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通电话
八月十二日，阴。
秦满江拿起放在床头柜的眼镜戴上，扭头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七点半。
窗帘虽然拉着，但一丝晨光都没泄进来，看样子是个阴天。
从床上起来，打开电视，早间新闻正在播放。
他拿起手机，给班长发了条信息。
“身体不舒服，继续请假。”
很快，他收到了同样早起的班长的语音：
“秦满江同学，你再不来这学期的课程会全挂掉的，你还是……”
声音很温柔，但秦满江没有继续听下去。
他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
这名字是老爹取的，他不是个文化人，一辈子没出过江边小村，只是听说当年自己出生那会儿，刚好是黄昏，老村长诗兴大发，看着红彤彤的江面念出了“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于是老秦灵感上来了，当即决定半江就这么好看，那我儿子至少得是个全江。
在老村长的建议下，秦全江这个名字被秦满江替代了。
秦满江也很庆幸，还好老秦没有头脑一热给他取个秦瑟瑟。
不过，后来老秦溺死在他依靠了一辈子的江水里，那之后，秦满江就不太喜欢自己这名字了。
“没关系，班长，请照常帮我请假，挂科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
秦满江回复道。
然后他放下了手机。
作为一个普通的江边农家孩子，秦满江之前二十年的平凡人生里，只发生过两件大事：
一件是他考上了大学，而且是排名很好，离家也不算太远的伏城大学。
另一件，则是老秦去世。
老秦是一个心很大的乡下汉子，虽然早年丧妻，但一直活得乐乐呵呵，没心没肺，秦满江是如何也不相信他会在儿子考上大学那一刻自杀的。
但老秦自杀这句话，是妹妹亲口说的，她眼睁睁地看着老秦在和秦满江出生之日同样的一个黄昏，缓缓走进了江水里，江水没过了他的身体，很快人就没了踪影，被人在下游发现时，已经变成了一具被水泡得肿胀的浮尸，经鉴定，尸体的确是老秦。
按理说，亲妹妹目击了自杀过程，那就没有什么怀疑和调查的必要了。
可老秦自杀之后，妹妹的精神状态就一直很奇怪，她充满了攻击性，总是用恶毒又恐惧的眼神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经过检查，医生们得出结论，秦满意患有多种精神疾病，最严重的是被害妄想症，放任自由的话会对社会造成很大危害。
秦满江没有遵从医生的嘱咐送她去精神病院，而是退了学校宿舍，在伏城租了一套房照顾她。
可即便如此，秦满意还是在一个月前彻底丧失了意识，她被送入医院抢救，直到现在都没清醒过来。
而这，也是秦满江如今整日翘课的缘由。
他需要钱，尽管伏城大学的学生只要正常毕业，找到一份薪资待遇不错的工作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他等不了。
维持秦满意生命的医疗仪器开一次就要一笔巨额的花费，他需要大笔的钱。
她不能就这样死掉。
无论是作为妹妹，还是作为老秦自杀事件的直接目击者。
秦满江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里播报新闻的声音稍微放大了一点，然后走向洗手间，刚把牙膏挤在牙刷上，还没伸进嘴里，手机又响了。
这次不是班长，而是一通电话，班长没有他的电话。
果然，擦了擦手上的水，过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信息后，秦满江眸子微亮。
人都是有朋友的，秦满江也有一个，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秦满江的这个朋友，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富二代。
秦满意的初期治疗费用几乎全是他垫付的。
他姓李，名西就，东成西就的西就，李西就还有个亲哥叫汪东成，哥俩一个随父姓汪，一个随母姓李，这大概也是他从小就能跟江边野孩子秦满江混在一起的原因。
家业之类的都交给继承了父亲姓氏的大哥打理，他负责的主要是活着，以及花钱。
只有知足的人才配拥有幸福，李西就就很知足。
不过，李西就已经没念书了。
倒不是他考不上大学，他甚至考上了和秦满江一样的伏城大学。
可是在大一刚进学校不久就被开除了。
原因是一天晚上，他在操场跑步时看到一群人在墙根外打架，一时兴起就爬上了墙坐在上面吃瓜。
看得正乐呵也不知道是谁手贱推了他一把，或者是他自己屁股打滑，就这么从墙上掉了下去，刚好掉在两拨人中间，两拨人正推搡得起劲，一看这人不认识，都以为他是对面叫来的人，就一起打他。
从小除了学习什么都干的富二代哪儿肯吃这亏？
他说还手就还手了。
最后警察到了一验伤，那两拨人几乎都是在推攘，根本没怎么伤到对方。
反倒是李西就神兵天降，给他们招呼得身上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的。
这件事后来被抓了典型，李西就他哥本来是能摆平的，但他自己不乐意念书了，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伏城大学。
总之，这小子又高又帅又有钱，除了脑子不太好，几乎没什么缺点。
也许脑子不太好这点是优点也不一定。
不过就算再怎么想我，早晨就打电话是不是有点过了？
秦满江按下了接听：
“怎么？”
他嘴里混着牙膏泡沫疑惑地问。
“秦哥，我看电影呢！”
李西就的声音颇为兴奋。
秦满江撇过头看了一眼电视里的时间，这么早就看电影？
“哦，所以呢？”
秦满江刷着牙随口问道。
“这部电影太有意思了，大家都很沉浸，我旁边的女孩子都吓哭了，不过她的脸竟然没脱妆诶？明明画得那么白。”
李西就嘀咕道。
“世界那么大，有些人本来就白得反光，很正常。”
秦满江用右肩和侧脸夹住手机，艰难地腾出手挤出了洗发液。
说到这里，秦满江愣了愣，什么电影院早上七点半就已经营业了，而且从李西就那句“大家”来看，观众竟然还不少。
“有道理，”李西就似乎被秦满江说服了，但很快又惊叹道，“哇！秦哥！有个老哥刚刚还在第二排坐着，我跟你说个话的功夫，就坐到我前面这排了，真快啊！”
“世界那么大，有些人动作快很正常，你自己的动作也不慢。”
秦满江将洗发液挤在了头上，一边搓一边回道。
“也是……”李西就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过了会儿，他带着些疑惑问道：“秦哥，前排的老哥忽然把头转过来看着我，是不是我说话太大声被他听见了……他头拧过来身子都不带动一下的，真厉害啊……”
“世界那么大，有几个骨骼清奇的人也很正常。”
秦满江还是没太当回事儿。
“你大清早给我打电话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一句你在看电影吧？”
“啊？”李西就的声音充满诧异，“什么大清早？现在不是晚上十点多了吗？我想着你做什么兼职都该下班了，才准备看个电影等你，然后咱去吃点夜宵来着。”
秦满江洗头的动作一停，身体也僵硬了一下，这时，电视机里传出了清晰的播报：
“昨天夜间凌晨，我市天南路三十六号，一处电影院发生火灾，目前尚未发现生还者，具体伤亡情况仍在调查……”
秦满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知道李西就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你在哪儿看电影？”
“天南路啊！”
“今天是几号？”
“啊？”李西就的声音显得非常莫名其妙。
“认真回答我，你认为今天是几月几号！”
秦满江的态度让李西就怔住了，但很快，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八月十一号啊，秦哥，你怎么了？”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水浸透了一般，周遭的一切都开始诡异地扭动起来，一股并不强烈，但却真实存在的窒息感也突兀地出现。
“秦……秦哥，电影院里的大家，忽然都转头看着我……”
李西就结结巴巴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这还是秦满江第一次从那个小子的身上感受到怂这种情绪。
秦满江深吸了一口气，他自己都没发现，越是这种难以言说的诡异情况，他竟然冷静得越快。
“别怕，他们只是比较奇怪的人，你别轻举妄动，先回答我，你所在的电影院是不是天南路三十六号，现在具体是几点？”
秦满江这样的描述简直就像是一堆疯话，一般人根本不会信，但李西就信。
“是……天南路三十六号，临界电影院，现在是八月十一号晚上十点三十一分。”
“我问你，不是玩笑吧？”
“啊？什么玩笑，今天不就是……”
“……”
“保持联系，我来想办法。”
“不……不行啊哥，我得挂了，这里，待不住了……”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手机里传来了盲音，早间新闻关于临界电影院失火的事仍在报道中。
大火已经被扑灭，消防员正在全力搜救可能的幸存者。
但从新闻画面里展示出的火灾程度来看，昨晚在电影院里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都出意外了。
擦干了头发，秦满江伸向眼镜的手停在了半空。
大脑活动和时间似乎都停滞了片刻。
那副眼镜是高考前李西就送的。
坦白说他和李西就无论家世，个性，还是兴趣爱好，为人处事，根本就完全不一样。
李西就是个极其盲目乐观的傻子，秦满江唯一一次醉酒，是在老秦去世时的事，他怕醉倒的秦满江着凉，竟然醉醺醺地把桌板拆下来盖在了秦满江身上，两人差点没挨饭店老板一顿打。
“临界电影院烧毁严重，被困人员生还几率极其渺茫，我们可以看到，现场已经运出了几具焦炭化的尸体……”
理性而言，李西就已经死了。
现场已经烧成了那样，没人还能活下来，甚至连提取DNA验明身份都很困难。
可是……自己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还活在八月十一号的晚上十点半，并且能给身处八月十二号的自己打电话！
秦满江深吸了一口气。
此刻的李西就，就像薛定谔的猫，处于生与死的叠加态中。
这让秦满江有些犹豫，一件事如果不去做，它就可能有两个结果，而一旦去做了，最后结果就只能有一个，人的参与直接干预了结果。
现在的李西就仍活在昨晚，但自己一旦参与进去，破坏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或者从抬出来的死者中发现了他，那一切未知就会坍缩成一个结果——他的死亡。
秦满江狠狠揉了揉自己已经有些长的头发。
这件非比寻常的诡异事件甚至无法报警去处理，他无法解释。
可是，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发信人是李西就，信息很少，但很明确，只有两个字：
“救我！”
秦满江长出一口气，一切纠结与疑虑烟消云散，因为他明确看到了对方的请求。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他没有急着立即出门去往火灾现场，而是看完了这场火灾的相关报导，以及网上的一些或真或假的信息。
他沉默着，给李西就回了一条消息：
“躲好，活着。”
“我带你回来。”
第二章 相隔一天
秦满江没有贸然打电话过去，李西就既然选择了发信息，说明他现在的处境很可能不方便打电话。
目前能确定的，只有他还活着，活在昨晚的十点半到零点之间这件事。
为什么会这样？
秦满江不明白，但通过刚才那通电话，让他隐约间察觉到了一件事。
李西就那边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似乎是不一样的。
好像只要两人间不建立联系，那个世界的时间就不会流动。
就像那只盒子里的猫，不介入就永远处于未知状态。
这也给了秦满江更多的准备时间。
其中最紧要的，就是找到回到昨天的办法，李西就的电话既然能打到今天来，就说明他和秦满江存在某种隐秘的联系。
尽管目前秦满江还没察觉到这种联系到底是什么，但他确定其一定存在。
而且，只要通过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的方式和李西就进行沟通确认，迟早能找到他“陷入”诡异的原因。
但这个过程不是无限的，只要两人建立了联系，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就会同步，那边的时间就会开始转动，大火是在零点燃起的，换句话说，李西就的生命只有十点半到零点这一个半小时。
大火……火。
以天南路三十六号，临界电影院为关键词，辅以火，火灾，很快，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些搜索结果。
大部分是昨晚的消息。
可仔细看了一遍后，秦满江目光凝滞了片刻。
伏城天南路三十六号，临界电影院始建于十五年前。电影院这种场所，一般装修豪华，电气线路敷设复杂，可燃易燃物很多，一旦发生火灾，火势极易蔓延扩大。
十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一次火灾，而且自那次火灾之后，一些奇怪的现象频频在重修后的电影院里出现。
比如电影院厕所的镜子被人按上了密密麻麻的黑手印，观影途中本该没人的前排角落位置突然出现人影。甚至传得更离奇的，是有些人在一些电影院放映的电影里看到了不该属于原电影的奇怪人物。
各类传言甚嚣，导致电影院客流大跌。
直到近日，最新的恐怖电影与拥有都市传说的影院两相结合，反倒勾起了人们的兴趣。
电影院的人竟又多了起来。
李西就应该也是因此才去的那家电影院，那人对除了学习的一切都感兴趣。
同样的火灾，同样的地点……如果说这是巧合，以李西就的脑子都不会信。
所以，引起这起超自然现象的罪魁祸首是十年前的死者吗……
在网上查了一会儿，秦满江一无所获，甚至连十年前的死者有多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消息似乎被特意屏蔽过。
这更加离奇了，一起普通的火灾根本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
看了一眼电视屏幕里的新闻，秦满江默默做着准备，大火早已被扑灭，消防人员正在全力搜救。
今天白天应该是没机会进去了，等到晚上再偷偷溜进火灾现场，然后和李西就取得联系，这是秦满江目前的打算。
手机给了两人时间上的联系，那么，到达同一个地方，就是空间上的联系。
秦满江深吸了一口气，把榔头，扳手，强光手电，辣椒水，还有十字架，大蒜，观音吊坠，玉佛……对人的，对鬼的，东方的，西方的，不求一网打尽，总之多多少少都带上点，万一有用呢？
毕竟自接到李西就的电话后，发生的事就不是他过去二十年接受的教育能解释的了。
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脸，五官清晰，轮廓分明，戴着一副银色半框眼镜，眼睛尤其狭长，头发也有些长了。
用李西就的话来说就是，秦满江这张脸和这个名字，简直就是天选的电视电影里那些前期温文尔雅，后期黑化成大反派的斯文败类。
说不上多帅，表情也挺柔和，但总是给人一种在背后磨刀子的感觉。
捏了捏，疼，不是梦。
秦满江并不温文尔雅，也不想当斯文败类。
他只想踏踏实实地活着。
工作上，他拿起手机，给今天准备去的兼职处老板打了个电话，编了个原因并道歉，算是有一点成年人该有的责任心。
至于学习上，暂时摆烂吧，反正已经请了那么多假了。
最让他不放心的，是妹妹秦满意那里，今晚医院给她安排了一次治疗，本来打算今晚守着她过夜的，万一这次治疗让人醒来了呢？
但李西就的事一发生，一切就无法按照预定的计划走了。
妹妹今晚，只能拜托其他人照顾了。
————
“您好？”
正在学校食堂吃早餐的班长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我是秦满江。”
秦满江的声音少见的有些迟疑。
“是你呀，你要来上课了吗！秦同学？”班长的声音有些为他开心。
“额，快了。”秦满江略过了这个话题，“班长，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班长放下咬了一小口的包子，双手捧着手机，下意识地点点头：“嗯，你说。”
“……”
“嗯……嗯嗯……好，我知道了。”
“谢谢。”秦满江松了一口气，他颇为郑重地说：“我会报答你的。”
“不用不用，我们都是同学嘛，我希望你能早点回来上……”
“嘟嘟嘟……”
挂断了。
班长呆呆地看着手机，迎着桌对面几个室友促狭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你们……看我做什么……”
“又是他吧？那个阴沉眼镜男，整天逃课，我看他都快被退学了，小如，你可不能陷在他身上！”
“就是就是……”
“什么呀，我……他……”
嘴笨的她急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脸都憋红了。
秦同学只是拜托我今晚照顾一下生病的妹妹而已，他总是不来上学也是因为家庭的负担更重，需要他承担责任，他不是不思进取的人……
“我不跟你们说了……”
————
八月十二日，晚上九点。
秦满江背着背包，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天南路三十六号。”
报出地址后，他发现车没动。
秦满江看向司机师傅：“怎么了？”
“要去天南路三十六号？那里昨晚才发生了火灾，你是记者吗？”司机问道。
秦满江笑着点点头，说：“算是吧，你去吗？不去我换辆车。”
“去，当然去，只是这大晚上的，一般人不会专门打车赶去发生了火灾的地方，我好奇问一嘴。”车辆启动了，司机师傅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秦满江似乎也不在意，状若随意地问：“对了师傅，那家电影院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火灾？”
“啊……对对对，是发生过，有好些年了，那次火势也很大，不过算是有惊无险，大人都逃掉了，只有一个小孩儿死了。”
小孩儿？
秦满江心里咯噔一下，网上查不到的消息，出租车上随口一打听，竟然还真有收获。
“说起来那小孩儿也是自找的，不懂事自己乱跑，好像是跑到什么狭窄的地方被困住了，活活被烧死。”
司机说这话时，秦满江下意识地朝司机看去，余光却瞥见吊在后视镜下的，写着一路平安的平安吊牌转了起来。
如果是车内晃动引起的，绝不会转这么快，车里又没风，它却在滴溜溜地转，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拨弄一样。
秦满江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司机师傅却浑然不知，嘴上仍在不停地说着自己对当年火灾事件的看法：
“后来听说，那小孩儿是躲在厕所里，厕所门又坏了打不开，你说这能怪谁？”
“什么鬼天气……怎么凉飕飕的……”司机师傅嘟囔了一句。
当然会凉飕飕的，你旁边的平安吊牌都快转起飞了……
秦满江往车门处靠得更紧了点，状况不对他宁愿跳车。
这种事过去他从未碰到过，但自从那通电话后，自己似乎被牵扯进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巨大未知恐怖中。
但是，秦满江同时也非常清楚，这种事能够在茫茫人海中被自己和李西就撞上，一定也存在某种理由。
也许……老爹的死和妹妹的疯都能从中找到答案。
司机师傅似乎也感觉不太舒服，终于闭口不再说话。
一路疾驰，天南路并不偏僻，甚至算是比较靠市中心的位置，但不知为何，今天的车辆越来越少，道路似乎也更窄，就连路灯的光线都更加晦暗。
半个小时后。
“到了，前面拉了警戒线进不去，你自己过去吧。”
司机的声音响起。
付了钱，下车。
司机一脚油门快速离开了这里，似乎觉得晦气。
秦满江扭头看向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临界电影院，消防人员已经暂时离开，废墟周边都拉上了警戒线。
秦满江拿出手机，李西就的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用一点少一点，他得争分夺秒地获取信息。
可还没等他发信息，却恰好又接到了李西就的电话。
“怎么了，没事吧？”
秦满江低声问道。
李西就的声音颇为不安：“秦哥……有疯子……有个疯子要杀我！我在厕所躲着呢，而且……电影院里的其他人也有点奇怪，我……”
秦满江没听完他的话，他只感觉头皮一麻。
刚才的出租车司机的话出现在脑海中：
“后来听说，那小孩儿躲在厕所里，厕所门又坏了打不开，你说这能怪谁……”
“离开厕所，快！”
秦满江一边说，一边越过了警戒线，快步地朝临界电影院的废墟厕所方向跑去。
“可是……出不来了。”
李西就的声音可怜兮兮，
“厕所门好像……坏掉了？”
第三章 阴魂不散
要糟。
李西就不愧是看热闹都会挨顿打的人，跑进厕所躲着都能恰好挑中死了人的那间。
秦满江钻进了警戒线，踩上了临界电影院的废墟。
电影院不算大，但也是一栋二层建筑，一楼负责售票和一些零食服务，二楼观影，大火烧过之后只剩下大体框架和残存的杂物。
空气中仍有烧焦的味道，灭火后残留的水渍也不少。
夜色之下，被大火烧得焦黑的断壁残垣远远看去，如同一个个姿势怪异扭曲的人。
进了一楼，一股明显的压抑感涌来，烧得漆黑的天花板随时可能塌陷，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塌陷了。
“无论用什么办法，快从厕所出来。”
秦满江说道。
“来人了！秦哥……”
李西就很突兀地挂断了电话。
秦满江心跳猛然加快了几分。
有东西去厕所找他了。
厕所……厕所在哪儿？
到处都是碎石和焦黑的墙体，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路。
秦满江找不到指示牌，只能根据电影院的整体结构进行猜测，李西就在二楼观影，就算逃出了观影室躲进厕所，应该也是躲在二楼的厕所。
至于二楼……
电梯已经完全损毁，楼梯倒是还能勉强用。
用强光手电照射着，秦满江背着背包蹒跚着爬了上去。
支出来的碎石与铁丝时不时剐蹭着小腿，很快就破了皮，还好没见血。
空空荡荡的电影院内，此刻只有秦满江一个人。
在一个刚出过事，死了不少人，而且明知道有诡异现象存在的地方，秦满江也有些心底发毛。
他总感觉从踏入电影院废墟开始，就能隐隐感受到某种注视，不……要更早一点，是从上了出租车开始，那种感觉就存在了。
他时不时猛然停下脚步，用强光手电照向身后，却又没发现什么东西。
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一副十字架，一个观音吊坠，一起挂在了脖子上，临时抱佛脚总好过临死抱佛脚。
哪位都行，有事儿显个灵。
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到晚上十点了。
和李西就断断续续的联络总共大概持续了十分钟。
也就是说，他那边的时间是昨晚的十点四十分，距离大火出现的零点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轰隆——”
早晨起天色就不对，到了晚上，果然打雷了。
夜色也越来越深重，穿梭城市的风刮了进来，细密的雨丝也随着夜风开始飘落。
湿润的寒意吹进电影院废墟，撞在秦满江的背上，擦着他的身体往更深处去，仿佛这风也在寻找什么。
满地的焦黑的石块显得二楼格外阴森，整条走廊又黑又静，两旁都是放映厅，厕所方向倒是一目了然了，走到底就行。
然而，就在秦满江打算去厕所时，他却忽然停下了迈到一半的脚步！
等等……
不对。
早间新闻里出现过画面，消防员从电影院的废墟里已经抬出了好几具烧成了焦炭的尸体，这说明整个电影院已经被他们搜寻过不止一遍，不然今晚也不可能撤走。
换句话说，就算是发生过火灾的电影院，此刻也绝不可能乱成这样，消防员肯定多多少少清理出了一些道路，那么……
这里为什么还是一副大火刚被扑灭的样子？
毛骨悚然的感觉慢慢爬上秦满江的后背，下一刻——
“嗡——”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是李西就。
秦满江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下心底的不安，按下接听：“你没事吧？”
“吓死我了！那个变态挨个打开厕所门，眼看到我旁边了，他却忽然停手走了，秦哥，你说我是不是吉人天相！”
你要真吉人天相现在就不会困在那里了……
秦满江不再去思考为什么今晚的电影院仍然是一片未清理过的废墟模样，老秦曾说过，打算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不要把它拿来瞎想，不然想来想去，顾虑越来越多，到最后底气和动力都没了。
“你在厕所第几间？”
秦满江问道。
“最后一间啊，一般电影里要躲起来不都躲这儿吗？”李西就理所当然地说。
“你看的什么电影？”
“恐怖电影啊。”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秦满江用手电照着四周，厕所就在眼前，踩着焦黑的碎石走过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难说清的陈腐味道。
手电筒的光照进去，他发现所有隔间几乎都烧毁了，反倒是李西就说的最后一个隔间，现在还歪歪扭扭地存在着。
恍然间，他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推力，到了他的后背上。
是风。
一阵风。
双眼死死盯着最后一个隔间。
他已经确信，自己现在身处的，绝对不是白天消防员们清理过的火灾现场。
所以……如果李西就一直困在隔间里，那么此刻秦满江很可能会在那处隔间里发现李西就的尸体。
他的心跳得很快，对一个生活在平凡世界里的人而言，这一天里他受到的冲击已经足够大。
夜晚的火灾废墟，只有风声和细密的雨声，白噪音并没有让人安静下来，反而增添了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究竟是在怕未知的厉鬼？还是怕打开那扇隔间的门后，看到自己唯一朋友的尸体？
秦满江不得而知。
对于外人而言，秦满江是寡言的，冷漠的，但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很真实，虽算不上道德标兵，却也绝不恶毒。
“呼……”
开始吧。
李西就的电话没有挂断，他小声的碎碎念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说着自己的幸运，说着离开电影院后要一起去吃夜宵，秦满江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嗯”上一声。
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手电，缓慢地沿着厕所过道往里走，当他来到最后一个隔间前，心跳的速度突然开始加快，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突兀地冒了出来。
这不受他控制。
秦满江全身肌肉慢慢绷紧，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位置给了他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秦满江运足力气，用力朝隔间的门蹬去。
“砰！”
门板应声破开，飞溅的尘埃在强光手电下显得格外清晰，隔间里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味道，陈旧，腐朽，是一股因为空气不流通又密封了许久的气息。
“你的尸体呢！”
隔间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秦满江松了一口气之余下意识地问道。
“啊？”手机里李西就不明所以，声音有些委屈：“哥，我总不能现死吧。”
“别说废话，抓紧时间，你还能活一个小时左右。”秦满江听到李西就的声音，有了一丝安心感。
“啊？”
“别啊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知道这家电影院一直闹鬼吗？”
秦满江进到隔间里，拿着手电筒上下左右四处都照了照，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和自己通话的人也在这个隔间里，只不过秦满江在现在，李西就在过去。
“知道啊，是游戏！”
“游戏？”秦满江不明所以。
“啊？”
“你又啊什么，每啊一次你的时间就少一秒，快说正事。”
“不是，哥，我前几天不是给你发了一个链接吗？你没打开？”
“链接？”秦满江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等等。”
“啊？哥，我的生命在流逝啊！”
秦满江打开了之前和李西就的聊天记录。
“秦哥，来玩游戏啊！”
“我在这里等你！”
然后下面是一条链接。
看了一眼时间，是两天前发的。
当时秦满江正在兼职打工，信息和链接确实都看到过，但用脚后跟想想，一个逃学都要去打工挣钱的人，会有这闲工夫点开链接玩游戏吗？
所以他很自然地忽略了李西就的无聊。
一切诡异事件的根本，难道就是这所谓的游戏？
秦满江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那条链接似乎也有着某种魔力，吸引着他点下去。
这种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秦满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
不……不可能的。
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地点上链接，屏幕瞬间黑了。
在秦满江的注视下，从黑掉的屏幕中，渐渐出现了一条腥红的口子，宛如一张裂开的嘴，皲裂着向屏幕两旁蔓延。
然后，一双空洞的螺旋眼眸出现在了腥红裂口的上方，两者与黑暗的背景叠加，形成了一张诡异无比的笑脸。
这张脸令人很不安，明明存在于手机屏幕上，却有着即将要冲出屏幕的立体感。
看上去虽然诡异恐怖，但这一切对秦满江而言，并不是最令人无法接受的。
真正让他慌乱，自责，恐惧，后悔的是……
这个游戏，他曾经点开过！
————
两年前，高考结束，暑假。
确定已经考上伏城大学的秦满江买了一台新手机，正摆弄时，一条奇怪的链接出现。
点开后，同样是这个界面——腥红裂口，螺旋瞳孔，漆黑背景形成的诡异笑脸。
“无聊。”
秦满江神情毫无变化，他对此不感兴趣，但又关不掉，以为遇到了流氓软件的他正准备关机重启，这时，妹妹凑了过来。
“哥，你在玩新游戏啊？”
“给我看看！”
秦满意一把将手机夺了过去，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来。
见她那副模样，秦满江就忙其他事去了。
手机还给他时，链接已经不见。
那件事他也没放到心上。
然而，此时，此刻，同样的链接，同样的画面再次出现时。
秦满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惧与愤怒。
它是冲我来的，一开始就是。
父亲，妹妹，甚至李西就……
秦满江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这一次，他的手指按上了那张恐怖又恶心的笑脸。
你该死……
第四章 怪谈游戏
随着秦满江轻轻触碰了一下屏幕，狞笑鬼脸如同水中波纹一般扩散扭曲着消失，缓缓融进了黑色的屏幕里。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简短的血色文字：
【阴号：】
阴号？
略一思索，他明白了用意。
以自身名和字以外另起的名号或称号，被称为别号。比如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
这里所谓的阴号，大抵是指在另一个场景专门使用的代号。
也就是让他另取一个名。
“哗啦——”
头顶忽然塌下几块碎石，淅淅沥沥的夜雨透过露出的缝隙掉进电影院里。
秦满江仰起头，视线穿过坑洞，看向了漆黑一片的夜空。
今夜，风雨交加，笼罩在上方与身边的一切，宛如不见底的深渊。
他略作思考，伸出手指，在阴号的框架中只写下了两个字——
深渊。
【阴号：深渊。】
“深渊”二字如同沉没到了水里，飞快被黑色的屏幕吞没。
接着，一行行红色字体快速涌现：
【个人模式，开启。（通过将解锁多人模式）】
【怪谈：临界鬼说】
【伏城天南路三十六号，临界电影院始建于十五年前。】
【电影院装修豪华，电气线路敷设复杂，可燃易燃物多，一旦发生火灾，火势极易蔓延扩大。】
【自十年前一场火灾后，临界电影院频发怪事。】
【有人在电影院厕所的镜子里看到其他人，有人在观影途中看到本该没人的位置出现未知人影。】
【传言甚嚣，电影院客流大跌，直至近日，最新恐怖电影与拥有都市传说的影院两相结合，格外引人注目。】
【电影院人又多了起来……】
文字虽然滚动得极快，但秦满江却一字不落地全都记了下来，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了刚才李西就的意思。
游戏……
没错，这的确是游戏。
一款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的怪谈游戏。
这款游戏的设计者是谁？
秦满江并没有被唬住，或者吓懵，他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一切信息，他要把这些全都刻在脑子里。
以手机为载体，游戏为方式，这不可能是某种超自然力量操控的结果。
换句话说，这款被投放到人群中的游戏绝对是人为设计出来的！
是谁？
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会缠着我？
我有什么特殊之处？
层层疑惑涌上心头，秦满江暂时还找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手机屏幕上的大段说明性文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秒的血字倒计时！
“十。”
“九。”
“八。”
“七。”
“……”
“三。”
秦满江的呼吸莫名急促起来，他极其讨厌身体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二。”
心脏开始发热，就像有人用烧红的铁烙了上去，将其烫穿了一个洞。
“一！”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水浸透了一般，周遭的一切都开始诡异地扭动起来！
秦满江强忍着剧烈的不适，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只见倒计时完全结束时，狞笑鬼脸再次浮现，而这次，它竟真的冲出了手机屏幕，并张开了狰狞巨口，一口将他吞了进去！
秦满江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挡在身前。
然而下一刻，他却讶异地看到了自己，自己正保持着双手挡在身前的姿势，左脚先一步迈了出去，右脚正在垫起。
他以这样的姿态凝固在了电影院废墟里，凝固在了时空中，诡谲而奇特。
下一刻，世界突然动了，时间以违反常理的状态朝后猛然倒退而去！
掉进电影院的雨滴倒退着回到天上，刚才塌下来的石块诡异地飞了回去……
灰尘，碎石，明暗交织的光线不断变幻！
黑夜倒退成白天，夕阳逆行成朝日。
天空从黑到亮，再从亮转黑，眨眼间又是繁星满天！
身穿防火服的消防员抱举着水枪扑火，搜救犬四处寻觅，探索……
时间在倒退！
诡异又磅礴的力量在时空流逝时给秦满江的身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让他的脸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这个过程，也许有一分钟，也许只有一瞬间。
就在那么一刻，秦满江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意识从旁观者落回自身，掌控感也重新回归。
而眼前出现的，是夜幕之下灯火通明，尚未被烧毁的临界电影院。
这里依旧是厕所，但所有隔间都完好无损，打扫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
秦满江眼中的不可思议逐渐收敛，变为沉默，他拿起手机，看向屏幕，一行血字浮现——
“游戏开始，祝你好运。”
“怪谈玩家——深渊。”
画面骤然消失，屏幕先黑再亮，正常画面出现。
时间显示——
八月十一日，晚上，十一点零五分。
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和李西就同一时空的，尚未被焚毁的电影院里。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哀嚎：“啊……”
秦满江猛然扭头，手机的强光手电刚准备朝发出声音的物体砸过去，却在看到那张脸时生生地停了下来。
隔间门打开了，一个头发干脆利落，个子高高的阳光帅气小伙露出了半张脸，正瞪大眼睛盯着他，不是李西就还有谁？
秦满江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嘘！别叫！”
李西就连连摇头，挣开秦满江的手，喘了口气：“我下定决心弄了半天才打开厕所门，你就突然出现在了厕所里，太吓人了！”
“被吓到了不一定要用尖叫来表达，你完全可以抽自己一巴掌。”
“可这会不会太痛了？”
“习惯就好。”
秦满江收好手电筒，现在灯火通明的，暂时也用不上这玩意儿。
“你听着，时间不多，我跟你说明一下情况。”
“……”
“啊？”
李西就又“啊”了一声，接着惊呼道：“解不开这个怪谈我们就会困死在这里？被烧死？死亡游戏啊！”
“你这就信了？”秦满江看了他一眼。
“你说的嘛，”李西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全靠你了秦哥，你知道我脑子的情况。”
秦满江没理他，这人就是懒，李西就虽然没念书了，但考上伏城大学是裸考的，没用任何手段。
“走，先出去。”秦满江说道。
“不行啊哥，那个疯子还在外面巡逻呢。”李西就一把拉住了他。
“什么疯子？”秦满江问道。
“不知道，看不清脸，像是个男的，手上拿着把明晃晃的砍刀，又瘦又高，都快顶到天花板了。”
李西就说道。
秦满江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这快三米了吧？这还是人？
“我们要下去打听消息。”
尽管李西就口中“外面那男的”很危险，但秦满江还是决定找机会出去。
“打听什么消息？”李西就有些疑惑。
“十年前，火灾，死者。”
话音刚落，极其突兀的，厕所里灯光一阵闪烁，紧接着，两人耳边出现了若有似无的笑声，极其诡异，像是小孩儿发出的。
“秦秦秦秦秦……秦哥哥……刚刚刚……才才……那那……那声音……”
李西就说话哆哆嗦嗦，整个人都慌张了起来。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秦满江倒是没有多害怕，这种山雨欲来的架势他在电影里见多了，更何况，他心底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我是不怕天不怕地，但我怕狗，怕蛇，怕鬼，怕杀人犯，怕疯子……”
“行了，”秦满江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让李西就这么说下去，他能说到电影院起火，大家被活活烧死，“我有两个办法，你挑一个。”
“可不可以都不选？”
“可以，那你找个隔间呆着，我先走了。”
“等等……哥……我听听……”
李西就一把扽住了秦满江的袖子，怕他真丢下自己，这闪烁不停的厕所灯光，阴恻恻的小孩儿笑声，实在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第一个办法，我背包里有扳手，我把它给你，你拿着扳手去和走廊里的疯子打一架，只要打倒他我们就可以去楼下，打听到消息，解决这个怪谈。”
“我选第二个。”
李西就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在第一个办法的恐吓下，他甚至没去听第二个是什么就答应了。
“嗯，我也觉得第二个办法更好。”秦满江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厕所门边，厕所里的灯光已经不再闪烁了，但厕所里的镜子上，开始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黑色手掌印，看起来格外渗人。
但秦满江竟然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吓得李西就都不敢松开他的袖子。
秦满江将头伸出头看了一眼，只见走廊尽头，连接电梯和楼梯的位置，竟然真的有一个高高瘦瘦的“人”！
他手上拿着一把锃亮的砍刀，体态诡异到了极点。
首先，他的确身高快到三米，都快顶到天花板了。
其次，也许正是因为身高太高，他的膝盖正极其不自然地弯曲着，手臂也狭长得过分。
比起人类的形象……他更像一个插在稻田里，专门用于阻吓鸟雀或野兽的稻草人。
“听着，这家电影院的总体结构是一个U字的环形，U字的左边连接楼梯，右边连接扶梯，现在那个疯子守在楼梯的这端，我们得分开，一个人吸引他的视线，另一个人绕过去，绕到扶梯那端。”
秦满江低声说道。
“哥……厕所的镜子上全是手印了，真的没事吗……”
李西就哆嗦着问。
“其他放映厅的门都没关，每个放映厅都有一个入口一个出口，我们可以和他兜圈子，你挑一个，是带他兜圈子还是下楼问情报？”
秦满江询问道。
李西就冷静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愁眉苦脸地说：“让我问情报我也不知道该问些啥啊，你去吧，我来溜他。”
“好，我数三二一，咱们行动。”
“诶诶诶！”
李西就没想到秦满江的动作这么快，连忙拉了他一把：“我还没准备好，让我吸口氧。”
“你在厕所吸什么氧，全是氨气。”
秦满江也平复了一下心情，认真地按住了李西就的肩膀，说：“千万小心，你遇上这种事……算我欠你的。”
李西就一脸莫名其妙，但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
“秦哥，问你一个问题。”
“嗯？”
“那个阴号，你填的什么？”
“深渊，怎么了？你呢？”
李西就咧嘴一笑，伸手锤了下胸口：
“无敌暴龙战士！”
秦满江脸一黑：
“行动。”
第五章 影院父子
“你过来啊！”
李西就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喊拉开了序幕。
秦满江贴着厕所的墙刚躲好，就见李西就一脸视死如归地冲了出去，紧接着，便是什么东西在墙壁上快速摩擦的声音。
是那个三米高的怪物，他果然追来了。
“啊！！！”
李西就边跑边叫，叫声中传出来的悲愤和恐惧，简直令人感同身受。
虽然看起来场面有点好笑，但这是要人命的事，李西就一扭头钻进了一个空着的放映厅。
而秦满江在听到恐怖的摩擦声从厕所门外路过后，他立刻冲出了厕所，朝着楼梯口狂奔而去！
快点……
要快，不然李西就没力气了就是他死的时候。
尽管那小子体能极其旺盛，但对方明显不是正常人类，无法用常理去判断。
越快越好！
这样一想，秦满江的速度又提升了一些。
然而，就在秦满江即将冲到楼梯口，准备下一楼时，一颗焦黑的，小小的脑袋缓缓地在楼梯上露了出来。
有人在上来？！
不……不是人！
一具完全烧焦的孩童尸体正在上楼，先是整颗头，然后是脖子，蓝色的小衣服，裸露在外被烧成了焦炭的四肢……
它就那样沉默着站在楼梯口，眼眶内一片漆黑，静静地注视着秦满江。
有两只鬼？
他已经默认那个三米高的男人也是鬼了。
看样子……想得太简单了。
秦满江一刻的犹豫都没有，转身就跑。
看样子一楼果然有解开这个怪谈，让两人逃离这个游戏的关键，不然不可能有两只鬼堵着路。
这小鬼，大概就是在玻璃上留下手印的那只吧……秦满江本来还以为它只是负责吓人的幌子，没想到它也有事真上……
失算了……
果然，计划这种东西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被打破。
“啊！！！！！”
而此刻的李西就还在吱哇乱叫。
他的体力要比秦满江好很多，带着那只速度不慢的三米怪物转了几个放映厅了还有力气哀嚎，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但秦满江做不到。
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比李西就先出意外。
两人身后各自跟着一只鬼，在二楼各个放映厅里来回穿梭。
终于，两人一个在前一个放映厅的入口，一个在后一个放映厅的出口碰面了。
“啊！！！哥你怎么还在二楼墨迹，啊！！！”
他在尖叫之余抽空问道。
秦满江也不说话，大拇指朝自己身后一指。
李西就瞧了一眼眼眶内黑漆漆一片的小鬼，脸“唰——”的就白了。
两人极其有默契的钻进了下一个放映厅。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有两只鬼啊？”
那谁知道？
现在两只鬼穷追不舍，秦满江和李西就已经开始喘粗气，秦满江喘得要更厉害些。
“它们的姿态，死因，行为逻辑，一切都是对我们的提示，不然，这场游戏我们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秦满江低声说道。
他忽然问：“你之前在哪个放映厅看电影？”
“啊？我在三号厅看的，秦哥你不会想回去吧？那厅里的人一个个都……”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吗？”秦满江问道。
“做什么倒是没有，但他们明显不是人类啊……”
“嗯，我知道……”
秦满江不再多问。
这时，李西就忽然猛地一推秦满江：“小心！”
两人往前一个趔趄，一把锃亮的砍刀堪堪从两人刚才的位置砍了过去。
秦满江回头一看，那只三米高的怪物竟然已经追到近前了！
然而那只浑身焦黑的小鬼却站在了放映厅门口，没有进来。
“接着。”
秦满江反手就把扳手扔给了李西就。
李西就紧紧地握着扳手，面前两米处就是身高三米的恐怖厉鬼，对方手中的砍刀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格外渗人，他是不怕打架的，且也挺能打，但前提是对方得是人类。
他的心跳砰砰加速，呼吸也越发沉重，手中紧紧握着扳手，已经渗出了汗来。
秦满江也死死地盯着这三米高的厉鬼，对方并不像一般的恐怖电影里一样，作出一些故意为之的恐吓与惊吓行为，这东西只是静静地追，然后站立，挥刀，砍人。
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异响，它只是单纯地想让眼前这两人进地狱。
眨眼间，放映厅里的灯亮了。
高大厉鬼手持砍刀，灯光在它身后，向秦满江和李西就投去一大片阴影。
这场面极其惊悚，这三米高的恐怖厉鬼又缓缓地举起了刀，朝着两人毫不犹豫地劈砍下来。
“叮——”
李西就挥动扳手，堪堪挡住了砍刀，但整个人的身体却像是被巨石砸到了一样，膝盖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紧握着扳手的手掌已经虎口迸裂，渗出了鲜血。
这恐怖的力道还在源源不断地通过砍刀施加到他身上来。
快……不行了……
李西就两条腿都快跪下了，硬扛着砍刀的下劈死死支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而这时的秦满江，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攻击高大厉鬼，也没有帮李西就一起扛，而是抓住了高大厉鬼的衣服，用力一扯！
“撕拉——”
高大厉鬼的衣服破了。
接着，两人听到了至今为止最恐怖的嚎叫声！
“吼！！！”
厉鬼痛苦地扔掉了砍刀，高大的身躯跪了下来，在地上疯狂地寻找被秦满江扯碎的衣服。
趁着这时候，秦满江一把抓住了半跪在地上的李西就的衣领，拖着他就跑。
“咳……咳咳……”
“哥……秦哥……”
李西就的脸越憋越红，但秦满江不敢停下片刻，他一直拉扯着跌跌撞撞的李西就，一路冲下了楼梯！
终于到一楼了！
二楼的放映厅里，高大厉鬼还在咆哮厉嚎，听起来格外渗人。
“还没死吧？”秦满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靠着一楼大厅中央的柱子问道。
“没死，你再拖我会儿就不一定了。”
李西就吐着舌头，满头大汗。
“秦哥……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它的弱点是衣服？那只鬼生前一定很怕羞。”李西就很快就把气喘匀了，看得秦满江一阵羡慕，野生动物的体力确实不一样。
“父子。”
秦满江言简意赅。
“啊？什么意思？”李西就不明所以。
“我说，那两只鬼是父子关系。”
“你听见孩子叫爸了？”
李西就的问题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衣服，亲子装。”秦满江喘着说，“孩子被烧成了焦炭，但衣服，裤子，鞋，都还在，如果这是它特意维持的，说明这对它很重要。”
“那三米高的怪物也是，它的体态一直在蜷缩，佝偻，总是不站直，为什么？”
“楼层太矮站不直？”李西就一脸求知欲。
“站直那身衣服就撑破了。”秦满江看起来是在对李西就解释，其实只是在自己梳理，“是父子……一对十年前在火灾中丧生的父子。”
“他们感情很好，穿着亲子装来看电影，却在一场意外中丧生，那套亲子装对两人意义非凡，即便变成了鬼也下意识地在乎着。”
“原来如此……”李西就恍然大悟，“所以它才会没空管我们，立刻去找被你扯碎的衣服碎片啊……”
“目前看来是的。”秦满江没把话说满。
“诶？！”李西就忽然一拍大腿，问，“都是火灾中丧生的话，为什么那鬼孩子的死相那么惨，父亲却没有被烧过的痕迹？”
秦满江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李西就。
“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突然有点生气，哥。”李西就双手抱怀，忽然脸色一变，疼得龇牙咧嘴，赶紧低头吹了吹自己开裂的虎口。
“没错，那两父子的确都死了，但不是一个死因，甚至可能不是同一天，”秦满江说道，“这是在看到那两只鬼的样子时，第一眼就应该考虑到的问题。”
说着，秦满江也终于歇好了，他不知道能拖那只鬼多久，但眼下不是继续聊天的时候。
“一楼的工作人员呢？”秦满江四下看了一眼。
