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屈辱 梁庆历三十年,大梁发生了一间震惊朝野的大事:沈家二公子沈立新,带了两千的人胜了卫国老将夏平带领的一万夏家军。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疼,梦里也是漫天的雪花,汹涌的火苗,以及父亲歉疚绝望的叮咛。 “桑桑...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她忽然惊醒,额头上全是汗,还没清醒就看见不远处坐着的男人,烛光里印着他的身影,明明晃晃,仿佛索命的阎王。 她惊了一下,‘嘶....’猛然的动作扯了伤口又是一阵生疼。 “醒了?”他的语气轻蔑且凉薄,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果然命硬。” “你是谁?”她戒备地开口。 “我救了你。” “你是梁国人。”她眼神笃定,她想起了那悬着梁国旗帜的马车。 忽然门口有人轻轻抠门:“都督,皇宫的信。” “都督?”她猛地睁大眼睛,梁国的都督?!那就是他火攻了整座城,就是他杀了父亲?! 她的眼睛忽然泛起怒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恨意,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男子不去理会外面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半是讥讽地开口:“恨我?想杀我?” 她默不作声,只是睁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半晌,她苍白的双唇缓缓开启:“为什么救我?” “救你自然有你的用处,你应该庆幸,你还有用处,不然此时此刻你就是雪地里的喂狗的东西了。” 夏桑只觉得浑身寒冷:“你想怎么样?” “别害怕,”虽然是安慰人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只让人恶寒:“乖乖呆在这就好。” 待在这里,待在这个鬼地方?!她死也不要! 沈立新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不要试图逃出去。”他顿了顿:“你知道从这里到卫国,你要走多少天,在这一路,战事四起,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么死在乱刀之下,要么...”他轻轻走到她身前,在她恐惧的眼神里,一手控制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轻轻挑开她的衣角,露出白皙的皮肤:“这样倒是也能活下来。” 如此凌辱,她的眼泪几乎是一下子落下来,她用尽力气抗拒着身前的男人:“你个禽兽!你放开我!” 禽兽!这就禽兽了。 他嗤笑一声,冰冷的手落在她的皮肤上,惹得她一阵颤抖。她咬着嘴唇,尚小的年纪,青涩和纯情交杂,一声声的谩骂里是无尽的恨意。 “你不得好死!”她几乎是怒吼出声。 沈立新冷哼一声,死算什么。 顺着她的腰肢,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离,一点点往下,身上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堪堪是她最后的遮羞布。 他的手最后落在她的大腿处,夏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泪终于忍不住,屈辱,害怕,瞬间翻涌。她奋力地挣扎着,却不敢尖叫,在这里都是他的人,叫了也不会有人来。 她不能出事,不能以这样屈辱不堪的方式去见死去的爹爹。 她用尽全身力气,趁着他不注意,拔下头上的簪子,疯狂地向他刺去。 沈立新没想到她能忽然爆发这么大的力气,只是到底是以卵击石。 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抓住她的手腕,看着那只有些陈旧的簪子:“不自量力。” 他大手一挥,一把把她压在床上,被他的手死死摁住,她根本动弹不得。他淡淡一笑,声音却冷酷无情,仿若来自深冷的地狱,不带丝毫的温度,“既然有胆激怒我,就要能承受住后果。” 第二章 漫长 夏桑的全身一件衣服都不剩,就像是个玩物一样被肆意对待。 沈立新甚至懒得看她一眼,手掌沿着她温润滑腻的脸颊缓缓往下,最后停在她的下颌,托起她的脸庞,审视着她的眼泪,轻声道“这就受不了了?有更激动人心的场面还没开始呢。” 说话间他已经解开了外袍的腰带。 外面冰天雪地,屋内香气四溢。光看沈立新这张脸,谁都会感叹上天的不公吧。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如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 可这个人,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与他同行,就是万劫不复。 她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唇瓣更是不受控制地战栗,最后终于没忍住,她几乎是哽咽着,断断续续:“求求...你,求求你了...” “求我什么...”他的手伸到那个最隐秘的地方。惹得夏桑的声音更加颤抖:“放了我...求你了...” 她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到他的手掌,沈立新看了她一眼,有些烦躁,停下手,语气里全是轻蔑和不懈:“惺惺作态。” 空气似乎还泛着一丝暧昧的气息,恨意和绝望交杂,却是深深的屈辱。只剩下夏桑一个人蜷缩在墙角,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一只被困的小兽,偷偷舔舐伤口。 沈立新出门,她如释重负。侍卫门都就站在门口,刚刚的声音几乎全部落入耳里,实在是没忍住脸有些微红,平日里不进女色的公子怎么忽然…兽性大发?而且对方也不是什么国色天色,也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娃娃而已。 沈立新若无其事的出来,整理了一下衣角:“不用守着她。”他顿了顿:“给她找身男子的衣裳。放在西侧的窗户口,不要看她。” 门都俯首称是,心里的疑问都咽下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偶尔会传来人们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她似乎是哭累了,缓缓起身,披着被子,抬眼的瞬间看见了地上的衣服,一身粗布的灰色麻衣,是男子的样式。 也顾不上纠结,她飞快地取走窗口的衣服,在屋里套上,好歹不要衣不蔽体。 门口并没有人,他没有派人看着她。一瞬间想逃跑的心思涌现在脑海里,出了这道门,外面就是自由。但是她知道,现在的她且不说有伤在身,起码他说的是对的。根本逃不了。被他抓住他又一百种方法人让她生不如死。她微微皱眉,想起父亲最后的叮咛,好好活下去。 对,她要活着,就算受折磨,也要活着。 透过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可以看见几丝烟火气,谁家在做饭等着亲人回来吧。可是这一天无比漫长,好像天永远亮不起来似的。 逃不了,那就,留下来。也许待在他身边,才最有可能杀了他。她双拳紧握,总有一天,她要亲手杀了他。 第三章 初见 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到济城,下了一夜的大雪。送她出来的那个车夫,还没出城,就被对面的梁军一箭射死,她也在乱箭里,倒在了雪地里。 她拼命的往前爬,外面火势漫天,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她要活着。身后的雪地里是被她的血迹活生生地印出一条血路,在纯白的世界里那么刺眼。 冰冷的雪花将她的一切妄想断了个干净。她知道,济城没了,父亲也没了。 筋疲力尽,闭上眼的瞬间,前方出现了一辆马车,香木车身,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敲打着晶莹的汉白玉,金色阳光中,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后面跟着一队人马,悬着大梁的军旗。 果然,还是逃不过吗? 马车停下,几个士兵拖着她的身体,看着她奄奄一息,直接扔到了路的另一边。 “哪来的野孩子。”扔他的士兵拍了拍手,觉得晦气。 忽然从车里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发生什么了?” “回都督。”一个侍卫恭敬地回答:“前面有个死孩子挡了路。” “哦?”那人的语气微微挑起来:“孩子?” 他的侍卫应了声,随后恭敬地为他掀开帘子,在众人不解地目光里,他缓缓走到她的身前,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还有一口气。 然后半蹲下身体,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让她的面貌能被看清。 “你是夏桑?” 男子薄唇微启,在她惊讶的目光里,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将她大横抱起,在她快要咽气的时候,抱回了马车。 这是她和沈立新的初见。 也是她半生辗转纠缠,至死方休的开始。 第二天一早,沈立新的军队就离开了新城,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她不敢问,也不在意,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弄到一把匕首,趁他不注意把它插进他的喉咙。或者怎么弄到一些毒药,把它下进他的饭食里。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 马车对面就是沈立新,他一直看着一本兵书,目不斜视,马车路过不平坦的地方,瘦弱的她几乎被弹起来,然后头重重的磕在马车顶上,他只是一个眼神,她就不敢出声,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头。 又是一阵颠簸,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她直接扑进了沈立新的怀里,错愕之间听见了‘撕拉’一声,他手上的兵书直接掉了几页。 她急忙起身,慌乱之间用余光瞟了他一眼,然后在他发现之前赶紧低下头。 沈立新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她只觉得阴风阵阵。 趁他发怒之前,她一把捡起他的兵书,又不敢去看他一张阎王脸,“我马上给你粘上...” 说完她没等沈立新反应,直接拿起兵书,对着兵书撕下来的几页,吐了几口唾沫,然后把撕下来的贴上去。在沈立新满脸的不可置信中,把书又放在了他的手中。 “你....” 沈立新一瞬间只觉得恶心,他嫌弃地别过脸,捏着指头从她的手里抢过那本书,想也不想扔了出去。 这人真是...脾气太差。她心里咯噔一声,这下完了。 谁知沈立新并未有罚她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坐着,索性闭目养神。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四章 回宫 梁国不同于卫国。卫国依山傍水,四季如春,极少见到大雪纷飞。而梁国到了冬季,冷的要死,给她的衣服也单薄的扛不住野外的寒冷。坐在他的对面,偶尔打个寒颤,他也会投来凌冽的目光,比这深冬还要人觉得害怕。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天黑的时候会找个客栈住下,有人会带她去她的房间。天亮就会启程。仿佛木偶一样,每天的奔波,伤口还未痊愈,每天在马车里如坐针毡,大气也不敢出。只有每天在客栈的深夜她才觉得解脱。如今对她而言,自由呼吸都显得弥足珍贵。所幸那个大阎王没有再来找麻烦。一路上两人并无交流,他只是每天看着兵书,偶尔有人来报消息,他也只是简单的吩咐几个字。 舟车劳顿,伤口又沁出了血,她从衣服上撕了一快布条,学着以前的军医,小心翼翼给自己包好。她知道,只要她不惹事,就不会有事。 只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太阳五升五落,马车终于停下。外面传来门都的声音:“都督,到了。” 帘子缓缓拉开,北阳二字赫然引入眼帘,这是大梁帝都。 皇亲贵胄之地,天子脚下,就连城门也与众不同。人潮拥挤,摩肩接踵,一辆马车停在其中。 沈立新仰望着坚固城门上的北阳二字,一动不动。风卷起他的发丝,深沉眸色里无望的沧桑和悲凉。 马车最后停在了一座府邸,沈立新抬头看着‘沈府’,熟悉的门已经被封条禁锢在此,他眸色深沉,最后只是淡淡开口:“去皇宫。” 太极殿之上。 “沈家二公子就快回来了。” “徐相认为此战当赏吗?”皇上捏着手里的黑子,促狭着眉看着桌上的棋盘,漫不经心地开口。 徐元安些许皱纹的脸上绽开了若有若无的阴鸷,瞬间展出长者的柔和:“沈二公子自告奋勇保家卫国,烧城虽手段残忍,有违陛下仁政,但臣不忍看他一腔热血无果。” “你倒是看得上他。” 徐相只是淡淡笑笑,并未再多言。 常年伴君侧,位极人臣,皇上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启禀皇上,沈立新求见。 黑棋慢慢落下,“徐相,你输了。” 徐元安笑道:“君上棋艺精湛,臣莫尘莫及。” “再来。”二人又说笑着下棋,似乎忘了沈立新。一炷香时间过去,宫人再次来报:“君下。沈二公子还在外面跪着,外面又下起雪了。” 皇上缓缓落子:“传见吧。” 沈立新缓缓走进,大店金碧辉煌,不远处的君王慵懒地坐在龙椅上,凝视着他。 他低着头跪在不远处:“罪臣拜见君上,吾皇万岁。” 徐元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波澜。 “你可知罪?”龙椅上缓缓飘来几个字。 “臣知罪。” 皇上看着沈立新脊背挺直,耳里的知罪二字倒显得那么讽刺。看他的眼神凌冽了几分,朝堂上的侍从感受到这戾气,大气也不敢出。地上跪着的人,也没有半分畏惧。 到底是沈家后人,放在别人身上,早吓得尿裤子了。 第五章 陈菱 正在这时,一抹华丽的身影出现,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她先是看了沈立新一眼,然后温顺的跪坐在皇上身旁,笑颜如花:“父皇只知国事,多久没来看过菱儿了~” 皇上顿时温和下来:“你看你,又开始了。” 陈菱一双手轻轻捶着皇上的腿,抬眼看了一眼皇上:“父皇,女儿听说,沈二公子可是以两千胜了卫国的一万军队,这下伤了卫国的士气,相信他们再也不敢进犯了。父皇英明,我大梁定会国运昌盛,四海升平。” 皇上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你倒是嘴甜,知道你看上这个小子。你倒不必如此费心,我本就是要赏沉二的。” 陈菱被戳破了也不羞恼,眼神一下子有了光:“哦?父皇如何赏?” “这要看沈二了。”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你想朕如何赏。” “臣不敢。”他顿了顿,抬起头:“臣只想求一处府邸安身。” 皇上只觉得荒唐:“怎么,你连处府邸也买不起了?” “臣所求住处,是已封的沈府,陛下此府被查抄多年,臣不敢贸然前去,只敢求陛下旨意,望陛下成全。” 皇上表情一下暗下来,眼里也闪出几分警告的意味。提起沈府二字,跟谋逆相关的,从来都是皇上的大忌,陈菱也不敢多说一字。 一旁的徐相意味深沉地看着沈立新。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最后从上方淡淡传来几个字:“不过一处府邸,你想去便去吧。” “传朕旨意,沈立新首战告捷,封主将,赏金千两。” 沈立新面色没有丝毫的起伏,低头行礼:“臣谢主隆恩,” 沈立新刚出了太极殿,陈菱就追了出去:“沈二哥哥!” 沈立新停步,看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身前,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公主慎言,叫臣沈立新便可。” 她也不恼,笑颜如花:“沈二哥哥首战告捷,一朝封将,相信...沈老在天之灵也定会宽慰。” 沈老二字落入耳里,他的眼神瞬时凉下去,不去看她:“多谢公主。” 一字一字,生分的让人感到寒冷。 沈立新转身就要离开,陈菱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目光微微湿润:“沈二哥哥,还是不愿多跟菱儿说几句话吗?两年了,这两年间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沈二哥哥在边境如何,有没有受苦...” “拖公主的福”他似乎没有耐心听她说完:“臣一切安好。” “臣告退。” 在陈菱不舍的眼神里,他缓缓走出这座皇宫。 时隔三年,沈府尘封已久的大门再次在众人的目光里敞开。 这只是开始。 夏桑站在人群中,看着沈立新缓缓推开那扇破败不堪的门,仿佛一个沉默的长者在诉说着往事。 忽然想起以前父亲陪她练剑的时候,偶尔看着她会想起旧事:“梁国倒是有位友人,胸襟宽广,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可惜,为父和他只能战场相见。”他顿了许久,脸上显出几分沧桑:“如今啊。战场也见不到了。” “那父亲,他去哪了,为何见不到了。” 父亲没有回答她,如今虽不知来龙去脉,却已明白父亲话中深意。 “公子,让下人进去收拾吧。”门都看他出神太久了,忍不住开口。 “嗯。”他回过神,嗓音沙哑。缓缓抬脚踏进门,她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他停下脚步,指着她:“把她带到集安堂。” 话毕,旁边的人先是一颤,随即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怎么这种眼神?她身上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然后就被人架着上了马车。 第六章 集安堂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下,门都上前,掌柜的看见来人,急忙递过一把钥匙,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客栈里熙熙攘攘,穿过酒楼正堂,到了一一间房间门口,沈立新推开门,门都和掌柜都退下了。 他们怎么都走了?她忐忑地不敢说话。 沈立新进门后轻轻挪动了一个不起眼的花瓶,忽然一扇暗门缓缓打开,里面是漆黑不见尽头的暗室。 她睁大眼睛,不敢往前走一步。 沈立新看她一眼:“不进来看看?” 夏桑深吸了一口气,鬼使神差般的跟在了他后面。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阵阴风袭来,激得夏桑一个哆嗦。穿过长长的甬道,只闻见一股恶臭不知从前方传来,夏桑觉得胃内翻涌,伸手捂住了鼻子。 直到路的尽头,是一间地牢。地牢不知死过多少人,地上的血迹都请洗不干净。已经留下了一道道红痕。忽然一阵凶猛的犬吠从四周传来,仿佛饥饿很久急切寻找食物的饿狼,整个暗室回荡着嘶吼声。 夏桑吓得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衣服,沈立新讥笑:“看,好戏在那呢。” 夏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瞪大双眼,嘴唇甚至开始颤抖,霎时间“啊!”惊叫出声。 眼前的场景让夏桑不寒而栗,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下意识想逃的身体被身后的男人控制:“连这个都受不了?” 一个女人像狗一样被拴在架子上,头发凌乱,衣裳被撕扯的只剩下几片布。身旁一条野狗,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仿佛看着渴望已久的食物。一阵细风吹过,女人的衣袖竟然晃动起来。夏桑惊叫出声,这个人,没有胳膊! 然后在烛光的映衬之下,一根还带着丝丝血肉的白骨在狗的身旁。 夏桑只觉得胃内翻涌,一口吐了出来。 沈立新皱着眉,没用的东西。 那女人痛苦的蜷缩着身子,从牙缝里挤出痛苦难当的呻吟声。似乎是感觉到了来人,她的头漠然抬起,看见男子脸庞的瞬间瞳孔放大,仿佛牲畜一般趴着地上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我说,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她躲在身后,看见了女子的样貌,大概也是个倾国倾城的模子,只是满脸的泥污和血迹,毫无尊严可言。 旁边的狗忽然有了反应,发出凶猛的犬声,沈立新微微一笑:“又饿了?” 轻轻的三个字,那女子的眼神里全是惊恐,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不要..不要...” 夏桑闭上双眼,不想再去看她。 这就是他说的好戏?视人命如草芥,令人唾弃。 “什么时候能走?”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这就受不了了。”他看着那个挣扎的女人:“你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夏桑不说话。 “她可是大理寺卿的嫡女。”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豪门贵女,跟你之前一样,处处有人伺候着,一丝一毫都不能伤着。” 第七章 阎王 她怔在那,大理寺卿,官居三品。即使她不涉政事也知道,刺杀朝廷命官的亲属是重罪。他怎么敢这么无法无天? “你不怕被论罪吗?”她忍不住开口问。 “怕?”他又是冷笑:“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果然,也就只敢对弱女子下手了。”她嘟嘟囔囔。 沈立新置若罔闻,坐在那里,摸了摸身旁的猎犬,那狗似乎是对她感了兴趣,忍不住凑到她身旁。 “啊!”她吓得直接躲到了沈立新身后。 沈立新审视着牢里的女子:“说吧。” 那女子颤颤巍巍:“不关父亲的事,是徐相,是他让我来勾引公子,让我在你的饭食里下药。”“哦?”他眯着眼:“勾引?”他嗤笑一声:“那你的表现要让我们徐相失望了,姿色平平,不媚不娇,伺候男人的本事也没学会。” 浪荡不堪!她心里暗骂。 徐相?那是谁,听她的意思,这人跟沈立新有仇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公子,父亲也是被威胁的,徐相势力太大,我们没有办法..”那女子近乎渴求,头磕得血迹斑斑:“求求公子,放过我吧!求求了!” 他只是坐在那,仿佛看着没有生命的玩偶。“想见你父亲,没关系,你们很快就见到了。” 那女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瞳孔里放大了沈立新的冷笑,然后,他的手缓缓松开了绳子。 瞬时间,条狗像疯了一样,呲牙咧嘴,口涎乱飞,满身的毛跟跟竖起,瞪着血红的眼睛,直接冲上去。 阴暗的地牢里只剩下狗撕扯肉的声音和女子一声一声的惨叫。 她被吓得近乎麻木,想跑可是双腿想灌了铅一样,一步也动不得。她捂着嘴,眼睛瞪得老大,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在那里看着,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被那只猎犬顷刻间剥皮剔骨,恶心渗人。 “夏桑。”他叫她的名字,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颤抖。 “这世上想杀我的太多了”沈立新看着她:“可是最后都成了爱宠的食物。”他顿了顿,凑到她耳边,仿佛耳鬓厮磨,惹得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她下意识想躲,却被他一把摁住肩头,给她的手里塞了一把刀:“这是上好的匕首,足够锋利,如果运气好力气够的话,足可以一刀毙命。我只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杀不了...今天的她,就是以后的你。” 说完他转身出去,地牢里血腥弥漫,她忍不住又吐出来了。然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残骨,那只狗吃饱喝足了,满意的舔舐着地上的血迹。满足之后,闭上眼睛竟然在这人死的地方,睡了起来。 畜生! 可能是太过于愤怒,鬼使神差般的,她静静走进那条狗,它似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眼都懒的睁。她忽然举起那把匕首,眼里全是愤怒,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把那匕首送进了狗的身体里。 忽然一声沉闷的呜咽从地牢里传来,沈立新微微一怔,嘴角泛起一抹笑容。不久夏桑趔趄地走出来,一身血迹,神魂落魄地走到他身前,然后只字未言从他身边略过。 “你杀不尽的,狗多的是。” “那我便见一只,杀一只。”她抬眼,恶狠狠地看着他:“吃人的狗怎么配活着。” 他掀起她的衣角,在她错愕的目光里擦了擦那把匕首,在阴暗的地牢里泛着一丝清冷的光:“指桑骂槐倒是好本事。” 第八章 军权 “什么!死了?”徐元安大臂一挥,桌上的茶盏碎了一地,他握紧拳,拳头嘎吱响:“废物!一群废物!” 下面的人不敢说话:“相爷,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查?查什么查,这还用查吗,猪都知道这是谁干的,沈家那竖子刚回来就出了这档子事,他这是在给我示威呐!他一定不会留下线索。” “陛下很快就知道这件事了,我们要如何是好。” 徐元安沉吟片刻:“那女的呢,找见了吗?” 那人跪在地:“没…没找到。属下无能。” 徐元安闭上眼:“滚。” “天子脚下,堂堂三品大员竟然被人暗杀了!”太极殿之上,皇上震怒,徐元安微微侧目,沈立新就站在那,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徐相!你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徐元安沉吟:“回陛下,臣一闻消息连夜彻查,只是那贼人没有留下一丝线索,臣,没有查出。” 皇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身为一朝只之相,统领御林军,全权护朕的安全。朕可是把整个皇城都给你了!如今死的是朕的大臣,竟然查不出来!?” 下面的臣子看到皇上震怒,连连跪下磕头:“皇上息怒啊!” 徐元安把头转向一旁的沈立新浅浅开口:“沈主将刚回来就死了三品大员,真是巧啊。” 沈立新微微启唇:“臣深感惋惜,不敢妄动,已经派人去吊唁了。只是听说大理寺卿还有一位嫡女,现在尚未有消息,相爷不妨从这里查起。”他微微抬眼:“相爷若需要帮忙,晚辈愿助相爷一臂之力。” “你…!” 