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陈颜!” “陈颜,快醒醒!” “该死……不不,我不是说你人该死,我是说你乱吃蘑菇该死!” “就算是入阶的灵蘑,你一个丹林院弟子也不该乱吃的!” “快醒醒,我承认你名字里有个俊字还不行吗?陈颜俊!”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颜俊一口气顶回来,差点没死过去。 只觉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舌尖五味杂陈,眉心刺疼不止。 耳边传来咿咿呀呀、击鼓吹笛的古代杂戏,像是在驱傩。 陈颜俊抬起眼皮,一前一后,竭力睁开了双眼。 发现自己正斜靠在一棵树下。 面前一个身穿白衣、古装打扮的年轻人,正拿细长的银针扎他眉心。 不远处,三三两两类似打扮的年轻男女,正朝这边赶来。 白衣的裁剪、装饰略有不同,皆是衣袂飘飘、自带浩然仙气的古装。 余光微动,陈颜俊四下看了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郊野。 垂柳,河流,青芦苇,渡口,平地处甚至还有人在踢球…… 不对,是蹴鞠。 对岸,隐约还能看到古城墙。 抬眼看,湛蓝空中万里无云,飘了三两个纸鸢,纸鸢上似还站着人。 再往上,空中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薄如肥皂泡的天青色…… 法阵? 垂眼一看,陈颜俊猛的发现,自己竟也是一身同样的白衣古装打扮。 梦里? 演戏? 陈颜俊长吸了一口气。 只觉此地空气清冽,入肺如春风化雨,沁人心脾,涤荡着四肢百骸,感觉像是身处梦境,却又无比的真实。 他清楚的记得,他刚在大学毕业宴上喝高了…… 一转眼竟出现在陌生的环境。 “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 他下意识的问道。 面前的白衣男子盯着他那略显陌生的眼神,怔了半天,喃喃自语道: “坏了,好不容易捡回小命,人却傻了……这可怎么办?” 见陈颜俊仍是一脸疑惑,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白衣男子目露悲色,拔除银针,摇头叹息道: “这里是渭水边,咸阳古渡。” 渭水边,没错! 陈颜俊就读了四年的长安大学,就在渭水边。 但他又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现在是何年?” 陈颜俊追问道。 白衣男子叹道: “天顺三十六年……还有,这里还是大唐,不是极乐仙界。” 大唐? 陈颜俊汉语言专业,辅修历史,尤其对唐诗和唐史感兴趣。 大唐享国二百八十九年,哪有什么天顺年号? 霎时! 一连串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灌入陈颜俊脑中。 果然……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陈颜俊仔细回忆,能分辨其中的事件与逻辑,却看不到具体的画面。 像是隔了一雾面窗,看到的是另一个灵魂经历的人生百态。 他穿越了! 前世,一个身处西安渭水边,熟稔唐诗和唐史、对大唐王朝无限向往的长安大学学生,穿越到真正的大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问题是,眼前的大唐风貌……有些不太对劲。 搜索原主记忆得知: 这里是大唐天顺二十六年,自天宝十四年先帝李隆基亲掌司天监,求得灵气以来,已经过去五百余年,历经七位皇帝了。 当朝皇帝为天祈帝李尧,并不存在于陈颜俊的前世历史中。 陈颜俊还记得,天宝十四年,正是安史之乱发生的那一年! 结果,平行世界的大唐,安禄山没叛变,灵气却复苏了,大唐因此延续五百年至今,丝毫没见衰退的迹象。 世称:仙武大唐! 陈颜俊明白了,这是个平行宇宙。 仙武大唐在原长安城外,又扩建了一道直径超过二百里的环形高墙。 将整个京兆府都囊括进了新的长安城,形成天圆地方的铜币形巨城。 并沿着外墙,缔建了一道完整的护城大阵,将整个新长安城的空中与地下完全笼罩。 正是此刻,陈颜俊仰首看到的天青色的薄幕。 而他所在的咸阳古渡,乃是古都咸阳,位于原长安西北部,已被囊括进了新长安城。 天气好的情况下,比如今天,能隐约看到几十里外的高大城墙,宛如卧龙横亘天边。 陈颜俊的原身,也叫陈颜俊,比陈颜俊更俊。 目前在国子监七院之一的丹林院学习炼药术。 他天赋平平,体弱多病,除了英俊一无所有。 目前,被一位曾经舍命救下的妇人供养修行。 三年前的初春,傍晚。 原主在儒学县试和国子监考核中双双落榜后,一个人走在渭水边,形单影只,神色落寞,不知前路几何,身为孤儿的他,一度有了轻生的念头。 正在这时! 忽见一妇人骑马坠入河中,他连忙跳入湍急的的河中救人。 落水后才发现,他不会游水。 最后,他反被妇人救了上来…… 原来,那妇人乃是八品御兽师,坐下灵马失控才坠入河中。 妇人身貌俱佳,乃是军器监监正崔万军的孙女崔有容,守寡十二年,在外城南仙坊经营亡夫的药铺。 虽说英雄救美反被美救,二人却一见如故。 或是出于反向报恩,或是出于原身出众的身段外貌,或是出于对柔弱书生的偏爱…… 总之,妇人遂将原身接到南仙坊宅邸住下,托关系,施钱财,将原主送入国子监丹灵院修行炼药术。 尽管对原主一见倾心,但崔有容念及自己守寡多年,年老色衰,身体又有恙不能再生育,便许诺—— 如果原主能在五年内晋级九品炼药师,便将唯一的女儿杜秋濯嫁给他。 杜秋濯,是国子监御兽院的天骄,不止身貌秀美,修行天赋更是卓绝。 年仅十九,便晋入七品御兽师,并且在道术和炼药术上有不俗的造诣。 就是有一个小问题:她似乎对男女情爱并不上心,闺蜜倒是有一大堆。 陈颜俊明显能察觉到,相比于风韵犹存的妇人崔夫人,原主似乎更倾心于年轻的女儿杜秋濯。 年少不知…… 也是人之常情。 可惜,杜秋濯对他极冷淡,而凭他自己的修行天赋,别说五年了,一辈子都不可能晋入九品。 今天是寒食节。 天气清朗,春暖花开。 按照惯例,国子监七院弟子,加上凡修弟子,分团踏青游玩。 踏青的目的地,是位于长安城周边的关中八景。 丹林院弟子抽到的是,位于渭水边的咸阳古渡。 咸阳,从周朝开始,不知做了多少朝代的古都。 距离原主投河救美反被救的河段不远。 离李隆基和杨贵妃恩爱的华清池不远。 离秦始皇陵兵马俑,也不远。 快要成大唐牛家村了。 王维那首《送元二使关西》诗云: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说的也正是咸阳古渡。 陈颜俊还记得,就在刚才,室友就是拿这首诗劝酒,给他劝穿越了。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那可不,故人已然穿越走了。 另一边,原主死的也很突然。 事发前,原主坐在柳下读书,偶遇同窗兼老乡樊宇,在附近捡菰米。 菰米,茭白种子,一种口感极佳的野生灵粟,也是一味珍稀的药材。 樊宇菰米没捡多少,却在芦苇丛中摘到一簇猴面灵菇,亲口尝了一株,尤为美味,便赠与同乡的原主一株。 原主只嗅了下,便深陷诡异的美味不可自拔,一口接一口吃了下去…… 很快,原主昏死过去,看上去和睡着没两样,身上无任何中毒症状。 陈颜俊这才得以穿越,重获新生。 …… 眼下,陈颜俊眼前的年轻人,并非是樊宇,而是他唯一的死党江渺。 江渺其貌不扬,乃内城某教坊女之子,生于青楼,长于青楼,至今不知爹是谁,其母在十年前死于带下病。 从此,江渺立志于成为一名妇科圣手,小小年纪便在教坊司亲身实验,摸爬滚打十年,凭借高超医术解决了无数青楼女子的下身烦恼,破格进入国子监修行医术,如今已是九品炼药师。 于是,擅长女子带下病的江渺,与爱吃软饭的原主一起,成为同院弟子鄙视链的最底端,这才成了一对无话不谈、报团取暖的死党。 见陈颜俊眼中渐渐恢复了熟悉的神采,江渺试着问他: “你到底吃了什么蘑菇?” 陈颜俊不由得皱起眉头。 事情有些蹊跷。 灵蘑初尝无味,后劲极大,迅速直冲天顶,物理烧脑。 就算大难不死,也会变得痴傻。 然而事实上,猴面灵菇无毒,且是灵蘑,价值不菲,对修行大有裨益。 他和樊宇不过是一个县的同乡,不至于分一整株给他。 甚至,还故意当他面吃了一株。 显然,是有人在灵菇上下了毒! 莫非老乡害他? 陈颜俊警惕的四下看了眼,附近并未见到樊宇的身影。 说起来,他因为和杜秋濯母女看似不正当的关系,快成国子监公敌了。 有人想在背后害他,不算奇事。 在他看来,傍上富婆,入国子监三年,到现在才遭人下毒,才是奇事。 杜秋濯就曾多次提醒他,不要在国子监与她走的太近,以免有人害他。 “樊宇去哪了?” “他在芦苇丛里捡到了一簇猴面灵菇,自己吃了一株,还给了我一株。” 在不确定樊宇百分百是凶手的情况下,陈颜俊提醒道: “既然蘑菇有毒,他也有危险!” 这时,七七八八的丹林院弟子已经围了过来。 一女弟子忙道: “约莫一刻钟前,樊宇说头晕,提前回家了。” 和陈颜俊的症状一样,因此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干的。 陈颜俊抬头看了眼。 男同窗们大多觉得虚惊一场,转身继续去看傩戏、踢蹴鞠。 女同窗们,平时看原主的眼神有些鄙夷,可真到陈颜俊有危险时,她们的眼神忽然变得怜惜起来。 甚至在确定陈颜俊安全后,她们也没有马上离开,去划船或放纸鸢,而是继续围在陈颜俊的附近。 陈颜俊前世好歹是个学霸,却从未受过这等待遇。 正在这时,一个面容黝黑,身材瘦高,穿着一身灰袍的中年男人,急匆匆的一路跑过来。 速度快的不像人类。 正是丹林院的助教之一,丹林院弟子踏青的领队,房群玉。 面黑,皮也糙,一双眸子里却是宛若痴人的精亮。 他蹲下身来,什么也没问,掐住陈颜俊的右手腕。 “这是……驱魂散!” “你和樊宇应是遭人下毒了。” “奇怪,五品以下的修士,不可能中了驱魂散还能活蹦乱跳的,江渺的治疗根本不对症,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渺听的不太对味。 “许是弟子喊醒的呢?” 陈颜俊只能两手一摊,假装无辜。 “学生也想知道啊……” 总不能说原主已死,新主当立吧? 房群玉紧皱着眉头。 “驱魂散的毒效来的快,去的也快,但你体质孱弱,为了不留后遗症,我这就带你回丹林院作检查。” 陈颜俊心中一紧。 房助教是个有名的医痴,探索欲过强,经常拿学生当小白鼠做研究,一身黝黑粗糙的皮肤,也是亲身探索各种毒障险境造成的。 要是被他检查出身魂不一,自己很可会被认为是邪祟附身。 何况,还有另外一个安全问题。 如果真有人想要谋害他,现在回丹林院不是最安全的选择。 “学生想回家休息数日,刚好附近开了间药铺,不打紧的。” 房群玉看出了他的顾虑。 “也罢。” 随即,取出一根纤细的银针,毫厘不差的扎进了陈颜俊的左心。 银针自带虹吸之力,从他心脏抽了一管血后,置入金鱼袋保存。 扎心抽血……这操作给陈颜俊看懵了,一度忘了喊疼。 当然,针尖沾有川乌与曼陀罗花的灵粹,麻愈兼备,扎心不疼。 仙武大唐不仅医术高明,储物手段也达到了修真界的平均水平。 房群玉腰间挂的金鱼袋,薄薄一片像是装饰品,竟是个储物袋! 抽血过后,房群玉一拍金鱼袋,掌心出现一枚暗红发黑的丹药,不由分说的塞进陈颜俊口中。 “别紧张,这是愈神丹,除了治愈魂伤外,对修行也有所裨益。” “江渺送……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罢了,我先去找樊宇。” 说罢,身形一闪,如吹柳之风,只留下一道摇曳残影。 陈颜俊心想,原主医术平平,远不如江渺的妇科圣手,房助教不知他姓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一旁,江渺也跟着松了口气。 只要陈颜俊还活着,他就不是丹林院最没面子的男人。 眼下,见周围的女同窗们依然没有离去,他故意抓起陈颜俊腰佩的崔家护身符玉,撇撇嘴道: “鬼才送你回家,符玉绿了,你的好女儿要来接你了。” 女同窗们这才识趣的避开了,免得被那杜秋濯比下去。 陈颜俊神色凝固,略显愕然。 他没有在意符玉或女儿的事。 随着愈神丹在体内徐徐消化,一道暖流在识海中荡开。 眼前出现一道半透明的字幕。 【凡人+1,进度67/100!】 【凡人+1,进度68/100!】 【凡人+1,进度69/100!】 ———————— 新书起航,求一切! 还有,本书正经后宫文,对儿女只有纯纯的父爱。 第0002章 蹴鞠救不了大唐 陈颜俊眸光凝固,盯着识海中的半透明字幕看了半天,才意识到…… 金手指来了! 他一度被神奇的仙武大唐,温柔美艳的富婆,以及疑似同乡的背刺……给镇住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他是穿越者。 穿越者怎么可能没金手指! …… 【姓名】:陈颜俊 【修为】:凡人(69/100) 【职业】:未入阶炼药师。 【状态】:体弱多病,当前体内驱魂毒已散,神魂稳固,无大碍。 【物品】:暂无(只能存储宿主所控灵物,空间大小与修为相关。) 【技能】 蹴鞠:75/100(技艺精湛) 诗文:63/100(小有所成) 医术:48/100(初窥门径) 【功法】暂无(仅限修行类功法) …… 陈颜俊凝神一眼扫下来。 这是一个加点面板! 加点这个词,对前世经常看网文的陈颜俊来说,并不陌生。 只要持续努力修行,辅之以灵石或丹药等资源,就会自动加点修为、技能或功法。 加点,看起来并不霸道。 但实际上,有无限潜力。 现实中,哪怕天赋最卓越的人,修行中也会遇到瓶颈,也不可能所有职业都擅长。 加点相当于拥有全职业天赋,只要足够努力,只要资源到位,就一定能修得长生。 加点还有一个好处:适合光明正大的低调做人,宿主不会因为修为或功法突然暴涨,引起大佬注意,给抓起来一通解剖…… 他可以问心无愧的说: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源自于努力! 面板除了加点外,还有物品栏,可存储随身携带的灵物,不容易被人杀人夺宝了。 还有个状态栏,可以看到当前的身体状态,诸如血条,蓝条,体质,是否中毒等。 值得一提的是,原主的三个技能。 【蹴鞠:75/100(技艺精湛)】 【诗文:63/100(小有所成)】 【医术:48/100(初窥门径)】 诗文,来自于自身努力。 医术,来自于丹林院的三年修行。 蹴鞠,则是跟崔夫人的纨绔儿子杜青川学的。 由此可见,原主就是个大唐贝克汉姆,蹴鞠竟比诗文和医术强! 记忆中,他的球风细腻,甚至称得上是华丽。 可惜限于体质,很难再进一步。 否则也许能加入长安蹴鞠队,痛揍那些嚣张的藩镇或藩国队伍。 毕竟,在这个世界,大唐蹴鞠似乎也比不了各种波斯人、胡人、日本和高丽,与万邦来朝的大唐形象相去甚远。 原因很简单,大唐修仙太强了! 总之,有了加点面板,陈颜俊就不用靠这张脸吃饭了。 男人还是得靠实力说话。 陈颜俊拿回攥在江渺手中的符玉。 这块暗红色的美玉,是崔夫人送给他的护身符,专为凡人设计。 表面刻有凤舞九天形的符文,自带储物空间,同时能监测佩戴者的气血。 变绿色,意味着佩戴者有危险,另几块符玉上就会出现绿点,对应大致的方位和距离。 陈颜俊刚穿越来时,符玉一度绿的发黑,眼下已经渐渐退去了绿光,恢复暗红的色泽。 崔夫人位于外城南仙坊,离这里起码有几十里远,超出符玉的感应距离。 御兽院弟子在骊山晚照游玩,离这里不远,杜秋濯有可能会来看看。 陈颜俊掌攥符玉,心念一动,取出其内灵玉和丹药,置入物品栏中。 …… 【物品】: 灵玉×81。 百愈丹×3。 凝气草×1。 …… 这么一看,物品栏相当于一个电子储物袋,比放在符玉里安全一些。 至于符玉,随身携带比较好。 研究完金手指,陈颜俊长伸了个懒腰,正式接受穿越的事实,拥抱这个波澜奇诡的世界。 一旁的江渺,见围观的女同窗们散去了,这才起身,也跟着伸懒腰。 “杜家小姐看你安全无恙,许是不会来了,我们去踢蹴鞠,我的身体,配合你的技巧,定让刘寰那厮好看!” 刘寰是礼部侍郎刘广缘之子,出自文礼之家,球风却类似橄榄球选手,擅蛮牛冲撞,与陈颜俊二人是对头。 陈颜俊摇头笑笑,抬头看去。 江渺个头不高,精瘦精瘦的,体质虽然比他好,但也就那样,纯粹是想抱他大腿,趁机杀一杀刘寰的气焰。 “蹴鞠救不了大唐,我不会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了。” 江渺微微一怔,面向远处踢蹴鞠的一群弟子,头也不回道: “所以你继续看书?” 陈颜俊起身道: “我随便走走。” 如果今天有人想害他,去人多的地方,总要安全一些。 但又不能踢蹴鞠,否则可能会以球场意外的方式猝死。 “随便走走看女人?” “随便走走看风景。” 江渺转过身来,忽然觉得,眼前的陈颜俊竟有些陌生。 往日,陈颜俊读书也刻苦,但踢蹴鞠毫不含糊,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二也是想让人高看一眼。 毕竟,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特长了。 “总感觉……你吃完蘑菇有点不太对劲,莫不是被蘑菇精附身了?” 陈颜俊笑而不语,弯腰捡起了槐树下的药典,转身朝渭水边走去。 在古代,寒食节是个大节,沿袭远古改火旧习,一般在清明节前一两天,禁烟火,只吃冷食。 至唐代,寒食清明合并,三至五日为假,各年不统一。 今年的寒食节放五天假,今天是第一天,渭水边就已经热闹非凡。 渭水银河清,横天流不息,水边楼台与画舫相映,杂戏沿河巡演。 男子多踢蹴鞠,打马球,垂钓,斗鸡,拔河,看傩戏,随之群舞。 女子多游船,荡秋千,放纸鸢,或是流连卖点心、饰物的摊贩前。 人群中还有为数不少的胡人,各种波斯人,甚至还有昆仑奴…… 最引人注目的,要属空中乘纸鸢做杂戏动作的修行者,像是航展上的飞行表演,引得男女老少阵阵喝彩。 仙武大唐的娱乐项目,比陈颜俊想象中的要更为精彩,种类繁多。 陈颜俊来到水边,负手而立,于河风中长吸一口清气。 尽目远眺,远处依稀可见苍黑的城墙,天青色护城大阵遥挂长空,正保护着这座恢弘的巨城。 江渺快步跟过来,他不放心精神刚受刺激的陈颜俊一个人在河边乱走。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闲情雅致。” 陈颜俊道: “在生死关口走一遭,人总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江渺愈发感觉不对劲。 “你看到什么了?” 陈颜俊扭头看向旧城的上空。 原长安城中央,千丈高空,悬浮了一座云雾笼罩的宫殿。 正是先帝李隆基求仙之地—— 天元宫。 据说,先帝今仍与贵妃居住其间,已成仙身,不再管人间俗事了。 天元宫乃仙武大唐的圣地。 天气晴朗时,长安城任何地方都能看到云中宫殿,朝奉以得圣福。 “我看到,我快要成仙了。” 陈颜俊如是道。 江渺摇了摇头,感觉这厮没救了。 “是啊,崔家或杜家的女人会让你成仙的,欲仙欲死。” “不,我会靠自己的努力。” 陈颜俊忽然扭头看向江渺。 “正如你一般,无所凭依。” 江渺眼角微抽,感觉这小子骂人不带脏字,言语突然凌厉了起来。 “难得你看的起我,可惜这也要看天赋的,求而不得,不如及时行乐。” 陈颜俊笑了笑。 这句话是在讽刺他天赋有限,难以入品,求不得杜秋濯这般女子。 仙武大唐,民风彪悍而开放,双修之道也是一种重要的修行方式。 而天赋卓绝的女子尤为稀少,在哪都是抢手货。 杜秋濯天赋、身貌俱佳,引无数王公贵族竞相追求,却又被她悉数拒之,很多人便归咎于陈颜俊的存在。 这次陈颜俊中毒,很可能与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江渺的话看似讽刺,实则暗中提醒他要与杜秋濯保持距离,之前还总以父女之名调侃他,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陈颜俊也不置气,下定决心道: “这次回去,我决定加倍修行,希望年内能以入赘方式与崔夫人成婚,到时候你可要来喝喜酒。” 江渺一听,忽然大笑起来。 “果然还是你!” 二人正说间,只听云中一声悠然枭鸣。 一头雪白的巨枭收翅俯冲落下,带起磅礴兽风,引渭水起了风波。 风去后,一个风姿俏美的白衣女学生,出现在二人面前。 正是崔夫人的女儿,也是原身求而不得的女子,杜秋濯。 只见她穿一身紧俏的白衣学服,胸口刻了些驭兽符文与百灵图案。 眉目清丽如画,与崔夫人相似。 但与丰韵无双的母亲不同,杜秋濯身形清瘦高挑,更偏向于道家修士,仙气有余,却丝毫不见盛唐风貌。 据说,她的身形气质随她小姨,镇狱司十二不良帅之一的慕容夜。 乃是大唐四大奇女子之一。 对陈颜俊的原主来说,那是另一个层次的世界。 眼下,杜秋濯在陈颜俊身上扫了一眼,确定他安然无恙,稍松了口气,一脸冷漠的说: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的声音略显清冷,又带着一丝软糯的沙哑,听起来格外挠耳。 陈颜俊笑道: “吃了株野蘑菇中毒了,多亏江兄与房助教相助,已无大碍。” 江渺也跟道: “这是真的,我作证。” 杜秋濯清眉微蹙。 她一向不喜弱不禁风、体弱多病的陈颜俊,却也知道他不是傻子。 学医之人怎么可能乱吃野蘑菇? 很可能有人想趁踏青害他。 可今天,陈颜俊却又一改过去嘘寒问暖、又爱装可怜的温顺形象。 身姿体态中气十足,言谈举止间也似乎变得自信了许多。 杜秋濯感觉事有蹊跷,四下环顾片刻,忽然紧皱起眉头。 “你们听得婴孩叫声了吗?” 陈颜俊扎耳听了会,并未听见婴孩落水之类的声音,随口调侃道: “你今天也吃毒蘑菇了?” 杜秋濯蓦的一怔,差点没反应过来。 半晌后,才板着冷俏的小脸,以一种她娘训她兄长的语气道: “陈颜俊,与我回家!” 陈颜俊点了点头。 “嗯。” 正在这时—— 砰! 渡口边,突然炸开一道斜冲向岸边的巨浪。 人群惊愕尖叫,乱作一团。 一头如雕似豹的凶恶飞兽,趁乱飞出浪头。 长喙如剑,叼着碎玉石,如婴儿啼哭,一跃扑向杜秋濯。 第0003章 山海异兽 突然掀起的浪头,如磅礴大雨倾泻而下,冲刷着渭水堤岸。 随后,一阵妖风自河西吹来,刮的人睁不开眼。 不知何时,诡异的灵压从天而降,笼罩在岸边每个人头顶。 直至有人看见,一头如豹似雕的猛兽扑上岸来。 “怪、怪物——” 人群尖叫着逃开。 陈颜俊还没反应过来,那怪物便擦着他身边飞过去,将杜秋濯给扑倒在柳树林里,一路撞断数棵垂柳。 他惊愕的面无表情。 怔怔扭过头去,眸光霎时凝固。 那是一头豹身雕翼的巨大怪物! 豹身大如水牛,布满黄色的斑纹与黑色斑点,前爪刺入杜秋濯的双肩。 雕翼展翅一丈有余,雕喙如剑,垂喙刺向杜秋濯的小腹,发出宛若婴孩啼哭的低鸣。 好在杜秋濯反应及时,一瞬间侧身扭腰,堪堪避开那锋利如剑的长喙。 她的坐骑雪枭,正在半空扑打着怪物的头顶。 奈何这头雪枭只有九品修行,怪物都不带正眼瞧一下的。 陈颜俊身旁,江渺吓脸黑如墨。 “豹身,雕翼,雕喙……蛊雕!这是山海异兽蛊雕!” “长安城内怎么会有异兽,而且还是一头七品异兽……” 异兽,与灵兽不同,是灵气复苏后才出现的稀有凶兽,其中不乏类似山海经里神兽的怪物,被称为山海异兽。 可见,灵气复苏的同时,奇奇怪怪的东西也跟着复苏了。 一般来说,兽类比人类吸收灵气的效率高的多。 九品异兽强于九品灵兽,九品灵兽强于九品修真者。 七品异兽还得了! 还好,杜秋濯是御兽师,遇到同阶异兽,还能撑一会儿。 “我去叫人!” 江渺第一个跑去叫人。 他一向胆子小,何况一个九品炼药师,根本插手不了眼前这等战斗。 陈颜俊这才反应过来。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三好青年,初来乍到,被这骇人的一幕镇住,也是正常的。 “秋濯!” “别喊,快走——” 作为一个七品御兽师,杜秋濯反应很快。 她立即取出一张镇魂符,吹之即燃,化为镇魂咒,封在怪物头顶。 趁蛊雕被镇住片刻,她立即拍向符玉,掐诀召唤御兽。 “双双,百灵!” 一头两丈长的双头森蚺,一头青色百灵鸟,赫然出现。 战斗灵兽双双,是一头被驯服的异兽,双头毒蚺,八品修行,长逾两丈,粗如人身。 甫一出现,它便层层勒住了蛊雕的长喙。 治愈灵兽百灵,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百灵鸟,八品修行。 眼下,正施展回灵雨露,治愈她的肩伤。 御兽师,一般只能同时操控一头灵兽,而杜秋濯却能同时操控三头不同种类的灵兽,其中还有一头驯服的异兽,天赋可见一斑。 见此情形,陈颜俊这才冷静下来。 他前脚刚被人下毒,醒来还没到一刻钟时间,来接他的杜秋濯又被异兽袭击。 事情未免也太巧了,很难让人不多想。 可是为什么朝杜秋濯下手呢? 陈颜俊环顾四周,平民游客早就跑的没影了。 国子监的学生也没见着几个。 丹林院弟子本就不善战斗,何况此番参加郊游的大多是年轻弟子,修为浅薄,罕有超过七品修为的,见到罕见的七品山海异兽,逃跑是本能。 可美其名曰:叫人。 陈颜俊不一样,他可是要当杜秋濯爸爸的男人,决不能跑。 冷静! 他回忆原主关于异兽蛊雕的信息。 蛊雕,凶兽,以灵矿、玉石和修真者的丹田为食,专挑修为高和天赋卓绝的人下手。 这,便是蛊雕袭击杜秋濯的原因! 蛊雕锋利的长喙会刺入修真者小腹,剖开丹田,汲取灵气。 被吞食灵气者,丹田破损,就算不会立即死,救回来也会迅速衰老,没几年可活了。 不管怎么说,杜秋濯是原主的梦中小情人,陈颜俊未来的宝贝女儿……他不得不救。 不救还怎么娶她妈? 没有修为,手无寸铁的他,必须要冷静想出救人之法! 铛—— 铛—— 铛—— 古渡坊的武侯铺敲响告警钟,一声比一声急促,高亢。 武侯是大唐基层治安力量,多为凡人强者和九品武夫。 往上一级的翊卫府有八品武夫,可惜要到县衙附近的武侯铺才有。 再上一级的金吾卫多七品武夫,乃是禁军,内城才有。 对付七品异兽,只有依靠专门处理妖邪之事的镇狱司。 镇狱司驻扎在大明宫外廓,距离咸阳古渡超过五十里,一般的不良人最快也得一刻钟。 可惜,杜秋濯很难坚持那么久,不能寄希望附近有镇狱司的不良人。 蛊雕有四足,前爪摁住杜秋濯,一只后爪稳住身形,一只掐住毒蚺。 杜秋濯眼看自己快支撑不住,忽然发现陈颜俊还在旁边,作看戏状。 “你怎么还不走,快去叫人!” 慌也没用,陈颜俊干脆不慌了,强作冷静道: “房助教眼下不在附近,踢蹴鞠的也全溜了,我跑的慢,叫不了人。” 杜秋濯大骂: “长安城不可能随随便便出现异兽的,可能还有异兽同伙,快滚,你不但救不了我,反倒要我分心来救你。” “这跟你救我娘不一样,这一次我会因为分心救你而死,你也会死!” 陈颜俊笑笑。 这女儿人是个好人,就是看不上原主而已,甚至看不上所有的男人。 陈颜俊非但没有走,反而背着右手,踱步走近杨柳林中,认真的说: “道理我都懂,不过这蛊雕只爱吃修真者的丹田灵气,未必会死人。” “何况,我是个废物,想想看,你要是头蛊雕,你会吃一个废物吗?” 杜秋濯: “……” 终于,古渡坊的武侯过来了。 凡人武侯负责疏散百姓,十二个修真者进入柳林,将蛊雕、杜秋濯和陈颜俊团在中央。 一个个身穿黑衣青带,手持开灵的唐刀、长枪和弓弩,隔了五丈多远,不敢再进一步。 就算是武侯,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异兽,难免会胆怯,月俸一块灵玉也没必要玩命。 眼下都在外围施法,或射弩,给蛊雕刮痧。 “外城竟出现七品异兽……” 领头的铺正,是个八品武夫,持一柄五尺灵剑,威风凛凛,站的最远,朝杜秋大声喊: “姑娘挺住,镇狱司不良人已飞马启程,很快就到了,一定要挺住!” 铺正又看了眼陈颜俊,似是一个想英雄救美又不敢上前的英俊男子,为免伤及无辜,好心给他一个台阶下。 “前面的,闲杂人速速离开!” 陈颜俊盯着蛊雕,尽力寻找破绽,头也不回道: “我不是闲杂人,我是她爸爸。” 杜秋濯: “……” 实际上,杜秋濯快到极限了。 镇狱司的人不知何时才能到。 陈颜俊远远观察了半天,也没找出蛊雕的破绽。 好在眼下,有十二个武侯镇场子,杜秋濯与蛊雕同阶,还有三头御兽辅助,他有了操作的空间。 时间不等人,必须要行动了。 “某有一计!” 他朝众武侯与杜秋濯冷静说道。 “我虽然修为不行,却有特殊体质,能服丹药以壮根骨,虽是假象,却能引开蛊雕的注意力,待它袭击我丹田,还请诸位手刃此怪!” 铺正以为听错了什么,怒斥道: “荒谬!” 杜秋濯快要力竭,差点被陈颜俊的蠢计谋搞破防了。 “你疯了吗!” 然而,陈颜俊可不是说说而已。 他有加点面板傍身,某种程度可能会影响天赋,再吞服凝骨草加点,足以引起蛊雕的注意力。 至少也会给嗅觉灵敏的异兽,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蛊雕是很可怕,但它喜活食丹田,不会先杀人再吃。 加上有杜秋濯和三头御兽在旁边,有十二武侯在背后,他很难挂掉的。 蛊雕食人丹田的长喙,对修真者很致命,但对丹田尚未成形的陈颜俊来说,最多扎破小肠或脾胃——在医术极其发达的仙武大唐,只是些小伤罢了。 这样想着,陈颜俊稳住心绪,毅然向蛊雕走去。 第0004章 障眼法 在众武侯与杜秋濯惊愕的目光中。 陈颜俊一步一停,慢慢靠近蛊雕,慢到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巨大的豹身,斑驳的黄纹,锋利的弯钩爪,高高隆起的骨骼,一双赤红的竖瞳折射着瘆人的寒芒…… 陈颜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而,至蛊雕身侧一丈处,怪物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眼看杜秋濯快要撑不住了,陈颜俊立即从物品栏取出凝骨草。 囫囵吞草,大口咀嚼起来。 凝骨草的主要功效是洗髓提气,说是能提高天赋,其实就是加速凝气。 草汁略显苦涩,入胃灼烧,带动全身脏器与血脉凝气。 【凡人+1,进度70/100!】 蛊雕忽然扭头,看向了陈颜俊。 它察觉出一丝异样…… 空气,霎时凝固了。 蛊雕喜食修真者的丹田灵气,因此对根骨优劣极敏感。 在它看来,一个根骨平庸之人,仅仅吞噬一株低阶灵草,竟能凝骨聚气。 那平庸的根骨,仿佛是严丝合缝的贝壳里,隐藏一抹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被蚺毒与蚺缚所困的蛊雕,陡然兴奋起来! 它突然展翅,引一阵黑色妖风,隔空将陈颜俊抓过去,一翅拍打在地上。 陈颜俊差点晕过去。 还好,蛊雕喜食活体根骨或丹田,这一翅扇的很温柔。 蛊雕忽然抬起左爪,从中间生生扯断缠绕长喙的毒蚺。 挥舞着长喙,调转方向向右,一喙刺入陈颜俊的小腹。 嗯…… 没味道。 刚才的灵气哪去了? 蛊雕感觉被骗了,一声啼叫,挥爪欲杀人。 又有点不舍,想要再看一看,问题出在哪。 