大门，前台，售票处，零食售卖点，每个地方都没人。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跑出这鬼地方了！”
李西就眼睛一亮，问道。
秦满江点点头：“虽然很蠢，但不妨一试。”
两人都是行动派，直接就冲向了电影院门口，然而，电影院外的一切，却让两人傻了眼。
门的确开着，也的确能出去。
但……外面并不是伏城！
外面的世界，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渊！
难以遏制的恐慌感从两人的心底涌现，他们此刻的感觉，就像两只被放到笼子里的小老鼠，本以为逃出笼子一切就结束了，然而外面等待着的，是另一个无边无际，无法想象的恐怖世界……
“看来这不是正确的通关方式。”
秦满江转过身，不再去看外面那漆黑深邃到令人绝望的一切。
真正的恐怖，存在于约定俗成的恐怖之外，就像外面那一片黑暗，越是聪明人，越会被自己的想象吓倒。
李西就仍呆呆地注视着电影院外那无法解释的深邃黑暗，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秦满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带你回去。”
“不是，秦哥，我冲出来的时候太激动，腰闪了……扭不过来了……”
李西就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
听着秦满江离去的脚步声，李西就急了，
“诶！哥，秦哥！等等我……我怕！”
第六章 三号影厅
两人回到一楼大厅，李西就少见地没有继续嚷嚷，而是看着自己开裂的虎口，低声说道：
“秦哥，刚才我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
没等秦满江回答，他又喃喃道：“这个游戏……真的会死人……”
秦满江回头看了他一眼。
人在面对恐惧的时候态度是截然不同的，有的人歇斯底里，有的人故作镇静，有的人恐惧哀嚎，有的人绝望失声。
秦满江能明显地感觉到李西就的情绪，他在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惶恐，他很怕，但更怕拖后腿。
这家伙小腿一直在发颤，秦满江也一直都看在眼里。
但他不擅长说一些激励人心的话。
“我会带你出去。”
他再一次认真地说道。
李西就咧嘴一笑，仿佛刚才的负面情绪从没出现过：“那当然，你可答应过要照顾好我的！”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赖账是吧！小时候，九岁那年，你……”
“嘘……”
秦满江捂住了李西就的嘴巴，李西就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只见秦满江缓缓走向购票处，目不转睛地盯上了一张图。
“这是电影院的布局图啊？怎么了？”李西就也看到了那张图，但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一部分，少了。”秦满江左顾右盼。
这时，楼上的厉鬼嚎叫骤然停止。
两人呼吸一滞，要来了吗？
“动作快点，把一楼的所有布局图都取下来，你左边，我右边。”
秦满江说完时，已经一个翻身进了柜台，将售票处里的这份布局图取了下来。
李西就赶紧有样学样，跑向大厅左边，开始寻找起来。
很快，他的视线在一根柱子上停下，“找到了，在柱子上！”
他一边取下布局图一边嘀咕：“好好的一副完整布局图，干嘛这样七零八落地到处挂？这就是设计感吗……”
一幅，两幅，三幅……
一共五幅设计图被两人取了下来。
楼上的鬼已经没了动静，估计快下来了。
秦满江和李西就猫在了售票处的柜台下面躲着，实在是一楼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除了这里，基本一览无余。
“秦哥，你看，工作日志诶！”
李西就在柜台下面发现了一个小本子，正举着给他看。
秦满江点点头，把所有的布局图都拼凑在了一起，李西就帮忙按着，两人探着头查看。
“一楼也有个厕所，就在二楼厕所的正下方……”
“咦？曾经一楼里面还有个快餐店？还有服饰店？”李西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怎么现在饭店和服饰店都没了？”
“烧光了吧，”秦满江说道，“我看看这本工作日志。”
“给。”
李西就把本子递给了他。
两人忙活之际，楼梯处传来了令人心悸的脚步声！
“沙——沙沙——”
它的脚在地上拖行。
已经下了楼梯了，在大厅里。
它停下来了……似乎在寻找。
两人屏住了呼吸，手上的动作全都停了下来。
发现了？
不……不会的，都不在视线范围内，没理由会发现……
尽管在不停安慰着自己，但心脏的跳动却越来越剧烈。
“沙——”
脚步移动了一下。
是离柜台更远，还是更近了？
听不真切。
这时，虽然手上没有动作，但眼睛一直盯着工作日志的秦满江神情忽然变了……
李西就却在这一刻汗毛倒竖！
尽管没有任何厉鬼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证据，但他还是忍不住一把将秦满江拉了出来，大喊道：“快跑！秦哥！”
两人刚从柜台下面钻出来，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一把恐怖的砍刀将柜台劈成了两半！
如果还躲在下面的话，现在成两半的应该不只是柜台。
秦满江满脸意外，第二次了……
他瞧了一眼拉着自己狂奔的李西就。
刚才在放映厅里也是，李西就似乎有某种预感到危险的能力，总是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作出反应。
这算什么？
彼得一激灵？
“砰！”
又是一声巨响，高大厉鬼狂奔而至，一刀砍在两人身后半米处，劈得乱石纷飞。
李西就一个纵跃，跳上了好几步台阶，倒是秦满江体力有些跟不上了，他本来体力就一般，这时，秦满江把工作日志丢了过去。
“看完它！里面有解开怪谈的关键！”
李西就一把接住了小本子，但他却没有继续朝二楼跑，而是一把扽住了想反身朝另一个方向跑的秦满江。
“我看完了也解不开！你别跑！你来解！”
秦满江心底一震，没再挣扎。
李西就绝对不笨，而且体力比自己好很多，两个人一起被这只鬼追杀的话，早晚会死，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人周旋，另一个人去解开怪谈的秘密。
同时，秦满江没有忘记除了这一只外，还有一只小鬼在二楼等着，而且那只小鬼比起用刀砍的大鬼，更加神出鬼没。
怎么想都是李西就存活下去的概率更大。
然而，他的想法被李西就看穿了。
李西就一把将工作日志塞还给秦满江，一边说：“你才看一点就看出了端倪，快接着看啊！我去溜他，我有经验！”
话音刚落，李西就那招牌式的带着颤意的大喊再次响起：
“你过来啊！”
拉仇恨他一直可以的。
高大厉鬼挥刀直接劈向了他，李西就左手撑着楼梯栏杆，往外一翻，又窜回了一楼大厅。
秦满江眉头一抖，一楼不像二楼有那么多的放映厅可以周旋，虽然有很多柱子，但总的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见高大厉鬼扭头朝李西就追了去，秦满江也不再犹疑，立刻翻开工作日志，飞快地看了起来。
他刚才之所以会那样对李西就说，是因为看到了工作日志里的一句话——
“火灾后，电影院重建，一楼快餐店，服装店拆除，二楼起火放映厅数字弃用，放映厅布局重新设计……”
布局是关键。
布局图……
秦满江听着楼下李西就的大呼小叫，现在也不嫌吵了，至少这表示他还活着。
这份被分成了五份的布局图，难怪怎么看怎么奇怪，因为它根本就不是现在的布局图，而是十年前，发生火灾时电影院的布局图。
“一号放映厅在这……”
“二号在这里……”
“这是三号……”
“一共十一个放映厅……”
然后发生了火灾，整个电影院大改，二楼的布局也完全不一样了，最明显的改变就是发生了火灾的起火放映厅被弃用，并且进行了重新设计。
“快餐店，服装店都被弃用，起火的放映厅也弃用了，起火的是哪个厅？”
秦满江飞快地翻找着工作日志。
李西就的哀嚎不断，砍刀碎石的声音也一直不断。
秦满江强压心中焦急，逼着自己冷静，飞快地翻看着，一页……两页……三页……
终于，在翻看了大半本后，他目光一凝！
“三号，是三号放映厅！”
等等！
前面提到也许是为了讨个吉利，曾经起火过的三号放映厅被弃用了，弃用的不止是那个厅，还有“三号放映厅”那个名字！
也就是说，现在的临界电影院，虽然有十一个放映厅，但数量上只有十个，因为二号放映厅后直接就是四号，没有“三号放映厅”，也没有“三号放映厅”这个名字了。
可之前问李西就在哪个厅看的电影时，他回答的却是……
三号厅！
根本就没有三号厅！
“你在三号厅看电影时这个拿砍刀的在不在！”
秦满江把头探出去问道。
“啊？”
李西就不知道是不是耳朵不好，又或许“啊”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总之，他想了想后，大喊道：“没有！我被三号厅的鬼吓出去后才在走廊看到他的！”
就是这个！
“上来！去三号厅，他进不去！”
“啊？哦……哦！”李西就赶紧一拐弯，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刀，抓住扶梯栏杆一翻，噌噌噌几步就上了二楼。
“三号厅在这边！”李西就下巴一甩，给秦满江指了个方向。
两人赶紧汇合。
短时间内的剧烈活动让两人气喘吁吁，就连体力旺盛的李西就都累了，秦满江更是嗓子眼儿火辣辣地疼。
三米高的厉鬼冲上了二楼，手中砍刀猛然朝着即将冲入三号放映厅的两人一掷！
李西就浑身发麻，他头也不回，立刻伸出半条胳膊挡在了秦满江后脑勺处。
“噗——”
砍刀入肉，瞬间鲜血狂涌！
秦满江眉头狂跳，这一下不是李西就用手臂挡了一刀，他就被开瓢了。
“嘶——”
李西就脸色白得厉害，那厉鬼的力道太猛，砍刀已经划开了他的血肉，生生嵌进了小臂的骨头里！
这疼痛说是钻心也不为过。
而且……时间还在一点一点流逝，零点是这家电影院起火的时间，现在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到零点，真的能逃离这个鬼地方吗？
秦满江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他抓着李西就的另一条手臂，两人险之又险地在高大厉鬼伸手即将抓过来那一刻，冲进了三号放映厅！
刚进放映厅，秦满江就立刻回过头，死死地盯着入口。
如果推测有误，那么三米高的厉鬼也能进来，他们两人就死定了！
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滑落。
“嘀嗒——”
汗珠砸落在地上。
高大厉鬼的身影在门口停滞片刻，竟然真的……离开了！
它果然不能进三号放映厅！
然而，就在秦满江松了一口气，准备找个位置扶李西就坐下，给他处理一下伤口时，却感受到了几股极度令人不安的视线。
秦满江扭头看去——
满是雪花的电影屏幕映出惨白的光，打在了每个观众的身上。
他们的身体明明都冲着大屏幕的方向，但脑袋……却都齐刷刷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了三号放映厅入口处的——
秦满江和李西就。
第七章 父子与城
“怎……怎么办？之前也是这样……”李西就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被眼前这一幕吓的。
秦满江似乎早有准备，低声说道：“别说话，别乱动，跟着我。”
在秦满江的带领下，两人在放映厅一堆诡异的人无声的注视中，缓缓走向最后一排观影的空位，坐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全是雪花，根本没有画面的大荧幕。
诡异的氛围还在持续。
正如秦满江推测的那样，这些“人”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反而在看到秦满江和李西就坐下之后，所有人的脖子，又缓缓地扭了回去，目光重新落回满是雪花的大荧幕上。
秦满江和李西就都松了一口气。
李西就压低了嗓音偷偷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们不是鬼吗……”
秦满江摇摇头，说：“它们的确是鬼，但它们应该不是那种无条件无差别进行攻击杀戮的鬼。”
“之前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这个放映厅里它们所有的奇怪表现都发生在你打电话之后，也就是说，只要不打扰它们看电影，我们暂时就是安全的。”
“这些人不会都是十年前的那场火灾的死者吧……我就不该点那个游戏，被引导进了这种鬼地方……”
“这里根本就是专属于鬼怪的电影院……”
李西就似乎有些后悔。
秦满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你的伤现在不能处理，这把刀拔出来我担心会大出血，暂时保持这样，等我二十分钟。”他说道。
李西就点点头，似乎没放在心上：“不信你还能信谁，认识你这么久以来，我就没见你慌过！诶，秦哥，你会不会哭啊？”
李西就的问题很突然。
“我记得老秦叔过世的时候你喝醉了，但就算醉成那样了你都没哭……你不会没有泪腺吧？”
秦满江看着他，认真地说：“哭泣是人类降临世界的第一件事，是好事，我只会为了开心的事哭。”
“可你开心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哭啊？”
“没开心到哭的程度。”
“哦……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是从天堂来了地狱，所以一出生就哭？”
秦满江看着李西就一眼，刚要说话，却发现放映厅的其他视线又盯了过来，赶紧闭了嘴。
这个放映厅绝不只是躲避高大厉鬼追杀的作用，它不该存在，但现在的确存在。
它大概率隐藏着什么，这其实不难猜，秦满江已经推测出了一点，首先，那两只**子无法进入这里，简直就是明摆着告诉他这里隐藏的秘密是与它们相关的。
如果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十年前葬身于火灾的三号厅观众，除去**子不能进入外，还差两人。
这两人如果由李西就和秦满江替代的话，刚好凑齐了当年的人数。
当秦满江和李西就在位置坐好，视线移向大屏幕时，果然……
奇异的事发生了！
大屏幕惨白的雪花一停，一幅褪色的画面……开始播放。
秦满江屏住了呼吸，李西就也瞪大了眼睛，他之前看到的电影明明不是这个，难道真的是人数的关系？
不管怎样……“电影”开始了。
————
画面开始在一个晴朗的夏天。
伏城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清爽的风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卷走了一些摇摇欲坠的树叶，有的落在街头，有的落在湖面，有的落在长椅，有的落进书页，还有一片，落在了一位父亲的肩头。
画面拉近，一对衣着朴素的父子站在大街上，他们毫不起眼。
父亲皮肤黝黑，明明还年轻，但身材有点佝偻，个子也不高。
虽然看得出来他好好地清洁过自己，但指甲缝里的黑色，与眼梢鬓角的疲惫与皱纹，却是遮不住的。
这对父子来自山村。
指甲缝里的黑色来自一种叫橡胶树的东西，粘在手上很容易变黑，一开始他每次都要清洗，却很快就会再次染上，到后来，已经洗不干净了。
这是父子俩第一次进城。
孩子要上小学，山村里没有小学，父亲决定，带孩子进城，不在山里干了，进城里打工。
一路过来，孩子第一次见到火车，第一次吃到雪糕，第一次看到比脸还干净的镜子！
趴在镜子前，将手小心翼翼地贴上去，按下一个干净的手印，然后傻傻地笑。
“爸爸，我想看动画片。”
父亲：“好，爸爸带你去。”
他并不知道哪里能看动画片，鼓起勇气找人问过后，他知道了一个叫电影院的东西。
一位父亲拉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去找电影院了。
他们从城市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大热天汗流浃背，眼睛却很亮。
城市里的人脚步匆匆，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对野草一样的父子。
“就是这里！”
找到电影院后，两父子格外激动，父亲拉着孩子的手往衣服上擦了擦，两人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们想看动画片。”
售票员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似乎恍然大悟：“哦，好的，我们最近的一场电影在半个小时后，您需要吗？”
父亲连忙点点头：“要……就这个。”
“好的，一张票三十六元，一共七十二元谢谢。”
孩子疑惑地看了一眼父亲，刚才他感觉到父亲牵着自己的手突然用力了一下。
“好……七十二……七十二。”
父亲从裤兜里拿出钞票，各种颜色的都有，虽然并不崭新，但很整洁。
“我们这里还有快餐店和服装店，两位在等待期间可以去逛一下哦。”
售票员笑容可掬地引导着。
“好……好……”
父亲有些局促地牵着孩子，看了一眼自己和孩子身上的衣服，又看了一眼服装店。
“走，爸带你去买衣服！”
————
放映厅里，秦满江沉默地看着大荧幕上的一切。
那不是电影，那是这对父子生前的故事。
父亲拉着孩子的手局促不安，进了快餐店却发现不会自助点餐，最后狼狈地离开。
进了服装店被老板拿起衣服一劝，往身上试了试后，又不好意思还给人家说不买，价也不敢还，硬是买下了。
他们的确来到了城市，但很显然，这座城市并不属于他们。
两父子穿着新买的亲子装，茫然地站在电影院门口，等待着电影开场。
他们看着车水马龙，怔怔发呆。
城市很喧哗，却又静悄悄的，只有夏天的风吹过树梢，叶子一摇一晃。
“马上就能看动画片了。”
“嗯。”
“爸爸，城里的钱好贵呢……”
“不贵，爸爸还能再挣。”
“嗯！”
画面飞转。
秦满江虽然认真地看着，却也在注意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
起火的时间是在零点。
零点之前无法逃离这里的话，一切都完了。
屏幕上出现了放映厅的画面。
和说好的不一样。
大屏幕上播放的并不是动画片，但孩子懂事地没有哭闹，而是拉着父亲的手，安静地看着。
直到电影过半，他小声说：“爸爸，我想尿尿。”
父子俩来到厕所，挑了不会影响到别人的最后一间。
画面一转，尖叫声响起，火光冲天。
等在厕所门外的父亲惊慌失措，用力砸门。
孩子虽然懂事，也再也忍不住恐惧，嚎啕大哭。
门坏了，无法打开。
父亲冲下楼，到处翻找能开门的工具，最终只找到一把刀。
他拿着刀上楼去劈砍，却怎么也砍不开。
绝望之下，他发现厕所上方是有空隙的！只要自己爬上去，然后跳进去就能把孩子抱出来。
然而……缝隙太窄了，也太高了。
他试过了所有办法，但城市坚固的门依旧死死地困住孩子，也困住了他。
如果……我再高一点，再瘦一点就好了……再高一点……再瘦一点……
他被其他人拖着离开了厕所，他绝望地哭喊着，哀求着，求求大家救救他的孩子，孩子还在厕所里。
他拼命挣扎，常年劳作的人力气大得惊人，大家没能拉住他。
然而下一刻，头顶的天花板猛然塌陷。
好心的观众们来不及躲闪，全都被压在了下面，活活烧死。
倒是用力挣扎，刚挣脱的他逃过一劫。
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不出意外的话，他也会被烧死。
天花板塌陷挡住了过道，下楼的路布满火光，噼里啪啦炸开的火花，尚未彻底死亡的观众们的哀嚎，孩子的哭喊，呛人又灼热的烟气……
他的皮肤，血液，内脏，都像快要被烧起来了一样。
他不想走了。
来到最后一个隔间外，安静地坐着，火舌在四处蔓延，越烧越烈。
“别怕，爸爸在，爸爸陪你……”
他呢喃着。
然而下一刻，最后一个隔间旁边的窗户被轰然破开！
一个绑着安全带，穿着防火服的身影跳了进来。
“发现幸存者！”
他被绑上了安全带，准备往窗外送。
“等一等！还有人，还有人啊！”
“知道了，我会去救，你快先出去！”
消防员抓住他大喊，他终于没挣扎，配合着刚从窗户跃出——
下一刻，天花板再次垮塌。
他的双眼骤然睁大，黝黑的面庞映照着火光，看着垮塌的厕所天花板，一切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都怪我……
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如果不来，如果这里不存在……
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画面再转。
没过多久，一则只在报纸的角落上占了一小块位置的地方，出现了一则报道——
【伏城东路，一独居男子持刀自杀，据悉，该男子系进城务工人员……】
大屏幕上，画面结束。
这不是一部电影，只是真实画面的仓促闪回。
屏幕熄灭，灯亮起。
放映厅里的诡异观众们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秦满江和李西就两人。
“如果只是一部电影多好……”
李西就喃喃道。
第八章 葬于烈焰
大火烧了起来，狂暴的火焰喷吐着火舌在电影院里快速蔓延。
秦满江拉上李西就，转身朝放映厅出口跑去。
激烈的浓烟已经呛到了口鼻。
“去厕所。”
用水打湿毛巾或衣物，把口鼻捂住还有一点逃出去的可能，不然光是汹涌的热浪都会让呼吸道受伤，根本喘不上气。
“嗯。”李西就答应得很快。
冲出放映厅后，过道里已经烟雾缭绕，根本睁不开眼。
两人弯着腰，捂住了口鼻，这股火焰不知道源头在哪儿，火舌已经在四处开始喷吐。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
天花板突然塌陷下来！
两人还没冲到厕所去，就被塌陷的碎石挡住了去路。
秦满江扭头四看，冷静，一定要冷静思考。
虽然火势已经出现，但这并不意味着已经毫无办法。
可是……逃离火场的生路在哪儿？
秦满江拼尽全力在脑海中思索。
忽然……
“小心！”
李西就又是猛地一推！
秦满江一个趔趄，撞在了墙上。
扭头看去，只见火焰中，赫然出现了一个瘦长的身影！
本来看着秦满江的它视线转移到了李西就身上，它赤着脚，踩着火焰走来。
“快走！”秦满江心中一颤，翻身爬起，拉住李西就的胳膊，两人立即拔腿狂奔起来。
但李西就情况很不乐观，刚才他突然一用力，小臂上卡着的刀掉了，现在血如泉涌，他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灼热的火光照耀之下，地面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地板在开裂，铺设得精致华美的地毯此刻成了最好的燃料，各种被烧焦的臭味不断从热浪中传来。
有塑料，木材，纤维，还有血肉被烧焦的味道……这股味道令人反胃到了极点，实在难以忍受。
两个人弯着腰，在火势疯狂蔓延的放映厅内弯着腰穿行。
“别去厕所了，我们直接下楼吧！现在逃出电影院至少不会被烧死！”
李西就大喊道。
秦满江点点头，然而这时，四周的墙壁，地面，天花板，都在火焰的烧灼之下开始大面积的皲裂与垮塌，而且，这些痕迹异常陈旧和破败，完全不像刚刚被烧出来的，简直就像……一层华丽的皮被揭开后，露出的丑陋本来面容一样。
这时，身后的火焰中，高大厉鬼弯下腰，捡起了自己的砍刀，从刚才开始，它的目光就注视着李西就。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高大厉鬼竟然将刀插在了自己的腹部！
刀尖入腹后，它开始疯狂地哀嚎惨叫起来。
而李西就本就惨白的脸也在这瞬间几乎变青，额头更是冷汗直冒！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殷红的血液缓缓流了出来。
秦满江赶紧扶住了李西就，刚要继续逃走，却见李西就挣扎道：“别管我了，秦哥……你一个人……还有机会……”
“千万别……和它对视，对视后……它可以通过伤害自己……伤害到你……”
李西就的话断断续续，但还算清晰。
秦满江心中猛然一颤，刚才李西就喊出小心后推开了他，但那时高大厉鬼只是刚出现，距离尚远，根本伤不到他。
李西就似乎预见到了被注视就会被伤害的规则。
秦满江一言不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将李西就扶了起来，蹲下身子，说：
“上来，不然我和你一起被烧死。”
李西就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眼中的情绪不停翻涌，神情也难以控制地拉扯变幻。
他沉默着趴在了秦满江背上，不再说话。
这时，一双赤脚从火焰中踏了出来，它又来了。
秦满江背着李西就，本来体力就不算优秀的他此刻更加行动缓慢。
但好在不停崩塌的电影院给体型高大的厉鬼造成了不少阻碍，秦满江终于强撑着冲到了走廊去。
就在他准备绕去楼梯，下到一楼时，忽然看到一个漆黑的影子在旁边一闪而过！
是那只小鬼！
尽管在火场中，但秦满江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那只小鬼虽然没有攻击过人，但还是小心为上，最好绕着它走。
话虽这么说，但现在每一步都小心的话，时间上已经根本来不及了，那小鬼挡在前路上，必须从它身边正面穿行过去！
两旁的火越来越大，两人能呼吸的空气也越来越少，再加上各自的伤，究竟还能撑多久？
秦满江自己也不知道，但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还不能死……
至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妹妹还没醒，父亲的死因成谜，我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还有……答应过，只要还活着，就要带李西就回去。
“……如果不是我打电话向你求救……”
李西就忽然说道。
这句话，让秦满江一怔。
噼里啪啦的爆燃火焰烤得人皮肉生疼，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少，窒息感也越来越严重。
身后那只高大的厉鬼在滚烫的乱石与火焰中奔行，秦满江的身体却已经极度疲乏。
李西就的话不再多，也不再插科打诨，那只鬼用诡异的手段给了他一刀，虽然暂时还不致命，但似乎让他的体力大量流失了。
在这个要命的关头，那只小鬼的出现，更加令人绝望。
秦满江看不到生路何在。
“秦哥，放下我吧。”
李西就的话秦满江似乎毫不在意。
他只是闷头背着李西就，往前走，一直走。
“喂！明智的放弃和盲目的执着，你不一向是前者吗？放开我！”
李西就挣扎起来。
“这样我们一个都活不下去！”
“那就一起死！”
秦满江少见地怒吼道。
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从不这样粗暴地说话。
吼完后，他继续沉默不语，只是背着李西就，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往前走。
李西就沉默了。
秦满江的坚定超乎想象，就算那只小鬼挡在前面，他也要穿行过去，去一楼……离开这个电影院，就算陷入那骇人的黑暗中，也能再想办法。
只要还活着。
总之……绝不能放弃。
三步……
两步……
一步！
靠近小鬼时，秦满江忽然有种熟悉感？
并不恐怖，也不渗人，它要杀人的话，自己两人现在根本就没有抵抗的余地。
可是……
在两人越过小鬼后，一阵风从秦满江身旁掠过，那丝熟悉感更加明显了。
这是……
那股风！
转动司机平安吊牌的风，推着自己深入电影院废墟的风，掠过身旁又停下的风……
风停在他身前，阻止了他继续朝一楼走去。
风化成漆黑的影子，生长出四肢，变成了孩子。
果然是他……那个孩子，被困在厕所里的小鬼！
他不是这个怪谈游戏里原本应该存在的鬼，他是从现实世界跟过来的！
小鬼漆黑一片的眼眶注视着秦满江和李西就，似乎想说些什么。
火光映照在他脸上，让这只小鬼的神情格外痛苦。
对……他是被烧死的，合该怕火。
“砰！”
一块坍塌的巨石被厉鬼横扫飞出，凶猛的火焰喷吐着火舌，烧得裸露出来的夜空一片通红。
秦满江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人类毫无疑问没有任何对抗厉鬼的手段。
但也绝不是坐以待毙的羔羊。
“放下我吧……”
李西就再次开口时，是秦满江从未听过的语气。
他挣扎着从秦满江的后背上下来，力气大得出奇。
“快去一楼，不然就真的没机会了。”
李西就背对着秦满江，低声说道。
秦满江看向堵在前路，不让他们过去，还妄图阻止他们去一楼的小鬼，又看看背对着他，直面高大厉鬼的李西就。
他的大脑疯狂思考。
不……
不对……
一场死局根本就没有进行的必要。
生路一定存在……可究竟在哪里？
……这个小鬼。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在三号放映厅里看到的一幕。
孩子在城市干净的镜子上留下了淡淡的手印……
厕所的镜子上也有小小的黑手掌印，和孩子生前的行为一样！
所以，这个孩子……尽管死了，但他未曾变过。
他和其他已经死亡的观众一样，只是残留在这家电影院内，没有作出伤人杀人的行为……
他没有怨恨，只是单纯地存在着。
真正一直没有放下的，反而是并未在火灾中丧生，而是选择了自杀的那个男人。
与其说他没有放下怨恨，不如说他一直没有原谅自己。
他怨恨大城市对他的排斥，怨恨自己的无能，更怨恨上天的不公！
所以……真正有杀意的只有高大厉鬼一个，那个孩子，他从现实世界跟了过来，一直徘徊于走廊和厕所之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变得癫狂，沉沦为恶鬼。
这样想的话，如果三号放映厅的信息是指向孩子可以信任，那里面的其他信息也一定有关键暗示。
其他内容……
快餐店和服饰店？
不……
后来已经完全拆除了。
三号放映厅？
不……
三号放映厅的作用是承载信息。
难道是最后一间隔间？
不，也不对。
那间隔间到最后也没有打开。
等等！
是隔间旁边的窗户！
这只高大厉鬼并没有被烧死在电影院，他呆在隔间外准备和儿子一起被烧死，但在最后关头消防员破窗而入，把他从火场中救出去了！
就是这个！
秦满江的思路一通，瞬间想明白了所有关节。
生路就是那里，那个窗户才是唯一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的出口，也是高大厉鬼的心结！
对于高大厉鬼而言，那不是生路，而是痛苦与怨恨的根源！
“我知道生路了，走！”
秦满江下意识地去拉李西就的胳膊，然而这一次，他没能拉动。
火光灼灼之下，李西就的身形站得笔直，仿佛从未受伤。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背对着秦满江。
“我知道……生路了……”秦满江的目光渐渐失了神，他其实早已察觉了端倪，但却一直不敢深想。
直到此刻。
喷吐的火舌缠绕向李西就，他小臂的伤口虽然狰狞，但一滴血都没流了，翻开的血肉一片惨白。
高大厉鬼咆哮着，在火光冲天中手持砍刀，劈飞一切碎石阻碍，正朝着他们冲来。
小鬼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李西就转过头，眼眶旁暴起了黑色的恐怖筋络，明明在笑，却流着泪，说：
“秦满江，我回不去了。”
第九章 你的死路
大火漫天。
李西就的声音在火焰的爆燃中几不可闻。
秦满江双目完全失了神。
他不傻，只是有些事，被他刻意忽略了。
第一次接到李西就的电话时，他还活着。
但发来“救我”两个字时，李西就，已经死了。
每个人的视角和立场截然不同，站在自己的视角，秦满江很清楚李西就遇到了灵异事件，但李西就本人不知道。
那种情形下，就算是遇到了危险需要救援，李西就也应该将电话打给更专业，更有效率的警方，而不是他。
而且，真正的李西就不可能陷他入险境。
李西就……已经死了。
那条信息后的一切，都是为了将他骗进这场游戏的局。
“李西就”一直在引导他。
躲进最后一个隔间也好，在三号放映厅看电影也罢，明明那么害怕，却在面对厉鬼两度受伤时，没发出过一声惨叫。
还有那个突然被他找到的，写满了工作笔记的日记本，带他尝试直接逃出电影院，却看到了电影院外的无边黑暗……
以及，四次，完全不合常理的对危险的感知。
但也救了秦满江四次。
“……我很努力了……但还是想……杀了你……”
李西就流着泪，黑色筋络扩散到了李西就全脸，瞳孔也逐渐被恶意覆盖。
“我……坚持不住了……”
他浑身的血肉如同活过来了一样诡异地翻涌起来，一颗眼球，两颗眼球，三颗眼球……
密密麻麻的眼球从他身上钻了出来，诡异又恐怖地注视着四面八方的每一个角落！
“走啊！”
李西就的嗓子里挤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
紧接着，他冲了上去，和高大持刀厉鬼撞在了一起。
秦满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他全都明白了。
李西就已经死了，在那通电话之后。
但，他的人性并没有完全泯灭。
被恶意侵蚀的鬼的本性，与他作为人的本性疯狂拉扯。
他要将秦满江拖入这场怪谈游戏，他要夺走秦满江的性命，这是作为厉鬼的部分。
但他又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在危难关头伸出援手。
包括……
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的此刻。
浑身裸露在外的皮肤都长满眼珠的李西就疯狂地和高大厉鬼纠缠着。
此刻的它，恐怖程度已经比高大厉鬼不遑多让，甚至更甚。
隐约间，秦满江还能从它的身上看到李西就的样子，但本质上，他已经是一只厉鬼了……
两只厉鬼发出恐怖的咆哮嘶吼，疯狂地撕咬着彼此，只是其中一只，咆哮声中尽是挣扎与痛苦。
突然间，冰凉的触感递到了秦满江的掌心。
秦满江低头看去，是那只小鬼！
它用力地拉着秦满江的手，想将他往厕所方向带。
是想救我吗……
秦满江怔怔地看着它。
他在火焰中待得已经太久，意识已经在模糊的边缘。
偏偏他又在强撑着想办法。
一定还有办法的……
小鬼冰凉的温度让秦满江的头脑清晰了一刹那，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同样作为鬼，为什么这个孩子没有被恶意侵蚀，仍然保持着本性？
难道说……
还有救？
李西就还有救！
这个孩子和李西就，以及高大厉鬼的不同之处在哪儿？
年龄？
是因为它还小，念头太单纯的缘故吗？
还是说……是这个地方？
秦满江脑海中灵光一闪！
对，这孩子是从现实世界跟过来的，鬼在现实世界存在就能保持神智吗？
是怪谈世界污染了鬼？只要离开怪谈世界就行？
值得一试！
秦满江已经打定主意，他盯着仍然在互相撕咬的两只厉鬼，大声喊道：
“还有办法！”
“跟着我！回到现实世界！你就能以鬼魂的形式存在！”
“李西就！你不能放弃，不要让我当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在秦满江看来，作为李西就的意识还存在，那就是还活着！
正在撕咬之中的“李西就”动作一僵，立刻被高大厉鬼按倒在地，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砍刀。
“噗——”
一刀插进了“李西就”胸膛的血肉里。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把刀，甚至高大厉鬼的手，竟然陷进了“李西就”的血肉之间！
两只鬼的血肉，缓缓融合在了一起，高大厉鬼疯狂嚎叫，但却于事无补。
“咳咳咳……”
灼热与浓烟，已经让秦满江头晕目眩。
“别……放弃……”
他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墙边，眼镜摔落在地。
他想伸手去捡，但视线已经模糊。
墙体也被火焰烤得滚烫，他已经没了力气，后背和墙壁贴在一起，很快就被烫伤。
小鬼急切地拉着他，但它没有力气，只是稍稍将秦满江拉动了一点点。
“咳咳咳……”
秦满江视线模糊地看着两只厉鬼的恐怖融合。
“李……西就……”
“跟我……走……”
“我们……”
“回去……”
“吼！！！”
厉鬼的咆哮似乎将火焰都熄灭了几分。
持刀的高大厉鬼眼看着要完全被“李西就”吞噬，这时，小鬼冲了过去！
“李西就”全身的瞳孔陡然间转向一个方向！
小鬼化身的一团黑影凝固在空中，火焰烧灼着它的身体，它发出了声音，却是凄厉的哀嚎。
下一刻，小鬼被“李西就”一把抓住，左臂的血肉裂开一道口子，将它也吞了进去！
“不行……”
“住手……”
秦满江意识逐渐模糊，他恍惚间看到“李西就”吃掉了那只小鬼。
他一定在哭。
脑海里，秦满江闪过了这个念头。
高大厉鬼只剩下一颗头颅还嵌在“李西就”胸膛上，小鬼的脸只在他的左臂留下了一个轮廓。
它的肢体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浑身上下布满了恐怖的瞳孔。
秦满江趴在地上，热浪与缺氧已经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但他隐隐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秦满江微微睁开眼睛，恍惚间，他看到了三张彼此纠缠的面孔，其中最平静的，是李西就。
身体……好沉。
但没有恐怖的感觉，反而是安心。
“砰——”
“轰——”
电影院疯狂垮塌，但却砸不到秦满江身上。
他被一条手臂护着，慢慢走向了厕所里最后一个隔间的位置。
“哗——”
窗户被砸开了。
一股清凉的风从外面灌了进来，新鲜的空气瞬间让秦满江的意识清醒不少。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死死地抓住“李西就”的胳膊：
“跟我……走……”
厉鬼身体的血肉还在涌动，高大厉鬼和小鬼狰狞的面孔在它的血肉里哀嚎。
“李西就”低下头，密密麻麻的瞳孔里，每一颗都倒映出秦满江的身影。
“没有……怪谈……世界……”
“这里也……是……现……实……”
秦满江的脑海里，出现了李西就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格外艰难。
“……孩子……存在，因为……游戏……”
“我……”
秦满江猛然睁大眼睛，因为他忽然感觉到手臂被李西就捏紧了。
他要把我扔出去，不……
跟我一起走……
不行！
然而，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大过已经变成鬼的李西就？
“我……”
脑海中再次出现李西就断断续续的声音，
“是……你的……死路……”
“但……很……开心……”
从那张狰狞恐怖的鬼脸上，秦满江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李西就低着头，看着瘫软无力的秦满江，已经漆黑如墨的恐怖瞳孔里，倒映出秦满江的脸，他咧嘴一笑，用尽全力，将秦满江从窗口丢了出去！
“活下去……”
————
“轰——”
电影院完全被大火吞没，发出恐怖的爆炸声。
火光映红了大半个夜空。
秦满江被抛离在半空中，耳旁是呼呼的风声。
他怔怔地看着爆燃的大火，在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隐约间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地站着。
下一刻，一声恐怖的咆哮从电影院的大火中响彻而出。
从那个声音中，他已经听不到半点熟悉的感觉。
秦满江知道，李西就的意识……彻底消失了。
咦，这是什么？
风经过脸颊，凉得出人意料。
他抬手摸向侧脸，早已泪流满面。
第十章 游戏开始
“小伙子？”
“小伙子？”
“你没事吧？”
秦满江微微侧了一下头，伸出左手挡在了眼前，阳光虽然柔和，但突兀地出现也很刺眼。
稍微适应一阵后，模糊的视野逐渐有了焦点。
眼前是一位环卫工人模样的大爷。
秦满江手撑在地上坐了起来，扶着自己的额头。
“昨晚是不是喝多了？快回家去吧，这里前天晚上才发生了火灾，不吉利！”
前天晚上……
火灾？
秦满江的记忆重新被接续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眼镜没了……
果然不是梦，是真的。
他向大爷道了声谢后，从地上爬起来，扭头看去——
临界电影院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
来到人行道上，秦满江刚想按亮手机，却又迟疑了。
沉默片刻后，按亮。
时间，八月十三日，晨，六点十五分。
“还没清醒……”
环卫大爷看着站在人行道上，盯着手机发呆的秦满江，小声嘀咕了一句，扫着大街走远了。
忽然间，秦满江的视线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与之前相比，手机屏幕上多出了一个极为显眼的图标——一张黑色的笑脸。
就是它……
那款名为游戏，实则和现实世界密不可分的诡异链接。
四下看了一眼，现在刚过早上六点，除了环卫大爷外，街上根本没什么人。
秦满江凝视了一会儿那枚图标，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
和之前一样，屏幕陡然一黑。
诡异的笑脸从黑暗中浮现，又悄然隐没。
【欢迎，怪谈玩家——深渊】
【单人，新手关卡已通过】
【已解锁多人模式】
【已解锁挑战模式】
【已解锁探索模式】
【已解锁排行榜】
（活到最后，你将获得无与伦比的奖励）
所有文字仿佛知道秦满江已经阅读完毕，瞬间溃散。
紧接着，一个前所未见的界面出现在了他的手机上。
【玩家排行榜——十席】
【首席——阳】
【第二席——医生】
【第三席——玩家】
【第四席——欣欣】
【第五席——陈致远】
【第六席——月见草】
【第七席——放我出去】
【第八席——密林】
【第九席——歌唱家】
【第十席——烦死了】
秦满江一一看了下去，这十个人，就是目前这个所谓的游戏中，存活时间最长的十人？
这时，排行榜的榜单也融进了黑色背景里，取而代之的，是秦满江的代号。
【欢迎玩家——深渊】
【加入游戏】
一个个代号在手机屏幕上出现。
半山：“又一个倒霉蛋。”
马头带剑：“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
农夫：“是男是女？”
石青山：“希望你能活久一点。”
乐子人：“深渊？这代号比第十席要强。”
乐子人：“还有第七席。”
“……”
秦满江熄灭了屏幕。
被卷入这款真实怪谈游戏的人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这款游戏的诡异程度也不一般。
它似乎还有其他的功能，但此刻秦满江一点都不关心。
他有一个想法，需要立刻去确认！
拦下一辆出租车，秦满江对司机飞快说道：
“去天南路分局！”
司机偷偷瞧了他一眼，赶紧发动了车辆。
似乎是感觉到了秦满江的急切，也可能是大清早的路上没什么车辆，司机的车速很快，赶到天南路分局时，只有值班警察在，还没正式上班。
“谢谢。”
下了车，秦满江几乎是飞奔进入了警察局。
值班警员拦住了他，问：“你有什么事？”
“天南路，临界电影院，死者身份都确认了吗？”
值班警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秦满江，问道：“你是记者？”
“不是，我朋友失踪了，他失踪前去过临界电影院，我想知道……死者里面到底有没有他！”秦满江的态度很急迫。
这倒让警察信了几分。
毕竟这种程度的焦急是很难装出来的。
“这位同学，你先等等，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把你朋友的基本信息告诉我们一下，DNA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我们的DNA数据库并不完善，许多失踪人员以前没有进行过采样，这次找到的死者也是，尸体的DNA和数据库里的信息都不匹配，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我们也没有接到其他有关失踪人口的报案。”
秦满江听警察这么说，立刻告诉了对方李西就的基本信息。
等了一段时间后，刚才那名警察过来告诉他，数据库里的确有李西就的信息。
“那……是他吗？”
秦满江在这段时间内，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警官摇了摇头，说道：“这应该是个好消息，我们发现的所有死者的DNA，与那位叫李西就的同学都比对不上。”
秦满江心脏猛然一颤，问：“所以，他不在这些死者里？”
警官点点头：“我们把废墟搜了个遍，不可能还有其他尸体，既然李西就同学不在，说明他去过电影院后可能又离开了。”
“来，你填个报案表，关于李西就的失踪，我们会继续调查的。”
秦满江被安排着坐下，递过来一张表。
他很配合地填完了，心中却是激动与疑虑并存。
李西就已经变成了厉鬼，但他的尸体却一直没被发现。
尽管从可能性上来看，李西就还活着的概率几乎没有，但对于秦满江而言，李西就似乎又变成了那只关在盒子里的猫。
只要还有一丝其他的可能性，就有希望。
走出警察局，抬头看向天空，这么一通下来后，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
谈不上心底松了一口气，只是……
秦满江心底的思虑还未展开，突然间，他的电话响了。
低头一看，打来电话的人竟然是班长？
秦满江面色一变。
班长是昨天被拜托照顾一下妹妹时才知道了他的号码，今天就打来了，难道是秦满意出事了？
秦满江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
“喂？是我，秦满江。”
电话那头，班长的声音有些激动，又有些其他的说不清的情绪，她低声说道：
“秦同学，你快到医院来，你的妹妹醒了！”
秦满江一怔，立刻回答道：
“我这就过来！”
“不过……秦……秦同学，请你做好心理准备……”班长支支吾吾地说。
秦满江刚准备挂断电话的手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你的妹妹，她……杀人了！”
第十一章 远道而来
入夏以后，伏城的绿化带纷纷变成了深绿色。
偶尔一阵风吹过，枝叶摇晃间，露出零星湛蓝的天空。
奚梧桐踩在树影里，快步向前走，林荫蔓延向巨木医院，铺成了一条暗色的血脉。
这是她在南方过的第一个夏天，跨越千里来到伏城，除了工作，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今天，她接到了一个不寻常的案子。
伏城巨木医院，奚梧桐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得每个角落纤维毕现，似乎连最黑暗的地方也亮堂了。
“奚医生，那姑娘的精神鉴定报告你怎么看？”旁边的老医生询问道。
奚梧桐摇摇头，说：“很奇怪，但类似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以前的情况呢？”
老医生沉默着，算是默认了她的问题。
“等她的家属来了再说吧。”
“嫌疑人的哥哥来了，奚医生，请过来一下。”
奚梧桐点点头，拿着鉴定报告走了出去。
————
秦满江到达巨木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
现在正是阳光猛烈的时候，赶到医院时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在警方人员的引导下，他和一位扎着马尾的干练女医生碰面了。
“我姓奚，由我来了解一下你的妹妹秦满意的基本情况。”
秦满江点点头：“我会配合的。”
“你的妹妹秦满意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精神方面疾病的？”
“两年前。”
“具体时间呢？”
“我父亲过世的那天。”
“我要具体时间。”
“九月三日，傍晚，六点三十分左右，我的父亲在妹妹的注视下走进了江水里，晚上九点，尸体在下游被打捞上岸。”
秦满江的叙述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奚梧桐偶尔看一眼秦满江的眼睛，可观察下来，她似乎觉得有些奇怪。
“秦同学，你和妹妹的感情好吗？”
秦满江想了想，回答道：“普通，不算好，也不差。”
奚梧桐如实地记录下来。
她似乎陷入了思考。
好一阵后，她说道：“我们了解到，一个月前，你的妹妹彻底丧失了意识，一直被你安置在这家巨木医院，昨天晚上，巨木医院准备给她安排一次治疗，是吗？”
“没错。”秦满江点头道。
奚梧桐放下笔，直直地注视着秦满江的眼睛，说：“秦同学，能说出你家的具体位置吗？”
“伏城市，眠山区，响水镇，下江村，江边五十二号。”
“秦先生，你的眼睛眨得很快，怎么了？”
“是吗？”
秦满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奚梧桐的眉头又皱了一下，她起身说道：“抱歉，请你稍等一下。”
“我妹妹她没事吧？”秦满江问道。
奚梧桐点点头：“在特护病房，请稍等。”
她匆匆地出去了，秦满江从她的神色中，看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表情。
班长站在门外，担忧地看着秦满江，从他来到医院到现在，她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秦满江则是静静地靠在椅子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尽管在火灾中受的伤已经不翼而飞，但精神和身体上的疲惫依旧存在，他甚至没能吃个午饭好好休息一下，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
五分钟后，奚梧桐回来了。
她在秦满江对面坐下，严肃地说：“秦先生，我必须告知你一件事，你的妹妹秦满意涉嫌故意杀人，死者是你的家乡，伏城市眠山区响水镇下江村的一位村民……”
没等她说完，秦满江摇了摇头，语气虽然不激烈，但很肯定地说：“不可能，她一直在医院昏迷，我的家乡距离伏城市市区行车需要至少六个小时，来回要十二个小时，山区多，路况差，真正需要的时间要更久。她办不到，杀人的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
他说得有理有据，事实上，奚梧桐也这样认为。
可是……
“的确，你的妹妹有不在场证明，巨木医院的大多数医护人员和你的同学都能为她作证，但是，有目击报告杀人者的确是她，而且，你的妹妹自己认罪了。”
奚梧桐的话让秦满江眉头一跳。
“她自己认罪了？”
“我能去看看她吗？”
奚梧桐点头道：“可以，请跟我来，但你们的谈话必须在我的监管之下进行。”
“谢谢。”秦满江起身，对她说道。
奚梧桐也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这位秦同学表现得一直相当冷静，也很配合工作，让她许多的准备都没有用上。