下朝后刚进门,门都立马上前迎接:“恭喜公子,掌握御林军!” “你消息倒是灵通。” 门都骄傲的仰起头:“那可不是,听说那徐相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这就叫杀鸡不成反施把米,真是大快人心!公子真是…好计谋!” “哎,公子呢?”门都叹了口气,每次都不听完就走了。 沈立新穿过前堂,后厅有一间屋子,叫静安苑。那里供着一尊佛像,佛像慈悲看着世人。 父亲在世时,御林军是他一手建立的,都是跟着他上过无数战场的战士。父亲走后,被徐元安接了兵权,如今他不过是要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就静静跪坐在那,看不出虔诚,他只是跪着,看着那佛像。 “啊!”一声清脆的声音从佛像后面传来,他皱着眉,起身,夏桑端着一盆水趴在一地湿滑当中。 “你怎么在这。”他压抑着盛怒,平声问。 “我…”他这个表情实在吓人:“不是你让我打扫院子吗,让我不打扫一尘不染不许吃饭。”她学着他的语气,一字不差地复述着他的话。 “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来这,再让我看见你一次,打断你的腿。” 她撇撇嘴,不来就不来,要知道你在这,我打死都不来。晦气! 她坐起身就要走,他看着地上的水渍:“弄干净。” 她不情愿地拿起布子,一点点蹲在地上,擦干。偶尔余光看见他依然跪在那,小声嘟囔:拜什么佛。佛看见你只会摆摆手,让你赶紧滚,佛祖才不渡这种丧心病狂的人。 沈立新几乎是忍无可忍:“你再废话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狗。” 夏桑一怔,耳朵还挺好使。 感觉到他的怒气发怒,她急忙拿起布子:“我擦干净了。”然后一溜烟逃了出去。 第九章 挑衅 “什么公子亲自带回来的人,我以为是什么人,她就是新来的女婢。”几个粗使的婢女站在她身旁鄙夷地看着她。 她懒得去理会这些闲言碎语,面前的这一堆衣服足够她洗一天了。 沈立新真是够变态,这么多衣服,洗完了又吃不上饭了。 “公子的内院里没有女子是众所周知的。”一个婢女开口:“听说上次有个国色天香的女人进了内院,好像还是当官的嫡女,直接被公子重伤得不能动弹了。” 几个婢女一声惊呼,“真惨啊。” 夏桑忍不住冷哼一声,什么不能动弹,被狗,一只野狗,吃干抹净了。 为首的婢女看见她讽刺的神色,直接把她揪起来:“你这是在对我们不屑吗?我告诉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别以为公子把你带回来你就可以爬上她的床,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洗好你的衣服,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 那婢女端详着她的脸:“虽然跟我比姿色还差很多,但是这双眼睛我不喜欢。” “来人,把她的眼睛给我剜了。” 周围的侍女向夏桑围过来。 她站在那,显然是有些生气了:“我劝你们别得寸进尺,大家都是干粗活的,谁也不比谁高贵,何必为难我。” 身旁的婢女嗤笑一声,仿佛听见了多好笑的笑话:“九禾姐姐可是当朝贵妃娘娘亲自赐给公子的,跟你能一样吗?” 夏桑看着为首的婢女穿的果然比别人金贵一些,她微微一笑:“贵妃身边的人又如何,还不是在这干着女婢的活。” 九禾面色铁青,仿佛被人戳到了痛处:“愣着干什么,给我把她的眼睛挖出来,舌头也割了!” 几个婢女直接冲上来,她急忙往后退了几步,这么多人她一个人肯定是打不过。要不跑吧。 九禾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把大门关上,别让她跑了!” 那些人步步紧逼,夏桑退无可退,几个侍女直接拿起手中的浣衣棒,一棍子抡了上去。 她伸手去挡,胳膊直接被砸的铁青。 她恶狠狠地盯着她们,忽然摸到了腰间插的匕首。 她眸光一闪,忽然跪在地上:“公子。” 一旁的侍女急忙跪地,还没反应过来被骗,她迅速地绕过人群,学着父亲教过的几招简单的武术。趁着九禾不注意,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单手使力,犹如铁钳一般难以撼动。手腕一番,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直接抵着她白皙的脖颈。 “再敢上前一步,我要了她的命。” 几个侍女惊愕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窸窸窣窣地低语商量着什么。 九禾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像一条疯狗一样,拿公子来吓唬她们,匕首抵着脖子,也有点慌乱:“你敢伤我一分,贵妃不会放过你!” 她冷笑一声,匕首轻轻划过她的脖子,一道血迹点点淌出来,惹得她一阵尖叫。 “这把匕首是公子赏的,我拿他赏的东西伤了你,你说贵妃会认为是我要伤你,还是公子要伤你?”她看着久禾姣好的面容:“还是说,你觉得贵妃会为了你一个侍女和公子计较?” 听她一说,九禾也有些动摇,本就是派来做公子的女人,结果到现在为止一点进展也没有,主上本来就不满意,怎么会为了她和朝臣新贵计较。 “公子。”门都匆匆跑过来:“夏桑和九禾打起来了。” 沈立新几乎是没有一丝意外:“久禾有些功夫,夏桑不是她的对手,让她吃点苦头。” “嗯...”门都顿了片刻,有些尴尬:“公子,夏桑把匕首架在了九禾的脖子上了。” 她果然每次都有新的把戏。 沈立新眼角轻挑,微勾唇角,冰冷的眸子中化过一丝玩味,向前踏出一步,起身迈出了房间。 第十章 伤她 “还不住手!”门都一声警告,侍女看见门都后面的人不怒自威,慌张跪倒在地,夏桑急忙松开手里的匕首,跪在地上低着头。 侍女们在辛者房,平时进不得内院,基本上见不到公子。如今看见这位年轻的都督,一身黑色长袍,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一时间令她们晃了神。 “怎么回事?”沈立新开口,眼神飘过九禾脖子上的一抹血迹。 “公子!”九禾指着她气急败坏:“这个贱人居然想杀了我!”她扬起脖子:“这一刀差点要了我的命啊!求公子做主,为奴婢主持公道啊~” 哼,她冷哼一声,真是会颠倒黑白。 “哦?”沈立新促狭着眼睛,看着夏桑低垂的头:“你怎么解释?” 她手里的匕首还沾着点点血迹,白皙的胳膊上铁青那么扎眼。 “是九禾先惹得我,她们要挖我的眼睛,我没办法才还手。”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审视着犯人一般,侍女们在旁边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发落。 沈立新走近,抓着她铁青的胳膊,一使劲惹得她一声痛呼。把她拽起来,然后一脚踹到地上。她直接趴在那里,恶狠狠地盯着他。 果然,她冷笑一声,他就是这样,那在意什么公平,他不过就是想折磨她罢了。 九禾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旁边的一众侍女看着她,仿佛像是小丑一般。 “九禾姑娘是贵妃身边的人,如今差点送命,真是令人后怕。不如随我去见贵妃,让贵妃主持公道。” 九禾微微一怔,事情没办好,还惹出事来,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必要惊动贵妃,她本想开口拒绝,一抬头看见他深不可测的眸子透着不可置喙的威严,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只得扣头谢恩。 晚上她独自躺在床上,说是床不过是一块板子上面铺了些柴,辛者屋的奴婢们睡在一起,九禾是这里管事的,只有她被分在了在这间杂物间。 之前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如今旧伤添新上,肚子上那个脚印似乎在黑暗里嘲笑着她,这么就把日子过的这么窝囊。 忽然有人轻轻敲门,她下意识的穿好衣服警觉的竖起耳朵:“谁?” “是我。”门都开口:“这里有瓶止血化瘀的伤药,你涂在伤处,很快就能好。”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麻烦告诉公子,我卑贱之身,不配用此等金贵的药物。” 沈立新看着门都丧着头回来:“怎么?” 门都有些无语:“公子,夏姑娘说她卑贱之身,不配用药。”他顿了顿:“公子,恕小人多嘴,您这是打人一嘴巴又赏块糖,夏姑娘肯定....” 没等他说完,看见沈立新的锐利的目光,他急忙噤了声。 “把药给我。” 沈立新拿过门都手里的药,转身迈出了房间。 第十一章 怜惜 刚赶走门都,她就有点后悔了,这种时候,赶紧好起来才对,不然这幅身子,怎么经得起阎王爷的一次次折腾。 “沈立新,你不得好死,祝你出门被雷劈死,吃饭噎死,天天有人给你下药,最好这辈子不举!!” 沈立新站在门外,一开始只觉得无语,听到最后眉头一皱,直接踹开门:“你说什么?” 夏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刚脱下衣服准备睡觉,看见他进来急忙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直接避开他的问题:“公子深夜到访,不知有何吩咐?恕奴婢衣不蔽体,不敢起身行礼,怕污了公子的眼睛。” 沈立新看不得她惺惺作态的样子,直接走到床前:“我有没有说过,再骂我我就割了你舌头。” 她被这一句话刺激到了,今天上午踹了一脚,如今又要割舌头,直接杀了我吧! 她索性懒得说话。 沈立新看她忽然安静下来,觉得可能有些吓到她了,他也懒得跟她计较,走上前想拉出她的胳膊。 谁知手刚碰到她的被子,她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直接蹿到了角落里,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你又要做什么!” 又?他的脑海里猛然划过吓唬她的那个晚上,微微闪过一丝不自然,喉结微滚,薄唇紧抿,别开了视线。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就你这样的,脱干净站在我面前,我也懒得动你半分。” “把胳膊伸出来。” 她慢慢伸出胳膊,淤青没有及时处理,如今更加狰狞。 他把药倒在手上,然后手掌敷在她胳膊上,一点点揉开。 “嘶...疼...”她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声。 “忍着。”沈立新直接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往后挪。 手掌伴着药物揉搓,有一丝温热蔓延到身体里,不知是他的手法力度刚刚好,竟然觉得有些舒服。一天的折腾确实太累了,她就坐着,睡了过去。 沈立新抬眼,他还在这呢,她竟然也能睡着。是真没把他当男人。 他顿了顿,把她的身子放平,然后犹豫了片刻,掀开了她的被子,她未着中衣,肚子上的脚印分外明显,沈立新又倒了一些药,一只手附上了她的肚子。 她睡得也不安分,梦里不知道呢喃着什么,皱着眉头,十分痛苦的样子。 沈立新刚出门,就看见门都站在外面,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不就是送个药,进去这么久。 夏桑可能不知,但是门都了解,若不是公子收了力度,那一脚下去,夏桑不死也得残了。 沈立新迈开腿,门都紧随其后。 “她怎么把匕首架在九禾脖子上的?” 门都顿了顿:“公子,她的身法有些诡异,寻常女子没有那么快速度。” 沈立新的默不作声,想起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谈起过夏桑的父亲夏平,一身本领,尤其是移步换影的功夫问鼎天下,身法极快。之前济州之战的时候也领教过,确实不同凡响。 看来夏桑倒是有她父亲的几分灵气和胆识,用好了,确实是一把利剑。 “公子,明天真的要入宫见贵妃吗?”门都问。 “自然。”沈立新勾唇:“去库房里把龙涎香送到夏桑的房间给她点上,另外给她找一件女子的衣物,华丽一些。” 龙涎香?门都睁大眼睛,那可是皇上赏赐的,公子都没来得及用呢! 他还没发问,沈立新想起她未着中衣,又开口:“交代给可靠的女婢去做吧。” 第十二章 入宫 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外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起坐来,屋里有莫名的味道,让人安心。忽然闪过昨夜里沈立新过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确实好了不少。 枕头旁边放了药瓶,她装进衣袖里,不要白不要。 “夏桑!”又叫了一声,夏桑急忙穿好衣服,打开门:“怎么了?” 门都看她一身破破烂烂:“你怎么穿着这个出来了,今天进宫见贵妃,昨天不是给你送了衣服了吗?” 夏桑回头果然看见桌上一件看着华贵的衣物,她进门机械般的套上衣服,随意地扎了个发髻,片刻就推门出来了。 看见来人,门都直接楞在那里,刚及笄的小姑娘娘,身量苗条纤细,青梨色的月牙凤尾罗裙将她的腰束得极细,外罩同色的云丝小衫,头发随意的垂下两丝秀发在耳前,不得不说,确实是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门口的停着轿子,后面九禾和几个侍女站在后面,夏桑直接走向了马车后面的侍女中。九禾看见夏桑过来的时候眼睛一瞬间放大,随后眼里都是妒意:“一副狐媚子样子有什么用,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怎么,不怕我死前把匕首插进你的脖子里?” 九禾气的说不出话,倒也让她吓得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过来。”忽然马车里传来一丝清冷的声音。 门都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马车里。 “门都,无召不得入宫,而且公子是外臣,怎能见贵妃呢?”她实在好奇,忍不住开口问。 “你还不知道,舒贵妃是老夫人的妹妹,算是公子的姨母。” 她了然于心,有个贵妃的姨母,又是一国的都督,怪不得这么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恨不得横着走。 要杀这样的人,比登天还难。 她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走进了马车。 注视着她走近,她虽未施粉黛,却肤如凝脂,果然人靠衣装。这样看着倒是顺眼了几分、 “坐下。” 她坐在了离他最远的那个角落里。 马车停在偌大的宫门前,她盯着这威严的围墙,琉璃鸳鸯瓦,朱漆大红牖,雕梁画栋,这是梁国的皇室。 她怔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向前。 沈立新看她呆愣在那里:“怎么,害怕?” 她微微启唇:“不怕。” 没有畏惧,只有恨意。 穿过御花园,停在了一处院子前,春华苑三字赫然入眼。跟在沈立新身后进了房间,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饶是她出身名门,脑海中也一直浮现两个字:奢华。 梁国常年苛求卫国进贡,卫国百姓赋税严重,名不聊生。而梁国王室,竟是如此奢华的景象。 “拜见贵妃。”沈立新弯腰行礼,一旁的女婢都跪在地上,沈立新摁着她的肩膀,示意她跪下。 “沈二不必多礼。” 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从帘纱缓缓走出,她抬眼看着那个女人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风姿绰约,容貌极美。 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然后伸出手指了夏桑:“就是她?” 然后看着她低垂的脸庞,“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她缓缓抬起头,听见上面的人半是轻佻的声音:“生的倒是倾国倾城。” 一旁的沈立新微微侧目:“娘娘谬赞,怎比得上娘娘国色天香。” 她露出一个笑容:“饶是你嘴甜,她也不能放过。九禾虽是侍女,但也是我身边的人。当初赏给你也是担心你身边全是男子,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如今被一个粗使丫鬟被匕首架在脖子上,当真是打我的脸!” 九禾闪出一模得逞的微笑,看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夏桑,死到临头了还故作镇定,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第十三章 表妹 来人。”那女人看着夏桑,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拉出去,杖责五十!” 五十仗,别说女子了,就是行军的人,都未必能熬过去。她心脏仿佛被忽然攫住,紧紧攥着衣角,生怕自己显露出一丝惶恐。 沈立新瞥了她一眼吗,见她脊背挺直,生死之间也面不改色,倒是有几分将门家的骨气。可是泛白的嘴唇出卖了她,她在害怕。 “娘娘莫不是弄错了。”沈立新轻轻勾唇:“该杖责的不是她,而是九禾。” 九禾一脸震惊,无措地看着淑妃。 “哦?此话怎讲?” “娘娘可还记得湖州杨氏?”沈立新缓缓开口:“父亲的旁支里,有位叔父一直居在湖州,家里有位女儿,从小体弱多病。本将征战时途径湖州,受叔父之拖,接其女来北阳调养。”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跪着的夏桑:“她不是什么卑贱的婢女,她是我的表妹,沈桑桑。” 夏桑眼里闪过一抹错愕,抬眸的瞬间,和他四目相对,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自己,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睛里,竟然闪过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真想问一句,把别人的命捏在手里把玩是什么样的感受。 真要忍不住不拍叫好,如此会装,不当戏子可惜了。 其实大概也能想到自己不会死,毕竟沈立新留着她有用,大费周章把她救出来,断不会没发挥作用就让她把命丢了。但是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态势,日思夜想想杀了的人一转眼成了她的‘表哥?’ 淑妃审视着跪着的夏桑,半晌:“看着年龄倒是相仿。只是,沈二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沈立新漫不经心地开口:“或许因为表妹生的还不错?” 浪荡子!她心里又骂了他一遍。 淑妃自然是不信的,美人美矣,他断不是图人皮相之。她微微一笑:“原来是故人之子,许久未见,竟都认不出了。” “所以”沈立新都懒得看九禾:“真正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是九禾。按律当乱棍打死,不过她既是娘娘的人,就交给娘娘处置吧。” 这一番话,倒是显得他大度了。 九禾呆呆地跪在那里,两个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不是的!”她也顾不上什么礼仪。死死地盯着夏桑:“娘娘,一定在撒谎,这都是他们的计谋!” “放肆!”淑妃厉声:“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来人,拉下去,杖责五十!” 在九禾求饶的凄惨声里,淑妃缓缓走到夏桑身前,伸手扶起她:“这样处置,你可觉得委屈?” 她处罚贴身女婢都是那么狠绝,没有一丝犹豫。淑妃明明笑着看着她,她只觉得周深寒冷,只能生硬的回答:“谢娘娘。” 她拉起她的手,看了一眼一旁的沈立新:“看着你年纪尚小,可有婚配?” 夏桑不知她忽然问这个有何意图,顿了几秒抬起头:“尚未婚配。” 然后就听淑妃眼神淡淡飘过一旁冷若冰霜的男子,若有所指地开口:“那你可要小心了,沈家表哥虽说什么都好,但是对于女子,可并非良配,你可要擦亮眼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 这都是哪跟哪?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人都莫名感觉不适。 她和他之间,怎么会谈到‘婚配’二字。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十四章 身份 感觉到沈立新和淑妃虽然和气,暗里确勾心斗角,想来哪是什么姨母,不过也是个想算计他的人。她冷笑一声,这大阎王的人缘真是不错,朝臣视他为敌,就连自己的亲姨母,也想着算计安插人监视他。 活该。 “公子真是演的一手好戏,如今我才知道,借我的手,除了一个碍眼的人,真是好计谋。”两人往宫外走,夏桑忍不住开口,一天的心惊胆战,不过是安排好的一场戏而已。 倘若她没有制住九禾,那是不是就被乱棍打死,想想都觉得后怕。 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如今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些。”都敢冷嘲热讽他了,也真是新鲜。 也是,她一直就随心所欲,背地里骂他也不知道多少回了。 “不敢。”她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知道我不过是一颗棋子,生死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我有自知之明。” 沈立新不置可否。 她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太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亦步亦趋,影子重叠在一起倒像是多么亲昵的恋人。她看着他的影子,忽然伸出脚,冲着他的影子的头踩去。 一脚一脚,恨不得将它碾碎,幻想将他踩在脚下,一刀一刀凌迟。 感受到后面的人张牙舞爪,他无语地摇了摇头,要不是她有用,八百条命都没了。 半晌,他停下脚步,她没刹住直接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 “唔”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的背是钢铁做的吗,怎么那么硬? 他回过头,撇了一眼她微红的额头:“好好走路。” 似乎气已经撒完了,她平复好心情,低着头随他回府。 沈府内,沈立新站在外面,所有的仆人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已久。 夏桑正欲下车,面前伸过一只手,众人惊诧,公子这是…要去扶她? 传闻中不近女色的公子,如今这是? 后面的一群女婢的赤裸裸地盯着夏桑,眼里的嫉嫉妒和愤怒呼之欲出。 要是沈立新不在这,估计这堆女的能把自己吃了。 她直接无语了,又开始了,他又开始演了。 不知道都是哪里派来的人,他这是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借她的手把这些莺莺燕燕一并铲除。 她用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伸出手,直接落在他的掌心,他的手掌有着一层茧,一双大手几乎包住了她的手。 “她是我的表妹,沈桑桑,以后谁敢对她无理,九禾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目瞪口呆,连连称是。 离开众人的视线,沈立新急忙撒开了手,唤来侍卫洗了洗手。 他还嫌弃还上了? “以后众人都知晓你是,沈府的小姐,注意言行举止。”他擦了擦手,指着旁边的一个侍女:“以后她就跟着你,有什么吩咐她就好了。” 说着什么侍女,不过就是派来看着她的人。 她都懒得看一眼:“谢过公子。” 似乎是感觉到他警告的目光,她忽然改口,几乎难以启齿:“谢过...表哥。” 门都看着这两人表面和和气气,尤其是夏桑,一副想杀了公子的样子,只觉得极度不适。怎么从宫里出来,两个人就成了表兄妹的关系了? 四方的亲戚,就因为公子的这个比茅坑还臭的脾气早得罪完了,哪还有什么表妹? “以后你就住清苑。”他摆摆手,“去吧。”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公子”门都开口:“过几天是公主的生辰了。” “生辰礼你看着准备吧。”他没有什么兴致,径直走进了屋子。 第十五章 青楼 清苑说不上清冷,只是长年没有人住,有些陈旧,结了些网。外面是一尊佛像,看着佛祖俯瞰众生,她忽然想起了那天沈立新跪在佛祖前的样子。 他那种人,也会有想渡之人吗。 她跪在地上,冲着佛祖拜了三拜,如果他可以感知到的话,就请送父亲去往极乐世界吧。 夏桑起身拿起扫把,去扫墙上的蜘蛛网。 那个侍女急忙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扫把:“小姐不可,这种脏活我们来就好了。” 那个侍女看着年岁不大的样子,估摸着比她还小,想着是他派来的人,她直接没了好脾气:“不必,我自己惯了,你侯着吧。” 她闻声有些木讷地站在那,看着夏桑清扫的身影,总是忍不住想过去搭把手。又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能跟在她都身后。 是夜,夏桑刚躺下,门忽然被人推开,沈立新缓缓走了进来。 夏桑急忙用被子盖好自己:“麻烦公子下次进来的时候敲门。” “怎么,真把自己当沈府的小姐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顿时让人觉得周身寒冷。 “不敢。” “夏桑,你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沈桑桑,你的父亲是湖州刺史,你是我的表妹。” “你一定有你的目的,说吧,你要我做什么?”她缓缓开口。 他抿唇一笑:“我要你进皇宫,成为太子妃。” 她面色骤变,良久:“事成之后,我要你放我走。” 他轻笑:“你真是自不量力,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凭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比任何人,都不怕死。” “不怕死算什么。”他淡淡看她一眼:“我要你做的,是成为像我一样,狠绝的人。难道你不想报你的仇吗?你忘记你父亲是如何死的了吗?不要想着逃脱,在我没用尽你之前,你敢走,我就把你父亲的尸体挖出来,鞭尸喂狗。” 她心中一颤,心里那强烈的愤恨之火在体内燃烧,恨不得立刻把眼前的人碎尸万段,她咬牙切齿:“我要报仇,我要亲手杀了你。你教我,教我如何才能像你一样,连人性都没有了!” 他轻轻勾唇,紧紧抓住她的脚踝,吓得她一阵轻颤:这可是你求我的,在杀我之前,我要你亲手杀一个人。” 她心里一震,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要你亲手杀了,夏桑。” 马车载着她停在了妙玉轩门前。 掀开帘子,外面进出的男子左拥右抱,淫言秽语,她猛然反应过来,他竟然把她带到了青楼! 羞耻和愤懑涌上心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讥笑:“你说呢?” “我不去!