杜秋濯仍被蛊雕右爪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陈颜俊!” 她不明白,陈颜俊为何要以这种方式救她…… “快动手!” 陈颜俊忍住剧痛大喊。 旋即,取出物品栏里其余三颗愈灵丹吞下。 治愈小腹伤口的同时,他再次获得了加点。 【凡人+1,进度71/100!】 【凡人+1,进度72/100!】 【凡人+1……】 蛊雕的左爪忽然悬在半空。 它的注意力再次聚焦在陈颜俊的小腹位置。 这一次,它终于看清楚了。 此人有极高的灵气转化率,天赋绝对超然…… 可不管它的长喙如何吸吮,也吸不到灵气。 仿佛,此子的丹田不在小腹,甚至不在这具肉身里,而是在别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杜秋濯终于领悟到了陈颜俊的想法。 她趁机撕裂左肩骨,强行挣脱蛊雕的右爪。 一个翻身越在半空,拍向符玉,取出一剑—— 一剑斩向了蛊雕的脖颈! 杜秋濯乃七品御兽师,与有着蛊雕同阶的灵压,意味剑锐够了。 她的力量虽然差武夫很多,但身为御兽师,能精确的找到蛊雕后颈最脆弱的关节。 刷—— 未沾滴血的剑刃,于陈颜俊脖颈上方一寸之处,戛然而止! 带起寒风簌簌,柳叶翻飞。 硕大的雕头,滚落在地上。 墨蓝色的兽血,喷薄不止。 陈颜俊松了口气。 正如前世智者所言,最好的猎手往往是以食材的姿态出现。 女儿没白费他的自我烹饪…… 然而! 此刻,无头蛊雕并没有死。 就在众人惊愕,雀跃之际—— 一阵妖风袭来。 柳林呼号不止! 蛊雕趁势发出极尖利的婴孩啼哭,气息陡然暴涨,抓起地上的头颅,振翅一呼。 竟扇飞杜秋濯与陈颜俊,以及三头灵兽。 旋即一跃飞走,扎入渭水,消失不见了。 众武侯见状,也一哄去了河边,敲锣打鼓,搞出了天大的动静,寻找无头蛊雕。 妖风戛然,柳林平息。 陈颜俊掩口吐血。 计划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 他本想和杜秋濯狩猎异兽的…… 不愧是山海异兽,竟能分头行动! 治愈灵兽百灵鸟,正缝合他的小腹伤口。 被蛊雕撕断的双头毒蟒,自行连在一起。 雪枭驮起了杜秋濯。 鲜血自少女撕裂的左肩汩汩流出,渗透了半边白衣。 饶是如此,震惊之余,那清丽脱俗、又略显圆润的小巧脸蛋上,始终挂着宛若仙子与人世隔绝的清冷。 杜秋濯忽然问道 “三年前,你也是这么救我娘的?” 她觉得,也许当时也有异兽在旁。 陈颜俊被百灵鸟嘬的很舒服,坦然道: “差不多吧,我先救你娘,最后反倒是你娘救了我。” 杜秋濯蓦的一怔,蹙眉直盯着陈颜俊。 以前的陈颜俊,总是绷着温柔的外表,暗地里却常和她的纨绔兄长混在一起。 为了保持形象,陈颜俊不会在她面前承认被娘救了,反而和娘合起伙来骗她。 今日,这狗男人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 是中毒后,幡然醒悟了? 抑或是,娘亲看对了人? 今日若非陈颜俊想法子,她很可能葬死于此,起码丹田保不住。 这与救一个落水的八品御兽师,有质的区别。 陈颜俊却并未因此邀功。 这种谦逊往往是自信的体现,她还是第一次在陈颜俊身上见到。 仿佛是一种长辈的气度…… 杜秋濯怔了半晌,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她没管自己的肩伤,从雪枭背上一跃跳下来。 来到陈颜俊身前蹲下,从他的脖颈处,抹了一滴墨蓝色的兽血。 挺俏的鼻尖嗅了嗅,微微皱起了清眉。 遂用短银针尽量收取陈颜俊颈上兽血,置于木盒保存起来,留作御兽或配药用。 “这是一头驯服的异兽。” 她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 陈颜心中一凉,既是驯服的异兽,大概不是偶然事件,很可能又是奔着他来的。 “有人想杀我,还是想杀你?” 杜秋濯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反问陈颜俊: “你怎么做到让蛊雕吃你并未凝气的根骨?” 陈颜俊笑道: “使了点障眼法,但有可能,我也是有修行天赋的。” “那是最好。” 见陈颜俊并无大碍,杜秋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 “只求你以后别再当众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陈颜俊这才想起当爸爸的事,忽然认真说道: “待我入品,便会娶你娘亲,这对我们所有人都好。” 陈颜俊这么说,是担心双方有什么暧昧的接触,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像今天这样,大过节的,连番被人害,谁也受不了。 杜秋濯俏脸一僵,有些愕然。 等我入品……说的轻巧,好似真能入品一般。 在她看来,陈颜俊娶娘是好事,她也不想看到娘亲一个撑起家族生意,辛苦到老,有喜欢人的陪总是好的。 她自己并不喜欢柔弱的男人。 或者说,她并不喜欢男女之间那些无聊情事。 此番,陈颜俊不再纠缠于她,确实如他所言……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她惊愕的是,陈颜俊竟说的如此冷静,笃定。 或许,与这次连翻遭害有关。 这样想着,她提醒陈颜俊道: “就算我娘不是头婚,也不是谁都能娶的,起码太姥爷不会同意的。” “我会想办法。” 陈颜俊平静道。 …… 陈颜俊与杜秋濯击退蛊雕后,陆陆续续有丹林院弟子围了过来。 这些学生一直没有走远。 他们怕死,但不怕看戏,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也能帮忙。 “你们没事吧!” “想不到城内竟有异兽活动!” “太不可思议了……杜前辈竟能驾驭三头灵兽,击败同阶蛊雕!” 杜秋濯没搭理这些后辈。 她虽然只有十九岁,但十二岁入国子监,修行七年,确实是前辈了。 很快,逃走的江渺也回来了。 他在半路上“叫”来了正火速赶回咸阳古渡的房助教。 “蛊雕呢!” 房群玉环顾四周,面露憾色。 关心蛊雕比关心学生还急迫。 陈颜俊道: “砍了头,躲河里了。” 房群玉这才蹲下身来,伸手在陈颜俊脖子上抹了点蓝血余渍。 舌尖点了口指尖蓝血。 “那头呢?” “蛊雕自己带走了。” “嗯?” 房群玉一脸惊愕,恍然道: “我就说长安城内怎么可能出现异兽,这八成是人工驯化的蛊雕。” “看你平平无奇的样子……哪来这么多仇家?” 陈颜俊也不置气,房助教一向看人不看脸,平平无奇,也没毛病。 “没有仇家,是我自己的问题。” 房群玉起身拍腿踱步,后悔道: “真是可惜,我不该去找樊宇。” 陈颜俊好奇问: “樊宇怎么了?” 房群玉淡然道: “没什么,他没你这般幸运,半路就中毒身亡,尸体我差人送书院了。” 围观的学生中一阵惊愕,哀叹。 有女学生甚至哭出了声…… 倒不是喜欢樊宇,只是被吓的。 一些家境优渥的女学生,平素不沾血腥,还以为大唐盛世不会死人呢。 殊不知对长安城外的天下来说,今日变故,不过是日常小事。 陈颜俊跟着摇头默哀。 心想,难道是自己误会老乡了? 看来,还有幕后黑手! 事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必须保持低调,尽快变强。 房群玉忽然想起了什么,停步盯着陈颜俊,问: “蛊雕喜食天赋好的丹田灵气,为何会攻击你?” 陈颜俊平静道: “可能是有人想害我。” “罢了,我帮你找找。” 说着,房群玉转身去了河边。 一个扎猛子跳入河中,消失在了岸边,水花压的极小。 江渺扶额,朝陈颜俊摊开手。 “你们人没事就好。” 话音刚落! 镇狱司的人终于来了。 骑着飞马来了。 二位不良人穿着白纹黑衣,头戴帷帽黑纱以遮面。 镇狱司负责妖邪诸事,执行公务时死亡率高,人人敬而远之,又讨不到为官的好名声,很多强者不愿加入,只能启用一些犯人,以功抵罪。 谓之,不良人。 不良人脸上一般都刻有防止逃罪的高阶封印。 因此,很多不良人执行公务时都戴帷帽黑纱。 同阶修为的气场和实力,比一般的修真者强,让人如面异兽,不寒而栗。 杜秋濯看了眼,两位不良人一个是五品,一个是七品。 二人胸口绣白纹飞马,隶属于镇狱司午马部,而非她姨娘所在的寅虎部。 这让她多少有些失落。 那五品不良人没有落地,直接骑马在渭水上奔袭,寻找蛊雕。 七品不良人来到柳林,一边给陈颜俊和杜秋濯治伤,一边询问大致情况。 “谋杀不在镇狱司管辖范围内,建议报官,不过,重伤七品异兽绝非凡举,若镇狱司能抓到蛊雕,二位可去司楼领赏钱。” 陈颜俊长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报官的打算,也不相信封建社会的官员。 他要亲自解决这件事。 这需要一点时间。 眼下……他只想回家。 第0005章 虚惊的涟漪 陈颜俊与杜秋濯的伤势均无大碍。 二人向镇狱司不良人和古渡坊的坊正,简单交代一些情况后,便踏上飞行灵兽雪枭,离开咸阳古渡。 雪枭通体雪白,展翅一丈余宽,看着唬人,其实背上没多少肉供人站。 陈颜俊承认,站在雪枭背上,飞行在长安城百丈高空……他害怕极了。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为了求稳,去触碰杜秋濯的身子,而是利用过人的身体平衡性,坚持站了一路。 唯一遗憾的是,他无法再分心俯瞰长安,一览仙武大唐的盛世风姿了。 …… 灵气复苏之前,长安最繁华的坊市是内城西市,其次是东市。 古代重农抑商,长安东西市中午开市,傍晚闭市,夜里又实行宵禁,严重抑制了长安城的商业规模。 灵气复苏之后,内城继续宵禁,而且还加了一条:禁止飞行。 外城则无此限制。 于是,由内城朱雀大街穿过南廓明德门,在外城向南延续十里,形成的南仙坊,便成了仙武大唐最热闹的坊市。 南仙坊的客源来自长安,全唐,乃至全世界的修行之人。 修真者可以彻夜不眠不休,因此南仙坊的大部分店铺,都会通宵营业。 大唐便有了“五更灯火照不眠,十里南仙一场梦”之说。 南仙坊寸土寸金,沿街店铺的屋价或租金,要远超内城的西市或东市。 杜微草行,位于南仙坊南七里的西面位置,正是崔夫人经营的草药铺。 草行有三丈门面,上下三层,是南仙坊仙铺的标准格局。 草行后面,便是崔夫人的宅邸。 宅邸随店铺只有三丈宽,却有二十丈之长,足有一亩地的面积,在南仙坊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足够富庶了。 其内清池,假山,亭榭,竹林,花草药园……一应俱全。 更由崔夫人的爷爷,三品工灵匠的崔监正,亲自缔结的三品护宅阵法。 崔夫人的宅邸足够安全,隐蔽,这也是为什么陈颜俊这般急着想回来。 他需要在夫人的宅邸苟几天,研究研究加点与养生之道。 宅邸的东门连着杜微草行,陈颜俊和杜秋濯走西门入宅。 “小姐和公子回来了!” 身穿粉绿仆服的嬷嬷和婢女,快步出门迎接。 见到秋濯半身染血,凤嬷嬷吓得失声道: “呀,小姐怎么受伤了!” 见陈颜俊身上也沾了血,婢女小玥也心生怜意,只是碍于小姐和嬷嬷在身边,不敢作声。 秋濯只道: “小伤不打紧,我娘呢?” 小玥忙道: “夫人在草行。” 凤嬷嬷是秋濯的仆从,婢女小玥是崔夫人的仆从。 少爷杜青川的仆从是老管家,少爷常年流连烟花巷内,管家大多时间都在草行里帮忙看铺子。 草行卖的大多是灵草,老管家只是个略通草木的九品武夫,偶尔还需要崔夫人亲自出面。 这样说着,小玥转身便要去草行找夫人。 秋濯唤住她。 “你看着陈公子,我去找娘。” 说着,便穿过宅邸去了草行。 小玥心喜,又不好直接说出。 “那我去找少爷回来。” 凤嬷嬷却道: “平时都是陈公子去找少爷,你哪里找的到?小姐说了,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唤少爷回来。” 这样说着,便拉小玥一起去给小姐准备汤药,俨然一副女管家做派。 陈颜俊穿过前亭,客堂,前院的园林与走廊客房,再绕过富丽堂皇的中央主舍,来到后院。 后院三丈见方,与药铺的仓房只有一亭之隔。 院内是一片略显荒芜的药畦,中间种了一株老槐树,角落还有一汪清潭。 春日融融,虫蝶飞舞,颇为清幽。 陈颜俊住在后院朝南一间厢房里。 虽是普通客房,却特地改建的与主舍一般漂亮,门前种了竹子,边上还修了自雨亭,相当于空调屋,方便在夏日读书修行。 陈颜俊推门进屋。 屋子看起来不大,却隔出前厅、书房与卧室。 陈颜俊直奔书房。 书房很小,却窗明几净,书架上多是些儒学典籍与药典。 随手翻了本药典。 《仙食本草》,为孙思邈弟子孟诜所作,最基础的灵药宝典之一,主张药食同源,稳中求效,是凡人养生食灵的民间指南。 只翻阅片刻,面板便有了动静。 【医术+1,进度49/100(初窥门径)】 翻本基础药典都能加点,可见原主的医学天赋有多平庸。 尽管在陈颜俊看来,医术要比诗文儒学重要,但在国子监的日常便是学习医书,到时候再加点。 眼下,有人想害他,陈颜俊时间有限,最需要修行的有两样。 第一,修行养气之术。 配合丹药,尽快加点,晋入九品修真者,正式踏上修行之路。 第二,锻炼体质,最好能修炼一些凡人功法,以便应急防身。 原主其实也没什么大病,主要是体质孱弱,加上无功受禄,又苦于天赋平庸,无法入阶,心念秋濯求而不得,导致精神压力大,寒毒易侵。 又因相貌过于出众,常被男子欺凌指点、被女子怜惜,人缺乏刚性。 “百无一用是书生。” 陈颜俊叹了声。 便在书架里找出两本,最适合凡人炼体和炼气的基础法门。 一本《养气术注解》。 一本《神策军体术通典》。 二者是大唐习武的修行基础。 连科举考试都是要考的,与诗文儒学比重各占一半,不可偏废。 大唐修行入阶后,共计九品。 九品起步,一品为最强,再上至无矩境,再上就要渡劫成仙了。 而仙武大唐的官员品阶,直接与修为挂钩,修为须与官品同阶。 要是没个三品修为,你根本进不了凤阁鸾台当宰相。 由此可见,不管在哪个世界,宇宙的尽头都是考公。 刚要翻书,陈颜俊忽听前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 紧接着,才是咚咚敲门声。 “公子在屋里吗?” 夫人的声音总是温柔端庄,清明如月,今日听来,竟又多了一分雀跃。 不过,陈颜俊还是不太适应崔夫人先进屋、再从里面敲门的怪癖。 上锁也没用。 陈颜俊甚至怀疑,那晚渭水边,崔夫人是故意纵马落水的。 不过,这三年相处下来,崔夫人守身如玉,表现的极克制。 似以未来岳母的身份自居,并未与原主发生任何超越友情的身体接触。 很多时候,都由婢女小玥代为传话和照顾原主,与原主单独见面甚少。 今天,夫人的声音却格外温柔。 陈颜俊平静道: “夫人既然已经进来了,就不必再敲门了,免得别人听见。” 啪—— 手端的药钵坠向地面,又轻脚颠回了手中。 丰姿妇人吓得轻拍襟怀,荡起虚惊的涟漪。 第0006章 这曹贼,我当定了! 崔有容,年三十有八,天赋不俗的八品御兽师,出生崔氏名门,下嫁洛阳杜家,疑似偏爱英俊的柔弱书生,却又在前夫病亡后守寡十二年,洁身自爱从不逾矩……包括与原主之间。 这是陈颜俊在原主记忆中,找出关于崔夫人的信息。 让他意外的是,崔夫人与原主没有想象中那么亲密。 对原主很好,也很温柔,但一直保持端庄的形象,克制的距离。 今天,似乎不太一样了。 “公子明明受伤了,怎的气色反倒变好了!” 崔有容重整仪容,端着药羹出现在陈颜俊的书房里。 以前,这种事都是由小玥做的。 书桌前,陈颜俊起身作揖,这才瞧见崔夫人的容颜。 陈颜俊读取的原主记忆,只有事情的因果逻辑,无法凝聚具体的画面。 只知道崔夫人身貌俱佳,但没有具体形象。 直至亲眼见到,陈颜俊傻眼了。 夫人竟比女儿更漂亮,更似秋濯的姐姐,而非母亲。 只见夫人穿着一身青蓝交织的纤薄纱罗,双肩搭着如云卷舒的白披帛,头挽高髻,额描花钿,描眉打鬓…… 除了材质与裁剪更具仙气外,这是典型的唐女打扮。 唯一区别是,坦领开的高,蒙着一层清白纱,隐约浮白,惊涛起伏,透着一股与丰腴身段不相称的仙气。 端庄,高挑,看着丰腴,其实只有少数地方丰腴,该瘦的地方瘦。 谓之丰韵,而不单是丰腴,气质艳而不银,媚而不俗,当真绝品。 尤其是宽广的襟怀,仿佛能包天地容万象,乃至包容你的一切,是任何宽松袍服都掩盖不了的盛唐风姿。 陈颜俊自认为不算好色,可心中却忽然有了执掌大唐的崇高梦想。 再观其容颜,当真是风娇水媚,盛颜仙姿,完全看不出三十有八。 柳叶眼,桃瓣唇,肤白如月,香缕沁心,不可方物。 漂亮到陈颜俊觉得,夫人的一身饰品与胭粉,都是在反向装扮,只有出浴时才是颜值巅峰。 可惜,原主跳河救人在天黑,至今也没看到这一幕。 一双眸子看似端庄如月,却是深夜清潭中倒映的月影,风一吹,荡起了掩藏不住的少女心。 寡妇又如何? 陈颜俊心道:这曹贼,我当定了! 礼毕,陈颜俊道: “夫人都知道了?” 崔有容是被女儿从草行唤回的,自然知晓今日发生的事。 听到后面陈颜俊说要娶她时,竟一时间忘了之前的危情…… 这时候才想起来。 “只知道公子救秋濯的那部分,后面那部分我可不知道。” 为了掩盖脸上羞色,眸中涟漪,崔有容放下了药羹,板着脸,负手端立,挺着身子,巍如悬月。 “我知道公子喜欢秋濯,但在国子监还是要保持距离,每个月都有人去崔家或洛阳杜家求亲的。” 这是事实。 陈颜俊必须承认,尽管夫人姿色胜过女儿,但就算少女时的她,在婚恋市场上也不如女儿抢手。 仙武大唐,修真才是第一位,而双修有时候是一种捷径。 对未婚的女子来说,天赋,胜过家境,胜过姿色。 陈颜俊道: “与秋濯无关。” “今日吃了毒蘑菇,在鬼门关前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开心的事情,才意识到这些年迷失于功名利禄,忽略了身边很多事情……很多人。” “既然老天让陈某再活一世,今后便要重新做人。” 崔有容也看出陈颜俊的变化。 只是觉得,再活一世四个字,听起来怪怪的……像是誓要斩断过去。 “看来,公子伤的很重,快把药羹喝了。” 这样说着,便唤陈颜俊坐下,伸手给他号脉,又亲手给他喂了药羹。 药是甜的…… 陈颜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反正面板上的修为点数,又加了一点。 说起来,这是夫人第一次亲手给他喂药。 与上次救人不同,这次他可是真的救了秋濯,夫人这么做并无不妥。 不止如此。 夫人还让他掀开衣服,看看小腹伤口是否愈合,雕喙有无伤及根骨。 一边给伤口敷药灰,一边道: “镇狱司的不良人多是犯人,哪里懂得疗伤,他们只是简单给你止血保命而已,涉及根骨,今后还需要更细心的养护。” 动作看似亲密,却又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举止得体,温柔万方。 但陈颜俊毕竟是男人,只见雪堑浮白,香缕沁心,幽韵撩人,一时不知该把眼睛放哪里好,只能目不斜视。 敷药完毕,崔有容试探着问。 “公子无过,何必重新做人?” 陈颜俊平静道: “功名利禄,天骄贵子……大家都追求的东西,未必是自己喜欢的。” “回归初心,方得始终,或许这才是修行的本义。” 崔有容略显刮目,展颜一笑。 “那公子喜欢的是什么?” 胸大的。 陈颜俊垂首看向书桌,眸光坚定。 “珍惜尚能修行的青春,也要珍重身边喜爱之人。” 崔有容低首笑着,跟着看向书桌。 “养气术注解,神策军体术通典,想不到公子又捡起这两本书。” 陈颜俊却摇了摇头。 “我并未真正读进去过。” 崔有容道: “我房间还有更多典籍,公子若是需要,可随我去挑选合适的。” 陈颜俊却不想好高骛远。 “多谢夫人,会有需要的,但不是现在……我想从头重新修行。” “下马看花,不误空名,不敢辱没夫人三年给养之恩。” 崔有容柳眸微动,似能看见陈颜俊眸子里的锐气。 “身体要紧,公子莫要强求,等晚上我再找人配些炼气锻体的草药来。” “有劳夫人了。” …… 作揖送别夫人,陈颜俊自始至终没有提娶她的事。 也许夫人内心深处是愿意的,但他现在没有资本。 他不想与夫人的关系进展过快,导致实力跟不上。 婚姻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情。 资本与家庭不对等的婚姻,就算是两情相悦,最终也会因为种种琐事,折腾的鸡飞狗跳。 陈颜俊之所以提前告知杜秋濯: 一是为了安全,在二人关系划一条父女红线,要让暗中害他的人,看到他对秋濯并无求娶之意。 二是为了让夫人了解他的心意,待他入品之后迎娶夫人。 尽管夫人已经三十八岁了,那又如何?这里可是修真界! 二十几岁也好,三十几岁也罢,在强者面前,都是孩子。 陈颜俊前世有过女友,而原主也去过青楼,谁也不是白莲花。 就算夫人守寡十二年,依然洁身自爱,一心抚养孩子,经营亡夫店铺,从未与人有过逾矩之举。 实际上,唐人女子地位高,对二婚女、三婚女并无成见,对女子娘家地位尤为看重。 原主并无救人之功,夫人却不求回报的供养三年,这份恩情,陈颜俊占了原主身体,必须回报。 何况,夫人漂亮如斯! 陈颜俊心想,若贵妃仙身在世,也就这等风姿了。 夫人走后,陈颜俊并没有打算休息疗养,就从当下开始修行。 他刚受伤,不适合锻体练功。 便拿起养气术注解,重新细读,再尝试修行凝气。 …… 秋濯房间。 崔有容端坐在秋濯床边,终于相信了女儿的话,美滟的眸子里却故作笃定之色。 “我早已知晓陈公子会有脱胎换骨的一天……他日若能入品,你真该考虑他的。” 秋濯站在窗前,眸光清淡如水。 “自古以来,双修之法对清白女子来说,只会拖累修行,女儿只想一心向道,不像娘这般,总喜欢相貌俊逸的柔弱书生,这才浪费了天资。” 崔有容白了女儿一眼。 “没大没小的。” “三年前,我见公子有赴死想法,才故意落水救他的。” “三年后,他救你时,却并非冲动而为,反而是为求得新生。” “我想不明白,一株毒蘑菇真的能改变一个男人吗?” 秋濯想了想。 “经历过生死总会不一样的。” “这话说的……怎么感觉你比娘年纪还老,小心孤独一辈子!” 崔有容摇首叹息,既担心女儿,也忧虑儿子的未来。 “该让你兄长来看看他的,好学习精进,莫在青楼荒废青春。” 秋濯冷声道: “十年一觉南仙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这是兄长的鸿志,看样子是要一辈子做狗男人了,看什么也没用。” 崔有容不由叹息,又摇头道: “你之前也骂公子狗男人的。” 杜秋濯语气一窒,哑口无言。 崔有容忽道: “对了,你这几天别乱跑,你表姨祖又给你说媒了。” 秋濯转身便走,欲回国子监。 “不见。” 崔有容没打算拦女儿,只道: “听说这次的男方不太简单。” 第0007章 隐藏境界 时值正午。 后院里蜂蝶飞舞,药香满园。 卧室,将床榻翻过来,便是专门定做的修行蒲席。 陈颜俊端坐在新编的蒲席上,手捧养气术注解,感觉前所未有的惬意。 不知道是不是护宅大阵的缘故,正午的后院格外清幽,完全听不到南仙坊的喧闹声。 他可以安静读书,修行,以及规划修行之路。 既然自己什么技能都可以加点,那就不能什么都加点。 技能无限,但他的时间有限。 加上有的技能性价比不高,修行须有所侧重。 仙武大唐的修行体系共有七脉,分别对应了七个职业。 儒,释,道,武,兽,医,工。 对应着儒师,禅师,术师,武夫,御兽师,炼药师和工灵匠。 其中,儒释道三脉,都需要静修凝气,才能固定气海,结成灵壁丹田,从而达到入阶的九品。 而另外四脉,可以通过其余培灵结丹的方式入阶。 比如武夫,吃吃吃,练练练,然后一切交给身体…… 而陈颜俊前世小说、影视中对修仙的描绘,都是以养气结丹为正道。 仙武大唐也是如此。 目前,修真界的普遍看法是: 不管修行哪一脉,适当的打坐养气都会有所裨益! 尤其天赋越差,越需要养气。 若养气效果好,就修儒、释、道其中一脉。 养气效果差,便修另外四脉。 陈颜俊的原主,便是养气效果差才改修炼药师,靠草药食补培灵,效果虽然还是一般,但多少看到点希望。 好在,对陈颜俊来说,不存在养气效果差的说法。 “既然能加点,我就可以自由选择修行哪一脉,甚至可以双修多修。” “只需要考虑,时间的分配,修行不同脉所需资源的获取难易程度。” 比如原主主修的炼药师一脉,陈颜俊不打算放弃。 医术,乃救命之术。 对陈颜俊这种不怕苟、就怕暴死的穿越者来说,是最重要技能之一! 原主是国子监丹林院学生,崔夫人经营草药铺,屋外还有药畦……大好的资源摆在眼前。 何况,原主医术已修行至48点,他无需从头开始,接着加点就行了。 陈颜俊相信,只要继续在国子监认真修行,医术很快就能加满点了。 到时候,他就是仙武时代的孙思邈,能救人,能自救,还能三连…… 第二个陈颜俊觉得必须要尽快修行的一脉是—— 武夫。 原因很简单:武夫虽然粗鄙,但皮厚肉糙,防御值高,不容易暴死。 陈颜俊身为穿越者,自带金手指,只要别意外暴死,一切都有希望! 武夫易学难精,同阶战斗力很强,高阶武夫极其稀少。 但对陈颜俊来说,并不难练,加点的性价比就出来了。 而且,陈颜俊觉得原主这具身体其实还有点练武天赋,柔韧性与平衡感很不错,否则蹴鞠也不可能踢得好。 这种体感,其实是一种隐藏的高阶天赋,可惜原主没能用在正途上。 眼下,陈颜俊有伤在身,尚没有完全痊愈,不便习武。 他决定,此刻开始重新养气! 养好气,以后不管选择哪一脉修行都可以事半功倍,轻松加点。 养气,即冥想打坐,感悟天地,吸收日月精华,以养浩然之气。 《养气术原本》出自何人之手,目前已不可考,甚至有传言说,灵气复苏之前就出现原本了。 原本内容,原主能全文背诵。 “吐故纳新,修身养气,叩齿咽津……” “吹呴胎息,无人无我,入静入定……” “耳无所闻,目无所见,心无所思,形无所劳……” “胎息补气,绵绵若存,似守非守,直至忘守……” “日精月华聚黄庭,日月光明照我身……” 身为汉语言文学毕业生,陈颜俊能懂其中的意思,却不会操作……鬼知道怎么运转周天。 目前,仙武大唐最流行的《养气术注解》,来自长安城外华岳山上的仙掌观。 仙掌观,乃道修一脉的圣地之一。 注解者韩平,号青山居士,之前是江州一个不得志的文人,不惑之年才来到仙掌观杂役处,从头开始修行道法。 韩平天赋平庸,加上错过了修行的黄金年纪,一直坚持修行五十余年,至九十三岁时,才成功凝气结丹。 结果,还没来得及续上入阶九品新加的寿命,韩平就驾鹤西去了。 其遗作《养气术注解》,意外成为大唐传播最广的养气法门,据说最适合天赋平庸、年纪偏大的人修行。 比如陈颜俊的原主。 韩平的注解,将养气结丹的过程大致分为三个境界。 第一境界,看山是山。 需修行者焚香沐浴,隔绝外物,静心冥想,进入无我之境,以一种剥离的姿态关照万物,关照自身。 第二境界,看山不是山。 以自身的气血解构万物生灵,滋生幻象,疯疯癫癫,心照万物。 说你是山你是山,说你是狗你是狗,宛如入魔之状,霸道的很。 第三境界,不用再看山了。 倾听万物的呼吸与节律,让自己的心脉气息与之融合,看山还是山,也就不用再看山了。 到了这个阶段,根本不需要再打坐静修了,一言一行皆是修行。 浑然天成,与天地共舞。 通篇读来,陈颜俊没想到,炼个气而已,居然还要这么高境界。 快成仙了。 也许,养气术不止炼气,对后续修行也有帮助的。 注解者韩平,六十岁之后便已达到第三境界,再也不用打坐了。 伐竹,采矿,狩猎,登山,甚至与女道友闲聊……都是在修行。 陈颜俊心想这个好,吃饭喝水都能加点,这才有开挂的感觉,不用天天苦哈哈的修行了。 可惜,达到第三境并非易事,据说与天赋无关,而是与人生阅历有关,小年轻就别想了。 眼下,原主已经将《养气术》修行到第一个境界。 看山是山。 一般越是心思单纯的人,越能达到第一境界,这就是为什么儿童是修行入门的黄金时间。 若心思不纯,就需要强大的专注力与意志力弥补。 原主足足花了五年时间,才能做到看山是山。 尽管如此,陈颜俊还是决定,从头开始修行。 他要看到属于自己的山。 陈颜俊沐浴净身,抛除杂念,沏了杯茶,从头开始,盘膝打坐。 以无我之境,观想天地,再以天地的视野观想自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凡人+1,进度75/100!】 【凡人+1,进度76/100!】 【凡人+1……】 很快,他看见自己的山。 那是一座郁郁葱葱,山形巍峨的五指山! 五指山,通常矮小贫瘠,意味着修行者的根骨是五行均赋,不利于定向单脉修行,也就很难凝气入品。 然而,陈颜俊的五指山,却是郁郁葱葱、一眼看不到山巅的五指山。 懂了,他是五边形战士。 …… 傍晚。 陈颜俊盘膝静修,已然忘我,也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不知何时起,他的额头开始冒汗。 他在忘我的静修状态下,极其丝滑的进入第二境界—— 看山不是山。 以自身气血解构万物生灵,滋生幻象,如入魔之状。 幻象中,他看见十二个宛若巨人的神明降临大唐,带来十二种灾厄,山河沦陷,乾坤倒转…… 陈颜俊的气息紊乱起来。 他蓦的睁开双眼,目如激电,刺穿黑夜。 巍峨的韵影屹立在身前。 “公子着相了。” 皎洁的月光自窗栅洒入。 陈颜俊擦擦汗,盯着月色中夫人巍峨挺立的身段,又看到了山。 很好,他达到看什么都是山的隐藏境界。 第0008章 挽大厦于将倾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两山之间,夫人面如悬月,映照着陈颜俊那张平静英俊的脸。 正如夫人所言,陈颜俊着相了。 进入养气第二境后,他看见了给大唐带来灾厄的十二个巨人…… 这不是好现象。 第一次进入养气第二境,看山不是山的着相,名为魇气幻象。 魇气幻象中,一般会出现修行者内心最恐惧发生的事,引起失心反应,考验的是修行者的神魂强度。 有惊声尖叫者,有晕厥昏迷者,有卧病不起者,也有就此疯癫者。 甚至还有一种沉迷幻象不可自拔之人……据说是至邪、至恶之人。 陈颜俊却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他只是流汗了。 也许是身为穿越者的淡定,也许是五边形战士的加成。 他在魇气幻象中迷失忘我,见到无数宛如地狱的惨象,但仍在努力寻找这些巨人灾厄的秘密…… 眼下,让陈颜俊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产生巨人灭世的幻象呢? 难道是前世谏山创造成的? 他看了眼面板。 没有出现养气术进度,说明养气术只是个心法,连技能都算不上。 好在,修为加点了很多。 【修为:凡人,进度81/100。】 回过神来,陈颜俊忽然发现,夫人一脸惊愕的盯着他。 “夫人怎么了?” 崔有容强压姿容,褪去惊色。 “我来时,天刚入夜,公子已经着了相,现已戌正,若非我以醒神术唤醒公子,公子还不知要着相到几时。” 陈颜俊算了算,戌正是晚上八点左右,至少着相两个小时了……却只是流汗,按照仙武大唐的养气常理,确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甚至都没察觉到,夫人施展的醒神术。 “多谢夫人出手相救。” 陈颜俊礼貌作揖,身体却仍端坐于蒲席。 这个角度的夫人,巍峨,庄严,披挂着皎皎月光……美极了。 崔有容平复心绪,徐徐开口道: “长时间深陷于魇气幻象,却又能岿然自若之人,只有两种。” 