但这是好事，发脾气只能发泄情绪，不能解决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班长悄悄跟了上来，小声说道：“秦同学……我会帮忙作证的，你的妹妹没有杀人，她一直在这里……”
秦满江点点头，想了想后，对她说道：“班长，昨晚辛苦你了，你快回学校吧，我忙完这些事后，会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的。”
班长闻言眼睛睁得老大，下意识地拉住了秦满江的衣袖：“你要退学？可是……秦同学，我会给老师好好说明情况的，学校也会理解你，你不用退学的……”
秦满江悄悄挣开了她的拉扯，微微摇头，他看着班长的眼睛，声音不大，虽然在笑，神情却似乎有些遗憾：
“谢谢你，班长，可我已经回不到正常的人生了。”
话毕，他转身跟上了奚医生。
本还想继续劝说的班长怔怔看着他，医院走廊窗外灿烂的阳光透进来，照在他的的身上，却不见一丝暖意。
秦满江明明活生生地近在眼前，却仿佛行走在另一个世界。
她下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又生生地停止下来，眼看着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秦满江的身影消失不见。
————
特护病房内，警方人员正严密地看守着。
在奚医生的带领下，秦满江来到了病房内，敲开门后，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秦满意。
她的脸圆圆的，眼睛一笑起来就弯，有酒窝，正在开心地和一位女警官聊着什么。
听到开门的声响后，她也朝秦满江和奚医生的方向看了过来。
“奚姐姐！”
秦满意开朗地喊道。
奚医生同样笑着点了点头，同时，她低声对秦满江说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秦满江有些不明所以。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了奚医生的意思。
秦满意侧过头来，好奇地打量了几眼秦满江，问道：
“你是谁呀？”
第十二章 意外的她
秦满江眉头一皱。
他直视着秦满意的眼睛，一会儿后，摇头道：“她不是我妹妹。”
秦满江的话太过出人意料，让奚梧桐都愣住了片刻。
“我想，我没有和她谈话的必要了。”
秦满江转身就走。
奚医生赶紧追了上去：“秦同学！请等一下。”
秦满江在走廊的窗口边停了下来，看着追来的奚医生。
奚医生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了解到，秦满意这个女孩丢失了大量记忆，她不是故意在气你。”
“请你不要和她生气，你的态度对查明整件事很重要。”奚医生劝说道。
秦满江摇摇头，解释道：“我没有生气，我刚才说的是真的，那个女孩儿真的不是我妹妹。”
奚医生眉头紧皱，她认真地看着秦满江，问道：“你真的不是在说气话吗？”
秦满江再次点头确认：“秦满意从小就不敢看我的眼睛，这一点，在她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后也没有改变。”
说到这里，秦满江往特护病房方向看了一眼，说：“刚才你也看见了，她直勾勾地盯着我，从那个眼神里，我只看到了陌生，她不是我妹妹。”
奚医生有些无奈地说：“可是，这也可能是她的病情恶化了，现有人格完全抹杀了以前的人格，才成了这个样子……”
秦满江闻言，颇为认真地看着奚医生，问道：“奚医生，在你看来，决定一个人是谁的，到底该看哪方面？”
奚医生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之间，她没能立刻回答。
盛夏季节，又是下午两点左右了，热得人心里有些烦闷。
秦满江的问题一直在奚医生脑袋里徘徊，认真思索了好一阵后，她抬头看向秦满江：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肉体也好，灵魂也好，我们不能将其割裂，分开来看。”
“秦先生，你的想法很奇怪，也很危险，人类是多方面的集合，不是某个因素就能确定的个体。”
秦满江笑了笑：“是吗？”
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喃喃道：“在我看来，人类只是一台照相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留存下过往的照片，每台相机的性能虽然有差异，但功能都一样，所以，照相机本身并无意义。”
他转过身，看向奚医生：“过往拍下的不同照片才是我们异于他人，成为自己的根本，至于肉体和灵魂，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奚医生被他这么一通话说得云里雾里，问：“你想说什么？”
秦满江摇摇头，离开了窗口：“去取回她的照片。”
奚梧桐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时，却被秦满江礼貌地拦了下来：“奚医生，请留步，我的责任与义务已经尽到，接下来的事，请你不要干涉。”
“等一等！”
奚梧桐还是追了上去。
两人在谈话间，已经到了巨木医院的大门口。
“秦先生，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虽然秦满意小姐亲自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也有目击者确定是她的报告，但事实上她昨晚一直在这家医院里，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所以，秦满意小姐不会遭到起诉，这件事会用隐秘的方式重新开始调查。”
奚梧桐解释道。
秦满江一点头：“那很好。”
“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秦先生。”奚医生看着秦满江的眼睛，“你要回家乡，亲自调查这件命案，还要开始关于你父亲死因的调查。”
秦满江有些意外，奚梧桐是个漂亮的女人，一般人会因为一个人过于优秀的外貌而看低对方的能力，但秦满江不会，可即便如此，奚梧桐的敏锐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能聊聊吗？”她问道。
秦满江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号码，今晚我们见一面。”
秦满江拿出手机，刚按亮屏幕准备存下她的号码。
然而就在这一刻，奚梧桐忽然面色大变！
她一把抓住了秦满江的手，一直优雅冷静的她突然激动得浑身发抖。
她将秦满江拿着手机的手慢慢举起来，举到了秦满江眼前，身体也缓缓贴了上去，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得极近，呼吸可闻。
“这个图标是什么？”
“你从哪里下载的？”
“它是什么意思？告诉我！”
秦满江一言不发。
他根本没有想到现实世界中竟然有人能认出怪谈游戏的图标。
而且这么巧，这个人恰恰是今天刚见的一个人。
这个女人和怪谈游戏也有关系？
从她此刻表现出的样子来看，她不一定是玩家，但一定是知情者，至少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怪谈游戏的人。
“奚医生，你引起大家注意了。”
秦满江提醒道。
她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容易被人关注，更何况是在医院门口和一个男人纠缠，抓着男人的手几乎贴在了对方身上。
奚梧桐反应了过来，她松开了秦满江的手，倒是没有脸红心跳，只是退了回来，礼貌地说道：“对不起，秦先生，我失态了。”
不等秦满江回答，她便抬起头，再次说道：“可是，我的问题没有变，这对我非常重要。”
秦满江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那么，晚上谈吧，我也很感兴趣。”
得到秦满江肯定的答复后，奚梧桐松了一口气，她深深地看了秦满江一眼：“秦先生，晚上见。”
秦满江略一颔首，转身离去。
“你真的不管秦满意了吗？”
奚梧桐忽然问道。
秦满江再次停下，却没转身，说：“管，但那个人不是她。”
看着秦满江离去的背影，奚梧桐深吸了一口气。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作为警方的特聘人员，奚梧桐参与过许许多多的奇案怪案，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然而……今天见到的这个秦满江，却让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刚才询问秦满江时，她特意用了一点小手段。
人类的身体很奇怪，比如，呼吸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不需要人去操心。
但当一个人刻意地去注意自己的呼吸，注意自己在用哪个鼻孔吸气的时候，身体就仿佛突然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必须由人自己去关注着。
眨眼也一样。
奚梧桐特意提到了“你的眼睛眨得很快”，一般在说出类似的话后，人就会在意自己眨眼的频率，明明眨眼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却在这种在意之下变成了刻意为之。
均衡自然的眨眼频率会瞬间失衡。
然而这个反应，却在秦满江身上失去了效果。
他眨眼的频率仿佛被设定好了一样，即便是刻意地去引导他关注自己眨眼的频率，他的眨眼频率也没有丝毫变化。
而且……
他的手机里有那个图标。
那个，让奚梧桐魂牵梦萦，恨之入骨的诡异图标……
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奚梧桐犹豫片刻后，开口道：
“能帮我查一个人吗？”
————
八月十三，晚上八点。
奚梧桐换了职业装，穿了一身连衣裙，站在夜灯下，很扎眼。
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八点了，和秦满江约好的时间已经到了。
路过的男性频频回头看她。
有年轻人互相打闹，嬉笑，故意走近。
奚梧桐早已习惯，见怪不怪了。
“我在这里。”
这时，秦满江的声音出现了。
她朝着声音看去，只见穿着白色衬衫的秦满江坐在人行道旁的长椅上。
那里黑漆漆的，站在灯下的她自然看不到。
这个人明明早就到了，却非要等到八点才打招呼。
走向秦满江，奚梧桐看了一眼长椅，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不等她开口，秦满江的第一句话，就让奚梧桐缓缓瞪大了眼：
“奚医生，你相信有鬼吗？”
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
她沉默了很久。
云层短暂地遮住了月光，投向伏城一片巨大的阴影。
她也在这时看向了秦满江，说：
“我信。”
对，她应该信。
会对怪谈游戏的图标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秦满江问出这个问题，也不是为了向她揭露什么，事实上，他自己都不了解这款游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只是想试探奚梧桐的诚意。
回过头想一下，那款软件虽然不同寻常，但它的设计有相当多的人工痕迹，包括界面与所谓的任务。
它是如何将人引导进入怪谈之中的？
那些怪谈究竟是原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被它发现，然后引导玩家去进行游戏。还是说……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神鬼以及怪谈之类的东西，那些怪谈全是因为这款游戏而被制造出来的？
弄清楚这两点非常关键。
但是，即便已经经历过一次新手单人任务，他还是没有头绪，一款明显有人为设计痕迹的游戏，却真的拥有将人投入怪谈世界的能力。
甚至……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
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秦满江相信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制作这款游戏的人也肯定有他自己的用意，可目前秦满江的确不知道怪谈游戏背后的人或组织到底想做什么。
而眼前出现的奚医生，就是一个很好的信息来源。
“你是在身边的人手机上见过这个图标吗？”秦满江问道。
奚梧桐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
“秦先生，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这个图标所代表的含义，那我也会告诉你一些关于你的，很重要的信息。”
她仿佛终于拿定了主意，却又像是故作姿态给秦满江看。
更重要的，是秦满江察觉到她回避了自己的问题，用开启新话题的方式。
秦满江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人，奚梧桐既然不想提及有关自己的事，他也便不问了，但是，关于自己的信息？
这倒是让秦满江有些好奇了。
他只是一个极其普通平凡的大学生，很快，他连大学生也不是了。
难道这样的我还有什么秘密？
就在秦满江犹豫着是不是要将怪谈游戏的秘密透露一些给奚梧桐知道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强烈的刺痛出现在他的大脑深处，仿佛有人拿着一根长针，从后脑勺刺进去，绞碎了他的大脑一样。
好痛！
秦满江是一个韧性惊人的人，可这种疼痛竟然连他都忍不住，他的脸瞬间煞白，汗珠也大颗大颗地涌现。
“秦先生？”
奚梧桐有些吃惊，但她本身是一个医生，见状也并不焦急，立刻就要上前对他进行救助。
可秦满江伸手阻止了她，艰难地摇头道：“请……先离开我。”
“快……”
奚梧桐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见他这副痛苦的模样，也立刻照办了，并没有自作主张地帮他什么。
她提起手提包，赶紧离开了长椅。
见她走后，秦满江立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这股难忍的疼痛伴随着一股极其可怕的预感，看向屏幕，按下怪谈游戏的图标……
当屏幕暗下又再次亮起，一行腥红的文字映入秦满江眼中。
【警告，玩家不得泄露游戏存在。】
【违者抹杀。】
所以，这股疼痛是警告吗？
秦满江心里有了数。
奚梧桐从他的手机上看到了怪谈游戏的图标，当时这款游戏没有任何反应，可现在当自己出现把这款游戏的详情透露给奚梧桐的念头时，却立刻遭到了这种程度的警告。
只是短短的十来秒，衬衣就薄薄地贴在了身上，完全被汗水湿透了，这种疼痛，他不想再经历一遍。
看来，被人发现手机上有这款游戏没有关系，但绝对不能解释。
“秦先生？你好些了吗？”
奚梧桐很有礼貌，她甚至背过了身，没有去看秦满江。
秦满江整理了一下自身后，说道：“好了，请过来吧。”
奚梧桐这才转过身，仔细地看了秦满江几眼，确认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少后，才来到长椅边坐下，说：“秦先生可以去预约一个体检，如果刚才是心悸的话，我建议做一个全天的动态心电图以及冠脉造影。”
秦满江摇头谢过了她的好意：“没关系，我知道刚才疼痛的原因，与生理因素关系不大。”
“接着刚才的话，很抱歉奚医生，我不能向你解释图标的来历，也不能透露它的含义，不过……你既然相信有鬼，我相信你自己能想通一些问题。”
秦满江试探着说道，这次手机并没有反应，让他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奚梧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才秦满江那副痛苦的表情，以及忽然转变的态度，再加上她自身对怪谈游戏图标的一些猜测。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谢谢你，秦先生。”
“我什么都没说。”秦满江说道。
奚梧桐沉默着不再说什么。
忽然，奚梧桐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他。
虽然这里的光线很差，但秦满江仍然感受到了她眼神中的复杂。
“秦先生，其实你是……”
“我是老秦收养的孩子，对吧？”
秦满江打断了奚梧桐的话。
奚梧桐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但秦满江却神色毫无变化，他说：“这不是秘密，老秦说我的名字是老村长取的，可我后来了解到，老村长在我出生的两年前就过世了，新村长三十来岁，和老秦的描述对不上。”
他甚至笑了笑：“而且，光从长相也能看出来，秦满意和老秦都是圆脸，有酒窝，我却和他们越长越不像。”
“我的确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这没有区别。”秦满江对奚梧桐说道。
奚梧桐静静地听着，片刻后，她笑了笑：“没错。”
“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秦先生。”奚梧桐的态度严肃了起来。
“你应该也清楚，你长大的地方，下江村，二十年来以每年一起的频率，一直在发生命案，今年犯下命案的人甚至是你的妹妹。”
“但这些案子都太离奇了，包括这次你妹妹的案子，没有一件能够拿到台面上去讨论，你的父亲秦岭汉，你的养母陈秀芝的死也是这样。”
奚梧桐给秦满江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我的养母？她不是生秦满意的时候，大出血过世的吗？”秦满江问道，他小时候问过老秦这个问题，老秦的回答就是这样。
“你的养母和你的养父一样，”奚梧桐顿了顿，声音下意识地小了些，“不……是整个下江村，距今为止的二十年，除了自然死亡外，平均每年都有一个人自杀身亡，他们的死因一模一样——亲自走进江水，把自己活生生淹死。”
奚梧桐长出一口气：“你的妹妹虽然亲口认了罪，但不会被起诉，除了她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外，还有一点，这次的死者也是自己走进了江水里，只不过有位目击者称，他在江边看到了另一个人——你的妹妹。”
第十四章 游戏来临
奚梧桐说完那些话后，便不再多言，她匆匆地离开，最后留下的话是：
“有相当一部分案件存在类似的情况，我这次借调到伏城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我知道秦先生你也会参与调查，我希望我们能有良好的合作，这些案子都不能对外公开，我能调用的资源不多，秦先生，如果你打算回下江村调查，希望你能联系我。”
最终秦满江同意了她的请求。
在知道这个世界有另一面前，秦满江已经在怀疑老秦自杀的真正原因，更遑论现在，除了老秦，连早已没了印象的养母也是这样去世的。
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一个——秦满意。
她是目前唯一被目击到的嫌疑人。
上网查了一下有关自己家乡下江村的消息后，秦满江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家乡早已成了伏城区域有名的怪谈之地。
年年有人自杀，而且自杀的方式也一模一样，虽然消息官方没有对外公布过，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下江村内部传出去的一些消息立刻让下江村成为了一些怪谈爱好者，冒险爱好者的打卡地。
可除了雷打不动的年年自杀外，下江村并没有其他怪事发生。
成为怪谈传说反而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益，来这穷乡僻壤的人这几年越来越多，在各方面的默认之下，下江村的诡异名头已经越来越响亮。
只是对一切都不太关心的秦满江不知道而已。
回到家，打开房门，直到现在，秦满江才真正地有一点自己的时间。
今天晚上伏城的风很大，墨黑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甸甸的仿佛要坠落下来，看上去又要下雨了。
带着湿润气息的风透过窗钻进来，给寂静的夜带来一股不安的氛围。
手机放在书桌上，秦满江坐在桌前，一只手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夜色中的伏城。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电影院里的那对父子一样，从来没被这座巨大的城市接纳过。
他认识的人，认识他的人，和社会的连接，正在被斩断。
人是社会动物，每个人都难以脱离他人和社会存在。
秦满江偶尔会想，人到底是依托什么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如果世上没有一个人认识他，那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那个人和不存在没有区别。
一阵风钻进窗口吹进来，吹得秦满江逐渐长了的头发有些凌乱。
老秦走了，李西就死了，秦满意失去了关于过去的记忆。
和自己关系最紧密的人，已经全都没了。
大学那边，他也打算去退学了。
他没有欺骗班长，在李西就把他从火场中丢出去那一刻起，秦满江就已经有所觉悟。
他已经没办法再回到正常的人生了。
这场游戏，他只能一路赢下去。
没有奖励，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失败——即是死亡。
秦满江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却发现自己的鼻梁上空空如也。
对……那副眼镜丢了，和李西就一样，丢在了过去。
秦满江仰起头，看向黑压压的天空，压抑的气氛，微冷的风，头发在风里飘动，寂静的夜色下，从深重的云缝中渗出一丝皎洁的白色，月亮还在，月华仿佛要随着过去的回忆，一起滴落下来。
李西就，你真是狡猾啊。
还活着的人，承载着已经消失的一切，老秦，养母，还有李西就，沉甸甸的记忆压在秦满江的心头，他不敢忘，因为他知道，一旦忘记，他们就真的死了。
长出一口气，秦满江起身关上了窗。
伏城还是伏城，它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改变。
身上旧有的连接已经全断了，这个世上，不会再有惦记他的人。
秦满江自身也不想再体会那种感觉，接下来的人生，他要和这场游戏做个了断。
窗外天色更暗，乌云密布。
“轰隆——”一声惊雷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秦满江早就关了窗，此刻倒是有了些闲情逸致。
雨点密集，砸在街道路面上升起腾腾的白雾。
路灯的光影晕开成一个个圆点，点缀得整个城市朦胧虚幻，看上去不太真实。
就像那款游戏一样。
物质世界的反面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并在短短的时间内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这时，手机响了。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是天南路分局。
“你好，我是秦满江。”
“秦同学，你的妹妹牵涉到一起命案，我们评估了她的精神状态，检察机关决定不予起诉。不过她目前的状态不适宜社会生活，我们会将她送往眠山精神病院，希望明天你能陪同到场，并签署意见。”
“一定要送去精神病院吗？”
“是的，至少要获得专业评估，确定精神状态趋于稳定才能交由家属监管。”
“好，我知道了，我会到场的。”
“感谢你的配合。”
电话挂断了。
窗外，夜雨滂沱，豆大的雨点地打在雨篷上，噼里啪啦地响。
秦满意的处理结果，在秦满江的意料之中。
虽说是评估了精神状态决定不予起诉，但事实上，那件命案实在太过离奇，秦满意的不在场证明又是实打实的，她现在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事，送去精神病院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过段时间再把她接出来吧。
秦满意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秦满江现在很怀疑两年前那条链接是不是被秦满意点开的。
还有下江村的命案，老秦的死，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和她有关联。
秦满江没有放下手机，而是大拇指悬浮在了怪谈游戏的图标上。
他还没有认真地看过这款游戏的所有内容。
就在他即将点下去时，秦满江的呼吸莫名急促起来，心脏部位开始发热，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水浸透了一般，周遭的一切都开始诡异地扭动起来……
是游戏开始的征兆？！
秦满江强忍着剧烈的不适，点进了手机屏幕。
【游戏发布，玩家集结】
【欢迎进入，怪谈世界】
一行行红色字体在屏幕上出现，秦满江的喘息声越来越剧烈，他左手撑在书桌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多人模式，开启】
【怪谈：病羊】
【征召玩家：青藤】
【征召玩家：池鱼】
【征召玩家：刀笔吏】
【征召玩家：史老板】
【征召玩家：烦死了】
【征召玩家：深渊】
秦满江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文字融进黑色背景后，又一页新的腥红文字出现！
【挑战模式，开启】
【怪谈：闭上你的眼睛】
【征召玩家：行秋】
【征召玩家：千里】
【征召玩家：柠檬水加冰】
【征召玩家：马头带剑】
【征召玩家：芳草斜阳】
一个个腥红的名字依次出现。
漆黑夜色中，不同城市里。
有人在摩天大楼的顶层，落地窗前皱眉看着手机。
有的在华美的浴缸里，捧着手机双手合十。
有的拍戏拍到一半，拿着手机急匆匆地回了房车。
有的吹着口哨，穿着雨衣在大雨中转圈漫步。
有的躺在公园的长椅上，烟头明明灭灭……
被选中的心中一震，神色难看。
没被选中的狂喜不止，目露红光。
人间百态，不一而足。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一般而言，这该死的游戏只会同时发布两个，一个多人，一个挑战。
但这次……挑战模式玩家公布结束后，竟又弹出了新的界面！
【探索模式，开启。】
【探索玩家：阳。】
第十五章 开幕寄语
秦满江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对其他人而言，这一幕的冲击实在太过巨大。
不仅是探索模式，还有阳。
一个人去进行完全未知的探索模式，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有老玩家清楚。
眼看三个游戏全都发布完毕，文字消失，可秦满江还是注视着手机屏幕。
因为界面一闪，又转回了他的个人界面。
同时，一则醒目的腥红文字弹了出来。
【怪谈：病羊】
【开幕语：插上双角，削掉骨头。】
【他们在剥我的皮。】
【“脸再瘦一些。”】
【“嘴角顶起来，要笑。”】
【“行了，去喝一杯！”】
【我被放在漆黑狭窄的洞，眼里再也装不下光。】
【我是神。】
【我……不想成为神。】
红色文字在接到病羊怪谈的玩家手机里浮现，除了他们外，其他人无法看到这些信息。
不知为什么，这短短的几行文字，竟看得秦满江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紧接着，最后的文字出现——
【七日后，前往伏城市太安区埋山县仙羊村，游戏时长一周。】
【游戏失败惩罚，抹杀。】
【迟到者，视为游戏失败】
【提前逃离者，视为游戏失败】
【死亡者，视为游戏失败】
【祝你好运，怪谈玩家】
画面完全消失，界面重新回到了诡异笑脸的图案。
老实说，第三个游戏失败的条件完全没有必要。
“轰隆——”
窗外依旧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七天之后，去仙羊村吗？
在这个信息时代，秦满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网络查询关于仙羊村的信息。
然而，和自己的老家下江村不一样，仙羊村毫无名气，网络上关于它的信息非常少。
但秦满江知道，就算没有问题，这款游戏也会在仙羊村制造一些问题出来。
而且，从游戏的开幕语来看，那个地方不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插上双角，削掉骨头。他们在剥我的皮。脸再瘦一些。嘴角顶起来，要笑。行了，去喝一杯！我被放在漆黑狭窄的洞，眼里再也装不下光。我是神。我……不想成为神。”秦满江喃喃道。
他完全记下了刚才出现的文字。
除此之外，还有这次要与他同行的玩家——
青藤，池鱼，刀笔吏，史老板，烦死了。
其中，最吸引秦满江目光的，自然是那位代号为烦死了的玩家。
那个人是怪谈游戏十席的最后一位。
尽管秦满江并不知道这个游戏目前有多少玩家，但能出现在排行榜上的人，一定都有其过人之处，哪怕是过人的运气也行。
说起来，这次的游戏地点竟然还是在伏城区域，第一次他的新手关卡也是，难道这款怪谈游戏的地图范围只在伏城？还是说只是巧合？
多人模式，挑战模式以及探索模式的区别是什么？
秦满江对这些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但相信很快就能了解了。
因为他就要能见到——这款游戏的其他玩家了。
————
一夜大雨过后，天气放晴，伏城的天空一尘不染。
秦满江按照昨晚的通知，来到了巨木医院，见了妹妹秦满意最后一面。
秦满意依旧笑眯眯地，她对身边的所有人都很友好，唯独秦满江。
“你是谁？”
她又这样问道。
“你哥哥。”他回道。
“骗子。”秦满意丝毫不信，“你和我长得完全不像。”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秦满江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是我哥哥？”
“……”
谈话被迫中止，因为聊不下去。
“你以前和你妹妹的关系不怎么好吧？”一位警官凑过来问道。
“还行，见面会打招呼。”秦满江有些不认可警官的话，虽然他和秦满意的关系算不上亲密，但也算不上差吧？
至少在她查出精神疾病后，自己还在外面租房子照顾了她一段时间。
他的回答让警官哑口无言，这岂止是不好的程度，根本就是不熟……
签了家属确认文件后，秦满江被安排着坐上了开往眠山精神病院的车。
“额，我可以不去吗？”
他问道。
警官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原则上是可以，但她目前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你不管她的话，她不是太可怜了？”
秦满江看了一眼笑眯眯挽着奚医生的秦满意，可怜？
从她目前的状态怎么也看不出可怜这两个字吧，不如说她似乎挺期待去精神病院的。
奚医生也注意到了秦满江的目光，问道：“秦先生，你有话要对满意说吗？”
短短一天时间，都叫上满意了，秦满江更不觉得她需要自己做些什么。
这时，反倒是秦满意忽然说道：“我不要他送我！”
在场之人都惊讶地看着两人，秦满意这次清醒之后，之前的那种攻击性几乎完全消失了，整个人开朗又健谈，却唯独对秦满江没有好脸色，很难不令人怀疑他是否以前对她做过什么。
秦满江却是巴不得听到这话，麻溜地从车上下来了。
“好，再见。”
他转身就要走。
秦满意似乎也没想到对方借坡下驴的速度这么快，赶紧出声喊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秦满江看了一眼旁边的警官，警官冲他点了点头。
于是，他无奈地走到了秦满意身边。
秦满意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拖到了一旁去。
这倒是令秦满江诧异了。
这不像是此刻失去记忆的秦满意会做出来的举动啊……
她拉着他越走越远，距离远得警官都有些站不住，准备跟过去怕她跑了的程度，她才终于停下脚步。
确定没人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后，秦满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不要相信其他玩家。”
秦满江眼皮一跳，然而，不等他开口询问任何事，秦满意再次飞快地说道：
“九月三日，父亲忌日那天，来精神病院找我。”
“记住……”
话落，秦满意的神色又变得格外嫌弃，她看了一眼秦满江，头也不回地走了。
奚医生走过来，打量了一下神色复杂的秦满江，问道：“她说了些什么？”
“一些疯话。”秦满江摇摇头。
奚医生笑了笑，安慰道：“别放在心上，过段时间就好了，也许正是因为你在她心底太过重要，所以失忆后的她对所有人都态度友善，唯独你反而会她有手足无措的感觉，过段时间就好了。”
秦满江回以微笑：“嗯，谢谢你，奚医生。”
第十六章 化人为羊
伏城很大，出了城区往南，是眠山区。
如果往西，便是太安区，太安区有个埋山县，埋山县的最西部，便是仙羊村。
仙羊村再往西就出了伏城区域，完全是一片绵延不断的古老山林，没有现代开发的痕迹。
埋山县平平无奇，倒是里面的仙羊村有些说法。
那也是仙羊村名字的由来。
传说数百年前，从北方逃难来的百姓一路颠沛流离，到了埋山县。
可埋山县的肥沃土地早就被人占了，剩下的地方根本养不活这么多逃难的人。
眼看着一群人又累又饿，濒临死亡，这时，一只黑色的羊突然出现。
它也不叫，长条形的瞳孔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这群难民。
仿佛入了魔一样，这群难民竟开始恍恍惚惚地跟着它走。
到停下来时，已经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地界！
一群难民大喜过望，在此定居下来，并以那只带路的黑羊为名，取名仙羊村。
理所当然的，羊这种生物，也成了仙羊村村民们供奉的神物。
甚至仙羊村还会举办三年一次的化羊节。
被选中的幸运儿会戴上羊角，披着羊的皮毛，当三天的羊仙人。
八月十九号。
明天就是三年一次的化羊节。
仙羊村的村民聚集到一起载歌载舞，每家每户各出一道菜，摆出了绵延百米的长席。
这里的确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桃花源类似，四面被大山笼罩，能进村的只有一条盘山土路，路面颠簸不平，一般司机根本不敢走。
所以即便这里风情独特，依旧名声不显。
化羊节持续三天，在这三天之内，整个仙羊村都下了死命令，所有村民都要到场，而且不得离村，必须举办完化羊节后才能解除禁令。
很难想象现代社会了还会有这种封建家长的做派，但这就是偏远村落的现实，村长的话甚至比法律还管用。
可是，这天夜里，村子里的仙羊祠堂外，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叫陈平，是村里为数不多考上了大学，走出大山的年轻人，这次也是专程请假回来参加化羊节的。
陈平接受过高等教育，以前在村子里时，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出去念过大学后，他就觉得这化羊节有些古怪了。
自己的母亲以前被选中成为过化羊节的羊仙人，按照村里老人的说法，被选中的幸运儿可以许一个愿望，只要不是太贪心，一般都会实现。
当时母亲许下的愿望是希望他能顺利考上大学。
奇怪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一向顽劣不堪，对学习毫无兴趣的陈平，竟然像突然开了窍一样，顺利了念完了初中，高中，真的考上了重点大学！
但就在他考上大学之后，母亲死了。
陈平能考上大学，至少智商是没问题的，他很快意识到，母亲的死简直就像一些艺术作品里，向一些邪神许愿后必须用其他代价还愿一样。
再加上从小性格跳脱，行动力强，这次回来仙羊村后，他虽然表面上还是跟着村民们吃吃喝喝，但暗地里，他一直想偷摸着溜进仙羊祠堂看看，那地方实在太过神秘，从小到大一直有人看守着，谁都不让进，只有仙羊节开始的前一天，被选中的“羊仙人”才能进去，第二天出来时，羊仙人就已经打扮好了，当年母亲也是这样。
明天就是化羊节，听说这一轮化羊节选中的幸运儿是老李家的女儿？
那女孩子……
陈平没太多印象了，只记得她人有点黑，老实巴交的，从小就不爱说话。
偷偷往祠堂里看了一眼，陈平有些懊恼。
看守的人比往常还多，守得简直太严实了。
但越是这样，证明这祠堂里越有问题，他简直能肯定这里一定有秘密。
正思忖着要怎么才能进入祠堂时，陈平忽然看到了另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村长的儿子？
他怎么不走正门？
陈平偷偷跟了过去。
眼看着夜色之下，村长儿子把草丛扒开，往地上一趴，钻进了祠堂。
我去……还有狗洞！
陈平意外之下，大喜过望。
等墙里的动静走远后，他才来到墙边，学着村长儿子的样子，把草扒拉开。
钻进破洞，抬眼一眼，高大古旧的木制祠堂横亘在眼前，让他心底莫名一慌。
这祠堂的院墙里，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他往深处走了一阵，越走越心惊。
夜色本就暗淡，四下太过寂静，连虫鸣都没有一声，这情形有些离奇。
俗话说越是聪明人越是容易吓到自己，陈平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他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各种恐怖故事和恐怖场景，忍不住连小腿肚子都打哆嗦了。
忽然！
“我不要当羊仙人！”
一声凄厉的哭喊吓得他一哆嗦。
等等……那个声音是，老李家的女儿李蓉？
她果然提前一天被送进祠堂里来打扮了。
正惊魂未定，陈平的鼻子忽然动了动，他闻到了一些奇怪的香味。
这是……长寿香？
有人在点香？
这香气入体，让他莫名安心了一些，那个叫李蓉的女孩子也忽然不叫了。
“大半夜把人家带到这种阴森的地方来打扮，难怪人家不愿意……”
陈平嘀咕道。
他四下瞧了一眼，刚好看到比他先一步溜进祠堂的村长儿子正进了一间房。
他赶紧跟了过去，支楞起耳朵，轻手轻脚地靠近了木窗。
靠得进了，陈平眉头一皱，好臭！
连长寿香都掩盖不住的臭味。
这是高度腐败的味道。
以前他在河边看见过一头死掉的野猪，那头野猪不知道被水泡了多久，浑身都腐烂了，它散发的味道就是此刻屋子里的味道。
他们在搞什么？
陈平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悄悄将手指插入木窗的缝隙，蹑手蹑脚地将其顶起来一条缝，借着夜色与灯火，朝着屋子里张望。
屋里的人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有村长一家子，村子里几个大族的族老，还有几个经常出村对外联络，做生意的中年族长。
这些人围成了一个圈，人人手里拿着一炷长寿香，刚刚才到的村长儿子挨了一个瞪眼，也赶紧去取了一炷长寿香，乖乖加入人群。
陈平费力地透过窗缝往里张望，被他们围着的有两个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应该是李蓉。
还有一个佝偻着跪在垫子上，满脸皱纹，异常苍老，陈平仔细一看，那个人正是村长。
村长都九十几岁了，还要熬夜干这种累人的活儿？
陈平正疑惑间，忽然看到李蓉已经被他们脱掉了上衣！
这群人要做什么？！
陈平察觉到不妙，难道这群人想侵犯李蓉？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报警，却看见，村长拿出了一支极为古朴的毛笔，将毛笔吸饱墨汁，落在了李蓉赤裸的上半身上。
第一笔落下时，李蓉忽然睁开眼睛，双目赤红，流出了眼泪。
“啊！！！”
陈平吓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从没见过话不多的李蓉叫得这样大声凄厉。
然而，周围的族老，中年族长们却都一只手拿着长寿香，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
看上去力气并不大，但李蓉却动不了了。
她只有眼珠还能转动，此刻只能顾着流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而正在她身上鬼画桃符的老村长，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神情专注认真，仿佛正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他写得很慢，仿佛每一笔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
陈平被这诡异的场面吓得双腿发软，牙床都在发抖。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终于……李蓉身上被写下了密密麻麻的诡异符号。
这些根本就不是文字，在老村长的最后一笔从她身上离开时，李蓉的脸忽然扭曲到了极致！
一直围绕着两人转圈的，拿着长寿香的众人也停了下来。
“你情我愿，愿愿两清。”
老村长的嗓子里，挤出了沙哑的，类似吟唱的声音。
在持香众人的注视下，老村长微微颔首。
两位中年族长见状，一人拿出了一根黑色羊角，羊角的根部，钉入了一枚极长的铁钉。
两人双手捧着羊角，高高举起，在众人的注视，香气环绕之下，将羊角根部的铁钉对准了李蓉太阳穴的位置，刺了进去！
李蓉的眼珠顿时鼓胀了出来，额头四周青筋暴涨，两行血泪从眼角流出，显然，她的疼痛已经到了极致。
但很快，她就不痛了。
老村长拿起毛笔，吸饱了墨汁，用毛笔在她眉心狠狠一点！
一个腥红的印记留在了她的眉心，但下一刻，李蓉上半身写满了诡异符号的皮肤，竟然开始自行脱落！
陈平吓得目滋欲裂，用空下来的一只手堵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叫出声来。
眼前发生的一幕实在太过诡异恐怖……一个刚刚还鲜活的女孩，眉心被点了一下后，浑身的皮肤竟然开始自行剥离，露出了腥红的血肉……
可是，这次的李蓉，却连叫声都没有发出一下，只是安静地盘坐着，两眼空洞，只有插进太阳穴的两只羊角下，鲜血还在缓缓地流。
“穿仙衣。”
老村长苍老渗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块羊皮……在陈平颤抖的目光下，被捧了过来。
老村长将其展开，缓缓披在了李蓉腥红的血肉上。
那明明是死物的羊皮，竟然动了起来！
它蠕动进了李蓉的身体，死死紧贴在她的血肉上，眨眼之间……就和她长成了一体。
“恭迎，羊仙大人。”
“恭迎，羊仙大人……”
“……”
屋内的所有人虔诚地行礼，然而这一幕在窗外的陈平看来，格外惊悚。
他几乎快压抑不住自己的呼吸，心脏更是跳动得仿佛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这就是化羊节？
这就是被选中的幸运儿？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难道我的母亲也……他打了个哆嗦，不寒而栗。
不行，要报警，一定要逃出去报警！
这个恐怖的地方，一定要被端掉！
这时，老村长正在进行最后一步。
他再一次将毛笔吸满某种诡异的墨汁，只要将毛笔笔尖定在眉心，就可以维持李蓉一段时间的“神性”，任大家予取予求。
然而，村长刚将吸饱墨汁的毛笔笔尖紧贴在李蓉的眉心黏好。
忽然间。
陈平悄悄退去，刚要离开，却在放下木窗那一刻，发出了声响！
“咔——”
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宛如惊雷！
老村长手一抖，贴在眉心的毛笔笔尖“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老村长一张老脸瞬间惊恐惨白，大吼道：“快捡起来！贴上！快！”
一阵诡异的夜风突然从窗外钻进来，吹得毛笔在地上滚了几圈。
一圈人七手八脚地把毛笔捡起来后，匆匆地将笔尖贴回了李蓉的眉心。
老村长提心吊胆地观察了好一阵，见李蓉始终是紧闭着双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们，把刚才那个人，找出来！”
“是！村长……”
……
亘古未变的古老丛林里，吹来了一阵风。
刚才还聚集着一群人的祠堂，此刻空无一人。
僵坐在祠堂蒲团上的女孩身披羊皮，太阳穴插着两只黑色羊角，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仔细处理过，就连表情，也塑造成了微笑的模样。
可是，已经睡下的仙羊村的人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不该睁眼的女孩，此刻在幽暗的祠堂里，睁开了眼……
————
八月二十号，早上八点。
秦满江昨夜就已经到了埋山县。
今天是游戏开始的日子，要想进仙羊村，全天只有两班车，一早一晚，他必须早早来这里等待。
不过……其他人呢？
这个念头刚出现，他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小孩儿，这里！”
我？
小孩儿？
秦满江循声看去，一个耷拉着眼皮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越野车的驾驶座里，他胡子拉碴，看上去有点不修边幅，然而一开口，却出乎了秦满江的意料。
“你好啊，小孩儿，我是史老板。”
第十七章 玩家集结
史老板的确是个老板，他一眼就认出秦满江也是要去仙羊村的倒霉蛋。
“上来吧，坐我的车去，不然七天时间一到，没个车咱逃跑都不方便。”
秦满江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打量了一下对方，粗看时史老板有些邋遢，但这么一细看，却发现这人身上竟有些文人的气质。
史老板探过身子，把副驾驶的座位给秦满江打开了。
“我叫史连山，做古玩生意的，你呢？”
秦满江见状，上了他的车，说道：“秦满江，还是学生。”
“哈哈，我就知道，你比我儿子年纪还小点，刚才叫你一声小孩儿可别生气啊。”
史连山开朗地说，
“我一看那个代号，就知道那玩家的年龄不会太大。”
秦满江这时倒是有些尴尬了。
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位史老板的状态和情绪，完全不像是要去厉鬼与诅咒存在的村落，简直就像一趟普通的旅行一样，难道他不害怕吗？
史老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递过来一瓶冻过的罐装咖啡，说：“大清早的，提提神，进去那村子我们可得在里面待七天，现在能放松一点是一点。”
“谢谢。”秦满江接过咖啡，没有立即打开喝。
史老板也不在意，而是说道：“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行，古玩这东西，大部分交易都是私下进行的，能在明面儿上摆的根本赚不了几个钱，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说的就是我们这样的。”
他似乎谈性颇浓：“我年轻的时候啊，跟人到处下乡去淘货，也不是骗，赚的就是一个眼光和胆量，毕竟有些东西咱自己也拿不准真假，我还被一些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骗过，那家伙，捧着一个瓶儿当个宝一样供着，我请他吃饭他还装醉，拿出那瓶儿一顿哭，说是南宋年间的瓶儿，一代代传下来的，舍不得出，我就信了那酒后吐真言的鬼话，好说歹说把那瓶儿拿下了。”
“后来给我师傅一看，嘿！这工艺还挺新，去年刚出来的做旧技术。妈的，绝！”事情看起来已经过了好多年，但史老板还是喋喋不休，如数家珍，“所以我告诉你啊小秦，贫穷，偏远，落后，没见识，乡下人，山里人，这些玩意儿和老实本份没有必然联系，反而越是穷乡僻壤，越是山野孤村，人就越刁，习俗就越诡。”
秦满江点点头，他自己就是乡下人，说起来……下河村的一些习俗，也称得上诡异了。
“其他人呢？”秦满江朝四周看了一眼，没看到像是外地人的。
“有两个还没来，还有两个去镇上买点东西做准备，我们就在这儿等。”史老板看了一眼手机，这时，一台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轿车也开了过来。
“嘀嘀——”
鸣笛两声后，车窗摇了下来，一位戴着大墨镜，妆容精致优雅的女性露出了半张脸，看向史老板和秦满江。
“你们是……”
她主动开口问道，声音温婉动听。
史老板赶紧抬手打了个招呼：“我是史老板，真名史连山，小姐是池鱼还是烦死了？”
秦满江心下一动，看来去镇里买东西的两人是青藤和刀笔吏，还没来的两人是池鱼和烦死了。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史老板看样子也没见过池鱼和烦死了。
烦死了作为排行榜前十的玩家，竟然未曾和他一起行动过？
“我是……深渊，可以叫我秦满江。”秦满江也打了个招呼，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取的这个代号，在现实生活中究竟有多难开口。
“啊……你们好，我是池鱼。”那位小姐也说出了自己在怪谈游戏中的代号。
“这也是我的笔名……我的真名是刘婧清。”
和开着豪车，戴着大墨镜的大姐头风范截然不同的是，这位池鱼小姐说话始终温声细语，却完全能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史老板眼镜一亮，一拍手掌：“见到池鱼这个名字我就在想，会不会是那个池鱼，你的小说前段时间是不是改编成电视剧了？”
刘婧清小姐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是我。”
史老板刚要再夸几句，看到她的脸色后，也便住了口：“那……那挺好的，没想到你也被这游戏选中了……”
氛围一下变得沉闷起来。
的确，现实生活中的财富与权力，根本抵挡不住唯心的存在。
秦满江在电影院时带上的那些十字架，观音，玉佛，什么辟邪的，驱鬼的，统统都试了试，完全没用。
除了老老实实遵守它的游戏规则，他们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对了，刘小姐，你这台车是开不进去仙羊村的，坐我的车吧。”