你休想让我出卖我自己。” “你自己?你是谁?你还以为你是统领的女儿,豪门贵女?你如今不过是一颗棋子,如何走好一步棋才是你该做的。你那没用的自尊心,值几两银子?” 她的心落到了冰点,这个人向来如此,句句话如针扎一样,无法接受,又无法辩驳。 几乎是麻木得被带到了一个房间,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石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陈设之物也都是少女闺房所用,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门缓缓推开,外面进来一个女子,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相貌娇美,肤色白腻,别说北地罕有如此佳丽,即使大卫水乡也极为少有。她身穿一件葱绿织锦的皮袄,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 那女子恭敬地行礼,没有一丝风尘之气:“见过公子。”然后她的眼神轻轻划过一旁的夏桑。 “嗯。”他坐在那里,周遭冰冷,和这一室的温馨格格不入。 “公子想让我调教之人,就是她么?” “她一身戾气,根本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女人。人我交给你了,十日之后我来看成果。” “是。”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听闻公子来,奴家新泡了茶,我去给公子沏来。” “不必了。”他起身准备离开:“她就辛苦你了。” “恕奴家多嘴,”她上前:“不知这位小姐和公子是何关系,奴家也好把握一下分寸,莫伤了贵人。” “一枚棋子而已,你看着办,人死不了就可以。” 第十六章 残酷 第二天一早,夏桑被一阵喧闹吵醒。外面一阵什么东西打破的声音,她推开门,只见一女子,十岁出头的样子,被一个中年的女人用荆条抽着:“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不会去的!” 她伸出荆条,一遍一遍地打着打着那个女子,知道她累了,叉着腰喘着气,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忍不住又踹了一脚:“把她关到柴房去。” 夏桑楞在那里,想要上前,被人从背后拉住。 “是你?”那个极为漂亮的女子。 “我叫于小小,你可唤我一声小小姐。” 她点点头。 “怎么,想去帮她一把?”于小小看着她的眼睛:“你可有百金?” 她摇摇头,她还是寄人篱下,哪有那么多钱。 于小小轻轻一笑,“既然没有钱替她赎身,她终究是要留在这里的,接客也是早晚的事。” “倘若她一直不从呢?”她开口问。 “怎么会?”于小小轻轻拉起她的手:“你知道怎么惩罚一个人,却让她身上看不见伤口吗?” 她抚着夏桑白玉识得指头,触到指尖的地方,微微一顿:“针扎在这里,一阵一阵,没有皮肉分离的痛苦,但确实锥心之痛。” 她浑身一抖,嘴巴微张,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或者饿着,饿上个三五天,什么都肯干了;又或者找你的家人,用家人威胁你;或者用荆条抽,那东西可不会留下痕迹。在刚经历完一种又一种残酷的身体折磨之后,开始击垮女子的心理防线,简单来说也就是让她们彻底认清现实,看清自己日后的命运。” 夏桑静静地听着,字字砸在心底。 “当然也有硬骨头,还有别的方法,总之,要么屈服,要么死。” 这世道,女子的命,就如此...残忍吗?穷人的性命,就只是富人的差遣而已。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小小眼眸低垂,顿了片刻。然后缓缓抬头:“你不必可怜她们,你也将会是这样。” 她瞪大眼睛:“我不会去做的。” “自然”她看着夏桑:“你的身子自然不是留给这些臭男人的,你的身子可是留给太子的。” 于小小把太子二字咬的重了些,对于寻常女子来说,能跟太子搭上关系已经是前几世修来的服气,可她只觉得麻木,说到底都是侍奉男人,寻常人又如何,太子又如何。 “你把她送去了妙玉轩?”白齐不可置信地开口:“那种地方,她怕是待不住。” “本就不是让她去享福的。”沈立新开口。 夏桑刚要走,只见那个刚刚被打的女子用尽力气爬过来,抱着老鸨的脚,脸上全是泪:“我做,我做,求求你,放了我弟弟,我什么都做!我听话....” 她没有力气再听下去了,转身离开。 那老鸨看见她:“喂,你站住。” 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把捏起她的小脸:“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确实有资本,生的倒是勾人的样子。” 夏桑一把拍开了她的手。 老鸨嗤笑一声,忽然一巴掌狠狠地甩到她的脸上去,她的脸顿时红肿起来:“新来的吧,到了这里,最好还是乖一点。在这里,房门一关,性子下贱一点,床上表现得到放荡一点就行了。这些事一咬牙一闭眼就过去了,这可比受着那些皮肉之苦强太多了。” 她冷笑一声,脊背挺直,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倒要看看,你骨头有多硬。” 第十七章 十日 于小小日日教她琴棋书画,这几日过的仿佛一年那样漫长。 从小只对习武感兴趣的她,对琴棋书画真的是一窍不通,学也觉得枯乏无趣,不过有一技傍身总还是好的,她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学下去。 最难熬的是老鸨让她去陪酒,有几个男人对她见色起意的,伸出手去摸她的,她总要上前打一顿,打的过的就是被抽一顿荆条,打不过的就是挨一顿打,再被抽一顿荆条。 老鸨看着她,眼里发狠,被绑在那里脊背也是挺直:“好,好久没碰到这种硬茬了。” 然后日复一日的重复,那日于小小说的指缝扎针,她也日日承受着。 锁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想起那日她怜惜的那个女子,忍不住苦笑。 于小小进来,叹了一口气:“你的身子要留给太子,不用你接客,不过就是陪着喝喝酒,跳跳舞,你何必这么执着。” “我现在有些庆幸我现在无亲人在身旁,没有把柄,她也就对我无可奈何。” “何必坚持,早晚都要入宫的。” 她冷笑一声“这些算什么?我宁愿一身伤痕的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也不愿失了本心。” 只要不死,她总有翻身的一天。 十日过去,于小小把她带到了一个房间,刚进屋,就看见沈立新坐在那里,于小小静静退了出去。 光看她一身的狼狈样子,就知道她定是没有好好听话。 他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被他拦腰拖住:“你知道女人最大的本钱是什么吗?” 他自上而下扫视着她,她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没错,就是女人的身体。如果能够利用自己的天赋作为武器,那边可无所不能。” “做不到?” 他勾唇一笑,一点一点向她靠近,她紧紧闭着眼,细密的睫毛不自觉的颤抖着。 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就快到碰到她的唇.... “不行!”她忽然睁开眼,猛的推开了他。 他一把拽过她,直接拦腰抱起,扔在了床上,一双手紧紧抓住她的双手,低下头吻下去。 她偏过头,躲开了。 不堪屈辱,她眼角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到枕上。 他又冲着她的嘴唇吻下去,她偏过头,又躲开了。 他终于失去耐心,一把手捏住她的脸,逼着她看着自己:“你将来要去的地方,要见的人,比这要恶心千倍百倍,要想在这个肮脏的世界活下去,就要丢掉你那不值钱的羞耻心!” 他紧紧攫住她,伸手去解她衣服的扣子,一颗,两颗.... 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只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外袍已经脱去,只剩下里衣,他伸手碰到她的时候,那一夜的羞辱席卷而来,她伸手摸到那把匕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刷的一下向他刺去,他深眸一闪,一把手抓住她的手腕:“我是不是说过,你只有一次杀我的机会。” 她心一横,盯着他的嘴,在他的目光下,端起旁边的酒,凑到他的唇上。 突如其来的亲吻仿佛暴风雨一般猝不及防,香津浓液在舌尖摩擦,她的唇很软,女子独有的香甜萦绕在身边,他喉头微滚,入口的酒咽了下去。 忽然感觉一阵迷蒙:“你竟然...” 她得逞地起身,拽起衣袖狠狠擦了自己的嘴:“怎么,毒酒的味道好喝吗?我告诉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闪出一个微笑:“是吗?” 睁大眼睛看着他慢慢起身,站在她面前。她不可置信:“你怎么...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雕虫小技,”他看着她,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唇:“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卖你毒药的老板,在这里的老鸨,整个妙玉轩,都是我的人。夏桑...”他缓缓开口:“在你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死的是你自己。” 她忐忑的站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发落。 半晌,他摆摆手:“你出去吧。” 本以为他又会借此机会不知道耍着什么花样惩罚她,竟然就这么放她走了。 她刚离开,于小小进来:“公子,解药。” 他微微皱眉,毒性蔓延的很快,身体已经出现了不适,强撑着支走她,撑着桌子的手一下子软了下去。 “公子既然知道有毒,为何还要喝那杯酒?” 本意并非如此,本想给她个教训,没想到她竟然硬生生的吻了下来。 那酒也不是他想喝,只是...就那样喝下去了。 于小小看他默不作声:“公子打算怎么办?这样的棋子还要留着吗?公子...似乎对她很上心” “她比我想象的聪明。雕琢好了,是一枚好棋。” 解药服下有了好转,他站起身:“这几日辛苦你了,宫廷礼仪你还得多教教她,其他的...”他顿了顿:“就到这里吧。” 第十八章 暗潮 公主生辰在即,届时她会见到太子,现在的她要是想和沈立新对抗,就是螳臂当车,若是借太子之力,或许还有希望。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刚在床上,听见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起身推开门,看着沈立新给她的那个侍女蜷缩在一团,三月的天气还是凉气逼人,她最终还是推了推那侍女:“喂,进屋睡吧。” 她迷蒙着双眼,听清楚来人的话后,仿佛受到了多大的恩赐,连连磕头:“谢谢小姐!谢过小姐!” 那侍女就坐在门口,也不敢往前,她看着她怯弱的样子:“你叫什么?” “奴婢樱桃。” “多大了?” 那侍女顿了顿,:“奴婢不知道自己几岁了,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出生的。” “那你父母了?” “奴婢不曾见过父母,几年前在河城时,奴婢在街边乞讨,被客人追着打,不小心撞了公子的马车,公子心善,不仅没有惩罚我,还把我带进了府。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外院浣衣做些杂活,起码能养活自己。” 心善?她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别人的命只当棋子的人,怕是都不知道善字如何写吧。 看主人不说话了,樱桃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闭上了嘴。 她看了一眼樱桃,门口的风时不时会吹进来,在那里睡一晚肯定得着凉。她指了指屏风里的一处硬塌:“你可以在那里休息。明日记得去要一床被子。” 可以进室内已是惊喜,如今小姐竟然愿意让她睡在内屋里,樱桃几乎是不知如何感谢,只能连连磕头:“小姐心善,奴婢感激不尽。” 她怎么说谁都心善?夏桑只觉得无语,躺下直接闭上眼。 下面又传来她的声音:“公子想来是重视小姐的。”她笃定地夏桑差点信以为真:“这些年来公子身旁从不曾有女子,跟别说带进府里了,小姐是头一个。” 真是好骗,整日出入青楼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她撇了撇嘴:“樱桃,要不你当这头一个?” 樱桃仿佛是听到了多大逆不道的话,嗓音都高了起来:“公子清风俊朗般的人物,哪是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可以肖想的。” 清风俊朗?樱桃的话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他和这四个字的哪个字挨边了? 她严重认为,樱桃不仅看人不准,还没文化。 “樱桃,睡吧。”她终于忍无可忍,强行把她的嘴闭上。 合着大阎王这是给她送了个无脑的追随者来给她洗脑了。 闭上眼睛,她陷入沉思。他让自己接近太子,到底有什么阴谋。难道想着扶持太子上位?太子无功无德,虽有太子之名,却无治世之德,朝臣皆知。那么沈立新此番,要么就是扶持个傀儡皇帝,要么就是障眼法,那么朝局之中还能和此事相关的人,就只有一人。 她起身,想清楚事情之后,越发觉得沈立新所谋之大,无论为的是什么,都必将影响大梁的朝局,而她现在,已经不知不觉的卷入了这趟洪流当中。 她简单披了一件披风,外面凉风习习,她翻上房顶,俯视着整座府邸,脑海里似乎可以复现出它往日的繁华,不知因何变故,如今只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她一个哆嗦,差点掉下去。 看见来人坐在她旁边,她的思绪被打断,也无心赏景,起身就要离开,他淡淡开口:“公主生辰在即,你可准备好了?” “不劳公子费心,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做好。”她顿了顿:“只是,公子所谋之事,我既已经参与进来,不知事情了解之后,我可还可以全身而退?” 他抬起头看着她,晚风阵阵,吹起她的披风,瘦弱的女子弱不禁风,站在月光下,与夜色融为一体。她不闪躲他的注视,企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答案。 他淡淡开口:“世道如此,你还能退到哪去。” 彼时的她尚未理解话中深意,只觉得话中的惆怅,不应该出自这样一个骄傲自负的人之口。 第十九章 生辰 这几日沈立新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打听了许多关于太子的消息,跟她差不多的年纪,还未弱冠。不务正业,不堪重用,不问朝事,虽然是个太子,但是朝臣都不看好,未来是否能顺利继承大统,也难以定论。 公主生辰,沈立新受托在沈府的松园中设宴。 今日太子也会来,成败在此一举。 她穿好衣服,起身,刚出门就看见沈立新站在门口,看见她出来,未施粉黛,可能刚睡醒,眼神柔和了许多,少了平时的戾气,还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的衣服只是简单的系住,没有注意到不小心露出的肩膀。 刚看见他,她急忙行了个礼:“见过公…表哥。” 他拿过一身衣服,“今日有客来,你穿这件衣服”他顿了顿:“穿好衣服再出来,妙玉轩里学的,倒不必带到府里。” 她一脸狐疑,眼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外漏的肩膀,急忙把衣服往往上拽。 龌龊。 天色渐渐暗下来,门外马车声渐渐传来,外面开始喧闹起来。 樱桃一面给她梳妆一面称赞:“小姐真是国色天香,怪不得公子偏爱小姐。” 国色天香吗?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一辆黑色的马车最先停在门口,下来的人一身紫色长袍,脸上挂着几分讥笑,看着后来停下的马车上下来的人,伸手作揖:“徐兄,好久不见!” 那人一身华服,浑身金灿灿的,笑容满面,:“柳昭明,柳兄!” 两人说笑着进了庭院,直接落座,环视了一周,半是讥讽开口:“自从沈府查封,我们兄弟可是再没来沈府聚过了!要说着青松,还是沈府的青松长得最好!” 刚穿戴好,一出门就看着这两人猖狂放肆的样子,一脸狐疑,这两人是谁? “呦!”紫色衣服的人看见她的时候,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蹭的起身走到她面前:“想不到沈二府上还有这等绝色!”他伸出手就要摸她的脸,她直接别过脸,想到自己现在可是沈立新的表妹,她瞪着他:“放肆!” 金灿灿的那位哈哈大笑:“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到!诺大的京城还有不知道我徐兄大名的。”他怀好意看着她:“小娘子,这位可是当朝相爷独子,徐烨!” 徐相?跟沈立新有仇的那个徐相? 她微微颔首:“原来是徐公子。” 那人满足地点点头:“小娘子年芳几何啊!不知有没有兴趣晚上来我府上赏景喝酒啊?” “徐公子的腿好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轻佻:“看来相府的医者果然圣手。” 看见徐烨直接黑了的脸,门都忍不住笑出声。他凑到夏桑身边:“早年间这位徐烨弄死了公子的爱马,被公子打断了腿,躺了好几年。” 她闻言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回头,她眉眼弯弯,脸上泛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神清澈,洋溢着淡淡的少女的狡黠,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急忙收了笑容,冲他行礼:“表哥。” “原来这就是沈二哥哥的带回来的表妹啊。”一个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来:“我倒要看看有没有母妃说的倾国倾城”。 第二十章 太子 她身穿一身极为华丽的衣服,长长的衣摆曳地,身后的女婢小心翼翼地为她提着,繁复的花纹绣满了整个外罩纱衣。玲珑剔透的银丝头冠,嵌着九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细长如丝的银联链,合成两缕流苏,从头冠两侧垂下来,顺着长长的黑发蜿蜒而下。 徐烨和他身旁的男子急忙行礼:“见过菱公主,公主大驾让此地真是蓬荜生辉!” 陈菱直接绕过他俩,看了一眼旁边的夏桑,直接走到沈立新跟前:“沈二哥哥,菱儿今日美吗?” “公主千金之躯,自然不同凡响。” 陈菱绽开了一个笑容:“这就是母妃说的远亲的表妹?”她从上到下打量着夏桑:“看着年纪尚小,及笄了吗?” “回公主,还未及笄。” 陈菱直言直语:“沈二哥哥身边不曾有过女子相伴,如今莫名其妙多了个表妹,沈二哥哥可是中意于她?” 沈立新轻笑:“不过是刺史的女儿,登不得大雅之堂。长辈旧托而已,公主莫要多想。” 她就静静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平常女儿早就羞红了脸,她却仿佛没有听见的样子,泰然自处。 陈菱这才满足的笑了,就说沈二哥哥怎么可能看的上这种丫头,只有她,一国的公主,可以配得上他。 忽然外面进来一个白衣男子,一身素色,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公主生辰快乐!” “你巡视五州回来了?”陈菱看见来人,有些诧异:“不是得多半载吗?” “本来还得许多天”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精致的玉佩:“这不是公主的生辰,我自然快马加鞭赶回来了。给,礼物。” 陈菱接过那枚玉佩:“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沈二哥的表妹,沈桑桑。” 白齐眯着凤眼,看着面前熟悉的人,又抬眼看了一眼一旁喝茶的沈立新,表妹?这不是河州沈立新威胁他救下的那个孤女嘛。 几月未见,当时濒死的女娃娃,如今落落大方,一身相配的衣服,倒真有几分贵女的气质,看来在沈府待得不错。还说没有奸情,都养到自己府上了。 他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表妹啊!”然后在沈立新警告的目光里微微颔首:“当真是有几分姿色,怪不得能近我们沈大阎王的身。” 夏桑感觉到来者奇怪的目光,觉得声音相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豪门子弟,纷纷带着厚礼前来,一时间人声鼎沸,沈立新表妹的这个称呼,一时间也传了开来。 “太子驾到!” 夏桑心里一紧,只看见一顶轿子缓缓向前,她顿了一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随着众人一起跪下,端正的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车上缓缓下来一人,身着灿绿色罗衣,少年的尚显稚态,姿态闲雅,少年灵动,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意味。 “不必多礼,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姐姐这地方选的真好,这可比在宫里自在多了。” 夏桑看着他,少年言笑晏晏,太子似乎也注意到她的目光,向她看去,她猛然低下头。 “这位是...” “这是沈二哥哥的表妹。”陈菱开口。 “哦,原来是表妹,我说我怎么看着眼生。” 天色渐渐暗下来,满堂的灯笼染亮了天边,太子随公主坐在上位,沈立新也被公主拉到了旁边。 底下,歌舞升平,乐声悠扬。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琥珀酒、琉璃盏,深深豪门,糜烂与纸醉金迷尽显其中。 第二十一章 汹涌 她对这腐朽毫无兴趣,悄然退出了大堂。 “你为何不在大堂独自一个人在这里。”一个声音传过来,她抬起头,是太子。 她急忙整理好仪态,行了个礼:“民女觉得无趣,便出来了。” “我也觉得无趣,每年的生辰宴都是这样,送礼,收礼,寒暄,没有一次新鲜的。” “仪式不过如此,重要的是,在意的人在不在身边。” 太子的眼垂了下来:“若是在意的人不在身边呢?” 她微微一笑:“那更要过好生辰了,总有一日,我们总是要一个人往前走的。若有人陪,是幸事,若无人作陪,也要大胆的往前走才是。” 他抬起眼看着她,少女的眼里通透澄澈,这是他在深宫中从未见到的眼神:“你叫什么名字?” “沈桑桑。” “我与你甚是投缘,明日你进宫陪我玩吧,太子府里甚是无趣,明日我派人来接你。” 太子离开后,她走到了偏殿了,想去厨房找点吃的。正欲起身看见徐烨,仿佛醉酒一般,晃晃悠悠往这边走过来。 她藏起来,却见他鬼鬼祟祟直奔偏殿,然后与一个中年男子凑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个男子她识得,是厨房里管事的。他竟然也是徐家的人? “那大理寺卿的嫡女不管用,如今被沈二夺了御林军的兵权。”他伸手递给那男人一小包东西:“一会,把这包东西倒进酒里。”看那人有些迟疑:“怕什么,这是公主的生辰,府邸是沈立新的府邸,有我担着你,怕什么。” 那人连连称是。急忙把药藏进衣袖里,进了厨房。 徐烨出了侧殿,又装作一副醉酒的样子,大摇大摆的向人群中走去。 他要给沈立新下药。 这下都用不着自己出手了。 她回到正堂,看见几个婢女端着酒程到了众位宾客桌前。柳昭明直接举起杯:“沉二今日来晚了,理当自罚一杯!” 白齐微微蹙眉,看了一眼沈立新跟前的酒,轻轻摇了摇头。 沈立新看都没看:“我不喝酒。” 柳昭明似乎也不觉得意外:“沈二不给我面子也就算了,连公主的面子也不给吗?公主生辰,你滴酒不沾,只在旁边饮茶,像什么样子。” 陈菱也有些期待:“沈二哥哥?” 柳昭明看他不说话,索性拍了拍手:“看来是这歌啊舞啊太过平淡,入不得沈二公子法眼。不如,我给大家来个节目助助兴?” 徐烨拍手叫好。 外面进来了一堆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牲畜。这群人衣衫破烂,满脸血痕和尘土,骨瘦如柴。身上缠绕的铁链子撞击时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们被一些侍卫在后面赶着,但凡行差走错就会被挥上重重一鞭。 “这些人都是入了训狼室的死囚。”如今我把他们带过来,咱们来一场赌,一人一箭,这一箭只能射在他们的眼睛里,射不中的人,自罚一杯,如何? 那些犯人闻声,双目毫无神采,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般。嘴唇下意识的抖动了两下,惶恐不安地看着眼前的人们。 他们不敢求饶,或许,已经习惯了,被人如此非人对待。 徐烨仿佛来了兴致:“好主意!” 白齐微微皱眉:“这就是你说的助兴?” 柳昭明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拿我的行云弓来!” 一旁的随从急忙取出一把弓箭,他左手拿弓,右手搭箭,眯着眼把剪头瞄准一个犯人的眼睛,那烦人哆哆嗦嗦,却被强制着无处可躲。只能绝望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他闪过一抹坏笑,手一松,‘嗖’的一声箭飞了出去,然后就听那犯人一声惊呼,倒在地上。 犯人凄厉的呼喊撕心裂肺,柳昭明越听越兴奋,哈哈大笑。 身后的随从直接把那犯人拖了出去,翻身的时候,看清衣服上印的字是,夏桑忽然停住呼吸,被钉在那里,土地仿佛在脚前裂开了。 他们身上的字,是卫! 这都是卫国的子民啊!是他父亲用血肉护着的子民啊! 第二十二章 愤怒 他们互相算计,却要这无辜的百姓为之丧命!难道他国的子民就不是人了吗! 真是人面兽心,枉为人哉! 注视到‘卫’字时,沈立新眼里闪过一丝不满,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夏桑看去,和她的目光相撞,只觉得她那双眼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炽热的火焰,凌厉无比。目光好似刀子一般,恨不得下一秒把那罪魁祸首撕碎。 “沈二公子,该你了。”柳昭明半笑着:“都说沈二公子有百里穿杨的身手,今天我们有眼福了,哈哈哈!” 只见沈立新并无动作,良久,他缓缓开口:“我不杀战俘。” “那你喝...”徐烨话还没说完。 “也不喝酒。”沈立新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怎么,沈兄连这个面子也不给吗?”徐烨的脸色直接黑下来,面子功夫也不想做了。 注意到沈立新的不耐烦,白齐急忙起身:“哎~柳兄莫急,不是沈二不愿赏脸,只是这游戏确实残酷。今日公主生辰,见血总归是不好,不如咱换个游戏?” 陈菱看了一眼沈立新:“今日都听沈二哥的,把这些犯人带出去,莫污了沈二哥哥的府邸。” 她凑近,一脸乖巧地笑着:“沈二哥哥可还满意?” 他抬眼看了一眼夏桑,就站在那,仿佛一个木头人一样,盯着地上的血迹。 