陈颜俊道: “还请夫人指教。” 崔有容负手看向窗外。 “一种,是与邪魔共情、同行的至恶之人。” “另一种,是泰山崩于前还想挽大厦于将倾之人。” 陈颜俊忽然来了兴致。 “在夫人看来,陈某是哪种人?” 崔有容道: “三年前,渭水那一夜,如果我是寻常女子,或者当时喝醉了,公子已经死了……不惜自己性命之人,断然无法在气魇幻象中坚持到现在。” “而今日古渡边,公子在异兽爪下使障眼法救下秋濯的同时,又保全了自身,惜人命,惜己命,才有可能做到泰山崩于前,挽大厦于将倾。”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陈颜俊觉得这种话他能听一整夜。 “夫人过誉了。” 崔有容却耐不住好奇。 “经历过生死的人,也许性情可以变化,可为何公子的根骨有变,重修养气术半日,便能进入第二境界?” 想掩盖穿越者身份还真不容易,陈颜俊不慌不忙的说: “也许以前执念深重,才导致根骨郁结,荒废了天赋。” 崔有容面露疑色,下意识弯腰拿起陈颜俊的手腕,给他号脉。 陈颜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许久,崔有容蹙眉道: “还是五行均赋……不过,似乎有了些气象。” 这等气象,她看不懂。 “公子的气象若非障眼法,也许两年内便能炼气,再与秋濯双修,假以时日,定能……” 听到这里,陈颜俊笑着打断夫人的自说自话。 “容我猜猜,夫人该不会是因为秋濯不喜男子,担心她孤独一生,才想找一个好皮囊的男子……否则,身为八品御兽师的夫人,怎会坠马?” 崔有容一听,气的脸红鼓腮。 “胡说,是我那劣马喝了酒!” 陈颜俊摇了摇头。 “秋濯是个好女孩,但陈某志不在此,还是先入品再说。” 崔有容试探的问: “难道秋濯配不上你?” 陈颜俊笑了笑,一双宛若平湖秋水的眸子,直盯着夫人。 “陈某心里有了别人。” “你……” 前一刻庄严的秀容,霎时胀红。 崔有容又急又羞,一气放下药材,倏的转身,疾步离去。 陈颜俊扭头看了窗沿上的药材。 那是夫人亲自缝制的赭红药囊。 打开药囊,里面都是一些锻体培灵的珍稀草药。 紫微星草,飞雪蚕绒,九瓣仙桃,奇茸黑荆菊…… 数量按照药典配比,须陈颜俊亲自煎煮,熬制。 说到底,夫人也只是个驯兽师,炼药并不在行。 药囊倒是清气怡人,隐约透着奶香。 …… 内城,东,道政坊。 崔府,内务堂。 崔家老夫人一人端坐高堂,鬓发雪白,威色滔天,却依旧有些许姿容。 她是军器监监正崔万军的发妻,崔有容姨奶,执掌崔家大小诸事之人。 堂下。 身形高瘦的黑发老妪,是老夫人掌御崔家诸事最得力的助手,凤管家。 也是杜宅中杜秋濯的仆女,凤嬷嬷的亲姐姐。 “夫人,大喜事,那寄居在杜家的穷书生,没再缠着秋濯了。” 老夫人端起茶盏,长叹一息道。 “老爷还是太宠有容了,若非看我崔府面子,这穷书生早死了一万遍。” “算他识相,明白自己的身份,无逾矩之举,许能多活几年。” “过几日,你找人备礼去杜家,给监丞大人家的儿子提亲去。” 凤管家面露难色。 “只是秋濯一心向道,听到消息已经回国子监了,恐怕……”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生于官宦之家,一个小丫头还能翻了天不成?” “是,夫人!” “对了,夫人,还有件事,那穷书生似乎有迎娶有容的打算。” 老夫人蹙起白眉,想了许久,意外没有动怒。 “有容自甘堕落,随她去吧,凡人便凡人,起码生的俊,伺候她养老也算是个喜事……允她这件事,她自然会同意秋濯与监丞儿子的亲事。” 啪! 数墙之隔的书器房内,传来一道震怒的拍案声。 “荒唐!” 第0009章 我把你当兄弟,你…… 子夜。 夫人唤小玥来帮忙煎药。 小玥年十七,身形娇瘦,穿一身粉色襦裙,勾勒出柔婉的曲线。 模样虽然远不如崔氏母女,但也算清秀可人了。 加上性格活泼,经常代崔夫人照顾陈颜俊的饮食起居,一来二去,和陈颜俊很是熟络。 小玥一边煎药,一边盯着修行室里闭目打坐的陈颜俊,仔细端详。 真是俊呀! 想了半天,才找出话题来。 “听夫人说,公子重新修行,不知今日收获几何?” 陈颜俊睁眼,看了眼小玥。 他看山不是山,看着小婢女,像是看到了女妖精,气血滚滚翻涌。 在魇气幻境的十二灾厄中,就不乏妖魔鬼怪乱世。 “这三年,多谢小玥姑娘无微不至的照顾,陈某天资平庸,常因不得而抑郁,多有无礼之言,还请见谅。” 小玥惊讶看了半天,受宠若惊。 “公子这话说得,好像要离开府上似的……这三年都是夫人的心意,小玥哪有什么功劳。” 陈颜俊道: “夫人救我于渭水,供养我三年修行,许是想让我帮忙照顾药铺生意,或是让青川改过自新,或是让秋濯改变对男人的看法……可惜三年过去了,陈某一样都没做到。” 小玥摇了摇头。 “夫人没想过这么多哦,只是算过运势,公子乃贵人。” “今日夫人对公子刮目相看,早已超过公子说的这些。” “也许公子不止是夫人的贵人。” 说罢掩口失笑,不给陈颜俊辩解的机会,便交待药羹煮好的时间,脆步退出屋舍。 她心想,若公子娶了夫人,她就跟着变成公子的婢女,也许会通房呢! 目送小玥雀跃而去的背影,陈颜俊摇了摇头,心中感慨。 这原主愣是靠一张帅脸,把那些狗女看人低的网文桥段,变成了被各种女人变着花调戏的桥段。 可见,人这一张脸比他想象中的重要多了。 即便在力量为尊的仙武时代,英俊依然是男人的招牌之一。 他无法想象,随着以后修为提高,自己对女人有多么致命。 就很烦。 人生在世,有几个肤白貌美腿长胸大善解人意的知己就可以了。 人生苦短,招惹太多女人,实为不智,也伤身体,非养生之道。 待药煎好,置凉,陈颜俊将汤汁滤入药盅,一饮而尽。 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浑身疲乏一扫而空。 于是,他放弃了休息的打算,继续修行。 他无法再进入魇气幻境了。 只能以看山不是山的着相状态,关照天地万物,或回忆过去种种。 再配合草药的凝气效果,加点速度很快。 【凡人+1,进度83/100!】 【凡人+1,进度84/100!】 【凡人+1……】 至寅初,修为加点到90,就再也涨不动了。 一直到天亮,依旧定格在90。 陈颜俊不禁猜测,很可能要把《养气术》练到第三境界,修为才能继续加点。 强行加点也可以,但很可能要投入大量资源,性价比不高。 想达到养气第三境,不看天赋,只看修行者的阅历与心境。 仙武大唐五百年,能在百岁前达到第三境的修真者,至今只有韩平前辈一人。 陈颜俊只有达到养气第三境,才有可能吃饭喝水无脑加点…… 不过,即便如此,他加点后的天赋也足以震古烁今,金手指没什么可指摘的。 第三境,可遇不可求。 …… 第二天一大早。 陈颜俊徐徐睁开眼,长长伸了个懒腰。 他忽然意识到,受伤的小腹竟无一丝疼痛,反而积蓄了温热。 掀开小腹一看,昨天的伤口几乎看不见了,只有淡淡的一圈红印。 不愧是仙武世界,简直医学奇迹。 虽然一夜未眠,但闭目静修足以养精蓄锐,又喝了灵气充沛的草药,陈颜俊早上并不觉得疲惫。 由此可见,通宵才是真修仙。 陈颜俊盘膝起身,推门出门。 扑面的灵气沁入心脾,袅袅薄雾,晶莹露珠,宛如仙境。 一天之计在于晨。 说起,这可是自己穿越后的第一个清晨,陈颜俊觉得不能辜负。 趁腹伤恢复,他决定重新习武。 好好体验一下传说中的力之三段,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立即回屋洗漱,吃些点心,喝杯灵茶,换上一身短打的灰色武袍,带上《神策军体术通典》再次推门而出。 老槐树亭亭如盖,春鸟叽叽渣渣叫个不停。 陈颜俊翻开书册,正摆好姿势。 一个身穿蓝白锦衣、手提青酒葫的年轻身影,从草行前亭摇晃着走来。 忽然止步,揉了揉眼,定睛看向槐树下的男人。 看了半晌,才半信半疑的确定了陈颜俊的身份。 “陈兄,今日国子监可没郊游了,随我去婳妍阁喝酒去。” 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崔夫人的儿子,杜青川。 年纪只比陈颜俊小一个月。 模样还算清俊,个子不是很高,脸一直是酡红,以至于陈颜俊至今也没看到他的肤色。 据说儿时修行极刻苦,可惜天赋使然,始终没有入品,成年后便流连于烟巷之地,彻底躺平,连本该由他继承的杜微草行,也撒手不管。 自陈颜俊入崔宅后,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废物了,何况陈颜俊还给他当僚机、打掩护,也常去草行帮忙,他和陈颜俊关系自然不差。 陈颜俊看山不是山,感觉这小子似是魔物,基本没救了。 “我要重新习武了,青川,你也该认真修行的。” 陈颜俊认真道,带着长辈的语气。 杜青川感觉陈颜俊怪怪的,确认自己并没有喝多后,便道: “陈兄莫不是邪祟附身了吧?” “我且问你……画蝶姑娘的屁股上有几枚蝶印?” 陈颜俊摇了摇头。 “又喝多了,忘了吗,你从未拿下过画蝶姑娘。” 杜青川这才确定。 “……是你没错。” “正因为我没拿下画蝶姑娘,才要陈兄帮忙呀!” “有你这张脸,一切好说,何况陈兄琴棋书画诗文样样不如我,一对比,我不就优秀起来了吗?” 陈颜俊忽然感觉,这家伙没有拯救的必要了,便承诺道: “待我修行入了品,再去帮你。” 杜青川不乐意了,阔步走过来。 “那我坟头都冒烟了,咱俩的天赋谁跟谁呀!” 陈颜俊懒得搭理。 “我昨天顿悟了。” 杜青川一听,垫脚傍着陈颜俊。 “我也顿悟了,谁说只有七脉才能入品,谁规定的?灵气而已,还像彩虹一样分七个颜色吗?我就要以琴棋书画诗文入品!” 陈颜俊肩膀一抖落,耸耸肩道: “那便去国子监好好修行。” 杜青川目露悲色。 “唉,这个悲哀的时代,琴棋书画的圣地,早就转移到婳妍阁了。” “否则,我也不是那种沉迷女色之人呀,对不对?” “论女色,除了四大才女外,谁能比的了我娘和我妹呢?” 然而陈颜俊了解的事实是,杜青川好女色,尤其喜欢娇小的类型。 比如小玥。 不过,小玥是夫人婢女,夫人说除非他能娶小玥,否则不能碰她。 结果,这小子和秋濯一样,是个不婚主义者,还真就没碰过小玥。 秋濯起码修为高,能得长生,杜青川呢,百年之后便是一抔黄土,杜家也就到此为止了。 崔夫人为此头疼的很,都快要生出眼角纹了。 陈颜俊也只能嘴上劝劝。 “就算努力没有结果,也不该自甘堕落,好好做人,将来娶个天赋卓绝的女修,能双修入品也说不定。” 杜青川靠在槐树干上,抿了口酒。 “你是想娶我妹双修入品吧?” 陈颜俊摇了摇头。 “不,我要娶的人,是你娘。” “在我入品之后。” “噗——” 杜青川一口酒水喷洒出来,霎时间酒醒了。 有些震惊。 理智而言,他真钦佩陈颜俊的选择与勇气。 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 “好你个陈颜俊!” “我把你当兄弟,你小子居然想当我爹!” “你才比我年长几十天……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陈颜俊却冷着脸道: “这门婚事要是成了,我帮你搞定婳妍阁里的每一个姑娘。” 杜青川蓦的睁大了熊眼,一口清酒下肚,在胃里回响不绝。 “爹……啊呸,陈兄,你一定要好好修行,争取早日入品,我娘下半生的幸福就靠你了。” 说着,拍了拍陈颜俊肩膀,转身原路返回,又去了婳妍阁。 陈颜俊无奈叹息,打开《神策军体术通典》,先来一套慈父军体拳。 第0010章 公主待嫁 神策军,是驻扎在长安内城,负责保卫皇宫的禁军,也是大唐修炼体术最严格的军队。 可惜,和历史上唐末乱局类似,神策军逐渐被皇帝最信任的宦官裘士良掌权,一步步被打造成了拥有五万名武夫的最强禁军。 皇帝被迫重用京兆尹李茂,通过人数更多的治安军京兆十六卫,进入内城制衡神策军。 结果十六卫很快尾大不掉,脱离皇帝掌控,于辖县征兵,执掌外城县治。 与裘士良的神策军一内一外,彻底架空了皇帝。 而长安城外的天下,早已是藩镇割据的乱世状态,除城外八大戍军掌控的地区外,其余国土不再受长安的控制。 想到这里,陈颜俊不禁感慨。 灵气复苏,并没有解决积弊已久的大唐社会矛盾,也就靠悬在长安城上空的天元宫,勉强维持大唐的皇权。 但五百年来,谁也没见过先帝和贵妃现身了,期间宦官与奸臣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也没见先帝出来,是不是还活着,谁也不知道。 当然,最近二十年有所改观。 由长公主李岳组建的镇狱司,以及由太子亲训的东宫十率,让皇权稍稍有了些起色,与神策军、京兆十六卫一起三分长安,稳定了十余年的光景。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乃至城外驻防的八大戍城军,大多只能选择投靠神策军,京兆尹,或太子,长公主。 仍掌握在皇帝自己手里的势力,只有司天监,国子监,军器监等寥寥数部门,也是靠先帝留下的政治遗产。 可见,军权旁落对皇帝来说,是近乎灭国的危险之事。 无论主流官场上修行哪一脉,大唐军队永远以修行体术的武夫为主。 五万神策军,京兆尹十六卫二十万治安军,皆是如此。 道理很简单,武夫易学难精,可以系统化的批量修行。 数量足够多的低品武夫,凝聚起来一哄而上,宛如修真小说里的兽潮,足以撼动高位的强者。 《神策军体术通典》便是大唐最为有效的武夫入门修行法门,同时还要配合一定的灵肉食补。 《通典》虽有博而不专之嫌,但可以最快速度的提升修行者的体质,借此打好基础,以后修行高阶体术便会事半功倍。 实际上,《神策军体术通典》是军中秘籍,禁止外传。 陈颜俊这本,还是崔有容托祖父崔万军在军中拿到的。 习武是枯燥的。 陈颜俊开始从最基本的动作开始。 步,刺,绕,拳,掌,腿,脚,绞,摔,掼,肘,点,顶…… 一招一式,挥汗如雨。 军中动作以实战为主,动作的力道与巧劲兼备,美感却是有些不足。 基础动作过于朴实,没有打出传说中的簌簌、砰砰声。 陈颜俊稍加练习,便浑身发熱,全身毛孔张开,像是个身体开了窗,气息贯通,血脉沸腾。 很快,他的面板技能一栏里,多出了一个体术。 【体术:29/100(初窥门径)】 【体术+1……】 【体术+1……】 事实证明,看着面板加点练武,有瘾。 尤其在看山不是山的着相状态下习武,仿佛是在降妖伏魔。 后院里,婢女,嬷嬷,小厮……来来去去,陈颜俊却浑然不觉。 不知不觉,他练了一天。 晚饭时,小玥送饭来了。 是一整只灵驴后腿烤肉! 唐人饮食受胡人影响颇深,烤全羊烤驴腿什么,很寻常了。 这次是崔夫人亲自下厨。 夫人平时嫌自己过于丰腴,从来都只吃素的,很少吃肉……偶尔烧肉,味道也一言难尽。 好在,烤驴腿灵养丰沛。 【体术+1……】 【体术+1……】 吃完驴肉,喝些灵茶,继续练。 很快,称号有了新变化。 【体术+1,进度50/100(小有所成)】 才练一个白天,就小有所成了。 加点,真是太棒了…… 陈颜俊很有成就感。 夕阳下,汗水浸透衣衫,紧裹着细皮白肤,出现了肌肉的轮廓。 远处,隔着竹林与纱窗,崔有容在竹舍里负手看着,看的脸红。 一旁,小玥好奇的问道: “算命说公子是贵人是真的吗,还是说夫人只是看公子生的俊?” 崔有容柳眉紧蹙,尽显庄严。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当然是真的!” 小玥却忽然嘻嘻笑道: “可夫人从没跟我说过算命,公子贵人之说是我自己瞎掰的。” 崔有容语气一窒,愣了半晌才长叹一声: “是那夜的马饮了酒。” 说完,马上岔开话题。 “经历生死后的心境变化,引发对养气术新的感悟,多少还能说得通,可引起体质变化,又是何故?” 小玥拍掌道: “是呀是呀,公子的身段越来越棒了,夫人喜欢吗?” “多嘴!” 崔有容眸光微动,溶入晚霞。 “既然如此,你带公子去灵泉试试洗髓吧。” 小玥惊讶道: “灵泉连老爷生前都没用过……” 崔有容却道: “老爷体质虚弱,灵泉洗髓只会起反作用,而公子……已脱胎换骨。” …… 内城北。 太极宫,皇帝所居之地。 平安宫,院墙内。 有两人相隔两丈,作势比剑。 一个,是身穿黄色长裙,作宫女打扮、眸中有惊澜的清秀女子。 另一个,是个中年太监。 “剑之道,在于出剑的速度,在于剑锋的灵锐,在于剑招的变化,在于持剑者的威压,在于剑自己的气势……” “公主,说那么多,不如出剑,真正的剑客都是用剑说话,而非口。” “齐公公你倒是用剑说话呀,我听听看!” 刷—— 寒光一闪。 齐公公出剑的速度更甚一筹。 公主的剑,终究是慢了一拍。 以至于只拔出一半时,剑柄发出轰然爆响。 砰! 爆开一颗弹珠激射而出,击中了齐公公的灵猬甲。 将齐公公轰出三丈之外,给宫墙砸出了个大窟窿。 “公主你——” “我的剑也说话了耶……砰。” 作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正是天祈帝第二宠爱的,平安公主,李婵。 九品习剑武夫,辅修工灵匠。 也是国子监的学生,只是翘课比较多,很难在国子监见到她。 平安公主瘦若纤竹,个别处却又颇见丰姿,眉似远黛,眸如秋水,一身宫女打扮掩盖不了惊艳的一颦一笑。 “咦?” 扭头一看,一位面色极清冷、步履自带仙气的少女,出现在院子里。 “小秋来了!” 公主收半剑入鞘,欣喜迎了上去。 杜秋濯朝公主叉手作揖。 “国子监御兽院杜秋濯,给平安公主请安。” “什么平安公主,我不是叫你唤我婵婵么?” 李婵嗔怨道,旋即踱步。 “寒食节喊你进宫玩,你不愿,现在找我来了……我猜猜,肯定有人向你提亲了,对不对?” 杜秋濯无奈叹道: “公主英明。” “我不听,要说婵婵英明!” “……我走了。” 眼看杜秋濯转身真的要走,李婵忙上前给她硬拽了回来。 “你看看你,小家子气哦!” “说罢,这次谁向你提亲?” 杜秋濯面色清冷,眸光却是凄冷。 “军器监张监丞家的次子。” 李婵想了想。 “虽说崔监正的官位,在张监丞之上,但张监丞是父皇……不,如今是裘公公的人,得罪了裘公公,你外祖公的监正也坐不久了……这件事很难办呀。” “就算是公主,也很难办的哦!” 面对公主的疯狂暗示,杜秋濯完全没有头绪。 “公主想要什么?” 李婵摆手遣退齐公公,哀怨道: “宫里实在太无聊了,再不嫁出去我会死的。” “可惜,我不像你,天天有人踏破门槛提亲。” “要我说,大唐第一怪事,便是公主们天天嫁不出去!” “我大唐开国六百余年,灵气复苏五百年,那些狗大族们还是瞧不上我李家王朝,一个个破宗族而已,难不成还想续个几千年香火?” “平民百姓又怕李家公主刁蛮……都是成见!本宫温柔上天了好不好?” 李婵拍着胸脯,理直气壮的说。 杜秋濯微微一怔。 “公主是指上次坐火药桶上天的事么?” 李婵扶额,忙道: “长话短说吧……我想嫁到你崔家去。” 杜秋濯表情复杂。 “你想要嫁给我兄长?” 李婵一脸嫌弃的摇头。 “你哥太好色了,长得也不如你好看。” “我嫁给寄居在你家的那个书生好了。” “让你娘收他为养子,赐予崔姓,便能配得上李氏公主!” 杜秋濯: “?” 见四下无人,李婵忽然贼兮兮的凑到秋濯耳边,悄声道: “这样我们天天就能一起玩了,放心啦,只是假结婚,我不与他同房。” 试水结果出炉,固定更新时间,感谢打赏! 第0011章 韩平前辈,错了 崔宅的中央主舍,前后是崔夫人与儿女的房间,左右是回廊,中间挖空了一方净土。 丹青色的护宅阵光聚拢于此,正是阵眼所在。 约莫一丈半见方,灵气丰沛,有紫竹林环绕。 竹林内设有一汪人工泉眼。 正是崔宅的禁地:洗髓泉。 洗髓,是一种提升修真者根骨、体质的手段。 也是一把双刃剑。 对天赋高的修真者来说,洗髓可以锦上添花,提高修行速度,但无法提高天赋上限。 对天赋高,但过了修行黄金年纪的人来说,也足以脱胎换骨。 但如果洗髓者天赋不足,或是积郁深重,反而有可能会落下病根,给修行带来隐患。 傍晚,槐树下。 夕阳如血,宛若炼狱。 小玥向陈颜俊痛陈洗髓的利害。 “其中利弊,公子可要想好了,量力而行,切莫冲动。” 在陈颜俊看山不是山的着相中,小玥宛如地狱看门人。 陈颜俊一时也拿不准。 毕竟,他不需要洗髓,靠努力加点一样能起飞。 但如果洗髓了,加点会更快呢? 眼下,他的养气术修行,其实已经遇到了瓶颈。 而夫人,也是第一次向他提出洗髓的建议…… “青川和秋濯有洗髓过吗?” 陈颜俊问小玥。 小玥道: “小姐十二岁洗髓,当即入品,短短七年便升至七品。” “青川呢?” “因为老爷年轻时的经历,少爷至今未敢踏入洗髓泉。” 陈颜俊好奇问: “老爷怎么了?” 小玥道: “老爷年轻时,修行天赋也如公子一般……不太明显。” “为了尝出各类野草灵力多寡,老爷在洛阳老家,利用亲自配药的土法洗髓,强行冲击九品。” “入阶是成功入阶了,却落下了病根,终身未愈,未至不惑便已西去。” “少爷害怕重蹈老爷覆辙,至今不敢踏入洗髓泉一步,宁愿做个凡人。” 陈颜俊微微颔首,他本还以为秋濯爹是因为那种原因…… 可见,在遇到崔夫人之前,秋濯爹的身体就不太好了。 难道说,崔夫人偏爱柔弱书生? “夫人呢?” 小玥警惕的回头看了眼,才靠近陈颜俊,细声道: “嘘……这可是秘密!” 说罢,转首就把秘密抖落出来。 “夫人从来都是反向洗髓的,她不想修为变得太高,以至亲眼看到亲人离去,老来孤苦一人……” 还能反向洗髓,抑制修为? 陈颜俊听傻眼了。 看来,夫人除了姿容非凡,连性情也非常人所能理解。 小玥扭头看了眼,又继续小声道: “其实,夫人天赋可不比小姐差——” 话说一半,忽然舌头打结。 只见张口,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这,是御兽师阻止灵兽尖叫的噤声法门。 陈颜俊远远看了眼。 夫人正负手走过来,夕阳下的傲人丰姿宛若神明披挂神光。 陈颜俊觉得,养气术第二境定不会持久,要么降回第一境,要么晋级第三境,否则他早晚会疯掉。 “洗髓对养气术有帮助吗?” 陈颜俊好奇问夫人。 崔有容仰首端着脸,没有低头去看陈颜俊汗湿的肌体。 “洗髓主要是提升根骨与体质,也有人在洗髓过程中,突破到养气术第二境,出现着相之状。” “然养气术第三境,非凡人所能抵达之境,需要多年的人生阅历,百岁以下能入第三境者,至今唯有韩平前辈一人。” “公子长时间着相,精神紧绷,久必神乏,洗髓也没办法帮公子解神,是否洗髓,公子斟酌。” 陈颜俊想了想,又问: “既然如此,夫人为何这般急着想让陈某洗髓?” 崔有容这才瞥了眼陈颜俊,美滟的眸子略带虑色,摇首叹息。 “三日后,军器监张监丞家次子会来府上提亲,若秋濯拒绝,张家很可能归罪与你……公子可能会有危险。” “夫人有心了。” 陈颜俊作礼道。 “多亏了夫人与崔家的照拂,陈某坚持到今天才有危险,我对秋濯只有恩情,并无男女之意,秋濯不管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她。” 一旁,小玥忽然问: “所以公子不打算洗髓了吗?” “当然要洗髓。” 眼下,陈颜俊急需自保的力量,养气术又遇到瓶颈,只能试试洗髓了。 有前夫之鉴,崔有容面露忧色。 “公子不怕落下病根吗?” “怕……但我不会落下病根的。” 陈颜俊明白,五行均赋的根骨犹如顽石,不易修行的同时,也不易走火入魔,或是在丹田落下什么修行病根。 有了陈颜俊这番话,崔有容才放下心来。 “公子心里有数就行。” “胎息散,血灵阵法,洗髓药,都已经备好,公子随小玥去洗髓泉吧。” 陈颜俊拱手作揖。 “有劳夫人和小玥了。” …… 入夜。 陈颜俊跟着小玥来到主舍。 从前厅穿过回廊暗门,走进了合抱的紫竹林。 竹林不大,种了些喜阴的草药,月光洒下,清风徐来,带起阵阵幽香。 深入弯弯曲曲的竹林小径,拨开袅袅水雾与挡脸竹枝,二人来到池边。 池子更小,半丈见方,被厚厚的水雾笼罩,被嶙峋黑石、阴翳芳草与细密紫竹合抱。 边上还有一株白樱,樱落如雪,消失在池中。 陈颜俊到了目的地,不愿委屈小玥为他沐浴洗身,便道: “小玥,我自己也可以洗髓的。” 然而,小玥一点也没觉得委屈。 “公子不可以的!” “这是洗髓,稍有不慎可是有生命危险的,必须有人在旁看着。” “按理说,应该由夫人来照看,不过夫人守寡多年,难以把持,只能由我来了,夫人会在房间里看着。” 陈颜俊蓦的皱眉,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词汇,眼下也不好声张。 “谢谢小玥了。” 因为是夜里,雾气又很大,小玥便厚着脸皮给陈颜俊宽衣解带。 她手脚麻利,先在池边给陈颜俊濯去汗水,洗净身子。 再给陈颜俊服下胎息散。 陈颜俊口中一苦,很快感觉小腹温热,气息蒸腾,迅速变得滚烫,呼吸吐纳都是热息,像是火龙一样。 小玥搭在陈颜俊身上的手,烫的往后一缩。 “公子感觉如何?若有不适随时可以停,但三年内无法再重新洗髓。” 陈颜俊看山不是山,仿佛见到了极火炼狱。 可气的是,面板也没有加点。 这也不难理解,胎息散只是让他气血紊乱,进入爆气状态,体质或修为自然不会加点。 “继续。” 第二步,开启血灵阵法。 小玥并非修真者,却可以通过一块符玉催动已经搭建好的阵法。 霎时间,血色自池中升起,笼罩竹林与陈颜俊。 陈颜俊双目血红,盯着红樱,仿佛看见了十二轮红月腾空而起。 小玥不无担心的说: “公子你气色看起来不太好,眼睛里全是血丝。” 毕竟是经历两人身死的穿越者,陈颜俊眼见地狱,心中反倒平静至极。 “说明阵法有效,继续。” 小玥道: “洗髓粉已经融入池中,公子可以沐浴洗髓了。” “嗯。” 陈颜俊徐徐趟入池子里。 池水呈红宝石般的透明色,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水底滑石中间,数道极细的温泉翻涌向上,温滑清澈,透着冰雪消融般的清凉爽肤,涤荡着身体发肤。 霎时,人与水,水与雾,雾与花,花与月辉,完美的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洗髓药力徐徐进入陈颜俊四肢百骸。 突然! 噗—— 陈颜俊一口滚烫的鲜血吐出来,差点晕了过去。 “公子!” 竹枝摇曳,风姿颤动,崔有容出现在池边,俯身给陈颜俊号脉。 “公子洗髓的效果尚可,但一般情况下,首洗髓定会陷入昏迷,公子为何能保持清醒?” 陈颜俊骨如蚁附,滚滚气血倒灌入脑中,只得咬牙强撑,保持清醒。 他猜测,这可能和穿越者魂体融合的方式有关。 相当于一体双魂,只是原主的魂魄已经死去了。 “有时候,人一旦昏迷,醒来就未必是自己了,我喜欢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就算是地狱,也要亲眼见证。” 崔有容不发一言,与小玥一起退出了竹林,站在回廊上,隔竹相望。 小玥道: “夫人为何要骗公子?明明洗髓效果很差……” 崔有容摇首叹息,也疑惑道: “公子明明体质跃升,行姿有力,又白日着相,悟性定不会差……为什么会这样?” 小玥也很失落,不由得叹气。 “天赋鸿沟真的不可逾越吗?” 天赋要那么容易提升,大唐早已人人如龙。 崔有容负手而立,盯着竹林。 “不管怎么说,公子根骨比青川还差,能坚持到这一步,殊为不易,再看一看吧。” 竹林。 洗髓泉中。 陈颜俊猜测,洗髓药提升他的根骨和体质,体术面板没有任何反应。 他咬牙保持清醒,纵使一身气血蒸腾,骨节作响,小腹内翻江倒海。 他持续吐血,吐出的血竟从红色慢慢变黑,很快染黑了整池的泉水。 陈颜俊眸如血月,咬牙强撑,直觉身体坠入深渊,快不是自己的了。 然而,他没有放弃,他要亲眼见证地狱的灾厄,他要在地狱中修行…… 他着相了。 给我加点! 子夜。 突然! 【凡人+1,91/100!】 陈颜俊猛的惊醒。 霎时,竹林窸窣,他听见万物的呼吸与节律。 也清晰的听见,自己的气息在血脉之中运转。 这是…… 运转周天! 仿佛天地万物恢复了原貌,纤毫毕现的本色。 他明白了。 若修行者心志足够强大,能在魇气幻境中直接修行养气,是有可能一举进入第三境的。 这,正是第二境存在的目的! 韩平前辈,错了。 所谓的阅历,不过是一条条失败的歪路罢了。 真正的强者,都是正面翻山而上,一步登天! 弱者才不断试错,仰仗阅历。 陈颜俊心中开豁,眼前再次浮现出属于自己的那座五指山。 一眼看不见顶峰! 他觉得,自己不用再看山了…… 回廊里。 小玥斜靠着廊柱,早已睡去。 皎皎月下,一双紧盯着竹林的美滟眸子,霎时露出了惊色。 第0012章 他真的……我好喜欢 (11章尾略有修改,增加了几段对第三境的感悟) 崔有容眸光有些失神,喃喃道。 “公子你……” 这时,竹林里传来陈颜俊平静自若的声音。 “夫人和小玥回房间休息吧,陈某不会再有危险了。” 他的声音浑然天成,和月光,同风尘,在竹林回荡, 一时间,崔有容竟分不清人声,风声,与月下心声。 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自己的身体发肤,与之共鸣…… 隐约间竟产生一种仰望之感,仿佛是面对一位悟了大道的禅师。 不,不是禅师! 也非朝中大儒,或深观老道。 她曾经踏入养气第二境。 但难以长期保持着相状态,很快就退回第一境,开始感悟天地,学人家积累人生阅历。 可陈公子,竟能在洗髓时再次进入魇气幻境,继而突破养气第三境。 难道说,昨夜,如果她不将陈公子从初次魇气幻境中唤醒,他可能会当场跃升第三境? 原来,真有人在地狱中修行…… 难道说,这才是修行第三境的通天大道? 她见过很多第三境的大儒,老道或禅师,他们都是在修为高深时突破的第三境。 给人的感觉,和陈公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是一种历经人生百态,尝遍酸甜苦辣后的了悟与平和,堪破红尘,顺遂自然,遂无为而治,与天地同心。 陈公子却完全不一样。 他努力达到第三境的目的,是为了逆天改命,而非顺应天道,是扶大厦于将倾的有为而治。 心智坚韧,清澈通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一种至刚至强的…… 少年心。 她……好喜欢。 同时,她也知道,陈公子的精神也快到极限了。 “公子达到第三境,一举一动都是修行,年内便能凝气结丹,眼下,也不必再洗髓了。” 崔有容如是道。 然而,竹林里却传来陈颜俊精神百倍的少年声。 “夫人不是说,洗髓是为了提升根骨与体质吗?这才刚刚开始呢。” “……” 崔有容哑然。 她还是低估陈公子的意志了…… 眼下,她很想继续观察。 可陈公子都那样说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看人家沐浴,便唤醒小玥,准备离开回廊。 小玥在梦中惊醒,揉眼不冤离开。 “夫人怎么走了?公子这还没出髓呢。” 崔有容道: “公子已在地狱走了一遭,后面只是普通的沐浴了,你还想看吗?” 小玥眼前一亮,实诚的说: “想呀!” 不,你不想。 崔有容强行拽走了小丫鬟。 …… 竹林里。 陈颜俊身体沐浴在黑血氤氲的洗髓泉中,内心却是另一个境地了。 他闭目静息,风如轻手婆娑,竹林窸窣如仙蝉。 感觉周身一切都不一样了。 达到养气第三境后,他对筋骨、血脉的控制力,比之前强了许多。 他强行控制心肺与血脉,使自身气血平静下来。 随即,全身剧痛一扫而空。 竟以更高效率的吸收药力…… 他明白了。 像秋濯一样的天赋强者,才适合爆血洗髓。 天赋不足的洗髓者,需要足够的定力与自控,爆血爆气只会跑偏,甚至落下病根。 