史老板开口说道。
刘婧清看了他和秦满江一眼，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们了。”
史老板摆了摆手，说：“有啥麻烦的，这车就是用来跑烂路的，而且能坐七个人，我们多带点东西也放得下。”
说到这里，史老板忽然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道二位之前的经历，只是在这次的怪谈里，我希望我们能精诚合作，互相帮助，这个世界上，能够理解我们此刻处境的，也只有同样深陷在这场游戏中的彼此了。”
“老史说得没错，”一个浑厚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他背着运动背包，剃着板寸，身材很好，手上还提着不少东西，虽然看得出已人到中年，但精神状态非常不错，“你们好，我是刀笔吏，一个爱运动的历史老师，真名何坚，叫我老何就行。”
他毫不客气地打开了越野车后座的车门，将东西都丢了上去：“算上这次，我和这家伙已经是第二次合作了。”
何坚用下巴指了一下史连山，一边搬东西一边说：“我们作为弱势方，如果还把心思放在勾心斗角上，不去寻找脱困的方法，那完全是自寻死路。生存资源，信息，新的思路，这些都可以共享，解开怪谈，或者说逃离怪谈才是最要紧的事。”
“对……对，我们……应该互相帮助。”又一个男声出现，这时秦满江和刘婧清才发现，在高大的何坚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年轻人。
他戴着眼镜，二十多岁，站得不太直，声音也发颤，看上去不太自信。
“我是……青藤，暂时无业……真名是……陈平。”
简单地聊了几句后，秦满江心里有了些底。
至少从目前来看，他的第一次多人模式没有遇上什么怪人，大家都担忧着接下来那漫长的七天。
不过，烦死了还没出现。
“怎么回事，还没来……大家以前都没和烦死了接触过吗？”史连山问道。
众人都摇摇头，甚至秦满江还是第一次和其他人一起进行怪谈游戏。
“糟了……那可等不了啊，光是开车过去都要大半天的时间，难道那位第十名，路上出了什么事？”史连山嘀咕道。
“我觉得……我……我们先过去吧？迟到的话……会直接死掉的……”陈平小声说道。
然而这句话，却让秦满江心中一动。
他侧过头，对驾驶座的史连山说道：“我也认为我们可以出发了，第十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史连山看了一眼后视镜，大家都给了他确定的眼神，他便一点头：
“好，那就出发！”
第十八章 车中闲谈
车进山了。
路是坑坑洼洼的土路，盘旋着在山林间穿梭。
“不知道其他两组的游戏开始没有。”路上，开车的史连山忽然嘀咕了一句。
秦满江似乎有些感兴趣，问道：“挑战模式和探索模式有什么不同吗？”
何坚一边整理着带的工具，一边说道：“你问那个啊？其实并不复杂，所谓的挑战模式，是指曾经被指派过去进行过怪谈游戏，但全军覆没的地方。那种没有一个人存活下来的怪谈，会被认定为极具挑战性，不过同样，完成挑战模式后奖励也更丰厚。”
“奖励？”秦满江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
“既然是游戏，当然会有奖励！”这次，几个人都看向了他，“难道你的新手关卡没有获得奖励吗？”
“就是一枚瞳孔的图标，它被称为灵瞳，出现在手机的个人界面里，每次进行游戏后，只要能活着出来，都能或多或少地得到一些灵瞳奖励，十席也是根据灵瞳的数量多少来进行排位的。”
迎着几人怪异的目光，秦满江仔细回想了一下，瞳孔形状的图标？
灵瞳？
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种东西。
“我从没见过，新手关卡也没有。”
“不会吧，难道是游戏bug？”史连山倒是挺赶时髦，连这种说法都知道。
“我……知道一种可能。”刘婧清忽然小声说道。
这位女作家在看到秦满江脸上浅浅的疑惑神情后，说：“曾经也有过这种情况，不过……不是发生在个人的新手关卡里，而是一次多人模式怪谈，那次，大家全靠一个人才能逃出去，达成了全员逃离，离开怪谈区域后，那个人得到了所有的灵瞳，其他人一枚都没有。”
“啊？还有这种事？是谁啊？”
刘婧清脸色有一点细微的变化，她低着头，低声道：“那个人是……阳。”
阳！
排行榜首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是……是他啊，”史连山也下意识地点点头，“那难怪了，不过小秦的新手关卡又不会有其他人参与，怎么可能被人分走灵瞳……”
然而听史连山说到这里，秦满江却微微一怔，不……他的新手关卡有其他人参与。
不仅有，而且那个人还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不仅多次在千钧一发之际让他躲开危险，还引导了大量的线索，甚至最后……也是那个人将他丢出了火场——
李西就。
如果李西就依然还是玩家的身份，依然还活着，那么在新手关卡时，自己没得到任何灵瞳奖励就说得通了……
可是，他明明变成了厉鬼，完全从现实世界消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满江眉头微皱，却似乎没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个人在偷偷注意着他。
“那些灵瞳，有什么作用吗？”秦满江问道。
“当然有！”史连山听到这个问题，立刻来了兴致，“灵瞳可以兑换一些极其诡异，但又好用的一次性道具，虽然那些道具依旧无法让我们和厉鬼正面对抗，但却能大大提高存活率，可惜……一名玩家永久限购三次。”
“有什么可惜的？”何坚打断了史连山的话，“小秦，你暂时别听他吹了，即便是一次性道具，也不是我们短时间内能兑换的。”
史连山苦哈哈地说：“也是，像我和何老师这种，算上新手关卡已经经历了三次怪谈游戏的玩家，到现在也才攒了五枚左右的灵瞳，可一个一次性道具，最低都要十枚灵瞳！”
“要我说，我们这次最大的希望，还是在那位第十席身上，他可是前十！说不定连永久道具都有……”
“永久道具？”秦满江更觉意外，除了一次性道具外，还有永久道具这种东西？
“嗯，和一次性道具一样，无法和厉鬼正面对抗，且一场游戏里只能使用一次，但它能在怪谈游戏中发挥极为特殊的作用！比如……传说在前十席位中，那位叫医生的玩家，拥有的永久道具就是一把被诅咒的手术刀，那把刀只有一个效果，将它刺入心脏后，半个小时内被刺者无论如何也不会死亡。但半个小时后，如果没有脱离怪谈，被刺者将立即被手术刀的诅咒反噬，死无葬身之地。”
史连山说到医生的永久道具时，语气里止不住的羡慕。
“半小时不死啊，就算被剁成肉酱都不会死……那种东西，真是令人害怕又着迷……”
谈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片刻。
“算了，别去想那些了，那可是要足足一百灵瞳才能购买的唯一道具，而且是根据玩家自身特质生成，不会重复，也只有前十席那些出类拔萃的人才有可能拥有吧……”
“对了，还没跟你讲探索模式呢，”何坚不愧是老师，说起正事来很有条理，也不会遗漏什么，“像我们进行的这种多人模式，你可以理解为已经被游戏探明过根源的怪谈。比如这次的病羊，不是有个开幕语吗？这就说明其实游戏已经对这桩怪谈的底子有所了解，类似于这样的，就是绝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需要进行的游戏。”
“但探索模式……简而言之，就是连游戏也无法探知的怪谈与诅咒，如果它也有开幕语，我相信会全是腥红的问号，那个模式的恐怖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我想，这也是首席玩家会被选中的原因吧。”
秦满江终于明白了这里面的区别，不过，这反倒更加勾起了他的好奇，这种模式……真的像是有人在后台掌控着一切。
忽然，秦满江看向后视镜，盯上了陈平，问：“请问，从刚才你就一直在偷偷看我，是有什么事吗？”
陈平似乎吓了一跳，他连连摆手，解释道：“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
“是吗？”秦满江笑了笑，似乎认可了这个说法，“我们也许在什么地方见过，你能想起来吗？”
陈平摇了摇头，说：“不……不是在伏城。”
秦满江来了兴趣：“可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伏城。”
陈平又摇了摇头：“我……我只是觉得你和他很像，不会觉得你就是他。”
“你在没有确认我一直待在伏城前就能这么肯定吗？”秦满江越发觉得这个陈平有什么事瞒着他。
却见陈平欲言又止，史连山忍不住催促道：“你就说吧，又没人吃你。”
陈平闻言，又悄悄抬头看了秦满江一眼，说：“我……我是在另一个城市念的大学，我们大学的一间教室里，挂着一个年轻教授的照片，他真的和你长得好像！简直……一模一样。”
“可是，他已经去世有二十年了。”
陈平把话说开后，自己也轻松了不少：“所以，我只是觉得很惊讶，世界上竟然有两个完全不相干，但又长得这么像的人，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满江在听到陈平的话后，似乎愣住了。
他的腰身挺得笔直，嘴立刻合上，眼皮耷拉下来，又再睁开。
接着，他缓缓抬起手，去拿放在前面的冰咖啡。
他脖子的扭动极不自然，眼皮眨动的频率，也在这瞬间变快许多。
“呲——”
他拉开了灌装咖啡的拉环，机械地举起手，将咖啡送入了嘴里。
“咕咚——咕咚——”
恒定的吞咽频率，像设定好了一样精确。
这诡异的姿态吓到了所有人！
本就在前往诡异村庄路上的众人以为秦满江被鬼附身了，史连山更是一脚踩下了刹车！
“喂！他不对劲！”
史连山刚要打开车门往外跑。
这时，秦满江却放下咖啡，神情与动作，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甚至表情中也带着些疑惑，扭头看向大家，问：
“怎么了？”
第十九章 羊瞳注视
这个秦满江……太不对劲了。
在大家戒备的眼神下，秦满江自己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了？
刚才明明聊得好好的。
“诶，他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的举动了……”何坚低声说道。
“我刚才怎么了？”秦满江听到了何坚的嘀咕，诧异地看着大家。
史连山缓了一会儿后，觉得气氛稍微正常了点，赶紧把车重新启动，接着朝仙羊村赶去，万一迟到了，一车人都得死。
“小秦啊，我建议你抽空去医院体检一下。”
秦满江不明所以，这已经是近段时间内的第二个人对他这么说了。
“算了算了，别提了，快赶路吧，希望那位第十席也能按时赶到，我建议你们都先在车上眯一会儿，不然去了那种地方，这七天我们不可能睡得踏实。”
这话说得有道理，秦满江也从善如流，眯了一小会儿。
他有一个天赋，睡觉不做梦。
从小睡眠质量就好得惊人。
“哧——”
伴随着一股刹车的惯性，打了一个盹儿的秦满江醒了过来。
“都醒醒，我们到了……”
史连山的声音传来，大家其实也并没有完全睡着，谁会在这种明知道闹鬼的地方安心睡觉？
除了秦满江。
大家透过车窗，朝着外面看去。
从上午出发到现在，天色已临近黄昏。
太阳落到了山的另一侧，只能看到红艳艳的霞光映满半边天。
群山环抱之下，家家户户的屋子七零八落，连成一片，影影绰绰间，能看到有人在走动。
但奇怪的是，有些人家的屋子精致华美，一眼看过去，简直不输别墅了，而另一些人家，还是极为普通的低矮平房。
“有这钱给自己家修个小别墅，也不知道修修出山的路，不知道怎么想的。”何坚摇头说道。
“这地方的人要是和我们正常人一个想法，那它还能闹鬼吗？”史连山说到。
“也是。”
大家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互相看了一眼，深吸了几口气，史连山说到：“各位，别搞内斗，遇到事能帮则帮，不能帮就跑。”
几人点点头，都同意他的说法。
“还有，小秦，这些话是说给你听的，你刚进入游戏，还不太清楚。和你在新手关卡遇到的鬼不同，多人模式的厉鬼，它的恐怖能力不止一种，它可能力大无穷，可能神出鬼没，甚至可能伪装成你我的样子，你千万要小心，如果遇到了一定要冷静，找机会逃跑。”
“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除了未知的探索模式，多人模式和挑战模式都有通关的方式，生路可能藏得很深，也可能异常简单，到底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自己了。”
史连山看着秦满江，语气柔和了些。
不仅因为秦满江的确是新玩家，还因为他的年纪最小，刚二十岁，正上大学的年纪就遇到了这种事，让他不免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秦满江也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
看了一下时间，接到任务的时间是晚上九点，游戏开始的时间也差不多是今天的晚上九点。
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秉持着能在村子里少呆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原则，几个人硬是磨蹭了三个多小时，硬是等到最后时刻才进村。
这期间，那位第十席一直没有出现。
看样子他要么早就进了村子，要么在路上出了意外，不管哪种，都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了。
“我们进去吧。”
一行五人进了村，在越过村口写着“仙羊村”的巨石后，一条腥红的线骤然出现！
在秦满江惊疑的目光中，那条腥红光线快速蔓延，竟将整个“仙羊村”都囊括到了里面！接着，外面的世界骤然一黑，本来的夜色宛如坠入了无底深渊，星月完全不见了……
“这是……”
“从这一刻起，这个区域已经独立到了现实世界之外，不过只在我们的眼中如此，在这个村子里的人看来，一切都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
秦满江跟着其他四人后面，打量着这个仙羊村。
入夜后，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起来。
这个村子的人很多，相当热闹。
而且不得不说，这个村子的确有许多关于羊的元素。
与外界最不同的，就是这里家家户户都养着羊，不仅不是散养，还把羊养在了自己家里。
而且，目前见到的所有羊，都是黑色。
黑色的山羊。
“我们找个地方先住下来，去村长家打听一下情况。”史连山说到。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在被人盯着？”何坚低声说道。
“不是人，是羊。”秦满江纠正道。
他这句话仿佛瞬间捅破了什么窗户纸一样，黑暗中，一个个长条形瞳孔陡然出现，从家家户户的院落中，窗台上，一只只黑羊，从四面八方……全都盯着他们。
“嘶……这怪谈的名字叫病羊，不会是这些羊里有一只成精了吧。”
“那个开幕语也是，像是一只有了自己意识的羊被强行塑造成了神，它要报复……”何坚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普普通通的一句有了自己意识的羊，却让秦满江愣了很久。
直到一阵呜咽的风吹来，他才陡然清醒。
“喂，你们几个！外地来的吧？”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来。
几人回头看去，果然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来参加化羊节要登记，我们好给你们安排住处和活动，都过来一下。”
中年男人不以为意，尽管仙羊村来的旅行者不多，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听说过化羊节的人，会选择在节日期间来凑个热闹，讨个好彩头。
他们也并不算特别排斥这些外地人。
秦满江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跟着中年男人走了过去。
登记名字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陈平？你也叫陈平啊，和我们村里一个小子同名，可别搞错了……”最后一句可别搞错了他说得很小声，但还是被秦满江听到了，就像之前何坚的小声嘟囔一样。
“行了，跟我来吧！那边有专门给旅客住的店，三百一晚，要吃东西可以出来转转，也可以等明天的活动，有百米宴。”
几人拖着行李跟着他，一路上，那些羊还是紧盯着五个人不放，长条形的瞳孔盯得人心底发毛。
史连山在和人打交道这方面是老手了，很快得知这个中年人姓陈，仙羊村里的大户之一。
“谢了，陈哥，有空一起喝酒。”
这陈哥只是一摆手，打开了旅店的大门。
大门打开，正对的就是一面硕大的正衣镜。
然而就在开门的一刹那！
所有人清晰地看到那镜子里，这位陈哥的脸，竟然变成了一只黑羊！
诡异的长方形羊瞳通过镜子注视着他们，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他们脚下一动，刚要转身逃跑，却见这陈哥一转身，不耐烦地看着他们：“你们又要干什么？这么晚了，别出去乱走，想游玩明天再说。”
他的脸在转过来时又变回了人样，镜子里也恢复了正常。
但每个人都知道……刚才的自己，绝对没有眼花。
怪谈……病羊。
到底是变成了人的羊，还是……变成了羊的人。
看着那陈哥收了钱，转身满意离去的背影，他们知道……
它已经来了。
感谢伯饶的盟主！
感谢伯饶的盟主！
第二十章 深夜闪现
是夜。
虽然旅店里有很多没人住的空房，但五个人还是选择了挤在客厅里，轮流休息。
不出意外，这一个星期都会这么过。
秦满江倒是无所谓，他也会害怕，但很奇怪的是，就算脸上露出了恐慌，胆怯，但他的思绪却根本不受情绪影响。
秦满江偶尔会想，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就连李西就为了救他，独自葬身火海，他的情绪还是很冷静。
尽管哭了，脸上有泪，但作为他个人而言，却是后知后觉地摸到了脸上的泪水才知道自己哭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身体里就像有一块透明的玻璃，肉体和灵魂被玻璃巧妙地隔开，灵魂眼睁睁地看着身体先一步产生七情六欲，然后反馈过来。
而不是灵魂产生了情绪波动，再引起身体的变化。
这种感觉就像是……
身体在对他说，你此刻该哭了。灵魂才察觉到……哦，对，我该在这时候哭。
身体说，这时候该恐惧了，灵魂接受到信息后，再作出与之相应的反应……对，这时候该恐惧了。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或者这种顺序对不对，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大家都这样？
他看着已经躺下的大家，收回了思绪。
第一个守夜的人正是秦满江，这也是大家给他的福利，作为这里年龄最小，又资历最浅的新玩家，他多多少少受到了一点照顾。
毕竟前半夜过得很快，大家也都不可能这么快睡着，一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目睹了之前那位陈先生在镜子里出现的羊脸后，五人间的氛围更加压抑。
甚至连客厅里的灯都全打开了，这种地方，黑暗会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秦满江注视着窗外，已经快到十一点了，他们五个人，每个人守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差不多还有半个小时，他就可以换班去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赶了一天路的大伙儿也挺不住，陆陆续续地睡着了。
除了下一个守夜的人。
下一个守夜的是刘婧清，那位说话轻声细语的女作家。
她只是闭着眼养神，并没有睡着。
眼看快到换班的时间了，刘婧清睁开了眼，对守夜的秦满江说道：“秦……同学，你能……陪我去厕所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确，在这种地方上厕所是一种极大的挑战，也是他们避不开的问题。
更何况，无论是电视还是电影，太多的恐怖情节发生在厕所里，这更是给那个解决人生理问题的地方增添了几分恐怖。
秦满江起身，点头道：“好，走吧。”
这是人之常情，两个人行动再怎么也要比一个人落单去独自上厕所安全。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其余三人，秦满江和刘婧清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客厅，往过道尽头的厕所走去。
“谢谢你……这次只有我一个女生，这种事……我也不太好意思开口……”
刘婧清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
秦满江摇摇头：“不碍事。”
很快，两人来到了厕所旁，刘婧清打开门走了进去，可很快，她又露出半张脸来：“秦同学……你能不能在门外陪我说说话，我……我的胆子很小，有个人的声音在外面的话……我会安心一点……”
秦满江再次点头：“可以。”
“谢谢……太谢谢你了……”刘婧清松了一口气。
她关上了厕所的门，很快，里面传来了她的声音：“秦同学，关于这次的怪谈，你有头绪了吗？”
“暂时还没有。”
秦满江靠在墙边，回答道。
他仰头看着过道上的路灯，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不戴眼镜也能看清？
我是什么时候近视的？
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我一直都不近视，但为什么总感觉自己需要一副眼镜……
就像戴习惯了一样。
“大家说……关于怪谈的信息，会在一场游戏的开幕语中藏着一大半，其实……我解读出了一点内容。”
刘婧清的话引起了秦满江的注意，她解读出了一些东西，但却没有共享给大家，而是选择在这种情况下告诉自己一个人？
“可以告诉我吗？”秦满江试探着问道。
“当然可以……就当是我的感谢……”刘婧清的声音继续传来，“插上双角，削掉骨头。他们在剥我的皮。脸再瘦一些。嘴角顶起来，要笑。行了，去喝一杯！我被放在漆黑狭窄的洞，眼里再也装不下光。我是神。我……不想成为神。”
“这一段，是病羊怪谈的开幕语，我觉得……虽然怪谈的名字是病羊，但关键不在羊，而是人……插上双角，削掉骨头，剥皮……这些描述不是在写对羊的处理，而是对人的改造，这个村子里的人……在造神。”
刘婧清有条有理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忽的，秦满江猛地扭头，看向右侧过道直通的窗外！
窗外一片黑暗，但就在刚才，他明确地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笃笃笃——”
秦满江敲了敲厕所的门：“刘作家，你需要快一点，有些不对劲。”
“而且，我注意到了那句话——我被放在漆黑狭窄的洞，眼里再也装不下光。”
仿佛没听到秦满江的敲门和声音一样，刘婧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开幕语是游戏设置下对我们的帮助，每一句应该都有作用。”
“这一句的前半句可以视为被害者的死亡场所，可后半句呢？”
“刘作家？”秦满江眉头一皱，敲门的力气更大了些，“快出来，我们得离开。”
这时，过道的灯光猛然一闪！
整条过道骤然一片漆黑。
秦满江敲门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月色透过窗照进了过道，秦满江朝着右边窗口方向再次看去。
一颗诡异的羊头，正在月色下的窗边，死死地盯着他！
明明还有一段距离，但秦满江却仿佛看到了对方那长条形瞳孔里最恐怖的恶意！
来了……
病羊来了！
“嗡——”
过道灯光再次亮起，窗边的漆黑羊头陡然没了踪影！
而这时，厕所里的刘婧清竟还在自顾自地说话：
“眼里再也装不下光……这句话是在说被害者瞎了，还是死了？”
“我觉得……都不是。”
“整体解读下来，我的猜测是……一个人被这个村子的某种造神仪式谋害而死，他含恨而终，化身厉鬼，要展开报复，那句眼里再也装不下光真正的含义也许是……”
“咔——”过道的灯再次熄灭！
秦满江猛地扭头看去，刚刚还在窗口的黑色羊头，此刻竟已经闪现到了过道的中段！
他看不清那只羊的全身，只有一颗羊头和它满是恶毒的长条形瞳孔在月色下清晰可见。
它马上就要到厕所这边了！
强烈的诡异感笼罩了整个过道，秦满江甚至感觉到身边的空气都在发冷了。
厕所里的刘婧清像是根本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一样，声音还在传来：
“那半句话的真正含义也许是……”
“它只能在黑暗中行动！”
刘婧清话音刚落，一颗漆黑的恐怖羊头陡然闪现到了秦满江面前！
秦满江浑身一寒，与它的诡异瞳孔，对视了。
第二十一章 死里逃生
冰冷，毫无感情，仿佛面对着一尊死物。
和电影院里遇到的鬼完全不同，在电影院时，多多少少秦满江还能感受到一些……鬼是由人所变成的，一些熟悉感。
但眼前的这颗漆黑的恐怖羊头，却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绝对不是可以相互理解的存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秦满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颗羊头已经近在眼前，它的下一次闪现，就是自己死亡的时刻。
怎么办？
怎么才能打破眼前的死局？
难道……真的是光？
和刘婧清说的一样，这颗漆黑的羊头只能在暗下来的时候移动？
不……现在灯已经全灭了，但这颗羊头没有继续在黑暗中闪现。
它就这么诡异地，注视着秦满江，一动不动。
这么说，黑暗不是它移动的必要条件，是别的什么才对……
是什么？
秦满江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刚要眨一下眼，却忽然灵光一闪！
他强行忍住了眨眼的冲动，死死地注视着那颗羊头。
是这个吗？
先试一下……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不动了，眼前的羊头真的不再瞬间闪现了！
眨眼才是这东西移动的关键！秦满江回过头仔细一想，这东西根本就是故意在窗边出现，吸引了他的视线，从而建立了联系，当灯一灭，自己看向它时只要眨了眼，它就能快速朝前闪现一段距离。
一切的根源，在于自己和它对视了……
虽然相隔很远，但它一出现在窗边，自己就和它对视了。
秦满江想通了这一点后，也没有刻意去睁大眼睛，那只会加速眼睛的酸涩，他一边注视着身前不到两米的这颗恐怖羊头，一边用力地撞门。
“刘作家，快出来！”
秦满江不打算抛下她独自逃跑，毕竟他已经体验过，无论是抛弃还是被抛弃，那种感觉都令他很不舒服。
“嘭！”
一个成年男人的撞击逐渐有了成效，厕所门开了。
秦满江无法去看刘婧清此刻的状态，但他能听到，就算到了这种时候，刘婧清还是在低声呢喃着：
“它是回来报复的……”
“为什么……他们要造神……”
“求神……为了祈愿……”
“愿望实现……需要还愿……”
“他们许了什么愿望……”
刘婧清仿佛魔症了，根本听不到外界的一切声响。
秦满江一边盯着羊头，一边腾出手，将刘婧清从厕所拉了出来。
还好她已经穿戴整齐了，不然也是个麻烦。
在离开厕所时，秦满江捂住了刘婧清的眼睛。
就在离开厕所的瞬间，刘婧清如梦初醒。
“秦……同学？是你吗？”她挣扎着想脱离秦满江的控制。
秦满江捂住了她的眼睛，由于他比她稍稍高半个头，想控制住这位力气不大的女作家其实并不困难，但他也不想用力。
“是我，作家，请你别动，我可以松开捂住你眼睛的手，但你不能睁眼。我们身前两米处，有鬼。”
秦满江的描述平平无奇，不带任何修饰成分，就刘婧清而言，这种说辞实在是太平淡了，但秦满江话里的内容，却让她浑身一颤。
身前两米处……有鬼？
她立刻不动了。
“请继续捂住我的眼睛！”
刘作家非常配合。
秦满江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几乎是半环着她一步步往客厅挪。
眼睛越来越干涩了，正常人一般每分钟要眨眼十五次左右，而此刻的秦满江，已经有三分多钟没眨眼了。
身体的本能让眼皮迫不及待地想往下眨动，但现实却令他不得不强行抑制住这种本能。
一步……
两步……
三步……
两人缓缓地朝着客厅退去。
秦满江知道，到了客厅也不一定就安全，因为刚才自己无论叫声也好，撞门的声音也罢，都制造出了非常大的动静，但那三个睡觉的人都没醒过来。
这不符合常理。
一个人睡觉死还有可能，三个人都睡得这么死，还是在这种地方，那就太离谱了。
刘婧清也非常紧张，秦满江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好在她全程都很听话，没问为什么要闭上眼之类的废话。
这时，秦满江有了一种预感，眼皮要撑不住了……
他很冷静地得出了这个结论，眼球已经干涩到不得不眨动一下的地步，不过，好在两人也已经走回了过道，回到了客厅。
秦满江尝试着按了一下客厅这边的电灯开关，没用，过道那边的灯依旧不亮。
那颗羊头虽然没动，但它还在。
“作家，我要放开你了，你把头低下，慢慢睁开眼睛，把我背包里的强光手电拿出来，递给我，记住，不要抬头。”
秦满江的声音很慢，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
刘婧清听到后，心中安定了许多，她赶紧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好，别怕。”
秦满江松开了捂住她眼睛的手。
刘婧清也终于看清，自己从厕所已经回到了客厅，回到了大家睡觉的地方。
这三人依旧睡得天昏地暗，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按照秦满江的吩咐，找到了他一直背着的那个背包，把里面的强光手电找了出来。
“秦同学……给你……”
她不敢抬头，只能先摸索到秦满江的手，再把强光手电递到他手中。
秦满江稳稳接住后，眼皮终于忍不住一眨！
黑色羊头陡然消失！
然而下一刻，秦满江睁眼的刹那，强光手电也同时亮起！
羊头在身前刚出现，就消失在了秦满江面前的空气中！
呼……
秦满江也松了一口气，赶紧多眨了几下眼睛缓缓。
刘婧清跪坐在地上，终于敢抬头看向秦满江，在看到秦满江几乎毫无变化的神色后，她忍不住问道：“秦同学……你没事吧？”
从这个新玩家身上，她竟然感受到了极强的安全感。
而最令她动容的，是从始至终，秦满江都没有抛下她一个人跑。
她这句话刚问出口，其他三人也被这声音弄醒了。
“怎么了？”何坚一睁眼就十足地戒备，看到秦满江和刘婧清都有点疲惫时，他更加惊疑不定。
“刚才，鬼来过了。”
秦满江言简意赅，却让三个在客厅睡觉的人大惊失色。
第二十二章 它的复仇
“怎么回事？”
史连山和陈平也紧张起来。
秦满江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同样经历了这一切的刘婧清也是现在才知道完整的过程。
“一开始的诡异现象，是灯光忽然闪烁，然后你的视线被引导着看向窗口……”
“接着你发现，无论我们，还是刘小姐，都完全听不到你的叫喊，而那颗羊头，也在灯光暗下来时快速逼近，亮起来时又消失。”
“近到身前两米左右时，你发现了根本原因，然后一直盯着那颗羊头，撞开厕所的门，把刘小姐带出来，回来客厅，用强光手电照射羊头，使其消失……”
“然后我们才醒过来……”
史连山和何坚一人一句，和秦满江一起梳理着刚才发生的事，越是梳理，他们越是难以平静。
“小秦，真亏你在那种时候还能想到不眨眼……”
史连山忍不住说道。
刘婧清也再次看向秦满江：“谢谢你，秦同学……”
这时，一直低调，基本不说话的陈平忽然开口道：“我……我有一个想法。”
当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他后，陈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开口道：“这个村子这么大……那只……那个……羊鬼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了厕所附近的位置？去找你们？”
“我觉得……”见大家都不反驳，陈平松了一口气，继续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小秦哥在厕所外等刘小姐，和刘小姐聊天时，你们聊到了什么，触发了引动它的关键……”
陈平的问题非常关键，如果他不提，秦满江自己也打算和大家分享关于这件事的想法。
“我也这样认为，从亲历者的角度来看，它在那一刻出现太过巧合，这不是偶然，当时我和刘作家聊到了关于开幕语的解读，就在刘作家聊完自己的解读后，灯光开始闪烁，它出现了。”
秦满江的回忆非常精准，几乎完全复刻了当时的情形。
刘婧清也肯定地点头道：“我也是在那之后，完全听不到厕所外的声音了，刚才秦同学说，他不停地敲门，喊我，但我根本没有察觉到，我几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在不停地说自己的想法……”
她似乎有些后怕，现在说起当时的情况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秦满江认真地看向她，说：“刘作家，是你的解读切中了要害。”
直白的夸奖让刘婧清先是一愣，随即她赶紧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从一个作者的角度来看那段描述而已……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已经被鬼杀掉了。”
“我当时说……”
“等等！”何坚打断了刘婧清的话，摇头道，“不要复述你刚才的解读，明天，换个地方我们再谈。”
刘婧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
万一她又把羊鬼招来了怎么办？
倒是陈平，此刻的他，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那个……刚才，小秦哥说，每一次灯熄灭时它就在人眼的眨动间隙闪现，灯亮起时它就消失，我在想……刚才虽然用强光手电照射到了它，让它消失了，但……”
陈平瞧了一眼黝黑的过道，低声道：“会不会它还没走，仍然在那里，只是我们看不见了……”
这个猜测，顿时令人毛骨悚然。
不仅因为陈平这个猜测吓人，更因为它的确有可能是真的。
“对。”秦满江的脸上也出现了恰如其分的淡淡恐惧，和内心完全不同，这种割裂感也让秦满江自己愣了愣，就像是有个隐秘的声音在对他说……这个时候你该害怕了。
但他不怕啊。
就和当时面对李西就的死一样，那种情形，身体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他是你唯一的朋友，你该尽全力救他。
他为了救你死了，你该哭了。
一切情绪来得那么顺理成章，出现得那么自然妥帖，反倒让现在的秦满江觉得……有些不自然了。
我怎么了？
他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明明心底不这么想，但身体却像是被设定了某种程序一样，触发到了什么情景，就对应相应的情绪表现，展示出来。
面对李西就的死，秦满江能肯定自己心底的第一反应根本就不是哭，而是去找他还活着的可能，就算再进入一次电影院也无妨。
然而……这简直太奇怪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存在问题的秦满江，没有在继续深想下去，毕竟现在不是时候。
他看着大家，总结道：“暂时来说，关于那只羊鬼，可以总结出三点。”
“一，它会被语言招来。”
“二，它在黑暗的地方，通过与人对视后眨眼的间隙快速移动。”
“三，它可以屏蔽声音。”
“看来我们刚才完全听不到你撞门和叫喊的声音，应该也是和刘小姐一样，被那只病羊给屏蔽了，这简直……”
“不。”秦满江摇头道。
大家意外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却见秦满江说道：“不是你们和刘作家被屏蔽了，是我被屏蔽了，由我制造的一切响动，都无法传递到外界。”
秦满江顿了顿，补充道：“这只厉鬼，拥有将人拖入某个寂静领域的能力，这对单独行动而言是致命的，它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掉任何人。”
“我打破寂静领域的办法，是撞开厕所门，和刘作家有身体接触之后，才实现的。”
“所以，在第十席不在的情况下，我们最好分成两人与三人的组合行动，不要落单。”
秦满江的角度让人耳目一新，对……不是屏蔽了其他人的感知，而是屏蔽了被它选中的那个人的一切动静。
他的分析大家深以为然，这才第一晚，就已经挖掘出了这么多信息，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夜已经很深，发生了这种事后，淡淡的恐慌情绪在私底下蔓延。
除了秦满江外，每个人都无法睡踏实。
大家都只是闭目养神，不敢睡死。
唯有一双眼睛，时不时地投向已经睡着的秦满江……
————
次日一早，天刚破晓。
今天是化羊节正式举行的日子。
村长和几个村中大户站在祠堂门口，身后是自家的年轻人，个个身强体壮。
“昨晚负责看门的是王家人，人呢？”
村长一双老眼侧向一旁站着的中年人。
“村长……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外面看着，估计……后半夜溜去喝酒了……”
“你们王家，哼。”
老村长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尽是不满。
“开门。”
他吩咐道。
祠堂大门缓缓打开，一行人走了进去。
太阳将升未升，暗淡的天光照进了祠堂。
刚一踏进去，刺鼻的血腥味就钻进了脑袋里。
祠堂内的一幕，让后面的年轻人惊恐万分！
那两个本该在看门的王家人，此刻躺在祠堂牌匾前的石阶上，尸体被撕碎成了十几块，惨不忍睹。
更恐怖的，是那两人的骨头都被抽出来削尖，身上的皮也被剥了……
血肉模糊的阶梯前，恐惧的情绪在目睹惨状的每个人心底滋生。
“仙羊……快去看我的仙羊！”
然而，老村长视若无睹，他面目狰狞地咆哮着，拐杖“笃笃笃”一直点地，根本不在意那死掉的两个王家人。
强忍恐惧，越过碎尸，推开内堂大门，一堆人畏畏缩缩地抬眼看去，那本该放置着“仙羊”的蒲团上，此刻已经——
空空荡荡。
第二十三章 六户人家
出大事了。
老村长的脸色难看得像个死人。
但他没有大吼大叫，而是把几个大户人家的当家人叫了过来，一堆人围在一起，商议了一番。
“今天的节庆照常进行。”
老村长回头看向身后，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些心性还不稳的年轻人。
“祠堂里发生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老村长一双老眼扫过每个人，接着对那王家的当家人说：“今年的节庆你来主持，记住，仙羊一定要找回来……”
王家的当家人大喜过望，完全没有自家才死了两个年轻人的样子。
“是，我一定办好！村长！”
“去吧，我老了，这些事我管不了了……”
————
天亮了，秦满江在七点半准时睁开了眼。
“你醒了，秦同学，来吃些东西吧。”说话的是刘婧清。
“大家呢？”秦满江四下看了几眼，除了刘婧清外，其他人都不见了。
“他们天刚亮就去村子里了，说是趁着白天想多做一些调查。”刘婧清回答道。
“这是我们自己带的泡面，你吃一些吧。”说着，刘婧清端来了一碗泡面，“听说以前的某次怪谈游戏，古怪就出在大厦的水源里，因为大家都喝了那栋大厦里的水，最终全都被水里的鬼从肚子里钻出来杀掉了。”
她将泡面放在秦满江身前，说：“所以从那之后，大家就自己准备食物和饮水了，省着吃总好过吃到可疑的东西。”
秦满江低头看着泡面，端了起来，问：“你不去吗？”
刘婧清微微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去了，你会落单的。”
秦满江没再多问，飞快地吃完泡面后，洗漱了一下，两人也离开了暂住的旅店。
可刚推开旅店大门，就撞上了一个女孩子。
她戴着圆圆的眼镜，脑袋后面编着一根麻花辫，上身是简单朴素的白色衬衣，下身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很干净。
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整个人的长相气质，都很干净。
看到秦满江和刘婧清后，她似乎愣了一下：“你们好，只有你们两位吗？”
刘婧清疑惑地问道：“请问你是……”
戴着圆眼镜的女孩儿赶忙说道：“哦，叫我小然就好，我是陈叔安排过来带你们参观村子的。”
说着，她往旅店内瞧了一眼：“其他人呢？陈叔说有五个人呢。”
“他们已经先出去逛了，我们就麻烦你了，小然妹妹。”刘婧清估摸了一下年龄，觉得这个女孩儿最多和秦满江差不多大，叫妹妹最合适。
“没有啦，跟我来吧！这村子可大了！我带你们好好看看。”小然笑着说，她一扭头，马尾辫就灵动地扬起来。
秦满江若有所思地看了小然一眼，没有说话，跟了上去。
一路往村子中央走，路也越来越好，甚至铺设了平整的地砖。
今天的仙羊村比昨天到的时候还要热闹，家家户户都出来了，穿上了最好最干净的衣服，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这一片是王家，王家是村里的大户人家之一，那个高墙围起来的，像别墅一样的宅子就是王家当家人住的地方，可好看了！”
小然指着一旁一看就很贵的大屋子说道。
“那是张家，和王家一样，也是大户人家，那里是李家，李家的隔壁是孙家……孙家对面是谢家……”
“这条道正对着走下去，坐北朝南，位置最好的那个大宅院，就是村长的家了，村长家姓陈，村子里就数这六家最气派了！”
小然的语气里似乎藏着极力掩饰的羡慕。
秦满江问道：“他们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么赚钱？”
小然摇了摇头，忽然又像想起什么来了一样，说道：“我觉得，一定是羊仙在保佑他们！”
羊仙？
这两个字眼在秦满江和刘婧清耳中格外敏感，刘婧清立即问道：“小然妹妹，羊仙保佑这句话怎么说？”
小然带着他们一边往前走，一边奇怪地问道：“你们不也是来参加化羊节的吗？三年一次的化羊节，会抽出一个幸运的人扮作三日羊仙，然后，再抽出一个幸运的人向扮演羊仙的人许愿，最后扮作羊仙的人和被选中许愿的人都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陈，王，张，李，孙，谢，这六家都曾经向羊仙许过愿，二十年来他们越来越富有，一定是羊仙的保佑！”小然虔诚地双手合十，嘀咕道，“希望今年能选到我，求求了……让我也能许愿吧。”
刘婧清凑到秦满江耳边，低声说道：“这次怪谈，很有可能是扮作羊仙的人出事了，如果是这样，那六家曾向羊仙许过愿的人一定会迎来报复……”
秦满江点点头，这时，小然忽然又往前一指，说：“看！那里就是祠堂，供奉羊仙的地方！”
“村子能存在到现在，一切都是羊仙的功劳，这座祠堂就是专门给羊仙修的！”
顺着小然的手指，秦满江和刘婧清看向了那处祠堂，五米高的白墙将整个祠堂区域团团围住，进门的地方做成了圆形，如果把门完全推开，简直就像一个洞口。
“我被放在漆黑狭窄的洞，眼里再也装不下光……”刘婧清喃喃道。
这个祠堂，从描述上来看，根本就是开幕语中漆黑狭窄的洞。
不过……这个祠堂怎么看也够不上漆黑狭窄吧？
黑不黑另说，这么大一片地方，肯定是不窄的。
“走吧，我们去百米宴，能向羊仙许愿的人也是在百米宴上选的，快过去吧！”
小然口中的百米宴，是指每家每户各出一些拿手菜，摆放在村子中央的广场上，桌连桌，全都摆满，说是能绵延百米，颇为壮观。
可是，村子里本来热热闹闹的人群忽然有点闹哄哄的，隐约间还有哭声传来。
秦满江和刘婧清下意识地觉得不对，两人越过了小然，朝着村子广场中央，办百米宴的地方跑去。
果不其然，尽管还没完全到，就听到了村民们惊恐的议论，和一个女人的嚎啕大哭：
“儿啊，你快起来啊！”
第二十四章 鲜血报偿（一）
有人死了。
秦满江挤开人群，凑到跟前一看，死者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年轻人。
听周围人的议论，这个人是张家的儿子，正趴在他身边哭的那位女士，是他的母亲。
刘婧清挤不进来，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好在这时，有人去通知了村长，但来的人不是村长，而是王家的当家人，王举。
“都让让，别挤在一起！让开！”王举身边的年轻人驱散了围观的村民，只有秦满江不为所动，而是蹲在地上，看着尸体出神。
王举皱着眉头看了秦满江一眼，又看向尸体，说道：“大家继续去准备，化羊节的重要你们都知道，不能被这种事中断，张扬的事，等化羊节结束我们再报警处理，都散了吧，散了。”
死者叫张扬？
秦满江侧头看了四周一眼，让人意外的是，这种说辞竟然说服了村民们，似乎一条人命真的没有化羊节的顺利进行重要，除了死者的母亲外，其他人都神色如常地走了。
倒是刘婧清趁机小跑到了秦满江身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后，脸色立刻发白了。
这具尸体的死相堪称恐怖，死者张扬的指甲缝里全是自己的皮肉碎屑，整个脸皮都被自己剥下来了大半，血肉模糊极为骇人。
但真正是死因，还在他的头上。
一根筷子洞穿了他左边的太阳穴，从右边太阳穴露出来一小截，这种程度，只怕张扬是当场死亡的。
而且，张扬的瞳孔虽然已经涣散，但不难看出他死前的惊恐，他在那一刻看到了某个极为恐怖的东西。
王举看到张扬的尸体后，也有些不寒而栗。
他忍不住说道：“先把他抬下去，尸体搬到祠堂。”
“王举！你要干什么！我儿子死了，你们要把他抬哪儿去？”见王举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去要抬走张家儿子的尸体，那位母亲不干了，指着王举的鼻子破口大骂。
王举也不是善茬，闻言立刻瞪着张扬的母亲，说道：“我干什么？村长把维持化羊节正常进行的工作交给了我，你说我干什么？”
“不行！不查清楚我儿子怎么死的，我绝对不让你们把他搬走！”这位母亲一边说一边流泪，态度十分坚决。
“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他死前发生了什么？”秦满江忽然出声问道。
王举和张扬的母亲同时看过来，前者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谁？”
“我是听说这里办节庆，过来旅游的学生，目前住在旅店里。”
秦满江看向王举说道。
“昨天有人说村里来了五个外地人，就是你们？”王举看着秦满江，语气中不乏威胁，“你听着，大学生，玩就好好地玩，这些事不关你们的事。”
“抬走！”王举不由分说地吩咐道，张扬的母亲想阻拦也没用。
他说五个人？秦满江若有所思。
刘婧清看着这一幕，也无能为力，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山村已经是被封锁的状态，根本无法向外界求助。
“这样好吗？”
秦满江忽然开口问道。
刚要转身准备离开的王举看向秦满江：“你说什么？”
秦满江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说，把他搬走的话，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王举被他毫无感情的眸子盯得头皮一麻，出声道：“等一等！”
忍着恐惧和恶心收拾尸体的人赶紧住了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举本来心底就有鬼，被秦满江这么一说，便更加心慌了。
“不够明显吗？”秦满江指向死者张扬的脸，“他用指甲把自己的脸皮抓成一条条地撕了下来，仔细看，被撕掉脸皮的地方像个什么字？”
王举心底一寒，立马朝张扬的脸看去，张扬的脸上绝对不止一条伤痕，他用自己的指甲撕了很多脸皮下来，伤口密密麻麻。
然而……当王举看过去时，一横……一横……一横……三横一竖，王！
伤痕形成了一个王字。
王举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后背都在发凉，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凌晨的祠堂里，王家已经有两个小辈死了，他以为王家已经没事了，但眼下发生的事，却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嫂……嫂子，你说说看，张扬死前发生了什么？”
王举一边说，一边心虚地朝四周看，虽然早晨的太阳就在山顶，但却完全给不了他一丝温暖的感觉。
张扬的母亲却是理也不理王举，直接看向秦满江，说：“我也不知道，天刚亮……小扬和他爸出去了一趟，回来脸色就不对，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不想呆在村子里了，他要走。”
“都怪我！”张扬的母亲忽然情绪有些崩溃，“我说再怎么也吃过百米宴再走，讨个好彩头……如果不是我，小扬已经走了，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然后呢？”秦满江不为所动，只是继续问道，“这些伤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吗？”
张扬的母亲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死相凄惨的儿子，哭泣着点头道：“是……他刚走到这个位置，忽然就站着不动了。”
她的手一指，指向的位置是一块大理石。
“然后，小扬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一直手舞足蹈，冲着我不停地比划，像是中邪了一样不停地张嘴，也不说话……”
“他用力地扇自己耳光，开始大哭，但我……我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呜呜……”张扬的母亲捂着脸嚎啕大哭，哽咽道，“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抓破自己的脸皮，不停地往下撕，我去拉他，但完全拉不住……他的力气太大了……”
“小扬啊……都怪妈妈，都怪妈妈……”
秦满江看着张扬死不瞑目的双眼，问：“然后他冲到百米宴的桌子旁，抓起了一根筷子，从自己太阳穴插了进去，是吗？”