太子发现了她的异样,开口:“沈桑桑,你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回太子,无妨,只是这...血腥味实在有点恶心,我先去缓缓。” 站在门口,阵阵冷风吹来,这才清醒了几分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冰冷声音,带着几分斥责:“竟如此沉不住气。” “被虐杀的不是你梁国的子民,公子自然沉得住气。”她终于忍不住:“公子早就知道他们的行动对不对,所以早就提醒我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他看着她,眼眸深沉。 昨日徐烨确实去训狼营里押出了一批战俘,只是今日之暴行,却是他没想到的。 投降不杀,这是历朝历代行军着不成文的规定。只是每次被押回来的俘虏,都会被当做罪奴发给豪门做一些黑心的勾当。只是本就是有罪之身,还是他国的人,自然不被当人看待。最惨的就是被送到训狼营,被狼追杀,看着他们垂死挣扎成了一些豪门子弟的乐趣。 世风日下,痛心不已。 “呵!”看他难言一词,她了然于心:“难道公子利用我之余,还要让我看着我卫国的子民被虐杀,和你们一样拍手叫好吗?我虽被你囚禁于此,如同你的棋子一般,所以我就不能有任何的情感是吗?如此残虐的行为,恕夏桑不能像公子这般”她顿了顿,遏制住胸口的起伏:“毫无波澜。” 索性没忍住骂都骂了,爱怎么罚怎么罚吧,她也不在意什么礼数了,连个腰都懒得弯,径直从他眼前离开了。 “哈哈哈...”站在一棵树后面的白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也有今天啊,看来人家并不承你的情啊!” 二十年的挚友,平日里没少摧残他,今日看她被一个黄毛丫头一字一句冷嘲热讽,他竟半句话也没说出来,真是大块人心!大快人心。 沈立新的脸黑的像块碳:“滚。” 第二十三章 上钩 离开宴会后,夏桑翻过后墙,看到几个士兵正用鞭子赶着那些囚犯往外走,她急忙赶过去,挤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侍卫哥哥,这是要去哪啊~” 看见来人一袭华衣,言笑晏晏,侍卫眼里瞬间放光:“不知小娘子是何人啊~” “哦,”她掩着嘴:“我刚刚还和徐烨一起喝酒呢,你忘记了吗,我还看见你了呢!” 一听来人是从沈府方向来的,还敢直呼徐公子的大名,想来是贵人,他急忙收起自己放肆的目光:“这些罪奴自然是送去训狼营。” “训狼营?”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她继续摆着笑:“那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侍卫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娘子说笑了,这可不是玩的地方啊,这些送去训狼营的罪奴,就是喂狼的。” 喂狼?!她的寒毛竖起,如此残忍! “对了,刚刚徐烨公子还说我做的桃花饼好吃,看着各位侍卫大哥天寒地冻地来回折腾,当真辛苦,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下人给你们送点,只是...”她语气嘟嘟囔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一听有赏赐,侍卫马上谄媚起来:“娘子真是菩萨心肠!只是...只是什么?娘子可有难处?” “说不上难处,只是不知道弟兄们一共有多少,我怕太多了我做不完。” 一听是这个,那人马上眉开眼笑,低声说道:“哪舍得让姑娘受委屈,白日人多,晚上只有留下值夜的人,姑娘做个四五份便可。” 只有四五人?她眼睛微眯:“那太好了,我这就去准备,过几日便送过去。只是训狼营在哪里?” “姑娘往北走,出城三里便能看见。” “对了,”她盈盈一笑:“兄弟叫什么呀,我到了好去找你。” “您唤我二麻子便可。” 第二天一早,太子府的轿子就停在了沈府门前,在那些侍女妒忌的目光中,她走上轿子,一路到了太子府。 一路上她都在想如何能把那个犯人救出来,在沈府肯定会被监视,只有在太子府的这段时间,她才可以不在沈立新眼皮地下活动。 先取得太子的信任,有了他的帮助,事情会好办很多。 “难道棋子就不能有感情吗?” 沈立新坐在桌边,门外起轿的声音传来,少女愤恨的眼神,泛着丝丝委屈的话犹在耳边,他有些烦躁地开口:“门都。” 门都推门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这几日看好夏桑,盯住她,除了太子府,哪也不许去。” 她刚进太子府,就看见太子趴在床上,赤裸着上身,身上道道红痕,还泛着丝丝血迹。 “这是...”她急忙走过去:“太子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父亲今日忽然考我太学,我没背住,就挨了几鞭子。”他几乎是习以为常的开口:“去桌上把我的药拿来,太医院的这个药甚是有效,擦完之后果然就不疼了。你要不要,我给你带几瓶回去。” 她确实需要,点点头:“谢过太子。” 她拿起那瓶药,坐在他身边,他正欲起身,她开口:“太子莫动,我给你上药。” “不必,孤男寡女到底是....” “无妨。”她摆摆手:“清白自在人心。” 他顿了顿又趴在了床上。 她的手十分柔软,轻柔的落在伤口处,微微的刺痛里伴着点点的舒缓,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皇后去世的早她是知道的,虽然都说皇上看不上太子,可终归是亲儿子,看他身上新伤添旧伤,没想到下手竟然如此之重。 “太子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本是金尊之躯。”她忍不住问。 看他默不作声,她又开口:“太子不想说便不说,是桑桑唐突了。” “无妨,母后因生我难产而死,父皇本就觉得是我害死了母亲,如今我又不争气,自然是入不了父皇的眼。” 他淡淡开口,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可奈何。 “可我就是做不好啊。”他有些委屈:“我不喜欢读书,我也记不住。每次父亲考我之前,我都几宿的睡不好,我也想好好表现给父皇看,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太子可有尽全力?” 太子微微一愣,平日里的奴婢都会安慰他,说他是太子,不想做便不用做。头一次有人竟然敢这么问自己。他闪过一丝怒气,正想开口。她先打断了他:“皇上龙体安康,大梁国运昌盛,太子不用上战场杀敌,亦不用经历生离死别之苦,只需读书便可,太子吃的用的是子民的征税,住的是边境的战士守护的城,只需背几本书,又有何难?” 她言之凿凿了,他一时间竟没有办法反驳。 “我可是太子。”他开口。 “太子又如何?太子也是大梁的太子,也是大梁的子民。”她看着他:“不如日后我陪太子读书,太子善琴,教我弹琴,我学会弹琴之时,太子也背完书可好?” 她蹲在地上,平视着躺在床上的太子。眼里闪着光,让他竟一时间移不开眼。 “好。” 第二十四章 冒险 晚上刚回到沈府,沈立新就直接推门进来。 “他留下你了?” “自然。”她缓缓开口:“公子不必担心,我不会误了公子的大事。” 他眯着眼:“我就是来提醒你,作为一枚棋子,别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千万不要动情。一枚棋子,家仇的棋子,可没有资格谈感情。” “谢公子提醒。”她低头收拾床铺,头也不抬:“公子慢走。” 每日一早离开沈府,每次离开都暗自记住路线。从沈府到皇宫大约半炷香的路程,太子三日后会去面见皇上,皇上亲自考他策论,只有那天她可以去救人。 这三日她一直陪着太子读书,太子教她弹琴时,听见她弹琴,他忍不住捧腹大笑:“沈桑桑,我以为你是什么豪门贵女,你这弹的是什么呀!简直不堪入耳,不堪入耳!” 她微微一笑,也不恼:“我说我三日后,定能弹会太子擅长的《广陵散》,太子可敢和我打赌?” “赌就赌!”他走上前:“你若能学会广陵散,我也能背住这文章!” 皇上偶尔路过太子府,听见里面的读书声:“这几日太子学的倒是上心。” “是,太子府来了位新的伴读,太子很是中意。” “哦?是什么人?” “是沈大人的表妹,名唤沈桑桑。” “沈立新的表妹?”皇上顺着门往里看了一眼,起身离开了。 彼时,丞相府。 “沈桑桑?”徐相眯着眼:“沈立新的表妹?” “是。”徐烨开口:“自从那日公主生辰之后,太子便日日传她去宫里,这几日她在宫里待到很晚才回来,宫里人都说,再这么下去,宫里就要有太子妃了。” “荒唐!”徐相讽刺地笑笑:“一个刺史之女,怎能做太子妃。” “可是....”徐烨上前:“太子可不是守规矩的人,向来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以前不足为惧,如今这沈立新竟然先伸出了手,恐怕这是要和父亲对着干啊。” 人人都知道徐相不看好太子,处处打压,如今他只手遮天,明眼人都不敢帮着这弱太子半分。这沈立新倒好,偏偏从哪弄出了表妹,还硬生生的塞进了这太子身边。 太子无能,可若是沈立新有意要扶持,便不能坐视不管了。 他眸色深了几分:“沈立新杀不了,一个姑娘,倒是简单。既然他动手了,咱们也得永绝后患才是。” 徐烨领命,缓缓退了出去。 三日后。 太子紧张得一直在门外徘徊:“怎么样,我背的怎么样。” “太子倒背如流,不必紧张。今日皇上定不会苛责于你。” “可是我还是紧张。”他拉起她的手:“我害怕....” 他的掌心全是汗,她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太子尽管去,这几日的努力一定不会白费,等你回来听听我的广陵散弹得如何。” “好。”他看着她:“你不要走,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点点头,太子每次去起码都有一炷香的时间,索性太子府的马可以骑,倘若顺利的话,一炷香的时间足够了。她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刚推开门,出了皇宫,就看见门都忽然出现:“小姐要去哪?” “嗯,出去一趟。” 刚抬起腿,门都直接挡在身前:“公子说了,小姐除了皇宫哪也不许去。” 他果然防着她。 她看着门都仿佛一堵墙站在那,语气放的柔和:“门都哥哥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门都想都没想:“什么日子?” 她顿了片刻,缓缓启唇:“今日是我的生辰。”然后她抬起头,“今日我便及笄了。” 门都一愣,及笄? 即使不是公主,像她这样的将门之后,及笄之礼定然是风光大办的,如今却锁在这牢笼之地,无一人作陪,未免太残酷了些。 感觉到门都的动容,她紧接着开口:“我知晓门都哥哥是授了公子的意。”她拿出自己做的食物:“看,这是我自己做的桃花饼,我母亲因生我难产而死,她喜爱桑树,故我取名夏桑。每年生辰我都会去桑树送她我做的桃花饼,在城南有棵桑树,刚刚冒芽,今日太子好不容易不用我作陪,我去祭拜完母亲就回来了。”她顿了片刻:“若真的让门都哥哥为难,我便不去了。” 以退为进,攻心为上。 看了一眼她带的食盒,果然是桃花饼。 门都果然有些狠不下心,他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吧,只是千万记得,马上要宵禁了,宵禁前必须回来免得被公子发现。” 她喜上眉梢,感激地点点头。 “对了,低调一些,千万别给公子惹麻烦。” 她点点头,起身离开。 忽然身后传来门都的声音:“生辰快乐。” 脚步忽然停下,她眼眶微湿,没有回头。只是侧了身,行了谢礼,起身离开了。 第二十五章 救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这里离训狼营并不是很远,她骑上马,在离训狼营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马。 走到训狼营,之间那外面挂着大梁的旗帜,进了大门便是哨岗的位置。 那人看清来人的面貌,瞬间眉开眼笑:“姑娘真来了!” “刚做好的桃花饼”她打开食盒,香气四溢,这等上好的东西,若不是主人赏赐,他们这辈子也吃不到。那人一下子就馋了,感觉下一秒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她放在面前的桌上:“快叫弟兄们出来一起吃吧,吃完了我把食盒带回去。” 片刻,从外面进来了三个壮汉,看见夏桑的瞬间先是一愣,下意识的拔刀,夏桑急忙躲到了刚刚那个侍卫的身后。 只听那侍卫呵斥道:“快把你的刀放下!这可是贵人,发善给我们送吃的呢!” 那三个侍卫急忙把刀放下:“娘子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桃花酥的香味很快飘满了整个屋子,她还没说话,那几人仿佛饿狼扑食一般争前恐后的抢夺起来,没一会,一盒桃花饼便被一扫而空。 那几人不满足的看着空的食盒,愣是把残渣碎屑也倒进了嘴里。 她这才上前:“众位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那侍卫点头如捣蒜:“简直是人间美味!娘子真是心灵手巧!只是...”那人笑的满脸都是褶子:“我们粗人吃的多,这一份确实是....” “哦?你还想吃饱?” “不敢不敢....” 还没等那侍卫说完,只觉得一阵眩晕,随后便沉沉的倒了下去。 剩下的三个人似乎也感觉到不适,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子:“是你....”便也倒了去了。 夏桑估摸了一下时辰,急忙起身往营走,没走几步,又折回来,把那侍卫的衣服脱了,穿在自己身上,扮成男装,抓起一把土糊在自己的脸上。 训狼营非常大,夜晚,在空旷的山野,安谧的森林,偶尔一只狼嚎叫一声,其余的也要引颈长嚎,声震四野,听了令人毛骨悚然。 她硬着头皮往前走,必须快速找到关人的地方。 这里屋子较少,基本上是供来的人用的。死囚定不会在房间了,清冷三月,他们才不管那些人是否会冻死,他们一定在外面的某处牢笼。 她摸索着往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一个营的边角看到了一个大笼子,看到的时候,她几乎难以置信,今天看见的只是沧海一粟,这个大笼子里,关了有上百人! 如此冷的天气,他们衣衫褴褛,恐怕熬不过今夜也要冻死在这里了。 感知到来人,那些人下意识的恐怖颤抖,着急往里面靠,惹得脚上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音。极度恐慌之下有人发出了尖叫和呻吟,她急忙走进:“我是卫国人,我来救你们。” 卫国二字仿佛有种魔力,人群中的躁动一下子安静下来,然后那些人的眼里忽然有了泪光。 濒死之时,见故国之人,犹见亲人,回故土。 忽然有个人,身上全是鞭痕,已经奄奄一息,披头散发已经看不出相貌:“真是...卫国人?” 她点了点头:“别说话,别把人招来,我这就救大家出来。” 看着来的人是一个小娘子,约莫年岁不大的样子,那人摇了摇头:“别白费气力了,你还是快走吧,别让这里的人发现了你,不然你一个女子,不知要....”他似乎精疲力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说完:“要受多少折辱。” “对啊。”人群中又有一个声音:“我们本就是将死之人,出去了也活不下去了,姑娘好意,我们心领了,来世做牛马,也会报答,姑娘速速离开吧。” “我卫国子民,要死,也不该死在这里,死在这样的凌辱下。”她的眼神坚定而倔强:“一会出去之后,大家不要进城,一直往难走,分散走,人多容易被抓。一定要...活着回家。” 一定要活着回家,你们也是,我也是。 她不再多说一语,回家二字已经足够分量。那些人已经心如死灰,如今听见家字,仿佛死灰复燃一般,竟也生生燃起了希望。 第二十六章 故人 只看牢门上挂了一把锁,她盯着那把锁,良久,从袖中抽出一个铁丝。 小时候父亲身边有个副将,本是街上的盗者,被抓后进了监狱,机缘偶然,父亲见他和别人大家时身手不错,便破例送进了军营,从此堂堂正正做人。她不学琴棋书画,偏偏对他撬锁的技艺感兴趣,想着以后离家出走总用得上,便求着他交了自己一两招,没想到竟然能拿来救命。 那个披散着头发的人注意到她开锁的动作,忽然起身,回光返照般盯着她:“你是...小姐?” 夏桑也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人把头发往后捋,露出了一张伤痕斑斑的脸:“果然是小姐”他忽然哽咽,急忙凑上前,嘴唇哆嗦:“小姐,我是张副将啊!” 她呆愣在原地,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周身微微地颤抖着,良久之后,嘴唇有些颤抖:“张…张副将?” “是我啊!”他忽然老泪纵横:“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小姐一面,死也瞑目了。”他回过头:“大家可能,可能不识,这可是夏老的女儿啊!” 众人也是一惊,夏老的女儿,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大家齐齐跪拜,她急忙开口:“当务之急是开锁,大家等我片刻。” 张副将摇了摇头:“小姐不必费心了,这锁内有机关,是打不开的。” 众人闻声,燃起的希望又泄了下去。 “就没有一点办法吗?”她有些茫然地开口。 “也不是,这锁繁复坚固,一般人硬砸是砸不开的,但是若有锋利的寒铁刀,没准可以一试。只是寒铁稀有,只有军营的将者可能才会有,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的。” 寒铁? 想起沈立新送她的那把匕首,她掏出那把匕首,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这把可以吗?” “黑曜石?”张副将瞪大眼睛:“小姐怎么会有如此珍稀之物?!” 看夏桑不明所以,他又开口:“我以前在老爷身边有幸见过这把匕首,黑曜石极其稀少,硬度极大,锋利无比。这匕首可是价值连城啊!” 夏桑微微一楞,脑海中浮现那日他把匕首递进她手里时说的话,等着她杀他。 原来他给的是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 她不再多想,开始使劲划着锁,那锁开始一点点出现了裂缝。 “有裂缝了!”一个人惊喜地开口:“有望!有望!” 果然,没过多久,那锁直接就断开了。 吧嗒一声,锁落地,牢门缓缓打开。 众人几乎是喜极而泣:“得救了!咱们得救了!” 众人还沉浸在喜悦里,忽然听见一声刺耳的声音,有机关? 遭了! “快走!”夏桑反应过来:“听我的,出了这里,分散开,一直往南走!不要回头!” “小姐,我不走,走了你怎么办!”张副将虚晃着站在她身旁:“我跟着小姐!” “我们也跟着小姐!”一声一声齐齐开口。 “大家听我说”她努力稳住大家:“我不会出事,我有一个朋友,他是这里的大官,即使出了事,他也会保我,但是你们再被抓,我就真救不出大家了。”她紧张地揉了揉自己的衣角:“快走!” 众人听罢,点了点头,一起冲了冲去。 “张副将,你也走。”她虽年幼,眼里却有着不可违抗的笃定。 “我在城门口的破庙等你,半个时辰小姐还未回来,我就来陪小姐。” 看着张副将转身,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夜色中。她暗暗开口:保重。 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感受到地面微微的颤动,他们来了,大批的马,想回城只有一条路,现在出去一定会撞个正着,不如赌一把。 她拿起匕首,一刀刺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鲜血直流。 “嘶…”疼痛迅速传遍全身,明明是寒冬三月,额头确实一阵薄汗。 她直接躺在地上,装作晕了过去。 片刻,外面忽然火光满天,大批的人马迅速涌进来。 “公子,外面的兄弟看样子是中毒了。”一个女子一身红衣,站在一名男子前。 男子微微挑眉:“死了吗?” “还有气。” 他几乎是嘲讽的扬起唇角,毒人都毒不死,也不知是心软,还是蠢笨。 “去找,那个下毒的人肯定走不了。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抓住,抓活的。” 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了夏桑,低头看了一眼她胳膊上的伤和她身上的衣服:“自己人,看看还活着没。” 夏桑急忙屏住呼吸。 “没气了。” “那走吧。” 她忐忑的心刚刚落地,就听见正上方一个女声:“雕虫小技,带走!” 第二十七章 马脚 不知被拖到了何处,那些人揪着她受伤的胳膊,一路上她强忍着剧痛,愣是没出声。仿佛真死了一样。 一桶水从头上浇下来,寒彻透骨,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哆嗦了一下。 “醒了?”上方传来一个男声 她睁眼,入眼的人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裁剪合体,身姿清瘦挺拔,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与这个凶残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装死失败。 她直接跪倒在地:“没有看护好囚犯,小人罪该万死!” “你是新来的?”他注视着她,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对,小人是二麻子的朋友,家里出了灾荒,实在实在没办法求了二麻子,他介绍我来的。”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报...公子,没有可疑的人,犯人是散开逃走了,抓了几个垂死了的,剩下的已经派人去追了。” 分散逃亡,还挺机灵。 “他们都吃了毒物昏迷,为何你安然无恙?” “小人因是刚来的,不敢和他们争抢,故而没吃。” “那你可以看清来人是何人了?” “是一位女子,听他们说似乎...” 他眯着眼:“似乎什么?” “似乎是大公子的人。” 徐烨? 一旁的红衣女子忽然开口:“公子,她...” 他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盯着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 坏了!她缓缓抬起头。 他审视着她,目光顺着脸,灰头土脸下细腻白皙的皮肤,往下,纤细的脖颈,还有饱满的耳垂。 可能被发现了。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的心脏跳的极快,暗暗握紧了怀中的匕首。 半晌,那人缓缓开口:“你去吧。” 她微怔,然后急忙起身,退出了人群,离开了这里。 刚出门就看见被她毒了的那几人,正站在那里被审问着。 就怕他们死了,她下药的时候减少了药量,如今看来反倒是害了自己。 她低下头,和他们擦肩而过。 “哎...”二麻子似乎注意到她:“那不是...”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侍卫直接把他踢到一旁:“是什么是!出了这么大事,别说你了,我也逃不了一顿板子!废物!” “既然担心,为何不去找她?”看着坐在桌子旁边的人肉眼可见的烦躁,白齐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会说话就闭嘴,哪只眼睛看见我担心了。” 白齐无奈地摇摇头:“不怕你的棋子死了?” “不听话的棋子死便死了。”他的眸子冷若冰霜,一点温度也没有。 “死便死了?”白齐凑到他的身边:“那你何必让门都拦着她?” “看她偏要送死,拦便拦了,拦不住,就听天由命吧。” 白齐一把把他手里的兵书扔了出去,在他盛怒的眼神里,抢先一步开口:“这一页,你看了一夜了,在我面前你也要端着。” 白齐看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索性也懒得问了。径直离开了。 推门之前他慵懒的开口:“我帮你去看了,人没死,活着出来了。” 他分明感觉到沈立新松了口气。 “不过现在已经通缉令已经贴出去了,外面已经乱套了,全城搜捕。” 从训狼营里出来,她径直往城门口的方向跑,要再快点,马上就到了宵禁的时间了。 她策马奔腾,外面的官兵已经围住了整座城。 第二十八章 中箭 大批的官兵都去训狼营和抓逃走的囚犯,城门这里只有几个人在守着,一定要进去,今夜动乱,今日不回城,日后怕是回不去了。 她蒙着面,趁着黑掏出匕首,出其不意的直接抹了两个人守卫的脖子。 然后剩下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骑身上马,直直冲了进去。 “抓刺客!”那几个人大喊:“犯人在这,抓刺客!” 一个信号弹升上天空,大批的人马正在往这边赶来。 忽然远处有一人站在城门上,俯瞰着这一切,然后微微一笑,伸手拉了满弓,一箭嗖的飞过。 夏桑闷哼一声,她回头,拿着弓的人,是徐烨。 箭直接射入肩膀,血迹正在往外渗。她被一箭射下马,后面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身上的疼痛袭来,她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趁着人来之前迅速藏进了一个小巷里。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再往前就是皇宫,进了皇宫就安全了。血迹一点点沁出来,她坐在草堆里,强忍着剧痛,硬生生的折断箭,然后撕下自己的衣服为自己裹住。 每动一下,都放佛万箭穿心,锥心刺骨,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水。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和人的喘气声交杂,她大气也不敢出,黑暗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那么强烈。 刚看见一个脚,她急忙抓住她的匕首,正欲起身,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听说训狼营丢了人,如今一看,竟是真的了。” 是他?! 徐烨看见来人,冷笑一声:“沈二公子大半夜不睡觉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自然不是。”他余光看了一眼地下的血迹,眼里的眸色暗了几分:“这么大的事,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有个回来告密的人,让我给抓了,不知道能不能审出点什么,徐大公子不如与我同去。”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她穿过小巷,直奔皇宫而去。 看着人进了太子府,红衣女子开口:“公子,咱们还追吗?” 黑暗里的徐书缓缓开口:“不必了。咱们该去的,是沈府。” 她刚到宫门口,就看见太子府的马车在门口。看见她晃着纤细的身子,伤痕累累的她脸上已无半点血色,衣服已被鲜血染红,好似黄泉路上行走的亡命之徒,鲜红色的液体从她的手臂流淌下来,太子急忙冲上前:“桑桑!”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慌张地把她抱紧了马车,直直进了皇宫。 一路抱着她小跑进了太子府:“快!速速去找太医。” 那奴婢真要去,他看见她身上的箭伤:“慢着!去找张太医,不要让人发现。” 