陈颜俊心想,若他刚才被洗髓药冲晕过去,单靠夫人与小玥照拂,绝无可能冲击养气第三境的。 软饭很香,但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你硬了,软饭才会更加香软可口。 这样想着,他腰身一沉,紧绷起浑身肌肉,强行控制身体,在洗髓泉中做出了静态的习武动作。 不多时,技能面板就有了反应。 【体术+1……】 【体术+1……】 【体术+1……】 很快,体术一项便达到了70! 称号也随之更新了。 【体术:70/100(技艺精湛)】 陈颜俊明白了,体术是一种纯粹的技巧,是对身体的控制力,与体质正相关,但和灵力关系不大。 他完全可以在入品之前,把体术练到满级。 凡人的满级体术,限于灵力不足,导致力量和续航较差,肯定不如九品武夫的满级体术。 但凡人的满级体术,有没有可能和半吊子九品武夫过招呢? 这是个问题。 …… 不知不觉,天亮了。 陈颜俊抬起耷拉的眼皮,看了眼面板。 【修为:凡人92/100!】 【体术:72/100(技艺精湛)】 这两项,已经有一个多时辰没加点了…… 可见,洗髓已达极限。 陈颜俊松了口气。 穿越而来,一直紧绷了两个半昼夜的他,终于阖上双眼,沉沉睡去了。 醒来时,日上三竿。 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 陈颜俊感知到春光落在脸颊的婆娑感。 第一时间不是睁眼,是看面板。 【修为:凡人93/100!】 【体术:72/100(技艺精湛)】 体术没动,正常。 可才睡了一小会,修为又加了一点吗? 要开始无脑加点了吗? 咕噜…… 陈颜俊忽然感觉好饿! 该不会睡了一整天吧。 陈颜俊起身,发现书桌上放了很多点心、肉脍和水果,灵茶也准备好了。 怀着感恩之心,陈颜俊吃饱喝足。 出门,后院春光大好,生机勃勃。 他感知到了全新的身体状态,心里急切的想要打拳。 于是,对着老槐树一拳打了过去。 砰! 两人粗的老槐树纹丝不动。 三息之后,树叶翻飞,群鸟奔逃,树枝发出鸣啸声。 陈颜俊惊讶的看向自己的拳头,像是有了内力一般…… 看来,第三境与体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 这,还只是技艺精湛而已! 凡人体术,大有可为。 这时候,小玥过来了。 天气暖和,换了件轻薄新衣,头上扎了双团发髻,显得可爱俏皮。 “公子醒啦!” 陈颜俊看了眼小玥的新装,以示基本礼貌。 “我睡了多久?” 新衣被公子注意到了,小玥背着手欣喜道: “一个昼夜了” 陈颜俊想了想,又表谢意: “多谢小玥姑娘帮忙穿衣。” 婢女虽然地位低,但也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随便染指的,小玥帮忙洗浴穿衣,他理应道谢的。 小玥受宠若惊。 “说谢我多见外呀……不对,是夫人用法术隔空给公子好穿衣裳的,我只是给公子扶上了床。” 陈颜俊: “……” 隔空穿衣还行。 小玥四下看了眼,小声嬉笑道: “公子洗髓很棒,简直太棒了,夫人很喜欢哦!” 说罢,小丫头便一扭头跑开了。 陈颜俊心想,仙武时代,一个没有修为的婢女也天真烂漫,口无遮拦。 可见,崔夫人平时看着严肃,对下人却极好的。 睡了一天吗? 陈颜俊数了数日子。 寒食节已经过去了三日,还差两天就要回国子监了。 两天时间……他能不能入品呢? 眼下,他急缺资源加点。 但他还没有迎娶夫人过门,不能主动找夫人要,那可真就成小白脸了。 看了眼物品栏。 有81块灵玉! 灵玉,即天元灵宝,是仙武大唐的高阶流通货币。 类似修真小说里的灵石,外形像白玉,一寸宽,中挖方孔,内含些许灵矿和灵力。 不过,不可直接吞服。 一块灵玉的价值合一贯钱,即一千文铜币,完全取代了串币成贯的落后币制。 陈颜俊大致算了算,仙武时代,一文钱的购买力,与他前世一元人民币相仿,刚好能买一个馒头。 他随身携带的八十一灵玉,即八万一千钱,只是崔夫人给的零花钱…… 富婆,真是棒啊! 对凡人来说,这是一笔小巨款,不过想要购买灵物,八十一块灵玉也不经花,真就只是零花钱。 比如,夫人先后给他的珍稀药材,可能就不止这个价了。 何况,一次完整洗髓,至少要花一千块灵玉。 由此可见,修行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 修真者,大多数都是富贵子弟,以及极少数天赋超绝的穷人家孩子。 很多天赋不错的平民,都是因为家贫如洗,错过了黄金的修炼时间。 眼下,陈颜俊并没有出门购物的打算。 既然没钱买好货,就不必离开护宅大阵,徒增风险了。 不如趁着寒食节还剩两天,加大习武的力度。 就算不能结丹入品,也得把基础体术练到满级,战斗力亦相当可观! 这样想着,陈颜俊换了身短袍,又一招一式练了起来。 后亭。 从皇宫回来的杜秋濯,立于亭榭飞檐,轻飘飘的好似没有体重一般。 她在观察陈颜俊的习武气势。 看了一个时辰。 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陈颜俊的变化也太大了! 竟达到养气第三境,形神一体,与草木风日通融,又洗髓成功,体术精湛到与神策军无异,差的只有修为…… “人,原来真的可以在生死边缘一朝顿悟吗?” 陈颜俊抵达养气第三境后,耳清目明,似乎有了神识。 远远听到杜秋濯的小声呢喃。 便停下习武动作,转身笑道: “可别瞎说,我只是被执念埋没了天赋,一般人就算死一千次也不可能顿悟,你千万别学,弄不好真死了。” 杜秋濯不禁蹙眉。 这家伙完全一副为人父的语气,真让人不爽…… “后天有人要来府上提亲,你最好在屋里静修,不要出来习武。” 陈颜俊早就习惯,府上隔月就有人上门提亲。 秋濯这话不好听,但确实是为他的安全考虑。 便笑着点头道: “自然。” 第0013章 君子舍命,奉陪到底 以泰山崩落时一步登天的方式,强势晋入养气第三境后,陈颜俊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顺应天听,一举一动皆是修行,便不必特地修行了。 因此,他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习武上,对老槐树饱以老拳。 砰! 砰! 砰! 不知不觉,严重破坏了后院的生态平衡。 不知何时起,后院成了他一人的演武场。 他猜测,夫人可能暗中吩咐过下人,尽量绕路而行,莫在后院围观,以免打扰他的修行。 一般男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觉得受宠若惊,也受之有愧。 陈颜俊却坦然习武。 他要努力修行,强势回应夫人这份偏爱,而不是矫揉推辞。 小玥早晚送来的灵食,远远超过一般凡人修行所需要的量。 但以陈颜俊的修行速度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可惜,夫人看不到他的加点进度,自认为多送了很多资源,谁能想到还是远远不够。 陈颜俊又不好意思像小白脸一样伸手要,那样与乞丐何异? 只能日夜不休,加倍努力! 第二天,即寒食节第四天。 由于养气第三境的强效加成,陈颜俊的修为加点到了极限。 【修为:凡人99/100!】 之后,他专门花时间打坐修行,也没有加满点,就这么卡在99了。 这让他想起了迅雷…… 很奇怪。 他感觉自己的气血状态,已经到了要入不入的边缘了。 小腹气海蒸腾,而且能自由控制形态聚集起来,只是没有结成丹壁,才没有入品。 心境也是养气术所能达到的极限。 瓶颈出在哪呢? 陈颜俊翻了很多修行入门的典籍才知晓:修真者在入品或升阶之前,须准备三步。 第一,心境。 第二,丹田。 第三,以高阶灵力资源冲击丹田。 陈颜俊的体质经过洗髓,已经做好入品的准备。 心境,达养气第三境,比九成九的修真者都强! 他缺的是,高阶资源。 须准备高阶聚灵丹药、冲关阵法和紧急疗伤丹药,才算安全。 纵使如此,修真者冲关,平均下来也只有三分之一机会成功。 三分之一概率会失败,但能保留修为,留有继续冲关的机会。 还有三分之一冲关失败,且修为跌落,或修为丧失,或终身落疾,或一命呜呼……从此无法再冲关。 因此,很多修真者,不到寿命将尽,或万全之时,决不冲关。 陈颜俊有加点,根本没有失败的可能性——因为身心没准备好,或高阶资源不够,根本没机会冲关。 而那些冲关失败之人,其实只是自认为身心准备好了,或是寿元将尽,其实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就是进度条的好处。 陈颜俊决定了! 去国子监上学的前夜,如果还没有富婆送高阶资源来,他就厚着脸皮去找秋濯借点高阶资源。 毕竟,他刚救过秋濯一命,是时候考验女儿的孝心了。 昨夜下了一夜小雨,新的一天,风光霁月,万里无云,后院里种的草药跟加点一样噌噌的长。 外表无恙、满是内伤的老槐树下,陈颜俊又在挥拳了。 洗髓之后,习武加点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 正午,春日大好,照的人心生暖意。 陈颜俊感觉手感发热,不经意间的动作,竟神形兼备,天地风光,浑然一体。 他下意识看了眼面板。 果然! 【体术:90/100(炉火纯青)】 何谓炉火纯青?他跃跃欲试,身如游龙,一拳斜刺了出去。 直觉步履迅捷,明明人都快飘起来了,力量却增加了许多。 正在这时。 身后传来一道干涩有力的老者赞叹—— “好功夫!” 陈颜俊转过身来。 发现来人是青川的仆从,雷老管家。 雷老管家,名叫雷无声,因为要照看药铺,身为九品武夫的他,常年穿着一身墨绿锦袍,像是个富贵人家。 不过,他身形高而清瘦,步伐快而沉稳,眸光温和却又透着锐利……一看就是练家子。 可惜,年已近百,须发半白,也没人把雷管家当回事。 雷管家的身旁,跟着一位身形矮胖、眸光更为锐利的老妪,凤嬷嬷。 二人在各自老伴老死之后,在杜府凑合着成了老相好。 陈颜俊朝雷管家略一抱拳。 “雷前辈过誉了。” 尽管没看出陈颜俊已达到养气第三境,雷无声还是惊讶、欣赏于陈颜俊的武姿,不由抚须笑道: “听说陈公子洗髓成功,老朽本还以为是说笑,方才观公子武姿,才知所言非虚,单论技艺,陈公子的境界恐怕已超出一般的神策军。” 陈颜俊还没来得及谦虚两句,一旁的凤嬷嬷便夫唱妇随: “比神策军还强……你当年不是落选神策军了吗?陈公子这般厉害,何不切磋一下,领教几招?” 这登场的时机,这娴熟的配合,陈颜俊隐约明白了什么。 凤嬷嬷虽然是秋濯的仆从,却是崔家崔老夫人安排的人。 最早,凤嬷嬷是崔夫人的仆从。 后见崔夫人没有再嫁人之意,凤嬷嬷又转为秋濯的仆从。 她最关心的事,就是给秋濯牵线搭桥,找个在长安城内有权势的婆家,好为崔家捞取政治盟友。 崔监正忠君爱国,不愿与宦官或京兆尹为伍,始终站在皇帝一边,在朝中的位置岌岌可危,若是稍有一丝不正之行,早就被政敌给搬倒了。 因此,崔老夫人给崔有容或秋濯先后张罗婚事,嫁与有势力的婆家,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陈颜俊猜测,凤嬷嬷也许是听到了他不再与秋濯纠缠,转而计划迎娶崔夫人的事,又听说他洗髓成功,加上明日有人上门提亲,此番试探他来了,以确保他不是阻碍。 这样想着,他连忙推辞道: “不必领教了,陈某尚未入阶,配不上小姐,更对小姐无男女之意,锻体功夫只是些皮毛,不影响别事。” 雷管家笑着点点头。 凤嬷嬷却不依不饶: “三年来,夫人在公子身上投入这么多心血,若是毫无成果,别说夫人会伤心,监正大人也不会再支持她了。” 陈颜俊一听,自知推辞不了,便朝雷管家拱手请教。 “那陈某便向雷管家讨教几招。” 见陈颜俊身姿体态紧绷起来,雷管家随和笑道: “别紧张,老朽不会占你便宜,既然是讨教,就不必动灵力了,以凡人之力切磋便可。” 穿越以来,陈颜俊第一次与人、与修真者争斗,自然不想浪费大好机会。 他想试试自己的斤两。 何况,赢下一个不使用灵力的老头子,不算什么本事,无法证明夫人的心血没有白费。 “前辈年迈,还是用灵力切磋更加公平。” 陈颜俊垂手起势,嘴上礼貌的说。 雷无声老眸一动,抚须大笑。 “陈公子这是看不起我这把老骨头啊!” 说罢,身如豹走,一拳突袭! 身为一名老骥伏枥的武夫,天天看药铺,属实为难他了。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活动筋骨,犹如脱缰的野马,竟对凡人主动突袭,一点修真者的气度也没有。 好在这一拳,并没有动灵力。 饶是如此,拳锋亦如猛虎下山,如风从雨啸,劲力非凡。 陈颜俊不敢大意,下意识的双臂一格,卸去大半的拳力。 意识到雷管家这一拳并非是灵力发动后,陈颜俊也不客气,在拳臂相撞的一瞬间,竟迎身而上—— 一个头槌砸过去! 给雷管家砸的老脸一懵,身形登时退出一丈之外,在地上留下了两道半尺深的脚印。 若非瞬间动用灵力护体,脑壳已经被砸破了。 雷无声面堂发黑,白眉微皱,气息无声暴涨。 这年轻凡夫,怎的不讲武德! “看来,是老朽看轻陈公子了。” 随即,他丹田全开,提上灵力,呼吸之间,冷冽,飘逸,凌驾于凡尘。 身形一动,如兔起鹘落,赫然消失在了原地。 速度,力量,敏捷,全面提升! “好快!” 这次,陈颜俊跟不上了。 勉强避开一拳,很快被第二拳砸在了右胸口。 砰……的声音没发出来。 陈颜俊右胸一含,身形绕拳一拧,柔若扶柳。 竟以化劲,卸下了拳力! 化劲,是一种高阶的卸力技巧,类似太极拳,在《神策军体术通典》中只略有提及,甚至连个配图都没有。 陈颜俊愣是加点学会了。 可惜,此番卸力只是避开重伤,并没有改变陈颜俊被动的局面。 “有些能耐,但还不够!” 雷无声太久没活动筋骨了,越战越起劲,根本不顾修真者颜面。 在九品武夫,真正的修真者面前,陈颜俊速度、力量全面下风。 眼下,只有靠炉火纯青的身法与防御技巧,勉强支撑。 除此之外,不知是不是养气第三境的加成,他似乎觉醒了类似神识一样的眼光,似能预判对方的动作。 如此,他便能提前闪避,防御。 而且,随着战斗继续,这种预判力竟在提升! 直至某刻,陈颜俊堪堪躲过雷无声斜刺里杀出的一招无影脚,面前浮现一行文字—— 【体术+1,进度91/100(炉火纯青)!】 战斗也能加点? 陈颜俊蓦的振奋起来。 君子舍命,奉陪到底! 第0014章 我与夫人练体术 陈颜俊被揍的很是狼狈,加上他的动作都是实用技,徒有野气,没有任何美观可言,给凤嬷嬷的感觉是: 所谓脱胎换骨,不过如此。 然而,雷管家却愈发认真。 他不惜催动丹田灵力,将一身老胳膊老腿的速度和力量不断拉升。 他的武夫气势拉满,揍的陈颜俊灰头土脸,皮开肉绽,连滚带爬。 然而,这些只是表象。 仔细看,陈颜俊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筋脉气血,竟无一受伤。 明明速度比他慢,却能屡屡避开致命伤,或卸去足以重伤的力量。 他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陈公子此刻正在战斗中锤炼、打磨自身,在享受与武夫的战斗! 这小子真的只是个凡人吗? 雷管家面子上挂不住,灵压逐渐攀升,暴走,拳脚愈发迅猛急促。 陈颜俊却越来越忘我了,看山还是山,一招一式仿佛都有了气息。 【体术+1,进度92/100(炉火纯青)!】 挨揍多了,是时候反击了。 陈颜俊见雷管家有些上头,故意落个破绽,终于打出了最强一拳。 结结实实的打在雷管家的右肩。 砰……不,这一拳没什么声响。 雷管家身如孤松,岿然不动,仿佛只是被刮了痧一样。 只是老眸微漾,收手结束切磋,抚须笑道: “可以。” “老夫已知晓公子的实力了,夫人的努力没有白费,可惜公子不能入阶真乃一大憾事……希望有奇迹发生吧。” 陈颜俊意犹未尽的看了眼拳头。 怎么是个哑炮? “我最强的一拳已经打出去,是陈某输了。” 雷管家却是一脸谦逊与豁达。 “一个凡人,差点与老夫打成了平手,还觉得是输吗?” 说罢,转身即走,潇洒离去。 …… 疾步过后亭,翻身入草行,雷无声关上药铺后门,一口老血喷出来。 大意了! 陈公子方才那一拳,看起来明明不强的,怎会有如此后劲? 当然,他丹田无恙,不过是肩膀没来得及卸力,震至心肺…… 一点小伤,本不是大问题,但为了面子强行敛息憋血,反徒增伤患。 来不及疗伤,雷无声连忙擦干嘴角与地上鲜血。 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凤嬷嬷这才跟着来到了仓房。 “监正大人要看那小子修行,你怎么胡乱放水?那陈颜俊怎么看也是金玉其外,哪里有一点洗过髓的样子!” 嘴上说着,她忽然发现,雷老头一声不吭,气色略显苍白。 “你怎么了?” 雷无声忽然沉声道: “你最近跟小玥搞好关系,让她在陈公子面前套些话出来。” “什么话?” “陈公子那日吃的毒蘑菇,到底是什么品种?” …… 后院,老槐树下。 陈颜俊神色怅然。 他看了看自己孔武有力的右拳,又看了看身边的老槐树。 雷管家年事已高,而他又不讲武德的趁其不备偷了一拳。 饶是如此,也没有破防。 九品武夫,竟恐怖如斯! 看来,他得加练。 必须把体术练到满级,才可能与九品武夫,有一战之力。 “公子你没事吧?” 小玥一路小跑了过来。 头顶两个圆圆的团髻跳脱如图,与初具弧度的襟怀相映成趣。 见陈颜俊满身是伤,血染武袍,小丫鬟目露怜惜,恨不得扑上去抱抱。 抓着陈颜俊手腕快要哭了,扭头看了眼后亭方向,撅着嘴道: “凤嬷嬷真讨厌,天天想找机会修理公子,这次叫他得逞了,居然还让雷管家动用灵力,欺负公子!” 陈颜俊笑着摇头。 “小玥你错了,我看雷前辈身手不凡,光明磊落,并非故意修理我,或是猜测后辈是块璞玉,有意磨砺我呢。” 小玥微微一怔,一双俏丽的眸子盯着陈颜俊看了老半天。 她是第一次见公子有此等气度。 以前的公子俊归俊,但多少有些优柔寡断,自怨自艾了…… 现在的公子完全是另一种气场,若非知晓他只是凡人,光看那气度,仿佛顶天立地,得悟大道。 “那是,小玥见公子这块璞玉也很心喜呢!” 这样说着,又在陈颜俊身上上下其手,检查伤势与血污。 “公子受伤,身子又污,我去给公子打水沐浴,再敷药……” 小玥虽是婢女,但男女授受不亲,陈颜俊怪不好意思的。 “小玥,这些我自己来就行了。” 小玥却忽然嗔怪的说: “公子身为府上客卿,这点小事都要自己动手成何体统?我看公子不是想自己来,而是想夫人来吧?” 陈颜俊无语,这小丫头总是不把机智用在正道上。 “既然如此,还是小玥你来吧。” …… 随即,二人回了房间。 小玥虽未入品,但也有过修行,人小,力气却不小,很快就给五尺宽的大木桶上满了水。 狭小的修行室内,水雾弥漫。 陈颜俊端坐在木桶中。 桶底贴着一张保温符,源源不断的提供热量,让桶里的水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恒温,跟泡温泉一样。 一旁,小玥侧坐在小板凳上。 不用布巾,用温软的双手给陈颜俊轻轻拭去血污。 小心翼翼,脸红心跳,但有水雾遮掩,脸皮超厚。 一边擦拭,一边又说起明天的事。 “公子可知,明日张监丞家的儿子便会上门提亲,连说媒都给省了。” “虽然我也与小姐一样想法,不愿公子冒险露面,但还是希望小姐不要屈服于人,还得不让张家抓住把柄。” 陈颜俊闭目养息,忽然睁眼。 “把柄?” 小玥细说道: “那张家儿子不过九品儒生,却有三百斤重,还仗着裘公公给他撑腰欲强娶小姐,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此番看似是求亲,实则是裘公公想找个机会搬倒监正大人,独揽制造军器的大权,这样一来,神策军便能压过忠王一头了。” 求亲还牵扯到朝廷政斗? 陈颜俊有些惊讶,一个婢女连这等内幕都知晓。 至于三百斤的九品儒生…… 陈颜俊眸光微动,忽然问小玥: “夫人八品御兽师,体术如何?” 小玥嘻笑道: “公子你说的是哪种……咳咳,夫人体术尚可。” 陈颜俊颔首,看向窗外的余晖。 “今夜,我想与夫人讨教一二。” ———— 上午幼儿园报名,这章短了点,凑合着看吧,晚上多写点。 第0014章 与夫人讨教一二 陈颜俊被揍的很是狼狈,加上他的动作都是实用技,徒有野气,没有任何美观可言,给凤嬷嬷的感觉是: 所谓脱胎换骨,不过如此。 然而,雷管家却愈发认真。 他不惜催动丹田灵力,将一身老胳膊老腿的速度和力量不断拉升。 他的武夫气势拉满,揍的陈颜俊灰头土脸,皮开肉绽,连滚带爬。 然而,这些只是表象。 仔细看,陈颜俊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筋脉气血,竟无一受伤。 明明速度比他慢,却能屡屡避开致命伤,或卸去足以重伤的力量。 他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陈公子此刻正在战斗中锤炼、打磨自身,在享受与武夫的战斗! 这小子真的只是个凡人吗? 雷管家面子上挂不住,灵压逐渐攀升,暴走,拳脚愈发迅猛急促。 陈颜俊却越来越忘我了,看山还是山,一招一式仿佛都有了气息。 【体术+1,进度92/100(炉火纯青)!】 挨揍多了,是时候反击了。 陈颜俊见雷管家有些上头,故意落个破绽,终于打出了最强一拳。 结结实实的打在雷管家的右肩。 砰……不,这一拳没什么声响。 雷管家身如孤松,岿然不动,仿佛只是被刮了痧一样。 只是老眸微漾,收手结束切磋,抚须笑道: “可以。” “老夫已知晓公子的实力了,夫人的努力没有白费,可惜公子不能入阶真乃一大憾事……希望有奇迹发生吧。” 陈颜俊意犹未尽的看了眼拳头。 怎么是个哑炮? “我最强的一拳已经打出去,是陈某输了。” 雷管家却是一脸谦逊与豁达。 “一个凡人,差点与老夫打成了平手,还觉得是输吗?” 说罢,转身即走,潇洒离去。 …… 疾步过后亭,翻身入草行,雷无声关上药铺后门,一口老血喷出来。 大意了! 陈公子方才那一拳,看起来明明不强的,怎会有如此后劲? 当然,他丹田无恙,不过是肩膀没来得及卸力,震至心肺…… 一点小伤,本不是大问题,但为了面子强行敛息憋血,反徒增伤患。 来不及疗伤,雷无声连忙擦干嘴角与地上鲜血。 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凤嬷嬷这才跟着来到了仓房。 “监正大人要看那小子修行,你怎么胡乱放水?那陈颜俊怎么看也是金玉其外,哪里有一点洗过髓的样子!” 嘴上说着,她忽然发现,雷老头一声不吭,气色略显苍白。 “你怎么了?” 雷无声忽然沉声道: “你最近跟小玥搞好关系,让她在陈公子面前套些话出来。” “什么话?” “陈公子那日吃的毒蘑菇,到底是什么品种?” …… 后院,老槐树下。 陈颜俊神色怅然。 他看了看自己孔武有力的右拳,又看了看身边的老槐树。 雷管家年事已高,而他又不讲武德的趁其不备偷了一拳。 饶是如此,也没有破防。 九品武夫,竟恐怖如斯! 看来,他得加练。 必须把体术练到满级,才可能与九品武夫,有一战之力。 “公子你没事吧?” 小玥一路小跑了过来。 头顶两个圆圆的团髻跳脱如图,与初具弧度的襟怀相映成趣。 见陈颜俊满身是伤,血染武袍,小丫鬟目露怜惜,恨不得扑上去抱抱。 抓着陈颜俊手腕快要哭了,扭头看了眼后亭方向,撅着嘴道: “凤嬷嬷真讨厌,天天想找机会修理公子,这次叫他得逞了,居然还让雷管家动用灵力,欺负公子!” 陈颜俊笑着摇头。 “小玥你错了,我看雷前辈身手不凡,光明磊落,并非故意修理我,或是猜测后辈是块璞玉,有意磨砺我呢。” 小玥微微一怔,一双俏丽的眸子盯着陈颜俊看了老半天。 她是第一次见公子有此等气度。 以前的公子俊归俊,但多少有些优柔寡断,自怨自艾了…… 现在的公子完全是另一种气场,若非知晓他只是凡人,光看那气度,仿佛顶天立地,得悟大道。 “那是,小玥见公子这块璞玉也很心喜呢!” 这样说着,又在陈颜俊身上上下其手,检查伤势与血污。 “公子受伤,身子又污,我去给公子打水沐浴,再敷药……” 小玥虽是婢女,但男女授受不亲,陈颜俊怪不好意思的。 “小玥,这些我自己来就行了。” 小玥却忽然嗔怪的说: “公子身为府上客卿,这点小事都要自己动手成何体统?我看公子不是想自己来,而是想夫人来吧?” 陈颜俊无语,这小丫头总是不把机智用在正道上。 “既然如此,还是小玥你来吧。” …… 随即,二人回了房间。 小玥虽未入品,但也有过修行,人小,力气却不小,很快就给五尺宽的大木桶上满了水。 狭小的修行室内,水雾弥漫。 陈颜俊端坐在木桶中。 桶底贴着一张保温符,源源不断的提供热量,让桶里的水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恒温,跟泡温泉一样。 一旁,小玥侧坐在小板凳上。 不用布巾,用温软的双手给陈颜俊轻轻拭去血污。 小心翼翼,脸红心跳,但有水雾遮掩,脸皮超厚。 一边擦拭,一边又说起明天的事。 “公子可知,明日张监丞家的儿子便会上门提亲,连说媒都给省了。” “虽然我也与小姐一样想法,不愿公子冒险露面,但还是希望小姐不要屈服于人,还得不让张家抓住把柄。” 陈颜俊闭目养息,忽然睁眼。 “把柄?” 小玥细说道: “那张家儿子不过九品儒生,却有三百斤重,还仗着裘公公给他撑腰欲强娶小姐,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此番看似是求亲,实则是裘公公想找个机会搬倒监正大人,独揽制造军器的大权,这样一来,神策军便能压过忠王一头了。” 求亲还牵扯到朝廷政斗? 陈颜俊有些惊讶,一个婢女连这等内幕都知晓。 至于三百斤的九品儒生…… 陈颜俊眸光微动,忽然问小玥: “夫人八品御兽师,体术如何?” 小玥嘻笑道: “公子你说的是哪种……咳咳,夫人体术尚可。” 陈颜俊颔首,看向窗外的余晖。 “今夜,我想与夫人讨教一二。” ———— 上午幼儿园报名,这章短了点,凑合着看吧,晚上多写点。 第0014章 我想与夫人讨教一二 陈颜俊被揍的很是狼狈,加上他的动作都是实用技,徒有野气,没有任何美观可言,给凤嬷嬷的感觉是: 所谓脱胎换骨,不过如此。 然而,雷管家却愈发认真。 他不惜催动丹田灵力,将一身老胳膊老腿的速度和力量不断拉升。 他的武夫气势拉满,揍的陈颜俊灰头土脸,皮开肉绽,连滚带爬。 然而,这些只是表象。 仔细看,陈颜俊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筋脉气血,竟无一受伤。 明明速度比他慢,却能屡屡避开致命伤,或卸去足以重伤的力量。 他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陈公子此刻正在战斗中锤炼、打磨自身,在享受与武夫的战斗! 这小子真的只是个凡人吗? 雷管家面子上挂不住,灵压逐渐攀升,暴走,拳脚愈发迅猛急促。 陈颜俊却越来越忘我了,看山还是山,一招一式仿佛都有了气息。 【体术+1,进度92/100(炉火纯青)!】 挨揍多了,是时候反击了。 陈颜俊见雷管家有些上头,故意落个破绽,终于打出了最强一拳。 结结实实的打在雷管家的右肩。 砰……不,这一拳没什么声响。 雷管家身如孤松,岿然不动,仿佛只是被刮了痧一样。 只是老眸微漾,收手结束切磋,抚须笑道: “可以。” “老夫已知晓公子的实力了,夫人的努力没有白费,可惜公子不能入阶真乃一大憾事……希望有奇迹发生吧。” 陈颜俊意犹未尽的看了眼拳头。 怎么是个哑炮? “我最强的一拳已经打出去,是陈某输了。” 雷管家却是一脸谦逊与豁达。 “一个凡人,差点与老夫打成了平手,还觉得是输吗?” 说罢,转身即走,潇洒离去。 …… 疾步过后亭,翻身入草行,雷无声关上药铺后门,一口老血喷出来。 大意了! 陈公子方才那一拳,看起来明明不强的,怎会有如此后劲? 当然,他丹田无恙,不过是肩膀没来得及卸力,震至心肺…… 一点小伤,本不是大问题,但为了面子强行敛息憋血,反徒增伤患。 来不及疗伤,雷无声连忙擦干嘴角与地上鲜血。 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凤嬷嬷这才跟着来到了仓房。 “监正大人要看那小子修行,你怎么胡乱放水?那陈颜俊怎么看也是金玉其外,哪里有一点洗过髓的样子!” 嘴上说着,她忽然发现,雷老头一声不吭,气色略显苍白。 “你怎么了?” 雷无声忽然沉声道: “你最近跟小玥搞好关系,让她在陈公子面前套些话出来。” “什么话?” “陈公子那日吃的毒蘑菇,到底是什么品种?” …… 后院,老槐树下。 陈颜俊神色怅然。 他看了看自己孔武有力的右拳,又看了看身边的老槐树。 雷管家年事已高,而他又不讲武德的趁其不备偷了一拳。 饶是如此,也没有破防。 九品武夫,竟恐怖如斯! 看来,他得加练。 必须把体术练到满级,才可能与九品武夫,有一战之力。 “公子你没事吧?” 小玥一路小跑了过来。 头顶两个圆圆的团髻跳脱如兔,与初具弧度的襟怀相映成趣。 见陈颜俊满身是伤,血染武袍,小丫鬟目露怜惜,恨不得扑上去抱抱。 抓着陈颜俊手腕快要哭了,扭头看了眼后亭方向,撅着嘴道: “凤嬷嬷真讨厌,天天想找机会修理公子,这次叫他得逞了,居然还让雷管家动用灵力,欺负公子!” 陈颜俊笑着摇头。 “小玥你错了,我看雷前辈身手不凡,光明磊落,并非故意修理我,或是猜测后辈是块璞玉,有意磨砺我呢。” 小玥微微一怔,一双俏丽的眸子盯着陈颜俊看了老半天。 她是第一次见公子有此等气度。 以前的公子俊归俊,但多少有些优柔寡断,自怨自艾了…… 现在的公子完全是另一种气场,若非知晓他只是凡人,光看那气度,仿佛顶天立地,得悟大道。 “那是,小玥见公子这块璞玉也很心喜呢!” 这样说着,又在陈颜俊身上上下其手,检查伤势与血污。 “公子受伤,身子又污,我去给公子打水沐浴,再敷药……” 小玥虽是婢女,但男女授受不亲,陈颜俊怪不好意思的。 “小玥,这些我自己来就行了。” 小玥却忽然嗔怪的说: “公子身为府上客卿,这点小事都要自己动手成何体统?我看公子不是想自己来,而是想夫人来吧?” 陈颜俊无语,这小丫头总是不把机智用在正道上。 “既然如此,还是小玥你来吧。” …… 随即,二人回了房间。 小玥虽未入品,但也有过修行,人小,力气却不小,很快就给五尺宽的大木桶上满了水。 狭小的修行室内,水雾弥漫。 陈颜俊端坐在木桶中。 桶底贴着一张保温符,源源不断的提供热量,让桶里的水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恒温,跟泡温泉一样。 一旁,小玥侧坐在小板凳上。 不用布巾,用温软的双手给陈颜俊轻轻拭去血污。 小心翼翼,脸红心跳,但有水雾遮掩,脸皮超厚。 一边擦拭,一边又说起明天的事。 “公子可知,明日张监丞家的儿子便会上门提亲,连说媒都给省了。” “虽然我也与小姐一样想法,不愿公子冒险露面,但还是希望小姐不要屈服于人,还得不让张家抓住把柄。” 陈颜俊闭目养息,忽然睁眼。 “把柄?” 小玥细说道: “那张家儿子不过九品儒生,却有三百斤重,还仗着裘公公给他撑腰欲强娶小姐,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此番看似是求亲,实则是裘公公想找个机会搬倒监正大人,独揽制造军器的大权,这样一来,神策军便能压过忠王一头了。” 求亲还牵扯到朝廷政斗? 陈颜俊有些惊讶,一个婢女连这等内幕都知晓。 