在外头,让老太爷老太太主婚,让父亲没脸…… 王仲理性了平庸,家境也是平常。若不是岳父,他能弄到兵器库的好差?而他与方云,也是平日与禁军关于军衣之类的事,碰熟的。 虽说方云对几个弟妹都没什么感觉,但是人品是很纯良的,看王仲理为人也是老实忠厚的,也慢慢的与他融洽起来。不过王仲理却也知道,方云是对自己,可不是对方霞,于是也从不会在两人中间传话,现在倒是有些急了。 “可是有事?怎么也没派个人去衙门支会一声。”王仲理忙急急的问道。 “小的不知。”管事娘子忙退了出去。她在这儿回话可是因为方云,她是肖氏的陪房,肖氏回伯府主事,她自是要跟上。之前肖氏被黄氏那房人欺负得不轻,外账房由着二房把守,这内宅的花费处处掣肘,现在看到黄氏的姑爷,她若有好脸就怪了。 “大哥,那小弟先回去了,回头再来与岳父岳母请安。”王仲理也不敢待了,忙对着方云一拱手。 “那就不留你了,只怕是二妹妹才到,处处不惯,家里还乱着。之后,处置顺了,定要请亲朋过来相聚。”方云好歹也是在官场混了几年了,禁军那是什么地方,除了身手好,人情事故也是要处处留意的。方云能待下,还能稳步上升,也不是混着来的。忙说得漂漂亮亮的。 “大哥哥倒真是长进了,祖父应该会很开心。”实娘在门口听了一会了,觉得这个没见过面的大哥,算是不错了,脑子聪明,人也厚道。而方家她惟一没什么偏见的人了。对着方云展颜一笑,说完了,还是规矩的与方云一礼,“实娘见过大哥哥。” “几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真在外头,为兄只怕就认不得了。”方云微怔,忙抚掌而笑,忙拉过了王仲理,“这是你大姐夫,王家二朗。” “见过姐夫。”实娘对着王仲理行了半礼,神情就淡淡了。 “那个,二妹妹安,为兄家中有事,见过二妹妹了,这就告辞了。”王仲理忙回了一礼,有点结巴。这位嫡出的娘子,气势是不是太强了一点? “你快回去吧。”方云也看王仲理有点可怜了,忙挥了一下手。 他不喜黄氏一脉,但王仲理人还不错,而方霞出嫁之后,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也懒得多管。毕竟一根苗上长出来的,真的有事,他实也落不着什么好。所以对着王仲理,也是时常提理。只要男人立得住了,方霞纵是有点什么小心思也得给他收着。 王仲理对着方云一拱手,准备出去了。结果有人抬着箱子进来,顺着抬了好几箱,都是那朱漆的箱子,透着喜庆的光芒。王仲理对这些箱子倒是很熟的,这些都是方霞的嫁妆。 “霞娘!”他与方霞成亲之后,父母也就让他们自立,住到了方霞陪嫁的小宅里。之前两人都挺开心的,觉得至少自在些。方霞陪嫁丰厚,两人用尽够了。现在看到这些箱子被送了回来,他有些心惊肉跳了。 第十一章 嫁妆 “给你。”方霞换了一身衣服,此时她一脸憔悴,也没看丈夫,只是拿着自己的嫁妆单子,拍到了实娘的面前。 “大姐姐真是,当着这些人的面,这般惺惺作态,是不是如今满长安的人,都在说我这伯府嫡女欺负庶姐?心思恶毒到连庶姐的嫁妆都不放过?”实娘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不过,她也没有让方霞回答。自己示意人打开了箱子,自己在箱子前走了一圈。自己看到了一个画轴,自己打开看看,点点头。把画轴打开,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前大学士穆康老爷子亲笔《劝学篇》,世人皆知,吕家老太爷幼时,由还是秀才的穆大人启蒙。师生相得,成终身之友。穆老大人晚年,亲笔所书,以贺吕家大娘子出生。这段公案,大姐姐不知道?纵是大姐姐不知道,看下面,老大人提跋‘辛丑年六月初七,贺老友长孙女出世’。辛丑年六月初七是我娘的生辰。” 方云呆了一下,看看那些字,他是武夫,但字还是认得了,不禁脱口而出,“那怎么成了大妹妹的陪嫁?” “就是啊,我娘按伯爷说的,在乡下养病,纵是不遣人送回老家,也该好好收着,怎么会给别人做嫁妆?还是这种特别有意义的东西。”实娘笑了起来,看着自己家大哥。 看到一个小匣子,打着皇室的标记。打开,里面是一套红石榴宝石的八针钗,她抿嘴笑了,拿起一只,翻过来,背后有被打磨的痕迹。她轻叹了一声。 “大姐姐首饰里,这套是不是最体面的?没法不体面,这是由当今太后娘娘当初赏给何家老太太的。何老太爷当初为陛下,长公主启蒙,后何夫人嫁女,娘娘便忙挑出这套首饰出来,给何夫人添妆。二十多年过去了,不起眼的六皇子和诚嫔娘娘,成为了陛下,与皇太后。你们真是胆子大,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拿。以为磨了上面的印记,就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殊不知道,宫里出的每一件赏赐都是要记录在案的?” 王仲理呆了,当今太后,皇上是亲生的母子,加之之前的义阳公主,之前母子三人宫中颇为艰难,而先帝六宫不宁,闹到最后,竟由最不起点的六皇子登基上位。自然要尊自己生母为太后,而何家在新皇登基之后也跟着抖了起来。现在说,他们拿了太后给何夫人的添妆,一时间,真的一头冷汗了。不过害怕归害怕,王仲理人还不错,忙上前扶住了快要晕倒的妻子。 方云也呆了,双手接过那盒子,何夫人就是他的生母,虽说他出生,生母即亡,也真没什么印象,现在乍一看自己生母出嫁的戴在头上的首饰都成了方霞的嫁妆,也一时间满心的愤怒,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恭喜大哥哥,总算把何夫人最有纪念意义的一套首饰找回了。”实娘对方云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不过,还有一句话没说,她估计,也就只能找回一套了。不过她是严谨的人,万不会没确认就开口。 一边的方霞真的快晕倒了,刚进来时方霞内心其实满是激愤,这些东西是父母所备,她又何得知这些的出处?她是下午被实娘一激,也就冲回家去把自己的嫁妆中的细软都收了出来。想扔实娘一脸,结果实娘随手拿出两件玩艺,就是那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东西时,她此时一下子就羞愤难当,却也真的有点恐惧了。刚刚她其实一直在回避一件事,何夫人的死和吕夫人的死。她努力让自己忘记这一切,可是现在她几欲站立不稳,全身如筛糠一般了。 “岳父真是!”王仲理扶着妻子,忍不住抱怨道。这些东西怎么可以乱放。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田庄土地商铺这些大宗的产业倒是好淘换的,纵是方闲、黄氏不聪明,边上也总会有几个聪明的人。 但像何氏嫁妆里的书籍,字画,还有就是刚刚的那套首饰,都是千金难得的。就是因为这样,拿出去淘换了,难保吕家、何家不会知道,但是混在嫁妆里,方霞嫁的又是那八品的小官,都不在一个圈子里。一边添了光彩,一边也能瞒天过海。 再说黄氏其实也是盘算过的,真的何家,吕家追究了。何氏的庄子铺子早就给淘得没影了,说公中艰难,何氏那儿子带能逼死父亲不成。 至于说吕氏带走了她房地契,不过她陪嫁太多,这些带不走,真的她女儿找回,女儿家面嫩,而吕家总不好去翻他们的屋子吧。真闹出去,便可说说吕娘子之嫡女心眼小,不愧是皇商家出来的。 至于说方霞的嫁妆,出嫁女的嫁妆是在衙门备过案的,让婆家不敢动用,而娘家若要收回,也是极大的不体面,这是逼着男家休妻。 纵是将来吕家、二姑娘知道了,这么做了,她就是把吕家,方家门风一踩到底。说白了,黄氏是拿捏住住了这会的社会道德规范,这才有恃无恐罢了。用现代的话说,人至贱而无敌! “这个,家里人呢?”方云终于回神了,这回拿回嫁妆,丢脸的可不是嫡妹这一个人。 “夫人不舒服,正在歇着;伯爷和何老爷子在书房,还没出来。”管事的嬷嬷却是知道他在问什么的,家里大人在哪,为什么闹成这样。 “既然大人不在,这些事还是等大人回来再行处置。”方云倒是有了些当家主事大人的样子,忙回身对着王仲理一抱拳,“嫁妆一事,妹婿放心,该合多少银钱,回头定会补上,许是,当初大妹妹出嫁里,府里也没个主事的,想是东西放混了。” “是,是,我先带着霞儿回去。”王仲理点头,这个他真不担心,而且,他和方云想的一样,这不是一家一户的事儿,他既娶了方家的女儿,有些事想脱也脱不开。不如大度些,省得得罪了岳家,人财两空。说完了,忙扶着方霞走了。 第十二章 大哥 “跟我来。”人走了,方云才回身看着实娘,有些话,方云也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只能瞪了她一眼,转身向他住的院子走去。 虽说他们从没见过,但对外,这个妹妹是与他一块长大的,再说了,这些年,也每年收到妹妹寄的一些手工,会有给祖父母的请安信,他对这个妹妹倒也不会完全没有感觉。至少比黄氏一脉强点,吕家与他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怨。 “大哥,您没听到,你外祖还在跟方伯爷谈太太的嫁妆问题呢!你外祖母估计正在大嫂院里。现在还是别过去为好。”实娘跟了两步,离开大堂后,才轻轻的说道。 “何家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都在大奶奶的房里;何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在伯爷的书房。”米嬷嬷忙说道。 实娘忙对着方云一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她都不知道。 “就为了我娘的嫁妆?”方云回头看着米嬷嬷,双眉皱得死死的。 “其它人房里找回什么了什么吗?”实娘转头看向了米嬷嬷。 “吕家的一些首饰都是打了标记的,而京中银楼大多与吕家有关,他们不敢拿去淘换,于是分到四房都有,不过布匹、古玩已经找不回来了。”米嬷嬷忙回道。 “何夫人的呢?” “何夫人大宗的产业都没了,何家书香世代,有些珍贵的书籍和字画。已经被三公子送给学里的师傅,同窗了。”米嬷嬷带着李夫人的人搜了一个遍,但能找回的,却了了无几。毕竟何家还是书香门第,最珍贵的,除了那些田产、地契外,就是书籍和字画,有标记的就是刚刚那件首鉓了。现在,跟刚实娘猜的差不多,就找回那套首饰了。 “黄氏人呢?”方云脸黑了,直接问向边上的嬷嬷。他又不傻,这事肯定与黄氏有关。 “黄氏被我养母带走了”实娘笑了一笑,“放心,我跟他们说了,过几日就送回来,你想报仇报怨,随你。不过,大哥不想想那些东西?” 方云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实娘:“那个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那是我要退给吕家的。他们欠的,凭什么让我还?”实娘说得理直气壮,想想抬头看着自己也是第一次见的大哥,咧嘴笑着,“我不知道你对杀母仇人,还有这份善心。愿意养着他们,让他们吃,让他们喝,还要让他们骂你是傻子。” 实娘也不用他的回话,自己一转身就要走了。 方云拉回她:“什么意思?” “你不如回去问你祖父母,或者说,问问你爹。为什么明明老二比你大,却只能是老二。你娘死了,他们抱你走了。却把这个家留给了黄氏,还要说黄氏媚惑你父,他们管不了,只能护你罢了。”实娘歪着脑袋,笑得很灿烂,“还有你祖父母,他们带你走时,卖了一个庄子,还的老头、老太太全部的私产。当初可是带走了一个车队,你不如回头问问他们,为什么不带走你娘的嫁妆?” 那对祖父母,她也是看不上眼的。装那个委曲给谁看啊?那时,方闲可还不是威武伯呢!他们不过是因为只有一个儿子,不想得罪了儿子,怕自己老来无靠罢了。说什么养孙子,不过是,买个保险,不然为何不带走媳妇的嫁妆?他们能不知道会被耗空?回头,方闲可没东西还,老头老太太再回京,说自己来补,又在儿子,孙子这儿又刷了一波好感度,谁能不说他们老俩口端方、正直? 话到这份上,方云再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但他没有放开实娘,可是却似有千言万语,却问不出一个字。 “想问,为什么要娶你母亲?你母亲是被下了血崩之药,他们只想要你,因为有你,何家才不会拿回嫁妆。但你母亲一定不能活。想问祖父母全都清楚,为什么不拿出公婆的范,让那个女人去死?还让她一个个的生孩子?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实娘还是一脸云淡风轻。 “所以你母亲也是这样?” “方家从你娘身上找到发家致富的捷径,只要生了孩子,嫁妆就能随便花了。回头人家就会说,你是嫡长子,能继承爵位,将来这伯府都是你的,所以你不亏。”实娘笑得很轻松,但目光冰冷的让军人的方云都打了一颤,“吕家豪富,只要不败家,就算我是女儿,人家就不会要那一半,他们就又能舒服二十年。估计我娘察觉了,于是跑出去,追她的人,杀光了她的下人十五人,他们还要我活着,好给他们留嫁妆,所以我娘没受伤,但惊吓过度,若不是我大娘经过,我也死了。” “死了十五个人?”方云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为了追杀一个孕妇,结果死了十五人,纵他是军人,也觉得触目惊心。 “是十六个。十五位下人、还有我娘。若不是太惨,你以为这么多年,他们都不敢把我送回来?你是长子嫡孙,方闲再傻也不敢把你怎么样。我只是女儿,放进这虎狼窝,怎么活?” “明天我们就回家了,你跟我走。”方云黑着脸,放开手,自己大步的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大少爷还不错。”米嬷嬷看着他的背影,含笑说道。 “他这性子,会被拖死了。简直就是肥羊进了狼窝。”实娘对米嬷嬷做了一个鬼脸。 “那您明天要不要跟着他们去新宅?”米嬷嬷想想看。 “不知道,看看吧?”实娘摇头,“大娘有没说,我是不是必须要在这儿。方家也就是他,能让我真心叫一声大哥。” “大娘子说,出来了,就是历练,跟老奴说了,千万别左右您的想法。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米嬷嬷忙说道。 实娘轻叹了一声,虽说她和方云这回是第一次见,不过看看,方云显是被教育的不错。方家老太爷夫妇显然是吸取了教训,至少他们总得有个孙子给他们养老送终。所以方家真是从根上,就是自私凉薄。可是她还真没跟这么单纯的好人一块待过,有点新鲜。 第十三章 话痨 第二天一早,方云夫妇在堂屋里等着,方闲也终于出现了,李氏这会子再不出来,好像也不对,只能出来。至于说方雷、方霁、方雪也被放了出来,都怒视着刚刚容光焕发的实娘。 实娘倒是想知道头一天,何家和方闲怎么谈的。不过头一天,那么乱,米嬷嬷就让人把餐点分送各房,实娘也是自己在屋里吃的。方闲和何家怎么谈的,自然没法知道了。 米嬷嬷还是让大家分餐,各一小几,各自按着排行坐着吃饭。方闲和李氏并排,也不看对方,专心的吃自己的。 肖氏脸色有点难看,看她眼下泛青,脸上浮肿,想是昨晚气得一晚上都没睡着。也是,若是自己,估计也得气得吃不下去了。 饭吃完了,餐几撤下去,方闲准备离开了。却被方云叫住了。 “实娘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们就走了。” “去哪?”李氏一怔。 “回家,原本在这儿就是等实娘的,实娘既然已经拜见过父母,就该跟我们回去了。”方云还是木着一张脸。 “这是你的家,你是要袭爵的嫡长子,你去哪?”李氏真是气死了,他们回来接管家业的,现在说要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主要是,现在终于黄氏被抓走了,米嬷嬷接过管家,饭都好吃一点,看早上的分餐,就知道米嬷嬷这管家的手艺。现在方云明显的,也要带实娘走。若是他们都走了,那么这个家不又落在了黄氏一脉的手中?纵是黄氏走了,这几个小的,哪个是好相与的。 “父亲的爵位是自己挣的,我也行。”方云回头看着实娘,“去收拾东西。” “你这样,我六个娘能答应吗?”她六个娘可是让她回来斗渣爹的,结果被自己哥哥给截回去了。 “去收拾东西。”方云黑着脸,他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就是不能让她再闹腾了,才要立刻带她走。至于说六个娘,估计说的是她的养母,不过他又不怕那些养母,自己的妹子,先带走再说。 实娘对着后头挥了一下手,米嬷嬷默默的退了出去。方云昨天说了,他们也自然要准备。 实娘看向了还沉默着的方闲,她歪着脑袋看着这个男人,“你担心黄氏吗?要不要我让我大娘把人还给你?” 方闲看了实娘一眼,转向了方云,“你又搞什么?你娘的嫁妆,我自会补还给你,还要什么?” “哦,方霞的嫁妆昨天送回来了,除了我娘和吕娘子的嫁妆之外,其它的,放在库房之中,您把东西补齐给方霞送回去。总不好让她在王家尴尬。”方云懒得和父亲废话了,直接说他认为重要的事。 “大哥,你好像没问我。”实娘不干了,凭什么她的债还没要完呢! “闭嘴,你娘的嫁妆不是找得差不多了吗?”方云喝着妹妹。 “我娘带走了房地契,这些纪念品之外,她嫁妆最大的一部分是什么,方伯爷,您是不是该还了。”实娘嘴角轻轻的翘了下。 “行了,我还,快走吧。”方云拉住了实娘,无奈的说道。 “大嫂,你有二十万两白银吗?”实娘看向了肖氏。 方云和肖氏一块瞪大了眼睛,一块回头看着方闲。他把钱花在哪了?不过,他们心情好像好一点了。因为明显的,这位损失大了很多。 李氏也瞪着便宜丈夫,开什么玩笑,二十万两白银,这家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二十万两白银的人家啊。 而其它兄妹三人也瞪大了眼睛,特别是方雷夫妇,他们之前可是帮忙管家的,这家有什么,他们再清楚也没有了。方家算是富裕了,但是真的没有二十万两白银。难不成,方闲说是疼他们,可其实对他们也留了一手? 他们昨天回房后,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一点也没剩,他们倒是想找方闲,可是却也知道,方闲不是那位六娘子的对手,六娘子抓走了黄氏,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闲娘拿走了他们的钱,方闲怎么可能会做声。 方闲动了一下唇,还是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回来,手上拿了一个木匣,递给了实娘,“这是官票,二十万两。” “好了,走吧。大哥!”实娘毫不客气的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是官票,也就不点数了,对方云说道。 方云对着方闲一拱手,自己大步离开。肖氏忙拉起了实娘,对着方闲和李氏一礼,追了出去。 方云家就在皇城边上,一处不大的两进宅院,昨日已经被传了话,把侧院拨给她了。箱笼什么的都抬了进去,方云黑着脸把妻子,妹妹带进了主屋。 孩子们本来回家很高兴的,还多了一个漂亮姑姑,正想着带着姑姑去看看他们的房子,老大还想着把自己最心爱的玩具给姑姑看看,结果,下了车,爹就拎着娘和姑姑进去了。三个小不点想想就躲在门外。 “你们滚回屋去。”方云对着外头吼了一声。 三小只出来,垂头丧气的对着里头行了一礼,三个萝卜头顺着出去了,最小的才一岁多,走起来还跌跌撞撞的,不过不要人扶,自己追着哥哥、姐姐,小肥屁屁一扭一扭的,看着十分逗趣。 实娘‘噗’的笑了,不过看方云瞪着自己。立刻禁声。 “今日我沐休,刚着人送了拜帖,过会子我与你嫂子领你去退嫁妆。”方云坐下,喝了一口茶,才说道。 “也是,早退早好,三件事,总归要办成一样不是。”实娘想想看,也点点头。 “你表兄很是了得,别看是探花郎,但文武双全,不过他不爱显于人前。吕家这些年,倒是想去探望于你。只是不知你在何处,你外公、外婆尚且安在。你退嫁妆,这是礼、也是律。你要同他们说清楚,不是想与他们划清界线。可是明白?”方云自己喝了一口茶,自顾自的说道。 “嫂嫂这些年,真是辛苦了。”实娘长叹了一声,对着肖氏一礼,深深一揖。重生后,没跟男人接触过,想不到,难得见个好人,结果是个话痨! 第十四章 让我缓缓 肖氏捂着嘴噗的笑了,又叹息了一声,“妹妹,你大兄只是心疼于你,不时的还会和我说起,担心你在外吃苦。这回,妹妹回来,他便急急的带着我们回了伯府。如今,最最要紧的,便是妹妹的婚事。吕氏一族显赫,又惟有妹妹一位外孙,吕家老太爷,老太太最是和慈,妹妹要与他们亲近一些才好。” “放心,放心,为了我亲娘,我也会跟他们以礼相待。”实娘笑了,估计昨天把她给吓着了,生怕她见谁怼谁。 “你的亲事,之前祖父也与我谈过。让我替你在京中多看看,最重要是人品!我想过,你吕家表哥人品贵重,你回归母家,日子也会好过些。回头你啊,乖巧一些……” “哥!”实娘都听不下去了,“您和方伯爷商量过没?” “他答应的,你就答应?”方云给他一个白眼。 “他选的人,我大娘答应了。”实娘对着自己大哥假笑了,方闲定的,她搭理才怪。不过是,大娘他们都觉得那是好人家,让她去试试,人总要试一次。嫁给自己表哥,怎么跑? “他选的谁?”肖氏忙按住了丈夫,看向了实娘。 “永昌侯世子张谦。”实娘顺口说道。 “唉,这婚事……”方云皱了眉头,“那张谦,不是去青楼,就是去青楼的路上,怎可配你?现在说什么永昌侯快死了,要人冲喜,有点根基的人家,谁不躲得远远的。永昌侯世代在朝无官无职,也就世子张谦与人打赌,才跑去考的。若是等他在朝中立足,只怕得等一二十年。这还是他能忍着不去辞官,永昌侯府历代都是浪荡之子。京中早开盘口,赌他能否在翰林院待满三年。” “唉,您也说了,那就是个浪荡子,我收拾起来,没什么负担。回头对着表哥,我怎么办?能打还是能骂?总得看看我过世亲娘的面子吧?上头还有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母!”实娘翻了一个白眼。 “实娘!”肖氏捂脸了,她嫁人,难不成就是为了让她去收拾那位? “永昌侯府虽已败落,那选亲也不会选到威武伯府。你以为这婚事,你说了就能算?你那几个娘,纵是能在威武伯府耀武扬威,那是他们寻了威武伯的短处。你这……” “好了,好了,时间快到了,妹妹快去更衣,换好看些的衣服。让吕老太爷和吕老夫人高兴、高兴。”肖氏忙起身,扯了下丈夫的手臂,自己急急的起身,“来,嫂嫂替你挑衣服。” “好了,大哥,你坐会,我们马上就回。”实娘忙对方云行了一礼。 “唉,你真是,你哥心里,也就你是亲妹,他真的一心为了你好。吕家大兄人品才智,都是上上之选。你大哥这几年,真的是刻意与之结交,就是为了今日。结果你啊!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待出了屋子,肖氏才轻轻的说道。 “嫂嫂觉得我这性子,真的到了吕家,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她对肖氏笑了起来。 “若是我,经历了那些事,只是我没有你那底气,不然,我也想。你不知道,昨日去看看那些何夫人的嫁妆单子,何家舅父都气红了眼。” “结果呢?大哥不要了?”她看着肖氏。 “伯爷说会补,不过欺的也是大郎不会逼着他要,不过是点漂亮话罢了。”肖氏也是一肚子气了。只收回几件嫁妆里的无法替换的玩艺。其它的,都没了,账房里也没什么钱。内账房里,就只几间管着内宅花费的铺子,这几间铺子方家祖产。一直在账上,外账房里,庄子铺子,也都没什么可看的。总不能把人家内外这些产业都收回吧?纵是方云要闹,也闹不出什么来。 “所以要像我啊!先把自己的东西看牢了,你看我娘,逃命,就拿自己要紧的。现在,我收回浮财即可。损失不大!” 肖氏长叹了一声,那单子啊,全没了。她的心啊!她真的一晚上都没睡着。不过她心宽,摆摆手,自己让人把她的衣服箱子找出来,自己亲自帮她挑衣服。一打开了箱子,看到实娘的衣服,肖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妹妹!” “我三娘出身天下第一绣的赵家,从小我的衣物都是她备的。她无事,也教了些女工之事,我们住的地方有针凿房,我每六日要去针凿房学习、管事,所以衣服倒是不缺的。” “那昨日的六娘子呢?”肖氏张大嘴。天下第一绣的赵家!专供皇室绣品啊!难怪昨日见实娘一身,无一不精。再想想昨天那谱大的离谱的六娘子。若三娘子天下第绣,那六娘子是谁? “程太师独女,就是快四十岁才生的那个小幺儿。”实娘手一摊。 程太师当初力排众议,扶着六皇子登位的第一功臣,又是激流勇退,拒不领封。程家儿郎都四散各地为官,三年没回京占位,谁人不知道程家高风亮节。所以程家在朝中,那是有超然地位的,程家的老来女更是不得了。 十四岁便写下长赋,让京中无数男儿汗颜。 十五及笄时,就名动京城,号称京城第一美女。同年被许配给了文宗许家,不过,还没嫁过去,许家子就落河,差点不治。说是八字不合,被退了亲。 十六岁,由新皇做媒,许了军中宿老刘家。意思一透,刘家儿郎就在京中好好骑着马,就跌断了腿。隐隐的,传出程家小姐命里带克。 程家忙婉拒了皇家的好意,然后程家女在京中再无消息,没想到,程家小姐竟然是自己家的姑子的六娘?看那样子,哪有丝毫悲戚之色。而昨日说了,姑子可是称程老夫人为六外婆的。 肖氏头有点晕,自己扶着箱子坐下,张着嘴,想问一下,那位传说的大娘,不过嘴到嘴边,生生的又住嘴了,看实娘似要开口,她忙拦住,“别说了,让我缓缓。” 实娘点点头,她也没打算说,不然,他们今日就别去吕家了,这位只怕就只能瘫倒在这箱子上了。 第十五章 吕家 吕家在京的全家到齐了,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吕湖,大太太秦氏,大房也就一子一女,不过长子吕出门做生意了,就是大奶奶洪氏在家;大姑娘吕晓,嫁到了同为皇商的陶家。两人都各只有一子,萧哥儿、通哥儿。二房二老爷吕江现任福建刺使,妻花氏,都在任上,所以二房就二房独子前任探花郎吕显。 老太爷、老太太坐在中堂里,都穿得整整齐齐的,眼睛都巴巴的看着门口,门外的早就站了一排下人,都拿着炮杖准备等着人一来,就马上放。 方家的车到了,后头拉了四个大车,待他们下了车,果然就放起大红纸的炮仗,吓得实娘一下子就躲到了肖氏的后头。 在现代时,她就害怕这个,城市禁鞭多年,她差点都要忘记被鞭炮支配的恐惧,不过,这时怎么会有鞭炮?这会不是该是用竹子做的爆杆吗? 想想又痛苦了,自己好容易穿越一回,虽说自己没什么用吧,可也不用这么歧视她,她原来就穿到一个被穿越者穿成筛子的地方。 这还算了,什么都发明出来了,什么玻璃、镜子、肥皂,现在很好,鞭炮都有了,她还能干什么? 好吧,她是死肥宅,她真的也啥都不会。不过,就算不会,也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留吧? “好了、好了。你们边上些。”吕显跑了出来,把下人赶开,让他们快点进去,“祖父母都望眼欲穿了。” “吕兄。”方云忙给吕显一礼。 “是,方贤弟。这便是实娘吗?”吕显忙还了一礼,也顺着和肖氏,实娘一块行了一礼,方云正好想说什么,不过马上拦住了,“好了,别站着说话了。祖父母早就着急了。” 然后飞一般的拉着方云赶紧进去了,别看在外,人家提到吕家,必要提及吕显这位前任的探花郎。吕家这代的门面,不过,吕家人自己知道,吕家长房只能继承家里皇商职位。其它的儿子就无所谓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吕家每代都会出读书人,也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吕家代代家主都不怎么喜欢读书人啊? 不过这代吕太爷就两儿一女,长子吕湖,次子吕江,独女吕瀓,之前,他们夫妇还是挺幸福的。子女乖巧,家境富裕。本以为一生没什么可求的。结果,发现,全是债了。女儿身死是个打击,接着这十多年,他们俩最大的打击就都来自于二房。 长子一脉继承家业,做得风升水起,次子考科举做官也就算了。反正老太爷他们也懒得管了。结果生了吕显就没孩子了,那还是算了。之后什么考学,当探花之类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忍了,反正也不指着你们这房能为家里做多大的贡献。 但是这家伙二十四了,二十四了竟然还是老光棍一枚。