他站在那着急的等待着,看着箭拔出时汹涌而出得血迹,溅到了他的衣服上,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说好了等他回来的,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幅样子。 这样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怎么一夜之间把自己整的一身伤痕? 侍女慌忙的进进出出,血染的布子一块一块换着,殷红的血迹染红了不知多少盆水。太医头上的汗布置擦了多少回,床上的人面色惨白如纸,奄奄一息,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她怎么样?”看着张太医擦着汗起身,他急忙问。 “箭伤离心口只有一寸,幸好救得及时,没有性命之忧。” 他瘫坐在那里,松了口气。 徐烨大摇大摆地进了沈府:“沈二公子说的犯人在何处?” 他不语,一直走到了一个牢笼面前,看见一个衣衫破烂奄奄一息的人在地上趴着,嘴角还沁着血迹:“就是此人。” 他走上前:“你可见到了救你们的女子?” 那人眼里发光,渴求地看着他,点头。 “长什么样子?” 那人急忙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叽里咕噜地没有说出一个字,只能听见呜咽的声音。 “没有舌头?”徐烨有些恼怒:“这没有舌头的人,我还审个什么呀!” 沈立新但闻不语。 忽然有个侍卫凑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徐烨眼里一亮:“好主意!” “你可会作画?” 地上的犯人又点了点头。 “好你把你看见的女子的样貌画下来。” 那人拿着纸笔,看了一眼一旁的沈立新,几笔就画好了。 徐烨带人满意的走出了沈府。刚到门口,就看了徐书不请自来。 “你来晚了,画像我已经拿到了。”徐烨开口。 徐书笑笑:“那恭喜兄长了。” 徐烨不以为然,拿着画:“给我查,挨家挨户的查,所以长得像的适龄女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第二十九章 徐书 沈立新坐在大堂,徐书缓缓走进来,向他行李。 “徐二公子。”他淡淡开口。 “训狼营里有个人很可疑,我一路跟踪,看着她进了皇宫,不知沈二公子可知道此事。”他懒得寒暄,直奔主题。 “哦?那徐公子进皇宫搜查便是。” 徐书轻笑:“我一个看护训狼营的人,哪有资格进皇宫搜查。只是那人,是太子身边的人。我想,应该是沈二公子的表妹吧。” 他没有否认:“所以徐公子今日是来拿人的?” “家父之命,不敢违抗。” 沈立新一脸的鄙夷:“要抓便抓,你抓不抓是你的事,我让不让你抓,就是我的事了。” 这是要留人的态度。 徐书也不恼:“沈二公子不需如此,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无非就是一顿板子,我挨便挨了。” 沈立新抿了一口茶:“随你。只是不必冠我恩人之名,救你之时,家父忌日,不想见血。仅此而已。” 见他起身,徐书问:“公子要去哪?” “既然你要挨板子,我就给你拿药。我不喜欢欠人情。” 徐书刚要走,起身时看着沈立新淡漠的眼神:“沈二公子,养猫要注意,你家里这只,一看就是只野猫,别伤了自己。” “管好你自己。” 红衣女子侯在门外,看徐书出来上前问:“沈立新不肯交人?” 徐书只是笑笑:“就说人没抓住,今日看见那女子面貌的几个,都杀了吧。” 他的笑容柔和,仿佛画里的翩翩公子,若不是亲耳听到这些话的人,估计很难相信,草菅人命是这样一个的人。 “训狼营的犯人被人放走了,谁这么大胆?”徐相一脸阴鸷。 “孩儿没有抓到,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应该是卫国余孽。” “这么点事你都办不好,就给你一个训狼营,你都能搞得如此乌烟瘴气,不堪重用!” 徐书的手紧紧抓着衣角:“儿子知错。” 徐元安甚至懒得看他一眼:“自己去领板子。”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皮开肉绽,走路稍微有点虚浮,强撑着仰首挺胸地走回了房间。 那红衣女子伸手去扶他,他直接倒在了床上。 女子一边给他拿药,一边心疼道:“相爷又赐了一顿板子。”女子温婉柔和,看着他的背上新伤添旧伤,多了几分怜惜。 “无妨。”他忍着痛淡淡开口:“早就习惯了。” “只是公子何须以身犯险,我们亲眼看着那女子被太子带走,禀报丞相一抓便知。” “那可不是普通女子。”那个企图装死蒙混过关的小姑娘,怎么看都是个贪生怕死涉世未深的。但是却顶着杀头灭门的风险,去救一群卫国的囚犯,不觉得奇怪吗? “公子的意思是...?” “她是卫国人。”他顿了顿:“而且不是一般的卫国人。” 女子上药的手猛地一顿,眼睛瞪大:“沈立新竟然敢窝藏叛贼?” “去查,把她的身份查出来。注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在没有十足的证据之前,千万不能让沈立新察觉。” 第三十章 黎明 雨声渐弱,一夜的雨将外面的血迹冲刷的一干二净。徐烨搜查的人已经撤了回去,一切都归于宁静。 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通向皇宫的道路,雨水从房檐上滴答滴答落在他的肩上,漫长无尽 外面马蹄声渐强,门都翻身下马,急匆匆走进,气都没喘:“公子,小姐醒了。” 他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衣服竟然已经湿透。 黎明的晨雾一点点散去,只见东方展露一缕微光,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嗯。”他点点头,语气里有一丝疲倦:“那个女子可办妥了?” “办好了,徐烨已经把人带走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转身进了房间,临走时淡淡开口:“事情办完后自己去领三十个板子,若再有下次,你也不必待在这了。” “是。” 夏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阵痛,看着一室的金碧辉煌,想起来太子救了她。 她正想起身,太子匆匆跑进来:“你躺好!”他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放下去:“你终于醒了,你可知我有多担心,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就是一身伤痕?” 她气若游丝:“本想出去给太子买些东西庆祝背住了太学,只是路遇劫匪,还好死里逃生,多谢太子搭救。” “不必客气,这大胆的山匪,天子脚下也敢肆意妄为,带我禀告父皇,将他们一窝端了。” 看他孩子气得一面,她忍俊不禁。 太子看着她的肩膀:“昨日看你一身箭伤,我吓了一跳。你可以昨日训狼营里竟然有人敢放走死囚,那罪犯正是箭上受了箭,我还以为你....”他讪讪一笑:“又想怎么可能是你,你这么明事理,怎么会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夏桑微微一笑,顿了顿:“如此我给太子添麻烦了,可有人怀疑太子,过来搜查?” “无妨。”他摆摆手:“我昨日就怕你有危险,特意去请的张太医,他不会乱说的。况且,那罪犯今日已经抓住了,怎么还会有人怀疑你呢?” 已经抓住了? 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累了,他给她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感觉好点了可以回一趟沈府,沈都督应该还挺担心你,他身边的那个侍卫在这里侯了一夜,听到你无事了,早上才离开。” 担心?她轻笑,那人怎么会担心她呢? 她看了一眼太子:“昨日太子看见我的箭伤,即使担心我是罪犯,却还是救了我,这是为何?万一我真的是那个罪犯呢?” “我相信你。况且,你是我朋友,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朋友?她微微启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在了肚子里。 “我给你准备一些上次我涂的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用上了。还有...”仿佛有好多的话想跟她说,他一直喋喋不休:“你可是我昨日背的特别好,父皇龙颜大悦,还特意赏了我许多珠宝。”他眉开眼笑:“你可知我多久没有见父皇对我笑过了,桑桑,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你简直就是我的福星。” 她静静地听着他,他就一直说,坐在她的床边,从天南到地北,直到她累极了睡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背叛 刚刚可以起身的时候,她就回到了沈府。 刚进门,就看见门都蔫蔫地往外走,她上前:“门都哥哥要去哪?” “去领板子。”他看见她就没好气。 原来是她连累了他,想来沈立新此人,视规矩如命,定不会轻饶了他。 “是我不好,门都哥哥要领多少道板子,我替你受。” “切...”门都鄙夷地看着她:“不是我瞧不起你,三十道板子,我都得卧床半月,要是你,估计直接驾鹤西去了。” 他说的有理,她刚从鬼门关回来,再受三十个板子怕是没命活了。 看她愁眉不展地站在那,忽然想起昨天公子站在门口淋湿的样子,他灵机一动:“要不...你去求求公子?” “我?”她不可置信:“他怎么可能因为我改主意?” “你且去试试,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沈立新在武场练剑,夏桑来的时候被侍卫拦下:“武场危险,女子不可入内。” “我是都督的表妹。”她开口。 “那也不行,都督的命令不能违抗。” 她掏出一些碎银子,悄悄递到他的手上:“麻烦通融一下。” “速速收回!”那人显然是生气了。 人不是什么好人,教的兵到还是有几分志气。 她就站在那,穿着单薄的衣裳,等他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快要冻麻了,看见沈立新走了出来。 沈立新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怎么,舍得从太子府出来了?” 她不理会他冷嘲热讽的语气,横下心:“门都哥哥是因我而受罚,是我骗了她,你要罚就罚我吧。” 门都…哥哥? 他一边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帕子擦汗:“门都受罚,是因为他不该把我的命令当成耳边风。我今日不罚他,他日铸成大错,你当如何?” 她能理解他的处置,只是心里到底过意不去。 似乎看出了你的想法,他淡淡开口:“你不必愧疚,我不是只罚他一人,你一意孤行,还以为能全是而退?。” 她似乎早有准备:“公子要如何罚我?” “随我来。” 他带她往前走,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是去那间地牢的路,是大理寺卿的嫡女活活被野狗咬死,四分五裂的地方,他要带她去那里! 一路的忐忑和恐慌,下了地牢熟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今日又是一模一样的野狗,站在那里叫嚣。 里面有一个人,一个男人,仿佛被抽了灵魂一般瘫在那里。 犬吠的声音吓得他浑身发抖,看见来人他猛地一惊,然后拼命地向后躲去。 “抬起头来。” 那男人不敢有半分犹豫,慌张把头抬起来。 夏桑一怔!这个人,不是在训狼营里那个人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好奇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沈立新盯着那个男人:“你堵上性命救出的人,为了一千两黄金,跑到了丞相府告你的状。”他淡淡开口:“那日他的脚一旦迈进丞相府,你的身份就会败露,你就会被凌迟处死,你死不足惜,我也会坐上个窝藏的罪名。” 她双唇紧闭,那日她说回家之时他的眼里还含着泪光,明明说好的一起回家,为什么要折回来被抓住呢?就因为一千两黄金。 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背叛的滋味,她看着他的眼神无比复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是你蠢。” “你记住今日给教你的第一件事,不要相信人性,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在没有完全的布局之前,鲁莽行事只会害了自己。” “所以徐烨抓到的人也是你安排的。”她开口。 “你拿着一把匕首就敢去救人,你可知,倘若你被抓住了,他们的手段不会比我温柔,他们有一百种方法从你嘴里撬出你的身份,你竟然鲁莽到如此地步,你那一箭,就当让你长记性了。既然从鬼门关回来了,就应该聪明一些。”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既然抓住了一个,那其他的... 她猛地看向他:“其他人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我怎么会把把柄放在别人身上,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泄露秘密。” 第三十二章 妥协 她瞪大眼睛:“你...你把他们,杀了?” 他微微勾唇,迈步离开:“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今日只是若再有一次,我就把他们,撕碎了,喂狗。” “张副将呢?”她忽然拉住他的衣袖:“他还好吗?” 她拉着他衣角的手在颤抖,不安慌张一瞬间涌现出来。 “吊着一口气,今日死不了,也活不长了。” “让我见他一面。” 得寸进尺。他失去了耐心,一把甩开她的手。 “求你!”她又一次抓住了他,声音不自觉的颤抖,这次抓住的是他的手:“我求求你了,我...听话,我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求你...” 她跪坐在地上,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每一个字,似乎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他是...唯一一个,见过...父亲的人了...” 她的手太过于柔软,倾国倾城的女子梨花带雨,尽显柔弱,是个男人都会心软。 这是于小小教她的,她曾经嗤之以鼻,如今却把希望寄托于此,可是他可是沈立新。 空气一下子沉默,他生气了,他果然不吃这一套。 “这一招以后不要用在我身上”你一把推开了她:“如此轻浮,让人恶心。” 她瘫坐在地上,看吧,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都是骗人的。 他不是英雄,是阎王。 半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四月的的武场比武,你若是能胜,我就让你见他。” 她猛地抬起头,久违的绽出一个笑容,迅速地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跟在他后面出去。 于小小还有半句未说,苦肉计想成功的前提是,这个男子对你有恻隐之心。 门都那顿板子还是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顿板子,让他从三月的末尾,躺到了四月中旬。 转眼间就到了暖春四月,梁国的花也开了。这是她来梁国之后,见到了第一抹春色。 夏桑伤的不轻,也躺了许多天,樱桃一直在身旁照顾,还得遵着小姐的命令,顺道照顾着躺在侍卫营的门都。 听见敲门声,门都几乎是无奈:“我都说了不用来了,你怎么又来了!” 樱桃仿佛没有听见,仿佛是走个过场般的敲门,也不管里面的人让不让进,直接推门进去,把药箱放在地上,然后自然地就去撩他的裤子。 门都这几日都快被她逼疯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天天撩男人裤子,脸不红心不跳。她不害臊,他还要留着清白的身子娶小娇呢。 “喂喂喂!”他终于忍不住了,拍开她的手:“这些事医者会干!用不着你帮我,你去照顾你们家小姐就好了,天天来我这干什么!” 樱桃仿佛没有听见,一直给手上涂上药,附在了他的屁股上,他几乎是绝望的闭上眼,内心痛呼,小娇啊,你莫要怪我,我不是自愿的! 她仿佛机器似的抹完药,又利索地给他撩上裤子,转身离开了。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主仆二人了!”门都叹息。 晚上,太武学学堂。 “明日的武场比武,先生可愿赏脸去看?”沈立新端起新茶,热气缭绕,让人看不清表情。 一个上了年纪的坐在那里:“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你竟然也会来邀请我。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 “无事,就是明日有个女子会参加比武,你看看天资如何,愿不愿意收徒。” 那长者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我不收女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忙帮不了。” 他拿出一坛酒放在桌上:“去看了再下定论。” 老者眯着眼睛,打开一闻顿时眼里放光:“鹤年贡酒?!” “只此一坛。” “那我就去看看。”老者急忙把酒收起来:“说好了,只看看,收不收我说了算。” 第三十三章 比试 在她痊愈后的第二天,他把她带到了武场。 一众将士看着进来的小娘子目瞪口呆,男子荷尔蒙爆发。 这全是公的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个如此清新脱俗的美人。 一旁的副将忍不住称赞:“想必这就是表小姐吧,真是国色天香啊!” 沈立新冷哼一声:“王副将,你眼怕不是瞎了。若是不中用,不如挖出来喂狗。” 他可真是…会说话。 “你到我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去把小六子叫过。” 小六子? 看夏桑狐疑,身旁有人提醒:“小六子本是来参军的,但最后被派去当了伙夫哈哈哈。” 不一会小六子气喘吁吁跑过来,看见沈立新急忙跪下:“见过都督。” 本以为是个削瘦的,没想到一身的腱子肉,活像铅做的人,三月底只着薄衣,也让人觉得热气腾腾。 “今日,你若能胜她,你就是伙夫头子。”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少女,将士们疑惑不解,堂堂表小姐,名门贵女,虽说小六子武学不行,但是终归是个男子,光站在那,就比表小姐怎么能跟男子比试呢? 都督真是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一个伙夫,跟她比试? 他未免也太看不起她了吧。 “比就比!”听到她的话,将士们也沸腾起来,她竟然真的敢! 百无聊赖的演武场瞬间热闹起来,美人斗狗熊,这可比戏文里唱的热闹多了。 “你觉得谁会赢?”几个人在下面窃窃私语。 “那必然是小六子啊!” 美人美矣,看看就够了。 战场上,还是得男人。 小六子呆愣在那里,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这如何下的去手。 “上了擂台,生死勿论,小六子不必留情。” 一席话又激起了千层浪。 不应该是点到即止吗?怎么还玩上命了?众人皆叹,都督可是真不会怜香惜玉。 都督既然开口,小六子只能遵守:“小姐,得罪了。” 下面的人一脸看好戏的看着擂台上的两人。 她伸拳直直冲着她的太阳穴而来,虽然来势汹汹,却收了几分戾气,先试试他的身手。 小六子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这么狠绝,直逼命脉,他也不客气,她刚凑近,身高差的原因,她堪堪够到他的下巴,然后被他直接提起来,仿佛拎着一个小鸡子一样,在众人的嘲笑声音,直接扔到了擂台边上。 她晃了几晃,努力稳住身子,差点掉下去。 果然,此人身强体壮,绝对不只是个厨子这么简单。主要力气极大,硬碰硬肯定是死路一条。 沈立新坐在下方,喝着茶,毫不意外地看着她挣扎。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小聪明算不上什么。 她眯着眼,看着小六子,父亲曾说,打仗靠的是计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她又一次发动进攻,果然,似乎是知道她没有什么力气,他躲也懒得躲,等她凑近,又一次给她扔到了擂台边上。 看着她在边上晃悠,努力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子挣扎的时候,忍不住哈哈大笑。 台下的人看她不自量力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沈二,这么好的戏竟然不叫我,真不仗义。”白齐来找沈立新议事,刚到大堂就看一堆仆人往这边跑,怪不得,原来这么精彩。 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果然,这个人很自负。 小六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子,认输就算了,却发现她的眼神坚定,气势汹汹地又往这边冲过来。 下面的人也开始唏嘘,武力差距太大,早就该认输了。 小六子眉头一皱,还来? 他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直接冲着夏桑一掌拍下去,拍在她的肩上,她直接往后退了几米,跪坐在了地上。 “啧啧啧”白齐不忍去看:“你这哪找来的厨子,跟你一样不懂怜香惜玉。她身子骨太弱,怕是承不住这一掌。” 看沈立新无动于衷,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这一掌,还是轻了些。这么壮的身体,看来都是虚势。” 小六子有些不高兴,这个小女子挨了他一掌,竟然还不认输,还好好的讽刺他?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虚了! 众人几乎是恨铁不成钢,觉得她愚蠢至极,都已经这般了,还不认输,还要去激怒对手,这不是嫌命长吗? 小六子伸拳冲她而来,来势汹汹,她已经退到了擂台边缘,再无退路。 父亲说,习武者不是可以次次都不受伤,当不得不受伤,就要想办法把伤害降到最低。 她以飞快的速度避开了她冲着心脏的拳头,留给他一个后背,这一拳用了不少力气,她只觉得胸口一堵,一口血直接吐在了地上。 下面的人有看不下去的:“姑娘,还是认输吧,我们不会笑你的,女人输给男人,不丢人。” 夏桑微微一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攥着衣袖,随意地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眼神半是嘲讽:“你也就能这样了?应该是倒数的兵,看来一辈子也只能杀猪了。” 白齐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得,跟你一样,倔脾气。” 沈立新看着她张狂的表情,想起了昨夜说的野猫儿二字,还真是贴切。 看到沈立新微微上扬的嘴角,白齐撇撇嘴:这还能笑得出来,果然变态。 茶已凉,快结束了。 第三十四章 胜负 骂人不揭短,小六子最怕人说的就是没有上战场,当了厨子。杀敌的手却只能杀杀猪,如今却被她活生生地在众人面前调侃,他终于忍无可忍,直接逼到她身前,抓起她的衣角往后一扯,用尽全身的力气扔向外面的兵器中。 落在长矛之上,必死无疑。 白齐终于忍不住,上前去帮,却被沈立新拦下:“你看。” 众人心提到了嗓子眼,想着这表小姐终于把自己作死了,却听她嗤笑一声:“如此易怒,在打仗的时候可好。”伴随着她的声音,她的身影仿佛鬼魅般迅速,用力力气抓住他的衣角,借力使力,一转眼的功夫,袖中的匕首直直向他刺去,她收了几分力气,只是轻轻一碰,脖子上的血已经淌出来。 竟如此锋利! “黑曜?”白齐目瞪口呆:“我跟你要了几年了,你都不给我,你竟然把它送给了别人!” 他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眼里的目光悠悠掠过她的身影,确实是移步幻影。 台下的人吸了一口气,她竟然有如此身手,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在激怒对手,此等计谋,哪是一个十几岁豪门贵女的心计 只要她在接近几分,小六子就是一具尸体了。 白齐愣在那里,不屈服,不认输,还懂兵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忽然理解,为何战场上尸体累累,沈立新独独救了她。 这分明就是第二个沈立新,是,又不是。 小六子已经起了杀心,她却还能留他一命,她夺了几分女子的柔善,至善之人,在这世道,定会艰辛。 沈立新微微扬唇,胜负已分。 在众人惊诧的掌声中,她几乎是第一个看向了底下坐的大阎王,嘴角骄傲的扬起,看,我赢了! 血迹未干,柔软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快落山的太阳,在她的身后勾勒出羸弱的剪影,她脸上的笑容却倔强而单纯,眼里散着光,仿佛盈满了全世界的快乐。 他有一瞬间晃了神。 可在下一秒面色骤变,她只顾着胜利的快乐,输给了女人,小六子觉得丢人,如今却拔了旁边的长矛,像她刺过来。 她背对着小六子,发现众人的惊呼,她回头的瞬间长矛已经到了眼前。 她下意识的闭上眼。 长矛却没有落到自己的脸上,她轻轻睁开眼,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面前的男人一席黑袍,侧身立在她身旁,清冷的眸子盯着小六子,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单手握住长毛尖,只在她眼前的一寸。 白齐刚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黑影飞了过去。 风吹起他衣摆,阳光刺眼,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她错愕的看着他的手,血迹滴滴答答掉在了上。 下面的人感觉到了沈立新的震怒,生怕殃及池鱼,纷纷小心翼翼地悄声退了出去。 小六子也被眼前的人吓呆了,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人该死,小人一时糊涂,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他展开手掌,长矛落地,掷地有声。 坐在众人后面的老者默不作声地观了全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第三十五章 错乱 小六子的心沉了下去。 夏桑被这一声吓得回过神,看着他流着血的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做。 恨不得他的血流尽,可若没有他忽然为自己挡下这一箭,现在自己怕不就是一具尸体了。 他看着地上抖得如筛糠的小六子:“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上战场吗?” 