至于三百斤的九品儒生…… 陈颜俊眸光微动,忽然问小玥: “夫人八品御兽师,体术如何?” 小玥嘻笑道: “公子你说的是哪种……咳咳,夫人体术尚可。” 陈颜俊颔首,看向窗外的余晖。 “今夜,我想与夫人讨教一二。” ———— 上午幼儿园报名,这章短了点,凑合着看吧,晚上多写点。 第0014章 大意了! 陈颜俊被揍的很是狼狈,加上他的动作都是实用技,徒有野气,没有任何美观可言,给凤嬷嬷的感觉是: 所谓脱胎换骨,不过如此。 然而,雷管家却愈发认真。 他不惜催动丹田灵力,将一身老胳膊老腿的速度和力量不断拉升。 他的武夫气势拉满,揍的陈颜俊灰头土脸,皮开肉绽,连滚带爬。 然而,这些只是表象。 仔细看,陈颜俊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筋脉气血,竟无一受伤。 明明速度比他慢,却能屡屡避开致命伤,或卸去足以重伤的力量。 他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陈公子此刻正在战斗中锤炼、打磨自身,在享受与武夫的战斗! 这小子真的只是个凡人吗? 雷管家面子上挂不住,灵压逐渐攀升,暴走,拳脚愈发迅猛急促。 陈颜俊却越来越忘我了,看山还是山,一招一式仿佛都有了气息。 【体术+1,进度92/100(炉火纯青)!】 挨揍多了,是时候反击了。 陈颜俊见雷管家有些上头,故意落个破绽,终于打出了最强一拳。 结结实实的打在雷管家的右肩。 砰……不,这一拳没什么声响。 雷管家身如孤松,岿然不动,仿佛只是被刮了痧一样。 只是老眸微漾,收手结束切磋,抚须笑道: “可以。” “老夫已知晓公子的实力了,夫人的努力没有白费,可惜公子不能入阶真乃一大憾事……希望有奇迹发生吧。” 陈颜俊意犹未尽的看了眼拳头。 怎么是个哑炮? “我最强的一拳已经打出去,是陈某输了。” 雷管家却是一脸谦逊与豁达。 “一个凡人,差点与老夫打成了平手,还觉得是输吗?” 说罢,转身即走,潇洒离去。 …… 疾步过后亭,翻身入草行,雷无声关上药铺后门,一口老血喷出来。 大意了! 陈公子方才那一拳,看起来明明不强的,怎会有如此后劲? 当然,他丹田无恙,不过是肩膀没来得及卸力,震至心肺…… 一点小伤,本不是大问题,但为了面子强行敛息憋血,反徒增伤患。 来不及疗伤,雷无声连忙擦干嘴角与地上鲜血。 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凤嬷嬷这才跟着来到了仓房。 “监正大人要看那小子修行,你怎么胡乱放水?那陈颜俊怎么看也是金玉其外,哪里有一点洗过髓的样子!” 嘴上说着,她忽然发现,雷老头一声不吭,气色略显苍白。 “你怎么了?” 雷无声忽然沉声道: “你最近跟小玥搞好关系,让她在陈公子面前套些话出来。” “什么话?” “陈公子那日吃的毒蘑菇,到底是什么品种?” …… 后院,老槐树下。 陈颜俊神色怅然。 他看了看自己孔武有力的右拳,又看了看身边的老槐树。 雷管家年事已高,而他又不讲武德的趁其不备偷了一拳。 饶是如此,也没有破防。 九品武夫,竟恐怖如斯! 看来,他得加练。 必须把体术练到满级,才可能与九品武夫,有一战之力。 “公子你没事吧?” 小玥一路小跑了过来。 头顶两个圆圆的团髻跳脱如兔,与初具弧度的襟怀相映成趣。 见陈颜俊满身是伤,血染武袍,小丫鬟目露怜惜,恨不得扑上去抱抱。 抓着陈颜俊手腕快要哭了,扭头看了眼后亭方向,撅着嘴道: “凤嬷嬷真讨厌,天天想找机会修理公子,这次叫他得逞了,居然还让雷管家动用灵力,欺负公子!” 陈颜俊笑着摇头。 “小玥你错了,我看雷前辈身手不凡,光明磊落,并非故意修理我,或是猜测后辈是块璞玉,有意磨砺我呢。” 小玥微微一怔,一双俏丽的眸子盯着陈颜俊看了老半天。 她是第一次见公子有此等气度。 以前的公子俊归俊,但多少有些优柔寡断,自怨自艾了…… 现在的公子完全是另一种气场,若非知晓他只是凡人,光看那气度,仿佛顶天立地,得悟大道。 “那是,小玥见公子这块璞玉也很心喜呢!” 这样说着,又在陈颜俊身上上下其手,检查伤势与血污。 “公子受伤,身子又污,我去给公子打水沐浴,再敷药……” 小玥虽是婢女,但男女授受不亲,陈颜俊怪不好意思的。 “小玥,这些我自己来就行了。” 小玥却忽然嗔怪的说: “公子身为府上客卿,这点小事都要自己动手成何体统?我看公子不是想自己来,而是想夫人来吧?” 陈颜俊无语,这小丫头总是不把机智用在正道上。 “既然如此,还是小玥你来吧。” …… 随即,二人回了房间。 小玥虽未入品,但也有过修行,人小,力气却不小,很快就给五尺宽的大木桶上满了水。 狭小的修行室内,水雾弥漫。 陈颜俊端坐在木桶中。 桶底贴着一张保温符,源源不断的提供热量,让桶里的水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恒温,跟泡温泉一样。 一旁,小玥侧坐在小板凳上。 不用布巾,用温软的双手给陈颜俊轻轻拭去血污。 小心翼翼,脸红心跳,但有水雾遮掩,脸皮超厚。 一边擦拭,一边又说起明天的事。 “公子可知,明日张监丞家的儿子便会上门提亲,连说媒都给省了。” “虽然我也与小姐一样想法,不愿公子冒险露面,但还是希望小姐不要屈服于人,还得不让张家抓住把柄。” 陈颜俊闭目养息,忽然睁眼。 “把柄?” 小玥细说道: “那张家儿子不过九品儒生,却有三百斤重,还仗着裘公公给他撑腰欲强娶小姐,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此番看似是求亲,实则是裘公公想找个机会搬倒监正大人,独揽制造军器的大权,这样一来,神策军便能压过忠王一头了。” 求亲还牵扯到朝廷政斗? 陈颜俊有些惊讶,一个婢女连这等内幕都知晓。 至于三百斤的九品儒生…… 陈颜俊眸光微动,忽然问小玥: “夫人八品御兽师,体术如何?” 小玥嘻笑道: “公子你说的是哪种……咳咳,夫人体术尚可。” 陈颜俊颔首,看向窗外的余晖。 “今夜,我想与夫人讨教一二。” ———— 上午幼儿园报名,这章短了点,凑合着看吧,晚上多写点。 第0015章 今夜的月……好美 子夜。 后院,药畦。 稀稀落落的药株如荒草荆棘,点缀着各色花形,一阵风过,幽香满园。 月色如剑辉,如纱织,如白水,如郎情妾意却又尚未点破的那一层膜。 崔有容负手持剑,站在药畦中。 巍峨、丰韵的身段沐浴着淡淡的月华,像是披上仙女的纱织。 端庄、清滟的容颜像是被刻印在了月轮上,怀抱月兔的嫦娥。 两丈外,陈颜俊恭身抱拳,道: “今夜实为陈某私心,夫人如有不便,不必勉强……我也可以找秋濯讨教的。” 子夜前,沐浴后,陈颜俊拖小玥找来了不少进阶的体术秘籍。 但是翻来覆去看了会,又上手操练了半天,体术也没能加点。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体术已经炉火纯青了。 这些所谓的高阶秘籍,其实不过是各种连招,组合套路而已。 而他炉火纯青的体术,早已招无定式,不拘一格,若行云流水,变化万千,让对手难以捉摸,否则也不可能偷袭到身为九品武夫的雷管家! 眼下,想达到更高的境界,只有实战操练了。 基础练到炉火纯青后,实战才是进阶的唯一方法。 而且要越级挑战,才有可能获得更快的加点。 理论上说,陈颜俊应该选择找秋濯讨教一二。 修为对速度和力量的加成很大,秋濯七品御兽师的体术肯定比夫人八品御兽师更强。 不过,男女之间讨教体术,难免会有意外的接触,何况俊男美女,靠太近了,很容易会产生异样的情怀。 所以,陈颜俊宁愿找夫人。 这是他以后要娶的女人,就算无意中吃了她豆腐,也算是提前试品,他顶天立地,问心无愧。 然而,在崔有容听来,这句话像是在威胁她。 仿佛在说:你不陪我,我就让你女儿来陪我…… 子夜虫草窸窣,宛若月鸣。 清滟的眸子里,剑气氤氲。 “无妨,秋濯的剑法是我教的。” 陈颜俊微微颔首,感觉找对了人。 “今夜,陈某是为了磨练体术,特来越级挑战,夫人可莫要放水。” 崔有容也是第一次听到凡人与八品修真者切磋以磨练体术的说法。 若非亲眼见过陈公子洗髓进入养气第三境,她还以为是想调戏她呢…… “既然如此,何不定个输赢?” 陈颜俊问: “如何定?” 崔有容道: “谁先被对方的剑碰到身体,或自身碰到药畦里的药株,便是输了。” 陈颜俊一怔,心想我哪来的剑? “赌什么?” “若我赢了,明日府上不管发生何事,还请公子不要走出房门半步。” 陈颜俊明白了,夫人和秋濯一样,都是想保护他。 “若是我赢了呢?” 崔有容问: “公子想要什么?” 陈颜俊仰首望月,笑了笑道: “家宅平安,仅此而已。” 他的意思是说:为了保护未来的妻女,他明天也许会选择走出房门。 崔有容胜券在握,没说什么,只递给陈颜俊一把细银剑。 这,还是陈颜俊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摸剑。 剑是凡剑,刃极锐,轻而薄。 陈颜俊没有练过剑,好在无灵状态下,剑法与体术没有本质的区别。 速度,力量,敏捷,战术……缺一不可。 比剑的难点在于,双方不能碰到药株,而药株的分部疏密不均,毫无规律可言。 陈颜俊几乎看不到赢的可能。 好在他也不需要赢。 能加点就行。 眼看自己无法近身,陈颜俊只得防守反击,抱拳道: “夫人请出招。” 崔有容剑指陈颜俊。 人未动,剑亦未动。 陈颜俊耳郭微动,隐约听见了万剑齐鸣的声音! 定睛一看,一道道无色剑气,裹挟着月色晚风,奔袭如流…… 说好的体术切磋呢? 这一夜,陈颜俊第一次体验到了修真者的伟力。 这一夜,夫人兑现承诺没有放水,一直在放气,释放剑气。 陈颜俊被剑气冲杀的一败涂地。 不过,他还没有输。 剑本身没有碰到他,而他宁愿遍体鳞伤,也没有碰到药株。 同时为自保,也避开了致命伤。 一通操作下来,面板有了动静。 【体术+1,进度93/100(炉火纯青)!】 【体术+1,进度94/100(炉火纯青)!】 【体术+1……】 见陈颜俊满身是血,崔有容柳眉微蹙,多少有点心疼了。 但与此同时,她隐约看出陈颜俊已处在即将入品的边缘。 身法,防御,以及对剑气的适应,都在战斗中进步…… 她有些惊讶,但也渐渐习惯。 于是,咬牙没有松手,反而提高剑气的速度与灵锐。 陈颜俊整夜与剑气斗智斗勇。 很快,加点进度到95不动了…… 必须主动出击! 陈颜俊开始尝试,手抓剑气。 嗖嗖! 刚开始,掌心很容易受伤,被剑气切割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但很快,顺着剑气方向与速度,他逐渐掌控剑气的速度与剑锐。 说起来,夫人并非是真正的剑道强者,剑气杀伤有限。 很快,他仗着皮糙肉厚,竟能徒手握灭剑气。 随后,他试着手拍空气,瞬间引发气流扰动,转移剑气的方向。 连续发出了啪啪的响声! 最后,在掌握剑气的特性后,他铤而走险,以化劲引剑气入体…… 一口鲜血喷出! 【体术+1,进度96/100(炉火纯青)!】 【体术+1,进度97/100(炉火纯青)!】 【体术+1……】 陈颜俊身体里外都是血,心中却是无比开豁。 体术蔚为大观,大有可为! 看了眼面板。 【体术:99/100(炉火纯青)】 又卡在了99! 陈颜俊无语了……修为卡在99还情有可原,你一个凡人技能卡个鬼! 抱怨解决不了问题。 他静下心来,决定主动出击。 体术的最高境界,要有一种主动攻击的锐气,防御不是体术的本意。 就像他刚才主动袭击剑气,迅速带来了体术加点。 这一次,他要主动袭击夫人! 夫人,对不住了…… 他心里默念一声,身如游龙,不断拍打剑气,腾空扭转,靠近夫人。 突然,找到空隙,脚底一踩,脚下土石轰然炸开。 砰! 崔有容一直以提升剑气威力,配合陈颜俊的体术,忽听到药畦炸开,注意力霎时被转移—— 岂料,陈颜俊已斜身飞跃,一剑刺向了她的左胸。 崔有容眸光一冷,虽然身为御兽师的她很少亲自下场战斗,但怎么说也是个八品修真者。 眼下被陈颜俊一剑偷袭,她瞬间爆发出八品灵压。 巍峨丰姿突然变得极为灵巧,身体本能一侧,电光火石,一剑迎上,刺向陈颜俊的左胸。 这是本能。 剑刺出才意识到,这一剑对凡人来说,太危险了。 崔有容连忙收剑,在半空放弃了抵抗,闭目迎剑。 陈颜俊也傻眼了。 他明白,自己这一剑,不可能破八品修真者本体的防御。 但夫人放弃抵抗,自己一剑刺在那丰满的襟怀上…… 不太合适。 于是,他突然做出一个单脚踏空的急刹,身形一拧,竟贴身绕开夫人。 双脚落地,稳稳踩在了药株上。 左手持剑,右臂顺势一横,将失衡坠落的夫人搂在怀里。 他无意间瞬间做出了,八品修真者也没做到的紧急制动…… 【体术+1,进度100/100(登峰造极)】 陈颜俊满身是血,宛若红衣。 低头看向了怀中夫人的惊容,如见跌落凡尘的仙子。 恰逢月光洒落,于雪壑丰韵的襟怀荡起了阵阵涟漪。 “今夜的月……好美啊。” 第0016章 提亲 崔有容身骨皆软,依偎在怀。 惊愕的眸光清滟生辉,倒映着皎皎月轮与陈颜俊那张本不输女子的清秀容颜。 此刻脸上挂着血渍,竟褪去柔色,气象万千。 崔有容失了神,直至身骨发热,一息,两息,三息…… 这才连忙起身,整理仪容,端声道了句: “是公子输了。” 陈颜俊脚踩药株,反倒觉得是自己赢了。 赢麻了! 美人在怀,他终于体会到,吃软饭的软字到底是何意…… 而体术登峰造极的感觉,像是立于群山之巅,自省时飘然若仙,立身时又厚重如山。 顶天立地,浑然一体。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纵是凡人,与九品武夫也定有一战之力。 陈颜俊心情大好,取出酒壶,仰首痛饮一番。 这是小玥昨夜送来的灵酒,可暖身以治愈内伤,他当时没喝,放在物品栏保存起来。 眼下,他如立山巅,登峰造极,美人在侧,美酒入喉,如此良辰美景,不禁抬首望月,低声吟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直至发现夫人面露惊色,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当了文抄公。 崔有容蹙眉不语,在琢磨刚才的古怪诗句。 她没见过这样的诗,像长俳,又像曲词,虽然字数不整齐,却又有一种独特韵律。 若减一“阙”字成绝句,又失了平仄,好似失了灵魂。 何况,短短四句,月意高旷,就算放在五百年前诗律繁荣时代,也不输大家气象。 可见陈公子隐藏颇深,其实文字功底很强,如同他的体术,不拘一格,气象万千。 崔有容听其诗韵,似乎后面还有几句才是,便一直等着。 可陈颜俊不好意思再抄了。 说是未来人苏大学士所作,或是谎称古人轶作,搞不好被夫人认为是在故意托辞,隐藏实力,矫揉做作。 如此想来,便理直气壮的当了文抄公。 “难得雅兴,随口戏作,夫人见笑了。” 崔有容笑着摇了摇头,眼下没有立即评诗。 见陈公子一身伤,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浑然气势,饶是在高阶武夫身上也很少见。 她立即唤小玥过来。 小玥见陈颜俊一身是血,吓得小脸苍白,不敢说话。 “小玥带公子去洗髓泉疗伤。” “是!” 路上,小玥又见陈颜俊步履轻盈,落地厚重,才知一身伤并无大碍,这才嬉笑说: “公子一身红衣像新郎服呢!” 噗—— 陈颜俊一口鲜血喷出来,竟洒了小玥一身。 “呀,这下奴婢也得疗伤了。” 洗髓泉可洗髓,也可疗伤,配药不同而已。 陈颜俊一身鲜血染红了池子。 水雾氤氲,夜色撩人,像是泡在女人怀里。 让他想起刚才美人在怀的一幕…… 小玥在一旁为陈颜俊配药擦身。 她幻想一起入池洗洗身上血污,却又不敢先夫人一步,免得被沉井。 陈颜俊一直在泉里泡到了天亮,身体里外的伤患近乎痊愈,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了。 吃些点心,喝了酒茶,一身疲乏一扫而空。 天亮时,才回到房间里躺下。 因为与夫人的切磋输了,他也没打算出门。 听之前秋濯口气,似乎也搬来了别的救兵。 罢了,他准备一觉睡过去。 …… 唐朝人结婚,有六个步骤。 称之为六礼,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张家直接从第四步开始。 纳征,又称过大礼,即男家把聘书和礼书送到女家。 在大婚前一个月至两周,男家请两位或四位女性亲戚,约同媒人,带备聘金、聘礼到女方家中。 虽说在仙武时代,婚嫁六礼程序大多从简,但也没见过未经媒妁之言,直接跳到第四步纳征的。 张家的提亲队伍有六个人,没走南仙坊大街,而是从西门进来的。 六人,分别是张公子本人,崔家安排的媒人,张公子母亲,张公子祖母,以及两位驱车的扈从。 抬了六大箱聘礼:有上等棉帛,黄金,两头灵兽,上等玉器,以及八千灵玉,合八百万钱。 聘礼不算太少,但相较于崔家的势力和财力,多少有些糊弄了。 因为有权倾朝野的裘公公撑腰,又得崔老夫人点头,张家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来提亲的。 甚至连张公子本人都来了,要提前看一看新娘如何。 眼见张家无礼于此,崔有容的迎客阵容也十分糊弄。 崔有容本人,小玥,雷管家,凤嬷嬷以及两个小厮。 杜青川几天没见人影,杜秋濯又去宫里避难;而杜家的亲戚远在洛阳,根本就没通知他们。 这套简陋的迎客阵容,与张家的礼数堪称卧龙凤雏。 崔有容开门迎客,恭敬道: “有容见过张老夫人,寒食节诸事繁多,有失远迎。” 张老夫人是六品禅师,衣着却极华贵,年逾二百,依然身姿笔挺,一头黑发苍苍,面带厉色,气势不凡。 身份更是显赫,年轻时乃是裘公公长子的乳母。 是的,裘公公乃是成家生子后,自宫当太监的……这件事以前是秘辛,等天下皆知时,裘公公已权倾朝野,没人动的了他了。 至于一个乳母为何能修禅,还能修到六品后嫁到张家,江湖传言甚广,至今未有定论。 张老夫人今天是来镇场子的。 一进门便四下扫了眼,见崔家迎客太过简陋,心中不悦,眸光微冷,又不动声色的说: “仙武时代没那么多讲究,有容免礼了。” 一旁身形发福、打扮入时的中年妇人,正是张公子母亲,与崔有容同一时间在国子监修行过几年,也算是半个同窗了。 “有容别来无恙,这几年你又变年轻了。” 崔有容略一颔首,只道: “不若张夫人半分风华。” 夫在世,随夫称张夫人没毛病,不过张夫人唤她一声有容,她一声张夫人就略显生份了。 张老夫人领众人入了前院,四下看了眼,冷声道: “怎么没见一个杜家人?” 崔有容道: “张老夫人若有要事,有容可修书一封寄于洛阳。” 张老夫人脸色陡然变冷。 张母连忙打个圆场,向崔家介绍这次提亲的主角: “这是犬子张维,今天带他来是想见见你家秋濯。” 张维朝崔有容略一作揖,眸子里却盛满高傲之色。 “张维见过崔夫人。” 崔有容抬头看了眼,这张家公子生的倒也不难看,就是脑满肠肥,形如肉山,穿着一身白色的儒袍,手持一把日本传来的折扇。 “秋濯在宫里,很快就会回来。” 说罢,崔有容又补了句,提亲堵上了张老夫人和张母的嘴。 “有容孤寡力微,几个孩子没他一个听话的,让各位见笑了,请入座。” 随即引众人入前厅。 小玥与凤嬷嬷上茶。 老夫人抿了口茶,才渐渐消气。 “今日过来说媒纳征,确实有仓促之处,虽与崔老夫人通过气,但这件事还是要看崔夫人的意思。” 崔有容没打算给秋濯的婚事做主,当年在崔府,她独得爷爷宠爱,也没人做她的主,包括老夫人。 “听说张贤侄擅诗文,精儒礼,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我一直希望秋濯能觅得良婿,可这孩子一心向道,心高气傲,一直排斥男女之事,婚姻大事,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张老夫人顿时脸黑。 “这么说,你整个崔家,连一个小丫头的婚事也做不了主?” 张母也跟着嚼舌道: “秋濯排斥男女之事……莫非心里念着你家的那位书生?我听说,寒食节当日,那位陈公子还从古渡异兽事件中舍身救下了秋濯。” 崔有容摇了摇头,为保护陈颜俊,只得谎称道: “张夫人误会了,那日是秋濯救了陈公子。” 张母根本不信,四下看了眼,没见书生的身影。 “国子监今天还没入学,那位陈公子人呢?” 崔有容道: “陈公子对秋濯并无男女之意,昨夜习武,又受了点伤,眼下正在房间修养疗伤。” 张老夫人眉头微皱,冷声道: “炼药师还习武?” 崔有容微微颔首: “不医己身,如何医人?” 张老夫人越听越来气,气势愈发的冷峻,声音微颤着问: “那秋濯何时才能回来?” 话音刚落,药铺方向传来一声高亢悠长的太监声音: “平安公主驾到!” 第0017章 夫君 平安公主,李婵,年二十三,心智再减十,顽劣如男童。 好折腾各类军器与公公,是李唐王朝最难嫁出去的公主。 每每天顺帝想给平安公主指婚,指婚对象都会连夜娶妻,大唐公主又不能为妾,指婚之事就不了了之了。 闹的长安王公贵族大多早婚,就算未婚也要提前立一个妻子人选。 给李婵封号平安,不求别的,只想她能平平安安过一生,而不是哪天在长安城上空被炸成碎片。 崔宅。 一听到平安公主驾到,张老夫人和张母先是一愣,跟着头皮发麻。 很快便意识到,这是杜家不愿与张家谈婚,找救兵来了。 张母疑惑,她以前只知道,秋濯与平安公主是半个同窗,原来她们关系这么好的吗? 公主毕竟是公主,更何况李婵还是个封号公主。 就算在皇权衰弱的今天,面对陛下宠爱的封号公主,不是谁都敢不敬的。 张老夫人连忙领着张家、崔家一众人从前厅穿过后院,一直走出药铺,来到南仙坊大街,迎接公主大驾。 “恭迎平安公主驾到!” 虽没有行跪礼,但众人也都是恭身叉手相迎,不敢抬头正视公主。 两只半丈长的青鸾划破长空,拖着飞娇徐徐落在了草行门前。 杜秋濯与李婵依次走下青鸾轿。 公主放眼望去,第一次见到与杜秋濯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崔有容,心中微微一惊……好下作的身段! “免礼免礼,作为秋濯好姐妹,本宫想来看她未来的男人怎么样。” 张母一听,还天真的以为公主真只是来看看张维的,带头高呼道: “公主圣明!” 抬头一看,便傻眼了。 公主身后,除了杜秋濯外,还站了两个男人。 其中一位,是一个个子极高,穿一身黑金软铠的天龙卫。 天龙卫,是皇帝的贴身侍卫,属于禁军中的禁军,单兵强于神策军,奈何数量有限,总计不足三百人。 眼前这个天龙卫,是个五品武夫,相貌平平,气势不凡。 显然,不止是保护公主安全,也是来给杜秋濯镇场子的。 另一位比较面熟,乃是国子监太学里最年轻的儒学博士,程志昂。 程志昂是个凡人,才学高,极擅诗文,似乎是来镇压同样号称擅长诗文的张维。 张家几人的脸色瞬间胯下来了。 崔有容引公主几人入宅。 路过后院时,那高个天龙卫忽然驻足,仰首看向了风华正茂的老槐树。 公主回头问他: “怎么了?” 天龙卫摇摇头。 “没什么。” 这颗老槐树内伤严重,然观其树干拳印,却只是出自凡人之力…… 小小杜家竟还有如此内劲高手? 众人来到前厅。 崔有容引公主为上座,张老夫人也只能俯首称臣,屈居于下座。 李婵看了眼厅中聘礼,象征性的夸赞几番,一阵寒暄之后,直入主题。 “本宫认识秋濯很多年了,我这个姐妹天赋卓绝,清甜可爱,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心高气傲。” “这些年,本宫给她介绍过好几个优秀的皇子,她倒好,看都没看一眼就给拒绝了。” “也许,只有如本宫一般优秀的男子才能让秋濯动凡心吧?” 杜秋濯扶额,沉默。 张家几人表情也是复杂,公主这话处处是槽点,反倒让人无法反驳…… 张老夫人克制情绪,反问道: “那请问,除了公主,天下还有哪位俊才入得了秋濯法眼?” 李婵看了眼张母身后的张维。 “秋濯对男子相貌并不看重,张公子相貌堂堂,身材更是不输那安禄山节度使,让人很有安全感,足够了。” 公主这么说,倒不是为了讽刺张维的身材。 五百年前,玄宗格外喜欢三百斤的安禄山, 灵气复苏后,果不其然,安禄山修行天赋冠绝全唐,可见玄宗眼光。 从此,后人便不能嫌胖说丑。 在仙武大唐,这早已演变成一种政治正确。 绝不能因对方生的胖而拒亲! 李婵一番恭维,遂话锋一转。 “秋濯一向最看重的,是男人的文韬武略。” 一说这个,张母便来劲了,眉飞色舞的说: “犬子少年时在外随父行军,读万卷书,行千里路,了民疾,擅诗文,成年后回长安才开始修行。” “纵使如此,犬子只修行数年,便已入九品儒师,辅修武夫,连裘公公也夸文武双全,不可限量。” 张母不经意间搬出了裘公公。 全场霎时鸦雀无声。 要知道,裘公公权倾朝野,不止掌控神策军,自身也修至一品术师。 唯一阻碍裘公公至今没有废皇帝立傀儡的,便是悬于长安城上空的那座天元宫。 连混不吝死的李婵,也怕有点忌惮裘公公,于是天天在公里折磨其余公公撒气。 “裘公公见人知著,但他老人家毕竟是宦官,哪里懂婚嫁之事。” 张母忙道: “谁说不——” “懂”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张老夫人一个眼神憋回去了。 裘公公入宫之前有家庭的事,虽然是长安人人皆知的事实,但他嘴上却从没有承认过,那就不是事实。 眼下,李婵相当于一个人把裘公公的威压,硬扛下来了。 放眼整个皇宫,其余皇子、皇女恐怕无一人敢如此大胆。 也只有胸无大志、又混不吝死的平安公主,敢于这么做。 张老夫人冷声问: “那公主以为,须何等文韬武略才配得上秋濯?” 李婵指了指身后二人。 “很简单,武能比霍护卫,文能比程博士,便可娶秋濯。” 张老夫人摇摇头。 “公主只是秋濯好友,非她父母,未免太欺我张家了吧?” 这时,一直沉默的崔有容道: “秋濯一向听公主的,有容亦不敢违逆公主旨意。” 张老夫人: “……” 眼见张家人脸色阴沉,几欲爆发,李婵又宽慰道: “放心,霍龙卫自然会把修为压制在九品,试试张公子的武学修行。” “而程博士未曾出长安城,只会读死书,不过是纸上谈文,和张公子行万里路得来的文章差的远。” “你——” 张老夫人还是爆发了,一身六品威压散开,板着脸道: “公主今日来,莫非是有意阻拦我张家娶媳妇,给裘公公脸色看?这是陛下的意思?” 李婵笑笑,气势一点也不怂: “与父皇无关,张老夫人的意思是说,本宫的脸难道没有裘公公大?” 当然没有,但也不能说出来。 张老夫人只得另辟蹊径的说: “依老身看,杜家小姐莫非是与那陈公子暗通款曲,私定终身,否则寒食节当日为何在咸阳古渡冒死救她?” “否则崔家为何养他到今天?” “想来崔家竟堕落至此,上上下下都只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 崔有容母女脸色难看,眼下却又不敢发作,让监正政敌抓住了把柄。 李婵却站出来道: “非也,据本宫所知,秋濯的兄长不顾家业,流连烟花之地,崔夫人这才收养了陈公子。” “陈公子一旦入九品炼药师,崔夫人便会收为养子,继承草行生意。” “故而,陈公子与秋濯乃是兄妹关系,舍身救妹,有什么好奇怪的?” 崔有容脸色一僵。 平安公主这一出,秋濯完全没和提前她商量! 若收陈公子为养子,那昨夜…… 张老夫人看出崔有容脸上异色,马上反驳道: “一派胡言!” “老身不信,除非崔夫人现在就立下契约,收陈公子为养子,与秋濯兄妹相称,绝无非分之想与逾矩之举。” 崔有容摇首叹息。 “恕有容做不到。” 张母心中大喜,立即跳出来。 “果然!” “好你个崔有容!” “别忘了,你们这些修行天骄可都是皇城培养出来的,你自己委身下嫁、浪费天赋不说,竟还在家里养了个败絮其中的金龟婿,让女儿重蹈覆辙。” “要是都像你家这般,长安城未来子民的天赋一代不如一代,早晚会被藩镇才俊胜过一筹,他日,必将威胁陛下圣威,辱没先帝清名。” 崔有容摇首起身,心中有了决定。 “张夫人误会了,陈公子乃是有容未来的夫君,又岂会对秋濯有意?” 霎时,全场哑然。 第0018章 文抄集大成 崔有容一言既出,全场愕然。 尤其是李婵,懵的跟个傻子一样。 她心想,我辛辛苦苦帮你崔家抗住裘公公的压力,让秋濯继续维持清白之身,只求嫁出宫来,委身你一个除了英俊一无是处的养子而已。 就这你还要跟我抢? 你难道不是长辈么? 盯着崔有容让人艳羡的容颜与巍峨的襟怀,气不打一处来。 下作……太下作了! 张家众人也是一脸震惊,可仔细一想,此事又在情理之中。 以崔有容这等姿色与家财,养个英俊的小白脸,人之常情。 能守寡这么多年反倒是奇事,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有恙在身。 崔有容的决定可谓敢爱敢恨,却也让眼下的形势急转直下。 张母别的不会,给人扣帽子是一等一的厉害。 只见她一脸肥肉激动的跳起来。 “崔有容,不愧是你,永远喜欢金玉其外的柔弱书生,金屋藏小白脸。” “不止如此,你还找崔监正把一个废物安插进了国子监,你可知道,一个努力求学的穷苦学子可能就因为一个名额被占而落选,投渭河自尽!” “清河崔家不愧是五姓七望,一个支族也能在长安城呼风唤雨!” 李婵汗颜,这张母太能把一件小事上升到国家、上升到社会的高度……你这么厉害,怎不去当国母呢? 实际上,国子监里,九成学生都是来自长安城的王公贵族,只要不是特别废物都会进去镀一层金。 好在,外城也设立了很多官方儒学馆,宗门道观,禅院佛寺,或是其余单科馆院。 其中有些甚至有隐世强者坐镇,实力很强。 甚至有个别才学超然的王公贵族,不愿与国子监里的庸才为伍,特地去外城修行。 崔有容负手而立,姿容端庄,面对张母故意将话题往崔家支脉引,她镇定自若道: “陈公子虽相貌非凡,但并非金玉其外,运气好的话,年内便能入品,与我完婚。” 李婵傻眼了,连婚期都定好了。 秋濯竟守口如瓶,诓她一个为人良善的待嫁公主,呜呜呜……难道要她嫁给杜青川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年内入品……好大的口气哟!” 张母表情浮夸,言语直中要害。 “说起来,崔夫人如今也是风华绝代,天赋斐然,隐藏颇深,为何对女儿选胥如此严格,到了自己身上,就放宽要求了?” 言罢,计上心头。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犬子与你家陈公子比一比,若犬子比未来岳父更有所谓的文韬武略,崔家还有话说吗?” 果然到了经典的比试环节,李婵当即说道: “好,就这么定了!” “我来当裁判,绝对不偏不倚。” “若是陈公子赢了,张家就收拾收拾回家吧,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若是张公子赢了,崔夫人马上立陈公子为养子……至于张公子与秋濯的婚事,只要张公子的文韬武略,得到程博士与霍龙卫的认可,相信秋濯也会倾心他的。” 张老夫人老眉微皱,眸色阴沉。 公主的话漏洞百出……相信秋濯会倾心,等于没说;公主的人做裁判也有失公允。 但她还是当即答应: “便依公主说的做。” 张家暗中调查过那陈颜俊,诗文和医术都很平庸,只有蹴鞠稍显天赋。 文韬武略,张维自能轻松赢下,哪怕将修为压制在凡人,也一样能赢。 实际上,张家的亲事并不重要。 如果公主从中作梗,破坏亲事,张家便借此小事化大,说公主恃皇权欺压百姓,说崔家出尔反尔。 不管最后是皇宫失了名声,还是崔家失了信誉,都对裘公公都有好处。 