张扬的母亲已经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
刘婧清看得有些于心不忍，拉了拉秦满江的袖口：“秦同学……先别问她了吧……”
秦满江扭头看了刘婧清一眼，眼里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嗯，也差不多了。”
“喂，你问得这么多，看出什么了没有？”王举已经躲到了他带来的人里面，似乎只有人多一些，才能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秦满江也不回答，只是走到刚才张扬母亲指向的……张扬走到的大理石的位置，停下来。
他不知道张扬当时面朝的哪个方向，张扬的母亲现在也回答不了问题，便只能一点点地转头，去确定方向。
这边是王家方向，这边是孙家，陈家，张家，李家，谢家……每一个朝向都没有特殊反应。
直到……他对应向了最后一个位置——祠堂。
“嗡——”
脑海里一阵轰鸣！
秦满江瞬间感觉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一双黑色长条形瞳孔在眼前一闪而逝！
他猛地低下头，整个村中央广场都铺设有地砖，但这一块也许是坏了重铺的，用的大理石又干净又亮，亮得反光。
此刻当他低头看去，大理石倒影的影子里本该是他自己的脸，现在却变成了一张黑色的诡异羊脸！
秦满江立刻闭上了眼，没有去看倒影里那张羊脸的眼睛。
他从大理石上走下来，头也不回，拉着刘婧清就走。
“喂！你……”王举在后面喊他，但秦满江充耳不闻。
刘婧清有些不忍心，问道：“下一个不是他吗？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们告诉他会不会比较好……”
秦满江摇头：“不是他。”
“啊？可是死者的脸上……明明有王字……”
秦满江停下脚步，看着刘婧清，说：“我骗他的。”
“密密麻麻的伤口，要从里面挑出一个结构简单的王字不难。”
“那个人，自己心里有鬼。”
刘婧清慢慢张大了嘴，还没说话，就听秦满江继续问道。
“作家，你看到她去哪儿了吗？”
“什么？”刘婧清有些没跟上秦满江的思路。
秦满江缓缓扭过头，视线扫过每个角落，却完全没在村中央广场上找到那个身影。
“她，给我们带路的那位……小然小姐。”
第二十五章 鲜血报偿（二）
小然不见了。
在秦满江提到后，刘婧清才意识到这件事。
“小然……小姐，也许一起去准备百米宴了？”刘婧清说道，“村子里大概的地方她都给我们介绍了，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吧。”
“也许。”
秦满江虽这么说，但很显然他的心底另有想法。
不过，似乎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小然的去向，而是对刘婧清说道：“信息需要更新。”
“啊？”刘婧清的口头禅似乎有向着李西就发展的趋势。
秦满江在前面带路一边走着，一边说：“羊仙杀人的方式，应该是附身到人体上，然后自裁。”
“两种方式能做到这件事。”
“昨晚见到它时，它通过在黑暗中瞬间移动的方式，快速靠近我，这是为了上我的身，也是第一种方式。”
刘婧清疑惑不解：“可是……这是白天……而且在村中央广场，人最多的地方，没有任何人看到它……”
“所以，有第二种方式。”
秦满江还在不停地往前走，看他直奔而去的态度，显然是心里早就有了要去那个地方的打算。
“镜子，或者说能清晰照出人脸，与自己对视的东西。”
秦满江解释道。
“那块大理石，站上去后，脚下的倒影里我的脸变成了一只黑羊。”
他的叙述轻描淡写，却让刘婧清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秦同学，那只羊鬼会不会来找你……”
秦满江摇摇头，在走了大概十分钟后，他才终于停下来，说：“就算已经被盯上，暂时也轮不到我，因为……第一个在镜子里出现的羊脸，是他。”
秦满江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宅院。
刘婧清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这里是……陈家。
昨晚才发生过的事她还不至于不记得，终于明白了秦满江的意思。
“是……昨晚带我们去旅店的那位陈哥？”
秦满江也不说话，只是敲了敲陈家的大门。
陈家不愧是大户，墙高三米，圈地很大，里面也修得像小别墅一样。
敲了门后，很快一位女性来开门了。
她四五十岁的样子，开门看到陌生的秦满江和刘婧清后，疑惑地问：“你们是谁？是不是找错了？”
“我们是外地人，来找陈哥，昨晚是陈哥带我们去的旅店。”秦满江简单地回答道。
中年女人恍然，让开了半个身子，说：“进来吧，你们先在院子里等一会儿，他还没起来，我去叫他。”
“嗯。”
秦满江和刘婧清进了院子，看着中年女人过去找那位陈哥，这时，秦满江说道：“对吧？”
刘婧清一头雾水：“什么对吧？”
“这位陈哥还没起床，但小然说她是陈哥叫过来给我们做向导的。”
“可是，也有可能是陈哥昨晚送我们去了旅店后，回家就做好了今天的安排……”刘婧清说道，接着又赶紧摆摆手，“我……我不是故意和你做对，我只是……不想先把人往坏处想……”
秦满江看了她一眼：“你写什么类型的小说？”
刘婧清不懂他忽然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温馨，日常，甜宠……”
秦满江点了点头，难怪。
不像那些写悬疑的，估计得有八百个心眼子。
“把耳朵捂上。”秦满江一边说话一边捂住了自己耳朵。
“啊？”
刘婧清反应慢了一拍。
可就这么片刻的耽搁，她就听到了一声刺透耳膜的惊声尖叫：
“啊！！！！！”
刘婧清吓得一哆嗦，却见秦满江已经朝出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多时，陈家还在家里的人也都跑了出来，闹哄哄地涌向尖叫声传来的地方。
秦满江和刘婧清到了地方一看，中年女人瘫坐在地，浑身打着哆嗦。
门敞开着，血腥味扑鼻而来。
屋子里仿佛刑场，屋顶，墙壁，地面，床上，桌椅，到处溅满了血。
已经凝固的血液呈黑色，恶臭难当。
恶臭的源头，正是昨晚的那位陈哥。
左右两侧太阳穴，各插着一把水果刀，脸皮也被水果刀刮了下来。
如果不是这房间，加上那身衣服，基本认不出来死者就是陈哥。
刘婧清捂着口鼻打了个干呕，还好没吐出来。
同样是诡异死亡，但这里的场景要比张扬那里诡异恐怖得多。
陈家人站在门边，一个年轻人面露惊恐：“是羊……”
“闭嘴！”另一人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陈家的当家人也很快赶了过来。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他看着秦满江和刘婧清问道。
“旅客，昨天陈哥招待了我们，今天想感谢陈哥，来看看他。”刘婧清这将吐未吐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回答问题，只能由秦满江来应付。
“好了，这是我们陈家的家事，希望你们不要在外面乱说话，请出去吧。”说着，陈家的当家人给自家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来准备赶秦满江走。
“请等一等，我只有一个问题，问完立刻走。”秦满江也不挣扎，只是语气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那个东西是什么？”
他伸手指向尸体旁的瓶子。
陈家当家人眉头一抖，问那中年女人道：“你又给陈世行喝酒了？”
中年女人浑身发抖，哭哭啼啼：“他有肝病，医生说过必须戒酒，早就不让他喝了……”
“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
陈家人又吵了起来。
秦满江和刘婧清被几个小辈盯着离开陈家，可那几个人自己都面色发白，脸上有肉眼可见的不安。
秦满江站在陈家门口，忽然扭头说道：“如果再藏着掖着，下一个死的说不定会是你们。”
“你懂什么？快走！”
“难道你们没看见，死者脸上的伤痕组合起来很像一个陈字吗？”秦满江的声音特意压低了些，“我知道……是那个出意外了……”
几个小辈脸色越发惨白，秦满江也不继续劝，只是淡淡地丢下了一句：“你们的神要来找你们了，祝你们好运。”
这句话让几人浑身一颤，终于再也忍不住，带头那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喊道：
“等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秦满江停下脚步，微不可查地对刘婧清使了个眼色，刘婧清会意，说道：“秦先生是特殊人才，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来你们村子，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不错，忽悠人的时候就得这样，话不说全，让对方自己去脑补。
果不其然，几个陈家小辈踌躇片刻后，还是做出了决定，年龄最大那个站了出来，看着秦满江半信半疑地说：
“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帮我们！”
秦满江一笑，竖起三根手指：“我以在行业中的名声起誓，一定会帮忙。”
“那么，可以告诉我了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过来。”
秦满江和刘婧清对视一眼，跟着他往一旁去了。
刘婧清小声问道：“陈字笔画好多的……他们这也信啊？”
秦满江看着前面这个人的背影，低声回应道：
“这说明，情况比我们目前看到的还要糟。”
“只有绝望中的人才会盲目迷信，去抓住出现在眼前的任何可能。”
他的脸上出现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他们根本分不清，那根被他们抓住的稻草，究竟是救命的，还是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
第二十六章 鲜血报偿（三）
一大早，何坚，史连山，陈平三人就离开了旅店。
从旅店出发后，三人径直去了村里的祠堂。
可他们撞上了同样早起的村长一行人，没能进去看个究竟，不过从后来村长他们离开的神情来看，祠堂里似乎发生了非常令人不愉快的事。
“可惜，祠堂的门关了，还让四个人看着，那里面一定有古怪。”
史连山嘀咕道。
何坚则是看了一眼祠堂的规模以及整体样式，说：“围墙是后来加修的，但这祠堂的历史只怕有个几百年了，这个村子不简单啊。”
“简单就不会闹鬼了，”史连山说道，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们说，这世上明明有鬼存在，而且一个个那么厉害，就算是十席那样的，兑换出了永久道具也无法正面对抗厉鬼，那为什么现实世界还没有乱套呢？”
“规则限制吧，我想就算是鬼，也抵抗不了整个世界的意志，”何坚用自己拥有的知识结构回答了这个问题，“说到底，我们的世界是物质世界，但鬼怪这种东西几乎是完全唯心的存在，它们的存在也许会对物质世界的基础产生巨大威胁，所以世界本身应该也在限制鬼怪。”
“我……我在想…………这场游戏可能就是……世界意志的化身。”话不多的陈平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唉，不说这些了，”何坚叹了一口气，“从开幕语和整个村子的结构，以及村长一行人的诡异行踪来看，秘密应该就在祠堂里面，但我们根本进不去。”
“要不然我们打进去吧？你是体育老师，对付两个应该没问题吧？”史连山捏紧了拳头，“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明知道里面有问题，进不去可不行。”
“首先，我是历史老师，只是喜欢运动，强壮一点而已。”何坚强调道，“其次，你只知道门外有四个人，万一祠堂里面也留了人看守呢？我可没那身手。”
史连山看了一眼何坚那能把陈平完全挡住的体格，这叫强壮一点而已？
“其实……那里有个洞。”
久不说话的陈平往另一侧围墙一指，说话了。
“真的吗？”史连山眼睛一亮，顺口问道，“小陈你怎么知道的？”
陈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之前你们都在看村长他们，我走神了，看的另一边，正好看到有个人偷偷摸摸地钻进草里，一直没出来，我想……那里面一定有个洞之类的能进去。”
何坚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不管能不能进去，我们先过去看一眼。”
决定做得很快，三人都同意这么干。
偷偷摸摸来到墙边，这里的草丛果然有被人扒开过的痕迹。
“嘿！真有一个洞！”
史连山高兴地说。
他刚要往里钻，却被何坚拦了下来。
“小陈，你个子小一点，灵活，你先来试试。”
陈平见何坚这样说，似乎也没有多想，他点点头，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史哥，何哥，我过来了！没问题！”
白墙另一边，何坚和史连山的神色都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史连山回应道：“好！我们马上过来！”
他回应得很轻松，但脸上却没有一丝放松的意思。
“这小子不对劲。”史连山低声说道。
“嗯，昨晚开始就不对劲，”何坚点点头，“他一直在引导我们去做事，老史，提防着点。”
“好。”
两人没多聊，一前一后地钻过了草丛的洞口，进了祠堂。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刚一进来，他们就感觉到天色阴沉了许多，而且……四周也安静了很多。
明明被群山包围，但一点虫鸣鸟叫都没听到了。
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具体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似乎……再往前走的话会遭遇非常不好的事。
陈平忽然扭过头，看向两人：“祠堂就是那里，我们过去吧。”
看了一眼祠堂，两人心里瞬间响起了的警兆！
嘴唇干涩得厉害，一股窒息感涌上心间。
那祠堂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还……还是我先过去吗？”陈平见两人不为所动，似乎有些委屈。
“停下！你也别过去。”史连山阻止了他。
“感受不到吗？完全没有声音了，和秦满江昨晚告诉我们的一样，我怀疑……整个祠堂都被羊鬼拖进了那个完全寂静的领域。”何坚低声说道，“不行，我们不能再往前，快走！”
他往后退了一步，一转身刚要去找那个洞口，却赫然发现，本该出现在墙角的洞口，竟然没了！
“洞呢？”何坚有些慌了，“我们刚才是从这里进来的吧？”
史连山也有些慌了神，和何坚一起找了几番后，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慌。
“我在想……如果整个祠堂范围都是厉鬼制造的无声空间，那是不是也表明，从我们进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知道我们闯进来了……”何坚抬头看向祠堂，苦涩地说。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反倒是陈平，此刻的他似乎最为冷静，“既然没了退路，那就一直往前吧……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们闯了进来，但它还没有杀我们，要么是它现在无暇分身，正在杀其他人，要么……是它刻意要让我们看到祠堂里的东西……”
“无论是哪一点，我们都要赶快，不能再耽搁了。”
听陈平这么说，史连山和何坚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好，一起进去！”
祠堂的内堂也上了锁，但木窗竟然没锁死，留了一条缝。
陈平将木窗顶开，史连山与何坚赶紧翻身爬了进去。
见两人平稳落地后，陈平也一个翻身进了房间里。
房间很大，也很冷。
暗黄的房梁久经岁月，阴冷的地面上洒落着一些香灰，隐约间能看到一些暗红色的圆点，似乎曾经滴下过什么，虽然擦拭打扫过，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那是什么？”
房屋正中有一个暗金色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五根没有燃尽，已经熄灭的长寿香。
而香炉正对着的案台上，放着两个木制托盘。
看起来，这些香火，就是在供奉托盘里的东西。
然而此刻，托盘里的东西空空如也。
“这是，羊角和羊皮？”
陈平忽然开口道。
正盯着托盘的何坚立刻头皮发麻，只感觉背心一阵发凉。
他在说什么？
哪里有什么羊角和羊皮？
为什么他能看到盘子里的东西？
没等何坚说话，一眼看了过来的史连山也发现了托盘里根本就空无一物，便下意识地说道：“哪里有东西？”
话一出口，史连山就感觉不对劲。
“是吗？”
“只有……我能看到吗……”
陈平喃喃道，骤然间……他的瞳孔流出了血水，脖子上也出现了恐怖的勒痕。
阴冷。
到了此刻，无论是史连山，还是何坚都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可怕的，充满恶意的视线正盯着他们的后背。
但……两人不敢回头。
是陈平？
陈平是鬼？
为什么？
他眼中的恶意已经完全不加掩饰……现在该怎么脱身？
“我……”
“是不是已经死了？”
陈平缓缓抬起手，一块块尸斑诡异地浮现出来。
血泪从他的眼角不断往下淌，陈平诡异地笑着：
“告诉我……你们的愿望。”
第二十七章 节庆中止
八月二十日，午时。
仙羊村的化羊节节庆按时进行。
秦满江和刘婧清面前站着一个男人，听他讲完后，刘婧清面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们是在犯罪！”
这个男人叫陈睿，是那群乌合之众选出来告诉秦满江一切，并寻求帮助的人。
他完整地讲述了八月十九日晚发生的事，包括怎么挑中的李蓉，怎么把她抓紧祠堂，怎么控制住她，怎么给她插上羊角，穿上羊皮。
包括最后……本来已经化羊成功的李蓉，诡异地消失踪影。
事件之骇人听闻让刘婧清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发生在如今这个年代的事。
“我……我知道，但从古至今，大家都这么做！我也没办法……我们都没办法……”
陈睿的身体本来在发抖，但说着说着，他的情绪竟开始激动起来。
“村子受仙羊眷顾，但也同样被仙羊诅咒！如果不这样做，我们活不下去……你们看见了吗……这个村子，这些地砖，食物，人口，那些房子……全都是仙羊赐予的！”
“小时候，家里一个月才能闻到一次肉味，贫穷……比死更可怕！”陈睿激动地面目潮红，“不就是杀人吗？三年杀一个人，杀一个人就能许两个愿望，难道不划算吗？”
陈睿的发言让刘婧清毛骨悚然，她这才意识到，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忽然间，一声鞭炮让刘婧清浑身一颤。
她扭头看去，原来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由王家家主，王举主持的化羊节节庆，已经正式开始了。
三个人站在广场的角落看去时，村里已经摆出了大大小小几十桌菜品，家家户户养着的黑羊也都被牵了出来，任由它们上桌先吃，黑羊的羊蹄没有丝毫分寸，上了桌就把一桌好菜踩得稀碎，甚至边吃边拉，但人们却拍手叫好，只要有羊上了自己的桌，碰到自己的菜，就开心得合不拢嘴。
鞭炮声，羊叫声，人们急切的欢呼与议论，王家家主拿着话筒的致辞，仙羊村的此刻，场面热闹又诡异。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等一会儿抽签选中中签者时，化身仙羊的人该由谁来扮演？”秦满江似乎对刚才陈睿的讲述不怎么在意，只是继续问道，“被你们炮制成仙羊的李蓉失踪了，那今天出场的仙羊是谁？”
“不是失踪了！是变成了厉鬼，她在索命！”陈睿浑身发抖，“你们看见了，陈叔死了，今天上午和我们一样大的张扬也死了，而且……你们不知道，看守祠堂的我们的同辈也死了！都死了！”
“你说过你有办法，你必须救我们！”陈睿双目通红，在激烈的鞭炮声中，他上前一步，抓住了秦满江的衣领，“我不管你是骗子还是真正能驱鬼的人，你说过你有办法，如果你装傻充愣，我们一定会先杀了你！”
“哦？”秦满江个子比陈睿要高上一些，虽然此刻被他抓住了衣领，但仍然居高临下地盯着陈睿，说：“如果你再不放开，我会把躲避李蓉复仇的办法告诉其他所有人，唯独不告诉你。”
“或者，告诉你的朋友们，只要杀了你，李蓉就会停止复仇，”秦满江捏住他的手，缓缓拿下去，整理了一下衣领，“你猜他们会不会信？”
陈睿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秦满江面无表情，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求人不该是这个态度。”
他用手捋了捋头发，看向刘婧清：“走吧。”
陈睿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秦满江微微侧身，说道：“回去吧，我答应过会帮忙的。”
刘婧清也回过神来，赶紧跟上了秦满江，路过陈睿时看都不看他一眼。
“秦先生，我们……不需要问他了吗？”刘婧清问道。
秦满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不是一直以来都叫自己秦同学的吗？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秦满江摇摇头，说：“前因后果他已经说得足够清楚，现在的问题，是那个替代李蓉出场的仙羊到底是谁。”
他看向被人们抬着，坐在花车上正缓缓过来的“仙羊”，心底也有疑惑。
“我……其实也有一个问题。”刘婧清低声说道。
“是吗？”秦满江看向花车，回应道：“什么样的问题？”
刘婧清也跟着秦满江的视线看向花车，鞭炮声，欢呼声，和这个村子背地里进行的恐怖仪式格格不入，她想了想，开口道：“如果那只鬼……怪谈所指的病羊是李蓉，我觉得……她根本没有理由杀我们。”
她扭头看向秦满江：“现在死掉的所有人，都是曾经害过她的人，我们好像……”
“昨晚，厕所。”秦满江只是简单地提了两个词，刘婧清就不说话了。
秦满江也没有转头去指责她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缓缓被抬过来的花车，说：“现在能确定的是，李蓉虽然失踪了，死者也的确是曾经害过她的人，但那只鬼，不一定是李蓉。”
“啊？”刘婧清没有想明白过来这个逻辑。
“我在想，”秦满江低声说道，“刚才陈睿提到，三年一次的杀人仪式，他们可以提两个愿望，一个来自被选中成为仙羊的人，第二个，来自被仙羊选中的幸运儿。”
“但以自己死亡为代价成为仙羊，成为仙羊的人怎么会不心生怨恨，怎么可能不去复仇？”
“小然小姐提到过，这六大家族是最近这二十年发展起来的，三年一次的话，的确够他们每一家许一个愿望，但……还有六个成为仙羊者本人的愿望呢？”
秦满江沉默片刻，看向站在高台上的王举，说：“他们可以动手脚让自己的家族成员成为幸运儿，向仙羊许愿，但成为仙羊者自身的愿望，他们控制不了。”
刘婧清终于明白了这个逻辑，对……二十年了，如果要复仇，那成为仙羊的人早就许愿复仇了。
“所以，我有两个想法，”秦满江收回了视线，拉了一把刘婧清，“走，过去看看仙羊是谁。”
两个想法？
是什么？
哪两个？
刘婧清满腹疑惑，她被拉着去到了村中央广场，“仙羊”乘坐的花车也已经被抬到了这里。
现场的气味并不好闻，人的体味，羊骚味，饭菜的香味，鞭炮燃放后的火药味，以及羊的排泄物，全都混在一起，让人直皱眉头。
但现场没有人在意。
此刻，广场上站满了人，所有人都面向最中央的高台，更确切的说，是狂热地看着那个高台上的花车。
“是王家的王举？今年怎么是王举主持，他要当村长了吗？”
“不知道，不过老村长都九十多了，也该做不动了……”
“管他呢，快看，开始抽签了！”
面带笑容的王举走上高台，手中拿着话筒，抱起了一个密闭的箱子。
接着，他从正面打开箱子外层，露出了里面的玻璃，以及……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条。
每一张纸条都写着一个名字，而被仙羊抽中的人，就是这个三年的幸运儿。
可以向它许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王举把箱子抱到了仙羊的花车旁。
接着，王举掀开了花车的帘子。
一张秦满江和刘婧清完全陌生的脸出现在了花车里，但村子里的人却似乎认识。
“咦？那不是陈家的陈平吗？他妈妈以前就当选过仙羊，这次又轮到他了？！”
“我听说今年的仙羊不是李家的女儿李蓉吗？”
“谁知道呢……”
陈平？
这个名字和本次同为玩家的陈平一模一样，昨晚那位陈哥也提到过。
是纯粹的巧合，还是有某种联系？
一时之间，秦满江也无法得出结论。
人们的疑惑与议论声交织在广场上，然而，所有的声音都在面带微笑的陈平将手伸入箱子里那一刻戛然而止。
开始了，抽到我……一定要抽到我！
每个人的心底都在呼唤，他们的心跳在加速，整个广场的气氛压抑又热烈。
就在这一刻，阴沉的天空忽然挂起了风。
风不知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呜呜咽咽像在哭泣。
陡然间，一具尸体从天而降！
“砰——”
尸体砸在了高台上，“仙羊”陈平抽签的动作顿住了，整个举行活动的广场也鸦雀无声。
王举差点没拿稳话筒，他惊恐地看着砸在高台上的尸体，这是……
那身熟悉的衣服，苍老的身体，被撕得血肉模糊的上半身，太阳穴完全被捣烂，露出了腥红的头骨。
“村长！！！”
“是村长！”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老村长至死都大睁着眼睛，被凿出两个大洞的太阳穴往外流着血，他涣散的瞳孔看向了高台下的所有人，嘴里咕噜咕噜冒着血泡，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开不了口了。
“暂停！”
“节庆暂停！”
“快来人！”
王举脸色白得像纸，拿着话筒大喊大叫。
很快，有人上来把陈平塞进了花车里，再次抬了下去。
王举如丧考妣，丢下了现场，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秦满江一直在盯着他，见状立刻跟刘婧清说道：
“走，跟上他。”
第二十八章 愿望与羊
“秦先生，你的两个想法，到底是什么？”
刘婧清实在忍不住，偷摸跟着王举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秦满江说的那两个想法。
“那个呀，”秦满江不甚在意，或者说，对于在怪谈游戏中自己的一切推敲与想法，他都没有隐瞒的意思，“第一个想法，他们既然能制造‘仙羊’，并阻止仙羊许愿报复，说明他们有控制仙羊的办法，这也是我找到的第一条生路。”
“生路？！”刘婧清眼睛瞬间亮了。
秦满江点点头：“对，这次怪谈的主体很显然是被人为制造的仙羊，从陈睿的描述来看，是他们的仪式过程中出了岔子，导致李蓉出现了异变，很难说清现在正在大肆杀戮进行复仇的，到底是李蓉还是仙羊。”
“仙羊为什么要复仇？”刘婧清疑惑地问。
“如果不是李蓉的意识在主导，那仙羊杀人的原因大抵有两个，一是仪式进行不完整令它产生了特殊变化，二是……因为仪式的意外，李蓉并没有完全被控制，而作为被献祭成为仙羊的人，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许下了复仇的愿望，这个愿望被仙羊执行了。”秦满江详细地说明了自己的所有想法。
“所以我想，村子里隐藏的那个可以控制仙羊的办法，也许是生路之一，”说到这里，秦满江看了一眼急匆匆往前跑的王举，“你看，有人比我们还要着急。”
刘婧清也不傻，秦满江这一眼，让她立刻意识到了那个隐藏的，控制仙羊的办法到底在哪儿。
“在村长那里？！”
“嗯，”秦满江点点头，但却没什么轻松的神情，“不过，问题也出现在这里，村长虽然有控制仙羊的办法，但他还是死了，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扔在高台上，被所有人看到，这种情绪化的处理方式和那只悄无声息杀人的仙羊，不太像。”
秦满江眉头微皱：“所以我想，那个陈平，是不是他们发现李蓉失踪后被他们匆匆赶制出来的另一只‘仙羊’，如果两只仙羊都在杀人，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刘婧清听得目瞪口呆，从眼下发生的这些支离破碎的事件中，秦满江竟然已经梳理出了这么多线索！
她现在越发好奇秦满江的第二个想法是什么了。
秦满江也没有藏着掖着，他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个想法，是关于许愿的一些猜测。”
“关于许愿的一些猜测？”
这次，秦满江没有多提，但刘婧清也隐隐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如果向仙羊许愿一定可以实现的话，那以人类的贪婪程度，不可能只许出让自己家庭变富裕这种愿望，也许和她之前的推测一样……愿望会成真，但同样……人也需要还愿，需要付出代价。
这个村子里的人之所以会只许愿富有，也许是在他们不断地尝试下，发现只有这个愿望的代价是能够承受的，或者说……是能够较好实现的？
“张扬死前，他妈妈提到张扬想离开村子，现在他死了，如果他是遭遇了羊鬼许愿，那这个愿望倒也算是实现了，三天后他就会被送出村子进行尸检。”秦满江忽然说道，“还有那个那个死掉的陈哥，陈世行，他的尸体旁放着一瓶酒。”
秦满江忽然住了口，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种诡异的许愿也许其中存在某种平衡。
一旦狮子大开口胡乱许愿，也许会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希望没有人这么去干。
“秦先生，他进村长家了！”
秦满江也看到了，两人四下看了一眼，现在全村的人基本都集中在广场，村长家里也没什么人，便立刻跟了进去。
————
“告诉我……你们的愿望。”
陈平的眼角淌着血，死死地盯着史连山和何坚。
这陈平竟然是个死人？为什么？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下意识地寻找可以逃跑的地方，可这里内堂紧锁，只有窗户可以爬出去，但窗口的位置现在站着一个陈平。
“你们……没有愿望吗。”
陈平的声音诡异到了极点。
两人正想着怎么逃跑，被这声音弄得心底一股恶寒，心脏骤然加速，根本起不了别的心思了。
一定有哪里不对才对……
陈平如果是这个村子里的陈平，那为什么村子里的人不认识他？
陈平如果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那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什么时候变成鬼的？
他可是一开始就出现在仙羊村之外，从上车前就跟他们在一起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坚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史连山也感觉到，再不按照这只鬼所言立刻许愿的话，马上就会有极其不好的事发生。
“有！我有愿望……我想许愿……”见何坚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史连山终究还是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陈平”的视线移到了史连山身上，腥红的双瞳尽是恶意。
许什么愿？
首先……一定要确保它不能杀我，那我许愿“希望七天后能活着离开仙羊村”可以吗？
史连山心底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见那厉鬼“陈平”的目光越来越恐怖，就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冻住了，史连山终于忍受不住，立刻说道：
“我希望，本人能在七天后活着离开仙羊村！”
何坚瞪大了眼看着史连山，他刚才也在心底想过类似的愿望，什么“这次怪谈游戏不死”，“所有厉鬼消失”，甚至“让我长生不老”这种愿望都出现过。
但他总觉得，鬼就是鬼，真有这种好事它也不会成为一个怪谈了。
祠堂内寂静得令人心惊。
厉鬼“陈平”在听到这个愿望后，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冷汗不停地从史连山额头上掉下来。
难道……许愿成功了吗？
他咽了一口口水，双脚止不住地打颤。
等待的过程无比煎熬，如同百爪挠心……
终于，“厉鬼”陈平开口了！
它腥红的双眼盯着史连山，诡异地咧开嘴，露出了尖锐恐怖的牙齿：“如你所愿……”
在史连山和何坚惊恐的目光中，“陈平”张开了恐怖的尖牙利口，将史连山按倒在地！
“啊！！！”
史连山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何坚目滋欲裂，他眼睁睁地看着厉鬼就在他身边吃掉了史连山的左手，右手……左腿，右腿！
恐怖到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回荡在祠堂中，厉鬼的进食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这十分钟史连山痛不欲生，他绝望地看着自己手被吃掉，脚也被啃食，但却死不了。
到最后，史连山只剩下一口气，只有一颗头和一个上半身躺在地上，鲜血竟也诡异地止住了。
何坚跌坐在地，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厉鬼“陈平”却一扭头，腥红的瞳孔里倒映着最深的恶意，牙齿上还挂着史连山的血肉：
“轮到你了。”
第二十九章 兔死狐悲
何坚虽然已经经历过两次游戏，但厉鬼这种东西，无论多少次都是身为人类无法习惯的，该怕还是怕。
“陈平”盯着他后，何坚内心的恐慌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轮到我许愿了……
该怎么办？
史连山的确还没死，但这种状态，和死了也基本没区别。
难道，是他的愿望太贪心吗？
何坚浑身发抖。
他隐约间感觉到了什么。
厉鬼越来越近，身边的气息也越来越冷。
这时，何坚忽然在厉鬼“陈平”的身上看到了一个诡异的娃娃？
它不大，通体血红，只是一个吊坠大小，正戴在何坚的脖子上，像个小葫芦吊坠。
这是……一次性道具？！
何坚盯着那个通体血红的人形吊坠，大脑在生死存亡间被逼迫着爆发出了巨大的能力。
他竟然回忆起了自己曾在手机里浏览过的大部分道具！
然而可惜的是，手机里虽然有所有道具的图片，和需要多少灵瞳的标价，但却并没有这些道具的具体功能介绍。
所有一次性道具都只能在玩家兑换到手之后，才能知道它的具体作用。
道具的作用这种情报是可以共享的，不被限制，但这种程度的相信，并不是他们这种才进入游戏一两次的人能知道的。
何坚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陈平”在这次游戏中使用了一次性道具，何坚不知道这个道具的作用，甚至不知道陈平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使用了一次性道具还这么诡异地死掉了，变成了厉鬼？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何坚能感受到，厉鬼等待的极限快到了。
阴冷的祠堂中，史连山已经彻底地昏死过去。
但何坚还是不敢轻易地许愿。
经过史连山刚才的尝试，何坚已经很明显地知道，对于这只厉鬼而言，只要许了愿，那对它而言，不在许愿内容之中的所有事都是被允许的，颇有一种“法无禁止即可为”的味道。
它能钻的空子太多了。
史连山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不敢许太过分的愿望，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拿捏那个程度，他甚至想过能不能许一个愿望，让这只鬼七天内不许靠近自己？
但万一这只鬼有不靠近自己就杀人的方法呢？
而且，万一这个愿望太过分，引起了其他变故怎么办？
秦满江他们想到的，何坚其实也想到了。
如果真的可以无限制随意许愿的话，这个村里的人就不会只求富贵了。
可以想见，这已经是村民试错后能获得最大利益的愿望。
所以何坚心底盘算的一切愿望，都在以这个村子里最值钱的房子为底线来进行衡量。
可问题一到这里，反而变得讽刺了。
此刻许愿的目的是保住自己的命，可自己的命和一座房子相比，谁更有价值呢？
何坚忽然有些不敢确定了。
现实的魔幻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他亲眼看过自己的学生，为了组建一个新的家庭，不仅要几乎掏空两个家庭的积蓄，自己还要背上几十年的债务。
所求的，只是一个不大的房子。
如果许愿让自己无伤无痛地活下去，这个愿望的价值会不会超过了村子里最贵的房子？
他不想去试探自己的命和一座房子谁更有价值这个问题，史连山现在的惨状，已经说明了结果。
让鬼不杀自己的确可行，但它会折磨与伤害自己，最终解释权说到底在这只鬼的手上。
难道只能任它摆布？
何坚还想继续考虑，但……时间并不站在他这边。
厉鬼越来越近，双眼的腥红也越来越骇人，就在它即将动手之际，何坚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要你站在这里，原地呆半个……不……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
“我要你停止一切活动十五分钟！”
何坚的心脏怦怦直跳。
诡异的氛围在祠堂内蔓延。
三个呼吸后，厉鬼恐怖的声音出现：“如你所愿。”
它陡然不动了，甚至连正在滴落的牙齿上的血液都凝固在了半空中！
成功了！
这不是简单的不动，而是停止了一切活动！这只鬼此刻的状态，就像一部电影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何坚不敢怠慢，刚要转身逃跑，却看到了地上昏死过去的，还有呼吸的史连山。
他一咬牙，立刻俯身去搬史连山。
然而他刚刚一动，史连山就睁开眼，清醒了过来。
他盯着何坚，见何坚正在搬动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史连山的瞳孔里已经没有了任何色彩。
“杀了……我……”
他的口腔里溢出血沫，声音极其微弱，但语气中的痛苦与坚定，却让何坚心中一颤。
“让我……死……”
“让我……去死！”
史连山努力地仰起上半身，声音嘶哑又决绝。
“别说话了，我们时间不多。”
何坚将史连山艰难地扶了起来，想将他背起来，但史连山此刻没了手脚，被厉鬼啃食后的创口格外触目惊心，一时之间，何坚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背。
算了，抱他逃走吧。
何坚常年锻炼，力气是不缺的，而且……史连山的体重已经少了很大一部分。
然而，当他正面把史连山抱起来后，史连山却狠狠一口咬在了何坚的小臂上！
吃痛之下，何坚下意识地松了手。
史连山摔在了地上，何坚怒视着他，那只凝固在一旁的厉鬼仿佛随时会复活过来，他骂道：“你想我跟你一起死吗？”
史连山瞳孔里的灰暗逐渐退去，流露出了深沉的痛苦与绝望。
“别管我了……”
“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给我留一点尊严……求求你……”
“让我最后……作为一个人……死……”
被鬼啃食的史连山都没有哭泣，但在这一刻，他却流了泪。
何坚浑身都在发抖，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
他知道史连山已经心存死志了，他也不想再劝说什么。
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事，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呢？
也许会和老史一样。
时间已经浪费了快一分钟，他没时间继续耽搁。
何坚双手颤抖着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用它吸饱了地上流淌了一地的血，被鲜血湿透的衣服就这么缓缓地……盖到了史连山的脸上。
“车钥匙……在我上衣口袋……”
腥红的血衣之下，依稀可以看到史连山面部的轮廓，他还在为其他人逃离村子而考虑。
何坚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越野车的钥匙。
史连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活下去……”
“你们……都要……”
“老何……”
“谢谢你……”
窒息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酷刑，但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却是解脱。
何坚再也忍不住，他拔腿就跑！
兔死狐悲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泛滥，史连山和他认识不久，但两人已经一同经历过生死，看到刚刚还鲜活的人这么凄惨，完全丧失了活下去的念头，只想一心求死，何坚头一次对厉鬼的恨意凌驾在了恐惧之上。
凭什么？
凭什么它们就能肆意地虐杀人类，人类却完全无法对抗？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还有十三分钟，那只凝固的鬼就能再次行动。
他必须在这十三分钟内，离开祠堂，去一个厉鬼不敢明目张胆出现的地方。
打开窗户，翻出去，冲向大门，从内部打开，门口看守的人一怔，刚要上前抓住他，却被高大健壮的何坚疯狂挣扎给挣脱了。
他们想去追，却见何坚上半身都是赤裸的，身上还有血，不至于在祠堂里偷什么东西。
但还是分出了两个人进去看祠堂内发生了什么事，另两个人守在门口，不敢擅自离开。
何坚拼了命地跑，他要去人最多的地方，对于厉鬼而言，只有那里也许会让它稍加收敛。
而现在人最多的地方，毫无疑问是正在进行节庆的村中央广场。
何坚心底已经麻木，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活下去。
第三十章 出手相助
已经过了正午，但现在明明该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天空却阴沉一片，风也极大，吹得整个村落发出奇异的响动。
秦满江和刘婧清跟着王举，进了老村长的家里。
这里不愧是位置最好，装修也最昂贵的地方，院子里铺设的石子小路精致又有设计感，庭院也看得出来专门请人设计过。
王举就在秦满江和刘婧清前面十米左右的位置，不知道他是不是太过着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上了。
两人就这么吊在他身后，看着王举穿过长廊，拐进了一个客厅。
然后从客厅右侧的入口去了后院。
两人跟着进了客厅，这里面的陈设更加奢华，沙发，地毯，吊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字画……
老村长家底颇为丰厚。
两人没在客厅多停留，赶紧跟上了王举。
王举此刻的确心急如焚。
老村长怎么会死？他不该死……也不能死。
“不会的……”
“只要有那个在，就可以控制仙羊，村长怎么会出意外……”
难道真的是那天晚上仪式出了问题？要真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参与仪式的所有人都会……
现在一想，其实村子里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王举不禁身体开始发抖。
不……
没事的。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让仙羊杀够就好了，只要有那个东西在……只要我一直拿着它，我就不会死，不会被仙羊找上……
王举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急匆匆地跑向了村长的房间。
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村长的房间从不让外人进入，连他自己的亲人也不让进去。
那个东西也一定放在这里面。
王举毫不犹豫地一脚朝着门踹去，大门应声而开。
他推门走了进去，专门拿了一根凳子把门抵上，这样至少就不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就算出了事也有逃跑的机会。
王举的目光四下搜寻，花瓶，字画，一些颇有年代感的小摆件……
那老头到底把东XZ在了哪里？
“他在找什么？”
后院外，刘婧清躲在柱子后面，偷偷问道。
“你看这个院子，每一轮被选中成为仙羊的人，无法自行许愿的原因应该就在这里，他们很可能被村长控制了，控制它们的东西，就是王举现在正在寻找的东西。”
“你准备一下。”秦满江低声说道。
“准备什么？”刘婧清有些不明白。
“抢了他。”秦满江毫无负担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啊……我……我尽量……”
两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子里还在四处寻找的王举。
王举已经急得汗都下来了，老村长的尸体从天而降，就算以往的仙羊失控去杀人，但也不会采取这样激烈的手段，这更加让王举明白，这次的仙羊与以前的不同，它……更加暴躁。
而更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村长明明有控制仙羊的手段，但还是被仙羊杀了……
难道是失效了？
不……不会的。
应该是这老头总是喜欢把东XZ起来，等到仙羊出现想拿出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定是这样。
找得浑身出汗的王举安慰了自己一会儿，坐在椅子上歇了歇，他这才发现椅子对面是一面穿衣镜。
对着镜子，王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忽然，他心底开始紧张起来。
他不是没有接触过外面世界的人，也看过不少恐怖故事。
镜子这种东西，一般都作为沟通两界的道具，它可以照出异常的存在。
比如镜子里的自己的动作忽然跟不上了，或者镜子里出现了现实生活中没有，多出来的什么东西。
一这么想，他的心情就开始紧张起来……
王举试了好一会儿，还好镜子里面的一切都很正常，镜子里的自己也和镜子外的自己动作一致，他这才稍稍放了一点心。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
老家伙的卧室不小，但也不是大到让人绝望的地步，只要动作够快，总能找到他藏东西的地方！
刚这么一想，王举就看到那面穿衣镜似乎不单单是一面镜子，它是一个柜子！
把镜子打开里面就能放东西，会在那里面吗？
王举起身走向了穿衣镜。
忽然！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一个人影！
王举吓得一头冷汗，扭头仔细一看，原来是老村长的一件衣服挂在那里。
什么东西啊……再这么呆下去，心脏病都会出来。
王举加快了速度，走过去一把抓住了镜子旁的把手，一拉。
一颗煞白的头颅正放在柜子里！
王举吓得腿一软，差点叫出声来！整个人都往后坐了下去。
然而他才发现这只是一颗塑料服装模特的头。
那死老头什么癖好？往柜子里放这种东西！
王举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
然而，他再仔细一看……顿时又惊又喜。
这颗塑料模特的头下面……是一个木匣子！
就是它！
王举曾经看到过，那支笔，那支能够控制仙羊的毛笔就放在这个木匣子里！
太好了，东西还在！
王举再也不犹豫，把塑料模特的头抱起来夹在咯吱窝下，伸手就打开了木匣子。
然而当他打开匣子一看……
这确实是装那支毛笔的匣子，但现在里面空空如此！
等……等等。
为什么……这颗头忽然变重了？
他重新低头看向自己夹在胳肢窝下的塑料模特头颅，却骤然间骇然失色！
一双怨毒的腥红眼眸正死死地盯着他！
是李蓉！
这颗塑料头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李蓉的头！
王举吓得裆下一湿，立刻撒手，然而还没等他转身跑远，就见那颗被他撒手丢下的李蓉头颅的嘴里，伸出了一双诡异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放手……求你放手！”
“我求求你……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听那老头的话办事……”
“呕……”
他竟然吓得干呕了。
然而厉鬼完全没有任何与他沟通的意思，它抓住了王举的脚踝，缓缓长大了嘴，它的嘴竟然长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恐怖程度，尖牙利齿布满了口腔的每一处！
“嘭——”
王举被拽倒在地，从脚开始，一点一点被它塞进嘴里。
“救命……救救我！”
“救命！”
王举绝望地叫喊道，他双手死死地扣住地板，指甲都扣掉了也不知道疼痛，但还是完全挡不住厉鬼的巨力。
小腿，膝盖，大腿，腰部，胸腔……
王举几乎完全被这颗李蓉的头颅吞了进去！
他最后的目光，竟发现了秦满江和刘婧清！
他的头颅绝望地在厉鬼大张着的嘴里看向了两人，但已经说不出话来。
“咔——”
巨口合上，一簇血液飙射出来，王举彻底消失了。
秦满江和刘婧清心底一寒，秦满江心中警兆突生，低声道：“快走。”
两人毫不犹豫，立刻转身就跑。
失算了……本来以为能跟着王举过来找到能制住仙羊的道具，那应该就是生路，但没想到那个东西竟然不见了，甚至“仙羊”就等在这里等人自投罗网。
然而，他们慢了一步。
“砰——砰——砰——”
村长巨大宅院里所有的门窗都开始诡异地自行关闭，秦满江和刘婧清冲到了前院，刚要冲出去，却眼睁睁地看着大门被关上。
一颗狰狞的女鬼头颅出现在客厅里，死死地盯着他们。
它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张开了嘴，两条恐怖的手臂缓缓伸了出来，从那张嘴里，两人还看到了半张属于王举的，破碎的脸……
浓浓的死亡威胁近在眼前，这只鬼毫无疑问是李蓉，但它杀人的方式与仙羊截然不同。
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