家里给他选亲,真的选哪家,他就到哪家去闹,闹到现在,无一家再敢接吕显的庚帖,老太爷和老太太从开头的苦劝,到冷着他,再到现在,就已经全是愤怒了。 吕显现在在吕家的祸害,人人喊打的那种。吕显在外有多么风光,在家就有多么卑微。所以这会子,他自告奋勇的出来迎妹妹了,不然,他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我的儿!”一对老夫妇出来了,一块把实娘抱进怀中,三人抱头痛哭。好吧,哭的是老夫妇,在老夫妇中间的实娘觉得自己有点尴尬。主要是她连自己的亲娘都没啥感情,更何况是外祖父母了。 “好了,好了。”终于两位与方闲差不多大的中年夫妇眼圈红红的过来,扶住了老夫妇。 “我的儿,这是你大舅舅,大舅母。”老太太忙拉着实娘一一介绍,实娘忙按住了老太太。主要是,她从进门,脑子就是嗡嗡的。 “外祖父、外祖母,请上座。容实娘向两位请安。” “乖乖,你就乖乖的坐在我们身边,让我们好好看看你。”老太太说着话,又要哭了。 “老太太,请上座。”方云也觉得这么闹得不像样。忙和肖氏扶着老爷子老太太坐下。 实娘待两坐好,自己对着两人分别行了正式的大礼。 吕家也是富贵了几世的,虽说他们不会在家这么干,但不耽误他们知道什么是对的。实娘的礼仪做完了,吕家瞬间都安静了。大家有了共同的想法,这个,这个,是该出现在这门里的礼仪规范吗? 终于实娘规矩的给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都大礼参拜后,给每位表姐、表嫂也都行了晚辈礼,虽说不是标准大礼,但也是恭谨,尊敬。 “我的儿,头都磕红了,外祖母摸摸。”老太太都心疼坏了,早就想去拦了,可是没让。终于到吕显时,老太太冲出来了。 “表哥还未见礼!”她还想把最后一个头磕完,她可是大娘子亲自养的,每年磕头其实都是训练过的,她真的可以磕一百个头,保证姿势优美而丝毫不受伤。所以这才几个,她真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不用,吃闲饭的人,有什么资格让你见礼。”老爷子忙说道,拉着实娘,看着她的脸,又想哭了,“老太婆,你看实娘是不是很像瀓儿?” “当然像瀓儿,瀓儿的女儿,自是像瀓儿的。”老太太忙说道,说起来都咬牙切齿了。 “那个……”吕显有点尴尬,自己在家就成吃闲饭的了。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表哥安康!”实娘忙还是袅袅婷婷的给吕显行了一礼,二房独子,这儿在座的吕家惟一的男丁,绝不能忽略的。 吕显都感动了,忙把自己手里折扇递给她,“第一次见面,这扇子……” “他自己画的,他记里有一柜子,说可以省钱。”老太太抽走,直接扔了出去。拉着实娘,“我的乖啊,外婆到处打听你在哪,他们老家我都去了啊。可是他们都不告诉我……” 这回实娘有点不知道该给他们什么表情了,老太太这情绪是不是无缝转换得有点快?不过算了,老太太的独女,独外孙女其实都不在了,自己顶着人家的身子,总该做点啥,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够惨了,可不敢再伤了她。 第十六章 疑问 “外祖母,先说正事。”实娘忙按住了又要哭的外祖父母,让人送了三个箱子,一一打开,自己拿出那个小匣,双手放到了吕太公夫妇跟前的案上,“这是二十万两押箱银,其它的能找齐的,都在这儿。丢了一些家具布匹等粗笨之物,这些由孙女补齐,迟了十六年,才退回,这是方家的不是,望祖父母见谅。” 第四箱被抬了进来,打开,满满的一箱子银锭,这便是她才说的,缺的,她自己补齐。 方云夫妇看看那一箱子银锭,也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这位一出手就是一整箱的银锭。 吕家又傻了,这是何意。 “太公,吕家母亲的嫁妆按律就该退回一半,另一半添为实娘之嫁资,实娘还小,这些原该交由吕家发落的。”方云忙抱拳和吕太公言道。 “不,大兄说得不对。”实娘再跪坐在了吕太公夫妇之前,忙言道,“吕家给家母的嫁妆,家母早逝,只遗小女一人。小女不孝,累得慈母早亡,却还因为吾母之机智,换得小女十六年之平安。小女有何颜面再受吕家之恩惠。必当全数退还!” 方云一怔,合着妹妹是一文不想取,所以昨日才会闹成那样,因为她要全数退回,缺的,她得补上。自是烦恼不已了。 “太公,吕家母亲早亡,妹妹一直心怀愧疚,请太公成全!”方云忙上前陪着笑。 “你母亲的遗物,你就这般不屑一顾?”吕显都不记得姑母的长像了,现在看到一个表妹,原本也没多想。现在把姑母的嫁妆全数退回,这个有点打脸了。 “表兄说得极是,虽襁褓之中父母违,但小女一直对生母心怀敬意,所以嫁妆之中,小女留下了那幅穆学士的《劝学篇》,将会供在小女的房中,时刻警醒。” “这话听得好像哪里不对?”吕显歪着头,自己有点迟疑。 太公忙扶起了实娘,“这些物事有什么要紧的,现在,这些就是你的嫁妆,过回抬将回去。听清楚了,你送回的,祖父收了。这是祖父给你的出嫁之资,与尔母无关。” “说得是,说得是。”老太太忙笑着点头。 “外祖父,外祖母,小女已经搬到大兄家处,请莫要为难大兄夫妇了。” “正是,正是,太公必须收下,不然,晚辈当不知如何在军中立足了。”方云忙跟着跪下,十分惶恐。 “方贤弟向是端方君子,这些物事,堆到方贤弟府中,只怕会引来非议,祖父不如替妹妹封存,等妹妹定下婚事,吕家便大张旗鼓的送上厚厚的嫁妆,岂不是两全其美。”吕显忙对祖父说道。 “有你什么事?这家有你说话的份?”大舅舅终于开口了,瞅了侄子一眼,想想,“这些年,你日子过得如何,我们也不知道。倒是劳你记挂,时时写信,送些女工,以安长辈之心。你昨日才回归京城,今日就这般大张旗鼓的送回嫁妆,让那嘴碎的如何想你、看你?” 吕湖是老道人,对于自己惟一的外甥女,还是有点香火之情的。 “是,甥女知错了。”反正东西已经送回了,挨会子骂她也无所谓了。 “你这性子,倒是颇似你母。认错倒是快的,不过,就是不改。”大舅母忙扶起了实娘,轻拧了她的小脸一下,自己说完,便笑了,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来了,就住几日,你娘的屋子都按原样摆着。小时的玩具,太公他们都不舍得丢了一样。” “方公子,让实娘住上几日可好?”吕老太太忙看向了方云。 “原本这是应该的,不过,妹妹昨日方才归京,今日第一便来看望太公、老夫人,但小侄还要带二妹去各亲眷处拜见,不可失礼。还有贱内也得带着妹妹四处应酬。不如这样,明天一早,贱内便来接妹妹。”方云思忖一下,抬头说道。 太公点头,吕家不能替方家带着实娘出门应酬。实娘已经十六岁了,必须要让京中各家知晓,方家嫡女回归了。 “很是妥当,明日不劳烦你媳妇了,我让她舅母亲送她回你那儿。”老太公点点头,轻轻的拍拍方云。 实娘就眼睁睁的看着方云夫妇告辞了,连午餐都没用,说孩子们在家,这个,是不是太有眼色了。都知道,吕家此时,不需要他们夫妇这外人在场。 午餐就是大大的长桌,大家围坐一桌,虽说也是每个面前一份餐点,但也是亲亲热热。 “儿啊,你这些年在哪啊?收到你的信,祖母时时痛哭,去年大病时,还心心念念的说,她不能死,她要等你归来。”大舅母忙给她夹着菜。 大舅母嫁进来时,吕瀓还小,真的是当闺女养大,好好的送出门的。结果不到一年,人没了。孩子说是被人救走了,可人呢?她那时也疯了一般去寻那孩子,没想到过了十六年,才第一次见到她,看她的脸,她就知道这是吕瀓的孩子,她刚刚都热泪盈眶了。 “就在城外山中,娘应该就是想逃去那儿。”实娘刚已经看过吕家与威武伯府的距离了,想来,她很明白,逃向吕家路已经被堵死了,她能走的,并不多。于是想来想去,就是出城,去因缘庵,那里是皇家的禁地,有兵士把守。她只要进了树林,就能活命。 “就在城外,为何不许我等去探望?”老太太忙急急的问道。 “皇家禁地,若是让外家知道了,只怕进进出出的,引人遐思。再说,养母也不想让人知道,我这十六年被养在那处,于我名声不利。” “那……处?”大舅母果然一惊,迟疑了一下,看到众人迷惑,立刻住嘴。也知道那里不能说。 “说得极是,看你这般,也知道这十六年,被你养母看顾得极好,有机会,吕家必阖府老幼磕首与她。”吕太公点点头,大媳妇能听懂,他自是听得懂的。 “怎么今天一早就搬出来了,可是方家为难与你?”大舅父点头,换了一个话题。 “哦,问一下,为什么让我娘嫁与方家为填房,我娘这么多嫁妆,长得又好,嫁给谁也比嫁方闲强吧?”说到这儿,实娘忙问道。 “先帝晚年颇信黄老之术,那年欲选一批童女进宫修道。”吕显忙说道,“姑母的八字颇为合适。” 第十七章 珠子串起来了 “果然,前有虎,后有狼啊!”实娘撑着自己的下巴,“你们再坚持一下,老头不是没几天就死了吗?” “非也,妹妹,这话不可说也。”吕显忙说道,自己想想,也不禁叹息,“也是,早知道让他们先定亲,真的,晚嫁几日,先帝就驾崩了。” “那时你才四岁。”太公给他一个白眼,想说全家都没他一个人聪明?那时谁家敢等?那时方家已经是吕家最好的选择了。 “后来呢?为何就那般放过了,我娘怎么死的,大娘应该写信告知了吧?”实娘想想,觉得这个也有问题。十六年,吕家虽说门第不高,但也不会任自己女儿这般白死吧? “对了,你娘怎么死的?”吕湖立即沉下了脸。 “我大娘没说?” “她只说了无意碰到你娘与家人被人劫杀,您娘伤重不治,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你。所以,她为何逃命逃到城郊?”这是吕家这些年,百思不得其解的。 吕家这些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想杀死一个内宅的孕妇,法子不要太多。为什么在天子脚下,还有劫杀一事? 而女儿为何身怀熟孕时,出城去?礼佛,城内又不是没有。正是种种疑点,他们才会这些年按下对方闲的疑虑。 “追杀之人是方府的府丁,大娘抓到几位,口供什么都是齐全的。死的十五位陪嫁家人,大娘也派人一一安顿,对其活着的家人从优抚恤。不过没想到,大娘竟然没有向吕家说明情况。” “方家?”老太公猛的一拍桌子,牙都快咬碎了。 “虽说猜到几分,不过,想不出他们这般做的理由。方伯爷官声不错……”吕湖看着实娘,他当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方闲,不过又觉得这没有意义,于是他们一直在等待一个结果。 “人家只想要钱,若是平安生下我,我娘自会血崩而亡。然后,他们便可安心的花我娘的钱,打我娘的娃了。我娘应该看出了什么,于是带上自己的人,一路逃出。那时……”实娘想想摇摇头,一下子突然就是灵光一闪,“不对,她那时就没想过回吕家。而是一心向城外跑的。” 这里是天子脚下,就算是方家也不敢公开青天白日的公开劫杀。她只要出得府门,就能回到吕家,但她是方家妇,她也不可能真的在娘家待一辈子,哪怕和离,孩子带不走不说,不留下一半嫁妆,根本不能成事。所以,她应该是知道庵中隐密,于是一路逃亡,她很明白,只要她进了密林,她和孩子就能活着了。而密林中人,就能保住她和孩子。 “吕家一介商贾,想保住你们母女,只怕也难。”吕老太爷和吕大老爷秒懂,都双拳紧握,一脸愤怒。 “妹妹,不是表哥不信你,这还是说不通。只是为钱,为何要杀人?留着姑母和你,若姑母稍有不快,祖父母都会大把补偿,钱不是更多?”吕显可是探花郎,探索精神他真不缺。 “因为方闲和黄氏才是真爱,怎么能让一个正房夫人在那儿占着位置,搓磨黄氏?没看到,这些年黄氏连生四名子女,当家管事,除了不能出门应酬,方家可不就是和乐的一家? 我娘若不是看出,方家不能容她,当然得逃。方家看到事情败露,自是要追杀的。 那时,还有一个契机。新皇登基!大哥的外祖父,何老爷子荣任大学士。作为当今的启蒙之师,当初何家可没少帮助当今。再说,估计他们还在想,等我娘生了孩子,弄点什么药给她,让她不死不活,不然,方闲克妻之名就注定了。弄不好还要引来何家的猜忌,他们就完了。 幸亏那会,他们还是舍不得我娘的钱,所以我娘那时是没受伤的,只是一路奔命,胎动却不能生,一直到战至最后一人,才碰上我大娘。 幸大娘身边有米嬷嬷和其它的嬷嬷们,这才助我娘生下我。只是她还是没能活成。” 现在实娘终于把所有的线都串起来了。她刚刚说的,并非和吕家人解释,而是自己在一颗颗的串着珍珠,终于她连起来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多谢谢嬷嬷!”吕家众人忙一齐向米嬷嬷深深一揖。 “老奴不敢。”米嬷嬷忙躲开,还了半礼。 “敢问嬷嬷,刚实娘说的可是实情?”吕显忙抱拳言道,虽说说完了,还是被边上大伯父和姐夫打了,但他还是坚定的看着米嬷嬷。他可是探花郎,追求真理是本能。 “吕娘子当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求家主救她的孩子,背后的事,是家主抓到领头之人,写了口供,便送到天牢。若是表少爷不信的话,可是亲自质询,那人在天牢之中已经十六年了,您想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米嬷嬷笑了下。这些人犯可是故意留到今天的,原是要留给姑娘自己提审的,没想到,姑娘自己就想得差不多了。 “苦了我儿了,苦了我儿了,你这些年……”大舅母已经泪水涟涟,抱着实娘真的痛不欲生了,他们一直没明白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真相是这么可怕。 吕老太太也过来抱着实娘又大哭起来。 “别哭,我后来有了六个娘,真的,那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精彩。”她真是想哭了,问题都没问完,结果能不能这般哭泣?转向了吕太公,“外公,您还没说,明知道我娘已逝,为何不去方家扯皮?” “方闲亲来,说他长子就是因为生而带克,才被祖父母带回乡间,之后要终身背上不孝之罪。你是女孩,将来还要嫁人,五不娶中第一条便是丧母长女不取。而他连丧两妻,也是心灰意冷,不想再娶,所以,不如说你娘是回乡待产,但产后虚弱,不能归京。等你大了,再说你娘去世。总归是为了你想。”太公轻轻的说道。 “他们这般,不过是想拖过吕家最愤怒的时候,消灭证据,回头自不能与方家扯皮了。”实娘冷笑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所以人啊,果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所以你兄带你出来了?不敢把你放在方家?”大舅母忙抱着她说道。 “是啊,我把我娘的钱都搜出来了,还没问他们要利息。不过大哥觉得,把我放在方家,只怕与我名声不利,于是拎我去了他家。”实娘笑笑,想想,“外公、大舅父,可能过些日子,我得出继。再说方家那虎狼窝,留着我,只怕也不好嫁,我大娘养了我十六年,她先夫早亡,膝下无子息,我过在她名下,于她,于我都好。” 第十八章 咋回事 “过继?”大舅父皱紧了眉,想想,“若不想姓方,那就姓吕。你二舅舅膝下只有这不成器的小子,你过继于他们名下,也是官家小姐,身份一样清贵。” “就是、就是,你大娘于你的救命之恩,我们吕家阖族拜谢,但……”吕太公也不想实娘被过继到不知道的人家,主要是,这么一过继,她与吕家其实也没关系了,这对吕家来说,也是不能接受的。 米嬷嬷不乐意了,这是什么话,我们需要你们的感谢? “外公,我想给我大娘做女儿,我原本就是她女儿啊。”实娘按住了米嬷嬷,对吕太公轻笑道。 “也罢,她把你养得这般好。只是……”吕太公低头轻轻摩挲着自己面前的矮桌,“只是,她能为你择婿吗?你能在哪发嫁?” 他其实想说,你大娘子何人,把你关在那地方,纵是朝廷三品上的贵妇又如何?她能再出来吗?她能让实娘风光大嫁吗? “外公,不管我大娘是何人,她都好好的护了我十六年。那么一个聪明睿智的女中丈夫,在我的事上,却处处疲软。十分的智慧,也使不出一分。外公,我真的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娘。有时我想,我亲娘是不是用她的命,换了我这一世的好运。我的运,就是她。”实娘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知道了,你能亲来解释,而不是让你大娘来说,这点就极好。”老太太也轻叹了一声。 原本收养实娘,可不是随口那么一说就成的。要官方的文书的。而文书上,必有方家、吕家签的让度书。 但现在,她自不会在意方家,而人家手上有方家的把柄,不敢不签。至于自己家,其实人微言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的。现在实娘亲来解释,也看出她对吕家的重视了。 之后几日,实娘就被肖氏带着去各家各户走亲戚。让京中众人知道,方家二女回归了。 肖氏真是累瘫了,不禁想到十多年后,她女儿也得再来一回,她就觉得天都黑了。她深深的觉得,也许古人重男轻女,原由于此? 回家看到两倒霉儿子,直接扒开,再看看中间的女儿,竟然也胖乎乎的,小脸上的肉都要掉下来了,一下子就忧虑起来。 方云的相貌算是不错了,不过比起小姑子,那就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自己与小姑子更是没得比,这娃,将来只怕更难嫁了,一下子忧心仲仲起来了。 “姑姑,我娘怎么了。”长子方凝扑向了自己喜欢的姑姑怀中。 次子小肥陀左右看看,也挤进实娘的怀里,努力想坐她另一膝上。他还不会说话。哦哦的,表达自己的可怜。 “乖,乖。”实娘这些日子还是蛮喜欢这几个侄子、侄女。亲亲两个侄子,一人给了一块糕,然后看大嫂正捧着侄女的小胖脸,左右看着,“大嫂,你怎么啦?” “我在想,我得赔多少嫁妆,才能把这胖丫头嫁出去?”肖氏痛苦的说道。 “放心,我六个娘给我存了不少嫁妆。放心放心,不用大嫂为难。”她忙说道,生怕嫂子是怕她的嫁妆也连累到家里。 “我才不担心你呢,你多漂亮。估计能混不少聘礼!”说罢,她又看看自己面前这倒霉女儿,一脸苦像,“我啊,就不该生女儿,真的是,赔钱还没赚到吆喝。” 米嬷嬷噗的笑了,看看那女娃,“大奶奶放心,我们姑娘小时也这么机灵可爱,长大了,自会越来越美的。” “真的吗?”肖氏立刻抬眼看着米嬷嬷,就跟她能出官方论证一样。 “当然,奴婢看侄姑娘眉眼之间,颇具灵秀,将来定会青出于蓝。”米嬷嬷忙笑道。 “谢谢嬷嬷,谢谢嬷嬷。”肖氏一下子眉开眼笑了。立刻觉得自己一下子放松下来,低头看看已经快吓哭的女儿,抱着她的脸,使劲的亲了一口。 “大奶奶放心,侄姑娘有你这般的母亲,前途不会差。”米嬷嬷笑了,这些日子,她对方云夫妇倒是极有好感,总算方家总算还有棵苗长正了。 “太太,吕公子来了。”门口有人通传,不过,话音刚落,吕显就过来了。急急的对着肖氏一礼,就对着实娘言道。 “妹妹,听说你接了程家的帖子?” “是,说太师大寿,程家就广派喜帖,是大兄因是何家外孙,于是收到请帖。吕家也有接到?”实娘点头。 程家就是六娘子的娘家,这回回府,其实也有为父亲做六十整寿的意思在里头,老头早早致休在家,开了一个小私塾,平日里教导一下孙儿们,日子过得倒是轻快。这回大寿,是圣上特意嘱咐的,加之女儿难得回府,于是程家也就勉为其难的办回大宴。 请帖也的确是送到肖氏这儿,理由是何老太爷曾经和当今做过启蒙之师,看这个,程家总要给陛下一点面子的。当然,这是明面上的,人家要请的是实娘。只是这话不能明说罢了。 “没,为兄一向仰慕太师高义,所以想与你一起去。” “表兄,接到帖子的是我大兄与大嫂,我也是顺带罢了。”实娘瞪着这位,一个被全家都嫌弃的,吃闲饭的家伙。谁知道带去会怎么样?她坚决的不能惹事。 “对哦,弟妹,你们带我去吧。”吕显忙转向了肖氏。 “这个……”肖氏也是那通透的,自是知道,程家要见的是实娘,她有什么资格带着这位去,想想,坚定的摇摇头,“你是外男,我若带你前去,置我夫君与何地?” 实娘都想为肖氏鼓掌叫好了,这话说得啊,太好了。 “妹妹!”吕显看向了与自己有血缘的实娘。 实娘坚定的摇头,打死也不通融。 吕显气呼呼的走了,肖氏和实娘对视一眼,然后一齐看向了米嬷嬷。他们一个老公官职太小,一个呢关在因缘庵里十六年,所有资讯都是过滤过的。 米嬷嬷也摇头,像吕显这样太人微言轻的,还真的不能入收集信息人的眼。她真的不知道。 第十九章 无仇不成母女 程家大宴,肖氏一早就带着实娘过府了,他们是最早到的,肖氏很明白,人家想见的是实娘,人太多,怎么说话,于是,早早的就把实娘送过去了。 六娘子接了信,就急急的在二门口等着,但这回坐在轮椅之上,肖氏真的吓了一跳,细想想,上回她也是一直坐在滑杆之上,所以她进门不下轿,不是摆谱,而是不良于行。看六娘子看她了,她忙急急的收回了眼睛,急急的一礼,不敢看她。 “唉,你终于来了,快去见我娘,我快被她弄死了。”六娘子对肖氏一摆手,忙去拉实娘。 “六外婆哪回真弄死你了?”实娘鄙视了她一下,但扶正轮椅,自己接过了把手,转向米嬷嬷,“嬷嬷带大嫂去各处转转,我去给六外公磕头。” “是!”米嬷嬷也没当自己是外人,把肖氏带开。 六娘子回身看看肖氏,她还是一直低着头,转向了实娘,“她在可怜我?” “可怜谁,也不敢可怜你啊!估计是吓着了。”实娘哼了一声,推着她跟着丫环去去程太师夫妇主屋的正堂。 程太师和程夫人已经知道她来了,笑盈盈的在那儿等着。 “一年没见,实儿真是越发精致了。”程太师点头。 “孙女给六外公祝寿,祝六外公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实娘忙放开了六娘子,自己规矩的给程太师磕了三个头。 “乖!”程太师笑得更加见眉不见眼,忙扶起她,又拿出一个画轴出来,“金银俗物让你外婆给你,这是前儿写的,他们都觉得好,我也觉得这几年,就这幅字我……” “边去,你那破字,谁稀罕。我的儿,你怎么才来?不是早回京了吗?让外婆看看,真是越发漂亮了,外婆给你存了好些漂亮首饰,都给你,不给你六娘。”程夫人扒开了丈夫,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边上的老妈妈忙拿了一个首饰匣子过来。一打开,果然光彩夺目。 “你懂什么,我的字摆在书房,一看便知……”程老太师不干了,明明他挑了最好的一幅出来,特意要留给实娘的。好歹让实娘看完啊。 “她有很多幅了。”老太太又不怕他,扒开老爷子,“怎么这么素淡,我就知道,你大娘不许你招摇,但姑娘家,还是要鲜艳些。” 老太太边说边准备把实娘身上的首饰给换了。其实实娘的首饰都是六位娘子精挑细选出来的,哪里素淡,不过是因为实娘还是姑娘,不好太过,而且六位娘子,除了五娘子出身差一点,其它人都是在好东西里泡出来的,身上哪怕一根丝都是有讲头的。 “别,今儿是外公的寿诞,怎么能喧宾夺主。”实娘对付老太太向来有招,顺手让妈妈快点收回拉着老太太坐下。 “这回外公外婆倒真是很久没去看实娘了。”实娘想想刚刚老头可是说了,他们一年没见了。老头老太太向来心疼六娘子,一年不去看他们,倒是极少见的。 “唉,年纪大了,懒得动弹了。”老爷子面色一僵,还是轻轻拉着实娘的手,“去年就让你娘放你出来,结果还是生生拖了一年,京中好男儿都不多了。” “这些日子,大嫂带孩儿出门应酬,倒是看着各家姑娘不多,反而男儿挺多的。”实娘想想,自己出门转了一圈,上门提亲的倒已经不少了。跟一窝蜂一样,结果老爷子却说好男儿不多?她怎么觉得这话,颇有深意。 “她们能认识什么人?还能在那帮子人中选婿不成?”程夫人哼了一声,拉着她坐下,“外婆帮你看了几家,都是那家风严谨,最是纯良的人家……” “你别听她的,她看首饰衣裳还可以,看人稀烂。”六娘子凉凉的在边上说道。 “我上辈子一定杀你全家,才让你托到我肚子里报仇雪恨的……”程夫人大怒。 “有可能,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母女。娘就该生了我,就把我扔到那山沟沟里,说不定,这半生,就能安然以过了。”六娘子忙认真的回怼。 程太师忙又拉过实娘,远离那对喷火的母女,给她展示自己的那轴书法,果然龙飞凤舞,气势十足。听到实娘赞叹之后,老太师得意的说道,“他们吵架时写的,如有神助,下笔非我。” “……”实娘觉得之前这老两口去看女儿时,真的给自己家大娘面子了,这会子,果然就透出亲生的了。也就忘记了,刚刚老爷子的话了。 近午,宾客陆续到齐,热闹准备开席时,结果门外传来通报,义阳长公主亲临程府拜寿。 所有宾客大惊,义阳长公主十九年前守寡后,就绝少出现人前,最近一次也是皇太后逢五十大寿时。但她在寿宴时,也只露了一个小脸,证明她来过罢了。 这些年,传说她一直在义阳公主府内,潜心修行,闭门谢客。与朝中各人无一往来。这次能亲来程太师府祝寿,可见程家在皇室眼中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了。 程太师也不敢怠慢,忙带着妻女出门亲迎,当然,实娘推着六娘子也跟着一块了。当然,趁人不注意,实娘轻轻戳着六娘子。 怎么没人告诉自己,自家大娘竟会跑过来拜寿,所以她也回京了。那其它几位娘子也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到自己面前。 “别戳,我也不知道。”六娘子小声说道。亲爹六十大寿,她真不想这场合见长公主啊。 实娘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六外公真是对不住了。不过脚下不敢停,跟着程太师夫妇到门口。后面那些贵客们也忙跟上。 长公主下轿,一张只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并无皱纹,看上去只有三十左右的样子。一身枣红的暗纹蜀锦襢衣,高贵而……老气。 实娘就想叹气了,真是,程老夫人都不会这么穿。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个守了二十年寡的节妇吗? 问题是,本朝二嫁、三嫁只是寻常罢了,多少贵族之妻和离再嫁,还有越嫁越好的。像长公主这样,在这个时代才是异类好不好。 不过,她不敢说。自己的娘,还有什么可吐槽的?不过又心疼她,明明才三十五岁,十六岁就成寡妇,结果生生的把自己最美的年华用来守节了。所以她十九岁那年把自己捡到,就觉得是老天的恩赐。 第二十章 悲催 “诸卿平身!本宫是来给老太师祝寿,大家切莫在意。”义阳长公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家闺女了,但马上收回了目光,柔声对众人说道。 虽说声音不大,但能传到门口跪着的众人耳中,如沐春风,却也威仪不凡。她走到程太师面前,双手托起了程太师,“老太师似更健朗了些。” “老臣不敢,是皇上惮精竭虑,创下这太平盛世,老朽方能安享晚年,以教书自娱。”程太师忙说道。 边上自有众人咐和,实娘都不禁想吐槽,这位能舒服的过六十大寿,果然是那绝顶的聪明人。 义阳长公主笑了笑,目光果然已经穿过大家,留在实娘脸上,“这是……” “这是翰林院大学士何阁老家外孙女,跟着何家来拜寿,与小女投缘,老夫夫妇也甚爱之。”程老夫人忙介绍道。 “何家姐姐温柔娴雅,这孩子……看着有点顽皮。”义阳长公主深深的看了实娘一眼,淡淡的说道。 “姐姐!”六娘子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您至于吗?人家孩子容易吗?这才出来几天,就又盯着她来了。 “好了,今日是老太师的好日子,老太师、夫人,请入席吧。”义阳长公主双手拖住老太师的右手臂,虽未弓身,却也场面十足。 老太师和程夫人笑容满面。太后当初也没这待遇啊。 “你大娘真是!”六娘子小声嘟囔着。 “老实点。”实娘腰板挺得笔直,此时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行走的规矩。 六娘子也不禁坐直了身子,小心的观察着前头,生怕长公主回头。 程家大宅是百年老宅,程家原本就是世家大族,底蕴深厚。今日来拜寿的,也不全是有请帖的,还有些名门大族蹭上来送礼的,程家也不能不许他们进不是。 这会倒也没有男女大防,寡居的公主养面首,哪怕在本朝也不是稀罕事儿,所以义阳长公主寡居之后,就深居简出,简直就是妇人的典范了。 但是这也妨碍众人才子们冲到长公主面前,充分表现他们的才华,除了正式的科举,本朝还可举荐,由朝中宿老,或皇室中人向朝廷举荐人才。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声望,这些年长公主就没举荐过谁,含金量大多了,这回大家还不拼命的往前冲了。 