如此一来,裘公公定能逐渐搬倒崔万军,监正位置便是张家囊中之物。 何况,还有一位神秘的朋友,花重金请张家帮忙当众羞辱那位陈公子,揭露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让秋濯对其彻底死心,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与这些事相比,娶不到杜秋濯也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崔有容再一次语出惊人! “不,若是张公子能在文武两项都能胜过陈公子,我便同意这门亲事。” 言必,话锋一转。 “但张家必须立下字据,此事只是我杜家的决定,与我娘家,与公主,都没有关系。” 张家人迷瞪了,一时面面相觑。 敢情你还真想攀上我张家不成? 张家如今可是裘公公面前红人! 李婵也跟着慌了。 “崔夫人傻了呀,怎能为了娘家声誉卖自己女儿?我可是连皇家清誉都砸了……不行不行,我反对这门亲事!” 崔有容这一次却没听公主意见。 “我意已决。” 就连杜秋濯也有些惊讶。 在她印象中,母亲绝非冲动之人。 看似冲动救下陈颜俊,最后他也舍身救了自己,如今又洗髓成功,脱胎换骨,年前他也许真的能入品。 张老夫人见崔有容如此决绝,虽然不太情愿,眼下也只能依她所言,立下字据。 让张维娶杜秋濯,虽是第二计划,但对他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同时,作为外重孙女婿打入崔家内部,更容易找到崔万军的污点,早晚会帮助裘公公彻底掌握军器监! “就按有容说的比试吧。” …… 小玥兴冲冲的跑去后院,叫醒熟睡的陈颜俊…… “公子你还真能睡着呀!” 陈颜俊睡的很香,梦见自己在月夜登上山巅,伸手触碰到了…… 双月。 醒来后,一身伤全好了! “怎么了?” 小玥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陈颜俊沉思片刻。 这门亲事果然牵扯到朝廷政斗,涉及到军器监的掌权,那张公子甚至还不太情愿娶秋濯的样子…… 不过,他最关心的是另一事。 “夫人真的说要嫁我吗?” 小玥小脸微漾,干咳了两声。 “眼下只是为了解围哦,不过公子若真对夫人有意,不介意她的过往,不介意周遭看法,夫人不会食言的。” 陈颜俊不动声色,故意逗她。 “昨夜输与夫人,不敢出门。” 小玥急了。 “公子想小姐嫁给一头猪吗!” 陈颜俊便笑着问: “那张公子的诗才如何?能不能比的过李白杜甫?” 小玥听的直摇头。 “怎么可能……” “那能不能比李商隐、杜牧?” “也差的远。” “那就行了。” 作为中文系毕业生,陈颜俊不止熟读唐诗三百首,还熟读宋诗宋词,以及元明清各类名篇,堪称文抄公的集大成者。 只可惜生不逢时,穿越到盛唐,他才不得不低调做人,吟几句水调歌头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陈颜俊心想,后世之诗比不了李白杜甫,难道还压不了你一个胖子? 小玥等了一会,见陈公子没再多问,觉得奇怪,连忙问道: “公子怎么不问那张公子的武学如何?” 陈颜俊摇头笑笑。 “不是说,张公子两项全部胜过我这个未来岳父,才能娶秋濯吗?诗才这一项就能搞定他!” 话虽如此,小玥还是疑惑。 “那公子这几天辛苦习武是为了什么?” 陈颜俊忽然认真起来,道: “当然是为了早日娶夫人。” 说罢,他穿衣洗漱,整理仪容,又吃了些早点,喝了盏早茶,一切准备妥当,这才与小玥一起去了前厅。 第0018章 文抄集大成者 崔有容一言既出,全场愕然。 尤其是李婵,懵的跟个傻子一样。 她心想,我辛辛苦苦帮你崔家抗住裘公公的压力,让秋濯继续维持清白之身,只求嫁出宫来,委身你一个除了英俊一无是处的养子而已。 就这你还要跟我抢? 你难道不是长辈么? 盯着崔有容让人艳羡的容颜与巍峨的襟怀,气不打一处来。 下作……太下作了! 张家众人也是一脸震惊,可仔细一想,此事又在情理之中。 以崔有容这等姿色与家财,养个英俊的小白脸,人之常情。 能守寡这么多年反倒是奇事,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有恙在身。 崔有容的决定可谓敢爱敢恨,却也让眼下的形势急转直下。 张母别的不会,给人扣帽子是一等一的厉害。 只见她一脸肥肉激动的跳起来。 “崔有容,不愧是你,永远喜欢金玉其外的柔弱书生,金屋藏小白脸。” “不止如此,你还找崔监正把一个废物安插进了国子监,你可知道,一个努力求学的穷苦学子可能就因为一个名额被占而落选,投渭河自尽!” “清河崔家不愧是五姓七望,一个支族也能在长安城呼风唤雨!” 李婵汗颜,这张母太能把一件小事上升到国家、上升到社会的高度……你这么厉害,怎不去当国母呢? 实际上,国子监里,九成学生都是来自长安城的王公贵族,只要不是特别废物都会进去镀一身金。 好在,外城也设立了很多官方儒学馆,宗门道观,禅院佛寺,或是其余单科馆院。 其中有些甚至有隐世强者坐镇,实力很强。 甚至有个别才学超然的王公贵族,不愿与国子监里的庸才为伍,特地去外城修行。 崔有容负手而立,姿容端庄,面对张母故意将话题往崔家支脉引,她镇定自若道: “陈公子虽相貌非凡,但并非金玉其外,运气好的话,年内便能入品,与我完婚。” 李婵傻眼了,连婚期都定好了。 秋濯竟守口如瓶,诓她一个为人良善的待嫁公主,呜呜呜……难道要她嫁给杜青川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年内入品……好大的口气哟!” 张母表情浮夸,言语直中要害。 “说起来,崔夫人如今也是风华绝代,天赋斐然,隐藏颇深,为何对女儿选婿如此严格,到了自己身上,就放宽要求了?” 言罢,计上心头。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犬子与你家陈公子比一比,若犬子比未来岳父更有所谓的文韬武略,崔家还有话说吗?” 果然到了经典的比试环节,李婵当即说道: “好,就这么定了!” “我来当裁判,绝对不偏不倚。” “若是陈公子赢了,张家就收拾收拾回家吧,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若是张公子赢了,崔夫人马上立陈公子为养子……至于张公子与秋濯的婚事,只要张公子的文韬武略,得到程博士与霍龙卫的认可,相信秋濯也会倾心他的。” 张老夫人老眉微皱,眸色阴沉。 公主的话漏洞百出……相信秋濯会倾心,等于没说;公主的人做裁判也有失公允。 但她还是当即答应: “便依公主说的做。” 张家暗中调查过那陈颜俊,诗文和医术都很平庸,只有蹴鞠稍显天赋。 文韬武略,张维自能轻松赢下,哪怕将修为压制在凡人,也一样能赢。 实际上,张家的亲事并不重要。 如果公主从中作梗,破坏亲事,张家便借此小事化大,说公主恃皇权欺压百姓,说崔家出尔反尔。 不管最后是皇宫失了名声,还是崔家失了信誉,都对裘公公都有好处。 如此一来,裘公公定能逐渐搬倒崔万军,监正位置便是张家囊中之物。 何况,还有一位神秘的朋友,花重金请张家帮忙当众羞辱那位陈公子,揭露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让秋濯对其彻底死心,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与这些事相比,娶不到杜秋濯也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崔有容再一次语出惊人! “不,若是张公子能在文武两项都能胜过陈公子,我便同意这门亲事。” 言必,话锋一转。 “但张家必须立下字据,此事只是我杜家的决定,与我娘家,与公主,都没有关系。” 张家人迷瞪了,一时面面相觑。 敢情你还真想攀上我张家不成? 张家如今可是裘公公面前红人! 李婵也跟着慌了。 “崔夫人傻了呀,怎能为了娘家声誉卖自己女儿?我可是连皇家清誉都砸了……不行不行,我反对这门亲事!” 崔有容这一次却没听公主意见。 “我意已决。” 就连杜秋濯也有些惊讶。 在她印象中,母亲绝非冲动之人。 看似冲动救下陈颜俊,最后他也舍身救了自己,如今又洗髓成功,脱胎换骨,年前他也许真的能入品。 张老夫人见崔有容如此决绝,虽然不太情愿,眼下也只能依她所言,立下字据。 让张维娶杜秋濯,虽是第二计划,但对他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同时,作为外重孙女婿打入崔家内部,更容易找到崔万军的污点,早晚会帮助裘公公彻底掌握军器监! “就按有容说的比试吧。” …… 小玥兴冲冲的跑去后院,叫醒熟睡的陈颜俊…… “公子你还真能睡着呀!” 陈颜俊睡的很香,梦见自己在月夜登上山巅,伸手触碰到了…… 双月。 醒来后,一身伤全好了! “怎么了?” 小玥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陈颜俊沉思片刻。 这门亲事果然牵扯到朝廷政斗,涉及到军器监的掌权,那张公子甚至还不太情愿娶秋濯的样子…… 不过,他最关心的是另一事。 “夫人真的说要嫁我吗?” 小玥小脸微漾,干咳了两声。 “眼下只是为了解围哦,不过公子若真对夫人有意,不介意她的过往,不介意周遭看法,夫人不会食言的。” 陈颜俊不动声色,故意逗她。 “昨夜输与夫人,不敢出门。” 小玥急了。 “公子想小姐嫁给一头猪吗!” 陈颜俊便笑着问: “那张公子的诗才如何?能不能比的过李白杜甫?” 小玥听的直摇头。 “怎么可能……” “那能不能比李商隐、杜牧?” “也差的远。” “那就行了。” 作为中文系毕业生,陈颜俊不止熟读唐诗三百首,还熟读宋诗宋词,以及元明清各类名篇,堪称文抄公的集大成者。 只可惜生不逢时,穿越到盛唐,他才不得不低调做人,吟几句水调歌头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陈颜俊心想,后世之诗比不了李白杜甫,难道还压不了你一个胖子? 小玥等了一会,见陈公子没再多问,觉得奇怪,连忙问道: “公子怎么不问那张公子的武学如何?” 陈颜俊摇头笑笑。 “不是说,张公子两项全部胜过我这个未来岳父,才能娶秋濯吗?诗才这一项就能搞定他!” 话虽如此,小玥还是疑惑。 “那公子这几天辛苦习武是为了什么?” 陈颜俊忽然认真起来,道: “当然是为了早日娶夫人。” 小玥心喜,转眼魂飞天外。 完婚,通房,代夫人生子,是龙凤胎,名字起什么好呢…… 陈颜俊穿衣洗漱,整理仪容,又吃了些早点,喝了盏早茶,一切准备妥当后,这才与小玥一起去了前厅。 第0019章 承让 路上,小玥问: “公子紧张吗?” “紧张。” 陈颜俊此刻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兴奋。 一种我要装逼了的兴奋感。 可现实人生没有观众,不需要别人的喝彩。 身为一名自带加点面板的穿越者,须一切安全行事,没必要强行装逼。 小玥却好奇问: “可我怎么感觉公子气场平和,与昨夜完全不一样了,一点也不紧张。” “是吗?小玥观察的可真仔细。” 犹记昨夜,花前月下,陈颜俊一招空中刹车,美人在怀,成功将体术加满点,登峰造极。 那时他步履轻盈如仙尘,落地厚重若群山,浑然天地,气象万千,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 然而,一觉睡醒后,他忽然举重若轻,行走姿态与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也许是受到了养气第三境的影响,他看山还是山。 乍看的区别,只有一身明显结实起来的肌肉轮廓,但也并不显得夸张。 一般人,哪怕是修真强者,也很难仅仅从外表判断出他的养气境界,或登峰造极的体术。 可奇怪的是,夫人明明只有八品修为,却总是能察觉到他的养气境界…… 难道是御兽师的嗅觉? …… 到了前厅。 踏入门槛的一瞬间,陈颜俊就感觉浑身灼热,所有目光都盯着他一人。 有点眩晕。 在小玥的小声介绍下,按照尊卑的顺序,陈颜俊先给上座的公主请安。 “草民陈颜俊见过平安公主,小女秋濯有劳公主照拂了。” 杜秋濯表情复杂,五味杂陈。 虽然是与自己摆正关系,免得张家人记恨,但这家伙脸皮也太厚了…… 明明自称草民,结果一句话竟成了她和公主两人的长辈。 盯着陈颜俊那张独孤求败的脸,李婵也傻眼了。 傻眼中,还透着无限的遗憾。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陈颜俊,之前只听过俊书生三个字。 今日一见,只觉“俊书生”三个字实在是太简陋,太不尊重事实了。 就算是恶心的男人,生到这等容颜天天生活在一起,也不会烦人吧? “金玉到了这等地步,败絮也就无所谓了,难怪崔夫人会倾心于你。” 李婵遗憾叹息,刚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妥。 为了政治正确,她又补充道: “不过,你太瘦了,男人的美不在于秀气,论皮囊,本宫还是觉得张公子威武雄壮,更有男子汉气概一些。” 陈颜俊表情一本正经,心里忍俊不禁,没想到唐朝竟也有政治正确。 “公主所言极是。” 见陈颜俊过于拘谨,始终恭身低着头,看都不看她一眼,有些不悦。 “你太有礼貌了,本宫只是个小小的公主,不是天元宫的祖师皇帝,你不必一直躬身,抬起头看看着本宫。” 陈颜俊这才抬头看向了,传说中的宫中灾厄代言人,平安公主李婵。 只见公主穿着一身类似宫女装裁剪的明黄色长裙,眸子里时常显出不太聪明的样子,偶尔乍现出另一种动若脱兔的灵动感。 饶是如此,公主坐在秋濯身边,竟丝毫没被宛若仙子的秋濯比下去。 仔细看,她身条秋濯矮一寸,明明和秋濯一样瘦若纤竹、却又不失韵味的姣好身段。 清秀的鹅蛋脸被流苏齐刘海掩盖了大半,眉似远黛,眸如秋水,圆髻如红月,身香如灵麝, 陈颜俊本还以为像平安公主这样的捣蛋鬼,应该是假小子模样,没想到竟是个美人。 见陈颜俊在很认真的看自己,李婵的心情好些了。 “说起皮囊,你说是崔夫人好看,还是本宫好看?” 秋濯扶额。 全场哑然。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陈颜俊也是一脸懵,我好心把你跟秋濯比,你却跟夫人比? “按照公主的审美标准,自然是夫人更好看。” 陈颜俊有理有据道。 李婵心喜。 这是在说她身材好,崔夫人胖……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善罢甘休。 “那按照你自己的标准呢?” 陈颜俊如实说道: “还是夫人好看。” 崔有容: “……” 李婵看了眼崔夫人,顿时噘着嘴不开心了,脸上皇威浩荡,哼道: “男人真是恶心!” 公主身后,一位身材高瘦、眸光锐利、穿着一身黑金软铠的天龙卫正盯着陈颜俊。 陈颜俊感觉空气有些灼热。 李婵问身边霍龙卫: “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 霍龙卫这才松开锐利的眼。 在他看来,这位陈公子确实有些习武功底,但也不至于把两人粗的槐树打出内伤…… 给公主请安后,陈颜俊又转过身向张老夫人作揖。 “晚辈见过张老夫人。” 张老夫人看了眼陈颜俊,冷厉的老眸微微一聚,什么也没说。 至于张夫人,是平辈,张公子,更是晚辈,陈颜俊只是点头示意。 这对母子人高马大,又一身混肉,加起来怕是有五百斤! 不过,这位张公子手持折扇,模样不凡,神采奕奕,眸子里略带傲气,确实有几分儒师的气度。 最后,陈颜俊转过身去,朝崔夫人略一作揖,却并没有看她眼睛。 “见过夫人。” 毕竟,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然而,崔有容一看到陈颜俊,便想起昨夜的事,又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还是忍不住的脸红了。 另外还有个无法直视陈颜俊的,是站夫人身后的雷管家。 他看见陈颜俊就想吐血,以及莫名幻想奇奇怪怪的蘑菇…… 拜了一圈,陈公子又转身回到张家人面前。 “既然张公子说文韬武略都能胜过陈某,武略就不说了,陈某只是一介凡人,甘拜下风,问题是文韬……是怎么个比法?” 张维负手持扇,中气十足道: “儒典,俳文,律诗或绝句,你随便选一样就行,我无所谓。” 陈颜俊微微颔首,礼貌的说: “今天是寒食节最后一天了,想必诸位都是百忙中赶来,时间有限,作诗最快,便比诗吧。” 张老夫人老眸微动,盯着陈颜俊。 虽然张家调查过这位陈公子的诗文水平,但作诗存在变数。 比如,可以提前作多首备用。 也可花钱找诗家买诗为己作。 就算不提前作弊,如果刚好撞上有感悟的题材,也会写出脍炙诗章。 之前定的规则是,张维须文韬武略皆胜过对方才能算赢,不可大意。 看陈颜俊如此自信的模样,张老夫人冷冷开口道: “为了公平比试,一方请一个外人出诗题,另一方请一外人盲评诗。” 李婵一听,马上抢着建议道: “程博士第一次见陈公子,算是外人,便由他出题,夫人意下如何?” 崔有容点了点头。 “有劳程博士了。” 张老夫人遂又道: “为了保证公平,请程博士现在便将所出的诗题写在纸上,捏成团,放在八仙桌上,不可更改。” 程志昂便取一片纸张,想了想,挥墨落笔,写下诗题,揉捏成团,亲自放在了厅中的八仙桌上。 张老夫人微微颔首,便道: “既然崔夫人已请人出好题,那老身便差人去南仙坊随便找一位儒师,来府上盲评二位的诗作。” 崔有容点头同意。 随后,张母差两位驱车的扈从,出门去了南仙坊大街上。 崔有容与平安公主彼此看了眼。 二人皆猜测张家提前做了准备,此番是出门搬救兵,以确保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毕竟,比诗文向来有随机性,李杜出过孬诗,穷书生偶尔也语出金句。 事实,正是如此。 为了显得可信,两位扈从在南仙坊找了很久。 张维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盏,忽然对陈颜俊道: “闲着也是闲着,方才听夫人说陈公子近日习武,张某恰好辅修武夫,也想与陈公子讨教几招。” 陈颜俊可没打算跟张公子武斗,打输了没面子,打赢了还得掏汤药费,更可能被张家抓住把柄。 “修为有别,武略陈某甘拜下风,不必再比。” “何况,陈某受伤没关系,张公子身娇体贵,万一被伤到了分毫,杜家可担待不起。” 张维冷哼一声,如河马喷气。 这话说的,好像他能赢似的…… 张维的计划是,不用灵力比武,提前在武力上击溃对方,挫败对方的自尊心,这样会让对方在比诗环节,难以发挥出水平。 同时,也能让杜秋濯对这个百无一用的男人彻底死心。 “比了才知道输赢,我会压制灵力注意轻重,不会伤到未来岳父的。” 陈颜俊摇摇头: “不比。” 张老夫人板着脸道: “必须比,这与陈公子无关,而是为了在秋濯面前证明犬孙的武略,好让崔夫人找不到借口拒绝这门亲事。” 陈颜俊着实没想到,这张家只因为是裘公公面前红人,竟蛮横至此。 “真要比,也可以。” “陈某虽是习武之人,但也不是和谁都有切磋的兴致,比武因为可能会受伤,也伤面子,得加注。” “比如,赌点什么……” 张维皱眉,这小子还是个赌徒?还是想靠赌注让他放弃比武的打算? 挺着肚子冷哼一声: “你想赌什么?” 陈颜俊转过身来,看向正堂里的六大箱聘礼,假装随口道: “就赌这些聘礼吧,反正比诗陈某肯定会赢,这些聘礼带都带来了,抬回去也不合适,便留给我。” 实际上,刚才入堂的时候,他就好奇这六大箱聘礼到底都有什么。 够不够他凝气结丹,冲关入品? 他本不想夺人财物,奈何这张公子铁了心想要羞辱他…… 身为长辈,他也只能以另一种稳妥的方式笑纳聘礼了。 众人惊愕,不知陈颜俊是何意。 张老夫人更是眉头倒竖,褶子微颤,眸子里寒芒毕现。 若非有五品武夫在场,她早已经释放威压震慑全场了! 张公子倒是颇有些儒师的气度,面带微笑,极其平静的说着狠话: “看来,陈公子对自己的诗才很自信,这样吧,比武若张某赢了,还请陈公子离开崔宅,手无缚鸡之力,没资格当张某的未来岳父。” 陈颜俊却再次摇头,平静道: “陈某不会拿与夫人之间的情意作赌注,我求的是财物,还请张公子换一个财物方面的赌注。” 张维冷笑起来,心道谁要你一个穷书生小白脸的财物? “既然如此,那张某便不要赌注了,只为换一个条件:拳脚无眼,陈公子受伤了可莫要怪我。” 担心陈颜俊因害怕而拒绝,他又补充道: “陈公子别害怕,人只要不死,再重的伤……也会有治好的一天。” 然而这一次,陈颜俊却是意外的点了头。 “这很公平。” 随后,双方在平安公主的公证下,依次签好赌约与免责书。 比武开始! 双方站定。 全场噤声。 陈颜俊小心翼翼收起契书。 转过身。 ——砰! 一拳给张公子揍趴在地上。 第0020章 惊词吟上座,宝剑赠美人 宛若平地一声惊雷。 雷鸣不是很响亮,却回荡在前厅梁上,或是某些人的脸上。 所有人惊愕在原地,被这夸张的一幕摁在坐上,忘了动弹。 这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前一息。 不知晓陈颜俊实力的人,都在猜测张公子会如何运力,慢慢羞辱对方,而不是撕破脸皮重伤凡人。 知晓陈颜俊部分实力的人,都在猜他该如何利用身法,在修真者面前尽力撑住,久战以觅得良机。 而张维本人,更是在想自己该如何克制灵力,才不会错手杀人,或是伤到堂中的桌椅和六箱聘礼。 现在,他趴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在想这个问题…… 仿佛一阵冷风拂过冰川。 前厅里的空气,凝固了。 在此之前,陈颜俊一丝不苟、小心翼翼的把契书塞进怀里,仿佛给人一种生怕被打死的书生弱气。 然而,转身过身,一拳落在张公子那硕大如鲸腹的肚子上…… 恍惚间,众人甚至没看清陈颜俊出拳的动作。 拳声倒也不大,却在肚子上荡起了一圈波纹。 这一拳看似偷袭,实际上打的却是极为随意,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连张维自己也没看清楚这一拳。 倒也不是避不开,他只是觉得身为九品儒师,可以先让凡人出一拳,然后才有反手羞辱的快意。 被一拳打后,他也没觉得太疼。 正欲抬手反击时,才意识到整个右臂在颤抖…… 紧接着,五脏六腑犹如打翻的醋坛子,全身止不住的颤动起来。 随即脑中一嗡,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轰然趴倒在地上。 全场鸦雀无声,梁上回荡着清脆拳声与轰然倒地的声音。 “维儿!” 张母吓得面如土灰,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愣了半晌,才扑了过去。 结果这一扑,响动极大,给张公子造成了二次杀伤。 张老夫人板着脸,厉声喝道: “紧张什么,不过是抽风了!” 旋即,丢过去一枚赭红丹药,让张母给孙子喂入口。 老夫人脸黑如墨,盯着陈颜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作为六品禅师,她隐约察觉到这年轻人心境不俗,但不明白,为何他的体术能有如此劲力? 难道说,崔夫人早就发现了一块璞玉,才供养起来? 陈颜俊也在一旁看着张公子,确定他并无大碍后,这才礼貌抱拳道: “承让。” 这一拳,打乱了张家所有计划,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陈颜俊承认,这一拳他有偷袭的成分。 对方也确实大意了,没有闪。 一拳打了个突然性! 当然,陈颜俊觉得,就算真拉开架势打起来,以张公子这体型,体术就不用指望了,一打一个准。 儒术需要吟唱,吐儒词化清气,九品儒师的吟唱化气速度,也不可能跟的上自己登峰造极的身法。 这就和低阶魔法不如手枪威力大的道理一样。 陈颜俊一拳定胜负。 既没有重伤张公子,又让他再起不能,还能给张家留点“对方凡人偷袭我大意了没有闪”的面子。 眼下,崔夫人、小玥和秋濯,都同时松了口气,没有作声。 雷管家站直了身子,显出苍松不老的挺拔气势,一战找回了面子:不是我老,是陈公子拳脚入了罕见的化境,又擅长偷袭战术,正常九品都不是对手,跟我老迈一点关系没有。 要说全场最震撼的人,当属站在公主身后,身为五品武夫的霍龙卫。 在他看来,陈颜俊身法出拳,只是最基础的禁军体术,却有如此不凡的劲力,他竟没有提前发现…… 凡人能达到这等水平的劲力,只有一种可能性—— 此子已提前进入养气第三境! 眼下他确定,这位陈公子正是给后院老槐树造成内伤的人。 刚才一拳若是发挥出打槐树的全部劲力,张公子已经重伤。 上座,李婵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拍掌叫好。 “人不可貌相……很好,很好,崔夫人你可真是慧眼如炬!” 她手上鼓掌,清俏如画的脸上却又有一种快要哭了的感觉。 她心想,陈公子如此璞玉,竟被崔有容这个老女人给捷足先登,一跃成了她的长辈……造孽啊! “还没结束!” 张维伤愈爬起身,脸上横肉不知是余震,还是气的发抖。 “我敬你是凡人,未动灵气,你却突然偷袭本公子,本公子还能战斗,眼下算不得输,继续来!” 还没等陈颜俊拒绝,他便被张老夫人一声喝退: “胡闹!” “你是儒生,不是武夫,因仁慈被人偷袭击倒,便以诗文赢回去,继续打下去,赢了别人也会说你以强示弱,欺凌凡人,算不得本事。” 身为六品禅师,张老夫人自然看出陈颜俊刚才这一拳劲力非凡,张维并不擅体术,以儒术对敌,全力也未必讨得便宜,反而落了面子。 而张家此番求亲的首要目的,并不是娶杜秋濯,而是尽量让公主或崔家,有所偏袒,失了方寸。 偷袭,本就难登大雅之堂,已经算是崔家的一个污点了。 这样想着,张老夫人继续道: “陈公子倒是有点野斗本事,令老身大开眼界,继续打下去,犬孙以九品之力赢一个凡人也不光彩,这些聘礼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既然你觊觎已久,便拿去吧。” “泱泱仙唐,以儒为尊,诗文是偷袭不了的。” 陈颜俊一愣,没想到这老太婆是个嘴强王者。 但他不傻,不会受人激将的。 “陈某已赢下一局,而规则是张公子必须文武双赢,我为何还要比诗?” “你——” 张维刚被祖母拦下,又被陈颜俊来这么一出,气憋丹田,不打一出来。 然而,陈颜俊越是这样,张家越就坚定的认为,他诗才一般。 而诗才难以速成,何况张家对此布置多重后手,可确保无忧。 张老夫人道: “你若不比诗,老身就要好好琢磨琢磨,陈公子刚才的一拳,是否使了妖法作祟,公子莫要污了崔家的名誉。” 陈颜俊面色恭敬,依然拒绝道: “有霍龙卫在场,自然能为陈某证明清白,不比,就是不比。” 潜台词:得加钱! 然而,不等张家怒火起来,李婵倒是高声开口了—— “我说比!” 说起来,李婵看着张家就来气,既然秋濯已经没了危险,不如看看张家到底要如何收场。 而比武之前听陈颜俊的话,似乎对自己诗才很有自信,也许又是块诗才璞玉。 这场面不就热闹起来了吗! “本宫也想看看陈公子的诗才,输赢不论,若是不俗,本宫有赏。” 陈颜俊一眼看出公主想要看戏的本质,不过他现在继续赚钱入品。 “能问下具体有什么赏吗?” “大胆!” 霍龙卫下意识喝道。 李婵却毫不在意,笑着说道: “惊词吟上座,宝剑赠美人。” 美人指陈公子,与上座的自己遥相呼应,甚妙! 秋濯扶额,心想公主竟称男子为美人,也太不要脸了…… 此刻,见张家人忽然拉下脸,李婵连忙又政治正确的补了句: “当然……两位公子都一样,谁能作出打动本宫的惊词绝句,这把宝剑就赠与谁。” 说罢,便取出了一柄配朱红色剑鞘的七尺长剑。 霍龙卫连忙提醒她: “公主这可是……” 就连秋濯也很惊讶。 李婵摆了摆手。 “无妨。” 陈颜俊看不出此剑的不凡,不过霍龙卫如此提醒,显得很值钱的样子。 另外让陈颜俊有些惊讶的是,这位爱折腾的平安公主,诗才竟也不差。 宝剑赠美人这句早已有之,她自己临时对的:惊词吟上座……若有诗句让上座的人惊叹吟出,宝剑便赠与他。 也还行。 “既然公主有如此雅兴,陈某恭敬不如从命。” 陈颜俊恭敬看向了公主的宝剑。 正在这时,张家两位扈从也找来了一位儒师。 竟是四品高儒,当朝中书舍人—— 刘居正! 陈颜俊扭头看去,只见一中年白衣文士,醉眼醺醺,一步三晃的,被一年轻貌美的青楼女子搀扶着跨过门槛。 中年人耷拉着醉眼,定睛一看,满堂的美人。 “又斗诗……这是哪家青楼,如此正襟危坐?” 第0020章 平地惊雷 宛若平地一声惊雷。 雷鸣不是很响亮,却回荡在前厅梁上,或是某些人的脸上。 所有人惊愕在原地,被这夸张的一幕摁在坐上,忘了动弹。 这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前一息。 不知晓陈颜俊实力的人,都在猜测张公子会如何运力,慢慢羞辱对方,而不是撕破脸皮重伤凡人。 知晓陈颜俊部分实力的人,都在猜他该如何利用身法,在修真者面前尽力撑住,久战以觅得良机。 而张维本人,更是在想自己该如何克制灵力,才不会错手杀人,或是伤到堂中的桌椅和六箱聘礼。 现在,他趴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在想这个问题…… 仿佛一阵冷风拂过冰川。 前厅里的空气,凝固了。 在此之前,陈颜俊一丝不苟、小心翼翼的把契书塞进怀里,仿佛给人一种生怕被打死的书生弱气。 然而,转身过身,一拳落在张公子那硕大如鲸腹的肚子上…… 恍惚间,众人甚至没看清陈颜俊出拳的动作。 拳声倒也不大,却在肚子上荡起了一圈波纹。 这一拳看似偷袭,实际上打的却是极为随意,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连张维自己也没看清楚这一拳。 倒也不是避不开,他只是觉得身为九品儒师,可以先让凡人出一拳,然后才有反手羞辱的快意。 被一拳打后,他也没觉得太疼。 正欲抬手反击时,才意识到整个右臂在颤抖…… 紧接着,五脏六腑犹如打翻的醋坛子,全身止不住的颤动起来。 随即脑中一嗡,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轰然趴倒在地上。 全场鸦雀无声,梁上回荡着清脆拳声与轰然倒地的声音。 “维儿!” 张母吓得面如土灰,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愣了半晌,才扑了过去。 结果这一扑,响动极大,给张公子造成了二次杀伤。 张老夫人板着脸,厉声喝道: “紧张什么,不过是抽风了!” 旋即,丢过去一枚赭红丹药,让张母给孙子喂入口。 老夫人脸黑如墨,盯着陈颜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作为六品禅师,她隐约察觉到这年轻人心境不俗,但不明白,为何他的体术能有如此劲力? 难道说,崔夫人早就发现了一块璞玉,才供养起来? 陈颜俊也在一旁看着张公子,确定他并无大碍后,这才礼貌抱拳道: “承让。” 