秦满江盯着那颗女鬼的头，想着可能存在的办法。
刘婧清更是浑身发寒，全身肌肉僵硬，根本做不出任何动作了。
两条狭长又扭曲的手臂转瞬即至，没办法了，秦满江只能做出最坏的打算。
“我要许……”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间，院外，隔着一扇门，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摇铃声：
“叮铃——”
秦满江和刘婧清眼前一花，只是一瞬间，两人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时，竟已不在村长院子里！
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
白色衬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本来戴着的圆框眼镜不见了踪影，编成麻花辫的头发也已经全都松开，呈波浪形披在身后……手中拿着一个长长的，道士常用的三清铃。
见两人注视着自己，她冲刘婧清眨了一下左眼，潇洒一笑：
“你们好啊，我叫钟雪燃。”
“你们应该更眼熟另一个名字——烦死了。”
第三十一章 事情原委
钟雪燃原来不是小然，是小燃。
刘婧清目瞪口呆地看着钟雪燃手上的三清铃，结结巴巴地问：“是……你帮了我们吗？”
钟雪燃一点头：“对，我让你们去探路，多少要对你们负责嘛。”
她毫不在意地展示着自己的三清铃，说：“专属于我的永久道具，三清铃，一场游戏限用一次，可以指定最多三人在游戏范围限制内瞬间移动！怎么样，很厉害吧？”
钟雪燃满脸的自豪，秦满江却忽然说道：“你比我们提前了一周进入了这里？”
“纠正一下，是六天。”钟雪燃将三清铃收好，对两人一使眼色，说：“总之，托你们的福，这场持续一周的游戏今天就能结束了。”
“跟我来吧！”钟雪燃打了个响指，颇为开心的样子。
秦满江和刘婧清跟着她，听她讲起了事情的缘由。
“接到游戏召集后，我第二天就进了仙羊村，以外地学生打工换吃住的名义很轻松就被他们接受了。”钟雪燃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村子的怪谈的确来自传说——一只帮助难民找到休养生息之地的黑羊。”
“我了解到，二十年来他们一直在以三年一次的频率举行节庆，这看起来是在纪念曾经帮过他们的仙羊，实际上却是通过某种仪式，让仙羊降临到人身，再通过某种手段控制人，从而控制仙羊，让它完成自己的愿望。”
她随手一指村里那几户大户人家的房子，“看，这些东西都是许愿得来的。”
“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他们既然获得了财富，当然也会付出代价。”钟雪燃的声音低了一些，“只是代价被他们转嫁到了作为仙羊意识载体的被害人身上。”
“三年一次，加上今年，至少七个人死在了这场仪式里。”钟雪燃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说起来，你们两的代号是？”
“我是池鱼，刘婧清。”刘婧清赶紧介绍道。
“深……”秦满江停顿了片刻，他再次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字，“我是深渊……我叫秦满江。”
“什么渊？”钟雪燃似乎耳朵不好。
“深渊！”
“哦，哈哈哈！”钟雪燃拍了拍秦满江的肩膀，“你还小，喜欢这样的名字不用害羞啦。”
“不过话说回来，你很敏锐嘛，深渊同学。”钟雪燃似乎格外喜欢逗秦满江。
“钟小姐……你的道具……就这样为我们使用了，可以吗？”刘婧清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钟雪燃不在意地摆摆手，将手伸进怀里一掏：“你们看这是什么？”
两人朝她手里捏着的东西看去。
那是……一支毛笔？
“原来被你拿走了。”秦满江想到了王举之前找破头都没找到的急样。
“嗯，这就是控制仙羊的关键，只有要它在，它的一切异常能力都无法对我生效，甚至……我还可以控制它。”钟雪燃笑眯眯地看着毛笔，“所以，我们很快就能结束这场游戏，至于刚才帮你们那件事，你们不用放在心上，不那样做，我自己也很难安全脱身。”
她带路朝着村中央广场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事实上，这些天我一直在找这支毛笔藏在哪儿，陈，王，张，李，孙，谢六家，都有可能藏着它，凭我个人的力量，要在这六家里面找出这样一个东西有些困难……”
“所以你把消息告诉了我们，引导我们去调查那六家的情形，刚好又遇上了厉鬼的报复，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我们这些外地人和厉鬼身上，你就趁机偷走了保存在村长家里的毛笔。”秦满江接着说道。
“没错，他们明知道有鬼，更知道自己在和什么东西进行交易，但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慌不忙，必然有所依仗，一般情况下我很难摸进村长家，但谁让他们的仪式出现了意外？”钟雪燃将毛笔在指间灵活地一转，承认了秦满江的推测。
刘婧清这时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钟雪燃，捂住了嘴：“所以……老村长会死，是因为你偷走了他的毛笔？”
秦满江和钟雪燃同时看向她，疑惑地问：“他不该死吗？”
两人的异口同声也让彼此愣了愣，对视一眼后，钟雪燃开朗地一笑，然后对刘婧清说：“我可不是杀人凶手哦，他们才是。”
秦满江点点头。
刘婧清似乎仍然有些无法接受，但总算没有继续质问什么。
人与人的观念不同很正常。
经历不同，想法不同，眼光不同，性格不同……所以许多时候人与人之间不必互相理解，也不必非要说服他人，做到最基本的互相尊重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秦满江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仅他，钟雪燃也停下了脚步。
两人看向四周。
整个村落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安静得令人心底不安。
就算所有人都去村中央广场参加化羊节节庆了，也不该这么安静吧？
很快三人都察觉到了不妥，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尽管难以置信，但他们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整个仙羊村，似乎只有他们三个人了。
“怎，怎么会这样……”刘婧清脸色发白，说：“我们离开村中央广场的时候，节庆已经暂停了，我明明看到大家都回家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这几天，你遇到过仙羊吗？”秦满江忽然问道。
他看向钟雪燃，这个女人眸光闪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此刻听闻，她摇摇头：“不，我虽然提前进入了村子，但直到昨晚前，整个村子都是正常的，尽管气氛比较诡异。”
秦满江沉默下来，这么说，一切异常的确是从昨晚的“造仙羊”仪式出了变故后才开始的。
秦满江现在有一个很不妙的猜测。
他是亲眼见过仙羊的，漆黑模糊的身形，唯独一颗黑色的羊头清晰可见，但刚才在村长房间里见到的那只厉鬼，和仙羊的外貌特征完全不一样。
会不会有两只鬼？
一只是一切诡异的源头，仙羊。
另一只是死于“造仙羊”仪式的被害者，李蓉。
他看了一眼钟雪燃手中的毛笔，心中的疑虑更甚。
就在这时，一个赤裸着上身，手上满是鲜血的中年健壮男人双目无神地出现在了前面的转角处。
“何坚先生？！”
刘婧清惊呼出声。
这一声也叫醒了何坚，他的眼睛猛然一亮，看到秦满江三人后立刻大声喊道：“快跑！去村中央广场！陈平是鬼，它追过来了！”
这一喊，让秦满江，刘婧清和钟雪燃三人面色骤然一变，只不过，刘婧清和秦满江是惊诧于陈平竟然是鬼？
而钟雪燃惊诧的，却是那个名字——
“你说同行的玩家里，有一个人叫陈平？”
她问道。
第三十二章 闭上眼睛
八月二十日，伏城北部，一家废弃的剧本杀店。
一张圆桌，五把木椅，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四周一片漆黑。
【怪谈：闭上你的眼睛】。
五名被征召的玩家分别是行秋，千里，柠檬水加冰，马头带剑，以及芳草斜阳。
五人在城北碰头，按照游戏指示的地点找到那家店后，一进门就失去了意识。
马头带剑首先清醒过来，他从小运气就极其不好，直到被这款游戏选中，倒是否极泰来运气逐渐转好了一些，目前为止，他已经进行过三次游戏，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这是挑战模式，五个人都很清楚，这意味着这个名为【闭上你的眼睛】的怪谈，曾经让玩家团灭过。
这是真实的恐怖游戏。
左右环顾一番，马头带剑便发现其他人的遭遇也和自己一样，被分别固定在了一张木椅上，五个人每人相隔两米的距离，围着一张不大的黑色圆桌。
至于这里，的确是一个废弃的剧本杀店，也许是经营不善已经关门了，地板铺设着黑白相间瓷砖，墙上的画与整个房间的装饰也充满了想象力。
简单来说，就是一般家庭绝对不会选择的怪异装饰。
【闭上你的眼睛，游戏开始。】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五个人之间的空隙，又诡异地多出了额外的五个人，将玩家两两隔开。
【游戏规则如下。】
【座次分别为一至十号。】
【在场十人中，存在一只恶鬼，每一轮各个玩家轮流发言，说出关于自己的一条信息，不可撒谎。】
【从十人发言中，判断谁是厉鬼，并各自选择一人进行投票。】
【投票完毕后，进入闭眼环节。】
【票数最多者当选为鬼。】
【厉鬼验证，如果投对，则游戏结束，玩家胜利。】
【如果投错，则票数最多者死亡，并由厉鬼额外处死一人。】
规则并不复杂，堪称一目了然，然而真正体验一轮后，每个人都是大脑一片空白。
这简直不是人类能够忍受的压抑氛围。
五名玩家除了发言阶段外，根本不能交流，而且就算轮到了自己的发言阶段，也只能说一句关于自己的真实信息。
这就导致各种想法和发现完全不能交流，每个人都在猜，不仅要猜谁是鬼，还要猜同为玩家的对方会投给谁？
而且在场之中，只有自己五人是从外界来的玩家，严格意义上来说，其他五个突兀出现隔在他们之间的“人”，都是鬼！
五个人中，最冷静的是千里与芳草斜阳。
作为老玩家，为了这次难度极大的挑战任务，两人都兑换了一次性道具防身。
芳草斜阳的目光扫向身边出现的“陌生人”，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根本就看不清脸，仿佛它们并不重要，只是凑数的存在。
难道说，真正的厉鬼在原本的五个真实玩家之中？
芳草斜阳看向其他四人，对……也有这种可能，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这款该死的游戏在召集阶段就安排了厉鬼潜入玩家之中，最终团灭。
等等，这么说的话，可以先确定自己认识的人？
每个人都出现了这个想法。
芳草斜阳与千里曾经有过合作，这也和他们是老玩家有关。当芳草斜阳朝千里看过去时，发现千里也在看自己。
微不可查地一点头，两人确定了合作。
对……这个游戏，是要抱团的。
尽管不能用语言交流，但完全可以用眼神和细微的肢体动作暗示。
将票数集中起来，确保自己不被投出去才是当务之急。
而另一边，马头带剑和行秋也认识，两人曾一起经历过一次怪谈游戏，虽然那次属于是各走各的，全程没怎么见面，但好歹在集结期碰过面。
桌上的氛围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芳草斜阳，千里，马头带剑，行秋，这四个人的眼神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唯一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玩家身上。
柠檬水加冰。
这个人，真的是玩家吗？
柠檬水加冰也没想到这种情况，她进行过三次怪谈游戏，这是第四次，没想到第四次就碰上了挑战模式，这让她格外恐慌。
而且，这次的玩家全都是自己没见过的人。
再加上这种奇怪的模式，她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连连轻轻摇头，急得都快哭了，但大家仍然不为所动。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家都是两两相识，唯独柠檬水加冰谁都没见过她。
不过这个名字大家也的确曾在游戏集结中看到过，至少……这个名字是真的，但她是不是她，就不一定了。
第一轮的描述开始了。
“我叫马俊哲。”马头带剑说道。
一人一句，关于自己真实信息的描述，第一轮非常简单。
“我叫徐前行。”千里说道。
“我叫杜必安。”行秋接着说道。
“我叫许庭芳。”芳草斜阳也跟着大家的介绍一起。
柠檬水加冰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下场，她带着哭腔，微微摇头，说道：“我……我叫杨依依。”
大家见她这副模样，多多少少有些于心不忍。
杨依依看起来也就是个大学生的模样，无论神态还是言语，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是……她的确是目前所有人中最可疑的。
如果要投被这场游戏加进来的“五人”，就势必要面临投票分散的风险，因为这五个“系统人”连脸都看不清，到底要投谁？
一轮结束后，神秘的声音陡然出现！
【请确定投票座次。】
拿起面前桌上的牌子和马克笔，杨依依……柠檬水加冰的座次是九号。
对不起了……
四个人齐刷刷地写下了九。
【厉鬼确认，闭上你的眼睛。】
这次的声音格外恐怖，让每个人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
阴寒的气流在身后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他们不敢怠慢，赶紧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第十秒！
马俊哲忽然听到了什么掉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大量温热的液体喷射到了他的脸上，那味道是……血？！
【验证结束，投票失败。】
【游戏继续。】
屋子陡然亮起，马俊哲直勾勾地看向对面，一颗年轻的女孩子的头颅正摆放在九号座位的前面。
杨依依的无头尸身依旧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断头处还在不停往外冒血。
除她之外，她身旁的“系统玩家”也死亡了一名，不过没有留下尸体，而是直接消失不见。
马俊哲，徐向前，杜必安，许庭芳，四个人浑身发寒。
不是她……不是杨依依！
真正的鬼，还在他们之中。
游戏，还在继续……
————
仙羊村。
何坚与秦满江三人汇合，朝着村中央广场跑去。
“红色人形吊坠？”钟雪燃听到了何坚的描述。
她几乎是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怪你们，这是情报的缺失，那是一种一次性道具，它叫【邪降吊坠】，可以在游戏集结后立即使用，作用是与下一次怪谈游戏中的关键人物同身同魂一段时间，邪降者在同身同魂期间与对方共享一切，可以简单理解为附身，这是一种很好用的信息获取道具，我想，他是想附身到‘陈平’身上获取关键信息。”钟雪燃也有些匪夷所思，“不过，他的运气真差，在附身期间，陈平竟然被杀了，还被做成了继李蓉后新的仙羊。”
“邪降吊坠的使用时限一到，他的灵魂回到自己身体，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陈平还是别的什么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直到在祠堂里，他突然发现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
却听秦满江低声说道：
“有三个了……”
第三十三章 三鬼齐至
秦满江的声音提醒了众人，除了仙羊和李蓉外，现在又多了一个陈平。
“三只鬼杀人的方式完全不一样，李蓉只剩一颗头颅，她为什么杀人我们也不知道。”
“陈平则需要许愿，不过根据你的描述，向陈平许愿极其危险，它按照约定呆在原地十五分钟，现在时间过去了多久？”
钟雪燃问道。
何坚一直在掐着时间，听到她的询问，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还有四分钟，它就能动了。”
钟雪燃点点头：“至少从它会遵守规则。”
“不一定。”秦满江提出了另一个看法。
他看向何坚，问：“史哥的愿望是本人能在七天后活着离开仙羊村，可你在临走前杀了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史哥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你的意思是，如果‘陈平’真的严格遵照许愿的规则，那它就会在我帮助老史自杀时现身阻止？”何坚问道。
“不好说……”
秦满江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四个人一路前行，忽然……那种感觉又来了。
和刚进村子时一样，处处都是被注视的感觉。
可现在这个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还能是谁在注视？
扭头看去，家家户户的门窗里，果然出现了一只只黑色山羊……
羊这种东西，注视得越久，越会觉得它是一种很邪性的动物。
首先它的瞳孔就和一般动物不一样，一般的瞳孔是圆瞳或竖瞳，而羊的瞳孔，是诡异的长条形。
看到这些羊后，秦满江心底忽然出现了一个想法。
既然那只仙羊拥有将人拖入某个寂静领域的能力，那此刻是否可以理解为，他们四个人已经完全陷入了仙羊构建的，一个巨大的寂静空间内？
毕竟这里除了这些黑羊外，一个活人都没有，寂静得令人心底不安。
他立刻停下脚步，看向钟雪燃。
“别停下，快走啊，去中央广场！”何坚很急切，他的心底有一个倒计时，尽管自己的愿望虽然并不贪心，也确实被厉鬼遵守了，但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只想越快越好，去到人多的地方。
“去那里做什么？”秦满江忽然问道。
“当然是……”何坚张了张嘴，他忽然意识到，整个村子似乎只剩他们四个活人了。
“钟小姐为什么也从一开始就带着我们去村中央广场？”他看向钟雪燃，疑惑地问。
钟雪燃一愣，是啊，为什么？
“我们已经在仙羊的寂静空间里了，”秦满江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心里想去的村中央广场，是来自它的暗示。”
“我们没有必须去那里的理由，所以……”秦满江的目光再次落在钟雪燃身上，又看向了何坚与刘婧清。
“请靠过来，我有一个想法……”
这里不能再继续耽搁，马上“陈平”可以行动的时间就到了。
秦满江的话让每个人心底都很意外，在这种紧要关头他竟然有主意了？
一个新玩家？
尽管他看上去的确很年轻，但不得不说，秦满江的身上有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所有的沉稳，三个人都凑了过去，仔细听他说。
“那三只鬼，我们可以……”
秦满江在慢慢说，刘婧清时不时点点头看他一眼，偶然间，她发现秦满江背后的民居好像有些奇怪？
是错觉吗？
她总觉得，那户民居里的羊，和刚才相比似乎离秦满江要近了一些。
应该是我眼花了……
那只羊又没动，除非是整栋建筑靠近了秦满江。
可这怎么可能。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去观察秦满江身后的房屋。
这一次，她赫然看到……
一颗狰狞的女性头颅出现在了那只黑羊的脖子上！
本该是一颗羊头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颗女人的头！
看到刘婧清注意到自己后，那颗羊身上的女人头颅诡异地张大了嘴，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刘婧清的脸瞬间一片惨白。
“它……它……它来了！”
刘婧清出声的瞬间，就被钟雪燃一把抓住胳膊，拉着朝前方逃去！
几乎同一时间，秦满江和何坚也立刻转身就跑！
身后顿时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羊蹄声，何坚扭头看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
就在他们四人的身后，所有黑羊都出来了！
它们的羊头已经全都变成了李蓉那颗怨恨的头颅，每一颗头颅都死死地盯着他们四个，尤其是其中的钟雪燃，怨毒的腥红眼眸，和令人心惊胆寒的尖叫，简直是要将她拖入地狱……
好多……太多了。
这些黑羊也太多了！
更恐怖的是，何坚感觉到自己的愿望时长也在刚才结束了。
十五分钟到了，“陈平”也出来了！
他脸色惨白地说：“我们……往哪里逃？”
他刚说完这句话，刘婧清就绝望地说道：“我……跑不动了……钟小姐……”
她气喘吁吁，终于坚持不下去了，身为一个常年在电脑前工作的人，她的体力和耐力比一般女孩子还要差，现在这么一通狂奔后，她立刻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秦满江的体力也一般，他的体力只是一个正常男性的水平，标准得过分。
反倒是钟雪燃与何坚，这两人虽然同样脸色不好看，但一看就是能继续跑很久的样子。
“不要说话，越说气越乱，你就会越累。”钟雪燃并没有放开刘婧清的手臂，反而降低了一点速度将就她。
刘婧清也在拼命坚持，但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都知道，一直跑下去不是办法，那些顶着女鬼头颅的黑羊是不知疲倦的，如果不能想到办法，早晚会被它们追上，到时候下场只会和王举一样。
“关于我刚才没说完的，你们……”秦满江忽然接着自己之前的话继续说。
“这种时候你还说什么？”何坚忍不住说道，“别白费力气了，逃跑吧！”
秦满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他再次开口，这次他的语气颇为强硬：“想活下去，就都按照我说的做。”
大家被秦满江惊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真的有办法！
“何坚，钟雪燃，以这样的速度继续跑，你们的体力还能坚持多久？”
“拼命地话，二十到二十五分钟。”钟雪燃立刻回答道。
何坚也点点头：“我在三十分钟左右。”
“好，我们在半个小时之内解决这一切。”
秦满江双眼极其冰冷，完全没了任何感情色彩，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
“何坚，你和厉鬼‘陈平’有愿望纠缠，十五分钟已过，它会来找你，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跑，去引开它，坚持半个小时。”
“钟雪燃，黑羊的目标是你，把毛笔交给刘婧清，你带着黑羊跑。”
“刘婧清，你拿着毛笔，去找解开这个寂静领域的办法。”
秦满江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唯独自己，他没说。
这种时刻，如果几个人还做不到互相信任的话，根本就无法逃出生天。
无论是何坚，还是钟雪燃，刘婧清，此刻都忍不住看了一眼秦满江的背影。
“如果你们相信我，就按照我说的做。”
秦满江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也小了些，让人不太能听清：
“这一次，我不想再遗憾了……”
第三十四章 仙羊之印
没有人反驳秦满江的安排。
何坚向左，钟雪燃向右，一言不发地跑开了。
村子很大，只要体力足够，还能让他们周旋。
果不其然，所有“黑羊李蓉”都追着钟雪燃而去了。
“你对文字的分析非常出色，我相信你。”
秦满江也没有多说，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和刘婧清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了。
刘婧清看了一眼秦满江的背影，她完全不知道他要去哪儿，更不知道秦满江把这个最艰难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原因。
不……
也许知道。
“李蓉”的目标显然是钟雪燃，而何坚又在被另一只鬼追逐着，秦满江自己要去做另外的事，有时间来解开这个寂静领域的，只有她了。
可是……怎么办？
就算只有我有时间来做这件事，但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我要怎么去做？
秦先生说要在三十分钟内解决所有的事，他为什么要相信我这样的人……
刘婧清急切地一边走一边拼命地思考。
她感受到了磅礴的压力，现在四个人都困在空无一人的寂静领域里，可以确定的是，这不是厉鬼李蓉和陈平的能力，这是仙羊的能力！
曾经自己和秦满江就在厕所前着过道。
冷静，冷静……刘婧清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
她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更准确地说，她很胆小。
恐惧这种情绪会严重干扰人的思维能力，对刘婧清而言也不例外。
尽管她已经经历过两次怪谈，但都是运气好才堪堪活下来。
一次她遇到了首席玩家，阳。
在阳的带领下，那次他们全员通关了。
至于第二次，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厉鬼拖入床底，这时候一位名叫烤鸭的玩家竟然找到了厉鬼的弱点，将它用规则消灭了！
两次都是险死还生。
刘婧清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她是一个作者，一个写甜甜的，温馨的，日常向小说的作者，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也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她的成长环境和谐有爱，亲人，朋友，还有书友们都对她很好。
在被这款游戏拖进怪谈之前，刘婧清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单纯又美好。
即便是进入怪谈世界后，她也觉得自己格外幸运，总是有人会在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
除了这次……
她眼眶内含着泪水，缩在一处民居的墙角。
现在没有鬼追她，“陈平”去追杀何坚了，“李蓉”去追杀钟雪燃了。
为什么选我……刘婧清死死地捏着手中的毛笔，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秦满江会把这种困难，又这么关键的任务交给自己。
这种事，明明应该交给第十席，那位拥有永久道具的钟雪燃小姐才对……
她抱着膝盖，眼泪止不住地流。
尽管她知道，李蓉的首要目标就是钟雪燃，也许是因为钟雪燃当着它的面偷走了毛笔。
总之，钟雪燃完全没有时间来做这件事，何坚也一样。
可是……我真的不行……
巨大的压力压在了她的心头，这是除了厉鬼之外的，另一种恐惧感，她害怕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其他三个人都死掉。
因为无论是“陈平”，还是“李蓉”，似乎都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所以只要破除掉这个巨大的寂静领域，就能让它们暂时缩回暗处。
但如果她破除不了，大家就相当于因她而死的……
我该怎么办……
刘婧清陷入了巨大的压力与自我怀疑之中。
怎么办……该怎么办？
到底要怎么使用这支毛笔？
我不行的……
为什么要选我来做这么重要的事……
刘婧清浑身颤抖着，眼泪不停往下滴落。
可哭了不到十秒钟，她又紧紧地握住了毛笔，闭上了眼睛，努力地深呼吸起来。
冷静，我要冷静……
秦先生是个很厉害的人，就算我不相信我自己，我也要相信他的判断，他把这件事交给了我，就说明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能做到的……
我一定可以……
首先，这是羊仙布置出来的寂静领域，要想令这个领域解除，只能使用这支对羊仙有限制作用的毛笔。
可是，要怎么使用？
羊仙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去使用……
刘婧清心底有些焦急，她仿佛看到了秦满江三人被鬼虐杀的场景。
再仔细想想，一定可以想到的……
刘婧清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右手用力捏着毛笔，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缩在墙角不断地回忆与思考。
她在努力地回忆每一个自己看到过的，有关羊仙的细节。
忽然，她眼睛一亮！
对，秦先生说过，这只毛笔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用来控制“仙羊容器”的，也就是说，它的使用方法，可以从那些已经被做成了“仙羊”的人身上看出端倪。
已经被做成“仙羊”的人……
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目前有两个人，一个是何坚口中的陈平，但他变成厉鬼后的模样自己未曾见过，而第二个，就是李蓉，现在她只剩下一颗头颅了，极其骇人。
只剩一颗头颅了……
等等！
刘婧清猛然睁开眼睛，她想到了李蓉的头颅！在李蓉头颅的眉心位置，有一道很不和谐的印记！
她赶紧低头看向手中的毛笔，这是……将毛笔笔尖按上去，按到眉心留下的！
是这个！就是这个！
刘婧清大喜过望，可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
不行啊，就算知道了毛笔该怎么使用，但我怎么可能做到将这支毛笔的笔尖成功地按到仙羊的眉心去？
它又不是死物……
难道是我想错了？
刘婧清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
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她完全不知道其他人的状况，她焦急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终于，她忍不住拿出了手机，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用手机联络的，因为厉鬼很可能会冒充其他人，提供错误的信息，甚至引诱他们过去，将他们杀掉。
但她现在已经等不了了！
唯一能接电话的人，只有秦满江。
她拨通了电话，打了过去。
“怎么了。”秦满江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出声问道。
“我知道该怎么用了，可是……我找不到仙羊在哪儿，也不知道该怎么把毛笔按它的眉心位置……”刘婧清三言两语说清了自己当前的困境，她知道此刻时间紧迫。
“毛笔，按在眉心位置……”秦满江喃喃道，“如果对象是鬼，不可能静静地站着让你拿着毛笔靠近，这个道具……完全失去了意义，除非……像何坚那样对它许愿，让它别动，趁着这个时候将毛笔按上去……”
“等等，仙羊不一定会移动，仙羊的外在可能是死物！”
秦满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飞快说道：“那句开幕语说……”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刘婧清心中猛然一颤，秦先生遇到什么了？
不……不行，现在不能去想这些，快解开答案才能帮到大家……
刘婧清再次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捂住耳朵，缩在墙角。
秦先生刚才提到了开幕语……
我记得开幕语是【插上双角，削掉骨头。他们在剥我的皮。脸再瘦一些。嘴角顶起来，要笑。行了，去喝一杯。我被放在漆黑狭窄的洞，眼里再也装不下光。我是神。我……不想成为神】
里面最奇怪的一句就是……我被放在漆黑狭窄的洞，眼里再也装不下光。
根据何坚的说法，祠堂并不狭窄，倒是祠堂的入口大门被做成了圆形，全部打开的话，倒像是一个……
刘婧清猛然站起来，拔腿就跑！
找到了！
仙羊的本体……眉心的位置，就是那里！
————
就在刘婧清朝着祠堂方向全力赶过去之际，秦满江遇到了一个麻烦。
这也是他突然挂断电话的原因。
“陈平”出现在他面前，腥红的瞳孔里倒映出秦满江的身影。
它咧开嘴，恐怖的声音宛如从心底响起：
“告诉我……你的愿望。”
第三十五章 终结之刻
秦满江遇到“陈平”时，钟雪燃也堪堪甩开了身后黑羊的追杀，短暂地躲了起来。
她的体力经过了专门的锻炼，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她不会像约定的那样，一直跑下去。
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这种事，不是她的原则。
钟雪燃掏出了怀里的三清铃，她并不担心这个铃铛在这时候发出声响，惊动了鬼物。
这东西一局游戏只能使用一次，也只有那时候才能摇响它。
这次病羊怪谈的凶狠程度超出了钟雪燃的预料，她本就在奇怪，因为前十席的玩家，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被安排进挑战模式，多人模式对于前十席而言简直就是放假了。
因为据她所知，包括自己在内，前十席玩家每个人都拥有自己专属的永久道具，三清铃的瞬间移动和那些家伙的诡异能力比起来，也不算太离谱，他们的生存能力在多人模式里面要比大多数玩家强太多了。
不过，这次的多人模式里面不仅有一个刚刚通过新手关卡的新玩家，而且一上来就出现了三只厉鬼。
甚至许愿的规则也藏得极深，直到现在他们也没看出来，难度骤加啊……
不过，也仅仅是他们没看出来而已。
钟雪燃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皮筋，把散在身后的长发绑好，心底默默地开始计算时间。
无论是体力出众的何坚，还是文字分析能力卓越的刘婧清，包括那个不像新玩家的秦满江，都没注意到一件事。
仙羊才是一切的根本，而其余两只鬼，无论“陈平”还是“李蓉”，都是这次仙羊仪式错漏所导致的衍生厉鬼，也就是说，如果按照这个村子往常的发展，陈平和李蓉死就死了，不可能变成鬼出现。
而根据三只厉鬼目前的行为模式来看，“李蓉”想杀人便杀了，根本不会主动询问愿望，“陈平”则会在遇到人类后，主动询问对方的愿望是什么，至于那只神出鬼没的仙羊，它袭击了秦满江和刘婧清，也没有主动询问“愿望”的表现。
所以，可以很简单地推测出一件事……
仙羊实现愿望的权能，已经被赋予到了“陈平”身上，这也是只有“陈平”在不断询问愿望的原因。
那么，“李蓉”和“仙羊”本体继承的是什么能力？
答案也并不复杂……
这时，钟雪燃藏身的院落外传来了黑羊的脚步声，她没想过能一直躲下去。
钟雪燃摸了摸三清铃，低声道：“先委屈你了。”
她将三清铃用力一扔，全力将其丢向了相反的方向！
专属永久道具，几乎可以视为玩家的一个分身，可以在使用之后用作短暂地迷惑厉鬼。
所以她才会找到时机立刻就使用了一局一次的瞬间移动能力，这样将其丢出去也不心疼。
至于这个被丢出去引诱厉鬼的三清铃，游戏结束后它会回来的。
趁着羊蹄声远去，钟雪燃毫不迟疑地逃离了这里。
刚才，她也不知道秦满江的打算，但秦满江的安排正和她意。
从“李蓉”的行为模式来推测，“李蓉”所继承的，是收取代价的能力，在“陈平”处许愿的人，就会有“李蓉”去收取代价。
代价无非一个——死亡。
但，他们错误地以为，三只鬼都可以许愿。
至少……“李蓉”是不会听的。
而且，他们也都忘记了一件事，就算仪式没有出错，真正能够许愿的……也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成为仙羊的人，另一个，是被仙羊选中的人。
而无法做到这两点就直接许愿的人……
钟雪燃不再多想，半个小时……应该也够行动了。
祝你们好运。
灵瞳这种东西，可是越多越好的……
————
何坚还在逃跑。
村子里依旧很安静。
我能活下去吗？
何坚心底没有任何把握。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能力出众的人，当上历史老师也并不是因为有多么聪慧，他只是肯下功夫而已。
别人一个小时能记住的东西，他就花两个小时去记，别人临场就能发挥的急智，他就提前去思考可能会遇到的状况，然后提前做好预案。
这次进入仙羊村也一样，他去购买了一大堆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不过……它们大多都排不上用场。
何坚气喘吁吁，尽管“陈平”还没有露面，但他依旧不敢停下脚步，仿佛一旦停止，自己就会掉队。
在这一次的怪谈游戏里，他只认识史连山一个人，他们两人曾在一次怪谈游戏中合作过，现实中也见过面，交情很不错。
两人私底下喝过酒，聊过天，聊生活，聊工作，聊这该死的游戏，也聊自己能撑多久会死。
史连山想得很开，他说，他在新手关卡的时候就差点死亡了。
那只鬼变成了他已故父亲的模样，他知道那是鬼，但他仍然舍不得用规则彻底消灭它。
很勉强地通过新手关卡后，史连山就已经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死。
“如果我让你一刀杀了我，你一定要帮忙啊……”史连山醉酒后这样说道。
“知道了，”何坚没有多问，而是问道：“你说，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为什么会被这种游戏选中？我们都人到中年，即将步入晚年的人了。无论体力还是脑力，都不是年轻人的对手，我们有被选中的价值吗……”
他问的话像是醉话，但史连山却认真地回答了：
“人生不是小说，只有一个主角。”
史连山醉眼朦胧，趴在桌上：“你知道吗，老何，我在意识到自己成为人生主角的那刻，是我父亲去世的时候……”
“那时候，我三十岁，孩子刚出生。”
我和他从来不会有太多交流，但在他即将死亡的那一刻，我害怕了……”
“我的父亲看出来了……他让我的妻子，母亲，孩子都出去，有话对我说……”
“他说……”
“你不能躲在屋檐下了，现在，你得是这个家的屋檐……”
史连山终究没有回答出为什么他们这样的人会被这款游戏选中，但对何坚而言，那已经不重要了。
对……
这世上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但普通人也没有义务去成为谁的附庸。
我想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为了我的家庭，我的人生。
何坚拼尽了全力奔跑，他现在能做的，唯有相信秦满江，然而这时，他却收到了一条短信，这条短信让他骤然停下了脚步。
“鬼在我这，你去陈家。”
发信人是秦满江。
秦满江没有打电话，而是选择了发送短信，如果厉鬼近在眼前，他没有可能现场编写短信或者打电话，现在收到这条短信，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秦满江料想到了意外情况的发生，提前编写好了短信，遇到意外情形时直接发送就可以。
二是……这条信息是厉鬼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引诱他去陈家。
可是……为什么是陈家？
何坚停下了脚步。
“陈平”早已经解除了行动的时间限制，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陈平”还是没有现身。
难道说……“陈平”真的在秦满江那里？
可是，秦满江为什么不许愿让“陈平”停止行动十五分钟？如果他真的有把握在半个小时内结束这场游戏的话，他就应该这样许愿才对……
何坚看着手机里的短信，踌躇不前。
他无法判断这条短信的真假，而一旦判断出错，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陈家……到底有什么值得我去的？
何坚死死地捏着手机，脑海中最后出现的一句话，却是之前秦满江离开时说的……
“如果你们相信我，就按照我说的做。”
信任……
这种东西在现实世界都格外珍贵，更遑论是动辄生死的怪谈世界。
要……相信他吗……
————
刘婧清握着毛笔，拼命地往祠堂方向跑。
只要早到一秒，就能早一点解开这个寂静领域，那些见不得光的厉鬼们至少也能收敛一点。
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个了……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速地奔跑过，她很累，学生时代跑个八百米都会要她半条命，工作后更是长年累月地坐在电脑前面，体力衰退严重。
但现在她却根本不敢停下，嗓子眼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全是轰鸣，两条腿机械地迈动着，哪里还有一开始开着豪车来时的优雅模样？
终于，祠堂在她眼前出现了。
和村子里的情况一样，空无一人。
刘婧清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蹦出来了，她却依旧一步也不敢停，气喘吁吁地跑了祠堂门口，用尽全力地去推。
就是这里……
开幕语里的暗示就是这里！
【我被放在漆黑狭窄的洞，眼里再也装不下光。】
祠堂并不小，但却出现了这样的描述，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仙羊的本体，要比他们想象中大得多！
有了这个思路后，再仔细一想，这村子专门给仙羊修葺的祠堂从俯瞰图来看，不正是一只趴着的羊吗？
羊头的位置，就是大门！
而眉心处，就是这里……
“吱呀……”
门终于被刘婧清推开了。
她的目光落在门槛处，紧张地握着毛笔，然后伸出手指，用力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找其他液体了，将毛笔笔尖吸满自己的指尖血后，刘婧清深吸一口气，心脏怦怦直跳！
她隐约间感受到了一股令她恐慌的注视！
这股骇人的压力要比她曾经历过的所有怪谈游戏都惊人！
浑身都在颤抖，牙齿忍不住咔咔作响，刘婧清捏着毛笔，她害怕得想转身就逃。
但……
刘婧清猛地将笔尖往下一按，按在了门槛上！
“嗡——”
仿佛有这样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接着，虫鸣，鸟叫，全都一起出现了！
回来了！解开寂静领域了！
然而还没等她继续高兴，她就看到门前的阶梯上血流成河！
两具年轻人的无头尸体凄惨地躺着。
刘婧清颤抖着朝祠堂内看去，七零八碎的尸体涂得满地都是鲜血，味道令人作呕！
这时，通过毛笔传来了一阵震动！
刘婧清浑身一僵，脑海里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羊角……羊皮……点笔……化羊……
那是……“李蓉”？
她竟然是这样死掉的……
等等，这样的话……岂不是？！
刘婧清瞪大了双眼，低头看向了手中的毛笔，又看向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只剩一堆碎尸的祠堂。
她站起身来，呆呆地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一步步地……走了进去。
第三十六章 三人三愿
“告诉我……你的愿望。”
“陈平”出现的瞬间，秦满江按下了手机的信息发送。
他不知道何坚会不会相信，但眼下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告诉我……你的愿望。”
“陈平”再次重复道，这个信号非常危险，一直以来，鬼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存在。
然而，秦满江还是不开口。
他很抗拒许愿。
这倒不是因为他没有什么愿望，而是……他相信就算愿望通过这种方式实现，也终将以另外的方式付出代价。
更何况，秦满江一直以来就注意到了一件事。
按照这个村子的传统，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许愿的。
现在出现了三只鬼，仙羊，“陈平”，“李蓉”，只有陈平要求人类许愿，可是，只有被选中成为仙羊的人，以及被成为仙羊之人选中的幸运儿才能许愿……
不协调之处就在这里。
如果被“陈平”恐吓许下愿望的话，无论许什么愿，都是不符合仪式要求的。
这不是该有的流程。
所以，之前在村长的院子里时，直到最后一刻，“李蓉”袭击来了他才打算用许愿来暂时逃离危机。
而这，也是秦满江打算在三十分钟内解决一切的原因之一。
史连山已经死了。
何坚许下了愿望，让厉鬼暂停一切行动十五分钟，那何坚的性命，也很有可能在那之后的十五分钟内结束，因为那不是愿望，而是诅咒。
要救下他的话，只有最后的十五分钟了。
希望他能在这十五分钟内赶到陈家去。
而现在，这个诅咒轮到秦满江来直面了。
秦满江盯着厉鬼“陈平”，一言不发装作听不到看不见是没用的，他必须找到办法既不许愿，又能不被这只厉鬼杀害。
严格意义上来说，拥有许愿资格的的确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成为仙羊的人，另一个，是被成为仙羊者选中之人。
但……
秦满江看着“陈平”，忽然说道：“在你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时，曾说过一句话——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和刘小姐聊天时，聊到了什么，触发了引动仙羊的关键。”
“这句话很有道理，也许，使用了邪降吊坠的你，看到的信息远比我们知道的更多，你在不知道自己已死的情况下说了出来。”
“也是因为你，让我忽然想到，除了那两种方式之外，还有一种方式也能拥有许愿的资格。”
已经成了厉鬼的“陈平”眼眸里满是腥红，但此刻它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里闪过了一丝清明与茫然，那丝清明很快被怨毒吞没，它咆哮着冲了过来。
“请安息，青藤。”
秦满江说出了他的游戏代号，而不是陈平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甚至不是他的真名。
在它即将冲到眼前之时，秦满江飞快地念到：
“这一段，是病羊怪谈的开幕语，我觉得虽然怪谈的名字是病羊，但关键不在羊，而是人。插上双角，削掉骨头，剥皮，这些描述不是在写对羊的处理，而是对人的改造，这个村子里的人，在造神。”
他不知道是哪个关键字引动了仙羊，便完整地背出了昨晚仙羊出现前，刘婧清说过的所有话。
而在这一刻！那股令人心悸的注视，再次出现。
“陈平”的身影也陡然停了下来，诡异地看了秦满江一眼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秦满江拿起手机，倒映在手机屏幕上的自己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只黑羊。
————
陈家。
钟雪燃刚赶到陈家门外，耳朵里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与喧哗声。
刘婧清成功了？
寂静领域被打破了吗……
她扭头看去，村子的道路上人影再次出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也在朝着陈家方向狂奔。
“何坚先生？”钟雪燃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何坚手里拿着手机，气喘吁吁地说：“我……我不知道，小秦让我来的……”
“‘陈平’不在我这里，在他那里！”
钟雪燃嘴角一勾：“哦？他也注意到了吗？”
何坚不解地看着她：“注意到什么？”
钟雪燃刚想解释，忽然心中警兆突生，扭头看去，一只黑羊，以及……“陈平”，同时出现在了身后的道路拐角处。
“看样子陈平已经过来了……”钟雪燃脸上没了笑意，“何坚先生，我们要拼命了……”
“跟我来！”
钟雪燃一脚踢开了陈家的大门。
“干什么你们？”陈家人过来阻拦，却被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了过来。
“王举在离开中央广场前，把‘仙羊’送到了你们陈家来，人在哪里？”钟雪燃问道。
王举？仙羊？
何坚不明所以。
“放……放开我……你是谁？”被抓住的陈家女人还在大吼，不太配合的样子。
何坚赶紧过去把陈家大门给关上，透过门缝他看见那两只鬼都在过来！
钟雪燃将手伸入牛仔裤的口袋，掏出了一把小刀，在陈家女人的脖子上一划，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给你一次机会，再不回答就划破气管，”钟雪燃的语气很平缓，但动作却很吓人，“陈平，仙羊被你们送去了哪里？说。”
“在……在后院……第二间房！求求你，不要杀我……”
女人跪倒在地哀求，完全没注意到钟雪燃和何坚已经走了。
两人快步冲向后院，钟雪燃边跑边解释道：“秦满江也意识到只有两个被选中者才能许愿，所以他让你来这里。”
“我准备好了带有自己名字的纸条，一会儿让真正的陈平抽签，你帮我看着，厉鬼来了的话最好能拖他们一会儿，只要确认我被选中成为幸运儿，我就会立刻许愿抹除这个怪谈。”
她说得很快，很多地方也没说清，但何坚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他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冲到了后院，陈家大部分人都赶去了出事的村中央广场，剩下一些老幼妇孺根本拦不住他们。
推开房门，冰冷的气息涌来，闭着眼睛，嘴角翘起，陌生的脸……陈平，这才是仙羊村真正的陈平，他果然在。
钟雪燃刚摸出带有自己名字的纸条，捧在手里递给陈平。
忽然！何坚看到后院门口出现了两张煞白的脸！
人头羊身……李蓉。
死亡玩家……“陈平”！
何坚脚肚子发颤，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门口，他答应过，就会那样去做。
“快！”
他扭头对钟雪燃喊道。