不过,明显的长公主对这些事不上心,但也由着程太师点几个他觉得还不错的进来回话。 程老夫人对实娘眨吧了一下眼睛,实娘知道,他们点的,都是他们给自己挑的夫婿人选。 长公主就安静的听着,对每一位后生都好生勉励一番,很是给程太师夫妇面子。不过,虽说每个人长公主说的话都不同,不过,也看得出,她对这些人毫无兴趣。 六娘子和实娘也真的快睡着了,不过两人一动都不敢动,就老实的在边上待着,脸上挂着十分温婉而得体的微笑。 而边上那些贵妇人们,倒是兴趣盎然,每一个出去后,都会八卦一番,长公主也不介意,就安静的听着,不时的还捧场的点点头,让人有说下去的欲望。 边上六娘子还不忘记和实娘说道,“看到没,我娘挑人眼光不成。” 气得程老夫人又手痒了。 终于,吕显那斯与实娘见过的永昌小侯爷张谦一块进来了。两人一唱一喝,倒是让他们念出了一首祝寿寺出来了,搏了一个满堂采,不过诗太长,实娘和六娘子真心的觉得,这俩才是真爱吧? 六娘子则在实娘边上耳语道,“谁要天天这么对我念诗,我能杖毙了他。” “你不是十四就写了长赋吗?比这个长吧!”实娘忙问道,那可是这位的成名作啊。 “你也说了是十四啊,年少无知。”六娘子忙说道,不经意,声音大了点,大家一块回头看着她们。 “念得好,赏!”六娘子立刻面不改色,对着后头人喊了一声。 后头人都无语了,这怎么赏?一位探花郎,一位侯府世子。赏什么? “正是、正是。去书房把我最近写的字拿两幅出来,给两位贤契。”程太师忙说道。 实娘‘噗’的笑了,她想到了吕显那一柜子的扇子。很好,文人果然都是一样一样的,平时多写写画画,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看看,这不就用上了。 吕显脸红了,他也想到了,不过对方是太师,他还真不敢说啥。当没看到,拉着张谦忙跪下谢赏。 长公主瞥了六娘,实娘这边,不过没说话,自己对两人笑了一下,“这两位是?” “福建刺史吕江大人的独子,上届的探花郎;这是永昌侯世子张谦,这届大考,不过看了月余的书,便一举中的,很是聪明。”程太师忙说道。 “是皇商吕家吗?”义阳长公主忙看向吕显。 “正是。”吕晨也不觉受辱,忙抱拳称是。 “那就是实娘的外母家了,果然一表人才,和实娘长得还有点相似。”长公主忙上下打量着,“你多大了?” “臣二十四岁,尚未定亲。”吕显忙拱手言道。 张谦和六娘子一块瞪着那位,这是啥意思,长公主问你定亲了吗?然后四只眼睛一块盯上了实娘。 实娘呆滞了一下,这跟自己有半毛钱的关系?但马上正襟危坐,根本当自己没听见。 长公主没动,看向了张谦:“听说永昌侯身体微恙,可好些了。” “谢长公主关切,皇上已经派御医前往。钦天监谢大人也去家里重新布置了。”张谦老实的说道。 “咳……”实娘刚已经被老娘瞥过了,决定还是老实喝水,结果一听张谦的话,一下子被呛了出来。 长公主这回不忍了,转向了实娘,有点无奈唤了她一声,“实儿!” “那个……回……长公主的话,孩儿觉得……”她原本想说,‘大娘,你看傻子。’不过看看长公主的样,立刻住了嘴,又清了一下嗓子,站了起来,对着张谦一笑,“小侯爷,抱歉。刚刚小女失礼了。” “没事,我大姐找的,余也觉得……自己委实不孝,早该自己想到,不该劳烦谢大人的。”张谦忙摆手,表达了自己了解她刚刚的意思。 实娘秒懂,合着跟她一样,在家说啥,也属于不算的那种。一下子就同情这位了。但还是和他乖乖的一礼,表达歉意。 第二十一章 还认识我吗 “殿下真是,实儿这般如花年华,让她松快一些吧。实儿,明儿正好一年一度的围猎大典,你六……娘子也去,你陪她。你可会骑马?”程夫人忙轻拍了义阳长公主,笑着对实娘说道。 “略……会。”实娘偷看了义阳长公主一下,小声的说道。主要是,她也不知道长公主许不许她去。她对这种活动,向来不怎么喜欢。让她学骑马,真的就是让她多条逃命的本事。 “好好回话,什么叫略会。会就是会,不会便是不会。围猎除了骑马,还有射箭。明儿要去,可有备马,骑射之物可是齐全?”长公主抿着嘴,她记得没给她把马带上。当时也不知道京中是否会参加这些活动,骑射的物什也不知道她带齐全没有。 “是,孩儿曾认真学过,骑马、射箭。不过家母笃信佛法,不许孩儿杀生。所以孩儿猎的兔子,都是网的,带回去当宠物了。”实娘低头回道。 “所以,还得辟出块地,专门给兔子养菜吃。”六娘子叹息了一声,实娘真的有一院子的兔子。 “你也真够为难的。”程夫人也见过那一院子的兔子,低头笑了。 “家母也这么觉得,说养我,是她前生有罪。”实娘长叹了一声,突然想起,之前程老太太骂六娘子时,和老娘骂自己时差不多。所以,老娘当她是亲生的,她也当老娘是。抬头巴结的对长公主甜笑着! “你娘也真不容易了!”长公主噗的笑了,又清清嗓子,“你这规矩还是要教教,明日围猎之后,自己来我公主府领罚。六娘子,你也好久没念书了吧?一块。” “姐……”六娘子都结巴了,“这个……姐姐好好管教实娘便好,我还是在父母身边好好进孝。读书这个,我跟我爹学。您说读哪本,我立刻就去读。” “六娘!”实娘虽说知道六娘子这方面向来不讲义气,不过没想到她这般的不讲义气。 大家也都惊呆了,不过大家不是同情实娘,而是真的羡慕了,能入长公主的眼,要带回府中亲自教养,这是多大的福气。以后,等于背后就是长公主了,这是由长公主亲自教养过的,有儿子的人家,刚刚还没当回事,立刻心动起来。 “殿下,吾妹,自小失持,虽……请殿下宽宥。”吕显忙又跪下,好歹也是亲表妹,这么就被抓走了,回家老太爷、老太太知道,只怕又得说他是吃闲饭,不顶用了。 “殿下,小姑向来乖巧懂事,刚刚驾前失仪,只是小孩子心性,望殿下宽宥。”肖氏也忙跟着跪下,她当然知道这是机会,可是方云向来不喜欢妹妹高嫁了,真的着了这些贵人的眼,她们有什么底气和人做亲家? “殿下,微臣也觉得方姑娘天真浪漫,十分可爱,微臣家中之事,纵是微臣,也觉得十分……所以真不怪方姑娘。”张谦也忙求着情,怎么说,事情也是因他而起的,真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你们都觉得,本宫让实儿进府受教,就是对她的惩罚?”义阳长公主瞅着下头跪着的众人。 六娘子点头,没有二、三、四、五娘子在边上,她想救也是不敢的。 “吾等不敢!”下面的人一下子都趴下了。 “罢、罢、罢,我一个老寡妇,管人家的孩儿,果是左右不是人了。”义阳长公主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得,实娘和六娘子一块跪了。六娘子其实的就是幼年时得了病,于是一脚长,一脚短,若是走慢些,不在意的话,也不太看得出来,不过她从小心高气傲,从不在人前行走罢了。所以京城中,大多数人都以为六娘子不良于行了。现在好了,只能自己站起,跪倒在地,让边上的人都吃了一惊,合着您能站啊? “小女愿意进府陪伴殿下。”实娘也觉得这些人是不是有点怪,忙说道,说得那叫一个诚挚感人。她虽说没进过长公主府,但基本上,有长公主在的地方,那就是她家,她在里头纵是翻跟头,长公主也就嘴上骂骂,却也不怎么管的,只要别罚抄就行,毛笔太难写了! “陪伴?”长公主看着实娘,这丫头,换词还是挺快的。 “说得好,看到没,我们实儿多么聪慧,就是陪伴。你一个人多年,想来公主府也冷清的紧,原就该有这样活泼的孩儿,也能热闹些。”程夫人笑着拍着长公主的手背。 “就会一点小聪明。”长公主挥了一下手,“你们起吧,不用陪在这儿了,吕探花,张世子,诗词终归是小道,既然已经取得功名,也该琢磨下仕途经济。” “是!”吕显和张谦一块磕头应了。 “玩去吧。”长公主摇摇头,看向实娘,“你也去吧,在这儿坐着做什么。” “是!”实娘忙应着。顺手扶起了六娘子,把她也推了出去。 出来了,外头那些才子佳人们也不知道里头的事,只知道吕显和张谦被长公主叫进去问了半天的话,带出六娘子和实娘,也就一块拢了过来。 “长公主可是严厉?两位兄长为何这般神色。”一位少年公子忙问道。 “没有,殿下博闻广记,是我辈之楷模。”吕显说得义正言辞。 张谦忙跟着退了一步,看向了实娘,小声问道,“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公子的马可还好?”实娘可装不出那腼腆的样子,她记得她上车时,那马还趴着,想是伤得有点重的。 “你说绿耳?还好,就是绊了一下,正了骨,现正养着的。”张谦脸抽了一下。 “那个是方闲干的,与我无关,我与方闲关系不好,所以你怨不着我,赔马也找他去。”实娘忙说道,还是先撇清关系吧,省得回头真的议亲了,这位觉得她心机深沉,各种算计于他了。 张谦瞪大了眼睛,这个,好像有点哪不对? 吕显咳了起来,没让两边的人听到他们在说啥,两边那些看热闹的,自也知道,该离开了,也就三两散去,只留下四人。 第二十二章 神人 “对了,张世子,你家园子听说前些日子大兴土木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六娘子看人走了,好奇的看向了张世子。主要是刚刚张世子那倒霉样,看着就苦大仇深了。 “家中人口凋零,家母在世时,把不常用的地方砌墙封弃。几十年来,就忘记了。钦天监谢大人说母亲破坏了府中风水,才会阴气丛生,所以要拆墙,清除杂物,再重新布置。”真的重新说起,都觉得十分手痒。 “几十年,不曾清理?那不是杂草丛生,蛇虫鼠蚁横行?”实娘一惊,现在哪怕是京城,人口稠密,但贵族的房子真的大得出奇,特别是像一些开国侯家的房子是开国时,皇家御赐的,动则上百亩,所以因为家里没人,于是封大半的园子,不失为一个节省开支,并且便于管理的办法。但一半,也至少四五十亩地,二十多年不管,那园子还能要吗?真的一开墙,谁知道里头有什么?想想实娘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姑娘说得极是,予与几位姐夫加各府府兵清理了一旬,方才清完。还伤了好几个人。”张谦一脸苦逼。 花钱是小,重点是,全是用人,别小看一个小园子,五十亩的园子,放了二十多年,无人打理,真的是除草,还有林中的淤泥,都费了老劲了。还因林中不知道从哪钻入的蛇虫鼠蚁,个个膘肥体硕,那简直就是恶梦般的十多天。 “若是孤园,何不先设好隔离,放火烧园?”实娘忍不住问道,虽说人工清理是比较干净,而且人在现场,很多情况是能控制的。但是,放火不过相对安全。只要把四周的墙封好,沿边深挖沟槽,放水防火防小动物乱窜。再放火烧园,对清理的人来说,其实真的简单,而且安全很多的。 “吾父体虚,放火烧园,恐阳气过大,冲撞了。只能徐徐图之,待园子清理干净,重新布置后,谢大人在园中设置七星篝火,放空阴气,为吾父增寿。”张谦又长叹了一声。 “钦天监几品啊?”实娘忙看着六娘。 “几品也不能打,那是皇家的脸面。”六娘子忙说道。 钦天监其实是个神奇的所在,秦汉时,人家叫太史局,比较著名的就是司马迁曾经担任过这块老大。后来太史局功能慢慢的改了,在实娘来的那个时空里唐时李淳风就担任过太史令。后来到了明清前,这部门的名字换来换去,最后确定为钦天监,也就是主管天象,计算历法,预测天气的功能。 而现在经历了前面那些穿越者们七改八改,这会子,太史局就直接更名钦天监,就是由一些观星爱好者和数学能力较强的道士们担任,直接就改成了,神棍聚集地。 而钦天监最辉煌的时候,就是先帝在时,之前为何吕娘子匆忙嫁入方家,就是钦天监那些混蛋给先帝求的长寿之法。然后新帝上台,十分客气的说,先帝没有你们不行,你们殉葬吧。 当今受了先帝的刺激,于是这回选的就又回到文官体系,好好计算历法,好好预测天气,别搞那些七七八八的。之前几位大人都还不错,风调雨顺的,然后都升官走了。这位谢大人就有点奇葩了,他就喜欢给人看家宅,算命。 皇家细研究了一下,这位好像也没做什么,把三品上大臣家搞得鸡犬不宁是个事儿?也挺好,他们自己闹了,省得找皇家的麻烦了。于是,这些年,当今就让他在那位置上坐定了,由着他闹去。然后这几年,真是名声越来越响亮了。不过也不想想,有人得益,就会有人受伤。 六娘子知道,实娘烦这位谢大人不是一两天了,之前关着,也没法子,现在她必须提示这位,这是朝廷命官,不能打。 “好吧,也不知道他万一骑马摔断了腿,或者坐矫被天降巨石砸到头,算不算是天谴啊?不过他那么厉害,想来,自己应该能算得出来,纵是算不出来,也该是应了劫,能助他得到更大的运气。”实娘对着张谦眨了一下眼,我不能打,你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啊。 主要是,她在庵里也听过不少那位的声名,怎么说呢?这位的评定,还真的不能用好坏来评定。反正由这位算过的人家,很少有不家破人亡的。 好几位三品上的夫人,真的就是因为儿女婚事,想摆个风水位而已。于是请了那位去家里看看,然后十分虔诚的按着他说的做了,然后,引来众人的不满,家里的矛盾反而被激化。 而这位谢大人却说,这是应劫,若不坚持,一定会家破人亡的。人家敢不坚持吗?谁又能承担家族家破人亡的结果?结果是,家是没破,不过女主人却被送到因缘庵。因为强制实行,于是犯了众怒,连子女都不原谅。 可是人家只会怨那家的夫人,却无一人怨那位钦天监。因为那位说,这就是应劫,女主人的命数原就是与那家不合,之后当万事顺意了。听得实娘当时就想骂人了。不然,刚刚在室内,她一听钦天监的名就喷了,就是觉得,这家得多不长眼啊,嫌自己家死的还不够快吗? 就像刚说的张世子家,说他们家阴气重,放火烧园,换个角度,是不是引火入阳?结果人家就说,烧了就是要永昌侯的命,他们家的大姑奶奶敢坚持火烧吗?就算这位世子,也不敢,只能带上了姐夫们、府兵,亲身上阵。 儿子、女儿为亲爹,那是天经地义。可忙了十多天,还伤了手下,那些女婿们,公婆心里能没点怨?只怕是现在还年轻,脸皮嫩,夫妇感情也还在,又是为了岳父,于是不得不从,但心里会不会留下刺,你为你娘家,置我们婆家于何地?现在听,连世子也是怨声载道。姐弟之情,只怕也受了影响,所以那钦天监是不是就是老天派下来拆天下因缘,制天下之戾气的所在? “方姑娘……”张谦也是京中出名的聪明人了,一下子眼睛就一亮了。他真不怪大姐,但他真恨那位装神弄鬼的家伙,可是他口口声声是父亲的寿数,万一真的他一把火把园子烧了,父亲死了,别说姐姐们不能原谅他,他也不能原谅自己。所以大家只能认了。就跟书上说的,请神容易,送神难。人家开了口,这事就由不得他们了。现在事过境迁,倒是可以一试了。 第二十三章 老实人 “谢谢,麻烦就叫我实娘,我不姓方。”实娘忙制止。 “是,实娘姑娘果然聪慧以极。”张谦眼睛一亮,忙点头。 “程娘子,你看那边花开得正好,不如在下推你过去看看。”吕显觉得难得出来,原就该展现一下才子风范的,蹭到了六娘子边上。 “这是我家,那破花有什么可看的。”六娘子鄙视的看向那破花,转向了实娘,“实娘,推我去……” 实娘左右看看,好像也没啥好看的,“水边危险,我娘不许去;花树边,我娘说,会有蜜蜂,会被蜇的……” “唉,方姑娘令堂真是……”张谦左右看看,这么一说,这府里也就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你这么听话?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吕显看着自己只见过一面的妹子,这位明显的,就不是那能循规蹈矩的啊。 “我就是这么听话的,我娘在的地方,我保证一动不动。”实娘老老实实的站好了,想想,“那个你跟长公主说你没定亲是啥意思?你若是想成亲,我告诉外公、外婆啊?你难不成指着长公主给你指婚?” “对哦,吕兄,你不是向来不屑婚姻之事,认为婚姻只会影响兄长的才情吗?”张谦也忙点头,“难不成你想成为长公主的面首?” “你敢!”实娘不干了,跳起脚来。做长公主的面首,四舍五入,就是想当她后爹,她这爆脾气啊。 “可怜的实儿。”六娘子掩口大笑,真的觉得太好玩了。 “胡说什么呢?我,堂堂探花郎,前途大把,我用得着吗?”吕显一下子涨红了脸。 “那你想娶实娘?”张谦又忙问道,怎么有种被侵犯的感觉 “屁话,她是我表妹,我若想娶她,还用跟长公主说?” “说了也没用,我姐不会答应的。你比实儿大八岁,太老。”六娘给她一个假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不过,你家人口太多,纵是实娘的外公家,她还是得在婆婆手下讨生活。舅舅是自己的,可是舅母却还是外人。所以啊,不得不说,小侯爷这方面比你强多了。” “他有四个姐姐,嫁出去了,还没事回家管东管西,真的,实娘,嫁谁都别嫁进他们家,太难了。”吕显立刻指向张谦。 “对哦,张侯四女才生了一子,而张家代代单传,阴盛阳衰,他不但有四个姐姐,还无数的姑祖母,姑母。太可怕了!”六娘子立刻拍头了,真是,永昌侯府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丁单薄,而且阴盛阳衰,是光生女儿、不生儿子。好几次都差点绝嗣了。所以每代永昌侯,都是一夫一妻,生了儿子才开始放飞自我。他们人生最大的责任就是生个儿子出来。查背景的人都是死的吗?怎么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查出来。 “六娘,劝你小声点。”实娘老实的看向了六娘子,这位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主要是,她不觉得这事与她相关,婚姻之事,原本就是由她娘做主的,所以她娘应该有自己的考量的。 “对哦,差点忘记了。”六娘子忙清了一下嗓子,左右看看,立刻就是端庄坐好了。 “长公主一向如此严厉吗?”吕显忙看向了六娘子,现在他真的一肚子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明显了,他们现在都因为长公主在这儿,才都装得这么乖的。 “长公主从小读圣贤书,品学兼优,性子温良恭敬。”六娘子立刻坐直了,一脸正色的说道。 实娘忙点头,神态十分恭敬。谁也不能说她娘不好,这是底线。 “你真的要去公主府学习?”张谦忙看向实娘。 “你敢不去?”实娘瞥了他一眼,这话说的,老娘让她回家,她敢不回去? “还好,我是儿郎,进不得公主府。”张谦松了一口气,想想,看看周围没人,忙还是劝一下,他是知道父亲时日无多,他真是不想让这位跟着自己父亲闹脾气,然后,将来后悔,“你这性子,其实也该去学习一下,哪有当着外人直呼生父之名,纵是尔父行事不妥……” “六娘,我送你回去。”实娘决定还是送六娘子走吧。这位果然是方闲替自己寻的,眼睛长到脚后跟了。 “实娘,看破不说说破。你能让天下人都不叫你方姑娘?回头你嫁了人,你还得叫一声方氏。”吕显看看左右,知道真的没人,才忍不住小声说道。钦天监的事,他当没听见。但不许人家叫她方姑娘,就有点过份了,主要是,没法实行。纵是那天说了,要她出继,可是出继了,人家还是会说,她曾是方闲之女。 “以后是以后的事。”实娘给了吕显一个白眼,不想搭理于他。她能说,自己娘出关了,她反正要改姓的,哪怕跟着皇家姓李,也不能跟方闲姓方。 “姑娘的气性大了些,天下无不是的……”张谦也小声说道,现在他对实娘的印象不错,也不想让她这般,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这回实娘不说话了,直接推着六娘子走了。这种傻子,现在她还真的不想搭理。 “你这表妹,在家也是如此。”张谦忙看向了吕显。 “姑母惨死,别说表妹过不去,纵是为兄我,也是恨不能食其血肉,只是有些事,吕家也投鼠忌器!表妹总归是姓方的。”吕显摇摇头,看张谦又想说什么,忙按住他,“你别说,反正,我们吕家与方家势不两立,尔若是吾友,切再勿提及。” “那方云贤弟呢?你也不认?”张谦忙说道。 “所以可惜了,我妹子是女子,总能嫁人,以脱贼父。方贤弟却是长子嫡孙,想切割都无法。现在只能以何大学士外孙之名在外行走,真是可怜可叹。”吕显长叹了一声。 “兄长真是,这京中,谁家又不是一地鸡毛,各有各的苦楚,所以依我看,还是劝令妹放宽些心。父母之事,子女万不能站队,孰是孰非,原本就是说不清,道……” 吕显也走了,与其它公子们去池塘边划船去了。 第二十四章 新人选 室内,一位夫人看向了长公主,想想,“殿下是否很喜欢刚刚的方姑娘?” “许是老了,越发喜欢和些俏皮的女孩们一块,刚看这孩子,不卑不亢,举指合宜,又不失活泼,倒是心生欢喜。再说六娘子向不喜欢外人,能那般喜欢实娘,定是好孩子了。”长公主柔和的笑着,看向肖氏,“肖氏,你把她带得很好。” “臣妇不敢,小姑这般的教养,哪里是愚夫妇能教得出来的。自小姑归京之后,反是帮了愚夫妇甚多。”肖氏想想程老夫人正看着自己,她刚也听到了,妹子可叫她外婆的,虽说六娘子年纪小,但辈份、名份已定,她敢乱说,就是找死了。 “我就喜欢实娘,长得好,性子也好。我就见不得现在一些女孩矫揉造作的样子,向来男女均等,真不知道哪来的规矩,生生把好好的孩子给教坏了。所以我们实娘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处处都是闺门典范。老太婆,你说是吧?”程太师忙说道。 开玩笑,他六个儿女,就一个女儿,还少时因为照顾不周,而身有残疾,令他们父母心若刀绞。然后第三代、第四代,竟再无女孩出生。世人都夸他们家人丁兴旺,他们家都不想搭理,全生男孩,他们家上哪娶媳妇去。 而他也是真的喜欢实娘,除了是第一个叫他们外祖父的女孩外,重点是,当时六娘子二次退婚,不愿在家待着,非要去投奔大姐姐,于是,秘密的派人送去了。 等着他们再去看女儿时,女儿一扫之前阴郁,跟着实娘漫山遍野的跑,骑射都不在话下了。女儿也不再顾及她走路不雅的问题。他们在女儿病后第一次看到她真心的笑容。 所以实娘就是他们最疼爱的孙子辈,没有之一。谁都比不过,包括那位给他们生了嫡重孙的嫡长孙。 “那是,我还没看过有谁比我们实娘更好了。”程老太太也忙点头,“不像老六,就会气我,实娘多好,人美嘴甜。” “程五公子可是要定了?”一位嘴快的突然冒出一句。 包括长公主,肖氏,大家一块看向了那位。 程五公子是程老太师第五嫡孙,三房长子,六娘子的侄子,年方十八,还是今年的状元郎。无可争议的程家第三代领军人物。和刚刚的张谦一样,在翰林院里见习,刚也在才子那堆里。不过,没被程老爷子点进来。 程老太师和程夫人对视一眼,对哦,他们有亲孙的,怎么就把孙子忘记了,忙一块看向了长公主,生怕她误会,自己们舍不得自己的孙子。 长公主则看看自己的袖子,小心的理正,这才抬头,“老太师寿诞,本宫就不扰了大家之雅性。” “快去叫……”程老太师忙让人去叫六娘子,心中那叫一悔啊。这个,这个怎么可以忘记呢? “好了,让他们玩吧,本宫偷偷的走。”长公主柔和的反握住程老夫的手,“望老太师、老夫人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夫妻同寿,恩爱绵长。” “好好好,借您吉言。”老太师又干笑了,现在他又不能说,他们是忘记了老五,真不是不想与她们结亲啊。他们不过之前一直把实娘当自己家孙女看,根本就没想过这事。现在看来,大意了,竟然没想到,可以让自己家孙子娶回来啊。果真人老了,脑子就是慢了。不过也恨刚刚叫破之人,真是的,叫破了,长公主这样,他们怎么敢再多说?想让老五去现现眼,都不能够了。 肖氏看程老太师夫妇这样,偷看了长公主一眼,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她拼命咽了下去。那个,六娘子刚叫长公主为‘姐’的,而实娘在长公主面前,果是乖巧异常,所以,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 下午倒是没什么事,当然,实娘和六娘子在房间里玩投壶,顺便听丫环说席中谁与谁吵了架,吵架说了什么,正日子过很逍遥的,程家五公子又带着吕显和张谦到后头来了,看他们在屋里摆着小宴,忙让添着碗筷。 “还是小姑姑会享受。”程五公子忙说道。 “你不在前头,到这儿来做甚?还带着他们?”六娘子看看吕显和张谦。 “侄儿和吕师兄师出同门,而与张年兄同榜进士,现又同在翰林院见习,当是好友。”程五公子忙笑道,“实娘,我是你五哥,之后叫我五哥即可。” “叫是没错,不过有点怪。”实娘看看六娘子,感觉有点凉嗖嗖的。 “放心,放心,我们家人更多,我三嫂出名的厉害,你娘怎么着也不会让你嫁给他的。”六娘子忙说道,说得还挺大声。 “哦、哦,五哥哥好。”实娘放心了,忙给程五少爷一礼。 “所以实娘选人,都是选家里没婆婆的?”吕显那叫一个气,“没有婆婆,哪有儿子?你们这河都没过,就想拆桥。” “那倒也不是,不过,我们六个娘才这么一颗眼珠子,看得比较紧。”六娘子对吕晨假笑了一下,回头看着程五,“你来就来,带他们到你姑姑的闺房,你是不是皮痒啊?回头我让我爷爷好好教你读读周礼如何?” “小姑姑,我们真是躲懒,再说吕兄不是实娘的表哥吗?所以就一块叫过来了。”程五也是一头汗了,他是被命到后头来见实娘的,反正,意思有点明白,你最好表现好一点,最好能让实娘对你一见倾心。可是他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好吧,他没经验,正到看到吕显和张谦,想想这两位都是脂粉堆的王者,于是拉着一块来了。结果一来就被自己的亲小姑给推了,什么叫自己妈厉害?好吧自己娘是有点厉害,不过,老太爷也说了,妻贤夫祸少,就是因为自己娘够厉害,他们父子才能这般成器。当然,这些话,还是不要说了。 “你们吃了吗?为何酒宴看似没动?”张谦忙问着实娘。 “我们在玩,原本想等菜齐了再吃,不过玩到兴头上,倒是忘记了。”她能说,听人八卦,听得太开心,于是忘记吃饭了。 “先吃饭,我饿了。”吕显忙坐下,反正他不想出去。 第二十五章 不敢想 晚上回家,方云听说第二天她要去围猎,也怔了一下,“你有马吗?” “其实是有的,不过不在这儿。”实娘也想到这个问题了,回头看着米嬷嬷。 “您放心,明早一定能送来,奴婢已经让人把您的骑装,箭羽都收捡出来了,定不会误事。”米嬷嬷还是波澜不惊。 实娘对大哥一摊手,表明自己有了。 方云想想又有点不安,“虽说你养母选的必是好的,不过围猎这个,可不能大意。也不知你骑术如何,要是意外怎么办?你大嫂又不会这些,与程家去,程家毕竟……” “相公,来吃菜。”肖氏忙给丈夫夹菜,试图拦住丈夫的话着,这里可不是只有夫妇二人,不是什么话都能讲的。 “你也是,原就不该答应,纵是程家高门大户,我们又不求着他们,何至于让妹妹冒这危险。再说了,那些公子哥儿,哪个是好人?哪年围猎没出事?若不是明日我也要当值,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方云真的越想越危险,“还是送帖子去程家,说你回来受了凉,明日不能去围猎了。” “大哥明日也要去猎场?”实娘说话听音,忙看向了方云。 “嗯,围猎全称是皇家秋围。原本就是皇上让京中少年起尚武之风,不要沉耽于风月之中。所以京中世家子弟,大多马上功夫都还成。想来你养母也是因为这个,帮你请了骑射师傅。京中好些名门贵女也是在围猎场上,寻到如意郎君的。不过,这与你无关,他们围猎场上纵是如意了,谁知道嫁了之后如何?能在猎场之上勾三搭四的,只怕平日里也就是那眠花宿柳的浪荡子,这种人能信吗?还有女子万不能自轻自贱,这般随意,郎君怎会珍惜?所以,妹妹……” 实娘看看肖氏,这位是唐僧转世吧?这么能说! 肖氏也无奈,她现在觉得,嫁个浪荡子也比嫁个话痨老公强了,真的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好了,她与程家六娘子一起去,程老夫人也是要去的,我们带着妹妹出门,能有什么好人家可相看,妹妹这般人品,若是由程老夫人带着,只怕还强些。”肖氏想到那位说的程五公子,虽说看着长公主反应冷淡,不过,看得出程家是动了心的。下午告辞出来时,程五公子一直在老太爷的身后,亲送他们出门口。所以看看,程家都能巴上,这京中好男儿不是实娘任嫁吗?肖氏一下子就心热起来。 “你养母可有说什么?”方云心里满不是滋味起来,不过能由程家来保媒,倒也再好也没有了。 “那倒没有,说我有点顽皮、跳脱,还要好好教。”实娘噗的笑了。觉得自己大娘在人前,也是累得紧了。 “看到没,想你养母也是那严谨方正的性子,围猎还是不要去了。”方云又把话转回来了。 “你不吃了吧,走,去洗洗,明日还要去围猎,别失礼于贵人。”肖氏快疯了,拎起了丈夫拖回了后堂,果然,肖氏真的发起脾气,方云其实也不会真的反抗。 米嬷嬷也笑了,扶起了实娘,“大少爷当真是好兄长。” “往年出过很多事吗?”实娘想想,自己看过的小说里,像宴会,像围猎这种都是事故的高发地带,特别是若是自己不幸,成了女主角,那么必是一群恶毒女配们出来围追堵截。 不过这些日子,她虽说高等的宴会也就只有今日一席,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照说,她和肖氏参加的中等人家的宴会,也是该有些事情发生的。