小六子不解,只是惊慌无措地看着他,看着面前这个随时可以要了他性命的人。 “你自负,容易轻敌。易怒,容易被敌人的激将法击破。最重要的是,你没有怜人之心。” 小六子睁大眼睛,看着他毫不留情地揭露事实。 他顿了顿:“兵与将相同,为将者,当为天下无战而战,只知胜负,与屠夫无异。” “原来都督让他去做屠夫是为了提醒他,小六子终究是愚笨鲁莽,没有理解都督的用意啊。”一个人在旁边叹气道。 夏桑看着昏黄阳光下的男人,低暗的神情里,竟然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惆怅。 一模一样的话,历历在目。 “父亲,我以后要当女将!” “好啊!我的女儿果然有志气,将来是我大卫的第一位女将。桑桑要当什么样的将领啊?” “当然是一直打胜仗的啦!” 父亲慈爱的摸着她的头,眼里确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桑桑你要记住,为将者,当为天下无战而战。” 往事历历在目,只是那个慈爱的背影,却和眼前的阎罗莫名的重合,似幻非幻。待她回过神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埋怨自己被猪油蒙了心,阎王就是阎王,拜的佛再多,也不会有菩萨心肠。 果然下一秒,他懒得看他磕出血的额头:“杀了吧。”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他瞳孔睁的老大,眼里都是渴求:“我还有七十老母要养活啊!公子!…” 声音被拖得越来越远,白齐上前:“你手没事吧。” “无妨。”他不去看她,直接走了下去。 “沈立新!”她叫住他:“一定要杀他吗?” “你觉得不该杀?” 她抿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是觉得,太过残忍了些。 “剑永远不可以指向自己人,这是规矩,破了规矩,伤的是人心。”他淡淡开口。 她似懂非懂。 “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看着眼前的人呆呆的样子,刚才的机灵好像消失殆尽。 他看着她嘴角的血迹:“连一个屠户也斗不过,还妄想这凭借一己之力救出别人。救人之前,要先想好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他顿了顿:“你父亲用命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成天飞蛾扑火的。” 她愣在那里,他竟然敢提起他的父亲! “可是我赢了!” 他伸手拂去她嘴角的血迹:“还是觉得自己赢了吗?” 夏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他直接揽住她的脖子,擦掉了她嘴角的血迹。 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一个长着:“你料到小六子自负,只会用蛮力,可是却没有料到他会在胜负已分的时候,对你痛下杀手。” ”你只知道他招数上的漏洞,却看不到人性的缺点。” “妇人之仁,总有一天会因小失大。训狼营那件事,你还是不长记性。” 他一字一句,让人无法反驳。 “我要见张副将。”她开口。 “你没有赢。”他冷冷回答:“准备几月后的秋猎,帮太子拔得头筹,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想见的人,未必会一直等你。” 他没再理会她,径直离开了。 白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他救你三次了。” 第三十六章 求学 秋猎是每年大梁学子们的比赛,皇宫贵族也会参加,一般男子拉弓射箭,女子一旁助威,每年秋猎都会得到皇上钦赐的射日弓,这是无上的殊荣,最重要的,可以直接入先锋营。 大梁有三支军队,御林军沈立新手上,负责守卫整个皇城的安全;骁虎军在徐相手上,负责对外的战事;而先锋营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皇上亲选,入先锋营者,官从八品,享官家俸禄,若是在里面混的不错,谋个一官半职,可以加官进爵。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正大光明的,不在他眼皮底下行事那便是极好的。 她一个女子,肯定是进不去,倘若加个头衔就未必了。太武学堂是皇上亲设的学府,能进那里的人非富即贵,若是自己成为太武学学子,又得了第一,那进先锋营的胜算就会大很多。 话虽如此,秋猎比的是箭术,她站在射箭场上,拿出一把弓,使劲浑身的力气,可是她连弓都拉不开。 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太子走上前:“你怎么了,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想在秋猎中帮太子一把,可我现在,连弓都拉不开。” “我以为是什么呢。”他笑笑:“无妨,每年秋猎我都是去走个过场,我不善骑射,父皇也习惯了。” “太子,若我想得第一,你可愿意帮我?” 本以为她是玩笑,可看她的眼神无比坚定:“你真想学?” 她点点头。 “好吧”他叹了口气:“那我就去找最好的师傅教我们。” “最好的师傅?”她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大梁骑射最好的是魏师傅,不过这个老头子怪得很,他除了学堂哪也不去,咱们得去太武学堂找他。” 太武学堂。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神态自若。一大把的胡子,看见太子过来了微微侧身行了个礼。 “魏师傅,我们两个要来学堂和你学习武术。” 那个魏师傅瞥了一眼他和身旁的夏桑,几乎想都没想:“我不收女子,太子另寻他人吧。” “你..这老头”太子看那老头一副固执的样子:“我告诉父皇,让他...” 夏桑拉住他,然后躬身行礼:“不知老先生为何不收女子。” 看她礼节周全,他心里默默点点了头,淡淡开口:“古往今来,女子无才便是德,要勤俭持家,胜任女红之事。纵然你有想学之心,然身体力量远远不如男性,到头来终归是竹篮打水,白费力气罢了。绣花的功夫,还是留在内室,上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静静地听完,也不恼,“原来老先生是怕我白费了功夫。可是老先生怎知我就不如男子呢?老先生连机会都不曾给我,就妄自下定论,未免也太武断了些。” 老头嗤笑了一声:“丫头,从你一进来,脚步虚浮,丹田有气不足。胳膊纤细,甚至拉不开弓。身法算是敏捷,可是力量远远不够,我说的可对?” 她沉默,无法否认,他说的都是对的。 那老头轻笑几声,起身就要离开,她忽然开口:“十天,就十天,我我若能拉弓射箭,胜过这里的学子,老先生可愿收我为徒?” 想起武场上她的移步幻影,他的脚步缓缓停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眼神倔强,言辞恳切。他问:“谁教你的移步幻影。” 他怎么知道?移步幻影是父亲的独门功法,他怎么.... “什么移步幻影,小女子不知先生在说什么。” 他微微一笑:“十日后你来比试,若是输了,莫说是我老头没给你机会。” 第三十七章 拼命 沈府。 “你问我如何能开弓射箭?”沈立新冷笑:“你跟魏师傅大放厥词的时候,合着连办法都没想到。” “总得先得到机会。”她站在那:“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公子的计划,公子应当教我。” 伶牙俐齿。 “把井里的水挑满了再说。” “挑满了就教我射箭,说到做到。” 后来,每日太阳还未升起,就可以看见夏桑奔向湖边。起初力气实在是不够,只能两只手拎着一桶水往回走,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可以如果打不满又没有饭吃,她只能一趟一趟来回跑,不能停歇。直到最后,精疲力尽,结果井里的水连一半也不到。 她瘫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汗,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身旁经过的几个侍女看她狼狈的样子,悄悄地幸灾乐祸:“就说公子对她无意,肯定是上赶着勾引公子,如今被罚了。” 樱桃经过:“你们几个长舌妇,再说闲话我就去告诉公子!” 几个侍女低着头离开了,夏桑缓缓开口:“何必跟她们一般计较。” “小姐,水未满公子不让厨房给饭,他们都不敢给我。如今只有这个馒头,我刚刚偷偷塞在衣服里,小姐别嫌弃,快些吃了吧。” 她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看见这个馒头眼都发光了,刚接过馒头,就看见一个女子一手抢过去,直接扔到了地上,那个馒头一下子沾满了泥土。 “既然公子说了不让吃,那你便不能吃。”一个女婢站出来。夏桑一眼就认出她,之前帮着九禾的人拿棍子打她的人,就是她。 陈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只是一个眼神,身旁的侍女会意,直接上前,伸手就给那侍女一个耳光。 那侍女不堪羞辱,气的想要反抗,看见来人公主,急忙跪在地上求饶:“公主饶命,我也是为了遵守公子的命令。” “沈桑桑怎么都是你的主子,你一个婢女竟然敢对主子不敬,来人,拖出去受鞭刑。” 夏桑站起来,缓缓开口:“谢过公主。” 陈菱看她的狼狈样子:“你不是来这里修养的,怎么沈二哥哥待你不好吗?” 她试探的开口问她,之前母妃说这个女子不能小觑。她生辰的时候见了一面,并未觉得有何特别之处,沈二哥哥也并未将放在心上,如今再看她这幅样子,便更加放下心来。 “是我自己愿意的。今日之事谢过公主,若是无事,容我先告退。” 夏桑不想和她有过多的交集,行过礼之后就要离开。 “听说太子哥哥待你很好,你若是中意太子哥哥,我可以向父皇说情,没准可以同意太子哥哥纳你为妾。” 真是莫大的恩泽啊!她冷笑:“民女的婚事不敢劳烦公主操心,太子尊贵,不是我可以高攀的。” 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她淡淡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喂,你不去管管啊。”白齐看着地上沾着泥土的馒头:“你这确实是过分了,再怎么样她一个姑娘家,那井里的水每天三个男子来挑水,你让她一个人,也太过于苛刻了。” “重活一次的人,心里有着深仇血恨的人,怎会怕苛刻。” “你说,她这样的女子,一身傲骨,不喜依附,不屑臣服,以后谁会娶她?”白齐看着离去女子单薄而倔强的背影,叹了口气。 沈立默不作声,这样傲气的人,怎会甘心给人做妾。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了,手掌已经出了水泡,溃烂,几乎没了样子。因为不堪水担的重力,摔倒了无数次,身上全是铁青。小姐平日从不用樱桃服侍沐浴,今日许是累极了,才唤了她过来。 樱桃一看见夏桑的身子,眼泪一下子忍不住了,这哪是一个少女的身体啊,身上旧伤新伤叠加在一起,白皙的皮肤伤疤那么狰狞,真不知道一豪门贵女是如何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 “看,就说不用你服侍,就知道你会被吓到。” “小姐,咱要不去求求公子,咱们不学了,您哪有女子学箭呢?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您这柔弱的身子可经不住折腾啊!”她心疼不已,又无可奈何。 “他说的对,我如今这样,确实不堪重任。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家国天下?” 何时才能报仇雪恨? “家国自有男儿护着,何时轮到小姐了,小姐如今已是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趁着人在都城,让公子给找一门好婚事,若是...能嫁给公子,更是极好的。” 她摇了摇头:“樱桃,你可曾想过,为何女子不能同男子一样,上战场,保护自己的家人呢?” 樱桃楞在了那里,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话,自古以来哪有女子上战场的道理。 看樱桃不解的样子,她笑了笑:“我必会将那井装满。” 夏桑疲累至极,刚躺下去,就睡着了。 樱桃刚推开门就看见公子站在门外,急忙跪下行李:“见过公子。” 她不敢去看他的面容,黑暗中只听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拿着药,给她涂在患处。别让她知晓是我送的药。” “是。”她不可置信的接过药。 “以后你带她回来用饭,厨房那边会准备好。” 樱桃惊讶地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道谢。 第二天她又比平时早起了一个时辰,樱桃还在熟睡,她悄悄起身,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淤青散去不少,想来昨日泡澡舒缓了不少。 笨鸟就先飞,就不信她还做不到了! 今日井里的水还是只有一半。 昨日没有吃饭,她实在饿的扛不住的时候就去摘几个野果子,又怕耽误了挑水,索性直接在湖边捧起凉水果腹。 拖着沉重的时候回去的时候,知道没了饭,她索性直接回屋了,一进屋一阵饭香扑鼻而来:“你怎么…” 公子同意你吃饭了。”樱桃急忙给她拉开凳子:“我就说公子对小姐,还是多了几分温情。” 温情?夏桑扯了扯嘴角,他是怕棋子死了,没人替他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第三十八章 高烧 日复一日,每日都比昨日早起半个时辰,她几乎每日只睡一小会,就连夜挑水。樱桃看她的手掌已经烂的全然不是一个女孩子的手,心疼的劝她,又劝不住,只能给她包扎好伤口,看着她几乎是不要命的挑水。 三日后,井里的水已经有一多半了! 她喜不自胜,坚持下去,一定可以的! 太子知道后,急的急忙把皇宫里最好的补品都带上,直奔沈府,到了厨房,进去递给掌事一个盒子:“你们小姐的饭菜慢慢地把这些添进去,用完了来找我。” 看他走后,掌事打开那个盒子,眼里发光,那些可都是上好的补品啊!鱼翅,熊掌,燕窝……这些可都是宫廷御用的补品啊! 太子对小姐当真是体贴啊。 厨房送饭的时候,沈立新正好遇见那女婢端着食物向夏桑的房间走,里面的东西一看就是宫里的。 “太子来过了?” 那女婢急忙跪下:“回公子,下午来的。” 上方的人忽然不说话,女婢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浑身发抖。 “去吧。” 今日如往常一样,只是傍晚的时候,狂风大作,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荒郊野外,她避无可避,只能躲在树下,本就不算暖和的天气,加上衣服已经湿透了,一阵寒风吹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回去的时候忽然感觉小腹一阵阵痛,她暗叫不好,怎么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是这个时候… 等到雨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姐淋了雨,还是先沐浴…” 还没等她说完,夏桑直接抓起面前的鸡腿,吞虎咽般的进食,当真是饿得太久了。 过了一会,觉得身体酸疼,头也沉沉的,可能是来了月事,感觉比平时疲累了许多,不一会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全是星星,甚至不冷,没有战争,一片极乐净土,父亲劈柴烧饭,等她回家。可是她回来时,净土已经全是平地,战火蔓延,父亲就站在她面前,被一箭刺入心脏。 “父亲!父亲!不要!” 樱桃听见她的梦呓,急忙凑近,只是刚碰到她的身体,竟然烫的如此厉害! 她急忙跑出去:“公子!公子!” 门都看她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急忙拦住她:“公子正在议事,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小姐…小姐她…” 门缓缓打开,听见沈立新的声音,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小姐怎么了?” “小姐烧的厉害,一直在梦呓…” 还没等她说完,他直接抬腿去了夏桑的房间。 白齐跟在身后,沈立新快步进门,坐在床边,伸手附上她的额头,这么烫! “交给我吧。”白齐开口:“你让开,不懂医术往这里瞎凑什么!” 沈立新双唇紧闭,破天荒的没有教训他,乖乖地让开了。 白齐把脉过后,缓缓开口:“无妨,救一救还能活。” 沈立新的瞬间黑到了几点,半晌,他沉着声:“你说什么?” 白齐没好气的开口:“现在知道后悔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对女孩子不能像对你的那群兵一样,整日不知死活的练剑,她这几天本来就休息不好,今日淋了雨受了风寒,又来了葵水,身子一下子挺不住了。” “可有大碍?” “这几日万万不能再受累,要静养。”他瞟了一眼沈立新:“要是再这样折腾,日后可不好生养了。”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冷冷开口:“这点活就受不了了,当真是弱。” 白齐直接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话:“你就嘴硬吧,我去派人抓药。”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桑桑?”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直接推门而入:“桑桑,桑桑怎么样了。” 白齐看着咋咋呼呼的太子,只觉得头疼,直接退了出去。 沈立新看见来人,行礼:“太子不必担心,无大碍。” “无大碍,人都昏迷不醒了还无大碍!”他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看到沈立新冰冷的眸子,只觉得后怕,这个人可是威震四方的都督,连丞相都要礼让三分,他虽是太子,可在他面前,不知为什么气势就淡下去几分。 “嗯...我今日要留在这里等她醒来...”他轻轻瞟了站在旁边的人一眼,又补了一句:“不知可否?” “孤男寡女恐有损太子清名,不如太子先回去,明日她醒来我派人去通知太子可好?”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表情,只是觉得可好二字似乎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他点点头。真要起身离开,忽然发现沈立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实在忍不住开口:“孤男寡女,沈都督难道不走吗?” 沈立新微微一笑,起身走出了门外。 第三十九章 教她 第二天夏桑照例起来,虽然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但是不适感比昨天好了些许,昨天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梦里好像听见了那首再熟悉不过的曲子:破阵曲。 这是卫国的出阵曲,父亲在世的时候,晚上总缠着父亲给她唱这个歌。她自嘲的笑笑,看来昨日是烧糊涂了,难道父亲还能再回来不成? 刚踏出门,外面就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怎么在这! “你要去哪?”他问。 “挑水啊...”这不是明知故问。 “今日不用去了。” “为什么,我马上完成了,我现在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她仿佛急着想要证明些什么,急忙开口,然后抬腿就要离开,完全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我说了,今日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你这人怎么阴晴不定,不是说好了挑满水就教我射箭,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他看她那股倔脾气又上来了,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她扛起来起,推开门扔到了床上。 夏桑慌措地拍打着他的身体“你快放我下来。”沈立新皱着眉头“你今日若敢出门一步,我就把那个什么副将喂狗。.” 她也忍无可忍:“本就是拼命一搏,别说战胜太学堂里的人了,我如今连弓都拉不开,我的身体我有数,不用你在这里假好心。怎么,难道你还怕我学成了,杀了你不成?” 他深吸一口气,耐心快要散尽:“今日好好养着,养好了身体我教你射箭。你不是想百里穿杨吗?” 夏桑的眼睛忽然就亮了,忽的抓住他的胳膊:“此话当真?你真的愿意教我?” 他皱着眉头,甩开她的手:“让你挑水也是为了锻炼你的臂力,臂力不足,是没办法拉开弓的。如今看臂力还是不足,还需再练。” “练!我练!”她点头如捣蒜:“我这就躺着,很快就能好!” 生怕他反悔,她利索地钻进被子里,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他。 他喉结微滚,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的眼睛移到了旁边。 忽然她有些狡黠:“你不怕你教会我,我就杀了你?” 沈立新嗤笑一声:“你大可以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杀得了我。” “不要小看我”她开口:“更不要小看仇恨的力量。即使你教会我射箭,我也不会感激你,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还是会把箭,插进你的心里。”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他推门离开。 她最讨厌就是他的自负,越是骄傲,她越想赶快强大起来,然后将他狠狠踩在脚下。 休息了一日果然一下子容光焕发,太阳还未升起,她直奔湖边,一桶一桶的抬水,日上三竿,虽然满头大汗,但是已经有多半桶水,今日一桶水肯定是可以完成了。 太阳落山之时,最后一桶水倒入,筋疲力尽,水满了。她笑着瘫坐在地上,笑出了声。 “她竟然做到了。”太子站在远处看着她,她真的做到了。他楞在那里,只觉得一身狼狈的女子,躺在地上,却闪闪发光。 他好像从未如此想得到什么,父皇的苛刻,朝臣的非议,一直以来他都在这里敏感又挣扎着昏昏度日,可在这里的女子,却为了一个他唾手可得的机会,拼尽全力地抓住。 他走上前,一把拉起地上的她:“你何必如此呢?” 她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太子殿下,桑桑一定会赢。等到下次秋猎的时候,我们一起拔得头筹!” 落日映照着她的脸,在疲累后微微翻红,小嘴微张着,仿佛待人采撷的樱桃,她笑着自信而坚定,眼里闪着光。鬼使神差般的,他拉住她的手,在她疑惑地眼神中,不由人的一点点靠近。 仿佛意识到来人的用意,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可是这是一次好机会,她不应该躲开的。 仅仅几秒钟,她的意识仿佛经历了一次大战,在他的唇快要碰到她的唇的时候,她不着痕迹的微微侧开了脸,冰凉的唇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面传来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声音:“太子在做什么?” 太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从夏桑身旁拉开一段距离:“沈都督...她太累了,我扶她起来。” “如此虚弱,难成大器。”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女子:“如今你臂力已经尚可,可以学习拉弓射箭了。” 她一下子站起来:“当真,你真要教我?” 他直接转身离开,夏桑紧紧跟在后面,只留下太子一人站在原地,跟上去好像也不太合适。 第四十章 臭嘴 他就在前面走,她亦步亦趋,脑海里想起太子刚刚的吻,只觉得尴尬又后悔,不应该躲的,目的不就是如此,既然已经开始接近了,怎么能控制不住自己呢。 他忽然停下,夏桑直直的撞上去。她闷哼一声,额头撞得生疼。 他没有回头,脸阴暗得吓人。 “我知道了,我好好走路。”在他发作之前她先开口,想堵住他的口。 “蠢笨无知,也不知太子如何能看上你。” 既然公子觉得我一无是处,又为何会决定让我去勾引太子。一句话呼之欲出。算了,看在他要教自己的份上,她懒得理会他,径直绕过他,向练武场走去。 之前从未单独来过这个地方,没有他的允许外人是不许进入的。 “上前试试。” 她看着他目光所指的弓箭,走上前,深吸一口气,目光凝视着箭靶,仿佛一头野兽。 弓被拉动了。 一点点,缓慢的,颤抖的,与五日前不同,弓一点点被拉开了。 “动了!”她激动地扯着他的衣角:“我拉动了!” 眼神里全是喜悦,仿佛一个得到了糖的孩子。 “嗯。”他点点头。“还需再挑水,上午挑完一桶水,下午再来拉弓。先拉弓,要先把弓拉展。” 仿佛真像一个师傅般,他指点着她,看着她拉弓的姿势,他嫌弃地开口:“两脚张开,与肩同宽。” 她顺从地动了动身体。 “与肩同宽,你脑子不好使,耳朵也有毛病吗?” 这人没有丝毫的耐心,脾气真的是差到了极点。 她又调整了一下,又听见他的声音:“手稳一点。” “你的手是筛子吗?一直抖什么!” 他实在受不了:“竟然有人如此蠢笨。” 他起身直接走到她身后,双手绕过她的身前,握住她的手:“你挑的水都白挑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去计较他的毒舌,只是忽然的肌肤接触让她感觉不适,想要挣脱又觉得是自己太过于矫情了。 就听他在上方淡淡开口:“稳住。” “把箭拿过来。”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军箭,拿好弓箭,把箭尾卡在弓弦上。 他低下头:“眼睛、准星和红心正上方的某一点成一条直线。举弓的高度一般与眼睛持平。” 握着她的手调整好高度和位置,向后用力一拉,弓立刻变成半圆形:“放箭。” 她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把箭头瞄准靶子中心,然后,手一松,“嗖”的一声箭飞了出去,“砰”靶子竟然沉沉应声而倒。 她急忙跑上前查看,箭狠狠地插在红心正中央,丝毫不偏。 “记住这个感觉,勤能补拙。”他转身离开。 门都刚到练武场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公子竟然...搂着她!竟然还教她射箭! 他跟在公子身旁十年之久,公子都不曾指点过他的箭术。 徐府。 “什么,竟然让我跟一个女娃比试?” 徐烨嗤之以鼻:“魏老头这分明是在羞辱我!” 柳昭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徐兄莫生气,这女子可不是普通的女子,我们见过她,就是沈立新的那个表妹,沈桑桑。” “哦?”