这时，屋内的陈平刚睁开眼，看了一眼钟雪燃手里的纸团，唯一的一个纸团，嘴里发出了声音：
“抽签开始。”
他伸手拿起了纸团，打开，念到：“钟雪燃。”
钟雪燃一喜，尽管这个仪式很无聊，但却必须！
“说出你的愿望。”
仙羊陈平开口道。
难怪许愿的权能在他身上，李蓉的造神仪式出现意外后，他才是最新的那只仙羊！
又因为死前玩家“青藤”和陈平的灵魂在一个身体里，导致这两人纠结难分，“青藤”也拥有了让人类许愿的“下意识”。
“我……”
钟雪燃话未出口，突然听到“噗哧——”一声！
扭头看去，一条扭曲的惨白手臂穿透了何坚的胸膛，抓住了一颗鲜红的心脏。
鲜血狂涌，何坚身体一软，双目的神采迅速暗淡……
在他脚下，“李蓉”的头颅里伸出了两条手臂，也正快速地朝钟雪燃伸来！
钟雪燃看了一眼何坚，目光冷冽而干脆，说道：
“我希望……”
————
祠堂。
刘婧清看着倒在血泊里，脸上盖着衣服，四肢尽失的史连山，眼泪瞬间涌出，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史先生……就这样死了。
她通过毛笔传回的那些画面时才知道，真正拥有许愿资格的，只有两个人。
史先生已经死了，何坚先生也许了愿，他也会死……一定会死。
不行……不是人人都能许愿的，除非……
她的目光落在了香炉前的托盘上。
托盘里空空如也，但……那个“陈平”能看到托盘里的羊角和羊皮。
不能再死人了……秦先生，何坚先生，钟雪燃小姐……大家都不要再许愿了……
刘婧清将毛笔慢慢举起来，腥红的笔尖对准了自己眉心，按了下去！
冷……
热……
好疼！
刘婧清瞬间涌出了眼泪，她的眼眶四周陡然爆出大量的黑色筋络，目光再次落回托盘时，她也能看到了——
一对黑色羊角，一张黑色羊皮……
她颤抖着伸出了双手，将羊皮先取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这羊皮竟像是有生命一样，渗透了衣服紧贴在了她的皮肤上！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刘婧清疼得几乎昏厥，但她仍是咬牙坚持，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伸向了那对黑色的羊角。
羊角末端，两枚尖锐的铁钉闪烁着暗红的光泽，触目惊心！
刘婧清害怕极了，但时间在一点一点过去，一直以来，她都在受大家的照顾，以往的怪谈里，阳也好，这次的怪谈里，秦先生和钟小姐也好，大家都没有抛下她……
现在，能扭转局面，甚至结束游戏的机会就在眼前！
是时候，该我为大家做一些事了。
她还是忍不住地恐惧，浑身抖得厉害，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握住了那两只羊角，将其……慢慢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情……”
“我愿……”
泪水无意识地滑落，刘婧清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愿愿……”
“两清。”
最后一个字眼落下，她猛然一用力，将羊角末端的铁钉刺入了自己的太阳穴！
“啊！！！！！”
强烈的痛楚瞬间到达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触及到了灵魂……
一股陌生的，庞大到令她颤抖的意识突兀地降临到了她的身体里，刘婧清感觉自己快死了……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快要被那个庞大的意识压得渣都不剩了。
但最后，她死死地咬着牙，睁开了眼，虚弱地说：
“我希望……”
第三十七章 一根头发
人是一种极端复杂的生物，在绝境之下，每个人的选择都很有趣。
钟雪燃找到了真正的陈平，因为陈平是最后一个被塑造成仙羊的人，只要被陈平选中，就拥有了许愿的资格。
刘婧清发现了祠堂和毛笔的秘密，她知道了塑造仙羊的方法和过程，并在恐惧与善良之间，选择了后者，她亲手将羊角刺入了自己的太阳穴，她要自己成为下一任仙羊，这样的话，她就拥有了许愿的资格。
而秦满江……他想到了那个传说故事。
逃难的人们在绝望之际，看到了一只黑羊，它听到了他们的心声，那只黑羊带领他们找到了一处桃花源。
所以，他选择了直面仙羊本体。
愿望……能实现吗？
即便拥有许愿的资格，可是，仙羊愿望的价值上限，目前看来仅仅是令自己的家庭变富有的程度。
如果可以令死者复生，如果可以长生不老，这个村子里的人早就那么去做了。
只有一个愿望的机会……
不能太夸张过分，也要在限制内最大程度地保证这次怪谈游戏的顺利完成。
那……该怎么来许这个愿望？
第一个确定好的是钟雪燃。
在做出决定要许愿之前，她就已经思考了很久，如果自己面临必须许愿的境地，该怎么做？
首先要考虑许愿的限制，其次要确定愿望的隐藏机制。
比如她发现，向仙羊许愿时，不要许愿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扭转已成定局的过去一定比还未发生的未来难度大，而实现的难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彰显着愿望的价值。
所以这个愿望，一定要是还没发生的事。
而且，通过史连山与何坚许愿的状况来看，愿望描述得越具体，被厉鬼钻空子的几率就越小，如果仅仅是希望能安全活着离开之类的愿望，这里面给厉鬼的操作空间简直太大了。
实现起来越轻松，愿望的价值就越小，才越有可能被完美地实现。
但这个愿望又必须保证自己一行人的安全。
何坚的心脏被摘下，已经彻底倒在了地上，两只厉鬼朝她正冲来。
几番确定之后，钟雪燃看着陈平，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从下一秒起，仙羊村的一切存在不能对外来者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
“如你……所愿。”
陈平应道，他的嘴角还在僵硬地笑。
但随着他这句话的结束，他的手却剧烈地颤抖起来！
此刻陈平的样子极为骇人，全身上下的肌肉在扭曲凸起，浑身皮肤通红，青筋和血管都暴了出来，看上去十分恐怖。
门口那两只厉鬼，也在这一刻骤然停下了动作，仿佛看不见钟雪燃一般，扔下了何坚早已经断气的尸体，诡异地退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
成功了。
钟雪燃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在她惊疑的目光中，陈平的异变还在继续？！
“你情我愿……愿愿两清……”
陈平的嗓子里发出了压抑的恐怖声音，密密麻麻的黑色羊毛长满了他的皮肤，他的眼珠快速地诡异转动起来，明明圆形的瞳孔，却在这一刻飞快地拉长变形成了长条形！
不对……
愿望明明已经成立了，就算要我付出许愿成功的代价，它也不可能伤害到我。
然而现实却是，陈平完全变成了一只恐怖狰狞的人形黑羊！牙齿交错在一起，死死地盯着她。
钟雪燃心脏猛然一滞。
如果代价的严重程度与愿望的价值相等，那刚才那个愿望的代价，一定也是性命与安全之类。
可自己已经在愿望中许了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才对……为什么陈平还是变成了这副模样，要过来取自己性命的样子？
等等……
陈平的恐怖黑羊身影越来越高大，几乎快到顶破屋顶了，这时，钟雪燃意识到了一件事……
仙羊村的一切存在不能对外来者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
那只传说中的仙羊，也许……它根本就不属于仙羊村？
直到这一刻，巨大恐惧才宛如潮水般涌来，钟雪燃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张恐怖的羊脸，张开了比她头还大的嘴，缓缓靠近……
————
根源是……李蓉。
刘婧清感受着身体内那股恐怖到令她颤抖的可怕力量，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判断。
开幕语中的一切描述，都是站在李蓉的视角，而且，这一连串事件的根本原因，也是李蓉被他们谋杀，在转化成仙羊的仪式中出现差错才导致的。
所以……
刘婧清没有像钟雪燃那样，去考虑愿望会不会实现，代价会不会太大，她甚至根本没有以自己一行人的立场去许愿。
没人规定愿望必须是为自己许的。
陈平的母亲就能为了儿子许愿。
只是在这样生死难料的恐怖中，大家肯定会先想到自己。
回想着那一句句开幕语，还有秦满江曾说过的话……
“你对文字的分析非常出色，我相信你。”
【我是神。】
【我……不想成为神。】
刘婧清意识越来越模糊，庞大到无法描述的恐怖存在将她的个人意志几乎碾成了渣，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被那个突然降临的存在撑破了。
好难受……
我……快要死了吗？
她倒在地上，奋力地想睁开眼睛，但身体却越来越疲劳。
不行……
不能睡着……
至少要……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用尽全力，一字一句，缓缓地说出了最后的愿望：
“我……希望……”
“李蓉……”
“能够……”
“如……愿……”
刘婧清完全丧失了意识，倒在了血泊中。
而就在她说出愿望的这一刻。
陡然间！
正在陈家后院里的“李蓉”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而真正陈平所化的恐怖黑色巨羊也在这一刻仰天哀嚎！
同样的还有玩家“青藤”……
本以为死定了的钟雪燃见状，立即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后院，这一幕让她也惊呆了。
是谁？
难道是谁许了让鬼彻底消失的愿望？
这种愿望一看就不可能实现，还会遭受极为可怕的代价才对。
是谁？是怎么做到的？
她扭头看了一眼，只剩下一颗头颅的“李蓉”泪流满面，她疯狂地抓扯自己的脸，一条条手臂从她的头颅下方生长出来，并抓向“陈平”和“青藤”！
厉鬼“李蓉”在攻击同为厉鬼的“陈平”和“青藤”？
为什么？
她是第十席，但也许正因为她是第十席，才会和前十席一样，早已习惯了绝对的理智。
没有人会去在乎一只鬼的感受，更别说在意鬼的愿望了。
她不会，阳不会，秦满江也不会。
也许整个怪谈游戏中，只有刘婧清这样一个喜欢温馨日常，喜欢甜甜剧情的女作者，才愿意即使自己身处黑暗之中，还能把世间的一切都往美好的方向去看，还能记得……那开幕语的最后一句。
那是李蓉最后的求救，也是李蓉……最后的愿望。
刘婧清没有把这个愿望留给自己，也没有绞尽脑汁去思考怎么才能让愿望的利益最大化，代价最小化。
她只是想着……李蓉如果还有意识，一定很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
所以……她许了这样一个愿望。
地面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仿佛直通深渊。
李蓉在哀嚎，厉吼，声音凄惨怨毒，令人头皮发麻。
她早已变成了厉鬼，那颗头颅下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手臂。
但……她在哭，她的神情也没了之前的狰狞与恶毒，一条条手臂死死地抓住了“陈平”，抓住了“青藤”，手臂将两只鬼的全身裹紧覆盖。
她嚎叫着，挣扎着，包裹着他们，和自己一起坠入了地面的裂缝中……
三只鬼，就这样带着凄厉的嚎叫消失了。
钟雪燃怔怔地看着再次合拢的地面，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早已经习惯了自己成为游戏的主角，她该是主角，因为她是前十，又拥有永久道具，由自己来解决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但这一刻，她却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游戏，这是她们的人生，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与思维……都在拼命地活下去……
而此刻，倒在祠堂内濒临死亡的刘婧清，却在弥留之际听到了一声微不可查，又极为陌生的女性声音：
“谢谢……”
————
结束了吗？
陈平，青藤，李蓉，全都消失了……
然而，出现在秦满江手机屏幕里的，却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它的头颅……是一只黑羊。
这东西的第二种现身方式果然是镜子。
秦满江听着身后村民的动静，似乎刚才的厉鬼嚎叫将他们吓坏了。
但很快，脚下村子整个地面也开始颤动起来。
四散奔逃的人们连站都站不稳了。
秦满江看着手机屏幕里那只满眼邪意的黑羊，忍不住低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村子的人以为自己遇到了救星，事实上，这根本就是某个古老的邪物。
传说中黑羊带领他们找到了这里，聚集成了村落。
但很快，它的祠堂建了起来，三年一次，一直需要人去祭祀它……
换个角度看，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在收取当年实现了难民需要一个落脚点这个愿望的代价，它需要吃人，活生生的人！
结束了吗？
这场游戏？
严格意义上来说，的确可以结束了。
但……
“还有，小秦，这些话是说给你听的，你刚进入游戏，还不太清楚……它的恐怖能力不止一种，它可能力大无穷，神出鬼没……”
“你千万要小心，如果遇到了一定要冷静，找机会逃跑……”
史连山进村前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里。
有人死了。
怎么可以就这样算了？
就算是鬼，也要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愿望，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你能实现吗？”
秦满江盯着手机里的黑色羊头，问道。
手机屏幕上倒映出的，本该是他自己，但此刻，那颗黑色羊头却诡异地咧嘴一笑：
“如你所愿。”
四个诡异的黑色文字出现在了屏幕上。
秦满江也笑了。
“我的愿望是……”
他盯着手机屏幕，一开口，诡异又恐怖的注视凝结到了他身上，看不见的某处，一个古老而邪恶的存在盯上了他。
秦满江慢慢伸出手，将手伸到自己额前的细碎刘海，捏住了其中的一根头发。
他嘴角勾起：
“接下来的一秒内，这根头发不会断。”
话落，他轻轻一用力，头发被轻而易举地扯断了。
时间似乎凝滞了，屏幕上倒映出的黑色羊头似乎完全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许愿了，一个很简单的愿望，但你没能完成，”秦满江盯着屏幕，似乎有些嘲弄，“付出代价吧，仙羊大人。”
话音刚落，在整个仙羊村之人的颤抖求饶声中，一个巨大的黑羊虚影拔地而起！
它疯狂地咆哮，挣扎，厉吼声中满是不甘与怨恨！
然而……
一颗满是螺旋纹路的诡异瞳孔凭空出现在天际，它出现得极快，消失得也极快！如果不是秦满江一直注意着天际，几乎不可能发现它一闪而逝！
那是手机里怪谈游戏的那只眼睛！
它只是盯了巨大黑羊一眼，那副古老邪恶的身躯就疯狂颤抖，紧接着，立刻崩溃……
“嗡……”
手机一阵振动。
秦满江低头看去。
【怪谈：病羊。】
【已通关。】
他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关上手机，低声呢喃道：
“请安息吧。”
第三十八章 新的开始
【怪谈：病羊。】
【已通关。】
【玩家：烦死了。获得灵瞳奖励：二。】
【玩家：池鱼。获得灵瞳奖励：五。】
【玩家：深渊。获得灵瞳奖励：五。】
【……】
已经回到伏城住处的秦满江这才打开手机，看着最后的游戏结算画面。
他们最后在祠堂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刘婧清，钟雪燃没有拨打急救电话，而是开着史连山的车，将她和秦满江带进了伏城。
“为什么不去医院？”
秦满江问。
“有更好的医生，如果他也治不了，这些医院更没办法。”钟雪燃这样回答道。
进城后，她就将秦满江放下了车：“你先回家吧，他不见不认识的人。”
“刘小姐的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车开走了，钟雪燃的声音遥遥传来。
此刻，看着陌生的结算画面，秦满江略微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说明，刘婧清还活着。
他打开了个人页面，自己的真名和代号之下，多出了五颗眼珠，格外诡异。
同时，新的通知弹了出来。
【道具系统已开放。】
【你只能查看大于已持有灵瞳数最多十的道具。】
一次性道具最低需要的灵瞳数是十，他现在拥有五，也就是说，现在最多能看到需要十五个灵瞳兑换的一次性道具。
秦满江看着那个陌生的道具按钮，点了下去。
一个全新的页面出现在他眼前。
然而，只有三个道具亮着，其他一次性道具都是黑色的剪影，没有名字，也猜不出是什么。
【邪降吊坠。灵瞳需求：十。】
【同心锁。灵瞳需求：十三。】
【傩戏面具。灵瞳需求：十五。】
青藤兑换的……就是这个吧，邪降吊坠，可以在游戏开始前提前附身重要角色，获取情报。
但他运气实在不好，那个角色的确重要，但却是个开场就死的角色。
至于同心锁和傩戏面具，前者还能通过名字猜出一点功能，后者则完全不知道了。
而且……
秦满江直接看向了最后一个道具。
【永久专属道具（唯一）。】
【灵瞳需求：一百。】
毫无疑问那才是收益最高的道具。
但……这次游戏他获得了五个灵瞳，如果以这样的频率，要获得一百个灵瞳至少要进行二十次游戏。
就算要兑换一次性道具，也得保证最后的收益大于兑换一次性道具的花费才行，毕竟一次性道具每人只能兑换三次，早早就用掉这个机会实在太浪费了。
秦满江退出了怪谈游戏界面，他忽然想到，自己的新手关卡并没有获得奖励，起步就比其他人少了不少灵瞳。
这时，刚熄灭的屏幕一亮，屏幕上的名字显示是钟雪燃。
“喂？”秦满江按下了接听。
“手术成功了。”钟雪燃的语气也轻松了一些，她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谁？”
钟雪燃哈哈一笑：“病人家属。”
她当然是在开玩笑，但那个医生似乎没开玩笑，他拿过电话，对秦满江说道：“她的受伤部位非常特殊，铁钉插入大脑很深，大脑内神经，血管非常丰富，受伤的部位位于眼动脉和颈内动脉处，她运气很好，动脉没有被刺破，没有引起大出血。”
秦满江一愣，这位医生真以为他是家属？
他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医生继续说道：“左侧铁钉已经将眼动脉挑动移位，铁钉尖锐部位距颈内动脉仅不到两毫米。不过，没有大出血，难度不大，铁钉所指术区无血肿情况，手术成功。”
“……”秦满江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谢谢医生。”
“嗯。”
电话被交还给了钟雪燃。
“哈哈，你别生气，这家伙是个强迫症加老古板，你以后会见到他的。”钟雪燃语气轻快地说。
“他也是？”
“是啊，不是说了吗？医生，他是医生啊！”
钟雪燃的肯定让秦满江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的确，如果不是职业医生，不会在取代号的时候给自己取个莫名其妙的医生，果然前十席私下都有交情。
他就是那把诅咒手术刀的拥有者——医生。
现实中也是个医术高超的医生。
“你们真厉害啊，我刚才看到你和刘小姐都获得了五枚灵瞳，作为新玩家来说，你已经很了不起了！”钟雪燃颇为感慨地说，“我的第一次多人模式全程不知所措，最后一枚灵瞳都没拿到。”
“活下来的人也不一定能拿到灵瞳？”秦满江意外地问道。
“是啊……也许有一双眼睛在暗地里衡量我们的所有行为对游戏有没有推进作用吧，妄图一直浑水摸鱼可是不行的哦……”
“一场怪谈游戏总共会投放多少灵瞳？”秦满江继续问道。
“多人模式的话，投放的灵瞳总数就是人数乘以二，比如病羊，一共投放了十二枚灵瞳，我们已经全额获得了。”
“如果，有人在最后关头杀了所有玩家，他又作出了贡献，他能获得所有灵瞳吗？”秦满江有些好奇。
“不能，简单来说，这东西是‘按劳分配’，并不是最后剩一个人就全是你的，不然这款游戏就不存在合作，全是互相暗算了。”钟雪燃解释道。
原来如此。
虽然和自己的想象不太一样，但也不坏。
“不过，挑战模式的灵瞳算法不太一样，它每团灭一次玩家，就会累加一次灵瞳数，然后乘以二，目前最可怕的挑战模式已经积累了四轮灵瞳，每轮六个玩家的话，就是四十八枚灵瞳，最终的总额还要乘以二，一共九十六枚灵瞳！如果能够通关，能够全部获得的话……几乎立刻就能拥有永久道具了……”钟雪燃说出了一个大得惊人的数字，可很快她就摇摇头，“不过……那个挑战模式的怪谈就连阳都不想去碰。”
“为什么？”秦满江问道，那是一个获得灵瞳的好机会啊……而且阳还是首席，不仅经验丰富，应该还有很强的保命能力吧？
“不知道，凶名在外吧，阳曾经被选中过，可他为了不进入那个怪谈，竟然兑换了一个极为昂贵的一次性道具，强行跳过了那轮游戏。”电话那头的钟雪燃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的动作，“希望别选到我，我可没那么多灵瞳去购买那么贵的一次性道具。”
秦满江越发来了兴趣，那个怪谈到底是什么？
不仅团灭了玩家四次，还让首席玩家都花费了巨大代价主动跳过。
“你们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怪谈吗？”秦满江问。
虽然秦满江看不到，但钟雪燃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知道的人都死光了，除非有人在死前违背游戏规定，传了信息出来，曾经有个呆在大厦水里的厉鬼就是这样被曝光的，一个叫鸡蛋灌饼的玩家临死前传递了信息，发给了我们这些游戏外的人，那个挑战怪谈也是这样被破掉的。”
“不过，我们知道名字，这名字大家都看过四次了！”钟雪燃的语气有些害怕。
“是什么？”
钟雪燃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太情愿提到这个名字，低声说道：“平安医院。”
“怪谈：平安医院。”
“总之小秦同学你要记住，灵瞳越多越好，就算已经足够兑换永久道具了，也要继续多多去获得灵瞳……”钟雪燃飞快地略过这个话题，“有机会我们再合作，这次让你们拿了这么多灵瞳，那次我可要发挥全部实力了！”
“这次之后，对你而言就是新的开始了，小秦同学，哈哈，再见！”
电话挂断了。
秦满江看着手机出神，肚子叫了几声后，他才惊觉自己饿了。
可是，身上没什么钱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房间，忽然察觉到也许该想点办法赚钱了。
现在秦满意去住了精神病院，多出来的房间要是空着实在太可惜，嗯……就这么办吧。
第三十九章 谜底为何
“嗡——”
手机在震动。
马头带剑知道，已经有玩家通关了。
太好了……
无论是阳，还是进入病羊怪谈的那六人，谁都好，只要活着通关就是好事。
也算不上为对方开心，只是……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是一剂强心针，玩家成功通关的消息不断在提醒大家，这不是无解的游戏，它有隐藏的答案，而且……不止一个。
杨依依已经死了，惨白的脸颊，大睁着的眼睛，虽然失去了神采，但还像是盯着他们一样。
对……她是我们害死的。
大家都抱团相信了自己认识的人，投票选出了她。
如果她也变成了鬼，的确应该怨恨这张游戏桌上的其他人。
马头带剑浅浅地吸了一口气，他强行令自己冷静了下来。
第二轮游戏要开始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依旧是无法交流，四个玩家和四个“NPC”交叉坐着，不能在发言阶段之外说话，就算某个人有了破局的想法，但也没办法与人沟通，无法去说服别人相信自己。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谁会完全相信别人？
万一跟着对方投票最后害了自己怎么办？
更何况，这些人中可是有鬼存在的……
说起来，那四个NPC的加入到底是为什么？
马头带剑有些疑惑，它们不是人类，但也不是鬼，如果只是作为推动游戏进程的存在，难道真的要那样去使用它们吗？
其实，这几个模糊的人影一出现，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鬼不在它们中间。
这些东西与其说是给玩家添加的烟雾弹，不如说是给玩家增加的容错率。
五个NPC，每一轮只要投票选择其中的一个，就可以保证不投到自己人。
可是……这五个家伙一模一样，要怎么把所有的票都锁定到一个人身上？
除非在发言阶段就动手脚。
第二点，如果可以肯定它们只是NPC，那么每一轮就算投了它们，也必然是错投，也就是说，在闭眼期间，必定还有一位玩家被杀害。
那种自己或许随时会死的恐怖程度简直不是正常人可以忍受的。
可问题也出在这里，被额外选择处死的玩家，是随机的？还是有某种隐藏规则来确定？
这一点非常重要。
就在这时……
第二轮游戏开始了！
马俊哲还完全没有想到破局的办法，就听到了那个神秘的声音。
【第二轮，描述开始。】
第一盏灯亮在了芳草斜阳头上，她的真名叫许庭芳，也是一位老玩家了。
为了这次挑战模式，她的身上还兑换了一个一次性道具。
然而……这次的道具根本没用！
她死死地捏着手中的一次性道具……这是一颗道具眼球，做得极其逼真。
【魍魉之瞳。灵瞳需求：二十一枚。】
【可在三分之一游戏时间内，获得厉鬼零星视野，并感知它下一个目标。】
这是一枚极为强大的辅助类一次性道具。
如果一次怪谈游戏的时长是七天，它就可以整整使用两天左右。
如果时限是一天，它就可以使用大半天！
而且，获得厉鬼的视野，虽然不是全部视野，但只是一点半点也已经至关重要了。
而更重要的，是可以感知厉鬼的下一个杀害目标。
然而，在这一场游戏中这些能力全都失去了作用。
她早已经使用了魍魉之瞳，但反馈过来的信息却是——
厉鬼的视野极为混乱，在整个桌面上每个人的视角到处切换，根本无法锁定到哪一个人！
这本该是最适用于这次怪谈的能力，也是她挑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兑换这个道具进入这次挑战的，然而……她完全被弄晕了头脑。
不仅厉鬼的视野在疯狂变换，而且感知到的厉鬼下一个杀害目标也在疯狂切换，一会儿是马俊哲，一会儿是徐前行，一会儿是杜必安，甚至是自己……还有那四个NPC。
这简直太奇怪了……
可是……无论怎么样，第二轮游戏已经开始了，她必须说话。
“我今年三十二岁。”
又是一个完全真实，但是完全无用的信息。
在她之后，下一个发言的是马俊哲。
马俊哲思考了很久……决定再观望一轮，便跟着说道：“我今年二十三岁。”
下一个，代号千里，真名徐前行。
他考虑了很久，一直这样下去，每轮死两人，大家很快就会全军覆没！这样不行……
千里也是一名老玩家，他同样也兑换了一次性道具防身，然而，他的道具比芳草斜阳的更加没用。
【单清铃。灵瞳需求：十七枚。】
【可瞬移到游戏范围内任何一处，一局一次。】
这根本就是三清铃的一次性版本……保命是挺好用的，但在这场闭上眼睛的怪谈中，它却完全没用。
因为自己根本不能离开游戏桌！
不过，即便是没有保命道具，他也有自己的思考。
不能说假话，又要传递出有效信息，那办法……只有一个了。
“我不是鬼。”
徐前行说出了自己思考已久的话！
对……我不是鬼，如果人人都不能说假话，那这句话，只有真正不是鬼的人才敢说出来。
其他三名玩家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就是这个！只要跟着他，大家都说这句话，很快就能把藏在人群中的鬼找出来了！
大家都不由得激动起来，这就是破局的方法吗？
眼看着即将轮到杜必安发言，这时，只听“嘭——”的一声！
徐前行的头颅……炸了！
鲜血与脑浆飞溅，徐前行刚刚还活着的无头尸身就坐在椅子上，脖颈处疯狂地往外喷着血。
【玩家违规，进入投票环节。】
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呕……”
马头带剑发出了干呕，他的脸上溅射到一大块徐前行的脑浆与血液的混合物。
但他偏偏又不能擦。
然而令他更恐惧的，是徐前行的下场。
为什么？！
为什么徐前行说自己不是鬼会被判定为违规？
【请确定投票座次】
马俊哲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了。
因为……这一轮因为徐前行的违规而跳过，竟然直接进入了投票环节！
要写……谁？
他双手微微颤抖，根本就没有主意。
太奇怪了……这简直。
暂时……先投一名NPC吧。
他写下了一个NPC的座次。
【验证结束，投票失败。】
【游戏继续。】
三个还活着的活人玩家面色惨白，难怪之前的人在这个怪谈游戏里团灭了。
答案到底是什么？
灯光忽明忽暗，诡异的声音控制着游戏流程。
真正的鬼，还在他们之中。
游戏，还在继续……
第四十章 拼死一搏
怪谈，闭上你的眼睛。
游戏继续。
玩家剩余数量，三。
NPC剩余数量，三。
马俊哲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接下里的轮次该说些什么。
现在的情况太诡异了，到目前为止，每有一个玩家死亡，就必定有一个NPC消亡。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马俊哲绞尽脑汁，在即将开始的第三轮之前，思索着答案。
这是挑战模式，也就意味着在他们之前的玩家也进行过类似的游戏过程，如果上一次团灭的玩家，同样经历了这些，那自己这一行人就务必要和上一轮玩家的做法不同才有活路。
可是，上一次的玩家们到底做了什么？
还是说，直到目前未知，在无法彼此沟通交流的情况下，大家的选择其实差不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上一局的玩家可能也是每一轮次死一个真人，一个NPC，这样持续到最后一定是一对一的情况，而且是一个活人一个NPC……
等等！
马俊哲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NPC是没有投票权的，如果按照这样的死亡方式下去，最后剩下一个活人和一个NPC，那么最后的活人玩家就只能投对方，也就是说，NPC是鬼。
可是，上一局的玩家们团灭了！
如果他们真的进行到了最后一轮，只剩下了最后两人，那唯一一名幸存的活人玩家一定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剩下自己和一个NPC，那按道理来讲，对方一定就是鬼了。
他没有别的选择，很可能最后他将票投给了对方，但是……游戏失败了。
多人模式变为了挑战模式，全员团灭。
也就是说，如果持续到最后一对一的情况，不能将票投给NPC玩家！只能投给自己或其他人！
难道是……这个推进游戏进程的画外音？
它的确很可疑，但它连个编号都没有，应该是没有被囊括进玩家之中的。
那唯一的答案只有一个了……
自己。
玩家本人！
马俊哲想到这里后，思路全都被打通了。
对……
是玩家自己！
所以徐前行说自己不是鬼才会被判定为玩家违规。
是“鬼”……玩家就是鬼！
可是，要怎么投票？
每个人都投自己吗？
马俊哲犯了难。
而场上剩余的玩家之中，芳草斜阳许庭芳也意识到了这点。
她毕竟是老玩家，再加上她拥有比其他人更多的道具信息。
如果连这都判断不出来，也算是白活到现在了。
首先，魍魉之瞳反馈回来的视角极为混乱，根本无法锁定到任何一个人，厉鬼的杀意冲着谁也闪烁不定，仿佛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乍看之下，这的确等于没有答案，但事实上，这完全就是正确的答案！
厉鬼的视角混乱，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是厉鬼，杀意针对着每一个人散发，是因为每一个人的确都可以死。
再加上刚才徐前行说自己不是鬼却被爆了头，这就更加让许庭芳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我们应该把票投给自己，对……只要每个人都把票投给自己，就能出现平票的情况。
可是，平票游戏会怎么进行？
游戏规则没说，没说对于玩家而言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并不违规。
既完成了游戏的要求，又没有玩家被投出去，可是……这样下去不是陷入僵局了吗？
还是说，当所有人都把票投给自己时，游戏就成功通关结束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后，许庭芳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游戏简直太能洞察人性了。
首先，票数最多的玩家会被投出去，而投出去就意味着死亡，就算通过各种蛛丝马迹推出将票投给自己才是生路的可能，但其他人呢？
这场游戏根本不能与其他玩家沟通，你自己获得了生路的可能方向，但其他玩家不知道，信息之间的差异会导致对整个游戏的理解产生各种无法预知的判断，一旦将票投给自己，只要有任何一个其他玩家将票也投给自己，那就彻底完了。
所以……该怎么做……
马俊哲和许庭芳冥思苦想之际，行秋杜必安也在疯狂地思考，他比任何人都急切。
因为下一轮第一个发言的玩家，轮到他了。
他也不傻，马俊哲和许庭芳想到的问题，他也意识到了。
可是，他也不敢赌。
如果投给了自己，有其他人没有领会到这个信息，也投给了我怎么办？那我不是死定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下一轮的发言来传递自己已知的信息，并且提示其他玩家要怎么做。
等等……
杜必安想到了一个规则。
【每一轮玩家轮流发言，说出一条关于自己的信息，不可撒谎】
可不可以利用这个规则来让大家相信我？
首先，我说的一定是真话，那我直接说：“下一轮我会将票投给自己不就可以了？”
杜必安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可他很快又否定了……
不行，万一另外另个人根本没有领会到玩家自身有可能是鬼这个信息该怎么办？
他们……到底明白了吗？
他们听到我要投我自己，会跟着我一起投吗？
怀疑，揣测，不确定，重重猜疑在上演，比起找出厉鬼，更难的似乎是弄明白同伴的心。
这时，时间到了。
【第三轮，描述开始。】
灯亮在了行秋杜必安头上，他心中像打鼓一样的不安，到底要不要相信其他玩家，要不要相信那两个人？
没时间了……不能再耽搁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这一轮，我会将票投给自己。”
此言一出，马俊哲和许庭芳几乎想要为杜必安鼓掌了！两人心中激动不已。
他领会了！
只要每个玩家都投给自己，这场游戏就结束了！
下一盏灯，说话的是许庭芳，她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一轮，我会将票投给自己。”
杜必安用力地捏紧了拳头，狂跳的心脏陡然一松，他激动地看了一眼许庭芳。
大家都明白了！
太好了！
刚才说出那番话后，他已经完全豁出去了，没想到，这次的同行者玩家值得信任！
轮到马俊哲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复述了前两位的话：“这一轮，我会将票投给自己。”
三人神色终于完全放松，可以了……来吧。
【请确定投票座次。】
拿起面前桌上的马克笔和牌子，三人如刚才自己所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厉鬼确认，闭上你的眼睛。】
恐怖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次这个声音，似乎有了一点变化？
阴寒的气流在身后流动，大家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边徘徊！
这个游戏叫【闭上你的眼睛】，如果这个时候睁开会怎么样？
马头带剑马俊哲突发奇想。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下一刻，声音再次响起：
【验证结束，投票失败。】
【出现平票，灵体玩家减一。】
【灵体玩家为零时，将随机抹除真人玩家。】
【游戏继续。】
屋子陡然亮起，三个人完好无损。
但他们都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
为什么游戏没有结束？
看了一眼桌旁的情况，果然少了一个NPC！
它们被称为灵体玩家……
原来，它们真的是真人玩家的容错率？
三人几乎绝望了，为什么这次还不行？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而游戏，还在继续。
第四十一章 奇怪的人
早上七点半，秦满江准时醒来。
拉开窗帘，伏城今天天气晴朗。
昨晚乘热打铁，已经把租房信息发布在了网上，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人来。
目前困扰着他的，除了手机里那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弹出来的怪谈游戏，还有很现实的生存问题。
他没钱了。
除了把空下来的房间租出去外，他还打算去找份工作。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去学校把退学的相关事宜处理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他很在意。
那位叫青藤的玩家说过，他的大学老师和自己长得非常像，虽然秦满江对自己的身世并不感兴趣，也完全不想去寻根问祖，演一出千里认亲的戏码，但对于那个和自己相像到离奇的人，他也无法否认对方的确对他存在天然的吸引力。
不过很可惜，青藤已经死亡，他也并没有说出自己所在的城市以及大学，虽然有心去查的话不会遭遇到太大的困难，相信钟雪燃就能帮这个忙，但这件事并不必要，也不紧急。
秦满江下了一碗清水挂面，吃完后把自己打理干净出了门。
————
伏城大学是一所很不错的大学，整个学校的学习氛围也相当不错。
记忆中，如果不是家里出了太大的变故，他也一定会是个好学生。
今年，因为开学时间延后了两个月，导致伏城大学的放假时间也延后了两个月，让本该正在放暑假的学生们继续上课。
不过，这与秦满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逃课。
灿阳暴晒下的大学门口，四个鎏金大字闪烁着光辉，一个穿着短袖，脖子上挂着汗巾的大爷正在打扫着路面卫生。
门口学生来来往往，秦满江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他没有打电话麻烦班长，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挺晦气的，如果和自己靠得太近，很容易卷进不好的事。
班长人很好，人生也还很长，没必要也不应该和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生轨道的自己产生太多交集。
可是，有些事即便你想尽办法去躲开，它也总会绕着弯儿再次碰上。
比如此刻，班长正抱着书，手上提着几个包子往教学楼走。
也许是不经意，恰恰是那么短暂地一抬眼，她就看到了林荫道中的秦满江。
他走在树荫下，面色平静，明明和身旁的大学生一样，却又显得格格不入。
“秦同学！”
班长惊奇地叫道，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她有些急切地小跑过来，说：“我……我自作主张和辅导员说了你的情况，不用退学的，辅导员说可以办理暂时休学，你不要冲动……”
秦满江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疏离不起来。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每个自己认识的人都很好，也许对于这样纯粹善良的人，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份向往。
“谢谢你，班长。”
秦满江注视着她，温和地说。
被他这样盯着，班长有些不习惯，她慢慢低下头，躲开了他的视线：“你……你的眼镜丢了吗？”
“嗯。”
“那不是会很不方便吗？我……陪你去配一副吧？”
“不用了。”
秦满江拒绝道。
班长抱着书的手紧了紧，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班长，你快去上课吧。”秦满江说道。
“我……好……”班长抱着书的手紧了又松，肩膀也塌了下来。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秦满江，说：“秦同学，你要离开伏城吗？”
秦满江意外地看着她：“暂时不会，怎么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你像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说到这里，班长眼睛一亮：“对了！秦同学，学校里有你的包裹，在你搬离宿舍之后寄来的，那之后你就一直没来过学校了，我带你去取吧！”
我的包裹？
秦满江想了想，这世上还有其他人给自己寄包裹？而且是一个月前的事？
难道是李西就？
不对啊……李西就的话早就藏不住告诉他了。
那还能是谁？
好奇之下，秦满江跟着班长去了男生宿舍楼下。
“我……我就不进去了，你的包裹在门卫室，都放了一个月了……”
班长说道。
秦满江点点头，去了门卫室，在门卫老大爷强烈谴责的目光下，秦满江取到了自己的包裹。
一个电饭锅大小，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被他抱在了怀里。
这是什么东西？
没有快递公司，也不知道是谁寄的，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自己的学校里。
班长似乎也很好奇，但出于礼貌没有多问。
她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惊觉两人之间已经没了话题。
秦满江再次点头感谢，就抱着包裹往教务处去了。
班长看着他，双目有些失神，但没有再跟上去。
人与人之间，也许的确有缘分一说，有缘的错过也会再相逢，无缘的相逢也会再错过。
她长出一口气，抱着书缓缓走向教学楼，走向另一种人生。
————
退学申请提交教务处后，很快就批了下来。
毕竟这是当事人的强烈要求，劝不动的那种。
除此之外，秦满江还可以收到一笔退还的学费，算是能暂缓他的燃眉之急。
回到租住处，还没等他拿出钥匙开门，就看到门口正站着一个人，一副正要敲门的姿态。
沉默着打量了前面的人几眼。
那人转过身来，也同样沉默地看着他。
大夏天的，这人却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挡住了下巴和一部分嘴。
他的头发没秦满江长，但在男人中也不算短了，从额前垂下来的刘海挡住了大部分眼睛。
“你是来租房的吗？”秦满江问道。
“嗯。”他回了一个字，用鼻子发的音。
他也基本只露出了一个鼻子。
秦满江感觉自己在和一个鼻子说话。
这奇怪的人举起手机，展示给秦满江看：“这个。”
秦满江一看，没错，这的确是自己昨晚发布的租房信息。
“八百。”陌生男人手里紧紧地抓着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满江，像是生怕他反悔涨价。
秦满江这才发现，这个人的瞳孔是很罕见的异色瞳，但不是颜色差别极为明显的那种，他的左眼是纯粹的黑色，右眼则偏浅棕色，难怪他用刘海挡住自己的眼睛，因为乍一看，就像其中一只眼睛是假的一样。
秦满江打量他一眼，问：“你成年了吗？”
陌生男人点了点头，终于把高领毛衣拉了下来，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和嘴，他的皮肤非常白，整个人的外形和气质，甚至要远胜电视上精心包装过的明星。
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他的确成年了。
这个男……生？
看起来没什么社会经验的样子。
“先进来吧。”
秦满江开了门，抱着包裹进了屋子。
忽然，秦满江脑子里闪过了刚才他展示手机的画面。
“等等，再把手机给我看一下。”
秦满江拦住了他进门的脚步。
他也不说话，再次按亮手机，把租房的页面展示给秦满江看。
秦满江仔细地看了一眼，说：“这不是原本的页面，这是截图。”
他点点头，指尖一滑，屏幕回到聊天界面。
博士：【你去这里。】
博士：【截图……】
【收到。】
看着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秦满江的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是那个博士把我的租房截图发给你，让你过来的？”秦满江问道。
他点点头，两个颜色不太一样的瞳孔都盯着秦满江，一言不发。
第四十二章 父亲遗物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秦满江问道。
他看着秦满江，似乎在考虑什么，然后点了点头。
秦满江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这奇怪的男生竟然真的把那位博士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按下一串数字后，秦满江看着手机屏幕，这串号码看上去很奇怪，不仅位数达到了二十，还没有任何通信运营商的标志。
很快，电话拨通了。
那边按下了接听键。
“喂。”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声音已经不太年轻了。
电话里的声音很空旷，那边的通话环境似乎是在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而且，这个男人“喂”的语气里，完全没有疑惑，仿佛知道打来电话的是谁。
“你是秦满江吧？”那边的男人说道。
他果然直接说出了秦满江的名字。
“……是。”秦满江回答，“你是谁？”
“东西收到了吗？你早就应该打来电话了。”
东西？
秦满江低头看了一眼，他指的难道是这个？
“这是你寄来的？”秦满江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已经把自己所有认识过的人都确认了一边，他能肯定电话里的声音绝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是，也不是。东西是我寄的，但不是我留给你的，是你……你爸留给你的。”男声说道。
秦满江眉头一皱，他知道对方口中的那个你爸绝对不会是老秦。
“你认识那个人？”
“同事，也算朋友，你是他的儿子，我知道。”
男声说道。
“我的生父是谁？叫什么名字？”
秦满江问道。
“现在知道，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博士回答。
秦满江一时间摸不透他的用意：“这个男孩，为什么你要让他来我这里？”
“你可以赶走他。不过，注意安全。”男声似乎在耐着性子解释。
秦满江不解：“为什么？”
“他叫林，我让他来保护你一段时间，也算还清你父亲最后一点儿人情。”他说道。
秦满江沉默片刻：“我不需要保护。”
“是，”他顿了顿，“以前的确，不过现在，怀璧其罪。”
对方的话让秦满江一眼低头看向了自己怀里抱着的东西。
仿佛知道秦满江此刻正注视着包裹，电话那边传来了博士的声音：
“打开它。”
秦满江进了屋，林悄无声息地也跟着他进了房间。
秦满江找来剪刀，开包。
一层层将其打开后，出现在秦满江面前的，是一个纯白色的金属匣子。
这金属通体冰凉，散发着诡异的寒气，这种寒气只在匣子身上出现，隔着空气竟完全感觉不到冷。
秦满江甚至没看到匣子缝隙，但当他的手摸上去后，匣子就已经自己打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写名字，但很诡异的事，看着这封信，秦满江竟产生了一股熟悉感。
打开信封，取出白色的信纸，这种纸手感冰凉，似乎是特制的。
上面有几行字，写着：
“你好，
我的儿子，如非必要，我不想打扰你。
你的命运让我担忧，接下来的内容，请保证身边无人再阅读。”
秦满江侧头看了一眼，这个叫“林”的男孩从进屋起就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完全没看他。
他便继续往下看去：
“那个游戏，一定会找上你。”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让秦满江瞳孔一缩。
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竟然知道他此刻的遭遇？
“因为，我也是玩家。”
信里的内容让秦满江心跳加速。
“我不相信这款游戏来自更高级的文明，或者鬼神的恶趣味。”
“它的创造者，一定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
“只是那个人掌握了我们所不知道的知识，利用某种神秘力量搭建了这样的平台，让所有玩家为他服务。”
“我一边进行游戏，一边秘密调查。”
“直到……我发现了它们的秘密，我……得到了它。”
“在你获得永久道具之前，不要打开它。”
“我找到了那扇门，却无法找到钥匙。”
“门后面的世界，交给你了。”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完全不像父亲写给未来儿子的信，更像是老板在对员工布置任务。
秦满江将信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也许是听到了声音，博士问道：“看到了？”
“简单来说，你父亲有个宝贝被人惦记上了，他也因此而死，你被托付给其他人送走，改名换姓，勉强活了下来，现在，我把你父亲托付给我的东西还给了你，当然会有人来找你麻烦。”博士说道。
“为什么没人去找你麻烦？”
“啊？因为我又没打开匣子。”
博士理所当然地说。
“你打开匣子，传出了信号当然会被察觉到，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大概也只能确定你在伏城区域而已。”
秦满江沉默片刻，说：“我不感兴趣，我会把东西交给林，让他还给你，我与你们无关。”
秦满江的回答让博士愣住了，他似乎完全没想过秦满江竟然是这种反应。
“那可是你父亲最后的请求。”
“我父亲叫秦岭汉。”
“那东西价值连城！”
“……”
秦满江这次连回答都懒得回。
他将匣子一关，丢给了奇怪男孩林。