不过,好像都与她无关,至于旁人的事,她也懒得多看。 而今日,因为下半场她与六娘在她的小院里,和其它小姐们也接触不多,纵是有事,也与她无关。但大哥说得也对,明日围猎,皇上会去,还有那些贵人家都会去,她和六娘子露面,想来总会引来波澜。毕竟,六娘也多年未曾参加这类的活动了。 “人多,贵人多,什么脏的、臭的都会冒出来,倒是姑娘能看看京中水深水浅的地方。”米嬷嬷淡淡的说道。 “唉,我娘一定不许我冒头,祖母明日去吗?”她忙又问道。 “原本不会去的,不过,明日您去,就不知道她知道了,会不会跟去。”米嬷嬷还真不太清楚,想想那老太太,她也一脸苦楚了。 太后娘娘的性子和长公主真是天差万别,就应了那句无怨不成夫妻,无仇不成父子的话了。两人说不到三句,就一准能吵起来。老太太最爱拍着垫子哭,“你像谁啊,这般固执。” 长公主就不理她,该干嘛干嘛。不惯她那老小姐的傲娇性子。 可怜那时皇上还未登基,就躲得远远的。等皇上登基之后,朝中各种平衡。那端水大师的素质,就是从小这么练出来的。夹在一对极端的母女中间,他这个最小的,这都成了熟练的工种。 明儿要是老太太也去了,米嬷嬷觉得画面太美,她有点不敢想了。 实娘也不敢想。 第二十六章 没有兄弟情 第二天一早,前院里就多了三匹马,一匹当然是她自己的坐骑飞燕。因为现代时看过一国宝青铜器,马踏飞燕,于是,当二娘送她这小马驹时,她就为它取名为飞燕,如今和她一块长成俊马! “这两匹谁送的?”实娘与自己的飞燕新昵了一会,这才看向另两一匹。 一匹纯黑,身上细毛跟光缎一样,光看就知道是那野性未除的,边上还有两人拉着,但从线条上看,这是匹神驹了。最重要的是,这是未被驯过的,一经驯服,那就是真的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这种马是能救命的,有凶险时,它比最忠诚的狗还管用。 一匹土黄,看着就是那极温顺的,长像也十分俊俏,一看就是那给富贵人家小姐、夫人们备的,纵是孩童去骑,也是能不拉缰绳,它自己慢走一天的。 “这匹黑马是吕太公派人送来的,知道姑娘不缺可用之马,不过这好马可遇不可求,这是大爷回京带了一匹,太爷说,放在姑娘的院中,慢慢亲近,将来能有大用;黄驹是张世子送来的,说知道姑娘不缺好马,但姑娘第一次参加围猎,稳妥为上。”门口传话的小厮忙说道。 “两匹都退回去吧。我的马送来了,跟我多年,十分熟稔,必不会出事。”实娘倒是挺喜欢那黑马的,想是吕家大房的大爷做生意回京带回的,这马正如他们说的,可遇不可求。为何不驯,就是为了送人的。这种千金难买的好东西,让太公赏给自己,太浪费。她把老娘的嫁妆都退回,只留了一卷卷轴,倒不是真的喜欢,而是总要个和母亲的密切相关的来安吕家的心。不过她还是不想和吕家太密切。 两边人看实娘说得认真,也就各自送回了。 方云也看到了,摇摇头,他是武将,怎么会不喜欢好马,不过也觉得妹妹处理得当了。 “张世子怎么回事?”方云觉得还是关注一下重点好了。吕家送多少他都不会惊讶,但张世子算什么? “昨天见过,听说我今日也要同程家一块,许是张世子怕我骑术一般,于是送匹好骑的马过来。”实娘笑着摇头,她已经换了骑装,“方家好歹也是武将世代,马匹还是不缺的。所以,大家都知道我不缺马,一个怕我没好马,一个怕我没好脾气的马,倒是挺有点意思。” “怎么就碰上他们了?吕兄和张兄,人倒是好人,不过,性子上说,都不怎么样,所以你今日就跟着程家老夫人,程老夫人应该和皇后他们一块,我应该就在附近,那里比较安全。”方云又开始了。 “我走了。”实娘真的觉得来了知道自己没好爹,于是为补偿她,给她一个话痨的大哥,所以啥时候,日子都不容易过啊。 “姑……”方云长子就扑马而来,然后,后面的两胖墩也跟上了,就差没去抱马腿了。 实娘吓死了,忙一把抱开了最小的那个,并对着飞燕吹了一个口哨,飞燕退过,并且低头看着那两胖墩,生怕踩到了。 而这时,正好吕晨和张谦一块进来了。完美的看到了这一幕。三个蠢孩子根本不带怕的,欢呼的要追了,实娘忙指着他们。对着边上都傻的肖氏,“大嫂!” “你们还不快点把他们抱走。”肖氏终于回神了,忙跳脚骂着三娃的乳母。三位乳母忙去抱了孩子。 “实娘姑娘看来是驯马高手,在下唐突了。”张世子忙对着实娘一拱手。 “你们来做什么?”方云现在看到了这俩就有气。 “约妹妹一块去围猎。”吕晨忙说道。 “不用了,我要去程家汇合。”实娘忙把最小的胖子交给了他的乳母,自己对马招手,她决定骑马去程家。 “我们陪你去。”吕晨来就是为了这个,怎么可能放弃。 “不客气。”实娘懒得理他们,“开门。” 下人们忙开了中门,实娘直接奔了出去。原本正要哭的宝宝们,结果呢,看到姑姑以帅气姿态冲了出去,不哭了,开心的拍着手,不过马上想到姑姑不要他们了,对视一眼,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方云对妹妹的表现还是满意的,至少不会跟着这俩一块。只是点点头,自己去让人牵马,他也要出门了。 “方贤弟……”吕晨清清嗓子。 “等我妹子嫁了,我们再叙兄弟情。现在,别进我家,你们都不许进。”方云瞪着两人,转向了门房,“以后,这俩位公子,都不许进。” 说完了自己拉着马出去了,头也不回。 “他什么意思?”吕晨转头看着好兄弟张谦。 “意思是,他妹妹嫁出去前,要跟我们绝交。想来你我,均不在他家的名单之内。”张谦果然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然后两人一块回头看向了肖氏,啥意思。昨天程六娘子的话,他其实是不放在心上了,程六娘子与实娘看着相熟,不过也不是实娘家人,她说了也不算。但现在,他又被方云拒绝了,这就有点伤感了。方云可是亲大哥。 “那个,弟妹……” “小姑的婚事,真不是我们做哥嫂能做得了主的。我们做哥嫂的,除了好好护着,还能有什么别的。”肖氏赔着笑脸,现在她把程五从名单里去除了,看看吕,张两家做的,这才是有诚意。 不远处的程家小五打了一个喷嚏,正好看到实娘骑马过来,忙一夹马肚,迎了过去。 “妹妹早安。” “五哥早,六外公,外婆可起身了。”实娘与之并排骑着,不过有点尴尬,现在她就后悔,怎么没带个丫头。 她从小身边就没有丫环,都是老妈妈们伺候,等着要选时,娘们说,选了也没意思,先就由妈妈们带着,等着要出嫁了,再备陪房。这些实娘懒得管,她到是明白什么意思,丫环最好从小培养感情,不是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是千金小姐,贴身的丫环跟一般大家子小姐似的,哪用干活啊,不过是陪伴。而她过了这时候,这时选的丫环,不能贴心不说,弄不好还麻烦,所以估计,到时从府里调几个,等成了婚,再找机会把他们都发嫁了,重用的,自还是自己的赔房,老嬷嬷们。但现在果然,没有贴身的丫环,果然处处不便。 第二十七章 不喜欢走路 “是,一早便起身了,祖父进宫伴皇上一块,祖母在等你和六姑母一块直接在猎场迎驾。”程小五忙说道。 “那快点吧!别让外祖母误事。”她忙加快马速。 程小五只能一路跟随,但实娘的马速始终过他一个马头,并不与他并肩而行。 程小五也觉得委曲了,自己得多讨人嫌,一早被祖父母踢出来接妹妹,而在路上被妹妹嫌弃,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不过也不敢说。 程家都准备好了,不过实娘一到,就被送到了老夫人的车上,让她的马由后头的人带着。六娘子和母亲同车,刚刚她也和几位程家女眷打了招呼,现在她知道,六娘子为何自己都不想回家了。果然,人与人是要有磁场的。也反对她嫁到程家。 “昨儿睡得可好?”老太太还是拉着实娘的手,笑盈盈的。 “是,知道今天出来玩,实娘特别高兴。”实娘笑着说道。 “就是,年少轻狂,年少才能轻狂!若不轻狂,这日子就白过了。”老太太点头。 “看到没,我敢这就说,她得打死我。对别人就随便了。所以,你要听你娘的话,轻狂了,回头,吃苦受罪的是自己。”六娘子在边上慢慢悠悠的说道。 老太太又在运气了,昨天晚上和她说小五配实娘,六娘子立刻就反对了。 直说,别说大姐不会答应,纵是自己都不会答应。这家老爷子老太太活着时,还算是个家,等他们走了,她也就再也不回来了。 气得老太太直哭,老爷子就叹息。但老爷子还是坚持,实娘嫁到程家,至少,六娘子有回家的去处了。 然后六娘子更不乐意了,凭什么他们可以这么自私,说白了,就指着实娘嫁给小五后,他们俩口子能给她养老送终呗。反正,他们昨天闹得十分的不可开交。 老头、老太太觉得就不该生这个,生了就是找气。可是一早还是让孙儿去接实娘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实娘虽说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不过,她从小也看着这对母女斗气过来的,自不会惊讶,忙笑着说起自己家大哥了,总算把老太太和六娘子一块说笑了。 “你大哥真是妙人了。”老太太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今早还想劝我别来,我想有句话他没说,我这身份,实不该过来的。”她轻轻的拍着六娘子的手背。 虽说她不知道老太太和她吵什么,但看也看得出,自己应该是焦点。但这会,她要提醒一下她们,自己这身份,说直白一点,啥也不是。 她自己只有一个当只禁卫的大哥而已,在京城根本排不上号。至于说养母给她的那些身份都是空中楼阁,人家不会当真,你自己也别当真。 六娘子正想反驳,但被实娘按住了。对她摇摇头,“我娘是我娘,我是我。我是我娘的命根子,我知道。不过,我娘那么方正隐忍的人,却容你们乱教我。你觉得为什么?” “大姐一再说,我们护不了你一辈子,我们终会比你走得早,你得自己护住自己。” “就是啊,所以我娘只是我娘。”她对六娘子笑了,她娘只是她的娘,不是什么长公主。 六娘子轻叹了一声,也轻轻的拍拍她。 老太太想想看,也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把头扭向窗外。 “外祖母,每年围猎都会出事吗?”她也觉得自己把话题又引向沉重了。忙笑着挑个轻松的话题。 “都是些小事,好的男儿不多,满京城,差不多的就三位,我家小五,你表兄吕探花,张世子。而中间张世子和吕探花性子好,又知情识趣,从五年前,围猎的小姐们就追着两人跑,追着讨诗。每年为了争这两人的青睐,就差没打起来。很是热闹!” “我三嫂严厉,小五一直被关着读书,所以名声是今年中了状元才出来的。你表哥那探花倒是自己考的,我们小五多少沾了一点家里的光,若不是程老太师的孙子,又正好进了总决赛,所以皇上顺手就点了他的状元。” 六娘子给了亲娘一个白眼,想想看,说了半天,不过是想说,吕显和张世子花名在外,就自己家小五最纯良。 “能进总决赛也是才子了。”实娘忙笑着,能进殿试都是前一百名,这本身就是成就了。 “就是、就是,看到没有,实娘都知道你侄儿不是那普通的。”老太太满意了。 “有什么好玩的事吗?”实娘忙笑着言道。 很好,程老太太显然每年都出来,她又不能骑马打猎,不过出来就是和老姐妹们聚一下,看看八卦了。说起来滔滔不绝,一路上就听着她的声音,她们摇摇晃晃的到了猎场。 皇上和皇后都来了,还带着几位皇子,皇长子留京监国,皇上自己也喜欢围猎,一马当先的出去了。京中二世祖们都出来了,于是跟着皇帝跑了出去。 实娘不能打猎,与女眷们射箭比赛,她的成绩也不错,但不是最好的。只能算是出挑。当然,很多贵妇人们还是给她鼓了掌。 而六娘子也是骑上马,一箭正中靶心。大家一下子都震惊了,所有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了六娘子这么一面。 要知道,骑马是需要两腿夹住马腹。一般腿上有疾的,一般来说,就算有走路的,可不一定能骑马。特别是要骑上马上,射箭。在射箭时,她全身的力气锁在双腿上。双腿若没点力气,根本撑不起来。 “我们六娘子不喜欢走路。”程老夫人拿了一杯茶,淡淡的说道。 一群人都石化了,这算解释?因为不喜欢走路,于是我们就可以不走路。,你们还能再矫情一点吗? 可是这是程老太师的独女,谁敢说他们不对? 而这会子,大家只能面面相觑,而在座的,还有两位当初与六娘子退亲的那两家夫人还有他们后娶的儿媳。这会子,感觉一下子脸被抽得啪啪响。 第二十八章 报复 吕显和张谦也在,他们每年都来,早烦了。于是来观战,结果这两位女娘子,眼睛里完全没有他们俩。 一块互视一眼,深深的被打击了。满京城,谁能比他们俩更好的才子,结果,他们被无视了。 一转头,比完射箭,那俩一块去跑马了,就在一边的跑马地上,两人似在赛马,跑得非常恣意,跑得舒服了。这才慢慢的在马场上慢步着。 “刚刚可有你前婆家?”实娘看向了六娘子。 “有,特意跑一圈,是不是有个幼稚?”六娘子笑了一下,“当初定亲之前,都相看过,也事先明说了,我双腿不利,都是说得好好的,结果回去反悔了。反悔就反悔,地说了,回去商量好。若是那时直接拒绝,或者回来说,孩子有心上人了,家里不知道。直接退亲就是。结果他们非要闹成这样,这就是人品问题了。” “这么多年,你不报复,却躲进因缘庵,我娘他们都不问你,也不许我问,你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今天才打他的脸。”这个是实娘一直想问的,就算她进庵时,不能像现在这样骑马,但是走慢一点是看不出她双腿不一的。 “我那时只觉得对不起父母,躲进庵里,就是让父母别再折腾了,我不想让他们再丢脸。至于说那两家,我懒得报复,反而谢谢他们,这样的人家,真的嫁过去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也是,这要谢谢他们的不娶之恩了。”实娘大笑了起来,虽说不知道刚刚哪俩位是,不过心里的那口气去有点憋不住了。 吕显、张谦、程小五过来了,他们一块骑在马上,陪着她们慢慢的跑着。 “笑什么,这么大声。”吕显仗着是实娘的表哥,忙问道。 “你们没去打猎?”实娘才看到他们三,忙问道。 “我们一直在看你们射箭,你们没看到我们?”小五忙问道。 “没?”六娘子无情的答道。 三人一块叹息,深深的觉得,这俩真的太着人恨了。 “刚在笑什么,那么大声。”张谦决定还是问点家常话吧。 “在说我前两任婆家,实娘说,谢谢他们的不娶之恩。”六娘子说时,也忍不住笑得神彩飞扬起来。 “这话说得真的太好了。”程小五忙点头,“实娘,这话我娘也说过,我娘说,那两家就是趋言附势之辈。一边怕得罪了程家,一边又怕人说他们为了巴结程家,才要娶小姑。所以如此这般,他们免了婚姻之事,责任也不在他们,不是几面都光?” “无耻!”吕显哼了一声,忙回头,“六娘子,放心,那俩家的竖子,我盯着呢。这两三天两头的被御史告,真的是,辫子太多,真是抓都抓不完。过两天,我就写折子,告他们私养外室。我已经找到了证据了。放心,才半年,已经无数人知道,那俩根本配不上六娘子一根头发丝。” “好想打那两家一顿啊!”实娘还是叹息,“这天天派人盯着,浪费多少人力物力,蒙着麻袋打一顿,多解气。” “没事,这个我帮你,套好麻袋,叫你出来打。”张谦忙伸头。 “不用了,今天之后,我要去公主府。你让长公主知道我去套人麻袋?”实娘瞪着他。 “哦、哦,他们也来了,放心,过会我去套。找个没人的地方,就说他们被熊打了。”小五忙说道。 “走吧,若他们在山里,倒不用套麻袋。你们指认人给我即可。”实娘眼睛一亮。 其它三人一块回头看着她,但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夹马腹,走在前头。 五人其实还是偷偷摸摸的,不过好在猎场够大,而那两位实在不是什么上进之辈,之前程家选择之前也是做过调查的,长子,独子必是不会选的。就怕六娘子管不了一个大家族,但也没想过幺儿们,一般身无压力,纵是父母不惯,他们自己也会把自己惯坏的。 所以此时,这俩离皇上他们的中心猎场远得紧,都各有玩法。比如某文宗许家的那位与一英俊小将正在某野地里,深入探讨人生真谛。 吕显忙远远的就把六娘子的马拉开,张谦忙去捂住了实娘的眼睛。 他们五人忙逃离那处,不过看得出激战正酣,人家没注意他们。 “这个……”实娘无语了,回头看看吕显,“你们没查出这个?” “真没,文宗家出来的,果然风雅之极。”吕显一脸正色。 “风雅?”实娘瞪着自己家表哥,那个,她真不歧视,重点是,她记得这位是娶妻生子了。这还要脸吗?此时,若是吕显觉得许公子这样算风雅,她就回去告诉吕太公,打不死这个吃闲饭的。 “有些文人推崇魏晋之风,认为那才是真的风雅之举。不过,我们三人不是。”张谦果然是有四个姐姐的,非常会看脸色,忙举手。 “这俩我们要不要抓奸?”小五才不管那些呢,他只觉得自己应该把许家的风雅显于人前。那兴奋的眼神,都快压制不住了。 “别,我们抓了,我六娘不要面子?张世子,你功夫还可以吧?”实娘歪着脑袋,也是一脸荡漾啊,真的,她真没想到,还有这种好机会,完全能让这位社死啊! “是!”张谦想想自己比他们俩还是强一点的。 “你带我去找他,还有,表哥,你去找皇上,说这边可能会有老虎,你听到声音了。六娘、五哥,你们马上回老夫人边上。最好再上场比试射一下箭,越出风头越好。”实娘显胸有成竹。 “你功夫成不?”吕显有点担心,亲表妹啊,有事,他就不用回家了。 “一定比你强。”六娘子闲闲的说道,一扭马头,“自己小心一点。伤到皮,你娘会打死我。” “放心、放心。”实娘一夹马腹兴冲冲的冲出去了。 “小姑姑,实娘成吗?” “唉,快点走,回头估计那俩会有点惨。”六娘子赶紧跑了,不过下定决心,回去要跟大姐告状,二姐真的没教孩子点好啊。 第二十九章 一箭双雕 “刘公子是刘老将军的老来子,功夫是可以,不过素来娇惯,用来留种的儿子。”张谦虽不知道实娘想干什么,但直觉就是相信她。带着实娘小心的慢慢左边密林处走去。 “功夫好,却不让他上场争锋,他必是要找个地方发泄怒气吧?所以他应该往那边密林,应该想找个大家伙。” 这话,实娘听得懂,想是老将军前头的儿郎都是往死了训的,战场上不留余地的那种。最小的儿子,不会让他上战场,给全家留希望的那个。想来,这种人,要么是个废物,要么就得逼成变态。 “对!”张谦回头看看,他正准备说,因为每年那位就会去那边,找个大家伙来证明自己将门之后的实力。 “走吧,我们去做几个虎爪印。”实娘走到密林边上的一个小水塘,两边有各种足印,相信林中不少动物都会在这儿饮水。 她从自己挂在马鞍上的袋子取下,从里找出一个木头爪子出来。在湿地边上印上些爪印,又拿了一小瓶子出来,在爪印边上洒了些气味怪异的液体。 “你准备这些做什么?”张谦虽说功夫还可以,但是他真是文人,真不知道此时实娘在做什么。 “我住的地方有老虎,我二娘就让我做些脚印和母虎的尿液。引公老虎出来。不是杀啊,我娘不许,我们就是引出来,关起来。控制一下数量,不然,山下的我们就不安全了。” “所以,你养兔子,二娘养老虎?”张谦觉得,这是我该听吗?他现在觉得,这位好像和方云不是一个地方养的了。 “不是,那得多少肉?就是差不多老虎多了,就引一只下来阉了。好好治疗,伤好了,再送回去。”她有点尴尬了。 “也好,至少没杀生。”张谦想想,忙点头。 “我觉得老虎可能会觉得,被杀会强点。”她边说边叹息,不过她没权管这个,人家能不杀,只阉,算是极大的让步了。她又不是绿色和平组织的,还是差不多就成了吧。 “所以,你在这儿是引刘家那傻儿子,还是引老虎?”张谦觉得,这女娃有点小可爱了。忙装着认真的问题。 “引老虎。老虎来了,刘家儿子也就来了。我们也不能现身,我四娘说了,做坏事,别露脸。”她忙说道。 “四娘?”张谦一脸懵,教她猎虎的是二娘,现在又来一个教她闷声做坏事的四娘。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她懒得理了,自己的骑马往密林之中又走了几步,小心的滴了几点。再拿鹿皮袋子把那瓶子装好,包括她刚刚戴的手套。 然后两人在一隐密处藏了起了,果然没多久,一只吊睛猛虎慢慢的从密林现身一点点的走到了那湿地边上,猛嗅了一下,低吼着,并左右看着。 很快密林中冲出一青年,手执大弓,冲了出来,待那一箭射出,伤到虎肩时,实娘没等他射出第二箭,就拿起了弹弓。 张谦吓呆了,这时拿弹弓?虽说这弹弓看着点厚重的样子,不过,这是女孩该玩的东西。 他还未开口,一个石子打到刘公子的马颈上。马惊了!马一下子疯跑起来。 而老虎吃痛,也怒冲向了刘公子疯跑的马匹而去。 而实娘的又捡了一颗石子,对着那刘公子左手腕打去,他原本在惊马时就要按住马身,右手是把缰绳挽在手腕上,左手只是扶缰,这会子,左手腕被打,刘公子一下子就单手挽缰了。 第三颗石子打在了马的左边的马眼之上,马一跃而起,刘公子被弹了出去,但右手腕却脱不开缰绳,整个人只能被疯马拖着走了。当然,真的割了缰绳也麻烦,后头还有老虎呢。留下也是个死。 现在张谦总算明白了,实娘实际就是用石子不断的去调整马匹行走的方向。终于,刘公子就那么一路被拖着进了刚刚许公子与那年轻武将缠||绵之所。 正是紧要关头,另一边又是那疯马,疯马的背后,还有刚刚同样有点不耐烦的受伤大虎。 然后这事就简单了,就是刘公子惹了饿虎,自己没搞定,然后逃命又没抓好缰绳,带累得一对野鸳鸯,不野鸳鸳。 一疯马、一人型挂件、两叠加的人、一大虎,还有被老虎引来的皇帝陛下和众位二代们…… 场面有点乱,不过,总算皇帝陛下成功猎到大虎,解救了三人,不过三人此时惨不忍睹。 刘某人被拖行数百米,东拉西撞,而许公子和少年,那个,分开不易,又被马踏,然后……除了社死外,估计就得问问这俩,不,这仨之前有没儿子了。 等着皇帝陛下十分宽容的把他们三个扔给太医后,大家一点也没看到皇帝陛下脸上有丝毫的猎虎之后的喜悦。 至于说,始作俑者的实娘和小侯爷,悄悄的深藏功与名了。 两人绕过大道,从小道赶回了营地,赛场上,是其它人正在比试,而老太太、六娘和小五也没在。 “他们人呢?”张谦有点心慌,做贼心虚这个,在这位心理素质还真的不成。 “别……”实娘正想说什么,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老公公奔了过来。 “祖宗,怎么才回来,老奴等了半天。” “孙公公,祖母也来了。”实娘忙跳下马,把缰绳扔给一边的小太监,自己搂住了孙公公的脖子,“孙公公,你又变瘦小了。” “又皮、又皮!”孙公公笑得眼睛都没了,“公公没变,是我们姑娘长大了。” “唉,也是,小时候我娘一转身,您就背我,那时公公的背又宽又大,跟一座山似的。”她抱着孙公公手臂,有些感慨,但马上睥睨着他,“不过,我娘一来,你就说,是我懒,不肯走路。哼哼哼,六娘没义气,都是跟您学的。” “还说,每次你娘一转身,你就趴老奴的背上,打死不走。”老头故意气呼呼的说道,但笑得见牙不见眼,不过一抬眼,就看到了呆傻的张谦,“这谁啊?” “永昌侯府的张世子,我们刚刚一块骑马的。”实娘忙说道。 “哦哦,那张世子玩去吧。”孙公公忙说道,挥了手,跟赶苍蝇一样,自己笑呵呵的带着实娘进了营地最中心的一位豪华的大帐里,而边上,就是皇帝主帐。 张谦不敢想了,现在他好像知道,这位为什么敢这么干了。 “祖母帐里还有旁人吗?”实娘忙又问道。 “皇后娘娘和程老夫人,六娘子,还程五公子。”孙公公忙笑眯眯的回着话,想想还是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娘娘很喜欢小五公子。” 第三十章 诡异 “皇后娘娘?”实娘脸僵了,倒不是为了那位五公子,反正这事,老太太、自己说了,都不算。但皇后为什么在? 这位和她几乎没有关系,十年前,皇帝舅舅第一次见她,就说要封她做郡主,让老娘直接过继就好。不管真假,宫中但凡有赏赐,总也不缺她那一份的。 基本上,她在太后,皇帝那儿算是定了性的,她就是长公主的女儿,不接受反驳。所以,她叫太后是祖母,可不是外祖母。这也是老太太和皇帝的要求,说加‘外’字就外道了。 相对于程家外公外婆,她见祖母和舅舅的次数反而更多。但奇怪的是,她从没见过这位所谓的皇后舅母,更没接过她的任何礼物。而祖母和舅舅都没在她面前提过她,所以中间只怕也是隐情多多了。加之她为方闲赐婚,她想干什么?以为她是皇后,于是她就是不敢了吗? “没事,没事。”孙公公知道她想什么,虽没说什么,意思到了就成了。 两人一块进了太后的大帐,皇太后看到实娘,一下子就笑开了花。 “瞧瞧,你娘一不跟着,你就野了,怎么不跟六娘一起回来?”皇太后也才五十三岁,年轻时不怎么受宠,不过她心大,自己偷偷躲着养娃,等着人家斗得差不多了,她儿子就显出来了。顺顺当当的就当上了皇太后,这十六七年,日子过得滋润,自是比边上的程老夫人年轻了十岁都不止。 “实娘请祖母金安;皇后娘娘万安。”实娘忙乖乖的向祖母,皇后娘娘请安。 “还有你六外婆,在这儿等你半天了。”皇太后忙不迭的叫起,拉到身边坐下。 “祖母,早上孙女和六外婆,六娘一起来的。对吧,六外婆。”她忙撒娇的说道。 “可不,昨儿还在臣妇那儿玩了一天,本想让她住下,可她得回她那个大哥家,想想也是,就让她回去了。”程老太太忙和皇太后说道。 “嗯,你舅舅说,你那个大哥倒不像是你那混帐爹的种。看来是像何大学士了,处事颇为稳妥。”皇太后点点头。 “就是啰嗦,祖母,真的,我大哥真的一开口就跟念经一样,跟他比,你和我娘就算是沉默寡言了。”实娘忙拉着老太太说道,一脸惊恐的样子。 程老太太噗的笑了,忙把早上实娘的话转给皇太后,太后也笑得前仰后合。估计也没想到,一个军人,竟然能啰嗦成这样。 “唉,我的儿,玩高兴了没?可有猎到什么?”笑过之后,程老太太忙问道。 “大姐让她晚上回公主府,她连弓都没敢带。”六娘子忙哈哈大笑起来,“估计就是躲着看看人家打猎了。” “我可怜的儿啊!她就是故意的。有本事让你别吃肉啊!一边没拦着你吃,又不许你打猎?”皇太后心疼的抱着实娘。 “祖母,娘没让孩儿陪她吃素,是怕伤了孩儿的身子;不许我打猎,是怕孩儿承担因果,都是为了孩儿好。”她拉着太后,撒着娇。她就不说自己吃的可是三净肉,‘不是她杀,不是她看着杀,也不是因她而杀’的肉食。这样也不会为她带来因果。所以老娘养她也真的是煞费苦心了。 “看到没,不能怨哀家独疼她吧!真是又伶俐,又孝顺。她就知道孝顺不是假模假式的说几句好话,送点什么东西,就是知道父母苦心,真心的接受。”老太太一下子开心了,抱着实娘对着程老太太说道。 “那是自然的,臣妇也是,真的看到什么,都想给她留着。”程老太太顺手给了六娘子一下,“看到这个,我就想打。” “哀家也是,看到义阳,哀家那个火啊!我们实娘就不同了,你不知道我们实娘小时候啊,哀家第一次看到她才半岁,肥嘟嘟的,在榻上滚啊滚啊!捂着脸对着哀家喵喵,真是让哀家心都化了。想去抱,结果义阳不许,说她要睡了,说已经哄了半天了,明明快睡了,结果哀家一来,她又精神了。她自己哄不着,怪哀家?”老太后愤然的说道,想到女儿真的就火冒三丈了。 “后来呢?睡了吗!”程老太太还没听过这个,忙说道,她第一次见实娘,实娘都快十岁了。活脱脱的小美人儿,哪里能想到,小时还有肥嘟嘟的时候。 “当然睡了,哀家一抱,亲亲她,轻轻的晃晃,她就把下巴搁在哀家的肩膀上睡着了。自己不会带孩子,偏还不爱听人的。”老太后傲娇了。 “我娘说,您抱着我,跟我疯玩,然后白天不醒,晚上不睡。把习惯都养坏了!所以,每次您来,她一年的功夫就白费。把我养成这样,都怪您。”实娘无情的说道。 “我就知道她就会这么说的,明明自己不会养,怪我?你会爬了,她恨不得把满屋都铺上炕,每天拿一堆枕头围着你,每天盯着,生怕你爬不见了。蠢得跟猪一样!哀家去了,要在院子里给你搭了木头围台,里头铺上大毯子,爬去吧!结果她说我奢靡。”皇太后恨恨的说道。 “长公主也真是不易,臣妇也听说,实娘就是长公主这么手忙脚乱的亲手带大的,从不假手于人。”程老夫人也轻叹了一声,顺手拍了六娘子一下,“看到没,当娘不易吧!” 当然,他们说着话,边上五公子已经快晕菜了,昨日还不知道这位哪入了祖父母的眼,非要自己去刷存在感。现在知道了,很好,长公主的女儿。那昨天还装得跟不认识一样?为何以方家之女的身份出现?难不成是私生女,借方家的身份?程小五想哭,这种事,让自己这个外人听好吗? “可不是,一晃十六年了,就成大姑娘了。”老太后轻叹了一声,也真的知道女儿养大实娘真不容易了。因为不是亲生的,于是事事经心,她相信,感情就得这么建立起来。现在孩子回家了,老太太虽说也知道实娘不会被亲人哄走,但心里依旧担心,所以知道实娘到猎场了,忙自己也过来了。 “母后,这就是长公主的那位高陵郡主?”皇后有点尴尬,他们说了半天,自己一句也插不上嘴,只能陪笑道。 第三十一章 皇后 “还能是谁,义阳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这回若不是她回来了,你皇姐都不肯出来的。”老太后可能还是不想让媳妇没脸,至少别当着程家人的面。 “昨天大姐还追到程府,还说她好皮。”六娘子也笑了一下,忙接口。 “你姐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自己就把她惯得没样。”太后亲昵的拍拍实娘的脸。 “所以娘天天说我皮,可是就是嘴上说说,就是没行动。我也算是自立自强,努力向好了。祖母,真的,我学成这样,挺不容易的。”实娘忙坚强的说道。 又逗得老太太笑得前仰后合,抱着她叫乖乖。 边上皇后越发的尴尬了,只说一句,就没人理她了。想想,“高陵,听说你只回家住了一夜,弄得你太太进宫跟本宫说,要和离?” “我太太?”实娘呆了一下,真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李氏。”六娘子的脸也黑了,轻声提示了一声。 “我跟李夫人又没仇,我是想救她。方家爱杀嫡妻,证据确作,您赐婚前,好歹跟祖母和舅舅商量一下啊?知道是您不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夫人与您有仇呢!”说方家的事,她就不想给皇后好脸了。她不提,这位竟然还提?纵是担一个持宠而娇的名头,她对方家事,也绝不会后退一步的。 “放肆!你仍方家嫡女,看看你长兄做的,他就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皇后的脸黑了,她没想到这家伙真能毫不客气的反驳自己。自己这皇后做得也太憋屈了。不禁严厉起来。 六娘子不干了,要上前,程老夫人按住了女儿。六娘子看向了老太后,老太后则靠着软垫,冷冷的看着。六娘子吞下了那口气,也冷冷的看过去。 “不好意思,我与兄长原本想法就不同,他是方家老太爷,老太太养的,从小就被教的是都是黄氏媚惑方闲,方闲无过。黄氏所为,方闲只是蠢,却不知情。”实娘冷笑一下,“那老头老太太,就是天下第一凉薄自私之人。见死不救,视同谋杀。他们就那么看着何夫人死了,只带走大哥和自己的私产,对独子不管不教,还才让方闲落得对父母不孝,对妻不忠,对子不慈之地?若是当初他们负起管教之责,何夫人会死?我娘会死?我和大哥出生就背上不孝之罪,这怪谁?所以方家之祸皆源于此二人,娘娘,这样的人家,您还把从妹指过去,真让臣女不得佩服,您是不是有佛祖割肉伺鹰的情操了。不过,您好歹割自己的肉啊,您害您从妹做什么?得亏我回去了,把黄氏弄走了,不然,她也死了,您敢见李家的列祖列宗吗?” “母后……”李皇后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这位没说跪下请罪,结果直接就怼回来了。 “唉,得亏是皇后娘娘说,若换个人,我都得上去给她几巴掌。看到没,这会子就你二娘说得对了,能动手的,动什么嘴啊?”六娘子哼了一声。 方闲续弦这事,她们知道消息之后,她们真不气方闲,对于注定要死的人,娶一百个都没关系。但是,她们一齐看向了长公主,皇后这是啥意思? 长公主当时啥也没说,甚至没写信回宫骂人,这事就好像没发生过。之后等实娘要也出来了,长公子也没说过,任何关于皇后不能惹的话。基本上在实娘的字典里,娘没说不许的,就是允许的。六娘子决定参照了,大姐没说不许的,那就可以干的。 “得给舅舅面子。”实娘忙虚按了六娘子一下,表达了自己其实很守规矩的。好歹也是舅舅的嫡妻,总得给点面子,虽说她也没见过舅舅其它的老婆。 “母后就任高陵郡主这般欺辱儿臣吗?皇室体面何在?”皇后扑的跪在了皇太后的面前。 实娘立刻跳开,省得被说不知礼。 “是啊,皇室体面何在?”太后慢慢悠悠的重复了一句,那声拖得快赶上长调了,实娘觉得太后去唱歌一定好听。她也不看实娘,只是冷冷的看着这儿媳妇,“说实话,哀家和皇上也不知道你的猪脑袋里在想什么?方家给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干?你是皇后,你置皇家体面与何在?” “母后,高陵毕竟是方家的孩子,这些年来,陛下捏着鼻子保着方闲,不就是为了让高陵能名正言顺的过继给长公主吗?若是十六年前,把方闲弄去打仗,弄死他也就罢了。现在,背后的事撕扯开了,于皇家,于高陵有何好处?儿臣是为了长公主和高陵能顺利过继,方才特意拉近关系,到时,大家是亲戚,长公主怜惜高陵,一切顺理成章啊。”皇后跪着说得情真意切,好像她就是一片公心一般。 “知道高陵郡主,是啥意思不?高陵郡就是她的封地,皇帝知道你皇姐舍不得她,怕她离远了,封地都找这近处的。”皇太后瞪着自己的儿媳,皇后刚刚一直以封号称呼实娘,皇太后也就直接说道,“那是按公主的列的封的,我们义阳要个孩儿,还用你替她遮掩?她不杀方闲,不是想名正言顺,而留着让实娘自己报仇。猪要养肥了才好杀!” “这些事,皇上又未曾于儿臣说过,儿臣真是一片好心,看皇上还封方大人为忠勇伯,还给他那么重要的职位,不就是为了实儿的出身能好看一点吗?也不至于让人说我们皇家为了抢夺人家的女儿,而置人与死地。”皇后还是一脸委曲,一付‘我是为了皇家好’的良苦用心的模样。 六娘子的白眼都翻上天了,真是槽点太多,无处下嘴了。 实娘刚刚皇后跪下,她就下来了,人家跪的是太后,可不是她。于是把小五挤开,自己坐到了六娘子边上,看他们对答,不过她越听越不对,立刻站起,对老太后一礼,忙拉着程老夫人,六娘子,程小五无声的出来了。 程老太太也觉得实娘真的是聪明极了,刚刚这种情况,老太后没叫,他们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退出来。得亏有实娘在,不然,就麻烦了。 第三十二章 拖累 “方闲的位置有多重要?”实娘直接看着六娘子,皇太后骂媳妇,没让她们出去,就是可以听的,所以她刚也没退。但是她刚却从皇后的言语之中听出了蹊跷。 “算很重要了,军中所有后勤补给,物资转运,都是由他打点。听说干得还不错,皇上给他这职位没错,爵位估计就是故意的。”六娘子随意的笑了一下。 “那么,可不可以说,他手上有一笔可以随时武装一支军队的物资?”实娘拖着下巴,看着六娘。 六娘子一怔,这个她有点不敢想了。 程老太太回头看看,悠悠的说道,“皇长子也说话也有十五了,听说最近在选亲了。” “是皇后所出?”实娘忙看向了程老夫人, “不是,皇后无子,皇长子生母早亡,而其它皇子,还不成气候。宫中也无明显宠妃。”程老夫人笑了笑,淡淡的说道。 实娘懂了,长公主和皇帝舅舅小时被先帝那些六宫欺负得不像话,所以皇帝舅舅对六宫事管得极紧,向来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所以这会子,皇帝舅舅万一死了,当家的就是留守京城的皇长子,那么皇后也就是理所当然的皇太后了。 看来刚刚自己和皇太后把皇后想得浅了,以为她是收了方闲的好处,于是把一个反正也嫁不出去的从妹嫁过去当保命符。合着,人家是有了更高的追求,而且是赐婚之前就开始了。赐婚,就是一个合约的缔结。 想想也对,方闲从来就不是什么认命的主,只怕十六年前,就在想,怎么把这事平了。所以这位也被自己想浅了,不管是他忽悠皇后,还是皇后忽悠他,反正估计还有几家一块。所以坏得这么明显的,一般来说,就是蠢了。真是一群蠢货!或者说,疯狂的蠢货。 立刻,她盯着程老夫人:“你一年没来看我们,和这个有关?” “唉,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放心,放心。”程老夫人还是柔和的笑着,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 现在她明白了,从昨天起,大哥就不想自己来。而程老夫人特意叫自己来,也是,跟他们一块,比留在京城也许更安全一些。 “我娘在京城!”她惊叫起来。方闲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长公主了。因为没了长公主,自己就是没牙的老虎。 “要给大姐报信吗?”六娘子想想抬头看着实娘。 “等等吧,现在只是我们乱猜罢了。”实娘摇头,“我带着焰火,放心,你和六外婆去就待在这儿,祖母边上,还是安全一点。看到焰火,你立刻通知舅舅防备。” “自己小心。”六娘子点头。 实娘也不去牵马了,自己闪离这片区域。早上来时,已经看过周边的地形了。她二娘就是将门虎女,从小就爱行军打仗,所以一身的本事,尽数传给了她。她虽说不会去行军打仗,但是看战局,她还是会的。 想叛乱,一年一度围猎大会倒是极好的契机。这里离京城不远不近,只要封闭四门,派出少量的兵力,守住几个要塞点,就能把这猎场给封死了。 所以有没有问题,看要塞点即可。实娘摸到最近的一个要塞,当然,这里是直接负责皇帐的安全。若是真有叛乱,这里也是必争之地,皇家围猎,人家也怕死,所以各要塞都是重兵把守着。天下最怕死的,非皇室莫数了。 “你在干什么?” 她自不敢去摸要塞,而是找了一个能看到要塞点的地方,爬上了大树。结果,下面,张谦小侯爷仰着头看着她。 “我在爬树。”实娘的眼睛还看着远处那兵塞。若是出了问题,要塞就会有异常。不过,她发现一个问题,她知道要找异常,可是她不知道什么叫正常啊?想想看,低下头,“那个,你会爬树吗?” 张谦想想,自己可是京城第一的聪明人,再说,他也从小习武,爬树虽说没学过,但身体素质还不错。很快爬上了树,左右看看,果然,看到了要塞。 “快走,这里是要塞,会被射死的。”张谦忙说道。 “帮我看看,这要塞前后有没不妥的地方,什么巡逻、衣服之类的。”实娘忙说道。 “你想干嘛?”张谦瞪大了眼睛。 “少废话,快点。”实娘黑着脸。 张谦老实的回头,看向了那个地方,歪着头,看了半天,“是有点怪,他们盔甲是旧款。” “旧款?还有新款?”实娘想想看。 “去年因为铠甲不便,于是重新设计了新的样式,第一批更换的,就是这些近戍部队。” “所以,这批人,就不是从前的那些人了?”实娘点头。 “也是,旧甲当时收回了,不可能现在让这些人穿的。” “知道了,走吧。”实娘利索的爬了下来。 “那我怎么办?”张谦忙叫道。 “你能上不能下?”实娘转头。 “我,我……”张谦眼泪啊,他又不是因为会爬树,才爬上去的。现在下,只能更难了。 实娘无奈,看张谦马鞍上有一卷麻绳,取下打了一个活结,自己把绳子扔上了树。 “把自己套上。”她说道。 张谦忙把绳套拴在腋下,把活套拉紧了。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下头的实娘,实娘目测了距离,自己也套上,想想,又抱了一块大石头, “从树枝另一边往下跳。” “跳?” “快点。”实娘瞪着他,“你不跳我走了。” 张谦无奈了,眼一闭,只能跳下,他重,实娘轻,他们在空中短暂相遇,就又错开。但实娘则抓住了一根树枝,让他们定住。 她慢慢的移到树杆边,自己抱紧了树杆,扔了大石,自己慢慢的向上爬,把张谦慢慢的放到了地上。 解开了自己绳子扔下去,再抱树,吱的滑下来。 张谦有点尴尬了,自己挂上树竟然还下不来,还得她来救,正想感谢,不过似乎这边的动静被那边发现了,几支羽箭被射了过来。 实娘忙跳上马,伸手拉起了张谦上马,自己一溜烟的跑了。 第三十三章 重点 要塞的人敢不敢追,不过看到是一男一女共乘一骑,每年总有几个野鸳鸯被抓到,大家也就算了。主要是,大家还没准备好,这会子去追他们,反而得不偿失。 实娘边跑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焰火,对着天空发去。 虽是大白天,但焰火是特制的,到天空之后一声巨响,然后爆发出特别热烈的强光菊花。很快,她又发出一个大红亮光菊花。 等她把焰火放完,自己也已经跑进了大营。 营地里,大家都在外面,一块仰望着天空。 “皇上!”实娘跳下马,奔到了皇帝的面前。 “又皮,小心你娘锤你。”皇帝扶住了要跪下的实娘,但用目光制止了她继续下去,抬头,就发现实娘自己跳下来的,然后后头的那个张谦一个不稳,摔了一个嘴啃泥,皱眉,“那是谁?” “好像是永昌侯世子张谦。”边上孙公公忙言道,但看边上那么多人,忙正色的摇摇头,“想是碰上的!郡主,娘娘知道您玩去了,正等您呢。” “皇上,焰火好看不,我四娘做的,是不是特别好看,晚上放更好看,我还有,晚上放给您看。” “乖,知道了,晚上放给你祖母看。”皇帝笑了,亲昵的拍拍她,“真是越长越好看,朕打了只大老虎,这回的虎皮就赏你了。你娘说你从小身子弱,冬天难过。” “舅舅,我娘这方面,其实有点盲目。这世上有种冷,就是你娘觉得你冷。”实娘有点无语了。 “哈哈!调皮,祖母在等你,快去吧!”皇帝大笑了起来。 边上的人群都呆呆的看着,谁也不知道这明媚的少女是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少女深受帝宠。 实娘对着皇帝一礼,自己跟着孙公公去了太后的帐里。 皇后和程小五已经不在了,太后帐里还是程老夫人和六娘。 “看到什么?”六娘忙问道。 “后面的要塞,换的旧盔甲。”实娘忙说道。 孙公公忙退了出去,想是要和上头说一声。 “舅舅在钓鱼吗?”实娘看向了太后,看众人的态度,再想不出来,就白被长公主养了这么多年了。 “人家准备了快两年了,好容易等到今天,总得给人点机会展示一下。”皇太后笑了一下,轻轻的拍拍她的手,“不是皇上想逼你爹反,而是他自己可能害怕了。总要奋起一搏。你舅舅为了你,还是想着,容容他,只要不没真凭实据,就不会让你为难。” “可是过了今天,我就是罪臣之女了,所以我娘也知道?”实娘忙抬头看着皇太后。 她真不在意这个,但是皇家在意这个。她们这些年捏着鼻子给方闲升官,不就是给自己做脸,让自己过继给长公主找到合理性。现在她就觉得,方闲这个人还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论他成功失败,他都不让自己好吧? “放心,现在已经都知道你是郡主了。”皇太后满不在意的摆了一下手。 “嗯,嗯,刚刚有人问皇上了,您是谁。皇上说了,您是高陵郡主。十年前吕夫人就把您托孤给了长公主,于是长公主奏请太后,收养您。皇上怜长公主年少守寡,于是就封您为高陵郡主,记入长公主籍下。三年前吕夫人去世,你回乡守孝,以全为人子女的孝道。但您是长公主之嗣女,已经上了玉牒了。”孙公公正好进来,忙笑着说道。 “十年前?”实娘忙看向了老太后。 “嗯,十年前,你娘不是带你回过宫吗?参加宫中的大祭,那时你就被记入玉牒了。让去方家,并不是什么过一道水,不过是让你去看看,有些事,总归是要让你自己面对的。你娘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有压力。”老太皇轻轻的拍拍她。 “这样好,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实娘松了一口气,“至少我哥……那我大哥怎么办?他反叛,子女、父母一个也逃不掉吧,祖母,我大哥家的侄子们很可爱。” 实娘一下子跪倒在老太后的面前,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记得学过,叛逆是要诛九族的。现在好了,李家一个也跑不掉了。方家、李家死光她也不介意,可是方云、肖氏怎么办?方家三个侄子侄女怎么办。 “这得看你大哥了,命都是自己挣回来的。”老太后轻轻的拍拍她,“皇上会给他机会,看结果了。” “谢祖母!谢谢舅舅。”实娘这回真的感激了,跪下,对着老太后,行了大礼。只要方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常表现,他就能保住自己小家的命。 “我就喜欢实儿这样,真的对她好的,她对人也真的好。”老太后转向程夫人。 “还是长公主会教,我那小五,别看读书还可以,为人处事差得远,还跟小孩子一样。”程老夫人忙笑着。 “娘!”六娘子无语了,这是啥时候,竟然还想着小五的事。 “对了,你觉得程家小五怎么样,还不错。长得……”老太太想想,看看程家母女,尴尬了一下,“挺喜幸的。读书好,性子好这是主要的。” “祖母,外面……”实娘觉得这两位老太太是不是有点心大啊。外面等着人自投落网,大家能不能有点紧张情绪?好歹给那些反贼点面子吧! “放心,你舅舅再不济,这点事还能搞不定,你都十六满了,虚岁就十八了。真不能再拖了!”皇太后忙摇头,坚定的觉得,这回重点是把她嫁出去。 “娘娘,小郡主是不是心有所属?”孙公公看看实娘,立刻就想到刚的张谦,立刻警觉起来,忍不住说道。他也是伺候了皇太后一辈子,真是看着皇帝和长公主长大,又看着实娘长大,偶尔也能开个口。 “心有所属?你属意谁?你娘知道吗?”六娘子立刻跳起来,“我跟你说,你乱来,大姐要罚,你自己领。” “除了我大哥,我认识谁啊?”实娘立刻反驳,自己才回来几天,瞪着没义气的六娘子,“你别乱说,我娘知道,我就不用活了。” “你还有你吕家表哥,还有张小侯爷。”六娘子忙说道,“娘娘,吕显是上届状元,张小侯爷就是方闲为实娘选的,写信给大姐,让实娘出来的。” 第三十四章 吕显的白月光 “去把那俩个叫进来。”皇太后忙说道。 孙公公忙跑了出去。 “祖母、外祖母,吕表哥喜欢的是六娘子,跟我没关系。”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她立刻出卖了吕显。吕显这两天的表现,她一个把偶像剧和言情小说当本命的死宅,这点花巧再看不出来,她就白看了这么多年了。不说是懒得说,现在六娘子这么对自己,她就不客气了。 “六娘子?”程老太太激动了。 “你听她胡说?之前我都不认识那位。”六娘子要跳脚了,她腿脚原本不利索,现在跳脚,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摔了。正好吕显进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把她扶住了。 “你没事吧?”吕显急急的看着她的脚。 “你谁啊你?”六娘子跳着脚,急急的推开他,然后差点倒地上,吕显再一次拖起,这回他直接把她横抱起,放到位置上。 “没事,没事,你别急,不认识我没关系,你别把自己伤着。” 实娘回头对着皇太后一摊手,一脸得意的笑。 程老太太也上下打量着吕显,立刻就有了丈母娘的自觉性,“你……” “咳……”孙公公轻轻的咳了一下。 吕显忙和一边已经沙雕半天的张谦一块回神了,一块扑的跪下了。 皇太后现在对吕显没兴趣了,转向了张谦。不过,看看一身跟泥人一样的张谦,老太太左右看看,指指张谦,“你,你滚泥塘了?” “对啊,刚刚还好好的,你怎么不会除了不会爬树,连路也不会走吧?”实娘回头,看到张谦也怔了一下,主要是刚刚她太专注,根本没看到张谦摔地上。而孙公公刚不想让她看张谦,挡着她的视线,就没让她看到张谦的倒霉样。 “你自己跳马,也不说一声,马还在跑,你有没心,好歹让我一块跳啊!得亏我身手不错,不错脸都摔地上了。”张谦也是从小金尊玉贵娇宠长大的,真被这位气死了。真管不了皇太后在场了,跳着脚指着实娘全身都直抖了。 “我跳马害他摔了?”实娘忙回头看看孙公公,他当时在场。 孙公公无奈的点点头。 实娘尴尬了,想想,好像也是,自己是有点鲁莽了。 “哦,我一个人惯了,忘记你坐我后头了。所以啊,我让你抱我腰,你非说于礼不合。你要是抓紧我,我想跳马,也跳不了对不对?”实娘觉得自己越说越有道理,忙看向皇太后,“祖母,您说呢?” “你们共乘一骑?”皇太后指指他们,她就考虑一下影响问题了。 “祖母,我是借他的马。”实娘歪着头,“放心,祖母,这位是正人君子,绝对没有碰到我。完全不用多想,放心,放心。” “哦,张世子对吧?你父亲可好?”皇太后点点头,顺口问道。其实皇太后根本不搭理前朝,谁知道这位张世子的爹是谁啊。 “还好、还好,不然,微臣也不敢出来围猎了。”张谦对皇家还是有些敬重的,忙回道,虽说一身的泥,看着有点尴尬。 “你让他去洗个脸,哀家怎么看不清他的脸。”皇太后伸头看了半天,忍不住对孙公公说道。 孙公公忙人端了盆水进来,张谦只能尴尬的去洗脸了。 皇太后回头看看吕显,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这是实儿的表哥?你多大了?” “臣吕显,24实岁、未定亲。一次都没定过。”吕显忙对皇太后说道。 皇太后一怔,转向了程老夫人,程老夫人也一脸茫然,当然了,也有点惊喜。 “你,喜欢我们实娘……”皇太后迟疑了一下,这个不能拿六娘子出来说话。 “不是,我喜欢程六娘子,若是程家答应,微臣明日就去程家下聘。”吕显忙跪下,急急的说道。他都快哭了,终于有人问他了,他终于可以向他的白月光表白了。 “哦,那你和程家说吧,六娘子哀家管不了。”皇太后点头,这边张谦洗完脸了,孙公公是讲究人,还找人给张谦把头发梳了一下。衣服是没指望了,不过现在看上去还不错,总算有点看像了。 “长得好像还不错。”皇太后认真的看着,“你是读书,还是习武啊?有没功名?你是什么侯家的,你家爵位还在吧?” “娘娘,这是永昌侯世子,今年刚考上进士。”孙公公忙提醒了一下。 “哦哦,就是那个没事把青楼当家,他爹因为一个……差点没命的那家?”皇太后终于想起来了,恍然大悟,立刻脸色就僵了,想到了这位可是方闲帮实娘选出来的,冷冷的说道,“你认识方闲?” “不认识,没见过。”张谦吞了一下口水,看看表情也知道,方闲对于和实娘这系人马,都是臭狗屎一般的存在,立刻摇头,想想老太太的形容词,有点尴尬,“微臣自从考上进士之后,就没去过青楼了。” “那是律法规定,官员不许踏足青楼。”实娘呵呵。 “那你表哥还去。”张谦指向了吕显,我是才考上的,你可考上三年了。 “你别听他的,真的,我去是因为诗会。我跟那些行首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我也从没给那些行首写过诗,更没在青楼过过夜,绝对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吕显都想踢死张谦了,立刻拉住了六娘子,表着决心。 “那个吕贤侄,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实娘的六娘,她叫我娘为外婆的。所以,辈份切不能乱。”六娘子终于正常了,清了一下嗓子,沉下嗓子,十分慈祥的说道。 张谦噗的笑了,自己默默地退后一步。此时,他就很开心了,果然,程家娘子不简单啊。 皇太后和实娘现在和孙公公一块看戏了,孙公公还贴心的给太后和实娘拿了一盘瓜子。 “你……”程老太太瞪着女儿,这位一天不气自己不成吗?好容易有个自投落网的。 “您再说,我就回去,再也不出来了。您也进不去,我绞了头发真的做姑子去。”六娘子回头厉声喝道。 第三十五章 狡诈方闲 “行行行,你别急,反正京里的人家,我都得罪完了。你现在知道我在等你就成了。没事,我大嫂又有孩子了,我爷爷说了,回头让就当我爹的孙子,就当没养过我了。”吕显忙拍拍六娘子,满不在乎。 “想逼我,还是以为会让我感动?抱歉,我不会。”六娘子的脸一下子就冷了,森森的看着他,“实儿已经和你吕家没关系了,她是我们六个娘子的孩子,所以也不用跟我装太熟。” 外头突然传来几声巨响,大帐里的众人终于从刚刚急转直下的剧情之中惊醒了。吕显站起,张谦也对着老太后一礼,飞快的跑了出去。 实娘看了六娘子一眼,她不敢说什么,但人也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老太后不干了,她的乖孙,还是女娃,怎么可以去凶险的地方。 实娘倒没在意,对老太后笑了一下,“若是能抓到方闲,我正好打掉他一口大牙,让他不能自杀。” 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快……”老太后忙对孙公公急喊道。 “娘娘,由她去吧。二娘教了她一身的本事,让她去玩一会吧,回头大姐又得拘着她。想想,”六娘忙拦住。 “她是女孩。”皇太后忙说道。 “那又如何?我们在庵里这么多年,就明白了一件事,我们所有的烦恼都来至于男人。只要没男人,我们就很开心。”六娘抽了一下嘴角。 “可是长公主还是让实娘出庵,一定要给她挑门夫婿。”程老夫人怼回去。 “是啊,这个我们商量过的。总要经历一下,玩恣意了,再回去。有孩子最好,没孩子也无所谓,天底下孤儿那么多。”六娘子笑得很平静。 “你都没试过。”皇太后都听不下去了。 “我试过两次了。”六娘子好歹给皇太后一点面子,低头回了话。 而外头,实娘已经拿到自己的马。在马身上乱翻着。很快手上多了几个寻常的信号焰火。刚出帐时,就已经注意到了,背后的要塞里已经放烟为号了。 这种放烟传号的方式真的是古代特别了不起的一种传信方式,通过烟的长短信息,表达简单的战备信息。去阻隔烟道信息这种事,她可不会干。她从小就受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的命可不是只属于她自己。 看清烟道信息,自己就骑马找到一个空旷处,开始放信号弹。也按着自己看到的节奏打起信号弹来了。 打完了一系列信号之后,她就骑上马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打信号。 此时,战局里,穿着旧款军服的那些人都蒙了,完全无所适从,总算带兵的不傻,也知道,这会已经不能听信号弹的消息了,开始调整按着自己的想法打了起来。 不过各处的兵马,这会就各自为政了,对新款军服来说,这是好事。之前他们互相补充,相互牵制,现在分开打挺好。都心无旁骛了!晚上,营地外的旧款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于是该投降的投降了。 回到营地,这回去的就是中军帝帐了。里头只有皇帝和他身边的林公公,看到她进来了,林公公笑着对她一礼,就退了出去。 皇帝上前重重的拍拍她的双臂,“不错,不错。脑子够用。” “那是,我有六个娘啊。全身的本事,都教给我了。”实娘笑颜如花。 “唉,都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啊。”皇帝一听这个,立刻黑了脸,“除了你娘,其它五个,没一个省油的灯。” “舅舅!”她无语了,六个娘,其它五个在老娘面前真的连一招也过不去啊。结果这位舅舅竟然觉得,除了自己老娘,其它的都是把她教坏的坏人。这滤镜,也真的只有亲弟弟才会有啊。 “可惜了,舅舅的儿子们还太小了,没一个合适的。”皇帝轻轻的拧了她一下。 实娘的笑容凝固了。她记得刚程老夫人说过,皇长子十五了。而其它皇子太小,无法成气候。哪个时代,大一岁不算大。 现在皇帝这么说了,那么就两种可能了,一是皇长子参与了,没戏了;另一种可能是……皇长子也死了,他们不需要一个已经成了气候的皇长子。找一个幼帝,多么简单啊。 皇帝轻轻的拍拍她,“你娘不许你和皇子们有交往,说没一个好命的。气得我不成。可是现在看看,她说得一点也没错。” “舅舅!”实娘轻轻的拉住了皇帝的手。 “好了,你爹……好,好,方闲在京中被抓了。”皇帝拉她坐下,换了一个话题。 “京中?”实娘果然一听到方闲的名字,就一肚子的气了。 “他这种怕死、自私又凉薄的性子,怎么会在这儿,只怕准备了一堆东西,证明与他无关了。事实上,那些东西,从你那个姐夫的手中流出来的,真的查到后头,死的,就是你姐夫一家人,包括你姐姐。他还是干净的跟洗过了一样。”皇帝说时都咬牙切齿了。 “舅舅,慢慢审,没事,公开审,让满朝都看着他们闹,想怎么闹怎么闹。”实娘都被惊呆了,她依稀记得那位王姓姐夫好像是方闲给谋人官职,叫什么‘军器监甲坊署令’,好像就管军械、盔甲的,老头还真为计深远了,忍不住说道,“做他的子女,真够倒霉的。还好我和我哥没被他坑到。” “你以为他不想坑你们,为什么非要这时叫你出来?你出来了,你娘总得把你护住,万一她把你哄住了,你说不定能救他一命。至于你哥,你回来得及时,之前你哥和王家那小子关系不错,想扯上关系一点也不难。”皇帝想想也轻叹了一声,“所以也好,正好死心了。” “我就没有对他有过什么信心。”实娘挽住了皇帝的手臂。 她又不能说,她不是那个真的方家孩子,她对吕氏更多的是不平,她不能让她冤死。哪怕她的冤屈不能彻底的报回来,可是她还是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至于说方闲,为什么现在皇太后,六娘子都不再出现,其实说白了,就是她们更近,有些事情,老太太和六娘子都不敢说,因为谁也不敢赌她对方闲的感情。 皇帝每年也就见她一面,还不会时间太长,算是走在路上,大家不会不认识。再说,凭他皇帝的名头,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那方家人除你大哥家外,全都得去大理寺。还有方家的老将军夫妇……” “特别是他们,千万别饶了他们。我最恨他们!”实娘忙说道。 