徐烨挑起眉头:“沈立新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 “徐兄不必放在心上,一个女子,就是沈立新再怎么蹦跶,也不可能让一个连弓都拉不动的人胜过你。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第四十一章 赌博 “哎,有没有听说太学堂的事,一个小娘子要和男子比射箭,真是荒唐!” 街上沸沸扬扬,寻常人家比试不足为提,只是这次的人身份特殊,女子与男子比试已是稀奇,更何况这个女子是沈立新最近家里来的表妹,谁不知道沈大都督不近女色,如今家里硬生生住进一个小娘子,大家都想瞧瞧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妙人,竟然能在沈府呆这么久。茶余后话都是这件事:“我的远房表亲在沈府做工,听他说那个小姐弱不禁风的,连弓都拉不开。” “真是笑话,直接提沈都督的大名把人送进去不就得了,何必走这一遭过场,丢人现眼。” “一个女子,不守妇道,学着男子舞刀弄剑像什么样子!我且看她几日后如何灰头土脸的站在众人前。” “小姐~”樱桃从外面跑回来,大汗淋漓,站在练武场门口大喊:“小姐,不好了,现在外面全是关于你的流言!” 夏桑闻声过来:“什么?” “小姐不是要和太学堂的男子比射箭嘛,这件事外面已经传开了,和小姐比试的是徐府的大公子徐烨。外面议论的沸沸扬扬,都在说小姐...的坏话。” 夏桑微微一笑:“我当是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 嘴上说着,心里却多了一个心思。 既然有舆论,一定会有赌博。不妨去试试。 太子每日来见她,根本连面都见不着,她除了挑水,就是没日没夜地待在练武场,没有沈都督的允许,饶是他也不敢进练武场。站在门外看着她,缓慢的一点一点拉开弓,放箭,箭嗖的一声飞出去,却落在了离箭靶几米开外的地方。 力量不足,还远远不够。还有五天,他实在是为她捏一把汗。 半夜,她扮做男子的样子,偷偷翻出墙,进了北阳里最大的一间赌坊。 既然有了赌注,不妨赌一把,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打仗还需要粮草,如今她只身在外,有一笔银子傍身总是好的。 刚进赌坊,就看两个男子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竟然还有人押黄毛丫头,真是钱多的傻蛋,这次一次稳赚不赔,我听你的,把地契押上了哈哈哈。” 夏桑微微侧目,果然已经开始了。竟然还有人押自己?! 除了自己,谁还这么有眼光? 她走进去,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使劲力气挤进去,就看着庄家站在那里:“买定离手,如今押徐公子赢的”他指了指已经堆成山的银子地契:“一共一百万七千两!” 众人哗然。 夏桑也愣在那里,若不是为了以后的离开沈立新做准备,她是不会来这种地方。只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我押沈桑桑!”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把自己全部的家当,一百两银子,全都放在了上面。 在沈桑桑的赌桌上面的的,除了她的一百两银子,还有一本失传的《广陵散》,这个是太子的,还有一块玉佩。 玉佩上刻字,就是一块普通的玉佩,看着成色上好,当时官家的用件,难道也是太子? 人们仿佛看着傻子一般看着她,连庄家也忍不住开口“小兄弟,想好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不反悔。”她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也押沈桑桑。” 他走上前,一身白衣,众人惊叹,都向他行礼。 看清他的面容,夏桑心里猛地一惊,是他!训狼营里的那个人! 她下意识地往人群后面钻了钻,准备跑路。 忽然庄家开口:“徐公子公子为何要押沈桑桑?” 他仿佛没有听见,微微一笑:“碰碰运气而已,千篇一律未免无趣。” 他伸手,在桌上放了一锭...金子?! 众人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夏桑也愣在那,仿佛木桩子一样。 过了一会庄家才开口:“买定离手,徐公子出手阔绰,令人佩服。” 他但笑不语,看了一眼桌上押那女子的那块玉佩,那是黄龙玉,皇上用来赏给有功的将者。是谁已经了然于心。 徐公子?北阳里的徐家,除了徐烨,那他是....徐家二公子,徐书? 第四十二章 计谋 五天的时间里,夏桑仿佛住在了练武场里,这里的将士几乎是看着她挑水,拉弓,射箭,日复一日,永不停歇。 从一开始的嘲笑,渐渐地也被她的坚持打动:“也不知这姑娘究竟为何如此拼命。只是此番毅力,确实少有。” 众人的眼光不自觉的看向她,她站在那里,动作娴熟,拉弓的姿势也没有问题。可射箭终究不是花架子,还需有真功夫。 只见她缓缓开弓,那弓一点点被张开,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拉满,伸手放箭,箭嗖的一声,直直射在了靶子上。 有个年纪稍长的将士看见这一幕几乎要感动的落泪,她一开始可是连弓都拉不动啊! “表小姐进步真的很大!”那个将士上前赞叹,她认得此人,是沈立新身边的副将,叫章辉。 “谢过章副将。”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还没有射中红心,要想赢还是不够。” 章辉开口:“使箭脱离弓飞向靶纸,一般人人可做到。但引弦后经正确瞄准,使箭射中靶标,则必须有一定的经验累积才可练成。每次射箭时要用固定的姿势,相同的力道。为了使射箭姿势尽量正确,必须按照最合适的姿势反覆练习,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熟能生巧。” 听完章辉的话,忽然想起沈立新那日教她所说的‘记住这个感觉’,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行礼道谢,又开始反复练习。 深夜里沈立新经过练武场时,听见箭支不断飞出的声音,缓缓走进。练武场上淡淡火光,她站在那里,衣服已经让汗水打透,一箭过去,靶心外三环,又一箭靶心外两环。 她屏住呼吸,缓缓开弓,拉满,最后一环。 她浑然不知,他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正中靶心! 她愣在那里,片刻后急忙跑上前检查,真的射中了! 她激动地直接跳起来,空荡地练武场了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肆意的跳跃,仿佛风中飞舞的蝴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得意忘形。” “你是鬼吗,走路都没有声音。”她没好气地开口。 “徐烨的箭术也不错,要想赢他只能射中一次靶心还远远不够,需要次次都中。”他的话仿佛一盆凉水浇在了她的头上。 “我既然能射中一次,也必然可以次次都中。” “这需要时间。”他淡淡开口,看她有些失望,他又说:“但也不是赢不了。” 她猛然抬起头:“什么办法?” “徐烨自负,知道对手是你,一定会轻敌,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 这话她倒是听父亲说过,以弱胜强不是不可,战在计谋。面对强大的对手,欲取先予。只有这样才能够麻痹对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夜色里寒风四起,两人相对无言。她双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在了肚子里。 他正欲起身离开,忽然身后听见她淡淡的一句:“多谢。” 他迈开的步子顿了一下,只字未言,转身离开了。 第四十三章 一战 十日到。 整个北阳都在期待这样比赛,赌坊里的人都等着赚的钵盆体满。大部分人都押了徐烨,只有四人的押了夏桑。她自己,徐书,太子,还有一个人夏桑怎么也想不出来,大概是哪个瞎子押错了吧。 今日的太学堂比往日热闹了许多,公主太子上座,沈立新坐在太子旁边,淡淡着抿着茶,似乎和这比试毫无关系。还有北阳里的众多豪门子弟汇聚在此,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徐烨早早落座,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夏桑的到来。 “她不会是不敢来了吧。”柳昭明坐在一旁:“估计拉不开弓,现在在家里哭着呢。” 徐烨哈哈大笑,忽然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柳公子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为好。” 她竟然真的敢来?! 在众人打量的目光里,夏桑一身红衣,扎着一个随意的发髻,微风拂过,衣飘带舞,仿佛一只只血红色的蝴蝶,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徐书坐在徐烨不远处的地方,看见缓缓走来,举茶的手轻轻放下,静静看着她。又转头看了一眼漠不关己的沈立新,微微一笑。 一声锣响贯彻云霄,比赛正式开始,外面人声鼎沸,都踮着脚争着看着里面的动静。 每人五只箭,箭满后按总环数定胜负。 夏桑站在那里,徐烨玩味地瞥了她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中,拿箭松手,几乎毫不费力地完成了整套动作。 众人看去,箭正中靶心,毫无意外,十环。 众人欢呼,柳昭明站起身:“好样的徐兄!” 沈立新轻轻掀开茶盖,刚刚放入的茶叶蜷缩在一团,还未泡开。他放下杯子,抬眼看了一眼下方的夏桑。 他微微一笑,扭过头挑衅着看着她,闪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该你了。” 四月的微风吹起她的裙摆,明明是凉爽的天气,可她的里衣已经湿透。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里,她按照一直以来练习的姿势站稳,目光注视着箭靶,拿起弓。缓缓拉开,一点一点,直到把弓拉满,然后放箭,箭嗖的一声飞出,众人好奇地看过去,五环。 “哈哈哈哈!” 随着五环的声音传出,场外不屑和嘲笑的声音此起彼伏,外面的百姓有的已经挥手离去,果然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 也有人悄悄赞扬:“听说这沈家小姐一开始连弓都拉不动,如今拉动弓不说,还能射中箭靶,十天的功夫,实属不易。” “看来确实是偷偷练习了。”徐烨得意地开口:“不过再给你十年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太子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已经很不错了,她现在可以射中靶子已经进步很多了。 魏老坐在沈立新旁边,看着下方的女子依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 徐烨甚至懒得瞄准,常年练箭,肌肉已经习惯了拉弓射箭的姿势,他站在那里,轻轻一箭,七环。 她拿起箭,还是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聚精会神,七环。 场上的女子看到夏桑站在那里拉弓的时候,其实已经对这个女子生出了几分敬佩的意味。如今看她一箭一箭,稳稳中靶,虽然不是徐烨的对手,但是已经很有勇气。 徐烨不以为然,又轻轻拉弓,稳稳八环。 夏桑抬头,阳光直直地洒在脸上,阳光下的人脸上的汗一滴一滴落在土地上,还有三箭,赢了就可以进太武学堂,进北阳的最高学府。 她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走,只有赢,只有强大起来,才能离开他,才能报仇雪恨。 她稳稳地站在那里,拿起一支箭,闭上眼,脑海里回忆起沈立新曾经握着她的手教给她的那个感觉。 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箭靶的中心,汗水不断的滴下来,她的手心里全是汗,一点点拉弓,渐渐地,弓被拉成了半圆的形状。 徐书一开始的漫不经心也微微收敛,这种弓形需要的力气男子尚且费劲,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放箭,箭嗖的一声飞出去,直直地落在靶上。 众人开始喝茶闲谈的时候,小厮的一声:“十环!”响彻了整个射箭场。 “十环!沈家小姐十环!”小厮也不敢相信,又重新带着名字报了一遍。 全场一下子沸腾起来,赌坊外面已经炸成一团:“什么,竟然射出了十环?!这....这...怎么可能!” 几个庄家马上坐不住了,这要是输了,这座赌坊也得全部赔进去。 沈立新微微扬起嘴角,掀开茶盖,茶叶已经泡开,可以喝了。 太子差点跳起来:“桑桑!你做到了,桑桑!” “你可是太子!”公主忍不住拉住太子:“注意仪态。” 徐书也忍不住打量着下面的女子,她微微展开了一个笑容,然后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夏桑的一个十环将比赛推向高潮,魏老看着一旁风轻云淡的沈立新轻轻感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智。仅仅十天就有如此的力度和准度,假以时日,未必会比你差。” 沈立新脸上漾出一抹笑意:“瞎猫碰死耗子罢了,还需魏老多指导。” 第四十四章 平局 她扭过头:“徐公子,该你了。” 徐烨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波澜不惊,扯了扯嘴角:“看来你运气还不错。”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拉弓,又是八环。 夏桑微微一笑,还是那个姿势,在众人的注视下,又是十环! 最后一箭,她和徐烨的差距只有一环,徐烨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不可置信,只有十天,竟然能有射出稳稳地十环,若不是天才,那就是练了什么走火入魔的功法。 手心开始出汗,他不能输,怎么能输给一个女子,岂不是让整个北阳笑掉了大牙。 他聚精会神,把最后一支箭放入,瞄准箭靶,箭飞出,九环。 太子直接起身,心里默念道,最后一件,桑桑只要射中十环,就平局了。 夏桑拿起最后一支箭,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的瞬间一眼就看到上座的沈立新,他还是那样镇定自若,也是,她只是一颗棋子,真正的下棋人,在人群之上,冷眼观望着这一切。 就算是棋子,她也要做那个最厉害的棋子。 众人伸长了脖子,都期待着台下女子的表现。外面人们都吸了一口气,明明不是自己比赛,却比自己比赛还紧张。 最紧张的还是要数在赌坊里押了家产的赌徒,本以为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现在可能会有倾家荡产的风险。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场上的这个看起来刚及笄的女子。 这个刚来北阳不久,就把整个都城搅得沸沸扬扬的,沈桑桑。 她缓缓拉弓拉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放箭! 箭飞快驶出,瞬间稳稳地落在了靶子上。 “沈家小姐,十环!!” 场内一下子沸腾起来,夏桑站在那里,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在明媚的阳光下,光彩夺目。沈立新抬眼,他知道,夏桑的人生,今天才刚刚开始。 众人齐声欢呼,外面哀嚎一片,甚至有的赌徒当场晕了过去。 沈立新远远地看着她,白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是捡了个宝啊,我当年学箭学了几年才能稳中十环,如今她只用了十天,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沈立新淡淡一笑:“还不算蠢笨。” 太子直接冲下去,一把抱住了夏桑:“桑桑!你真的做到了!你简直神了!你真的太厉害了,你可知道那徐烨学习箭术已有十年之久,你能跟他打成平手,我真的太佩服你了!” 徐烨的脸在后面的连一阵红一阵黑,双拳紧握,分明是平局,怎么就有种输了的感觉。 夏桑笑着想要推开他,可是他抱得紧紧的,快要把她勒死了。忽然在他的惊叫声中,被人直接拎起来,扔在了一旁。 “太子注意言行举止,女子名节不是儿戏,太子今日浪荡行径,日后恐怕没有人敢娶她了。” 被他这样直戳戳的挑破,太子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急忙道歉:“桑桑,我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是我唐突了,还望桑桑和都督莫怪。” 夏桑站在那里,看着沈立新黑着脸,这一步棋她是怎么也看不懂了,不是让她成为太子妃吗? 这一幕落在陈菱眼里,昔日里她瞧不上眼的人,如今和沈二哥哥站在一起,竟然有些碍眼的不舒服。 “如今只是平局,不知道的还以为徐公子输了呢。” 喧嚣因着一个清丽的女声而渐渐沉寂下来,沈立新侧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陈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凉和陌生。 终于有人替徐烨说话了,一旁了徐烨也直起了脊背,柳昭明也忍不住开口:“胜负未分,有些人未免高兴得太早了。这沈桑桑根本不是一开始就拉不开弓,分明是隐藏了自己的实力,迷惑别人,一场比试,竟然如此心机,当真让人不齿。”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场比赛到这里其实胜负已分,强抓着不放的,不过都是在维持自己那点少的可怜的尊严。 但人群中难免有人动摇,若说她真的之前没有学过,十天之内把箭练得这么好,不是天才,就是这里面有猫腻。 场下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沈立新微微一笑,魏老这个徒弟肯定是收了,输赢已经不重要。 他正欲离开,忽然听见夏桑在众人质疑的眼光中开口:“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加试一局,一局定输赢?” 沈立新顿了一下,微微皱眉,好胜之心太强,过刚易折。 听见再来一局,徐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好,这次我们堂堂正正的比赛!” 堂堂正正这四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让人恶心。 “既然一局定输赢,就不能那么墨守成规,射死物多没意思,不如咱们...射点活物?” 徐烨眯了眯眼,射活物他敢说第二,北阳里没有敢说第一。 “好!就听你的。” 夏桑轻轻一笑:“徐公子未免答应的太早了,我说的活物可不是动物,我说的...是人。” 第四十五章 全胜 场下一下子议论纷纷:“竟然说射人!这沈家小姐看着慈眉善目,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蛇蝎心肠。” “是啊,不过能跟沈家的活阎王处在一起,必然不是什么善类。” 徐烨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有意思。 “沈小姐这是头一次,和徐某志同道合。” “哦?是吗?我说的活物不是别人,是你我。” 一言下去,众色皆变。 就连白齐也忍不住冲到沈立新身旁:“你家妹妹真是疯了,你还不快拦着!” 锱铢必较,爱憎分明,还会狐假虎威。沈立新有些玩味地看着她,这些也不知是谁教的她。 徐烨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没了,他的牙齿咬紧,眼里的目光闪出了丝丝杀气。 太子不淡定了,他走上前:“桑桑,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们已经赢了,真的没有必要再涉险了。” 夏桑置若罔闻:“怎么,徐公子不敢了?” 他嗤笑一声:“拿生死状来!” “生死勿论,你若是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徐烨看着她开口。 “怕的莫不是徐公子。我沈桑桑,最不怕的就是,死。” 本来是一场简单的比试,如今竟然到了这样的无法收场的地步。场外的人越聚越多,几乎整个城都来了。 两人手印双双按下,掷骰子决定谁先手。 徐烨先手。 众人都为夏桑提了口气。这样的生死局,一箭下去,恐怕她就成为箭下幽魂。根本没有机会射出她的一箭。 徐烨得逞的一笑。 夏桑在众人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慌乱,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靶子的位置,站在那里,头顶被小厮放上一枚苹果。 白齐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个表妹这回要是让一箭射死了,我可不救了。” “徐烨不敢。”他缓缓启唇:“她赌的就是徐烨根本不敢。” 徐烨站在那里,恶狠狠地看着她,缓缓拉满弓。 她竟然敢直直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求饶呢? 看着她平淡的眼神,脑海里浮现出沈立新那个阎王,一杖一杖活生生把自己的腿打断的场景。怒火中烧,箭头往下,对准的确是她的心脏。 众目睽睽之下,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静静观看的沈立新。虽看不出喜怒,可这样的人,杀了他的一匹马都能把自己的腿打断,更何况是他的表妹? 他身旁从未有女子,如今莫名其妙出现了个表妹,还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沈府,说是养身体的表妹,谁信呢? 太子看见他下移的箭,直接站起来冲到他身边:“徐烨,你今日若是敢伤她一分,我定不会放过你!” 徐烨微微侧目,此时的沈立新也还是坐在那里,端起一杯茶,仿佛上面的人与他并无关分关系。 赌一把?恨意让他冲昏头脑。 这时忽然看见不远处,父亲正在静静看着他。 竟然惊动了父亲?! 夏桑不能杀,倘若再次惹怒了沈立新,他不知道能做出什么,如今父亲和他两相掣肘,步步为营,他不能在此时乱了分寸。 他深吸一口气,手一松,箭直直飞出去,她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箭直直射在了苹果之上,她站在那里,缓缓把苹果取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这下该我了,徐公子。” 徐烨脑袋轰的一声,一瞬间崩塌,只是一瞬间他又很快镇静下来:“我可是徐家的嫡子,丞相之子。你若敢伤我,你,沈立新,都不会好过。” 她嗤笑一声:“他也曾打断你的腿,如今不是也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他是他,你是你。他能坐在这,不代表你也能坐在这。” “怎么不会呢,我可是他的心头好。”她看着他:“徐公子不敢杀我,但是我却敢杀你,因为我根本不怕死,更不会担心会不会给沈立新添麻烦。” 你也曾经拿着箭对准人的心脏,人命在你眼里不过玩物。如今,你也好好体验一番这种性命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吧。 他看着她放肆的眼神透着杀意,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和她比试,她不是人,更像是地狱来的鬼魂,让他一瞬间真的慌了神。 “你疯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脚步有些虚浮,打了个趔趄。 徐书微微一笑,他的大哥,未免也太不争气了。 “公子,沈姑娘若是真起了杀心,那我们倒是省心了。”徐书旁边的红衣女子轻轻开口。 徐书看了一眼场上的小姑娘,柔弱又肆虐,他苦心布局,不敢让自己的杀意显露半分,她就这样肆虐的不知遮拦,倒是畅快淋漓。 她缓缓拉弓,又是满弓,拿起箭,对准的却是他的心脏。 “沈家表妹莫不是疯了!”台下的人也坐不住了:“这可是丞相的儿子啊!” 沈立新轻笑:“你看她锱铢必报,你以后可万万不要得罪她。” 白齐急忙摇了摇头:“我哪敢啊。这可是个祖宗。” 徐相在上方,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女子,以前觉得不过是个蛊惑人心的狐狸,如今再看,倒更像沈立新身边的爪牙。 只是这个抖如筛糠的儿子,真是太丢人了。 只要是沈立新的人,她就不敢动手。 夏桑的箭一直对准他的心脏,只是看了一眼沈立新,想起还被他不知关在哪里的魏国子民,还有徐副将,她不能给他惹事。 徐烨看着上面静静看着的父亲,为什么不来阻拦一下呢。她的眼睛里真的有恨,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啊! 他脸皮下面的一条条隆起的筋肉不断地抽搐着,看着对准自己的箭,脚掌头皮发麻,全身出虚汗。 她深吸一口气,手刚松,就听见‘扑通’一声,徐烨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瘫在了地上,箭从他的头顶飞过,直接射在了后面的箭靶上,箭靶竟被她硬生生地射倒在地。 众人屏息,着看瘫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徐烨,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柳昭明急忙上前,扶起徐烨,一边恶狠狠地看着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最高处的徐相看着自己丢尽脸面的儿子,神色更加难看,眼睛里燃烧着怒火,鬓角有一条青筋轻轻跳动,径直离开了这里。 第四十六章 悲喜 北阳的赌徒一日之间不知破产了多少人。 门都拿着那块玉佩还有几箱银子回来的时候,忍不住炫耀:“公子真是有远见,这一次咱们押中了,赢得银子都够开一间赌坊了。” “银子你去跟弟兄分分了吧,别说哪来的。” 门都连连道,忽然他顿了顿,心里的好奇实在按捺不住,大着胆子开口问道“公子怎么会知道小姐会赢呢?您可以把圣上御赐的玉佩都押上了,那可是价值连城啊。” 沈立新摩挲着那块玉佩,陷入了沉默。 门都见状,也不敢在多问了,临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公子,你让我照顾的那个副将快要不行了。” 夏桑扮做男子从赌坊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要宵禁的时候,她抱着几包袱银子开怀地往回走。 怪不得父亲之前在军营里禁毒,果然玩物丧志,如果每人都做着一日发财的梦,心志都被消磨的一干二净了。 