“拿回去，给你那位博士。”
林非常轻巧地接住了匣子，神情疑惑地看着秦满江。
“房子我不租了，请离开。”
秦满江按着林的肩膀，就要将他送走。
“等一等！”电话里博士的声音终于急了，“别把这个麻烦丢给我，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我知道你在埋怨你的父母抛弃了你，但他们也是逼不得已，不把你送走，你也会死的！”
秦满江不为所动。
“你不想为他们报仇吗？杀了你亲生父母的家伙？”
“还有你的养父养母！”
秦满江的动作陡然一停：“什么意思？”
博士听到秦满江的声音后，多少松了一口气，赶紧说道：“就是字面意思，你的养父养母是下江村的普通人，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你被送去下江村后，那个地方就有怪谈村的传闻了吗？”
秦满江当然想知道，他虽然最近也从网上知道了下江村是一个怪谈村这种说法，但他并不认为这件事与自己相关。
但现在听这位陌生的博士一说，他却隐隐觉得，这件事好像真的和自己相关。
自己今年二十岁，是二十年前被送去的下江村，而下江村的悬案疑案，诡异怪谈，也是从二十年前持续到今天的。
说没关联是在自欺欺人。
而且……妹妹秦满意说，九月四号，父亲忌日那天一定要去眠山精神病院找她。
秦满江这边思绪飞了很远，却听博士说道：“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也许能彻底终结这一切……”
秦满江沉默片刻。
果然，这位博士和奚梧桐一样，也是知情者。
秦满江看向匣子，从目露疑惑的林手中再次拿过来，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部手机，一部……造型很普通，毫无特色的手机。
当他拿起手机后，秦满江眸光一颤。
下面还有东西！
是一把小巧精致的长命锁。
长命锁上，贴着一张小纸条，和信纸一样的冰凉材质。
字不多，一眼就能看完。
“孩子，要好好长大，平安顺遂——妈妈。”
秦满江面无表情，他本想像揉信纸一样将它揉成一团，却悄然住了手。
“我知道了。”
第四十三章 游戏继续
伏城，城北，废弃的剧本杀店。
马俊哲，许庭芳，杜必安三人已经近乎绝望了。
不行，就连把票投给自己形成平局也不行，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游戏到目前为止，已经进行了三轮。
第三轮形成平局后，一位灵体玩家被抹杀了。
这更加说明了灵体玩家绝对不可能是鬼，它们的存在就是给真人玩家容错率，不然这个游戏几乎无解！
现在，只剩下两个灵体玩家，就算再次投票形成平局，也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要在最后两个回合内找到真正的鬼，将它投出来，才能终结这场恐怖的游戏！
第四轮……开始了。
三个人都没有想到办法，除了将票投给自己，投给灵体玩家，投给其他玩家之外，还有什么投法？
没有……根本没有。
无奈之下，三人第四轮选择了再次平局，他们需要时间冷静，更需要时间思考。
和鬼在同一张桌上玩游戏，并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比起恐惧感，这更是精神上的折磨。
杜必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从刚才的票型来看，大家的确都投给了自己，这似乎更能证明，此刻还活着的玩家，都是真正的活人，并不是鬼。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说出自己并不是鬼的徐前行被判定违规，当场脑袋炸裂，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虽然让大家噤若寒蝉，恐惧不已，但同样也给出了一个极为关键的信息。
他们的确是活人，但也不一定就不是鬼！
难道说……杜必安的目光扫向除了自己外的其余两位玩家，马俊哲，还有……许庭芳。
难道这两人中有一个人是真正的鬼，但此刻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和徐前行有什么关系？
除非……我们每个人都是鬼，只是自己没察觉到？！
杜必安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大跳，但很快，他却觉得自己越想越有道理。
除他之外，马俊哲也在第四轮进行的途中，拼命地想着生路。
刚才每个人都把票投给自己却依旧被判定游戏继续那一刻，他差点窒息了。
这竟然都不是生路，那生路在哪里？
除了投票给自己与其他玩家，就只有投票给灵体玩家这个投法没有尝试过了。
难道说……真的是灵体玩家？
等等……马俊哲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灵体玩家……为什么是模糊的人影，为什么不让我们看到长相？
是巧合如此还是刻意为之？
马俊哲有些口干舌燥，他感觉自己快触及到真相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
所谓灵体玩家……其实就是我们本人的鬼体……
不然为什么刚好五个灵体玩家？
为什么徐前行说自己不是鬼却被判定违规死掉了？
难道说……进入这张游戏桌后，大家和身边的灵体玩家是一一绑定的关系……
所以每有一个活人玩家死亡，就有一个灵体玩家消失！
这不是给大家的容错，而是……人体与鬼体同时消亡的出局！是真正的规则！
可是，如果五个灵体玩家都是鬼，那会不会太简单了？
不……不简单。
马俊哲已经彻底想明白了过来！
因为是一对一绑定关系，要投票成功的话，应该需要同时把玩家本人，和玩家的灵体一起投出去才算成功！
五个人，五张票，要做到两个人投同一个灵体玩家，两个人投那个灵体玩家的本体。
而且，分辨灵体玩家的本体也是个大麻烦，因为灵体玩家隔在两人之间，它到底属于左边这个人还是右边那个人，根本就无法确定。
马俊哲想得头晕脑胀。
在极度的生死压力之下，他的大脑也已经转到极致了。
该怎么确定谁是谁的灵体……
该怎么……
顺序！
马俊哲眼睛猛然一亮！
对，发言是有顺序的！
灵体玩家应该是顺着发言顺序的那个属于自己，对……没错，一定是这样！而且，无论柠檬水加冰还是徐前行，他们死亡后身边的那个灵体玩家都跟着一起消亡了。
第三轮平局消亡的是……杜必安的灵体玩家。
这一轮第四轮平局消亡的是……许庭芳的灵体玩家。
等等，到了现在这种情况，那岂不是……很简单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灵体玩家，那个灵体玩家就是最后的鬼体，而它对应的玩家是……我本人？！
马俊哲心中咯噔一下，既惊又喜。
他觉得自己也许对了，又觉得还有哪里没想到。
但是……现在也容不得他多想了。
要保证这一轮把自己和自己灵体玩家都投出去，该怎么发言？
不……做不到！
马俊哲猛然惊醒，现在根本没办法做到两人平票同时投出的情况。
难道……是我想错了吗？
还是说……现在把它投出去游戏就结束了？因为它的确不是活人……
【第五轮，描述开始。】
灯光再一次亮在了马俊哲头上。
不能再等了，他深吸一口气，说：“这一轮，我会把票投给灵体玩家。”
听到马俊哲的描述后，其他两人心中各是一震，马俊哲是发现什么了吗？
他们不知道，但是……第一个发言的人在指明方向，他们只能跟，不能让票分散。
“我会把票投给灵体玩家。”
“我会把票投给灵体玩家。”
两人轮流说道。
【请确定投票座次。】
如约，三人写下了灵体玩家的座次。
【厉鬼确认，闭上你的眼睛。】
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这时，马俊哲心中猛然一颤！
等等……厉鬼确认？闭上你的眼睛？
这句话的意思，是让我们闭上眼睛等待厉鬼确认结果……
还是说，因为投票选出了厉鬼，此刻正在让那个被投出的人确认自己是……
马俊哲的脑海里猛然回想起了游戏第一轮开始前那个声音描述的规则。
【座次分别为一至十号。】
【在场十人中，存在一只恶鬼，每一轮各个玩家轮流发言，说出关于自己的一条信息，不可撒谎。】
【从十人发言中，判断谁是厉鬼，并各自选择一人进行投票。】
【投票完毕后，进入闭眼环节。】
【票数最多者当选为鬼。】
【厉鬼验证，如果投对，则游戏结束，玩家胜利。】
【如果投错，则票数最多者死亡，并由厉鬼额外处死一人。】
我明白了！
马俊哲刚出现这个念头，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无头尸身，正坐在椅子上。
颈口鲜血狂涌而出，咦……那是……
他的意识陡然消失，眼睛大睁着，没了生命迹象。
【验证结束，投票失败。】
【游戏，继续。】
第四十四章 睁开眼睛
马俊哲死了。
杜必安的情绪彻底崩溃，他看向四周，想要站起来，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房间，这个令人心惊胆寒的死亡游戏。
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那种被人掐住脖子的无力感与窒息感，让他无比绝望，他仿佛看到一双越来越近的手，即将把自己拖进地狱的深渊。
没办法了……
杜必安的脑袋里已经无法去思考任何问题，他已经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虽然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在仍年轻力胜，仍对生活抱有期待的时候死去，是一件极为残酷的事。
杜必安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这款游戏会选中自己，他也尝试着询问其他玩家，想要寻找“玩家”们的共通点，以求能找到这个不知来源的怪谈游戏，到底是以什么为标准在挑选玩家。
但他失败了。
时至今日，他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死期。
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但……大家还是没能找到生路。
接下来能做的事……只有一件了。
杜必安这么想着。
这个怪谈的名字是【闭上你的眼睛】。
他很早的时候就在思考，它为什么非要我们闭上眼睛，是因为睁着眼睛就会看到不该被看到的事吗？
而且，睁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厉鬼处决，是更加让人恐惧的事，以这个游戏的一贯风格，它为什么在这个地方稍显“仁慈”？
不让玩家看到厉鬼处决的画面……
那么……我就偏要看！
杜必安已经打定主意，他要作出最后的反抗，不然就算是死，他也不会甘心。
而此刻的许庭芳，却和杜必安不太一样，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却模模糊糊抓不住。
她所拥有的信息是最多的，道具给她提供了厉鬼的视角，还有厉鬼的恶意。
但无论是哪样，都没有明确地指出它的所在位置，这似乎就在说明鬼是飘忽不定的，它并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在某一刻，突然变成的鬼！
等一等……难道鬼也许并不是人形？
她的目光扫向桌面，马克笔，白色写字牌，桌旁的椅子……还有……马俊哲和柠檬水加冰的头颅，两颗已死玩家的头颅也被放在了桌上，他们的身体仍坐在椅子上，这种场面，无疑更加干扰了幸存玩家的心神。
不……游戏规则里说了，【在场十人中，存在一只恶鬼】。
这是规则，游戏的规则从来都是限制双方的，不仅玩家，厉鬼也要遵守。
诶？
许庭芳的心脏猛然一颤，厉鬼也要遵守游戏的规则……
那么游戏的规则中，有哪条是厉鬼需要遵守的？
或者说，可以根据游戏规则反制厉鬼的？
她开始拼命回想。
好在作为老玩家，几乎每个人都患上了规则阅读癖，他们对于规则相关的内容极为敏感，就算不能用身边的工具完美地记录规则，也会用纯粹的记忆强行将它记下个八九不离十。
游戏开场的规则是……
【在场十人中，存在一只恶鬼，每一轮各个玩家轮流发言，说出关于自己的一条信息，不可撒谎。】
【从十人发言中，判断谁是厉鬼，并各自选择一人进行投票。】
【投票完毕后，进入闭眼环节。】
【票数最多者当选为鬼。】
【厉鬼验证，如果投对，则游戏结束，玩家胜利。】
【如果投错，则票数最多者死亡，并由厉鬼额外处死一人。】
许庭芳想起了所有规则，他能确定没有错漏，这些规则里，哪一条可以反制厉鬼？
以鬼的行为为主体的规则只有两条。
一是由厉鬼进行验证，如果投对，游戏就直接结束。
二是游戏失败时，厉鬼会额外处死一人。
等等！
许庭芳脑海中闪过一丝强烈的不可置信，难道说……根本没有鬼？
【票数最多者当选为鬼。】
这条规则跳入了许庭芳的脑海里，让她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荒谬感。
是的……就是这个！
许庭芳看向死亡的三名玩家，为他们感到不值。
她已经彻底明白了。
徐前行说自己不是鬼，的确错了。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可能是鬼。
鬼只有在投票结束之后那一刻，才会被确定。
也就是说……被选出的玩家，就是鬼！
而作为鬼，需要参与到接下来的验证过程中。
而作为玩家，那时候大家听到的指令是……
【厉鬼确认，闭上你的眼睛。】
这个时候，被大家集中票出去的玩家更加惶恐不知所措，他肯定会听从指令，闭上眼睛！
然而这时候需要的，恰恰是被选中成为厉鬼的玩家睁开眼睛！
他需要睁开眼睛确认自己是鬼！
这个该死的游戏，一开始就在玩弄大家！
许庭芳看向除自己外唯一的幸存者，她拼命想办法，想向杜必安传递这个信息，但是……这个信息太复杂了，她不知道该怎么用唯一的发言机会来让杜必安领会自己的意思。
该怎么办……
杜必安的眼睛已经完全没了神采，他的身体也在发抖，那不是害怕，那是疯狂！
许庭芳已经见过许多次类似情形，那是玩家对这场怪谈游戏最后的愤怒怨恨与不甘的释放。
但是……没到那一刻啊！
我已经找到生路了……
许庭芳冥思苦想，现在，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杜必安已经陷入疯狂的状态。
最后一票如果平局的话，就会直接随机杀死真正的玩家，而自己的死亡概率，高达百分之五十。
她不想去赌。
疯狂之下的杜必安会怎么做？他会把票投给谁？
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许庭芳死死捏紧了自己的手，她不仅是在救杜必安，也在救自己！
如果我是杜必安，在情绪崩溃的情况下，明知道下一轮自己即将死亡，我会怎么做？
我一定会……
看看那只鬼！
对，那只鬼从来没有真正现身，到底是谁杀了大家，我一定要看清楚。
怪谈的名字是闭上眼睛，但到了这种时刻，谁都想睁开眼睛。
看清楚那只杀人的鬼！
【第六轮，描述开始。】
来了。
许庭芳呼吸一滞，灯光亮在了她的头上。
“我……进入怪谈游戏半年了。”
她这样说道。
这句话似乎将杜必安的疯狂拉回来了一些，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与痛苦。
轮到他了。
他怔怔地，借着这点光亮看着许庭芳，在这样的环境下，只有她，能听到自己最后的话了。
“我不孝……我对不起家人。”
许庭芳心脏揪了一下。
她尝试对着杜必安微微摇头，却根本做不了动作。
呼……
【请确定投票座次。】
杜必安，再次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厉鬼确认，闭上你的眼睛。】
四周陡然一黑，许庭芳闭上了眼。
杜必安却在这一刻愤怒地睁开了眼！
他要看清楚，这只害死了大家的厉鬼，到底长什么样！
然而视线所及，全都变成了一片血红！
杜必安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意在朝着自己涌来。
冰冷，陌生，诡异的气息从后背朝着上方蔓延……
随即，杜必安一怔，他错愕地发现，自己桌面上用来投票的白色牌子上，出现了一行字。
【请确认验证是否成功。】
杜边安的脸色陡然一白，随即又激动起来，他颤抖着拿起马克笔，汗水不断从额头滚落。
写下了两个字。
【成功。】
就在这两个字写下的刹那，整个房间的全部灯光陡然亮起！
【验证结束，投票成功。】
【游戏结束。】
诡异的声音飞快离去，灯光消失……被恐怖与黑暗笼罩的废弃剧本杀店外……阳光照了进来。
尘埃在空气中清晰可见，桌椅上挂着蜘蛛网，桌面铺满了灰尘。
杜必安怔怔地看着对面坐着的许庭芳，又看向其他桌椅，一起来的玩家们……竟连尸体都没了。
许庭芳捂着嘴，眼眶泛起晶莹的泪花。
他起身朝她走去，两人在破败的剧本杀店里轻轻抱在一起，止不住地颤抖……
“我们……活下来了。”
第四十五章 生死之谜
“他们是谁？”
秦满江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博士沉默以对。
在秦满江短暂和博士的交谈中，他发现对方虽然声音已经不太年轻，但整体气质并不是古板那一类。
“我不知道。”博士说道。
“东西你拿着，以后的事与我无关，再见……哦不，不见。”
博士立刻就要挂断电话的样子。
秦满江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奇怪的男孩，或者少年？
“让他回去吧，我接受了遗物，也有自己的做法，既然你不想参与这件事，就彻底脱离干净。”
秦满江的话说得博士哑口无言，半晌后，他回应道：“好，不过，你们应该很快会再见面的。把电话给他。”
秦满江闻言将手机递给了林，林接过手机，一言不发的听着。
“好。”
他回复了一个字后，将手机还给了秦满江，然后立刻转身离开了屋子。
“可以了，祝你好运。”
“哦，对了！”
“我听说，一个游戏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当你沉迷其中后，就无法分清现实与游戏了。”
“哈哈……”
电话挂断了。
秦满江看了一眼手机，干脆利落地删掉了这个奇怪博士的电话号码。
他才不管这些东西是不是亲生父母的遗留，也不想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之所以愿意收下，纯粹是因为养父养母的死，以及自己长大过程中这些怪事也许与此相关。
至于亲生父母？
秦满江持怀疑态度。
如果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真的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才将他送去乡下改名换姓，那他就不应该在二十年后托人把“东西”又送给儿子。
因为那很明显会再次给自己的孩子带来灾祸。
然而事实是，他不仅那样做的，还要求秦满江日后根据这部手机去进行调查。
简直不知所谓，凭什么？
秦满江对那个人没有一丁点好感，在他看来，那个人纯粹是为了让自己的发现能够继续被探索下去，才做出送走亲生儿子，又把东西留给儿子这样的行为。
那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从他的信中就能看到端倪。
信件的内容不多，但通篇几乎都是以“我”为中心在描述，我怎么样了，我又怎么样了，你要怎么样，得按我说的去做。
真是一个可笑的人。
不过……养父养母的离奇死亡，却是秦满江的一块心病，如果他们的死真的和亲生父母的死有关，那就不得不管了。
话说回来，秦满江看了一眼屋子。
来租房的人目的不单纯，被他赶走了，而从那位博士的说辞来看，那个叫“林”的男孩应该是游戏玩家之一，不然他不会那么笃定地说你们很快还会再见面这种话。
可现在怎么办呢……
要不，把房退了，重新租个便宜的？
想法可行，但操作起来难度很大，因为……租约上写着提前退房不退还押金，这对金钱方面捉襟见肘的秦满江而言有点无法接受。
继续招租吧，然后……打工去。
————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一日。
这段时间，所有的怪谈游戏玩家，都在关注同一件事。
多人模式七天时限，但却一天通关，玩家们打听后从钟雪燃处得到了消息，是新玩家深渊与作家池鱼解决了这次怪谈，她作为十席末位，这次打了个酱油。
这勾起了绝大多数人的兴趣，新玩家，深渊？
深渊通过新手关卡后，大家的确看到了这个ID，但怎么说呢……这个代号给人的感觉不太可靠。
在大家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个阅历不丰富，还挺天真的小孩儿。
未曾想，这个人的第一次多人模式就表现得如此出色。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很清楚自己第一次经历多人模式时是个什么状态。
也正因如此，他们对这个刚来的新玩家深渊充满了好奇，也打定主意能交好一定好交好，这种聪明人只要不是运起太差，总会成长起来。
在日后组队时碰上，如果关系好能抱到他大腿，自己的存活率也能大大提升。
一来二去之下，打听秦满江的人逐渐变多了。
钟雪燃是唯一的情报来源，钟雪燃给秦满江讲了大家的态度后，秦满江却拒绝了现实中的邀约。
原因无他……
他很忙，忙着挣钱。
这天，钟雪燃看着戴着头盔，背着一个大箱子，骑着小电驴停在她面前的秦满江，一脸震惊。
“你在干什么？”
“工作。”
“运机密文件？”
“送外卖。”
钟雪燃恍然大悟，喃喃道：“你在电话里说自己最近很忙，就是在忙这个啊……”
秦满江点点头：“嗯，有话快说，我赶着送下一单。”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钟雪燃忽然要求见自己一面，都说了自己很忙。
钟雪燃哭笑不得，她忽然有些不理解秦满江的脑回路了。
被这款游戏选中的有钱人多的是，他又这么有潜力，只要和大家在现实中保持交情，答应组队进行游戏时尽量照顾一下，还能愁没钱花？
“你知道阳吧？”
她问道。
秦满江想了想，点头道：“知道，首席，去探索模式了。怎么了，他死了？”
“呸呸呸！”钟雪燃瞪了他一眼，“别再说这种话，阳是个好人，他在怪谈里帮了很多很多人，你说这种话被大家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你！”
秦满江点点头：“哦，对不起。”
他认错太快，钟雪燃甚至没来得及生气。
“可是，他跟我有什么关系。”秦满江一脸疑惑，他还是没想明白钟雪燃今天来找自己的原因。
钟雪燃沉默片刻，看着戴着头盔，跨坐在小电驴上的秦满江，说道：“我们打算去怪谈所在位置，去找阳！”
秦满江没有说话，但表情明显还是写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钟雪燃当作看不见，说道：“阳的好友收到两条消息，是阳在怪谈游戏进行中发出来的。”
“帮我确认玩家深渊的真名，是不是叫秦满江。”
钟雪燃紧紧盯着秦满江：“这就是阳发出来的第一条信息。”
秦满江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与自己有关了。
“我？阳为什么会提到我？”秦满江有些疑惑。
“一只厉鬼……嘴里一直在重复两个名字，深渊……秦满江……”钟雪燃的神色也有些诡异，“这是阳发出来的第二条信息。”
秦满江神色陡然一变。
难道是……李西就？！
第四十六章 观音平湖
一只鬼，嘴里一直在重复两个名字，深渊……秦满江……
除了李西就，秦满江想不到其他可能。
“阳的怪谈在哪里？”秦满江问。
钟雪燃深吸了一口气，说：“观音湖。”
观音湖？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应该说，在伏城区域长大的人对这个名字应该都有印象。
现在叫观音湖，以前那里叫观音村。
二十年前，因为修建水库，整体规划原因，一个山沟里的小村子需要集体搬迁，那个村子，就是观音村。
虽说故土难离，但从长远来看，搬离那个交通不便的小村子也不全是坏事。
大多数村民都同意了，极少数不同意的村民后来也一一被说服。
可就在事情顺利推行之际，一天晚上，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上游的水闸突然被开放，奔涌的洪水直冲而下！将观音村淹了个干净。
次日天亮后，人们才发现昔日观音村所在的山沟沟，已经变成了一汪平湖。
整个村子没有踪影，已经被彻底淹没在水下了。
那是一次重大的伤亡事件，整个观音村没有一个活口，后来派遣潜水员下湖查看，竟是去一个没一个，负责调查此事的人员也死的死，疯的疯，事情诡异到了极点。
观音村的名头越来越吓人，一来二去之下，没人愿意再去触霉头，这件事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竟然又听到了观音村这个名字。
阳的怪谈游戏，竟然是进入那个早已淹没在水底的老村，这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这件事明显地牵扯到了自己，秦满江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自他知道新手关卡也有通关灵瞳奖励后，秦满江就一直有个猜测。
李西就可能并没有彻底消亡。
就和刘婧清一样，只要还活着，就能收到奖励。
那次单人模式后，秦满江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奖励，所以直到多人模式开启，他才知道有灵瞳，有道具这回事。
李西就……现在到底处于什么状态？
上了钟雪燃的车，秦满江跟着她去了市中心一家咖啡厅。
他看到了一男一女，那两个人，从他下车后就一直在注视着他。
果然，钟雪燃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我们到了，出发吧！”
然后，没等她介绍，两人中的男人站了起来，伸出右手：“你好，我是陈致远。”
秦满江低头看了一眼对方伸出的手，与之相握。
“秦满江。”
这就是十席中的第五席——陈致远？
他的真名也是陈致远吗……
陈致远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输得一丝不苟，身上有一股很浓的文人气息，无论是握手的短暂接触，还是说话的声音语调，都隐隐能感觉出他不是一个凌厉的人，相反，这个人比较温和，也比较正经。
“这一次仓促联系，实在因为阳发来的短信中提到了你的名字，抱歉。”陈致远的气质干净温和，很容易给人好感。
秦满江摇摇头：“不会，我自己也有要去的理由。”
接着，他又看向一旁坐着的女性。
“辛丹晨。”她简短地说道。
“秦满江。”
四人简单聊了几句后，陈致远便说道：“虽说我们准备去观音村，但那里已经被游戏领域笼罩，我们进不去，反倒是并非玩家的普通人可以进去，所以……这位辛丹晨小姐，就是我邀请来进去查看情况的人。”
“辛小姐，知道游戏的事？”秦满江有些疑惑。
“嗯，”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辛丹晨本人，而是陈致远，他颇为感慨地说：“辛小姐的哥哥是被选中的玩家，也曾和我们一起合作过，但在一年前不幸去世，辛小姐自己通过调查发现了怪谈游戏的存在，她是知情者。”
“事不宜迟，我们快出发吧。”陈致远继续说道：“阳以前从没发过这样的信息，他遇到的困难一定比想象中还大。”
困难？
秦满江甚至觉得这已经不是困难的程度了。
一个被水淹没的村子，要在那种地方通关怪谈游戏，这根本就无从下手。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人类无法做到在水下呼吸，已经过去这么多天，阳到底在哪儿？
还是说，当游戏开始后，时间回溯到了水淹村庄之前？
一切都是迷。
而最重要的，还是那只鬼……
“秦先生，关于那只鬼……你有线索吗？”
果然，陈致远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注意着秦满江的表情。
秦满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变成鬼，还能留下生前的记忆吗？”
“不可能！”
陈致远和钟雪燃异口同声地说。
钟雪燃看向车窗外，说：“鬼就是鬼，不要对它抱有多余的情感，就算它曾经是你最亲密的人，在变成鬼后也只会被无穷的恶意吞没，变成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存在……”
她似乎经历过什么，说这段话时，情绪不像平日里的她。
陈致远也点点头：“钟小姐说得没错，在变成鬼的那一刻，它就不再是你认识的人了，秦先生，千万不能有侥幸的想法。”
是这样吗……
秦满江沉默良久。
“那只鬼，可能是我的朋友。”
他说道。
“你的朋友？”陈致远越发惊疑，“就算秦先生的朋友变成了鬼，但怎么可能跑到观音村去？”
“对不起……”意识到秦满江也不可能知道答案后，陈致远道了歉。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秦满江忽然说道。
“当然，把秦先生卷入与自己无关的事件当中，本就是我的冒昧之举。”陈致远诚恳地说：“请问吧。”
“怪谈游戏进行的地点，为什么一直在伏城？”
秦满江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从他的新手关卡开始，仙羊村，再到后来了解到两人幸存的剧本杀店，还有这次阳的探索模式，竟然所有地点都是在伏城！
这绝对不会仅仅是个巧合。
这个问题在秦满江看来，早就应该被老玩家注意到过，很快就能被告知答案。
然而，无论陈致远还是钟雪燃，竟都沉默不语。
良久，陈致远说道：
“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钟雪燃看向黑云笼罩，即将又要下雨的天空，接着说道：
“伏城对玩家而言，就像一个巨型的怪谈，也许有一天我们挣扎着逃离了整个游戏，才发现这里不过是序章……”
说到这里，她无所谓地笑了笑：
“不过，那就更有意思了。千篇一律的生活简直烦死了，对吧？”
第四十七章 逃离湖边
她在笑，但秦满江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情绪。
这位第十席和他一开始对她的猜想不太一样，在仙羊村时他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对钟雪燃而言，怪谈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特别害怕的事，她几乎没有表现出对死亡与鬼怪的恐惧。
直到今天，秦满江隐约明白了她的这种气质来自哪里。
并不是她的勇敢和阳光。
而是……这位看起来总是开开心心的第十席，似乎有些自毁倾向。
或许，不止是她。
秦满江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陈致远。
这位看上去友善温和的陈先生，又会有什么样的心理问题？
长期在生与死之间挣扎，长期穿梭于现实与游戏，他们都是人，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这辆车上最没问题的，反倒是这位辛小姐。
————
观音湖，位于伏城东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区。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四人终于到了。
还没靠近那处蓄水湖，秦满江的心跳就已经在加速。
天很低，黑压压的一片，很快要下大雨了。
幽暗的湖水不知是否倒映了天空，黑得看不见底。
湖旁的风凉丝丝的，从枝叶间的缝隙漏进来，吹在脸上，像一只冰冷的手，让人禁不住发抖。
下了车，四周静悄悄的。
在秦满江三人眼里，能明显看到一条腥红的线将整个湖圈了起来，而辛丹晨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的情绪一直比较稳定，就算明知道自己要进入另一个诡异世界也不算慌乱。
“辛小姐，拜托你了。”
陈致远从后备箱里取出充气橡皮艇，对她说道。
辛丹晨略一点头，她就是因此而来的。
哥哥死得不明不白，不把这件事彻底弄清楚，她的内心永远不会安稳。
然而，就在大家做好一切准备，要让辛丹晨进入观音湖面时，意外发生了。
秦满江，钟雪燃，陈致远三人，同时产生了一种形同溺水般的窒息感。
三人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拿出手机，看向屏幕。
【游戏结束。】
【探索程度，十分之一。】
下一刻，那条腥红的光线陡然消失，也正是光线消失的瞬间，一个人影在幽暗的湖面上出现了！
“阳！”
陈致远看清了那个人影，没了红线的阻隔，他立刻冲向了湖边。
然而下一刻，令所有人头皮发麻的事发生了！
阳拼命地往岸边游，听到陈致远的声音后，他大喊道：“走！快走！”
就在他叫出声音后，秦满江四人看见……密密麻麻的惨白手臂从湖底伸了出来，正朝着阳抓去！
恐怖的一幕让辛丹晨吓呆了，钟雪燃拉着她赶紧往后跑，秦满江也在往后撤，只有陈致远将橡皮艇推进了湖面，自己跳上去，往阳的方向划去。
但是……
虽然他不停地在划，可无论怎么用力，橡皮艇都完全不动！
这简直……太过诡异了。
陈致远见状，毫不犹豫地跳下水，朝着阳游去。
然而一进入水中，他才知道此刻阳到底承受着什么……
好多……好多人……密密麻麻的冤魂！
陈致远往水底看了一眼，全是面色惨白的死人！
作为第五席，他经历过许多次怪谈游戏，也见识过不少恐怖离奇的现象，然而，那些东西从未有现在他看到的令他恐惧。
水底的死人……全都静静地注视着他，让陈致远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凝固了。
“陈致远！”
阳一边拼命往岸边游，一边叫着陈致远的名字。
“快上岸去！你下来没用！”
他的嗓子都快喊哑了。
他和陈致远的交情，是在一次次生死之间建立起来的，两个人多次在几乎死亡的情况下救了对方，早已经算不清谁欠着谁了。
岸边的钟雪燃也被水底下那密密麻麻的死人惊住了，但她还是一咬牙，将惊呆的辛丹晨塞进车后座，从后备箱里拿出应急救援绳，喊道：“秦满江！你把绳子抛给他们，让他们抓住！我开车把他们拉回岸边！”
“好。”
秦满江一点头，过去接过救援绳，这绳子是用来拖拽被困车辆的，极为坚韧，倒是不怕被人扯断。
抱着绳子来到岸边，秦满江看了一眼，比起离岸边较近的陈致远，还是正在拼命的阳的情况更加紧急。
绳索的一端配有重物，这样更方便抛掷。
“抓住绳子！”
秦满江在岸边喊道。
阳来不及回答，他的体力已经快见底了，只能用行为表示自己已经听到。
“扔了！”
随着秦满江声音，一条救援绳掠过湖面，砸在了阳面前两三米处。
阳用尽全力，双腿猛然一蹬！
一条惨白的鬼手被他蹬开，险而又险地抓住了绳子！
“拉！”
秦满江转身对钟雪燃喊道。
钟雪燃立刻启动车辆，越野车的强大马力拖着阳快速靠近岸边。
终于，秦满江一把抓住了阳，将他拖上了岸。
来不及松口气，赶紧又将救援绳抛向陈致远。
陈致远本就在往回游，这一下倒是有惊无险，他牢牢抓住后，也被带了上来。
三个人没有说话，转身就朝越野车跑去。
“砰！”
车门一关，阳立即说道：“快走！”
钟雪燃立即一脚油门，一行人快速离开了观音湖湖边。
低矮的阴沉天空下，出现了一条银白的锁链。
“轰隆——”
一声闷雷紧随其后。
大雨顷刻间倾盆而下。
阳靠坐在后排窗边，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胸膛不停上下起伏，仍在剧烈喘息之中。
他浑身都湿透了，衣服下的身体虽然健硕有力，如雕塑般健康美丽，但显然也到了极限。
车内静悄悄的，除了喘息声，没有人说话。
直到车开上回城的高速路，辛丹晨才颤声问道：
“我的哥哥，和你们……就是在和那些东西玩游戏吗？”
钟雪燃看了一眼后视镜：“不止哦，辛小姐，尽管你是知情者，但我建议……你离我们越远越好。”
“我们……都是不详的人。”
辛丹晨不再说话。
这场大雨，似乎预示着什么。
秦满江偶尔看一眼阳，偶尔又看一眼陈致远。
阳的年龄比他想象中要小一些。
他本以为对方至少已经三十多岁，快四十岁了。
没想到今天见面，阳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良久，阳放下了手臂，一双眼睛虽然疲劳，但很清澈：“刚才谢谢你，秦满江。”
秦满江摇了摇头，没说话。
陈致远也终于缓了过来，说：“我都无法想像这些天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阳摇摇头，沉思片刻，说：“是那只鬼……它不一样。”
他再次看向秦满江：
“我感觉，它有话要对你说。”
第四十八章 暴雨之下
“这个东西，是你的吗？”
阳说着，从怀里递过来一副眼镜。
秦满江瞳孔一缩，盯着那副眼镜，大脑竟有些短暂的空白。
这是……自己的眼镜。
掉落在临界电影院火场之中，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从阳的手中接过眼镜，秦满江静静地看着它出神。
“这是那只鬼留下的。”阳说道。
秦满江沉默良久，问：“你们，见过一个代号吗？”
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秦满江身上。
他拿起半框眼镜，架在了鼻梁上，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些笑意：“他叫无敌暴龙战士。”
三人听着这个颇有些玩闹性质的代号，都摇了摇头：“没见过……”
果然。
秦满江点点头，不再说话，看向了窗外的瓢泼大雨。
其实他不需要这副眼镜也能看清这个世界，但有了这副眼镜，他能更好地看清自己。
路上，钟雪燃询问了阳关于观音村的事。
但这次，阳却闭口不谈。
他从不是一个藏私的人，能让他这样只能确定一点，那个没有完全被探明的区域，让阳受到了规则的限制，他无法对大家说明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伏城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秦满江和车里的人都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下了车。
阳按下车窗，说：“秦先生，感谢你的帮助，我们一定可以很好地合作下去。”
秦满江点点头，不置可否。
车开走了，秦满江注视着它载着四个人消失在视野尽头。
雨停了，地上蒸出了一些白天的热气。
并不算急切地朝租房所在的方向走回去，无意中扭头，秦满江看到了街边铺面，那镜子里的男人。
他不太喜欢照镜子。
从小便是如此。
就像李西就说的一样，他长了一副斯文败类的反派脸，与不熟的人话也不多，有些生人勿进的气质。
秦满江本以为，是自己不喜欢自己这张脸，才不喜欢照镜子。
直到今天他才恍然发现，原来……不喜欢照镜子的原因，是因为这张脸无论怎么看，都有一股淡淡的陌生。
心底的情绪与脸上的神情难以统一，割裂得像两个人。
他不是没有感情的人，李西就生死不明让他愤怒又自责，但就在情绪即将爆发开的那一刻，肉体与灵魂之间隔着的那扇玻璃又出现了。
它仿佛在说……
你不能这么激动。
你不该有这样激烈的情绪。
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
为什么我的身体里会有这样一个标准化的东西？
李西就很早以前说过那样一句话：
“秦哥，你就像一个人体模型，标准得离谱！”
“什么标准？”
“各种各样，我也说不上来……”
“……”
那时的自己，只把李西就这句话当成他一直以来的不着调，现在想来，的确……自己从小到大都过于标准了。
情绪永远不会过激，步距永远固定在七十厘米，静息心率永远是七十下，眨眼频率永远是一分钟十五次，永远不会做梦，永远……会在早上七点半准时醒来。
秦满江收回目光，缓缓仰头，闭着眼睛面向天空。
过往的二十年里，他并没有这样明显的感觉，可自从进入怪谈游戏后，被某种力量推着向前走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诡异过世的养父。
表面疯了，实际上已经成为怪谈玩家的妹妹。
困在怪谈世界，生死不明的挚友。
突然出现，同为玩家的已故亲生父母。
带来生父遗物的博士。
以及，那部平平无奇的手机。
他的生活，就像被人上了发条，在短时间内突然加速。
体内汹涌着的真实情绪被那块无形的玻璃阻隔着，但秦满江的意志，却无法被改变。
他可以不在意抛弃了自己的生父，可以不在意危机重重的游戏。
但他想为自己在意的人做一些事。
养父死得不明不白，那就查清楚缘由。
妹妹陷入疯狂，那就治好她的病。
李西就困在另一个世界，那就要找到他。
低下头，秦满江睁开眼睛，恰好一道白色匹练横在伏城上空。
刺目的白光映在秦满江冷峻的脸上，雷声大作。
他拿起手机，推了推眼镜，嘴边带着笑意，在即将又要到来的暴风雨中，往前走去。
也许，就像李西就说的那样，我更适合做一个反派。
无论谁来算计我，都要有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就算是怪谈，也一样。
————
出了电梯，刚拿出钥匙，秦满江却发现一个人影，正靠坐在门边。
是个女生。
她个子不高，看不清脸，双手抱着膝盖，脸搁在膝盖上，似乎睡着了。
她的行李箱比蜷缩起来的她看上去都要大一些。
秦满江走过去，沉默地打量了面前的女生几眼。
“汪汪汪！”
狗叫声让她猛然惊醒，一抬头，才发现一个长相危险的眼镜男子正盯着自己。
“小白！别叫了。”她轻轻拉了拉绳子。
秦满江这才看见，她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边，是一只小黄狗。
流浪者？
这是人牵着狗，还是狗牵着人？
为什么黄狗叫小白？
这些问题秦满江没有问出口，只是看着她，说：“让一让。”
他亮了亮手中的钥匙。
女生眼睛一亮，赶紧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你是房东吗？你好，我看到你的招租信息了……这里……是八百吗？”
秦满江眉头一抬。
原来如此。
外面在下暴雨，难怪她一直在门口等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秦满江点点头，开了门：“进来说吧。”
她犹豫了一下，紧紧地抓住了狗绳，抱着小黄狗跟着秦满江进了屋子。
小黄狗的鼻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也没在她怀里挣扎。
秦满江开了灯，看她一眼，说：“没关系，把它放下吧。”
她赶紧点点头，把小黄狗放在了地上，这只小狗也懂事，没有乱跑乱叫，乖乖地趴在她脚边，偶尔抬眼看一下秦满江。
秦满江给她倒了一杯水，说：“招租信息写得很清楚了，我也会住在这里，你是女生，也许会不太方便。”
“没关系……社区警局就在楼下不远处，我看到了……”她小声回到。
秦满江闭上了嘴，没再说这事。
“那你看看房间吧，就是这间房，我妹妹住过一段时间，我已经整理出来了。”
“嗯嗯，我……我想问，可不可以先付一半的房租？”
她忽然问道。
秦满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个女生，不像是富家女离家出走的样子，身上是很常见的女生常服，没有什么饰品，甚至连妆都没化。
“你遇到困难了吗？”
她难为情地点点头：“我才到伏城，手机和钱包丢了，只剩身上的一点现金……”
她鼓起勇气：“请……请你让我先住下来，挂失银行卡后，我就能想办法把钱取出来，就可以了！”
“所以，你身上只有四百？”秦满江问道。
她眼神一暗，低下了头。
秦满江喝了一口水：“不行。”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打得雨蓬哗哗作响。
她眼里流露出几分急切，刚要说话，却听秦满江说：“先住下来吧，把四百都给我，你吃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秦满江，还没说话，却见秦满江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不过，我有个条件。”
她赶紧点点头，长发跟着一起灵动地飞扬。
“以后要看好它，别让它一直舔我。”
秦满江无语地一指脚下，那条小黄狗正摇着尾巴，舔他脚踝舔得正欢。
第四十九章 再次集结
九月三日，午间，阴。
秦满江今天没有打工，而是在搜集一些关于下江村的传闻。
明天是老秦的忌日，也是和秦满意约定好，要去眠山精神病院看他的日子。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所以，秦满江打算早做准备。
“秦先生，吃饭了！”
“汪！”
女生的声音先一步响起，然后是小黄狗小白的叫声。
她是前天晚上来的，昨天忙活了一天后，今天已经算彻底安顿好了。
也许是为了报答秦满江暂时不收租的恩情，她自告奋勇地承包了这两天的伙食，当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大餐，都是些可口的家常小菜。
“来了。”
秦满江应道。
收好手机，去了客厅，看着穿着围裙忙碌着的女生，秦满江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她叫米巧，不是伏城本地人，据她自己所言，这次来伏城是因为突然的工作安排。
她有些言不由衷，不过，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秦满江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
两个人的话都不多，但各自吃着饭也不觉得尴尬，倒是米巧，一直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的工作是？”秦满江随口问了一句。
“会计……”米巧低声回答道。
“哦。”秦满江点点头，会计突然出差，也许是来合作公司对账的吧。
他不再说话，和米巧两人一言不发地吃着饭。
忽然间，秦满江眉头微皱。
他起身说道：“抱歉，我去趟厕所。”
秦满江加快脚步，走向了洗手间。
米巧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动作。
整个世界仿佛被水浸透了一般，周遭的一切都在诡异地扭动。
窒息感……溺水般的窒息感再次出现。
游戏又要开始了。
秦满江忍着剧烈的不适，打开厕所门，拿出手机，立刻点进了怪谈游戏的界面。
【游戏发布，玩家集结】
【欢迎进入，怪谈世界】
一行行红色字体在屏幕上出现，秦满江的额头流出汗水，以他标准的体质竟也抑制不住喘息声，身体也极度疲劳。
他只好一只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看向屏幕。
这一刻，与秦满江相同感受的人，还有许多。
公司的老板面色一变，急匆匆地终止了中午的临时会议。
正和朋友聊天的职员脸色惨白，在朋友的关心询问下找了个借口赶紧脱身，一个人跑开。
开学时期，刚刚忙完工作，一身疲劳的老师正准备休息一下，闭会儿眼睛，此刻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避开了同事。
……
【多人模式，开启】
一行腥红的字体出现。
所有玩家都紧张地盯着屏幕，默默祈祷千万不要选到自己。
【怪谈：衰老的我】
【征召玩家：叶子】
【征召玩家：深谷黄昏】
【征召玩家：三月】
【征召玩家：小天】
【征召玩家：灌汤包】
【征召玩家：玩家】
秦满江扫了一眼名字，这一次，没有他。
不过，他看到了一个属于前十席的代号，第三席——玩家。
同样被多人模式怪谈选中的玩家们本来有些绝望，但在看到最后一个代号出现后，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有十席在，存活率会大大上升！
不过……那位玩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明明在第三席那样瞩目的位置，为什么……从来没人谈起过他？
就好像，根本没人认识他一样。
被选中的玩家回忆着与玩家相关的事，心中泛起了一些疑惑。
和上次一样，一切并没有结束，多人模式的人选确定后，腥红文字融进了黑色背景里。
仿佛从无底深渊里冒出来的一样，又一行新的腥红文字出现。
【挑战模式，开启】
每个人看到这几个字时，心中都是咯噔一跳。
挑战模式……连续两次出现挑战模式了。
难道怪谈游戏里进倒霉蛋了？
挑战模式是不常出现的，毕竟它的存在，本就是以前团灭过玩家的多人模式，这种怪谈并不算多。
所以，经常是两个多人模式一起进行。
类似上一轮，多人模式，挑战模式，甚至连探索模式都一起出现了的情况，一般来说一年都很难出现一次。
而这次，又出现挑战模式了。
【怪谈：蝴蝶岛】
【征召玩家：王百万】
【征召玩家：游鱼】
【征召玩家：咖啡机】
【征召玩家：羊毛大师】
【征召玩家：深渊】
【征兆玩家：医生】
一个个腥红的名字依次出现，看到深渊二字出现时，秦满江眉头一皱，挑战模式？
他对自己被连续选中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直接就上难度被安排去挑战模式，是不是有点快了？
这次即将和秦满江同行的其他玩家也一个个面色难看，与秦满江不同的是，老玩家们对于这个蝴蝶岛，虽然也不算了解，但……曾经参与过蝴蝶岛的玩家，却让他们非常熟悉。
也正是因为那个人都葬身于蝴蝶岛，才让他们现在如此惶恐不安。
文字……缓缓消失。
征召结束，这一次，没有出现第三个游戏。
秦满江知道接下来还有信息，果然，画面跳转回了深渊的个人界面。
一行醒目的腥红文字弹了出来。
这是只有他们这些，即将进入怪谈游戏的人才能看到的独有信息。
【怪谈：蝴蝶岛】
【开幕语：如泡沫般，一碰即碎。】
【花，绽放时惹人爱。】
【雪，落地前惹人怜。】
【我要记住这些样子。】
【每一个。】
腥红文字一个个烙印进了秦满江的脑海中，很诡异的是……比起仙羊村的开幕语，蝴蝶岛的开幕语显得格外简短。
而且，文字的诡异程度也不如仙羊村。
但偏偏是这些字，竟然让秦满江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场景，那是……一个岛。
还有……一闪而逝的诡异瞳孔！
心脏猛然一悸，秦满江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怎么可能？
还没有到达蝴蝶岛所在区域，就感受到了一种注视？
这简直……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看着手机屏幕。
开幕语结束，文字一一消失。
紧接着，最后的文字出现——
【明日下午五点。】
【准时到达白露湾，前往蝴蝶岛。】
【无游戏时间限制，未解开蝴蝶岛怪谈，不可离岛。】
【迟到者，视为游戏失败】
【离岛者，视为游戏失败】
【死亡者，视为游戏失败】
【游戏失败，抹杀】
【祝你好运，怪谈玩家】
画面完全消失，界面重新回到了诡异笑脸的图案。
秦满江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刚要开门出去，却听见了敲门声。
“笃笃笃——”
米巧在外面轻声叫道：“秦先生……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