皇帝无语了,看着她,轻轻的拍拍她的额头,“你娘那么宽厚的一个人,你怎么这么睚眦必报,像谁啊?” 第三十六章 凭什么 长公主府里,长公主安静的看着书。 “娘,我回来了。”门外传来实娘的声音。 “唉!”长公主轻叹了一声,合上书,“看来是学不好了。” 洪嬷嬷笑了,忙出去迎。 “洪嬷嬷,是不是想我想瘦了?昨天你怎么没跟我娘一块去程府?”实娘忙抱着洪嬷嬷的脖子,在她脸上使劲亲了一下。 “唉,总得把姑娘的房间弄好,不然,你今天回来睡哪呢?”洪嬷嬷真是无语了。 “没事,我和娘睡。对了,还得再收拾一个房出来,六娘也来了,估计六外婆最近不太想见她。” “你到底在猎场干了多少事,吓得回来了,还不敢进来?”长公主轻轻敲敲桌子,瞪着门外,一直顾左而言右。眼睛还不时的瞟向自己,真是生下来就是自己养的,就没离开过她的眼睛,这点小伎俩还是瞒不过她的。 “真的没有,对不,六娘。”实娘退了一步,躲在洪嬷嬷的背后。 六娘坐在轮椅里被抬了进来,“大姐,请家法,使劲打。” “六娘。”实娘跳着脚。 “自己说。”长公主长叹了一声。 实娘蹭进来,自己蹭到了长公主边上,对她做了一个最可爱笑脸,“娘,我可想你了,你看,我想你都想瘦了。” “干什么了?”长公主一脸无奈。 “我告诉外祖母和祖母,我表哥喜欢六娘,幸亏我跟吕家没关系了,对了,我娘的嫁妆,我除了一幅字,全退了。不留怕吕家的外公、外婆不开心,以为我不想认他们。所以,六娘,放心,你就算嫁了,我也不会改口叫你表嫂的。”她还是决定说安全的。 “吕显?”长公主倒是还记得,昨天那位青年,想想,看向六娘子,“倒是年貌相当。你怎么看?” “他对我说,他为了我把京中人家都得罪光了,他爷爷已经要把大房次孙过继给二房了。” “所以,他告诉你,他为了你,已经不容于家族了。是有点讨厌!”长公主点头,回头看着实娘,“错哪了?” “娘,总得让他说出来啊,天天在跟前蹭什么?要背锅,凭什么是我们啊?程府大门就在那儿,敲锣打鼓的去求亲,我外公外婆能拦着?不过找六娘出来顶雷,还以为自己多深情呢!”实娘笑了。 “还是做得不好,你的脑子,该更好。”长公主轻轻的说道。 “机会难得。”实娘想想,那时机再好也没有了。 当然,她也不会说,她其实暗暗地还是希望有点机会的。六娘子不该像自己母亲一样,把自己的青春给埋葬掉。不管吕显是不是那个人,但至少有人大声的在说,‘你值得更好的。’她想告诉六娘,想告诉皇太后,程老夫人,六娘子没有任何问题,她就值得最好的。 “还有呢?没事放四娘的焰火,你不知道你会吓到四娘他们吗?真的带兵去救你,出事怎么办?”长公主慢慢的说道。 “一白一红,,先白后红,已经说了,我没事。主要是给您报信,你一个人在京城。他们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啊!” “军中谁也不敢闯长公主府。田家的寡妇,战神之未亡人。谁又敢造次?”长公主瞪了她一眼。 “我是怕你自己冲上城头!”实娘翻了一个白眼。 长公主摇头,“你啊,被他们几个教坏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站在那儿,就没人敢上城楼一步。哪怕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实娘跳着脚。 “你啊,且学了。”六娘子叹息了一声。 “我才不学。”实娘恨恨的说道,让十六岁的少女守寡,十八岁靠着军方,扶着亲弟上位。然后为了巩固皇权,她就一直替她的兄弟守着田家未亡人的称号。这个皇权,凭什么踏着她的血肉上前。 “行了,这些日子,好好的在家学点规矩。过些日子,我要重开公主府了,你是我的女儿,也该让京中众人知晓。” “是。”实娘低头应了一声。 “你不想姓田?”长公主想想,轻轻的说道。 “十年前我不是已经上了玉牒吗?玉牒上没有说我姓什么?” “当时没多想,你舅舅只是将你记在我名下,再说也没什么可说的,我是田家妇,你自是田家女。不过,若是你不想姓田,也无所谓。跟我姓即是。田家的家产,我早交还给了田氏宗族,也没答应过继田氏子嗣,你原本就是我一个人……” “是我们六个人的孩儿。”六娘子忙拦住了。 “那把你们的姓都加起来好不好?”长公主睥睨了六娘子一眼。 “我也不喜欢实儿姓田。”六娘子抿着嘴。 长公主就看着实娘。 “若你现在改嫁,嫁给谁,我跟谁姓。让我姓田,让你一生做田家寡妇,你先杀了我。”实娘忍不住说道。 “这个,还是算了吧。”六娘子忙说道。 “闭嘴。胆小鬼的话,娘不必听。十六岁当寡妇,你看清楚你夫婿长什么样了吗?若是你们恩爱二十年,已经经历过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时光,现在你要为他守终身,我定不拦你。我给他田家当孝女,我为他披麻戴孝,我实娘第一子就姓田。” “越发的没规矩了。”长公主回身重新翻开了书册,“既不想姓田,那就跟我姓吧。想来你祖母也是这个意思。她只许你叫她祖母,便也是存了这心思的。” “娘!” “洪嬷嬷带她去洗洗,一身泥,哪像名门闺秀。”长公主低头轻声吩咐着。 “娘,你让我成亲,那新婚之夜,我杀了我的丈夫,就可以直接回因缘庵了。从此,就可以继承因缘庵了。” “带她下去。”长公主拍了书案。 洪嬷嬷低头,拉住了实娘。 实娘默默地对着长公主深深一礼,跟着下去了。 六娘子有点迷茫,现在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长公主也不说话了,再次翻开了书,慢慢的看了起来。六娘子欲言又止,默默地起身,对着长公主一礼,自己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第三十七章 苦 方闲被打掉了满口的牙齿,关在了天牢里,边上都是那些要犯。而方氏族人,在边上的大理寺。 方云一家不在,他是杀完了叛军之后,才知道父亲也是牵扯其中,整个人都呆住了,谋逆是要诛九族的,他自己的儿女还年幼啊。 一直懵懵懂懂的,被送回了家。家里人还是一脸懵懂,三个娃娃一块跌跌撞撞的冲出来,左右看着,一齐问道,“姑姑呢?” 方云这才醒悟,实娘呢?他在外围,根本无法知道内营之事,忙起来。 “我去程家,我去求程家救救实娘。”方云忙起来。 “夫君,到底出什么事了,实娘怎么啦?” “我先去程家。”方云不想说,自己跌撞的跑进了程府。 “实娘?”程老夫人怔了一下,她敢去长公主府要人吗? “求老太师救救实娘,她深恨方……氏,她没吃过方家一口饭,花过方氏一文钱。方氏谋逆,与她无关啊!太师若是不便,便请太师带末将进宫,末将才是方氏嫡长子,末将才是那个有罪的人啊。”方云对着老太师猛磕着头。 “你倒是真疼实娘,也不枉实娘求太后与陛下,让你与方氏切割。”程太师可算明白了,合着他以为实娘被牵连抓走了。 “那她?”方云呆了,实娘帮自己求情,还是向太后和陛下。 “她十年前就与你方氏无关了,若非如此,方闲的威武伯怎么来的?就是签了让度书。他那点破功劳,若不是陛下,他上哪立去。”程老夫人哼了一声,对于方闲的鄙夷,她真是一点都不想收敛,哪怕是对着方云。 “也幸亏你今日没做出格的事,不然,她纵是天大的脸面,想保你一家也难。但禁军应该不能再待了,不过也是,真的惊天大案,你总得回乡丁忧的。”程老太师轻轻拍拍方云的头,不过说完最后一句,方云又趴下了,惊天大案,回乡丁忧,也就是方家除了他的小家,一个也剩不下。 “实娘现在在哪?我去……给她送些东西。”方云本想说,自己去接,不过想想,父亲用实娘换了个伯爵的爵位,人家上回让她回方府,只怕就是讨债的,哪里是认亲啊。也是,没吃方家一口饭,没用方家一文钱,反而是方家欠她良多。 “她在长公主府,她以后就是高陵郡主。”程老太师忙说道。 “谢老太师。”方云无力的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方闲是自作孽,实娘才跟你们待几天,趴在地上哭着求太后,说你的孩儿们还小,很可爱。你莫学方闲,好好待你妻儿。人的福气都是自己积出来的,方闲能享实娘十六年的福,也算还了他的生恩。如今他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做那全家陪着他掉脑袋的事,那怪得了谁?” 程老夫人可是那聪明的,实娘身份再高,靠得也是长公主在天家体面。福气这东西是要攒出来的,既然已经救下方云,自是要把人情帮实娘做得足足的。顺便表明,实娘给了方闲十六年的荣华富贵,该尽的孝道已经尽完了,所以以后别再拿这个说屁话了。 方云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趴在那儿痛哭。 而实娘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洪嬷嬷在后头轻轻的给她梳着头。 “我娘那夫婿是什么样人?” “姑娘问过很多次了。”洪嬷嬷小心的用大齿木梳把她的长发小心的梳顺。 “可你一次也没说过。”实娘愤愤的说道。 “少年英俊,屡战屡胜,年纪轻轻就闯出了战神的名头。他那一次得胜还朝,便向先帝求娶公主。先帝很开心,特意召见了公主和当时的陛下。那是先帝很一次想起,他还有一位公主和小皇子。” “田将军见过娘?” “没有,公主自小安静,她深知深宫不易,自不敢行差踏错。田将军不过是怕功高盖主罢了,娶个公主,让先帝放心田家。” “然后他们成亲了?” “是,十里红妆,很是风光。那天公主真是美得惊人。连先帝也抚掌说便宜田家了!”洪嬷嬷似想到那时,也一脸欣慰。 “十六岁出嫁,当年她就守了寡?没人说她吗?”因缘庵里,犯错的三品命妇极多,好些真的是被逼得快活不下去了。比如说克夫,比如说连退两次未婚夫的六娘子,她没犯错,她是自己跑进庵的。但她那时,在京城也真的待不下去了。 “原本大捷、赐婚是一路的。结果……”洪嬷嬷顿了一下,跳过,“自己的事,自是要自己收尾,只能再披战甲,从此一去不回。那天全城缟素,长公主跪迎回了将军的棺椁。” “等一下,我们再捋捋。”实娘回头,怎么看,这也不太对啊? “姑娘!”洪嬷嬷对她摇摇头。 “所以你只能说到这儿。”实娘明白了,想想,‘自己的事自己收尾’,所以那场仗就是打得没收好尾。弄不好,只怕就是个大大骗局;全城缟素,可以说是为了将军而悲戚,但更可能的是,只怕离全军覆没不太远。一般来说,一个成熟的国家机构,这时,可不能火上浇油,于是,要做的是什么?大大的向老百姓忽悠这一场惨胜,将军是多么英勇无双,直接造个神出来,让万民敬仰。那么皇家公主只能架在那儿了,你必须站在那儿。 “好了,有了姑娘,公主很是开心。这十六年,她很开心。”洪嬷嬷笑了,轻轻的摸着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小脸,先帝驾崩,长公主自请入因缘庵看守女犯。其实何尝不是懒得在京里给皇家当活的贞洁牌坊了。 只是没想到,来时就遇到了吕氏,然后老天送了长公主一个孩子。从手忙脚乱,到如今,他们之间没有客套,就是一对再亲密不过的母女。正是因为都知道,实娘是长公主的命,于是太后,皇帝都会把最好的捧给实娘,他们都知道,长公主太苦了。既然你终于有了你喜欢的,那么,我们就替你把她宠上天。 第三十八章 极致 “姑娘!”米嬷嬷进来,她下午来的,刚刚前头说方云家派人送东西过来,她出门去接应一下。所以洪嬷嬷就在屋里伺候实娘了,长公主那边还有几个用惯的老姐妹,倒也不用太担心。 “大哥、大嫂没事吧?”实娘当然知道方云夫妇应该是没事的,不过还是得问一声。 “是,奴婢出去才看到是大爷、大奶奶亲来的,原想带进来见姑娘,不过大爷和大奶奶说不用,说他已经辞官,正在收拾东西,等回头回乡时,再来叩谢长公主,见见姑娘。”米嬷嬷忙快人快语的说道。 “辞官,回乡?也是,方家除了他们一个也保不住,他若还留在京中,对孩子们的名声不利,还不如回乡守孝,以图子孙之福。”实娘点点头,想想,“唉,孩子们怎么办,生在这样的家族,男孩子不好求取功名,女孩也不好嫁人。” “姑娘真是,方云可是方家长子嫡孙,他一路走来,方家可没亏了他。何家当初也不是什么富贵之人,陪嫁的书比钱多。所以别说稚子无辜,真无辜的是姑娘你,纵是有长公主护着,有郡主的封号,可是背后那些人,还不是得歪嘴胡说!”米嬷嬷跳着脚,她知道方闲反了,她就年轻了十岁,主要表现在她不时就跟年轻时一样,破口大骂。“所以,姑娘,当初就该让他一家去死,这种货色,就是留着害人。” “不,我奏请皇上了,要慢慢审,公开审,让天下人都知道始末。”实娘一点也不着急,看看镜中的自己,浅浅的笑着。 “倒真是长大了,颇有几分我的风采。”六娘子过来了,也一脸笑意。 “六娘子。”洪嬷嬷和米嬷嬷一块行礼。 “所以你们还是老了,当初哪怕是冒充山匪杀他全家,实娘不得担上因果?大姐买肉都上邻县买,而且是碰上什么买什么,就怕她担因果,你们还敢让她杀人?纵是她不知情,我们替她动了手,还是因她而起,她该怎么办?现在方闲自作孽了,而且筹备了两年,一年前通过娶李氏而完成了交易。这些是谁逼过他?所以自己的孽自己造,我们实儿可不帮他承业障。”六娘子坐下。 “那闹得那么大好吗?全家死光,就留下方云,只怕难以服众。”洪嬷嬷还是有点不安。 “当然得大,不闹得大些,谁来同情方云?闹到极致,方云子女才有将来。”六娘子摇头,并看着实娘,“你啊,真是越发的机灵了,这是跟谁学的?” “你们这个教一点,那个教一点,天天七嘴八舌的,我哪知道跟谁学的。好了,我决定今天跟我娘睡。”实娘对她做了一个鬼脸,提着裙子赶紧的跑了。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笨。”六娘子长叹一声。她其实想来和她说说田家的事。 当初新帝过了热孝,就想给亲姐再赐门婚。不过朝臣们反对了。对,是朝臣,不是将领们。对将领们来说,长公主已经守孝四年了,足够了。 再说,当初什么真相,他们很清楚,所以皇室想为还到二十岁的长公主再择佳婿,和军方商议时,军方是答应的。而且很大方的表示,无论这回选谁,军方都会支持。 但这回文臣们不干了,当然,那不包括自己的老爹。那会他改教书去了,激流勇退,坚决不往前掺和。不过六娘有时会想,若程太师当时还在朝中,会不会就让大姐择一良人?不过算了,看了太多,实在没信心。 所以去因缘庵捡到个婴儿的事,军方早就知道。长公主身边的禁卫是军方亲选的。他们也觉得愧对长公主,十六岁花季的少女啊,被埋葬了近二十年,军中老帅们想想都觉得造孽。所以放在她身边的都是忠心耿耿的。 所以,当时方闲做的丑事,军方高层也是知道的。方闲除了后勤那块,与军方传统派系完全没半文钱的关系。相反盯他极紧,不然,这种好职位,也不会给个外人了。我们给你这个好职位,可是我们不给你钱。时刻盯着你犯错。 这回李家弄的都是像方闲这样,与主流军方不是一条线的人。想在军中伸头,就得把那些老家伙们打掉了。谁不想弄个拥立之功,谁又不想,青史留名。只要他们成功了,军方那些老家伙们,就得看他们的眼色了,只不过,他们小看了长公主,更小看了那些老家伙们。 老帅们可懒得管那些破事,谁当皇上,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地位。他们都是千年的狐狸,下注的事,他们都会等着看清牌面。 一直到长公主自己走上了皇城的城楼,手上拿着念珠,一身青衣,头上也没什么首饰,这二十年,她大多就是这身打扮,她慢慢的走着。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走着,一步步的。 这么多年,好像就成了惯性,于是各家也不用老帅们吩咐,都派人跟上。老帅们接到了消息能怎么办?让她被叛军弄死?他们倒不是真的关心这位,而是快二十年了,这位已经与军方无法割裂了,他们能怎么办,忙派人在皇城的城楼上,竖上了自己的帅旗。敢动试试,碰旗者死。 长公主就站在那儿,让全城的人都看得到她。她在这儿,她守护的,不仅仅是皇城,还有京城的百姓。 有个蠢货拿了弓箭对准了长公主,一柄长枪直接从城楼上扔下来,把那人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敢碰长公主者死!”那扔枪的将领,死死的盯着下面的叛军,声音就从上面传来,跟炸雷一般。 下面的人全是军人,谁也不是那白来的,看到帅旗,一个个都放下了武器,叛乱,没开始就结束了。 六娘子知道了,却也无语,长公主这回这么做,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的女儿进京了,所以这一段时间,京中,不许出事。至少等她把女儿嫁了才行。若他们在因缘庵里,皇帝自有自己的法子解决问题,不然,他白当十六年的皇帝了。只是,她厌烦透了这些事。她有点想回因缘庵了。 第三十九章 怕受伤 “娘!”实娘伸头在门口晃了一下。 长公主也准备睡了,长发披肩,一身白袍,靠着大枕翻着书,脸上有种风月沉淀下的美,纯净无瑕。比她去程家穿的那身袍子时,一下子年轻了差不多十岁。 “不累吗?”长公主头也不抬。 “六娘还号称第一美人,我看还不如娘之万一。”实娘忙蹭过来,坐到了榻边,对着她腆着脸笑着。 “又胡说八道,当时本朝第一美人是你四娘。”长公主点了她的鼻子一下。 “唉,真的,好可惜,我没能看到四娘那时的样子。”她挤到了长公主的边上躺着,挨着她。 “是啊,其实她最好看时候……”长公主想想,又摇摇头。轻轻的摸摸她的头发,“听说你今天和张谦一块玩的?” “这个人有点傻,不像你们说的,以青楼为家那种才子型。”实娘也不羞涩,顺口言道,“祖母好像挺喜欢程家小五,说长得喜幸。” “程家人太聪明,有时觉得没意思。”长公主摇头,想想看,“你六娘倒不像是程家人。” “不过,六娘子还是程家人,胆子太小。”实娘笑了,因为被两个垃圾退婚,就划地为牢。其实她都只怕都没见过那两位,其实说白了,就是有点自卑吧。自己蹭到了母亲身边躺下,她在因缘庵里,也时常这样,蹭到母亲边上,让母亲哄她睡着。所以她从来不缺母爱,因为她一直有。 “胆小有胆小的好,不过,还是算了吧!”长公主轻轻的拍着实娘,就好像她还是那个宝宝。 实娘笑着闭上眼。 洪嬷嬷和米嬷嬷进来,小心的把灯拿开,放下了幕帘,再无声的退了出去。 可能是回到了长公主的怀抱,实娘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她很快就睡着了,像小时候一样,倦在长公主怀里,闻着长公主身上那带着檀香的味道,还有她的温暖,她好像更容易睡着,也更容易睡沉。 长公主也闭上眼,安静睡着了。好多天,也是第一次睡安神了。 洪嬷嬷在门口等了一会,才退回了边上的暖阁里。 米嬷嬷沏好了茶,给洪嬷嬷倒了一杯。 “有姑娘在,你还要守着。”米嬷嬷对洪嬷嬷的小心,真是有点无语了。 “对姑娘的话,怎么想的?”洪嬷嬷喝了一口茶。 “没什么想法,快二十年了,公主原本就一直心静如水,世间哪有什么可以依靠的男子。像她们这样,让姑娘好好的陪她过日子,我觉得挺好的。”米嬷嬷也端起一杯,慢慢的喝了一口,随意的说道。 “所以,你们这些人啊。”洪嬷嬷都无语了,不想再说了。 “你们明明看到结果的事,何苦让她也受回伤?”米嬷嬷也有些好奇的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明知道前路漫漫,为何让她们捧在手心的心肝去冒险。 “你怎知,她一定会受伤?她就不能找个好儿郎,从此远离因缘庵?”洪嬷嬷抬点看着多年的同伴。 “我宁可她在姻缘庵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米嬷嬷不以为然。 “我看你真的是老糊涂了。”洪嬷嬷都不想看老朋友了。 “我就觉得六娘子说的也没有错,为什么要嫁?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嫁一次,嫁了就自由了?凭什么?庵里那么多人,哪个没嫁,又哪个不是眼泪一箩筐?姑娘被我们养得这般好,凭什么被人伤,为人哭?”米嬷嬷还是没弄清她的意思。 而洪嬷嬷的茶喝完了,自己歪到一边休息去了。她们这岁数原本早就不守夜了,不过,洪嬷嬷还是老习惯,好像不睡在长公主附近的地方,就无法入眠一般。 第二天一早,吕家就来人了,是找实娘。吕显已经把实娘的养母告知,当然重点是,他希望能请祖父探一下长公主的口气,六娘子他真不想放弃。 吕家对于实娘要过继一事,其实心存疑虑的,哪怕是对方是长公主,他们也不觉得好,商人总是会想很多,所以一早来,主要是见见长公主,至于说六娘子的事,吕太公都不想搭理孙子。 老头规矩的给长公主行了礼,谢了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抬眼看看已经穿回她自己衣裳的实娘,所以这才是真实的实娘,从小养在长公主的身边,她就是按着宫廷的规矩教养长大的,所以在吕家,她行礼时,大家都惊呆了。那身衣服,应该也是为了回京而做的准备,此时,宫装,才是她从小的穿着。她才显得更加自然,且舒适。 “外公,怎么啦?”实娘看到只有太公一个人来,还盯着自己看,忙问道。 “没事!”吕太公对实娘笑了一下,回身对长公主一揖,“老朽冒昧求见,请长公主见谅。” “老人家客气了,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长公主想想还民屏退了左右,身边只有洪嬷嬷和米嬷嬷。 “大可不必!只昨日听鄙孙所言,实儿是由长公主所救,今日便忙来拜谢。前些日子听说长公主有意让实娘过继,老朽不敢置喙,不过抖胆来问一下章程。”吕太公说得很慢,十分小心。 “过几日,长公主府会请些有来往的人家,把实儿引见出来。”长公主笑着轻声说道。 “那……方氏一门……”吕太公迟疑了一下,方家才倒了,现在实娘过继,实不是一个好时机。 “那依您看呢?”长公主还是好脾气的说道。 “实儿的身世,还是公开为好。方闲杀妻一案,可一同审理。”老头轻轻的磨着牙,才轻声说道。 “你看呢?”长公主看向了实娘,杀妻得有原告,不管是何家还是吕家首告,总要有由头。回头,还是方云和实娘顶不孝之罪,亲亲相隐是律法允许的,可是真的儿告父,父有罪,儿同样有罪。 “女儿十年前就已经记入了皇家玉牒,女儿早不是方氏之女了,告不告的,倒无所谓。但这事得让人知道,可以由女儿来告,不能让大哥出面。”实娘想想,她理解吕家的痛心,吕娘子死得太惨,吕家没有说法,这无法平了吕家人的心。她也不能那么自私,让吕娘子死后也不得安宁,纵是没葬在吕家之墓地,却还要背着方氏之妻的名头,太冤了。 第四十章 我不知道她去哪了 长公主低头想想,她和实娘又不是今天才认识的,很多事不用说得太白,想想,“与你名声有碍。” “这无所谓,我又不怕饿死。”实娘笑了。 “长公主,小老儿并非为吕家出气。方闲已经活不成了,如此宣扬,看似对实娘并无伤害,实则,天下无不透风之墙,方闲克妻之名由来以久,而各家又不是傻子,告与不告实则无差,只是有些事,做到极致,才能翻盘,不然,一个谎话,得千万个谎话来圆,而且一定圆不回来。纵是把方家人杀光了,最后,还是会有人说,皇家不过是想杀人灭口,抢人爱女。” 吕家可是世家皇商,皇商其实和纯粹的商人还有点不同,他们有一只脚其实踏在官家,他们一半官一半商。吕家能走到今天,原本就不是白来的。也是有家族的传承在里头。 长公主轻叹了一声,抬头看着老爷子,“这事,本宫得再议议,因为涉及皇家体面。明知他杀妻,为了实儿,这些年给方闲加官晋爵,这让天下臣民如何看待?至于说吕家的冤屈,你放心,本宫定还吕家一个公道。” “是!”吕太公想想也是,他们知道得太晚了,很多事,现在说揭开事实,实在强人所难。里面牵扯的事太多了,不是谁说可以揭开,就能揭开的。 “外公,除了这个,您还有事吗?”实娘忙问道,她想知道吕显有没有回家说起过六娘子。 “啊?”吕太公想想,看看长公主,程家六娘子的事,在这儿说好吗?不过还是牵了一下嘴角,轻轻的摇摇头。 “表哥没说他有心上人?”实娘真的是急死了。 吕太公看着实娘,又看了看长公主,孙女说得已经太明白了,她要自己说,想想,“昨儿,小老儿之孙向愚夫妇坦言,想向程太师家提亲。长公主放心,愚夫妇已经拒绝了。吕显的性子跳脱,这些年游戏人间,总也没个正型,愚夫妇已经放弃他成亲生子,不让他祸害人家了。程家六娘子虽说……但也不是吕显能配得上的。” “外公,你嫌弃我六娘?”实娘不干了,都想拍桌了,没法子,家里几个娘,全是这德性,她若学不到,就真是傻子了。 “没有,吕家也有医馆,也养着几位还看得过去的名医,六娘子的脉案,我们也是知晓的,在我们看来,六娘子那点小毛病,实在不算是病了。再说吕家不才,别说她能走,她纵是真的不能走,吕家这点侍候人还是出得起的。”吕太公摇头,想想,“六娘子我见过,小时候就很机敏可爱,心地也好,自己病着去扎针,看到大夫身上有灰,还会让人给大夫倒碗水,让他先歇会。她能想到,大夫是急忙去给她看病,而无瑕顾及他自己。真是好孩子!吕显配不上她,小心思太多,算计太多,他为什么喜欢六娘子,我不知道,但他配不上那样的女孩。” “您带大夫给她看过病?” “吕家医馆在京城也是数得着的,特意是请了针王魏师傅,更是了得,朝中很多显贵都会请吕家帮忙,看看疑难杂症。”长公主点头,所以以程家好容易得来的女儿却得那样的病,怎么会不找吕家。吕太公见过也就不足为奇了。 “吕公子前日在程家倒也见过,和六娘子倒是年貌相当,不过,本宫不喜欢吕公子一些小毛病。不过,本宫倒也是好奇,他见过六娘子吗?这几年,六娘子一直在因缘庵里,从没出来过。若说在程家一见钟情,我却是不信的。” “不是,他以前一定见过,他知道我们接了程家的帖子,就来找我,让我带他去程家,他想去程家都想疯了,他六年前一定见过六娘。”实娘忙对母亲说道。 “小老儿不知。”老头也一怔,他昨天听个开头就把孙儿打出去了,也以为是因为围猎时,一时鬼迷心窍了。现在听孙女说,孙子六年前就见情根深种,这个,他还真的不知道了。 “那让吕公子来一趟吧!”长公主在女儿的注视之下,只得说道。 吕老头能怎么办,点点头。 洪嬷嬷只能出去叫人请吕显,吕家虽说不近,不过都是有钱人,都有马车,倒是一盏茶的功夫,吕显被抬进来了。脸红红的,不用上前也知道,他在发烧。 “那个,他昨日有点闹腾,小老儿请了家法。”吕老头才想起,自己昨儿让人打了孙儿,差点忘了。 “我一定不是亲的,爷爷,我爹是亲生的吗?”吕显烧得糊里糊涂的,听到祖父的声音,喃喃的说道, “滚。”吕太公真的看都不想看这孙子,只是抱歉的对长公主又一揖,“殿下,小老儿失礼了。” “无碍。”长公主有点尴尬了,她中正惯了,人生最不中正的,只怕就是养了个活泼过头的女儿。她对女儿的耐心倒是十成的,但对旁人,她这些年,真的连口都懒得开。现在,在女儿的逼视之下,只能对吕显笑了一下,“吕探花,听说你对六娘子有意,本宫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吕显昨儿真的被打得挺狠的,老爷子的家丁又不是从衙门请来的,手上有功夫,想打成什么样,就打成什么样。真的伤得挺重,晚上就发了烧,一早才请了大夫,刚吃了药,烧没退,就被抬到这儿,现在其实有点迷糊,没搞清状况。 “就是问你,你喜欢我六娘什么,好好回话,成不成的,这回就是你最后的机会。”实娘那爆脾气啊。 “美,真美啊。她坐在船上玩水,别人都在看两岸的灯,她就拔着水中月,人月相映,人面桃花……” “把他抬回去吧。”实娘听不下去了,合着又是一颜狗。这种人最是不可信,等着娶回去,白月光就成蚊子血,那才是悲剧。 “真好看,她哭起来也好看,她真能哭啊,我背着她在金水河走了三圈,边哭还边说我的帕子不够软,不吸泪。我说,你不哭我就给你买个绸缎庄,专门给你做帕子。妹妹,我有绸缎庄了,我找了很多面料,做的帕子又软又吸水,不过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吕显蒙着头,轻声说道。 第四十一章 旧事 “你背她,什么时候?程家能让你背着她围着金水河走三圈?”长公主瞪着下面的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六娘子不喜欢人背她,平时要么自己走,要么被人抬着,要么坐轮椅,有时山上不好骑马的地方,实娘说背她,她都不肯,让人抬下山,也不许人背她。 “就是,就是,我小时候,孙公公背我,我娘都不许。”实娘点头,实娘没想那么多,她想的是,背太过亲密了,非信任之人,不足以这般托负。 “她被人推下河了,我去救她,她不愿走路,我就背她去找家人,她死也不说她是哪家的。我就背着她走,我想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是被人推下来,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哭。于是我这个陌生人,她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了。