有了这一笔钱,作为发家的钱,找到合适的时机把它投出去,钱生钱,等到有能力离开这里的时候,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忽然觉得阴风一阵,夜色浓重,仿佛天地间的鬼魅齐聚在此。 迅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知道来人手握着大刀,把她团团围住。 “小子,把你手里的钱放下。” 果然是劫财的。不是索命的就好。 可是她刚到手的钱,怎么就被人盯上了。 她顿了顿:“赌坊的人?” 那人冷笑:“小子,看你是不懂规矩,赢了这么多钱,难道还想全身而退?” 徐书和太子赢得一定比她多,他们不敢去找这两位,也只能寻上她这个没有什么背景的人了。 要是跟他们硬碰硬,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 马上就要到沈府了,不如赌一把。 “好吧,我也打不过你们,钱可以给你们,但是你们得放我走。” “我们只要钱。” 她低头佯装解包袱,趁着他们卸下心来,大喊一声:“沈都督!” 沈都督来了?那些人急忙跪在地上,齐齐行礼:“见过沈都督。” 一瞬间她就没影了。 那些人抬起头意识到被骗了,心里怒火中烧:“追,追到直接杀了。” 刚刚跑到一个巷子,过了这个巷口就是沈府了。 后面急促的脚步声赶来,她急忙屏住呼吸。 忽然听见刀剑相撞发出的声音,只是片刻,一切就归于宁静。她探出头,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落地,然后目光和她相撞:“出来吧,人都死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去,看清来人的面目,心里一怔,又是他,徐书。 “沈家的表妹看来在赌坊赢了不少,竟然惹得他们起了杀心。” 被认出来了。 她索性也不装了:“谢徐公子救命之恩,徐公子应该赢得比我多。” 他轻轻笑道:“托姑娘的福,运气好而已。” “徐公子怎么就敢押我赢呢,大家都认为我赢不了。” “能待在沈立新身旁的人,定不是常人。既然是赌,总得有不一样的。” 她但笑不语,又听他开口:“前面就是沈府了,我送姑娘回去吧。” 因为是徐家人,她生了一些戒心:“不必劳烦公子,既然贼人都已经死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一个女子走夜路终究是不安全,没什么麻烦的。” 他淡淡开口,她没办法推脱,只能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没多久就到了沈府。 “谢过徐公子。”她行了谢礼:“今日公子帮我解围,日后公子若有什么难处,若有我可以帮的上忙的,也可来寻我。” 他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好。” “徐公子真是闲的,醉春苑的那位解语花还不够,手都伸到我沈府了。” 身后一个阴森的声音传来,沈立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她心里咯噔一声,要是他误会自己和徐家人来往,还不得把她喂狗。 “徐公子就是...”她正想解释,就听徐书淡淡开口:“这样一个妙龄女子独自走夜路,徐某路遇不平,相助而已。沈都督莫要多想。” “北阳里不平的事多了,徐公子难道每个走夜路的女子都要相送。” 徐书也不恼,只是行了个礼:“既然人送到了,徐某就告辞了。” 他刚走,夏桑就感觉沈立新的目光仿佛刀子一般:“你竟然蠢到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了。” 她腹诽,跟你是敌人,跟我就是朋友。 “你想见的人快不行了,你还可以去见最后一面。” 夏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自己的身子。 张副将所住的地方,在沈立新外面的一处住所里。夏桑头一次知道沈立新除了沈府,在北阳竟然还有其他的住所。 她急匆匆地赶过去,推开门,看着他虚弱的卧在床上,双眼闭着,上前跪坐在床边,轻轻地开口:“张副将。” 张副将轻轻睁开眼,看见来人的时候眼睛里终于闪现出一丝光芒,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眼眶一下子湿润:“小姐!” 看见他的胳膊已经瘦弱到皮包骨头,她强忍着泪水几乎是倾泻而出:“他们是不是对你用刑了!他们一定是对你用刑了!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必…”他气若游丝:“小姐莫要责怪...这里的人,虽不知是谁救了我,但料是小姐...的朋友,日日有人服侍,也有许多大夫来瞧过了..” 他顿了顿,“小姐不必为了费心,我自己身体…我心里有数,咳咳...” 他一咳嗽生生咳出了一滩血。 “张副将!”她急忙想要扶起他,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眼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地门都:“快去请大夫啊!” 门都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迫切无力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第四十七章 绝望 张副将摆摆手,她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以前的他意气风发,有力拔山河之势,如今活生生被折磨成这幅样子,不敢想这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只觉得浑身冰冷,似乎是感觉到大限将至,他看着夏桑:“小姐莫哭,能在死之前再见小姐一面我已无悔。”他顿了顿,一句话都需要休息一会:“挣扎求生不过是有几句话想同小姐说,火烧济城那天,夏老把小姐送出去之后,本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却遭到奸人所害,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夏老已经奄奄一息了。” “奸人?难道不是被大梁的主将所杀吗?” “不是大梁的主将,我记得那位年轻的主将,那晚火烧济城的时候,他孤身一人来找夏老,两人交谈甚久,我亲听到夏老谢过沈立新不杀之恩。” 她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全身麻木,错愕地看着他,良久她缓缓启唇:“不是...被沈立新杀的吗?” 他摇了摇头“夏老走之前,特意嘱托我,倘若我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找到小姐,照顾好你…”他仰面朝天,呼吸微弱而艰难,苦笑道:“我愧对夏老,如今没办法照顾小姐了。” 夏桑已经泣不成声,只是一直摇头。 “夏老说,小姐万万不要想着报仇,他不希望你…活在仇恨当中。”先主嘱托带到,也能无愧于心,去见先主了。 他嘴角扬起,一瞬间仿佛看见大卫的故土,柳江河畔,那个笑盈盈喊他回家吃饭的娘子。 手‘砰’的一声落在身旁。 她哭的像个幼儿,在这肆虐的夜晚,双手捂着脸蹲下去,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的流下。 沈立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原来那么瘦小,凭着一副瘦弱的骨架在这世道里挣扎着。 母亲在世是曾经说过,一个人最无助的时候,会把自己蜷成一团,仿佛回到了最初落地的时候,没有忧愁,也不会脆弱。 故人重逢,还没有尝到重逢的喜悦,就要面临离别的痛苦,其中苦楚,到底是难以言表。 她也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而已。 夜色仿佛墨染一般,浓重地仿佛怎么也亮不起来似的。 等她起身的时候,身体已经麻木,头脑昏昏沉沉,直直地倒了下去,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怀抱。 醒来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时候,她撑着身体坐起来,窗内烛光摇曳,窗外夜雨迷蒙。床边悬着白色罗帐,风起轻动,不远处的人也似真似幻。 沈立新坐在不远处,淡淡开口:“醒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她心下一怔:“你怎么在这?”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竟然虚弱至此,那么多的饭都白吃了吗?” 她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张副将他...” “已经让人厚葬了。” 她怔了半晌,轻声说了声:“谢谢你。” 她竟然也会开口道谢了。 他微微一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身上的锋芒和恨意过盛,两人剑拔弩张久了,这莫名的和谐竟然让有有一点不适应。 两人相对无言,外面一片漆黑,屋里烛光点点,雨滴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让沈立新有些坐立不安。他起身:“你张副将葬在了滟澜山上,这是北阳最高的地方,他的灵魂可以一直向南走,回到故国。” 她只觉得心中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休息吧。”他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去。 “沈立新...”她叫住他,过了良久,她才哽咽开口:“你能不能告诉我,父亲...他究竟为何而死呢?”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没有注意到他因为用力而紧握的双拳。 半晌还是无声,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直离开了。 夏桑瘫坐在那里,陷入无边的挣扎。 只觉得自己太过于可笑,说着要报家国之仇,到最后,竟然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第四十八章 旧事 沈立新出来后,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他站在门外,看着屋里映射出来的剪影,脑海里回想起济城的背水一战,那是他命运的转折,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老者,她的父亲,夏老。 其实也不过数月前,却仿佛隔世。 他进入卫军的军帐时,衣冠未破,剑未出鞘。 从城外到营地中心,守卫几千,竟无一人发现他的踪迹。 “不知阁下是谁。” “晚辈沈令新。” 夏平的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沈老都督...是你何人?” “是父亲。”他开口:“晚辈见过大统领。” 夏平惊愕地抬起头,往后退了两步,勉强稳住身子,呆愣在原地。他死死地盯着沈令新熟悉的脸庞,忽然大笑起来:“沈家有后啊。” 沈令新站在原地不说话。夏平抬眼盯着他:“我只想问,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三千。”他淡淡开口, “果然...”他抬起头,死死盯着他:“三千对两万,梁王好狠的心啊。你可知道被你调虎离山出去的军队,他们发现异常很快会回来支援我,难道你有信心能战胜我们卫国两万人吗?” “夏统领,他们回不来了。” “什么?” “济州和新城的的桥连接了悬崖峭壁,你的部下好战,知道我们只有两千人一定急追,然而我们的部分人在后面烧了桥,还烧了他们的粮草。苦寒之地,新城又是大梁之地,您说,他们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他瘫坐在地,这次真的,败了。 败在了故人之后的手里。 “那你为何来见我?” 沈立新负手而立:“年幼时父亲一直称赞夏将军骁勇善战,为国为民,晚辈只是想来拜访。” “你怎配做他的儿子!”故人之言犹如在耳,他慷慨激昂:“他一声光明磊落,你却如此狠绝,你可知,你的一句烧成,一个城的百姓,都化为了灰烬,他们...何罪之有啊!” 沈立新默不作声,静静听着他的训骂。 “递我的青云剑来!”他突然开口。宝剑出鞘,直击对方要害。沈立新利落转身,剑未出鞘,在空中借势翻身,挥拳而出,拳头带风,呼呼作响,一拳比一拳狠厉。 夏平节节后退,趁他不备抬腿横扫,犹如重鞭猛击。沈立新闷哼一声猛然倒地,夏平乘胜追击,到底是青云剑法,招招逼人要害,沈立新的肩上和腿上破口,黑衣在身,血色却看不出来,仿佛没有半分受伤。 “你父亲都不一定能轻易胜我,还不出剑?” 沈立新抬手拭去嘴角鲜血,在下一秒腾空而起,长剑出鞘,剑法前所未见,快而准,打的难舍难分,剑光在半空中闪烁,沈立新左腿发力,侧身而出,他还未看清他的招式,长剑已经划过他的经脉,他惊呼一声,瘫倒在地。 沈立新剑指他的颈,夏平唏嘘:“不愧是沈老都督的儿子,这一身本领,当在他之上。” “父亲当年并无叛意,您是知道的吧。” “你父亲与我都不主战。”他神色苍凉:“我给他的信是商讨和亲,希望通过和亲止战,然而信到北阳皇帝手中,却是你父亲与我勾结,企图谋反。”夏平冷笑:“堂堂镇国大都督,战功累累,凭着一封书信,竟然就定了罪,糊涂啊!” 倒在地上的夏平仿佛老了许多,当年虽各为其主,却是惺惺相惜,一朝事变,道不尽的荒唐。 沈立新听着,陷入了漫长的沉思。自己年幼,吵着要随父兄上战场,父亲不肯,自己还与之争吵。母亲寻了已经失传已久的兵书,这才让自己泄了气。一月已久,没有等来捷报,等来的却是抄家的圣旨。 豪门贵府,赫赫军功,一夜之间,只剩他一人。 沈立新仅仅攥着那把旧剑,五指关节紧抓。 “我不会杀您。”在夏平错愕的目光里,他扔下剑:“日后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希望夏老还能承着今日的情,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夏平只觉得荒唐,一瞬间有些看不懂这个少年人,若是说他残酷狠厉,防火烧城行径为人不耻,若是说他妇人之仁,今日给对手留生机,就是给自己掘坟墓。 他仰天大笑:“战已败,城已丢,今日你留我性命,他日我们战场相见,我也不会留情半分。” “不必留情。”他淡淡开口:“我更希望不要让我们有一天兵刃相见。”他顿了顿:“父亲也不希望,他留下的剑,沾的却是故人的血。” 夏平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是说不出的苦涩。 沈立新起身要走,身后的人忽然开口:“倘若没有战争,如今你我应当以岳婿相称,我的女儿,见过你父亲,沈老兄很喜欢她。” 脑海中浮现出家宴上父亲谈起夏将军时:“老夏有个女儿,生的白白嫩嫩,聪慧可爱,比老二小上几岁。等山河太平了,就让她嫁到我们沈府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夏桑的名字。 他还不知道,山河太平,这四个字太沉重了。 夏平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有些沙哑:“你也不过刚刚弱冠吧。沈老兄看你这样,也当会心疼你。” 他双眸紧闭,握紧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他一言不发,径直离开了军营。 却在战事结束,准备离开济城的时候,传来了夏平的死讯。 晚风把雨水打在了他的黑色衣袍上,那时的他还以为,父亲无意中开的玩笑。如今夏桑这个人,就在他的府邸。只是再也不像父辈所想的那般美好吗,什么赏心乐事全然没有。他和她之间,仅仅一墙之隔,却充斥着利益和仇恨,隔着千山万水。 第四十九章 怜惜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夏桑空洞地望着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一直也不曾停下,她坐在那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到如今,所有的努力都为了有一天能够杀掉沈立新,如今可笑的是仇人竟然另有其人,自己不知晓是谁,也不知道如何查起。 父亲临走前的遗愿,希望她不要复仇,可是没有仇恨,她活着,又为了什么呢? 天光乍现,她的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一个人倘若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活着也仿若行尸走肉一般。 她房间的门一直紧闭着,樱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无论她说什么小姐都不说话,仿佛木偶一般,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魏老的人来到沈府,告知沈立新,沈家小姐可以去太武学堂入学了。 樱桃高兴地前来传话,小姐为了能去上学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进屋的时候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沈立新每每心有烦扰,都会去靖安苑的佛像前静坐。他不信佛,也不信命,可是只是跪在那里,佛像好似母亲在世时,能够明白他所有的心事。 去静安苑的路上,那个在静安苑打翻水的身影忽然浮现在脑海里。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不怕他。每次看着好像不敢惹他的样子,却会在盛怒的时候,一句一句地顶撞他。 卑微,又肆虐。 像是在石头缝下疯狂生长的野草,狂风吹不起,反而让她长大越发强壮。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是池中之物。又怎么甘心在他的身边,当一枚棋子。 刚到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闪现在眼睛里。 她怎么在这。 靖安苑从来没有外人,没有他的命令敢踏进来。 他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那个背影,跪坐在佛前,把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他上前,她闭着眼,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到来。 “你敢来这里,不怕死吗?”他同她一样跪坐在旁边,看着佛像问到。 她没有去看他,还是闭着眼:“你不用总拿这个吓唬我,我现在连仇都不知道找谁报,活着倒还真是个笑话。要不你就给我个痛快。” 其实她瞬间想过一死了之,忽然想起沈立新跪在佛前的模样,若是佛连他那样的人都可以渡,可不可以也渡她一程。 她这一辈子,从未行恶事,来世一定要让她回到卫国,回到父亲母亲身旁。 行尸走肉般走过来,跪在佛前,忽然又觉得自己可笑,佛才最是凉薄,听了无数人的祈祷,赐给她们的只有虚妄的假象和期待。 只是她这句话实在悲凉,不像是出自一个刚及笄的姑娘之口。 他顿了片刻:“饿了吗?” 她的嘴微张,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嗯?” “咳”他不去看她,把她拉起来:“樱桃说你一天没有用饭。” 他没有给她时间思考,直接拽起她,拉着她进了厨房。 一碗面,他不知道火候,煮了又煮,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坨的不像样子了。 她盯着那碗面条,只觉得鼻子实在是酸,长夜苦寒,归心似箭,可亲人未在,哪有什么家呢。 可还有人会为她煮面,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糟糕。 看她愣在那里并未下口,他的脸上挂不住了:“我赏的面,你敢不吃,我就拿棍子塞进你的嘴里。” 她回过神来,笑了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着吃着,眼泪就止不住了。 他有些无奈:“不过是一碗面,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 她忽然觉得,佛虽悲凉,只是,众人皆挣扎,虚妄的幻想才是活下去的动力。 第五十章 交心 等她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沈立新平视着她:“你随我来。” 他翻身上马,她跟在后面上了另一匹马。两人并肩前行,出了城,到了一座山脚下,再往远走,一股恶臭味传来,夏桑猛地捂住嘴。 她这才发现,这是一片乱葬岗! 乱葬岗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山上的风很强劲,把野草吹得呼呼乱叫,仿佛游离在乱世的幽魂,哭喊着来索命。 沈立新没有半分嫌弃,走近后,夏桑吓得瞪大了双眼。 一片空地上,眼前横七竖八躺着数不清的尸体,每一具尸体都头额破裂,肢残体破。空气中充满了血腥气和恶臭,惹得一群食肉的飞鸟在空中盘旋,发出阵阵嘶哑的鸣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夏桑也偷偷随着父亲去过几次军营,这样惨烈的场面,也着实让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抓紧沈立新的衣角,往他身后凑了凑。 沈立新看了一眼她握着自己衣角的手,默不作声。片刻,缓缓启唇:“这些人,生前被人杀害,死了就被扔在这里。他们的亲人甚至可能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一直等着他们回家。” 她愣在那里,这种惨状让她一瞬间失了神。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觉得他们可怜?” 夏桑不语。 他继续道:“这已经幸运了,起码死在了自己的故土之上。战场上刀剑无眼,甚至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忽然刀剑入体,就成了一具尸体了。死了之后无人收尸,就死在了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他望着远处的月光,眼里却是另一个世界。 “你可以找我报仇,他们的仇呢,找谁报。” 夏桑心里一怔,直直地看着他。 “这些人也像你一样,有父母,有的家里也有一个孩子在等着他们回家。可是他们回不去了。” 他顿了顿:“如你所见,战场上的尸体不久就会腐烂,没办法回到北阳,最后不过都成为了鸟兽的食物。”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时候也没有人祭拜他们。 然而,这样的人,太多了。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一刀一刀扎在她的心尖上,父亲,他也是这样吧,葬在了那片废墟之中,无人替他收尸。 他的一言一语太过苍凉和无奈。看着尸横遍野,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 “你觉得你可怜,可是夏桑,”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这个天下,谁又不是可怜之人。” 是啊,或许自己一直以来在父亲的庇佑之下,这世界的心酸苦楚她竟全然不知。 “仇恨可以让你活下去,但若是你活下去只是为了报仇,那你注定不会幸福。” 他看着那些亡魂,忽然哼起了一个调子,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几乎难以言喻,他的声音低沉,可她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那是...父亲的破阵曲! “你怎么...会这首曲子?”她讷讷道。 “这是我父亲教我的,这是卫国的破阵曲。”他淡淡开口:“你父亲曾经为我的父亲弹过这首曲子。” 原来自己昏迷的那日,依稀觉得自己听到了破阵曲,醒来之后以为是父亲的幽魂,哪有什么幽魂,原来是他。 “你...为何不杀他?”她终于问出了这句想问的话,连她都知道,不杀敌人,就是给自己留后患,更何况,是敌国的大统领。 沈立新顿了顿,开口:“他是好人,这世上好人太少了,能留一个,就留一个。” 这实在不像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口里说出的话。 “夏桑,你父亲之所以让你忘记仇恨,是希望你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是多么洒脱的事,他此生大概是做不到了。 为自己而活。她仔细的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万分沉重。 忽然想起以前父亲问自己的理想,那时她天真无邪,想都没想就开口:“我要成为一个女将!” 父亲总是亲切的摸着她的头笑着。 她忽然想知道,她是否也可以像父亲一样,守护父亲生前想守护的人。 微风拂过,沈立新的衣袍在风中荡漾,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俯视着山下的城,那是大梁的都城。 他在这里搅弄风云,又为了什么?为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为了权力,钱财,还是什么? 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这好像是她第一次,静下心来单纯地看着眼前的人,没带有恨意,只是看做一个普通人,一个和她一样,孤身一人在这世道行走的人。 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格外的孤独。 “我以前见过沈伯伯”夏桑开口:“姨娘说他是敌人,是坏人。可是我看见父亲和他一起喝茶,父亲很开心。我想姨娘说错了,他应该也是一个好人。” 沈立新愣了半晌,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他的父亲,是大梁所谓的叛贼,征战多年,没有一人念及他的好。如今却在这个敌国的丫头身上,听见了父亲是好人。 真是讽刺。 夏桑忽的抬头,眼底波光流转,无比澄澈纯净:“他还背着父亲偷偷给我糖人,说他的儿子也喜欢糖人。” 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沈立新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竟然笑了? 她的脑海中忽然脑补了一个画面,沈立新面无表情,捧着糖人舔着的场景,忍俊不禁,也笑出了声。 她笑得太过于放肆,沈立新马上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轻咳一声:“莫得意忘形” 下山之前,沈立新跟说:“不要想着去查你父亲的死因,只有当自己足够强大,再让自己涉入险境。不然就是打草惊蛇,白白送了性命。” 果然,她心里咯噔一声,父亲的死果然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