所以我就背着她慢慢走,让她哭个够。等哭够了,她让我送她去了一间茶水铺。很快,程家就来人接走了她。我才知道,她是程家的六娘子,原是我配不上的人。” “知道了,老爷子,去程家下聘吧。就说我答应了!”长公主轻轻叹息了一声,转向了吕老爷子。 吕老爷子看看孙子,他记得也是从那年起,孙子就问自己要了家里的绸缎庄,就开始念书了,而且是拼命的念书,好容易考出名堂,给他订亲,他就去把亲事搞黄,他在程家人厌鬼憎的,也没说出心里的那个人,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了。 “谢长公主。”吕太公起身,对着长公主深深的揖。 再看看,吕显已经趴着睡着了,跟死猪一般,不过许是以为刚刚又是一场梦,他又梦到她了,他的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吕家人走了,六娘子坐着轮椅被洪嬷嬷推了出来,刚去抬人时,洪嬷嬷便她也带到后头,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得当事人听听。 “他喝醉了?”听他糊里糊涂的话,六娘子还小声问过。 “被打了,才扎了针,喝了药,这位问话刚刚好,一准没假话。”洪嬷嬷倒是极有信心了,忙说道。 结果听到说灯会,她玩水,六娘子的脸黑了,她最讨厌水。但后来,她呆住了,所以那个背着自己走了很久的农家少年就是吕显。 那天,他就是一身粗布的打扮,她也没看清他的脸,只是她那天太难受了,集聚在心里的苦,那天一下子就崩溃了。 那少年就一直背着她慢慢在灯下走着,边走边逗她,一会说她把他的衫子哭湿了。一会说,我给你开个绸缎庄,让你试所有的布,给你做帕子。那天他给她说了很多笑话,可一下也没放她下来,就这么背着她走,由着她哭,最后她笑了。 她回了自己家开的茶庄,让他放自己下来,她不敢问他姓甚名谁,逼自己忘记,曾经有人这对过自己。好像真的忘记了,却又好像从不敢想起。 “恭喜六娘子。”洪嬷嬷笑了,这样真好。 六娘子被推了出来,长公主也对着她笑,“有好帕子,帮实儿留几条。” “我才不要呢!也只有我让别人哭的,自不能让别人让我哭。”实娘忙说道。 “十年了!”六娘子没笑,只是看着长公主。已经发生了十年,现在她这般有信心吗? “十年前发生的,他和你都记得。足够了。”长公主还是微笑的看着她。 “够吗?”六娘子还是不确定,“我并不记得他的脸。” “你记得十年了,你记得他这个人,你不喜欢水,你不许人背你,实娘不可以,二娘子也不可以,你宁可坐在山上,等着你的软轿上山。”长公主轻轻的摇摇头,“你一直记得他,对吗?” “还有你的帕子,你的帕子总是有点硬,一块有点像麻织的。所以表哥那时给你的帕子,是丝麻的吗?”实娘指指六娘子手上的那块,方方正正,是丝麻混织的,有点粗、有点硬。有点不太像是手帕,但她认识六娘子起,她的手帕就是这个样子的。她的帕子,从来不与衣服相配,只是黄黄的一块。 “用来包饼的,他没有帕子,饼泡湿了扔了。他把帕子给我,让我擦水。我扔了,他就去河边洗干净,又递给我,然后背着我去找家人。那时我不想见父母,兄嫂,只想远远的躲开。所以一直哭,一直对他发脾气,他也不生气,就背着我慢慢走,给我说笑话,他那时穿得像农家子弟。”六娘子看看帕子,原先的那方,她还给了那少年,她不敢留。但之后,她找到那种布料,做成了帕子,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其实也许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纯朴的少年郎了,真的,娘让他们求亲有点急了,不如让你们再接触一下。”实娘有点良心的建议道。 “唉,姑娘真是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夫妇原本就是要用一辈子慢慢在一起,好,坏,总归是一点点试出来的。六娘子和吕少爷倒是天赐的良缘。”洪嬷嬷忙说道,并给实娘使了一个眼色。 “她还小,懂什么。”长公主摇摇头,对洪嬷嬷说道,“送六娘子回程家,和程家说一声。挺好的亲事!” “是!”洪嬷嬷笑着点头,忙开始叫人备车。欢欢喜喜的亲送六娘子回程家去了。 “你别跟你六娘学坏了,她自幼生病,不良于行;又被人拒婚两次,在因缘庵里,又被那群不着调的教坏了,所以你万不可叶公好龙。”长公主忙又趁机教育起女儿来了。 “娘希望我嫁什么样的人?”实娘看着母亲。 “不知道。你没六娘子的运气,少年时得遇良缘。你被我们一直关着,男人都没见过几个,听到的、看到的,全是不好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方闲替你挑张家,我们几个议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放你出来,不是我觉得张家不错,而是怎么说呢?若是没有期待,也许你会幸福很多。”长公主想想,也轻轻的摇摇头。 “田将军长什么样?性情好吗?” “去写大字!”长公主盯着她,抿着嘴直接说道。 “你不会不知道吧?”实娘忍不住说道。 “滚!”长公主怒了。 实娘决定去程家看热闹,比写大字好。看长公主走了,她忙对米嬷嬷打了一个眼色,牵马跑去程家了。 第四十二章 自杀他杀 下午吕家真的就请来官媒向程府提亲,吕显也被抬着,不过药效过了,人算是清醒多了,纵是这样,还给程老太师夫妇磕了头,表达自己一片真心。虽说屁股上都渗了血,他还笑得呲牙咧嘴。 张谦作为好友陪同,看他这样,真的觉得有点惨不忍睹了。总算被抬到后头请大夫重新换了药,更了衣,但没再去前头,而是被抬到了花园的凉亭里,六娘子和实娘都在,张谦看到实娘,忙过去,“你也在?” “我六娘办大事,我当然得在。”实娘笑着,“唉,最苦的就是我,不过还好,我过继了,所以六娘,放心,我不改口,你永远是我六娘。” “还说,我回去让大姐烦你抄书。”六娘轻拧了她一下。 “唉,知道了,其实出门前娘已经罚了,不过我偷跑出来了。回去慢慢罚吧!”实娘喜滋滋的说道。 “唉,你真是,你从长公主府偷跑。那是长公主根本没想关你,不然,你跑个屁。六娘子,你们养了一个小傻子。”吕显忙鄙视了表妹一下,自己抬头看着六娘,笑得可怜巴巴的。 六娘子没理他,自己划动轮椅,在他边上,拿个痒痒挠翻开了他的衣领。背她的少年颈后有几颗很小,如芝麻一般大小的黑痣,当时她在哭,以为是泥,还帮他擦了一下,这个她的记忆很深。果然,那几颗痣还在,位置、样子都在原来的地方。 实娘也看到了,看看六娘子,果然还是她,她别看是六个娘里最小的,但她其实是心防最重的。她性格里程家人的谨慎,所以长公主不愿自己嫁入程家。程家人好的说是谨慎,其实再多一点,就是凉薄了。比如一年不去看六娘子,就是他们也接到了信,有人要谋逆了。于是程家连女儿都不去看了,他们都是那种看清牌面再下注的主。 六娘子好在也许生带残疾,于是她对人多了几分的同理心,比起其它的程家人,至少有温度一点。 “我不是十年前那个女孩了,所以为了十年前那个女孩子,你会失望的。”六娘子坐好,想想还是低头有点严肃的看着吕显。 “我也不是那个穿着下人的衣裳偷跑出去玩的傻小子了。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不爱念书,我小时候一半时间就是这么趴着的,就是被我爹打的,我爹说,你不读书,去学做生意也好啊,可是我就喜欢玩,啥也不想学。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但那时我明确的知道,我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做生意。”吕显撑着头,喜滋滋的看着六娘子,“然后我就看到你了,很好,那时我就觉得,很好,我知道,我喜欢你。” “人得有目标。”实娘点头,所以这就是爱情啊!嗑CP这种事,果然还是挺幸福的,前排VIP票啊! “实娘,你喜欢什么?” “喜欢我娘,我喜欢我六个娘。”实娘回答得毫无压力。她的那些娘,明明不是罪人,可是各有各的原由,躲进了因缘庵里,以求一方静心之地。像母亲,实在不想在京城成为各方人马争取的对象了。于是她躲起来,照顾那些犯错的女人。有时想想都觉得自己娘是不是有奉献型人格了。结果养了她这么一个自私透顶的家伙,也难怪她觉得痛苦了。 “想什么?”张谦轻轻的推推她。 “没事,我要回去了,我娘还罚我写字呢。”她看着六娘子和吕显在说话,她已经不想听了,她想回家去看看自己娘。 “那个,听说了吗?许家公子自裁了。” “谁?”实娘怔了一下,许家公子是谁啊? “你六娘第一位未婚夫,文宗许家的公子。”张谦没好气的说道,这位还真的是,从猎场回来,他也快散架了,他也和禁军一块杀了不少旧装的叛军,也没把昨日实娘做的那点小事放在心上。 结果今天一早,说许公子无颜家族,于是自杀了。他一下子就不好受起来,这个,若是自己,也得自杀,他有了一种负罪感,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是帮凶之一。不过看吕显那么高兴,他也不敢跟他说,于是只能找实娘说了。 “想说与我有关?你不会想让我负责或者内疚吧?”实娘睥睨着张谦,这位看着不像是那种有这种道德感的人吧? “我是觉得,很多时候,你的报复是不是有点过了?”张谦有点尴尬。 “你把那件事重头到尾的再捋一下,我做啥了?就在河边盖了几个老虎爪子,洒了一点老虎的尿液,对了,我还用弹弓打了刘公子的马。”她假笑了一下,自己转身离开。 张谦怔了一下,他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设计了一个情境而已,至于结果如何,与她无关,她引来刘某,惊了他的马,吓他一跳,算是小孩子为了自己六娘子报复,从头到尾都和许家公子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至于说后来的是事,只能说,那位鸳鸳哥,有点倒霉,然后又有点脆弱罢了。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张谦还是忍不住在她背后喊着。 实娘才懒得理他呢,许公子……她突然站住了,回过身子,又走了回来,拉着张谦回到了凉亭。 “你知道许公子怎么自杀的,服毒、上吊?”她看着张谦。 “自裁!你说是什么?”张谦没好气的说道。 “一般来说,自裁是指用利器自尽。”六娘子也读书人,忙顺嘴解释道。 “所以服毒不叫自裁?”实娘这个还真的没听过,明明她也从小和自己娘读书啊,难不成自己读了一个假书? “也不是,只是一些人会比较讲究,比如说用白绫,会叫投缳;服毒称引鸠。自裁指用刀剑。”吕显是文人,立刻滔滔不绝。 “表哥,你卧榻边上,有利器吗?”实娘想踹死自己表哥了,看那得瑟的样子,真让人太不爽了。 “什么?”吕显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的文人剑一般挂在哪?别告诉我你抱着剑睡。你昨天就被外公打了几棒子,看看一早还在说胡话呢。别说去拿剑了,你拿笔都抖吧?许家公子那是明显的他杀。”实娘瞪着张谦。 “对啊,那小子比我伤的重啊!那玩意没了,又被马踩了,手脚还在吗?怎么自裁啊?”吕显现在身有感触,他就被打了几下屁股,以他的经验,就得趴几天,不过趴着啥也干不了啊,总不能说,你去吧那个剑拿来,我要自杀?说了谁信啊。 张谦瞪着实娘,张着嘴。这回真的无话可说了。他怎么觉得自己是猪呢? 第四十三章 丧气 长公主回房间想想写了一封信,交给已经回来的洪嬷嬷。她只看了一眼,自己就出去了。 午后,长公主上了自己的马车,她这些年,深居简出,像这样,特意出门见人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先帝驾崩,那时人都打得差不多了,她的亲弟弟因为她嫁入田家,而进入了总决赛。而她那一次,她不是求老帅们帮忙,而是请他们保持中立。老帅们闭门,等着新皇登基。而这一次,她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兵部边上一座大宅,平时这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守门的。但有一个大大的角门,车赶进去,进入内宅,长公主下车,车下伸过一个手臂。 长公主抬头,默默的扶着那个手臂下车。 “实儿怎么啦?”那人和她并排走着。 “她不想姓田。”长公主慢慢的走首,谁也没看,只是按着自己步伐,向议事厅走去,那是后院的湖心亭。 “跟你姓国姓,想什么呢?皇家已经封她做了郡主,给了公主的封地,还要姓国姓,那纵是你亲弟弟,你以为不会着人烦。” “封地她不要已经自己推了;郡主这个封号推不掉。”长公主抿着嘴,低头向前走着。她的实儿可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主,这点她很欢喜。 “老头们觉得让实儿嫁庄家,安家都可以。都是嫡长孙。”那人背着手,原本长公主不请,他们也要请的,孩子到了岁数,就有了自己的责任。不管她姓不姓田,她代表了长公主。很多事,里头是有讲头的。 “唉!”长公主轻笑了起来。 “实儿的性子,嫁过去,也只怕是得罪人。”那人也动动脖子,“你那么聪明一个人,养个孩子手忙脚乱的。” 长公主不说话了,只是沉寂的看着前方。 湖心厅里,坐了三位老爷子,都五、六十岁,但都十分硬朗的样子。而刚刚陪着长公主进来的中年男坐在下首的一张矮几前。长公主坐在了首位,这是他们对皇家的尊重。 “有事?”为首的长得和刚刚那位中年男有几分相似的老爷子开口了。 “实儿不想姓田,我想由着她。”长公主浅笑了一下,她没有自称本宫,而是自称了我,这是她对老帅们的尊重。 “她知道,她不姓田,代表什么吗?”第二位老爷子动了动脖子,才轻轻的说道。 “我没告诉她,不过还是孩子,不想让她承受。”长公主笑了一下,“她是女儿,又不继承家产、爵位,皇上给她的封地,她都推了,不过是个孩子。对了,她把她亲娘的嫁妆也退回了,一文都没留。” “殿下的意思是,您也不在意田这个姓?” “我就是个老寡妇,夫死从子罢了,她是我的命。”长公主还是从容的笑着。 “十六了,是不是该选婿了?” “嗯,我挑了几家。都是今年的进士,三甲就算了,实儿跟我念的书,不怎么成才。”长公主想到实娘一念书就头痛,但笑容更加真实了些。 “庄家长孙和我们家的长孙都是十八岁了,不想看看?”末位老爷子抬起头。 “算了,她的性子,当不了长孙媳妇。还是孩子,再说各位也知道,她在因缘庵长大,被一群娘们教坏了,我又舍不得管。这次出来,想挑一个软柿子,等她成亲了,我就回因缘庵了。总不能真的把孩子扔两位家里,就不管了,回头您不得骂我不会养孩子。”长公主还是笑容可鞠。 “软柿子这么好挑?”一个老头子笑了起来。 “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真不舍得她吃苦。若不是皇上不许,我连郡主都不想要。人啊,有多大头戴多大的帽子,她正好碰我手里,原本就想着养大了,就对得起她娘跑进密林的那份苦心。又不是猫狗,养大了,总想着更好些。您说是吧!”长公主还是笑着。 “回去劝劝她,姓田比较好。皇家郡主要不要无所谓,又没多大的享头。姓田,每年给她爹上株香,我们老头子心里舒坦点。”第一个老头拿玉佩敲敲桌子,敲完了,把手里的玉佩扔给了长公主,“给孩子的见面礼,好歹也得叫我一声舅爷。” 老头扔完了,自己站了起来,大步出去了。 二席的笑了,也掏出一块,扔过去。 三席也扔了一块,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块玉佩,是同一块玉佩的一角,拼一块,还缺一块。长公主从手腕上取下一块轻轻合在一起。一个完整的玉壁。 “回去同实儿好好说说,这不是任性的时候。庄家和安家算是很有诚意了。”中年男背着手,嘴抿成了一条缝。 “长孙,从小习武,十四五岁去战场,一仗一仗的打,十八岁回来娶妻、生子。有了儿子,再出去打,不死不回头。好几位,连妻都没娶上,就打没了。每家养个废子留种,听说昨儿,刘家的老儿子也被废了。”长公主冷冷的看着那位。 “就像你,守着你的责任。”那人背手坦然的看着她。 “我老了,也累了。我现在只想看我女儿开心。嫁个傻子,或者废物都可以,反正我有钱养着他们,开心就去游历天下,不开心就去因缘庵里当主事,一生都可以随心所欲。” “你会伤了他们的心。”那人看着桌上的玉璧。 “是啊,这些年,你们一直在保护我,没有你们在背后,说不得皇家也不会容我。我从来就没瞒过她的身世,这回也让她回方家看了看。就是想让她知道,她与我没关系,与皇家没关系,与你们没关系。她该好好过平凡的日子。”长公主看着桌上的玉璧,想想看,自己拿了自己原先的那块,“太贵重,请各家老爷子收回吧。” “你那块要传给实儿吗?” “不,我死时,随葬吧。我的一生,总归要有点念相。”她看看那玉块,自己的挂回了手腕上。 “我送你出去。”那人深深的看了长公主一眼,过去收了那玉佩,和长公主并排走着,“今天感觉有点丧气,有什么事?” “孩子长大了,觉得自己老了。你有没这种感觉。”长公主轻叹了一声,似乎放松了许多,“老六要成亲了,实儿的表哥,他们从小认识,特别有意思的故事。是实儿发现的,逼着我管。实儿比我坚强,她也更喜欢直面问题,有时想想,她将来的日子应该会比我强吧!” 第四十四章 “老六!”那人点头,终于到了身边,扶着她上车,“老三呢?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嫁你做妾?那你别想了。”长公主笑了笑。 “我连老婆都没,要什么妾啊?”那人笑了,想想,“明天我就回西北了。” “今年这么早?”长公主怔了一下。 “京城出了事,首先要先稳定四方。”那人还是笑了笑,“我替你去给维梁扫墓。” “谢谢!”她对他一点头,自己钻进了车里。 那位轻轻听到她坐下的声音,轻轻的拍拍马车。车夫搬上车踏,对着那人一揖,准备要走了。但这时,车窗打开了,“庄勇,你帮我给实儿写封信吧!” “写什么?” “实儿不想姓田,是没法认同那个人是她的父亲。她问我,他什么样,有什么故事。” “我是军人。”庄勇瞪着她,自己是军人,让他怎么写? “所以你来写比较有说服力,若是你能说服她姓田,我们的问题都解决了。”长公主也瞪着他。 “快点走。”庄勇又拍了一下马车。车慢慢的向外驶去 那人就一直默默的看着那车,消失在眼前。 晚上,洪嬷嬷给长公主轻轻的梳着头,长公主低头看着那一角玉。 “老帅们怎么说?” “若是不想姓田了,就把玉交出来。” “谁怕谁?”洪嬷嬷有点气了。 “怎么让实儿姓田?”她看着洪嬷嬷。 “您就说,你必须姓田。姑娘那么听话,一定不会反对。”洪嬷嬷笑着。 长公主笑了,“我让庄勇给实儿写信了,说说将军的事,至少让孩子知道,将军给她做父亲,并不辱没了她。” “您真是,实儿又不是儿子。” “真的是儿子,他们就不敢这么逼我了。”长公主冷笑了一下。 “也是,所以吕娘子是天上的菩萨。”洪嬷嬷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因为生的女儿,于是各方都满意了。长公主才能这么平静的从容的养大实儿。 第二天一早,一封信被送到了长公主府,厚厚的一封,给实娘。 他们当时在吃早餐,结果餐盘上拿着那信,实娘都吓了一跳,她还没收过这么厚的信了。有点疑惑的看着那下人。 “庄将军着人送来的。”下人忙言道。 “庄将军是谁?”实娘看向了长公主。 “庄家的大老爷,将军的发小,也是表哥,我让他给你写封信。你不是说你想知道将军什么样吗?庄勇也许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我想让他给你写个信,好告诉你。” “娘,对我来说,我了不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了解吗?”实娘看着自己的老娘,有点无奈,“我知道他什么样重要吗?” “重要,我想你了解他,我想你叫他爹。乖乖的去他的灵前上香。若有可能,我想你带着你的夫婿,去给他扫扫墓,去他墓前磕个头。”长公主想想说道。 “知道了。”就像洪嬷嬷说的,只要长公主要求了,她就会去做。不过,她知道,母亲只是希望他了解,却不会真的逼迫她。 打开信封,里面倒是挺好看的标准蝇头小楷,读起来也不很费力。可能是军人,写不来那种文诌诌的信,写的很平实,她看得很快,读小说训练出来的,一目十行,读完了,看看母亲,想想,又倒回了第一页,重新读了起来。 【实儿: 你娘让我写写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她希望你能认同你爹。我是一个军人,我不会写信,这信又没法让师爷写,所以你爹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写能让你认同他?你娘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写。 你爹田威,字维梁。自小父母双亡,家中独子,十四岁和我一起到西北从军。到十八岁一起回京准备成亲。这是我们这样人家的长子嫡孙的必经之路。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年的假期,娶了妻,生了嫡长子,就能再返战场。 年少轻狂,我们胡天黑地,我们对未来其实并不敢抱什么希望。包括妻子的人选。我父亲为我们俩挑好了未婚妻,只是,出了一件意外。 先皇迷信妖术,于是我们参加了那一年的祭典,那一年,先帝座下的金童是前太子,而玉女是义阳公主。那天太子被献祭了!皇女在一边呆若木鸡,感觉下一次,就是她了。我们那天真的吓坏了。第一次,我们对很多事都产生了疑惑与不安。 之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你爹突然跪下向先帝求娶义阳公主。田家世代英豪,代代为国捐躯,维梁身上背负着田家几代人血肉功勋,所以他向先帝求娶公主时,先帝很高兴,为他们定下了婚期。 十里红妆,在空空荡荡的田府里,田家在空了十多年后,终于迎来了主人。挑开了那大红的盖头。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你爹笑得像个傻子,我则笑他傻人有傻福。 那年风雪极大,我们只能再回西北。那年,维梁没能回来。维梁不许我把他的尸骨带回来,他对我说,让公主在田家住着,若是先皇走了,再让她改嫁。所以先皇过世之后,当今想为她选婿,我把维梁的遗言告诉了你娘,告诉她,那是维梁的希望。 维梁是很心软的人,但他真的是个好人。我也不会画画,不然,就该人画一幅他的样子给你看看。在我心里,他不算英俊,但很可爱,脸圆圆的,总是一付笑模样,像个小孩子。 他成亲之后,每天都特别高兴,因为这世上,他有亲人了,有家了。他每天到处买东西,买东西时,他都傻乎乎的问一句,这个女孩子会喜欢吗?他想把全天下捧到你娘的面前。到最后离开时,他还拉着我说,一定要让她改嫁,但要在先帝走了之后,不能让先帝毁了她。 所以你娘说你不肯姓田,我很生气,可是她让我给你写信时,我又突然理解了。你根本没见过维梁,而你娘和维梁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短太短,只怕维梁在她面前,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想你娘心里,维梁也许只是一个好人,有点傻的小胖子罢子。但在维梁的心里,你娘是他世上最后的一个家人、爱人。现在,我真的很希望,你成为他的女儿,让他知道,这世上,他还有一个女儿,他的家人在延续中。 庄勇】 第四十五章 姓田了 “我答应姓田了。”实娘抬起头,看着母亲。 “他写什么了?”长公主还一怔,她没想到庄勇一封信真的解决了问题。 “庄勇,我那个爹的表哥,所以田家和庄家是姻亲?”她没有正面回复。 “田,庄,安,白,对了还有张,就是张谦那家,五大开国侯!张家是惟一由太祖亲封世袭罔替的爵位。不过张家从第一代开国侯开始就吃喝玩乐,拒不领职,一起混到今天,也只混得代代单传。田庄安白四家互为姻亲,代代掌军。田家最是实心,人一代代的早打没了。庄家现在是各家最大一支,他们养儿子跟苗疆养蛊似的,能活下来的,除了留种的废物,其它的都是从血人堆里爬出来的。所以四家把帅旗一插,就没别人家什么事了。” “田家的帅旗还在?”实娘看着母亲。 “在,一直在边关插着,他不喜欢马革裹尸还,‘我哪怕死了,魂也得在那守着。’田家,真的打尽了最后一滴一血脉。”长公主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看着远方,也不知道想什么。 “他长什么样?” “信里没说?”长公主瞪着女儿。 “我想听你说。”实娘嘟得嘴。 “你祖母嫌他丑,我出嫁前,她哭了很久。揭了盖头,我以为会是个凶神恶煞,满脸胡须的野人。结果是个娃娃脸,脸胖胖的,眼睛圆圆的,嘴巴圆圆的,感觉连脑袋都是圆圆的。他性子极好,不过不知道他在外头什么样,在家时,问他什么,他都说‘好,你喜欢即可’。有时会被这句话气死,他就老实在站在边上,一动不敢动,巴巴的看着我,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就那么等着我消气。我说算了,他就大大的松一口气,然后笑眯眯的说,那我去给你买点什么吧?然后我不想理他了。挺好玩的一个人。”长公主想想,笑了笑。她想像不出他被称为战神是怎么来了,不过,在田家大宅里,他就是个傻乎乎的大男孩。 “明明记得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娘看着母亲。 “不知道,就是不想说。他们逼你姓田,我不喜欢。想让你嫁进庄家,或者安家,我也不喜欢。我想把你和他们隔开,你就是方家的女儿,你不该承受这些。”长公主顺口说道,“不过庄老爷子说,你若是姓田,他心里会舒服一点。我就改主意了。也许我该让你姓田,至少让那个人知道,我有你了,我余生很幸福。让他别担心我。” “这位庄勇让我嫁他儿子?”实娘晃晃信?庄家大老爷,庄家的长孙,所以再结秦晋,庄田两家,还是一体。 “他没儿子,我们差不多时间娶的亲,他们一块去了边关,维梁没回来,他回来,其实也只剩下一口气了。他媳妇不想当寡妇,就和离了。他在京中养了快两年,才能重新站起来。之后就没再成亲。所以他们家长孙不是按着长子长孙来排的,就是按岁数排。对他们这样的家族来说,能有孙子就好,还管是不是长子生的。不然也不会有留种的儿子一说了。”长公主看看信,眉头微皱,“你别听他的,我昨天已经拒绝了。你要嫁进士,我连三甲都不要,什么责任都跟你没关系。知道吗?” “是,放心。”实娘把信收好,放到一边。 “你不想给我看看?”长公主看看那信,忍不住问道。实娘收到什么信,也会顺手递给自己,但这次,她看了两遍后,把信收回了。完全没有给自己看的意思。 “不,都过了二十年了,没什么可看的。”实娘想想,摇摇头,“我给他做女儿,然后成亲了,我带我夫婿去西北给他扫墓,去看他的帅旗,不过我还是希望他和你已经没关系了。你看看人家,庄勇那前妻,又没多少感情,万一你死了,我就成寡妇了,我冤枉不?立刻止损改嫁,换个地方生活,人生不要太美。结果您倒好,让你改嫁你都没嫁?娘,真的,换个天空更纯净。” 长公主起身走了,实在不想跟这娃逗趣了。 “娘……” “昨天罚的字写了没,看着她,不写完,不许出屋。”长公主哼了一声,这娃,真三天不罚,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实娘做了一个鬼脸,自己老实的回屋写字去了。 长公主回头看着洪嬷嬷和米嬷嬷,“你们说那信里写了什么?她怎么一下子就改主意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会不会是庄勇不许自己看?这些年劝她改嫁的,就是庄勇。说这是维梁的遗愿。她不想分辨真假,不过,她是真的懒得改嫁,觉得累。所以她也不喜欢庄勇让自己女儿劝自己改嫁。女儿都姓田了,她改不改嫁的还有什么意义? “庄将军……”洪嬷嬷和米嬷嬷对于这些人真的没什么联系,长公主这些年,见他们极少。庄家算是田家的舅家,两家来往才算多一点。但庄勇是军人,每年一大半时间在西北,回京了,去郊外,也不会进因缘庵,去前头的宝相寺,和长公主见一面,算是礼节性拜访罢了。所以说起来,大家真不熟。 “只要改了主意就好。”洪嬷嬷忙说道。 “也成。改了主意就好。”长公主点头,“准备请客吧,顺便请庄老太爷开田家祠堂,姓田也有姓田的章程。” “是!”洪嬷嬷忙应了一声。 之后两天,实娘老实的在家写大字,而公主府也开始四处洒帖子了。 到了日子,长公主先带着实娘去了祠堂,这里并不是田家一门的祠堂,而是四家在京的祠堂。里满满摆放着一排排的灵位,估计是按着辈份来了,每辈四姓长辈都有,正中间放着四姓的开国之祖,实娘老老实实按着规矩,一步步的在三家老爷子的注视之下,行了入嗣之大礼。庄老太爷亲笔,把她的名字写在田威名下。她从此刻起,她是世袭开国公田威与义阳长公主之女了。 第四十六章 各位让道 “若是可能,我们希望你二子姓田。”庄老爷子看着实娘。 “没问题,不过,帅旗就算了,让我儿子去打仗,我舍不得。”实娘答应得很爽快,但是,让她答应继承田家的帅旗,那还是算了。 她有一种感觉,这四家并没有长公主说得那么简单,之前说了张家是惟一一个让太祖亲封的世袭开国侯,刚她看到了,田威的牌位上,也写的世袭开国侯。那么,这个世袭就是后来他们一代代拼军功来的,而她是女儿,根本不能继承爵位,能逼着她非姓田不可。纵是有田家没人了的悲情牌,但中间若是没点别的猫腻,她就把她的‘实’字倒过来写。 “殿下。”庄,安,白老爷子不干了,让你儿子姓田,就得按着田家规矩来,你竟然只要好处,不要责任? “各让一步吧!她都答应姓田了。”长公主忙说道,她在提示,这位姓田都是逼的。你们的好处,我们真的不想要。 “我还答应让一个儿子姓田!放心,若是我相公不好,我让我所有儿子都姓田。”实娘马上点头,表达自己让了很多步了。 庄老爷子无语了,挥手,“行了。” “倒是有点像维梁,我是说性子,诙谐、乐天。”白老爷子看着实娘,抚须说道。 “也是,行,就这样吧!”安老爷子点头,看看长公主,“你这些年也辛苦了。” 长公主只是低头,没说话。 抬头看看烛光闪耀的牌位,一个个金光闪闪,开国以来,这里每年都会放几个进去,每年都有,后面的殿里,都摆满了,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被记下战场上的功绩,然后呢?谁会真的去看? 长公主府开门迎客,军方是必须的,还有像何家,程家,还有刚和程家结亲的吕家,自然还有实娘的大哥方云家。其它就是京中数得着的人家都来了。 方家三个孩子也都来了,抱住了实娘就不松手,哭得那叫一个生离死别。长公主瞪着三个胖娃娃,然后默默的退了一步,闪得无影无踪。 “所以我能被我娘养到这么大,真的,就是她责任心太强啊!”实娘看到了,摸摸三个娃的头,长叹了一声。 米嬷嬷笑了,想到实娘刚到长公主手上时,那真的是兵荒马乱。长公主能把实娘养今天,也真是不容易了。 “妹妹这几天可好?”肖氏忙急急的问道。这里是内宅,只有他们。说话也放心了。 “不太好,我娘管得紧,除了把我六娘嫁了,没一件好玩的事,我被罚抄书两天了!”想到这儿,她都怨啊。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之前在庵里,庵后其实是个小市镇,在峽谷之中,那些女犯们,除去开头几年会去野性之外,后面就会正常的生活,反正,只要不出去,就能过平常的日子。那小市镇里有茶楼,有酒楼,有各种小摊小贩。感觉就是过家家一样,每人找个工作,赚点钱,然后日子好混一点。每天小镇里就会各家曾经无比高贵的夫人们在那儿吵架,阴谋诡计在那儿用不上,于是各种最市井的都来了。每天实娘最乐意坐在茶楼上看人吵架了。现在进了京,真是,日子还不如在庵里自由自在。 “抱抱。”方大胖忙抱抱可怜的姑姑,罚抄书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是罚,就是不是好事。 “还是你好。”实娘抱着他亲了一大口。 “方家……”肖氏想想迟疑了一下。 “跟你无关,你好好养孩子。”实娘对着孩子们笑着,但声音冰冷。 肖氏不敢再说了,方家除了他们,其它人都关了。而等着他们的,就是满门抄斩。这几天方云一直不说话,不然,孩子们为什么这般抱着实娘哭,家里的氛围太差了。方家没救了,但是方云现在痛苦在,他是方家人,却苟活在世。他现在身份太过尴尬了。可是为了他的孩子们,他又不能死。现在她也是愁肠百结。 “姑娘,殿下请您去前厅见客。”洪嬷嬷过来,在门口稳稳一礼。 “好了,姑姑去见客了。米嬷嬷带他们去玩,多带几个人,别让他们乱跑。” “是!”米嬷嬷忙拉开了三个胖娃娃。 实娘轻轻的敲了一下三个娃娃,自己赶紧转向前厅。 长公主坐在上首,看实娘来了,笑着转向了众人,“快向众位长辈行礼。” “是!”实娘转向了下首,盈盈下拜,“实娘见过各位长辈。” “郡主客气了,郡主这般风采,倒是老身们备的礼物少了。”程老夫人忙笑着,顺手一挥,一套首饰就端了出来。已经说了,今天是长公主立嗣。哪怕是女儿,也表明,长公主膝下终于有了孩儿,自是各家都备了重礼。于是各家夫人都各拿一盘,实娘也懒得看,这些东西她从小就没缺过,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 “实娘这个名字是不是轻了一点。”一位夫人言道。 “大名田息,字穆实。”长公主笑了一下,“田隐生息、穆如清风、春华秋实。” “真是好名字!‘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这不是轻,而是重。看来,长公主对郡主期望甚高啊!” “田姓……”一位夫人迟疑了一下,但马上对着长公子一礼,似不敢再言,“殿下见谅,臣妇只是……” “今日庄老帅已经亲开祠堂,由安帅、白帅做证,录实娘入谱。她仍田氏惟一之嫡嗣。之后所生之子,将有一人承田氏之宗祧。”庄家老夫人瞥了那位一眼,沉声言道。 “恭喜长公主。”所有人一块站起,一块对着长公主深深一揖。 “是该恭喜,老天赐将军与本宫麟儿,实娘还小,本宫寡居不便,以后实儿在京中行走,只怕行差踏错,各位不用给本宫面子,当教则教。”长公主低头一笑。 “臣等不敢。”大家老实再低一头。 实娘低头浅笑,老娘是在提示大家,这家闺女要在京中行走了,各位让道。 第四十七章 因果 长公主家大宴大获成功,实娘在京中也就有了皇家和军方的双重护持。这位郡主真的可以横着走了。 “没想到皇姐竟然能让庄帅让步,让实娘入田家族谱。”皇帝回到太后的宫中大笑起来。 “你真不了解你皇姐,这定是那三家逼的。实娘的性子你不知道啊?封号是塞给她的,她若不是这回进京,她要那个有什么用?有方闲那个家伙垫底,让她认死人为父,杀了她还容易一些。现在实儿不知道得委曲成什么样呢!之前就逼你皇姐过继,现在知道你皇姐只喜欢实娘,只怕动了要把实娘许到他们家的心思,好四臣归一。”老太后想想,马上转头,“去,之前不是有人送了几个八哥吗?挑那灵巧的,给实儿送过去,可怜见的,这几日不知道被她那个娘逼成啥样了。” “母后,所以皇姐说,就是您把实儿惯坏的。”皇帝无语了,看看老娘这样,“既然实儿的身份落实,召她入宫即是。您的孙女,自是要入宫的。” “你说得很是!”太后点头,看向孙公公。 “是!”孙公公忙笑眯眯的出去了。 “唉,皇姐才拘她两日,看您急的。不过皇姐有意将她许哪家?”皇帝忙坐下,来就是说实娘的事,他也不赶时间了。 “方闲替她挑的永昌侯家的张世子,哀家这些日子,冷眼看下来,方闲看人眼光还可以,张世子倒真是好人选。所以你皇姐才会把实儿带回京城,你觉得怎么样?”皇太后看着皇帝。 “有点单薄了。”皇帝皱了一下眉头。 “各方要看得过去,永昌侯可是五大开国侯之首,当初若不是他耍赖,说自己不要‘王’,不要‘公’,就喜欢‘侯’字,凭着那功劳,并肩王也是封得的。可是就是他那般行事,其它功臣自不好再闹,最高也不过开国侯。倒是为太祖君臣相得,留了一段佳话;他本人又是新科进士,又有才子之名。所以张家这身份,各方都说得过去,虽有微瑕,却无大节之亏,好好培养,倒不失人才。”皇太后这些天也在想这个,把张谦和程家老五摆出来,倒真的觉得,张谦的优势太过明显了。所以方闲这个人,人品是不乍地,但是为实娘挑的人,却是真的极好的。 “还得再看看!张谦那个小子,朕有点看不上。皇姐就这么一个宝贝,皇家郡主,配空爵世子,真当皇家郡主这般不值钱吗?”皇帝摇摇头。 “哀家劝你还是别试,你皇姐吃斋念佛二十年,你真当她火爆脾气改了不成,她想做的事,你以为哀家能如何。所以实娘的婚事,你最好别插手,插了手,别扯哀家,哀家还想清静一下。”太后立刻言道,坚决的不掺和。 “母后。”皇帝瞪着皇太后,这位真太坏了,自己插手,她在边上看笑话,成了,她高兴;不成,她也高兴。从小就是这样,就喜欢看自己在皇姐手上吃瘪。 “快去给郡主准备屋子,她不喜欢屋子熏香,放些果品即可;她吃东西最是讲究,要新鲜的,对了,准备三净食材,万不可乱做,这是死律。坏了规矩,长公主怕因果,哀家不怕。”皇太后说到最后,声音满是狠厉。 “是!”宫女吓得一激灵。 “还是老奴去吧,郡主的习惯,老奴知道。”边上的玉嬷嬷忙弓身求令。 “嗯,嗯,还是你亲去。这个不能马虎。”太后忙点头。 皇帝无语了,却也没阻止,不过想想也是,皇姐之前可不这样,一直到了有了实娘,于是,所有因果的,她都小心小心再小心。实娘就是她的命,敢要她的命,她就敢与天下俱焚。 果然孙公公到了长公主府,可怜的实娘还在罚抄,反正乱说话,就抄书。闲着也闲着,当练字吧。她想溜出去玩,都被影卫拦了,所以吕显说得也没错,她能溜出来,那是长公主懒得拦,真的要拦时,她真是长了翅膀也别想飞。 长公主也在抄经,她这些年,除了看书,有时,实娘罚抄时,也就在她边上抄抄经,当休息了。门口报孙公公来了,她动动脖子。却没动,缓缓开口道:“名份以定,你自是要去宫里一趟,你祖母再召见人时,自是会引你出来,好堵天下之口。” “这时好吗?”实娘也不闹了,她自是知道,有些事,就像她的入嗣礼,就得这么办,不然,谁能承认她的身份,纵是在猎场里,皇帝向众臣介绍过,不过,那毕竟没有明旨。但这时,案子还在审,方家事还未尘埃落定。还有宫中,对于皇后,皇长子还没丝毫的消息,这时她进宫,接受册封,感觉时机有些微妙。 “其实我一直很怕你沾因果,把你关在因缘庵里,其实又何尝不是因果?这世上就无‘无因果’之事,无‘无因果’之人。所以没有好时机,也没有坏的时机,顺天而行吧!”长公主想想,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所以天下就您最爱我,纵有十分的聪慧,在我这儿,却寸步难行、举步为艰。”实娘笑了,她特别喜欢母亲这样,百般的计策,可是面对于自己时,她算计百遍,却不敢向前一步,生怕自己会走错一步。只不过太在乎了,于是胆怯了,只能托天之言,然后见招拆招。生生的把她自己逼成了一个后发制人的性子。 “有这甜嘴,去哄你祖母吧!宫中多事,就在祖母身边,玩几日,便回来。”长公主给她一个白眼。 “是。”她笑着。 “估计皇上也会关切你的婚事,应该也有人选,不过他没跟我说过,原则上,我会见见。你不用忙着拒绝,我们这些年,在庵里听到的不过是片面之言,有些事,我也想多看看。”长公主想想,还是说道。 “好。”这个实娘无所谓。 “你天天让我改嫁,又助力吕显,你到底是信婚姻,还是不信?”长公主无语了,与她谈及婚事,她从来就没有一丝不安与羞涩,想当初自己婚事没定时,内心满是惶恐;婚事初定时,也是满腹愁肠;真的坐上花轿,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而这位,说的就好像说明天吃什么一般随意。 第四十八章 无间道 “四娘说的,当人生必经之路,总要走一次的,或者多走几次也无所谓,反正闲着也闲着。”她能说,既然总是要嫁一次的,那就当成一次人生历练好了,至于说信不信婚姻这个,她只能说,婚姻是神圣的,不过结婚的人,不一定都是奔着爱情去的。所以,就如此这般就挺好,没有期待,自不会有所失望。最差的那个结果,她都看过无数回了,她有什么可怕的。 “滚远一点。”长公主要捂胸口了,想到她被那五个娘们乱教一气,她就心痛难忍。明明该……好吧,她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女儿什么样,但是现在,她反正不希望女儿成这样。 “娘,那你呢?” “我就是相信,于是才不改嫁。” “你说,我会信吗?”实娘对她眨了一下眼,然后冲了出去。 孙公公在半道上就被她拦住了,“快走,我娘罚我两天抄了,还让影卫看着我,快点、快点。” “真是,真是,娘娘就知道殿下就会这样,忙让公公来救你了。”孙公公看她手指还有笔印,心疼坏了,忙想回头就走,想想不对,他是来传旨的。好像不能走,只能拉着她,“乖,先去跟长公主见礼,哪能这么逃呢。放心、放心,公公一定带你走,公公有娘娘的口谕呢。” “嗯嗯,那快点。”实娘点头,拉着孙公公又回来。 “殿下!”孙公公看到长公主还在抄经,对面放着抄了一半的书,想是刚刚实娘丢下的。 “把书带上,回来时,要抄完。”长公主没抬头。 “哦。”实娘无奈的去拿自己抄了一半的册页。 “再拿一本《法华经》给姑娘,让她用隶书抄一遍,替太后祈福。”长公主依旧不抬头,又吩咐一声。 洪嬷嬷都想笑了,《法华经》可是最厚的,还说了,那是给太后祈福用,还要用隶书,姑娘在宫里别想玩了。主要是,这么一说,姑娘连说不都不成。给疼爱她的祖母抄经,孙辈的孝道,怎可说不。默默的拿出来,轻轻的放在了实娘的书册之上。 实娘张着嘴,又默默的闭上了。现在她觉得弹幕里说得对“坏人死于话多”!自己果然就是死于话多了,这日子怎么过啊? 孙公公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清清嗓子,“离娘娘的千秋寿诞还有些日子,长公主和郡主这般孝顺,娘娘定会高兴的。” “嗯,赶上十五即可。为祖母抄经,重在诚心。你还是吃素为好,万一不可大意。”长公主点头当是被提醒了,之前没说定时,似顺便说道。 “是!”现在实娘知道为何一定要她抄经了,宫中饮食不可能真的事事经手,之前一直说是怕她沾因果,但她知道,不过是怕中毒。但这些都是不可言说的。到了宫中,怎么说,人家肯定要说,这就是按着之前做的,你在外能吃,在里怎么就不能吃了?借着为太后抄经的借口,每日斋戒沐浴,倒是少了好些麻烦。不过离十五还有几天啊?这是把自己关进了宫中的小佛堂吗?这个,这个,太狠了吧!不过嘴唇动动,不敢多说。 孙公公无奈了,领着实娘出去了,在车上还叹息,可怜的娃,进宫还要被罚,这日子,真是太难了。 “你怎地又惹长公主了?”看着她这几天手上压的红印,边帮她揉着,边说道。 “唉,我说我不想姓田,结果她便生气了。所以,真的,说是娘最疼我,但有些事,她还真不能依我。”实娘长叹了一声,“我不是听话入籍了吗?还罚!” 有些话,纵是孙公公和皇太后她也不想说,倒不是不信任,只是习惯了。她在外说的,都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刚刚长公主放她出来时,也不会嘱咐她别乱说话。因为是从小就训练好了,怎么会怕这个。所以孙公公一问,她自是拿不愿入田家籍说事,其它的,虽不打紧,但她也一个字都不会说。反正她不想入籍的事,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了。 “唉!田将军少年英豪,当初在西北,以命换命斩杀敌方领军蛮王,方才结束战局。保住边境二十年平安啊!郡主真不该这般说的,长公主会伤心的。”孙公公想想,轻叹了一声。 “他为何不替娘想想,他倒是痛快了,我娘这二十年怎么过的?”实娘坐直了身子,她就不喜欢这样。好吧,她知道不是田威的错,他是英雄,可是正是他太过英雄,才毁了长公主的一生。他二十年不败军神的神话,而长公主自囚因缘庵,青灯古佛二十年。 “那年西北雪灾,境外绝粮,那一仗,就是你死我活。”孙公公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运回京城的将士灵骨,延绵十里。他不换,就得死更多人。那一役庄、安、白三帅嫡支儿子死了四个、旁支十三个。庄家嫡长子庄勇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田家绝嗣!那一仗,真惨啊!” 实娘看着孙公公,半天回不过神,现在四家帅旗摆出来,军中无人敢上前一步,不是他们霸道,而是他们一代一代人用血肉填出来的。谁舍得像他们四家那般,让儿郎血肉填海?她心疼长公主,可是她去不敢想其它人。 “对不起。”她动动唇,轻轻的说道。 “所以你娘这回罚你罚得对,你这个爹,你为他磕一百个头,都是不够的。你啊,能给他当闺女,真是福气。”孙公公轻轻摸着她的软发,孙公公这回没叫郡主,而直呼于你,这句话,他真是当长辈才会说的。 “是!”实娘乖乖的点头。 宫中,太后知道了,说法一致,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去佛堂抄经去了。太后看她跪坐在案前,专心抄经的样子,默默的退了出去。 “义阳还是严厉了些。”太后轻轻叹息了一声,“实娘出世时,田威都化成灰了。给他认一个闺女,能给那几个老家伙什么好处?指着实娘生个田家的嗣孙,真是莫名其妙。” “总要有点念想,长公主不肯立庄家人做嗣子,若不是无意捡了实娘回来。长公主那心性,定不会让田家被那三家所挟制。”孙公公小声回道,“估计,也是被庄家逼得没法了。不立男嗣,女嗣也成。这让公主如何拒绝?也怕郡主小孩子心性,在外露出点什么,让庄家知道,于是拘着她在家抄书,不许在外露了风声。” 第四十九章 这算绯闻吗 “也是。看把孩子委曲的。”太后又叹息了一声,“让人在小厨房准备素斋,这些日子,哀家陪她吃素。” “是!”孙公公下去吩咐了。 太后坐在那儿,长久的没动。玉嬷嬷上前,给太后打起扇来。 “好了,去挑几个人出来,给实娘在宫里用。不用她带回长公主府的。” “老奴看郡主也没带人的习惯,要不赏几个伺候人?” “她要备婚了,现在赏她,不是给她添乱?义阳那性子,只怕早就训好了陪房,等着她定了,才会弄出来给她用。”太后倒是听长公主说起过,实娘没有带人的习惯,走到哪都是自己。这也是她特意为之,现在给她赏人,回头长公主定是要退回的,她才不讨这个嫌呢! “长公主也真是一片慈母之心。”玉嬷嬷忙笑着。 “人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义阳对闺女倒是百般尽心,却也不知道,哀家当初是怎么养大他们的,真是气死我了。”太后又捂胸了,“你看,哀家让实娘进宫,还给她那么厚本经,让她在宫中也不得安生,果是是儿女是债。” “那您还说长公主罚得是。” “若是说别的,哀家倒是能拦一下,可是说是给哀家祈福,哀家还拦,传出去,就是实娘的不孝。总算不错,知道说是给哀家祈福,若是这会在家,她定是要说给田威那个小子祈福了。这些年,她抄了多少经,做的功德,够那小子得升仙境了吧?却不想想她自己,她这般作为,可对得起哀家?对得起皇帝?” “娘娘!”玉嬷嬷只能轻轻的安抚着皇太后,有些话,却也不是她这个奴才能说的。 实娘在宫中十五之前,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在佛堂抄经,每日里也就三餐与老太后一块说说笑笑,其它时候真的争分夺秒,十五之前,抄好,化到佛前,这是诚意,不然就是欺瞒了菩萨,反是大罪了。所以她丝毫不敢懈怠,连皇帝想见她,也只能挑用膳时过来,然后看她笑嘻嘻的,还有被压得快起茧子的手指弯。 “晚上别抄了,跟你说个事。”皇帝都觉得皇姐过份了,叫实娘进宫其实也是正事。实娘入田家嗣,就是田家的嗣女,那么,田家为国之大功之臣,对于她的册封就不能简单从事。所以除了下册封令,还有册封礼。 结果自己下了册封令,册封礼却办不成。因为这位得赶在十五之前把经抄完,于是长公主替实娘谢绝了皇家的好意,回折很客气,中心思想是,身子轻,受不得压。还是好好抄经,为太后祈福,为皇朝祈福。 于是,百官倒是知道长公主这闺女除了深受太后,皇帝的宠爱。还至诚、至孝,要为太后抄完一部《法华经》以敬孝道,而且每日在佛堂里抄,每日斋戒沐浴,不敢有丝毫的差错,反正宫内外,处处传着小郡主的贤名。 这是皇帝乐见的,主要是,这时,为田家认一嗣女,自是要把田威拿出来说说事,激励一下百姓的忠君爱国之心,时机其实是相当好的。若是这时,为这位小郡主再选一门好亲,就是十全十美了,所以皇帝这会儿,就是来找实娘说这个。自己皇姐把这丫头当命,说通了她,皇姐那儿就容易了。 “是。”实娘原本就没打算晚上继续,一边忙笑盈盈的应着。 “之前方闲为你选永昌侯世子张谦,最近告文宗许家杀子。”皇帝也知道实娘很累了,每日跪坐在佛堂里从早抄到晚,每日抄的经文他也看过,实娘的隶书实在写得好,一笔一划,圆润大气,自有一番雍容。每字还都一般大小,工整漂亮。太后每日都心疼不已,没事就骂骂长公主。但心里却是各种妥帖,觉得这孩子没白养。皇帝也觉得这孩子没白养,不过他真有事。 “啊?”实娘真的千想万想也想不到皇帝舅舅说跟自己说正经事,是说这个。张谦,许家?一脸的迷惑。舅舅这是啥意思? “他拿了一堆证据出来,然后字字句句,逼得许家家主差点撞柱。”皇帝愤愤的说道。 实娘回头看看皇太后,一脸茫然,这跟自己有半文钱的关系,难不成张谦那小子跟人说,是自己告诉他许家那小子不是自杀的,于是,舅舅来找自己的麻烦? 不过认真的想想,那日自己只是被他说烦了,然后把他拉到六娘子和吕显面前,只是说了声不是自杀,是他杀而已,其它的就没再多管,主要是回家,就被老娘关起来抄书了。之后进宫,这算起来有十多天了。他自己去当福尔摩斯,又跑去为民请命,拉文宗下马,这一切跟她真没关系啊? 再说,她讲因果的,和那天她和张谦说的一样,许公子的死,纵是自杀,也跟她没关系,最多,用弹弓打伤了老刘家的公子,然后老刘家的公子马惊乱跑,但马惊也不全是她的责任,后面还有个老虎呢!主要是追老虎的,还有皇帝陛下和群臣们。 还有,许公子与人那那啥,也不是她教的,地点不是她选的。这一切,她最多推波助澜了一下,所以后来无论自杀还是他杀,都与她没半文钱的因果。她算得好好的,别缠她。现在您去告状,把我牵出来?是不是人啊?不过,她打死不开口,说多错多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你舅舅的意思是,张谦不成,得罪文宗了。”太后也瞥了儿子一眼,跟孩子说话,看这绕的。 “关我屁事。”实娘松了一口气,合着为这个啊。但马上,“您不会以为他和我有什么吧?” “你们不是常在一起吗?”皇帝真的这么觉得,同乘一骑,这是满朝文武都看到的。而且,程家宴会上,还有程六娘子和吕家的订亲宴,很多人都看到了实娘和张谦是在一起的。朝中已有传言,张谦对小郡主有意了。 “偶遇。所以舅舅要杀要剐请便,一切以朝纲为重。”实娘立刻起身行礼,说得特别诚恳。这算本朝绯闻吗? 第五十章 三观不和 “朕还没老糊涂,这就喊打喊杀。”皇帝哼了一声,不过心里倒是安了不少,立刻明白她才出来几天,定是不懂。觉得皇姐怎么会教坏。定是外头人不好,乱传,想想,“那个,你喜欢什么样的,不用害羞,你娘不问世事,朝中她认识谁啊。不过是道听途说。” “张谦是方闲选的,我其它娘讨论了几天,觉得他们家人口少没婆婆,老爹又快死了,是个好人家。不过六娘听说他有三个厉害姐姐,立刻就把他给否决了,说姑姐比婆婆还烦。所以您就按着这个方向给实娘找,不然那几个娘不会满意的。我那几个娘的意思是,挑个软柿子给我,实娘也怕麻烦,觉得他们想得都对。”实娘根本不知道羞涩为何物,立刻说道。 她也无奈啊,为了给她选婿这个事,六个娘开了无数的会议,然后,六个娘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实娘自己都开始怀疑人生了。这世上可不可能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然后方闲送个人选上门,六个娘从否决到反复讨论,又觉得还可以,于是把她送出来了。真的,看她们讨论,她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太可怕了!现在她真的觉得,你们选,你们讨论,别来跟我说了,我宁可去抄经。 “又胡说,看看,你被那几个娘教坏了。”皇帝都要痛心疾首了,看看教的都是些啥啊,“你那个田家阿爹,就是家里代代单传,你娘才会被庄家逼迫。若是田家有人……” “舅舅,我就一个爹,就是田大将军。”实娘立刻尖叫了,什么叫田家阿爹,这是还承认方闲是她爹吗?这个绝对不能忍。 “是是,舅舅错了,我们实儿就一个爹,就是田大将军。”皇帝拍拍额头,自己真的气糊涂了,实娘最恨方闲,这会提醒她做什么。 “再说,田家有人,他们早逼我娘改嫁了。不过也是啊,田家有人,他们自是怕我娘沾田家的光,早早的逼她改嫁才是正理。所以还是舅舅您想得深远啊!不过,我还是不要人口复杂的人家,天天几成婆婆的,您不怕我受委曲?”实娘点头,立刻言道,“所以有兄弟也可,别有婆婆,我要嫁长子,我可不能让我头上有人。” 看舅舅这样,看来人选估计和她的要求不同,不过没关系,她反正说的也是几个娘们特意总结出来的。说什么嫁次媳、当小媳妇不用负责,管好自己多么实惠,那才是真的是骗人的鬼话。真的做了大家族小儿媳妇,等着公婆死了,分家,能分多少?分多少也人家上头人说了算;若是一直不分家,家风严谨的,各房只能靠领生活费,各爷们想花钱,还得靠媳妇的嫁妆。真是分家不成,不分家也不成,前后都是一个死字啊。 主要是,她那些娘,包括长公主,哪一个是肯委曲自己的。让她去受那个气,他们六个娘都会觉得没面子的。所以他们第一条就是,嫁入大家族,当家、理财,上头没人! “唉!”皇帝看看老太太,这娃真的不该让皇姐放在因缘庵啊,看看多好的孩子,怎么就教成这样了。。 “看到没,实儿比你蠢皇姐强多了,脑子多清醒啊!”皇太后也点头,就是啊,我儿郡主之尊,嫁到你们家,必须是最大的那个,无论法理,伦理上,都必须是。让我们给你们低头挟制,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这是您说的,朕可没说,朕一直说皇姐秀外慧中,仍女中诸葛。”皇帝立刻瞪着实娘,敢回去告状试试。 “许家真的杀子了吗?”实娘噗的笑了,选亲的话题其实可以结束,忙转回案子。 “你知道许家杀子?”皇帝果然听出中间的不同。 “嗯,六娘订亲那天张谦和我们说的,当时说是自杀,许家与六娘之事,您也知道,许家做得太过龌龊,程家也算大度,这些年,专心治学,现在许家公子这样,倒应了我娘说的天地有道,报应不爽。不过当时我们觉得许家公子已然重伤,纵是自杀,也得有力气,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才能万念俱灰,想到死吧?当时吕显表哥被我外公打了几板子,一早都糊里糊涂的,许家公子怎么就能想到自杀?当时也就这么随口聊了一下,聊完了,实娘就回家了。”实娘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预防张谦那家伙出卖自己,还是自己技巧的说一下。 “你们能想到,天下那么多人,怎么会想不到,许家行的是家法,不过父母爱子,不忍他死后还被摒于祖坟之外,于是才会以自杀报于朝廷。”皇帝给她一个白眼。 “舅舅,您说,家法大还是国法大?若连文宗家都置国法与不顾,那么,谁还会遵从国法?”实娘不干了,许家的事与她无关,她向来不沾因果,但是,许家的做法,挑战了她的底线,“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那《孔子家语》也说,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在许公子重伤的情况下,却被行家法处死,这是所谓文宗之家该有品格?从六娘的婚事,到他们杀子,可见这家都烂透了,无耻之尤!” “所以许公子死不足惜,可是你更加痛恨这些人,满口的道德仁义,一肚子男盗女娼?”皇太后笑了,看刚刚实娘痛斥许家时,她仿佛看到女儿的幼时,所以这就是自己的外孙女,跟女儿性子一模一样。 “是!”实娘说得掷地有声。 “张谦也这么说!”皇帝瞪着实娘,“你确定没和他聊过?” “没有,对了,他这个人有点迂腐,我们三观不合。”实娘想到一个问题,那天聊许公子的初衷是,张谦那个家伙说自己做错了。他不是住在青楼的吗?怎么脑子跟花岗岩一样,这与人设不同吧?不过无所了,反正跟自己也没关系。 “张谦怎么说的?”皇太后也不管三观是什么了,忙好奇的看向了皇帝。 “张谦逼问出许某的真实死因之后,刑部也十分为难,家法处死,也有如许老大人所说,也是为了让他少些苦痛。但张谦像刚刚实儿说的,引经据典,哪本书上说了,家法可立于国法之上?又有哪本圣贤书上说,父亲有权杀死儿子;让他少些苦痛,他在如此不清醒的情况下,如何真实表达自己的意愿?所以官司打到朕这儿,朕也为难,让三司会审许大学士杀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