这一拳,打乱了张家所有计划,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陈颜俊承认,这一拳他有偷袭的成分。 对方也确实大意了,没有闪。 一拳打了个突然性! 当然,陈颜俊觉得,就算真拉开架势打起来,以张公子这体型,体术就不用指望了,一打一个准。 儒术需要吟唱,吐儒词化清气,九品儒师的吟唱化气速度,也不可能跟的上自己登峰造极的身法。 这就和低阶魔法不如手枪威力大的道理一样。 陈颜俊一拳定胜负。 既没有重伤张公子,又让他再起不能,还能给张家留点“对方凡人偷袭我大意了没有闪”的面子。 眼下,崔夫人、小玥和秋濯,都同时松了口气,没有作声。 雷管家站直了身子,显出苍松不老的挺拔气势,一战找回了面子:不是我老,是陈公子拳脚入了罕见的化境,又擅长偷袭战术,正常九品都不是对手,跟我老迈一点关系没有。 要说全场最震撼的人,当属站在公主身后,身为五品武夫的霍龙卫。 在他看来,陈颜俊身法出拳,只是最基础的禁军体术,却有如此不凡的劲力,他竟没有提前发现…… 凡人能达到这等水平的劲力,只有一种可能性—— 此子已提前进入养气第三境! 眼下他确定,这位陈公子正是给后院老槐树造成内伤的人。 刚才一拳若是发挥出打槐树的全部劲力,张公子已经重伤。 上座,李婵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拍掌叫好。 “人不可貌相……很好,很好,崔夫人你可真是慧眼如炬!” 她手上鼓掌,清俏如画的脸上却又有一种快要哭了的感觉。 如此璞玉,竟被人捷足先登,一跃成了她的长辈,叫她如何再嫁入崔家…… “还没结束!” 张维伤愈爬起身,脸上横肉不知是余震,还是气的发抖。 “我敬你是凡人,未动灵气,你却突然偷袭本公子,本公子还能战斗,眼下算不得输,继续来!” 还没等陈颜俊拒绝,他便被张老夫人一声喝退: “胡闹!” “你是儒生,不是武夫,因仁慈被人偷袭击倒,便以诗文赢回去,继续打下去,赢了别人也会说你以强示弱,欺凌凡人,算不得本事。” 身为六品禅师,张老夫人自然看出陈颜俊刚才这一拳劲力非凡,张维并不擅体术,以儒术对敌,全力也未必讨得便宜,反而落了面子。 而张家此番求亲的首要目的,并不是娶杜秋濯,而是尽量让公主或崔家,有所偏袒,失了方寸。 偷袭,本就难登大雅之堂,已经算是崔家的一个污点了。 这样想着,张老夫人继续道: “陈公子倒是有点野斗本事,令老身大开眼界,继续打下去,犬孙以九品之力赢一个凡人也不光彩,这些聘礼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既然你觊觎已久,便拿去吧。” “泱泱仙唐,以儒为尊,诗文是偷袭不了的。” 陈颜俊一愣,没想到这老太婆是个嘴强王者。 但他不傻,不会受人激将的。 “陈某已赢下一局,而规则是张公子必须文武双赢,我为何还要比诗?” “你——” 张维刚被祖母拦下,又被陈颜俊来这么一出,气憋丹田,不打一出来。 然而,陈颜俊越是这样,张家越就坚定的认为,他诗才一般。 而诗才难以速成,何况张家对此布置多重后手,可确保无忧。 张老夫人道: “你若不比诗,老身就要好好琢磨琢磨,陈公子刚才的一拳,是否使了妖法作祟,公子莫要污了崔家的名誉。” 陈颜俊面色恭敬,依然拒绝道: “有霍龙卫在场,自然能为陈某证明清白,不比,就是不比。” 潜台词:得加钱! 然而,不等张家怒火起来,李婵倒是高声开口了—— “我说比!” 说起来,李婵看着张家就来气,既然秋濯已经没了危险,不如看看张家到底要如何收场。 而比武之前听陈颜俊的话,似乎对自己诗才很有自信,也许又是块诗才璞玉。 这场面不就热闹起来了吗! “本宫也想看看陈公子的诗才,输赢不论,若是不俗,本宫有赏。” 陈颜俊一眼看出公主想要看戏的本质,不过他现在继续赚钱入品。 “能问下具体有什么赏吗?” “大胆!” 霍龙卫下意识喝道。 李婵却毫不在意,笑着说道: “惊词吟上座,宝剑赠美人。” 美人指陈公子,与上座的自己遥相呼应,甚妙! 秋濯扶额,心想公主竟称男子为美人,也太不要脸了…… 此刻,见张家人忽然拉下脸,李婵连忙又政治正确的补了句: “当然……两位公子都一样,谁能作出打动本宫的惊词绝句,这把宝剑就赠与谁。” 说罢,便取出了一柄配朱红色剑鞘的七尺长剑。 霍龙卫连忙提醒她: “公主这可是……” 就连秋濯也很惊讶。 李婵摆了摆手。 “无妨。” 陈颜俊看不出此剑的不凡,不过霍龙卫如此提醒,显得很值钱的样子。 另外让陈颜俊有些惊讶的是,这位爱折腾的平安公主,诗才竟也不差。 宝剑赠美人这句早已有之,她自己临时对的:惊词吟上座……若有诗句让上座的人惊叹吟出,宝剑便赠与他。 也还行。 “既然公主有如此雅兴,陈某恭敬不如从命。” 陈颜俊恭敬看向了公主的宝剑。 正在这时,张家两位扈从也找来了一位儒师。 竟是四品高儒,当朝中书舍人—— 刘居正! 陈颜俊扭头看去,只见一中年白衣文士,醉眼醺醺,一步三晃的,被一年轻貌美的青楼女子搀扶着跨过门槛。 中年人耷拉着醉眼,定睛一看,满堂的美人。 “又斗诗……这是哪家青楼,如此正襟危坐?” 第0021章 你是在为难我文抄公! 刘居正,四品高儒,官拜风阁中书舍人,相当于宰相中书令和中书侍郎的秘书,也是未来宰相的候选之一。 他四十岁模样,实际上已经八十多岁了,个头不高,其貌不扬,身材也微微发福,整日流连风月,看起来红光满面的,然而眸子里始终愁色氤氲。 陈颜俊虽然第一次见刘舍人,但原主对其了解颇深。 因为在一甲子之前,刘居正和原主一样,都是来自小地方的穷书生。 五十年前,刘居正高中探花,随即入国子监教儒典。 久居灵气浓郁的长安城,某一日突然凝气结丹,自动入了品,这才意识到自己天赋有多高! 二十三岁才开始修行儒道,短短三十年升至四品儒师,可惜因错过黄金修行年纪,之后三十年未得寸进,就此止步四品儒师,距离大儒一步之遥。 十年前入凤阁当官,想走官路攀权附势,获取修行资源和秘法修行。 可惜,他出身卑微,溜须拍马的水平一般,又不肯做真正的黑心事,结果做了十年官,还是个舍人……要知道别的舍人,一般都只有五品、六品。 这几年郁郁不得志,干脆躺平,流连烟花之地…… 陈颜俊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四品儒师刘居正,已经是这个社会贫寒子弟所能爬到的最巅峰了。 按理说,四品不弱了,但长安城乃天子脚下,有一百多名三品强者,一个没背景的四品儒师也得低头做人。 然而,陈颜俊不知道的是,刘居正最近遇到了他的贵人,张老夫人。 若能攀附张老夫人,他就能攀上裘公公,进入神策军谋个实权官职,拿到更多高阶修行资源,以冲击三品。 三省六部,凤阁鸾台,早已变成了只听裘公公命令行事的傀儡组织。 此番,刘居正暗中受张家邀请,给张公子提前做了十二个题材的十二首诗作,如果现场出题超了纲,他还会临时赋诗,以禁法暗中传念给张公子。 不过,喝醉了并不在计划中…… 霍龙卫厉声喝道: “这是平安公主!” 刘居正这才意识到,刚才所言侮辱了公主,吓得酒醒一半,连忙跪地。 还没跪下去,便听客座上张老夫人冷声道: “刘大人怎么说也是凤阁鸾台里的四品高儒,将来是要做宰相的人,怎么能随便跪地呢?” “醒醒酒,仔细看清楚了,上坐之人是公主,不是陛下,膝下黄金留着报效大唐子民吧。” 陈颜俊在一旁默默听着,总感觉这位张老夫人太强势了,莫非是裘公公入宫前的旧情人? 刘居正一听,又不得不站回来,苦着脸道: “张老夫人说的也是。” 转身又对公主躬身作揖,叉手道: “刚才刘某喝多了,冒犯到公主,还请公主降罪。” 陈颜俊看他躬身的曲率,有日本人的躬匠精神了。 明明全场最强,却对公主和张老夫人唯唯诺诺,一点强者的气场也没有。 太真实了。 这个世界以强者为尊不假,但不是以个人为单位,而是讲背景,看势力。 一个天赋超然的贫穷子弟,终其一生,努力钻营,最终也不过是权贵的一条狗。 陈颜俊心想,还好自己有外挂,否则原地躺平不解释。 李婵见刘居正卑躬屈膝、一脸苦哈哈的样子,也没再计较什么。 “素闻刘舍人天资卓绝,只当个舍人已经够苦闷的了,不必再降罪。” 刘居正这才松了口气。 “多谢公主宽宏大量!” 张老夫人没有寒暄,开门见山道: “刘大人在诗文方面惊才绝艳,又素来秉持公正,今日刚好遇到,便请来帮忙盲评两位公子的佳作,不知刘大可否帮这个小忙?” 刘居正连忙弯腰颔首: “刘某,定不辱使命!” …… 少倾。 比诗开始。 陈颜俊与张公子,面对面坐在八仙桌前。 面前摆着纸墨笔砚,以及点燃的一炷香。 刘居正这才入座,端起了茶盏,看着二位俊才,莫名想起年少时的自己。 李婵迫不及待道: “快打开诗题。” 由张家带的媒人,负责解开程志昂提前写好诗题的纸团。 “以登山为表题,写修行感悟,限七律,限一炷香时间。” 李婵一听,转首看向站在身侧的程志昂,皱着眉埋怨道: “程博士,我让你出题,你就是这么坑陈公子的吗?他一介凡人,如何有修行感悟?” 程志昂一时语塞。 他确实有些私心。 他学富五车,却常年无法入品,自以为已被时代抛弃,便想听听年轻人的修行感悟,或有所得。 恰好,张公子常年在外随军生活,成年回长安后才入品。 而陈公子虽是凡人,看起来却器宇不凡,也许会有养气方面的感悟。 张维听到这个诗题,也松了口气。 他很快恢复了神态,见程博士一脸窘迫,便打开折扇,为其开脱道: “凡人为何没有修行感悟?失败的感悟也是感悟,甚至会更为深刻,足以惊醒世人,少走弯路。” 陈颜俊没有吱声。 感觉有人针对他这个文抄公…… 正常的古代谁会有修行感悟? 只能近似以读书感悟代替了。 除此之外,还得表面写登山,限于七律,限一炷香时间。 他最先想到一首近似题材的,是苏轼的《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诗不错,挺有感悟的,可惜不是七律。 第二首想到的,是杜甫的《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登山,七律,写于安史之乱后,陈颜俊的原主在这个世界没听过这首诗。 可惜,写的不是修行活读书感悟。 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合适的。 这下,可真为难他这个文抄公集大成者了! 好在,他好歹是中文系学生。 实在不行,就按照养气第三境的感悟,原创写一首二流七律凑合用。 名字他都想好了:《登五指山》。 大致想了几句,不忍卒读…… 看来,不管是原主,还是陈颜俊自己,诗才都很一般。 诗歌,说到底是门艺术,不是随便读个四年中文系就能熟练掌握的。 陈颜俊苦思冥想,回忆前世各个朝代的诗作,也没找到登山、感悟类的七律名篇。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前世那些网络小说里的文抄公,总是抄诗抄的无比丝滑,完美融入剧情呢? 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是作者先选好诗,然后照着诗设计契合的剧情。 可真实情况下的文抄公,遇到的可是命题作文,限制极多…… 没有作者的大力支持,文抄公没那么好当! 还好,之前的比武已经赢了,否则现在这情况,真有点慌。 陈颜俊抬头看了眼公主……身边的那柄宝剑,有点想要。 而且张老夫人刚才的嘴脸,也实在太可恨了,什么诗文总不能偷袭。 陈颜俊苦思冥想,抬头一看,一炷香已经烧去了八成。 崔有容和小玥,以及公主身旁的杜秋濯,无一不是紧张的手心冒汗。 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陈颜俊已经赢下了武略,但大家还是不想看到他在诗文方面输。 可见唐朝人对诗文的重视,只有诗才惊艳,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俊才! 与此同时,八仙桌对面的张公子似乎已经闭卷写完了。 见陈颜俊还在苦思冥想,他极小声的道了句: “不必勉强,凡人而已,随便写点山水花柳也不算丢人。” 陈颜俊蓦的一怔。 山水花柳……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七律! 感悟! 作者陆游,宋朝人! 完美。 “多谢!” 陈颜俊小声道了句谢,随即埋头,奋笔疾书。 不消百息时间后,便以行书写好了四行诗句——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剑无时夜叩门。 ——《游山西村》 不过,为了契合时代,他把最后一句里的“拄杖”改成了“拄剑”。 诗里的主人公瞬间变的年轻了,诗也褪去村味,变得的飘逸至极。 意为登山寻找传说中的剑客隐士,路上遇到各种古朴的凡人生活…… 虽然有些强行解释,但眼下陈颜俊也抄不到更好的,只能凑合用。 何况,融入凡人生活确实是一种修行! 比如,比如,陈颜俊和韩平前辈都达到了养气术第三境,能在凡人日常生活中修行。 别人看不懂,那是境界没到,不怪他! 稳了。 稳极! …… 檀香燃尽。 到时间了。 一位崔家的小厮走过来,将二人诗作重新誊抄一遍,递给刘舍人。 刘居正放下茶盏,先拿起其中一篇诗章。 小厮的字,着实有些难看…… 刘居正故作不悦,根本就没打算细看,一边认字,一边开始读诗。 “第一首,《雪夜登白麓山》” “咳咳,刘某多说一句,白麓山是的外城儒学圣景,很多人都去过,不能因此判断这首诗是张公子所作……这些年凡人也能上去的。” “我先通读一遍,诸位且听听。” “ 雪落清潭覆鱼暖,云吞苍木惊雀寒。 风垂细语长夜静,影惑明灯远烛阑。 晨谷描白入画浅,霞光泼墨空浮烟。 孤鸿飞倦无落处,霜鬓满山不知还。 ” 陈颜俊皱眉,越听越不对劲。 这诗……不差啊! 真是张公子作的吗? 他很怀疑。 ———— 诗瞎写的,轻喷。 实在没找到合适的诗可以抄,写的平仄不准,下一章我打个补丁。 何况,只是刘居正帮张公子临时写的未经发表的诗,凑合着用吧。 第0022章 判个鸟! 小剧情完 仙武大唐,修仙盛行,儒道昌盛,诗律逐渐衰落。 尤其是修真者,写诗顺应灵息,存乎一心,并不严格按照诗律来。 修行者不管有没有诗才,人人都是李白,写的那叫一个自由奔放。 你还没法说,毕竟,人家真的是诗仙。 李白所谓的诗仙,是诗中之仙。 修真者所谓的诗仙,那叫仙人写的诗,就像仙女放的彩虹屁一样,不服不行。 陈颜俊仔细在心中默念一遍,发现张公子作的这首诗,就是典型的存乎一心,重意象而轻平仄。 按照陈颜俊前世七律的审美,此诗失了平仄,拗救太多。 但按照仙武大唐的诗律审美,陈颜俊觉得这诗虽然比不了陆游的《游山西村》,也还算可以了。 刘居正喝茶醒了醒酒,感觉眸子里更迷糊了。 “刘某才疏学浅,只能试着理解诗中的大致意思,具体优劣,还得由诸位自行判断。” 丢出了一份免责声明之后,刘居正开始摇头晃脑的解诗。 “《雪夜登白麓山》,第一句,雪落清潭覆鱼暖,云吞苍木惊雀寒。” “雪落在清池上,像是给游鱼盖了一层被子,会让人感到一丝暖意。” “浮云吞没山林,惊吓到了停在树上的鸟雀,会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刘某猜测诗中的意思是,雪可以让人感到温暖,云能让人感到寒冷,或许冷与暖只是表象。” “这是诗作者登山时,对养气第一境看山是山的质疑。” 陈颜俊一听,心想刘大人解析的也太到位了……该不会是你写的吧? 刘居正抿了口茶,继续解诗: “第二句:风垂细语长夜静,影惑明灯远烛阑。” “雪夜登山,诗者耳边明明听见风吹来的细语,仔细听却又无比安静;眼前忽然看见明灯,仔细看,灯光却又渐行渐远,直至消弭……” “这句写的是修行入定时,诗者试图进入魇气幻境前的冥想,想入又不得入,抓不住身边虚无缥缈的幻象。” 陈颜俊震惊了。 他一个中文系的大学生,阅读理解也没有这么溜…… 刘居正继续道: “再看第三句,晨谷描白入画浅,霞光泼墨空浮烟。” “诗者在雪夜里登山跋涉,一直到天亮时,忽然发现,清晨的山谷被积雪覆盖,像是一张平面的白描画,失去了深邃的本貌;万丈霞光像泼墨一样穿云落下,在山谷上空像烟尘一样悬浮。” “这句的大意是:到了天亮时,诗者才刚刚触摸到魇气幻象,试图进入养气第二境,看山不是山,眼前一切变成了白描与泼墨的画。” 陈颜俊一听,刘大人倒也不算是强行解释,诗中确实有这么点意思。 “第四句,孤鸿飞倦无落处,霜鬓满山不知还。” 说着,刘居徐徐眼眶湿润了。 “一只孤雁误入雪山,飞倦了也无处落脚;一转眼满头斑白,却已迷失深山不知何年。” “第四句,诗者并没有写具体的魇气幻象,而是写经历过魇气幻象后,他才猛然发现……”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张老夫人,忽然话锋一转。 “修行要一定孜孜不倦,不可轻言放弃,至满头白发才会有收获。” 陈颜俊一听,你糊弄谁呢! 应该是,经历魇气幻象后,诗者猛然发现——自己经历的现实,才是最大的魇气幻象! 至此,陈颜俊才确定,这首诗不可能是张公子所作,刘居正才是这首诗的作者……大概是事先准备了各种题材的多首诗,恰好押对了其中一题。 显然,刘居正至今也没有进入第三境,苦求第三境而不得……才会觉得孤鸿飞倦无落处。 读罢,一股悲凉的气息涌上心头。 诗是好诗,可惜养气的境界不高。 刘居正平心静气,恍惚间也徐徐恢复了神采。 “嗯,这首诗不错,表达了诗者孜孜不倦、上下求索的修行意志。” 陈颜俊心想,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这是把众人当傻子吗? 刘居正放下诗作,又拿起了另一首诗,假装认真的品读起来。 “我们再看看另一首。” “游山西村……诗题是登山,写的却是游山村,有些轻浮了。” “第一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读罢,刘居正微微皱眉,意外感觉一股质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众人也觉得这诗太口水了…… 就连平安公主李婵,也大笑道: “哈哈,这第一句刘大人你不用解释了,连我都能听懂。” 刘居正尴尬的说: “其实……质朴并不是缺点,我们还是来看看后面写的修行感悟。” “山重水……” 霎时间,刘居正惊在原地。 手与纸蓦的微颤,满脸红光徐徐凝固,他的面色开豁,不知为何,眼泪竟夺眶而出,徐徐吟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哑然。 前厅众人也跟着鸦雀无声。 只一句…… 平地起高楼! 前一首诗,写的是追逐魇气幻境的感悟,直至最后厌倦,欲逃离……逃离后又发现,人生亦是一场魇气幻境。 这首诗的格局则要开阔许多,诗者竟在跋涉中,直接突破至第三境界! 难道说,自己修行这么多年,一直走在歧路上? 刘居正眼眶含泪,表情极复杂。 张老夫人察觉出异样,提醒道: “刘大人,还请好好解诗,莫药代入太多的个人感情,以免失了公正。” 刘居正跟着麻木的说道: “这句诗的意思是,诗者修行时运气不错,误打误撞有了惊人的收获。” 陈颜俊服了,还真就是黑白一张嘴的事,难怪某浅浅差点混进了作协。 刘居正缓过神来,继续读下去。 “第三句,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都是一些农俗风景。” “诗者似乎是在寻找一位隐匿于凡俗间的隐士高人,正如写下养气注解的那位韩平前辈,一举一动都是修行。” “第四句,从今若许闲乘月,拄剑无时夜叩门。” “诗者学有所得,他日闲暇时,必将拄剑夜访。” “这句诗的关键的是,拄剑而非御剑,说明诗者与韩平前辈一样,已进入养气第三境,拄剑,亦是一种御剑方式与修行方式……” 读罢,刘居正猛的睁开眼,盯着陈颜俊,那眼神仿佛是在问—— 你入了第三境? 陈颜俊微微颔首示意。 张老夫人感觉刘居正不太对劲,忙催促道: “刘大人,还请你评个高下。” 在刘居正看来,陈公子这首诗不止修行境界超然,文采也更甚一筹。 工整自然,浑然质朴。 真正的好诗根本不需要解诗。 此乃匠气与大师气象的区别。 刘居正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对张老夫人的话置若罔闻,只平静问道: “我有一句话,想问陈公子。” 陈颜俊颔首道: “刘大人请问。” 刘居正开门见山,径直问道: “请问公子如何入的第三境?” 全场惊愕。 直盯着陈颜俊,说不出话来。 陈公子一介凡人,竟能提前入养气第三境? 难道,这就是他能一拳击倒张公子的原因? 陈颜俊也不藏私,平静说道: “直面魇气幻境,翻过山去。” 刘居正眸光微动,眼前豁然,忽的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眼中却笑泪不止。 笑声突然高亢,一转眼,矮小的身形随之变得巍峨如山。 他仿佛看见了那夜追逐的光,那竟是翻阅魇气幻境才能看到的风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哈哈哈哈!” 张老夫人眼看着刘居正就要失控,连忙厉声威吓: “还请刘大人速速判诗!” “判个鸟!” 刘居正竟一句怼了回去。 “人间自有清气在!” 陈颜俊愕然不语,隐约感觉自己可能闯祸了…… 张老夫人面黑如墨,宛若阴鹫的眸子冷冽至极,直盯着刘居正。 “刘居正,你疯了?” 刘居正举壶痛饮,满头黑发瞬间变的雪白如霜,四散开来。 红光油腻的脸,也变得皱纹密布,宛如耄耋老者。 然而,他的脊梁挺直如山,自带浩然清气。 皱纹环绕的眸子中,灿若星辰,再无愁绪。 忽的仰首长笑,阔步出门。 “还请转告裘公公,刘某,今日辞官,告老还乡!” ———— 熬夜把这段小剧情写完了。 其实,这是不鸽这么多年的写作生涯中,第一次写文抄类的装逼剧情,主要想写点新意,不过好像还没有完全写出心中的感觉。 有欠缺或不合理的地方,大家可以指出来哦,这可能会影响到本书后面装逼剧情的写法。 求月票哦! 第0022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 小剧情完 仙武大唐,修仙盛行,儒道昌盛,诗律逐渐衰落。 尤其是修真者,写诗顺应灵息,存乎一心,并不严格按照诗律来。 修行者不管有没有诗才,人人都是李白,写的那叫一个自由奔放。 你还没法说,毕竟,人家真的是诗仙。 李白所谓的诗仙,是诗中之仙。 修真者所谓的诗仙,那叫仙人写的诗,就像仙女放的彩虹屁一样,不服不行。 陈颜俊仔细在心中默念一遍,发现张公子作的这首诗,就是典型的存乎一心,重意象而轻平仄。 按照陈颜俊前世七律的审美,此诗失了平仄,拗救太多。 但按照仙武大唐的诗律审美,陈颜俊觉得这诗虽然比不了陆游的《游山西村》,也还算可以了。 刘居正喝茶醒了醒酒,感觉眸子里更迷糊了。 “刘某才疏学浅,只能试着理解诗中的大致意思,具体优劣,还得由诸位自行判断。” 丢出了一份免责声明之后,刘居正开始摇头晃脑的解诗。 “《雪夜登白麓山》,第一句,雪落清潭覆鱼暖,云吞苍木惊雀寒。” “雪落在清池上,像是给游鱼盖了一层被子,会让人感到一丝暖意。” “浮云吞没山林,惊吓到了停在树上的鸟雀,会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刘某猜测诗中的意思是,雪可以让人感到温暖,云能让人感到寒冷,或许冷与暖只是表象。” “这是诗作者登山时,对养气第一境看山是山的质疑。” 陈颜俊一听,心想刘大人解析的也太到位了……该不会是你写的吧? 刘居正抿了口茶,继续解诗: “第二句:风垂细语长夜静,影惑明灯远烛阑。” “雪夜登山,诗者耳边明明听见风吹来的细语,仔细听却又无比安静;眼前忽然看见明灯,仔细看,灯光却又渐行渐远,直至消弭……” “这句写的是修行入定时,诗者试图进入魇气幻境前的冥想,想入又不得入,抓不住身边虚无缥缈的幻象。” 陈颜俊震惊了。 他一个中文系的大学生,阅读理解也没有这么溜…… 刘居正继续道: “再看第三句,晨谷描白入画浅,霞光泼墨空浮烟。” “诗者在雪夜里登山跋涉,一直到天亮时,忽然发现,清晨的山谷被积雪覆盖,像是一张平面的白描画,失去了深邃的本貌;万丈霞光像泼墨一样穿云落下,在山谷上空像烟尘一样悬浮。” “这句的大意是:到了天亮时,诗者才刚刚触摸到魇气幻象,试图进入养气第二境,看山不是山,眼前一切变成了白描与泼墨的画。” 陈颜俊一听,刘大人倒也不算是强行解释,诗中确实有这么点意思。 “第四句,孤鸿飞倦无落处,霜鬓满山不知还。” 说着,刘居徐徐眼眶湿润了。 “一只孤雁误入雪山,飞倦了也无处落脚;一转眼满头斑白,却已迷失深山不知何年。” “第四句,诗者并没有写具体的魇气幻象,而是写经历过魇气幻象后,他才猛然发现……”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张老夫人,忽然话锋一转。 “修行要一定孜孜不倦,不可轻言放弃,至满头白发才会有收获。” 陈颜俊一听,你糊弄谁呢! 应该是,经历魇气幻象后,诗者猛然发现——自己经历的现实,才是最大的魇气幻象! 至此,陈颜俊才确定,这首诗不可能是张公子所作,刘居正才是这首诗的作者……大概是事先准备了各种题材的多首诗,恰好押对了其中一题。 显然,刘居正至今也没有进入第三境,苦求第三境而不得……才会觉得孤鸿飞倦无落处。 读罢,一股悲凉的气息涌上心头。 诗是好诗,可惜养气的境界不高。 刘居正平心静气,恍惚间也徐徐恢复了神采。 “嗯,这首诗不错,表达了诗者孜孜不倦、上下求索的修行意志。” 陈颜俊心想,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这是把众人当傻子吗? 刘居正放下诗作,又拿起了另一首诗,假装认真的品读起来。 “我们再看看另一首。” “游山西村……诗题是登山,写的却是游山村,有些轻浮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在山上有所得便可以。” “第一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读罢,刘居正微微皱眉,意外感觉一股质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众人也觉得这诗太口水了…… 就连平安公主李婵,也大笑道: “哈哈,这第一句刘大人你不用解释了,连我都能听懂。” 刘居正尴尬的说: “其实……质朴并不是缺点,我们还是来看看后面写的修行感悟。” “山重水……” 霎时间,刘居正惊在原地。 手与纸蓦的微颤,满脸红光徐徐凝固,他的面色开豁,不知为何,眼泪竟夺眶而出,徐徐吟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哑然。 前厅众人也跟着鸦雀无声。 只一句…… 平地起高楼! 前一首诗,写的是追逐魇气幻境的感悟,直至最后厌倦,欲逃离……逃离后又发现,人生亦是一场魇气幻境。 这首诗的格局则要开阔许多,诗者竟在跋涉中,直接突破至第三境界! 难道说,自己修行这么多年,一直走在歧路上? 刘居正眼眶含泪,表情极复杂。 张老夫人察觉出异样,提醒道: “刘大人,还请好好解诗,莫要代入太多的个人感情,以免失了公正。” 刘居正跟着麻木的说道: “这句诗的意思是,诗者修行时运气不错,误打误撞有了惊人的收获。” 陈颜俊服了,还真就是黑白一张嘴的事,难怪某浅浅差点混进了作协。 刘居正缓过神来,继续读下去。 “第三句,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都是一些农俗风景。” “诗者似乎是在寻找一位隐匿于凡俗间的隐士高人,正如写下养气注解的那位韩平前辈,一举一动都是修行。” “第四句,从今若许闲乘月,拄剑无时夜叩门。” “诗者学有所得,他日闲暇时,必将拄剑夜访。” “这句诗的关键的是,拄剑而非御剑,说明诗者与韩平前辈一样,已进入养气第三境,拄剑,亦是一种御剑方式与修行方式……” 读罢,刘居正猛的睁开眼,盯着陈颜俊,那眼神仿佛是在问—— 你入了第三境? 陈颜俊微微颔首示意。 张老夫人感觉刘居正不太对劲,忙催促道: “刘大人,还请你评个高下。” 在刘居正看来,陈公子这首诗不止修行境界超然,文采也更甚一筹。 工整自然,浑然质朴。 真正的好诗根本不需要解诗。 此乃匠气与大师气象的区别。 登山,一定是要向高而登吗…… 刘居正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对张老夫人的话置若罔闻,只平静问道: “我有一句话,想问陈公子。” 陈颜俊颔首道: “刘大人请问。” 刘居正开门见山,径直问道: “请问公子如何入的第三境?” 全场惊愕。 直盯着陈颜俊,说不出话来。 陈公子一介凡人,竟能提前入养气第三境? 难道,这就是他能一拳击倒张公子的原因? 陈颜俊也不藏私,平静说道: “直面魇气幻境,翻过山去。” 刘居正眸光微动,眼前豁然,忽的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眼中却笑泪不止。 笑声突然高亢,一转眼,矮小的身形随之变得巍峨如山。 他仿佛看见了那夜追逐的光,那竟是翻阅魇气幻境才能看到的风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哈哈哈哈!” 张老夫人眼看着刘居正就要失控,连忙厉声威吓: “还请刘大人速速判诗!” “判个鸟!” 刘居正竟一句怼了回去。 “人间自有清气在!” 陈颜俊愕然不语,隐约感觉自己可能闯祸了…… 张老夫人面黑如墨,宛若阴鹫的眸子冷冽至极,直盯着刘居正。 “刘居正,你疯了?” 刘居正举壶痛饮,满头黑发瞬间变的雪白如霜,四散开来。 红光油腻的脸,也变得皱纹密布,宛如耄耋老者。 然而,他的脊梁挺直如山,自带浩然清气。 皱纹环绕的眸子中,灿若星辰,再无愁绪。 忽的仰首长笑,阔步出门。 “还请转告裘公公,刘某,今日辞官,告老还乡!” ———— 熬夜把这段小剧情写完了。 求月票哦! 第0022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 仙武大唐,修仙盛行,儒道昌盛,诗律逐渐衰落。 尤其是修真者,写诗顺应灵息,存乎一心,并不严格按照诗律来。 修行者不管有没有诗才,人人都是李白,写的那叫一个自由奔放。 你还没法说,毕竟,人家真的是诗仙。 李白所谓的诗仙,是诗中之仙。 修真者所谓的诗仙,那叫仙人写的诗,就像仙女放的彩虹屁一样,不服不行。 陈颜俊仔细在心中默念一遍,发现张公子作的这首诗,就是典型的存乎一心,重意象而轻平仄。 按照陈颜俊前世七律的审美,此诗略失平仄,拗救太多。 但按照仙武大唐的诗律审美,陈颜俊觉得这诗虽然比不了陆游的《游山西村》,也还算可以了。 刘居正喝茶醒了醒酒,感觉眸子里更迷糊了。 “刘某才疏学浅,只能试着理解诗中的大致意思,具体优劣,还得由诸位自行判断。” 丢出了一份免责声明之后,刘居正开始摇头晃脑的解诗。 “《雪夜登白麓山》,第一句,雪落清潭覆鱼暖,云吞苍木惊雀寒。” “雪落在清池上,像是给游鱼盖了一层被子,会让人感到一丝暖意。” “浮云吞没山林,惊吓到了停在树上的鸟雀,会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刘某猜测诗中的意思是,雪可以让人感到温暖,云能让人感到寒冷,或许冷与暖只是表象。” “这是诗作者登山时,对养气第一境看山是山的质疑。” 陈颜俊一听,心想刘大人解析的也太到位了……该不会是你写的吧? 刘居正抿了口茶,继续解诗: “第二句:风垂细语长夜静,影惑明灯远烛阑。” “雪夜登山,诗者耳边明明听见风吹来的细语,仔细听却又无比安静;眼前忽然看见明灯,仔细看,灯光却又渐行渐远,直至消弭……” “这句写的是修行入定时,诗者试图进入魇气幻境前的冥想,想入又不得入,抓不住身边虚无缥缈的幻象。” 陈颜俊震惊了。 他一个中文系的大学生,阅读理解也没有这么溜…… 刘居正继续道: “再看第三句,晨谷描白入画浅,霞光泼墨空浮烟。” “诗者在雪夜里登山跋涉,一直到天亮时,忽然发现,清晨的山谷被积雪覆盖,像是一张平面的白描画,失去了深邃的本貌;万丈霞光像泼墨一样穿云落下,在山谷上空像烟尘一样悬浮。” “这句的大意是:到了天亮时,诗者才刚刚触摸到魇气幻象,试图进入养气第二境,看山不是山,眼前一切变成了白描与泼墨的画。” 陈颜俊一听,刘大人倒也不算是强行解释,诗中确实有这么点意思。 “第四句,孤鸿飞倦无落处,霜鬓满山不知还。” 说着,刘居徐徐眼眶湿润了。 “一只孤雁误入雪山,飞倦了也无处落脚;一转眼满头斑白,却已迷失深山不知何年。” “第四句,诗者并没有写具体的魇气幻象,而是写经历过魇气幻象后,他才猛然发现……”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张老夫人,忽然话锋一转。 “修行要一定孜孜不倦,不可轻言放弃,至满头白发才会有收获。” 陈颜俊一听,你糊弄谁呢! 应该是,经历魇气幻象后,诗者猛然发现——自己经历的现实,才是最大的魇气幻象! 至此,陈颜俊才确定,这首诗不可能是张公子所作,刘居正才是这首诗的作者……大概是事先准备了各种题材的多首诗,恰好押对了其中一题。 显然,刘居正至今也没有进入养气术第三境,苦求第三境而不得……才会觉得孤鸿飞倦无落处。 读罢,一股悲凉的气息涌上心头。 诗是好诗,可惜养气的境界不高。 刘居正平心静气,恍惚间也徐徐恢复了神采。 “嗯,这首诗不错,表达了诗者孜孜不倦、上下求索的修行意志。” 陈颜俊心想,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这是把众人当傻子吗? 刘居正放下诗作,又拿起了另一首诗,假装认真的品读起来。 “我们再看看另一首。” “游山西村……诗题是登山,写的却是游山村,有些轻浮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在山上有所得便可以。” “第一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读罢,刘居正微微皱眉,意外感觉一股质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众人也觉得这诗太口水了…… 就连平安公主李婵,也大笑道: “哈哈,这第一句刘大人你不用解释了,连我都能听懂。” 刘居正尴尬的说: “其实……质朴并不是缺点,我们还是来看看后面写的修行感悟。” “山重水……” 霎时间,刘居正惊在原地。 手与纸蓦的微颤,满脸红光徐徐凝固,他的面色开豁,不知为何,眼泪竟夺眶而出,徐徐吟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哑然。 前厅众人也跟着鸦雀无声。 只一句…… 平地起高楼! 前一首诗,写的是追逐魇气幻境的感悟,直至最后厌倦,欲逃离……逃离后又发现,人生亦是一场魇气幻境。 这首诗的格局则要开阔许多,诗者竟在跋涉中,直接突破至第三境界! 难道说,自己修行这么多年,一直走在歧路上? 刘居正眼眶含泪,表情极复杂。 张老夫人察觉出异样,提醒道: “刘大人,还请好好解诗,莫要代入太多的个人感情,以免失了公正。” 刘居正跟着麻木的说道: “这句诗的意思是,诗者修行时运气不错,误打误撞有了惊人的收获。” 陈颜俊服了,还真就是黑白一张嘴的事,难怪某浅浅差点混进了作协。 刘居正缓过神来,继续读下去。 “第三句,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都是一些农俗风景。” “诗者似乎是在寻找一位隐匿于凡俗间的隐士高人,正如写下养气注解的那位韩平前辈,一举一动都是修行。” “第四句,从今若许闲乘月,拄剑无时夜叩门。” “诗者学有所得,他日闲暇时,必将拄剑夜访。” “这句诗的关键的是,拄剑而非御剑,说明诗者与韩平前辈一样,已进入养气第三境,拄剑,亦是一种御剑方式与修行方式……” 读罢,刘居正猛的睁开眼,盯着陈颜俊,那眼神仿佛是在问—— 你入了第三境? 陈颜俊微微颔首示意。 张老夫人感觉刘居正不太对劲,忙催促道: “刘大人,还请你评个高下。” 在刘居正看来,陈公子这首诗不止修行境界超然,文采也更甚一筹。 工整自然,浑然质朴。 真正的好诗根本不需要解诗。 此乃匠气与大师气象的区别。 登山,一定是要向高而登吗…… 刘居正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对张老夫人的话置若罔闻,只平静问道: “我有一句话,想问陈公子。” 陈颜俊颔首道: “刘大人请问。” 刘居正开门见山,径直问道: “请问公子如何入的第三境?” 全场惊愕。 直盯着陈颜俊,说不出话来。 陈公子一介凡人,竟能提前入养气第三境? 难道,这就是他能一拳击倒张公子的原因? 陈颜俊也不藏私,平静说道: “直面魇气幻境,翻过山去。” 刘居正眸光微动,眼前豁然,忽的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眼中却笑泪不止。 笑声突然高亢,一转眼,矮小的身形随之变得巍峨如山。 他仿佛看见了那夜追逐的光,那竟是翻越魇气幻境才能看到的风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哈哈哈哈!” 张老夫人眼看着刘居正就要失控,连忙厉声威吓: “还请刘大人速速判诗!” “判个鸟!” 刘居正竟一句怼了回去。 “人间自有清气在!” 陈颜俊愕然不语,隐约感觉自己可能闯祸了…… 张老夫人面黑如墨,宛若阴鹫的眸子冷冽至极,直盯着刘居正。 “刘居正,你疯了?” 刘居正举壶痛饮,满头黑发瞬间变的雪白如霜,四散开来。 红光油腻的脸,也变得皱纹密布,宛如耄耋老者。 然而,他的脊梁挺直如山,自带浩然清气。 皱纹环绕的眸子中,灿若星辰,再无愁绪。 忽的仰首长笑,阔步出门。 “还请转告裘公公,刘某,今日辞官,告老还乡!” ———— 熬夜把这段小剧情写完了。 求月票哦! 第0023章 喜结连理 ……孤鸿飞倦无落处,霜鬓满山不知还。 陈颜俊看着刘居正远去的背影,看到一身儒气放浪,两袖清风浩然。 心无挂碍,无迹无寻,确实到了突破养气第三境的边缘了。 不得不说,即便到了仙武时代,唐人心中还是有一股气在。 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努力攀登修行高峰、却迷失在权贵漩涡里的平民天才,最终找回自我回归山林。 故事不错,但陈颜俊总感觉自己闯祸了。 虽然当狗是不太好,可就这么得罪了裘公公,也不太好吧…… 潇洒归潇洒,安全也很重要。 要知道,长安是唐朝文人的圣地,古代那些大诗人寄情山水,并不是他们主动寄的,而是被贬的。 刘居正倒好,直接辞官不干了…… 怪陆游! …… 前厅里,鸦雀无声。 张家表情都不太好看,搞不明白为何刘居正突然反水。 张老夫人老脸青红交替,像是坐在火山上,处于暴走的边缘。 却因为找不到崔家任何把柄,只能咬牙忍住,看向上座的公主: “既然刘大人疯了,便由公主来裁决比诗的输赢,如何?” 眼下,因为解诗的刘居正突然人间清醒,方才又询问陈颜俊如何突破养气第三境,是个人都知道,这两首诗的作者是谁了。 李婵忍着笑意,俏颜微漾,装模作样的说道: “嗯……让本宫好好想想。” “雪夜登白麓山,这首诗的意境变幻万千,格外优美,写出了修行魇气幻境的瑰丽与求索,展现出仙武时代的苦读精神,本宫觉得,这首诗的水平应该更甚一筹。” 顿了顿,话锋一转道: “但是呢,这首诗工于意象,要说惊词,我还是喜欢这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来,本宫也要继续修行,不可轻言放弃,也许某一天灵光乍现,找到如意郎君呢……” 程志昂忙在一旁干咳。 “咳咳。” 李婵连忙改口。 “总之,莫问前路,也永远不要放弃修行,诸位共勉。” “剑留在这了。” 丢下这么一句,李婵提裙起身,俏笑着看了眼陈颜俊,故意没去问谁写的这句惊词,便起身离开了崔家。 “回宫!” 霍龙卫御剑载着程志昂,跟在公主的青鸾飞轿后,一路回了皇宫。 封号公主,在内城可以不禁飞的,只要飞的别超过天元宫底就行。 与此同时。 张家人的既定计划,完败。 认真总结几个崔家的把柄: 第一,崔有容不要脸,养一个跟自己儿女一般大的男人。 第二,崔家男人比武偷袭。 第三,平安公主多次暗示崔家的男人貌美,言语中似有歧视张维身材肥胖的意思…… 找了半天把柄,就这三个。 崔有容见张家人脸上挂不住,起身送客道: “时间也不早了,诸位可留下来吃个便饭。” 张老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公主给张维一个比诗胜名,崔家礼节也到位,张老夫人不好发作。 “不必了,文韬武略再好,凡人也终究是凡人,你且把秋濯给看好了,我张家不会轻言放弃的。” 说罢,挥袖离去! 没动公主的剑,也没带走聘礼。 崔有容微微颔首。 “老夫人慢走。” 张公子临行前,看了眼陈颜俊,一脸高傲的说: “陈公子可别忘了,你那句山重水复疑无路,还是本公子给你的灵感!” 陈颜俊笑笑,确实是他那句山水花柳让他想起这首诗,便作揖感谢道: “张公子大才,他日陈某必将登门拜访,再讨教一二。” 吓得张维霎时脸黑,落荒而走。 …… 张家人走后,崔家上下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谁也不曾想到,张家竟如此咄咄逼人,连平安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更没想到,陈公子竟在文韬武略两方面都胜过了张公子,甚至还让刘舍人辞官回乡了……不知前路几何。 不管怎么说,崔家渡过了一劫。 “呼,吓死我了,公子太棒了。” 小玥第一个跑来跟陈颜俊说话。 “尤其是这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小玥忽然明白,公子是如何顿悟的了。” 陈颜俊忽然感觉,这首诗和他的人生经历不太相符,便解释道: “嗯,那日在古渡吃了毒蘑菇,陷入昏迷,弥留之际便做了这个梦,醒来想清楚了很多事。” 众人明白了。 尤其是雷管家,追问道: “陈公子可还记得,那日毒蘑菇的品种,或者外形?” 陈颜俊笑着摇头: “此事与蘑菇无关,雷管家,我是被人下了毒。” 雷管家略显失望。 “哦……年轻人出门在外,也要注意保护自己。” 凤嬷嬷白了他一眼,这老头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陈颜俊的危险是来自于秋濯。 小玥忙安慰说道: “公子现在与夫人喜结连理,哪还有什么危险!” “……” 一句喜结连理,把崔有容说的面红如霞,清滟动人的眸光闪躲,强行维持住家主威严。 陈颜俊并没有打开六箱聘礼,而是直接上缴给未来老婆。 “这些聘礼还请夫人收下,他日助我冲击九品。” 崔有容却担心道: “家里虽然不算富庶,但也有足够资源帮公子凝气结丹,赌赢张家的财物有些冒险了。” 陈颜俊笑着摇头。 “没关系,有时候你越是让步,敌人越会欺你,逼自己变强,再保持一个进退有据的度就行了。” 小玥在一旁掩口笑说: “公子说话真像是一家之主呢!” 崔有容: “……” 见夫人没骂自己,小玥又大胆了起来,转身问小姐: “小姐,你要不要喊……” 杜秋濯连忙施展一招禁言术,给小玥堵上小嘴。 陈颜俊先是救了她的命,现在又在文韬武略上胜过张公子,帮她和崔家安全度过危机…… 她的心里,对陈颜俊再无低看与不耐烦的想法。 但要她喊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英俊男子叫爹……那是不可能的! 秋濯手握公主留下的青虹剑,远远丢给了陈颜俊,冷冷清清的说。 “陈颜俊,你可以娶我娘……但别想我喊你爹。”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陈颜俊笑着摇了摇头。 一旁,夫人红着脸仰首道: “公子随我来。” …… 内城,东,道政坊。 崔府,崔监正书房。 书房里书不多,却摆满了各种手造的木制军器的模器。 一个身穿锦袍的老者,正在一柄小型弓弩上雕刻灵纹。 崔万军三品工灵匠,年过三百,须发皆黑,相貌堂堂,人也很健壮,个子很高,眸光锐利,有万箭齐发之势。 据说,这是一个除了老婆,天不怕地不怕的威武男人。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崔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眉发皆白,看起来比崔万军要年长不少,其实才刚过百岁,半老脸上依旧有些许姿容。 “是容儿的消息吗?说多少遍我也不会同意的……我崔万军的孙女是不可能嫁给一个凡人的!” 老夫人摇摇头。 “是秋濯的消息,她最终还是拒绝了张家人……你该劝劝有容。” 崔万军叹息,只得宽慰夫人道: “无妨,秋濯天赋卓绝,婚姻太早不是好事,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会处理好与张监丞的关系。” 崔老夫人沉默不语。 崔万军又小心问道: “有容儿的消息吗?” 崔老夫人心里想的正是这件事。 “她要嫁给凡人了。” 崔万军: “什么!” 老夫人: “不过,这个凡人似乎比之前想象的有用一点,竟在文韬武略两方面赢了那张家公子。” 崔万军皱眉。 “文就算了,武略……夫人,你确定是那书生赢了?” 崔老夫人道: “听凤嬷嬷说,这小子之前便与雷管家打成了平手,之后又洗髓成功,跟着有容习剑。” “今天一拳就打趴了张家公子……还说,他入了养气第三境,我好像听你说过,至今没有入过养气第三境,是此生唯一憾事。” 崔万军老脸有些挂不住。 “……你确定是第三境?” 崔老夫人道: “凤嬷嬷是这么说的,还说那小子诗才不错,写了一首破境诗,好像叫什么游山西村……这是小厮用绢帛抄录的,你且看看。” 听到游村两个字,崔万军便觉不太可信。 “我哪懂诗。” 说着,他便拿起绢帛,随便看了眼: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霎时! 崔万军眸中银光乍泄,如万箭引弓。 “召集崔家长老和儿孙们,召开家族大会……包括那小子!” 第0024章 长安……病了 书房。 书架摆放整齐,散发淡淡的花鸟虫草的香味。 多为古书,大多是摆设,有用的功法秘籍都会刻上符印,随身携带。 两架中间,挂了一柄很短的无鞘古剑,并非是灵剑。 陈颜俊仔细辨认,与历史书上的越王勾践剑有点像,是有些年份了。 多足几上摆放了琴棋与茶盏。 靠窗的书桌上,摆了一件形如药坛的瓷器——竟是传说中的唐三彩,黄、绿、蓝、赭等色釉同时在一件陶器上交错使用,形成斑驳淋漓的彩釉。 陈颜俊印象中,唐三彩胎质松脆,防水较差,主要用于陪葬或祭祀,放在书桌上也许有纪念亡夫的意义。 陈颜俊并不会感到醋意,反而感觉到安心。 说明这是个好女人。 书房很大,中间隔了屏风与帐幕。 屏风上绘了一副巨大的、类似步辇图一样的画,浓浓的敦煌唐风,色彩比尘封千余年的出土文物艳丽许多。 这种感觉很奇妙。 像是只穿越了时间,而没有穿越空间,陈颜俊此刻脚站的位置,与前世的学校和出租屋可能只有十几里远。 屏风后,有落地的青纱帐幕。 帐幕后面,则是夫人的卧榻。 自前夫病逝后,夫人就一直独自住在书房里。 眼下,是陈颜俊第一次走进夫人的书房,像是走进夫人的秘密花园。 窗前。 崔有容依旧负手立着,保持着宛若悬月的端庄姿容,没有看陈颜俊。 “方才,为了保全公子,有容只能出此下策……并未询问公子意见。” 陈颜俊看的出来,夫人侧过去看着窗外,没有看他一眼,是为了掩盖脸上难以褪去的霞晕,便故意逗她说: “夫人出何下策?” 崔有容: “……” 霎时,脸红变成脸热,暗中运气强压下了下去。 陈颜俊挠了挠头,故作恍然。 “哦,是喜结连理的事呀……夫人心里又是如何想的呢?” 崔有容不敢看他。 当众示爱,却不敢当面示爱。 心想陈公子之前一直追求秋濯,年纪与她隔了代,自己又守寡多年,种种心事涌上心头…… 憋了半天,才紧攥着手心,细声说道: “若是公子有意,有容……不会食言。” 陈颜俊心头一暖,暖中带甜。 没想到,夫人一把年纪了,竟还玩小女生这一套,叫人砰然心动。 一步上前,陈颜俊平静道: “我说的事亦无半点虚言。” 崔有容微微一怔,这才扭头看向了陈颜俊: “陈公子说了何事?” 陈颜俊道: “夫人比公主好看。” 崔有容: “……” 陈颜俊趁势走到窗前,一脸看前院假山清池的平静表情,右手却无意中搂在夫人右肩上。 清滟如湖光的眸子微微一凝,崔有容的心绪跟着柔软下来,顺势依偎在陈颜俊的宽阔的肩侧,竟感觉无比自然。 陈颜俊明白,既然选择了夫人,便要接受与少女恋爱不一样的感觉,感受到夫人如港湾的温暖与包容,自己也多了一份责任感。 “待我凝气结丹后,便将夫人明媒正娶,共结连理……非是报恩,只是单纯的喜欢夫人。” 崔有容不止心中砰然,更感到了陈颜俊的责任感。 “入品冲关并非易事,稍有不慎便功败垂成,即便公子洗髓成功,又入了养气第三境,此事仍需从长计议……我会在一个月内准备所有事宜。” 陈颜俊心想,穿越者的一个月离打穿宇宙也不远了。 “一个月是不是太久了?” “其实我已经做好准备,对这次冲关有些把握,何况我尚未入品,修为跌无可跌,就算冲关失败,第二天拾掇拾掇,又能冲关了。” 见陈颜俊如此笃定,崔有容道: “既然如此,我会尽快。” 说着,便有些不舍的离开了陈颜俊的肩头。 “还有一件事,如果我爷爷要你做崔家赘婿,公子千万别同意。” 陈颜俊道: “夫人无条件养我三年,供我读书修行,就算做赘婿也无不妥。” 崔有容道: “大族子孙本就没有自由可言,若为赘婿,公子将来枷锁更重。” 陈颜俊心想,连秋濯都成了崔家联姻的棋子,何况一个赘婿呢? 实际上,夫人的前夫与赘婿也没什么区别,三年来,他从未在府上见过杜家的亲戚过来。 事实上,夫人的前夫恐怕连当赘婿的价值都没有…… 陈颜俊当然不愿当赘婿,但如果真是形势所逼,先苟一波,再慢慢加点发育,亦无不可。 “嗯,我听夫人的。” 崔有容白了他一眼,娇嗔道: “你还叫我夫人……” 陈颜俊笑着又将她搂在怀里。 “我就喜欢这么叫。” “不理你了。” 嘴上这样说着,丰腴窈窕的身子却还依偎在陈颜俊的怀里。 直到有人敲门而入! 只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是杜青川! 杜青川两眼一懵,感觉距离自己多一个弟弟或妹妹不远了。 “陈……不,爹,你做的好哇,我同意这门亲事!” 崔有容连忙直起身子,瞬间恢复巍峨、肃穆的严母姿容,厉声道: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杜青川心思全在陈颜俊身上,没有立即回答的话。 “哈哈哈,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妙啊,妙极!这首诗已经传到婳妍坊了!” 崔有容板着脸道: “公子所作并非是什么风柳艳诗,你少来这一套。” 杜青川却厚着脸皮道: “不愧是我娘亲,我还没开口呢就知道我的想法。” 随即凑到陈颜俊身前。 “陈兄,不,陈爹,没想到你之前竟藏的这么深。” “走吧,我们去婳妍坊,您再作一首,我给写下来,咱父子诗书合璧,定叫那画蝶姑娘倾心于你我。” 崔有容一听,霎时气色冰冷,脸色暗沉。 杜青川忙道: “娘你别这样看着我,爹不是那种人,等进了画蝶姑娘的里屋,爹会跳窗走的。” “再说了,那新来的画蝶可是个清白女子,我若求得,相处愉快,定给她赎身娶过门……到时候你们大婚,我也大婚,双喜临门,岂不美哉?” 崔有容最担心的,便是儿女婚事。 “当真?” 不等杜青川继续忽悠,陈颜俊道: “假的,他只对和画蝶姑娘愉快相处感兴趣,将来,须找个烈女治他。” 比如,张公子也许还有妹妹……嫁与青川,未尝不是另一种政治联姻。 杜青川听的头大,脸色瞬间垮了。 “陈兄,前几日,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会食言吧?” 陈颜俊这才想起,那天是这么答应他的,便点头道: “放心,待我入品,会帮你的。” “有爹这句话就行了!” 杜青川脸色一嘻,转眼没影了。 崔有容面露愁容,摇首叹息: “这孩子……” 陈颜俊宽慰道: “在父母面前,男人永远是男孩,能让男孩变成男人的,唯有一个真爱的女人……夫人放心,他会遇到真命天女的。” 崔有容微微一怔,总感觉陈公子不像没经历过女人一样简单。 “公子突然有如此气概,也是寒食节那日遇到了命中女子吗?” “是丰年留客足鸡豚那位农家的女儿吗?” 陈颜俊没想到,夫人还没过门呢,就向他抛出了一道送命题。 “不,是那家的夫人。” 陈颜俊说出满分答案。 崔有容面露娇嗔,便下定决心: “三日后,准备冲关。” “有劳夫人。” 二人刚出门,凤嬷嬷也过来了。 “夫人,监正大人通知说,两日后回府参加家族大会……公子也要去。” 崔有容看了眼陈颜俊,颔首道: “知道了。” …… 国子监,丹林院。 房群玉的医房里。 躺在冰块里的尸体,正在尸变成连房群玉也未曾见过的…… 怪物。 冰上尸体,正是那日与陈颜俊一同吃下毒蘑菇的,樊宇。 房群玉伫立在冰台前,盯着那似人非人的蠕动怪物,眸子里露出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的颜色。 “长安……病了啊。” 本章打赏鸣谢! 第0025章 崭新的世界 仙武时代,修真者大多辟谷,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果腹,最多吃些丹药,喝点灵茶和灵酒,一般只有在待客时才会请客备膳。 陈颜俊本还想尝点夫人手艺,可惜她为了能在三日内准备冲关大阵,很快将他推出书房,一个人忙活起来。 临行前,还顺手给他塞了一锦囊的急救类丹药。 看来,得罪了张家,夫人担心他上学时的安危。 陈颜俊乖乖回到了自己房间。 说起来,夫人毕竟是守寡多年、洁身自好的良家女子,互表情意后,也没再有进一步的亲昵举动。 大白天的也不合适。 加上自己一口一个夫人,搞得她始终端着架子,没法进入那种状态。 若是唤她一声有容……今夜花好月圆时,也许有好事发生。 不过,美酒需要时间酝酿,陈颜俊还是喜欢夫人这个称呼。 陈颜俊前世有过女友,也有过亲密接触,对这种事并不急。 古代良家女子讲求名节,尤其夫人守寡十二年洁身自爱不逾矩,自己尚未入品,提前做这种事很不负责任。 他反而觉得,男女之间,互相有意却还没有上床的这段时间,是最美好的回忆,夹杂着朦胧、甜美的幻想。 一旦有了肌肤之亲,人便会显露本性,很多现实问题就会纷至沓来…… 好在,对陈颜俊这种外挂傍身的穿越者来说,这些都不叫事,他会品尝夫人的甘醇,以及解决所有烦心事。 眼下,虽与夫人互表心意,但也是形势所逼,那种朦胧的感觉还在。 …… 回到屋内,陈颜俊自备盏茶。 盘膝坐在修行室,大致计算一下接下来的行程表。 明天,国子监要开学了。 吃了一样的蘑菇,同乡樊宇中毒惨死,他却活下来与秋濯一起击退了异兽蛊雕,几天没见突然变强了…… 该不会被房助教拉去解剖吧? 两天后,他要去内城监正家,参加崔家的家族大会。 还记得,以前逢年过节,原主从来没有被邀请去内城崔府做客。 整个崔家,除了夫人、小玥,以及青川秋濯,几乎没人看得起原主。 就算看得起,也只是感念原主救人的勇气,或是留意他这张脸…… 这种感觉确实很不好受。 眼下,崔府邀请他去做客,大概也和今天他和张公子的比试有关系。 三日后,夫人将安排他冲关。 时间有点紧。 眼下。 陈颜俊体术已登峰造极。 修为的加点也到了瓶颈。 今日无事可做,只能试着再把医术加满点了。 尤其是自我急救保命的医术。 一来,是为了去国子监上学时的安全。 二来,是为了冲关时的安全。 眼下。 陈颜俊例行了打开加点面板,收拾物品行囊。 …… 【姓名】:陈颜俊 【修为】:凡人(99/100) 【职业】:未入阶武夫 【状态】:体质超凡,满血满精 【物品】: 灵玉×81 愈灵丹×10 青虹剑改×1(原玄阶) 【技能】: 体术:100/100(登峰造极) 蹴鞠:95/100(炉火纯青) 诗文:85/100(技艺精湛) 医术:49/100(初窥门径) 【功法】: 暂无(仅限修行类功法) …… 陈颜俊一眼扫下来。 职业,从未入阶炼药师变成了未入阶武夫……大概和满级体术有关。 状态,从体弱多病,变成了体质超凡,还加了个满血满精。 陈颜俊怀疑这破面板在开车。 技能栏里。 蹴鞠,从75技艺精湛,自动升到了95炉火纯青,可见原主完全被体质拖累了,技巧方面堪比后世高俅。 诗文,也从63小有所成,自动升到了85技艺精湛,这是陆游的功劳。 只有医术没变。 物品栏里。 夫人刚刚送的十枚愈灵丹,对一个凡人来说,可以从十次濒死中救回来,眼下足够用了。 公主送的剑名为青虹剑……改? 改是什么意思? 原玄阶,说明这是一把改造剑。 考虑到平安公主喜欢折腾军器的本性,陈颜俊确定,这是一把改造剑。 原品等级为,玄阶! 仙武大唐,地大物博,但大部分修真者遇到的丹药和法器,都是不入阶的大路货。 只有真正的珍稀宝物才会入阶。 入阶宝物共分为四阶: 天。 地。 玄。 黄。 再往上,便是谁也没见过的—— 仙宝。 一般来说,七八九品修为的低阶修真者,都会有一两件本命黄阶宝物。 四五六品的中阶强者,大概会有一两件玄阶宝物。 地阶宝物,通常只有一二三品的高阶强者能拥有。 至于天阶宝物,大概只有最顶级的几位至尊强者才能拥有并发挥效用! 而仙宝,只是传说。 一个只有九品修为的公主,居然拿出一柄玄阶宝剑作比诗奖励,可见李婵在宫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陈颜俊迫不及待的取出青虹剑。 一股奇怪的烟味扑面而来…… 拔出精致的红色剑鞘,才发现剑身并非是剑名说的青色,而是黑色的。 剑身上刻印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密度远超一般灵剑,比符箓还要复杂。 剑刃看起来也不太锋利的样子。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陈颜俊也没有感受到特别不凡的气息。 “这剑确定是玄阶?” 捣鼓半天,收剑入鞘,才终于在剑鞘中间,看到一圈不易察觉的掌纹。 掌纹上还沾了点血渍,与红色的剑鞘浑然一体,很难发现。 滴血认主? 上面的是公主的血? 陈颜俊用盐水将血渍清理干净。 随即咬破指尖,滴一滴血上去。 鲜血沿着掌纹迅速渗入,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血渍…… 重新握起了剑鞘,感觉有点热。 再次拔剑…… 砰! 灵烟一闪,剑柄处的鞘跟竟轰然爆开,一颗铁制的弹珠激射而出。 打断窗栅,嗖的射进后院老槐树的树干里。 陈颜俊被一发抽干了体力,单膝跪在地上。 气喘吁吁的苦笑着…… 竟是把美式居合剑! 仔细看,子弹的威力,与持剑者的修为与灵力储备正相关。 对凡人来说,铁废物一个。 若非公主赠与,他肯定得拿去卖个好价钱。 眼下,只能放在物品栏里。 也许以后有用到的时候呢? 收拾行囊到此为止。 …… 陈颜俊头晕目眩,跪姿虚浮,竟一发再起不能。 看了眼状态栏:体质超凡,气力空虚。 练剑如练剑。 陈颜俊没有浪费愈灵丹快速恢复体力,而是拖着虚浮的身子,去书架找了几本急救类医典。 躺在卧榻上,竭力翻阅起来。 【医术+1,进度50/100】 【医术+1,进度51/100】 【医术+1……】 陈颜俊就这么翻看了一整天。 醒来时,东方已露出了鱼白。 【医术:77/100(技艺精湛)】 涨的挺快! 说明原主的医术,真的只是掌握了皮毛而已。 陈颜俊怀疑,这家伙在国子监是不是天天在踢球。 起床洗漱完毕,吃了些早茶,陈颜俊用布袋装了几本讲学药典,便跟往常一样出门,出门去国子监。 路过草行时,晚上看药铺的药童还没换班,见到他竟恭敬的打招呼。 “陈公子早!” 还是头一次。 “早。” 陈颜俊象征性的回了句,踏出门槛与护宅大阵,来到南仙坊大街上。 天蒙蒙亮,阑珊的灯火混合了鱼白与初霞,天上车水马龙不曾停歇。 于他而言,这是崭新的世界。 第0026章 大唐女博士 早上是各大飞坞最繁忙的时段,南仙坊上空飞流不绝。 彻夜笙歌的仙客浪子、达官贵人要回内城务公,地方赶来的散修或贵族要进城赶上早市交易。 大大小小的飞兽或飞行法器从半白的空中汇聚而来,曳出幽亮的尾焰,徐徐落向了各大飞坞。 同时,又有通宵达旦之人御剑、御兽或乘飞轿离开了南仙坊。 陈颜俊第一次近距离观瞻大唐仙城的壮貌,内心还是很震撼的。 除了震撼外,还有一种奇观感:仿佛这不是仙武时代,而是点歪了科技树的科幻时代。 唐人的建筑风格一直延续到仙武时代,造型简约大气,屋檐深远翼出,斗拱雄健,灯火漂浮,绵延如龙,显得格外飘逸洒脱。 与后世红窗绿瓦,雕梁画栋,恨不得在螺壳里做道场相比,少了份精致婉约,多了份大气磅礴。 这是陈颜俊最喜欢唐朝的地方:文化自信,不拘小节,整个社会充斥一种蓬勃向上的大国气象。 商业也极其发达,百丈宽的街道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灵器铺子的店员们当街吆喝着,配合绚丽的法印或是光影仙色,带来各种促销打折的钜惠消息。 客栈阁楼上的酒肆里飞光摇曳,依稀传出客人与歌伎们的欢声笑语和沁人灵脾的酒香。 拍卖行外惊声四起,议论纷纷,每成交一次屋顶铜铃便摇响一次,悦耳仙音响彻全城。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街边摆地摊的贩夫走卒。 诸如卖灵农产品的种田散修,贩卖狗皮凝气丹的江湖骗子,给灵剑、法器贴法膜的手工器匠,打扮成隐世高人的算命仙人,抑或是编排皇家轶事的说书人…… 陈颜俊忽然体会到,穿越到自己喜欢的世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以至于五天没碰手机和电脑,他居然一点不适感也没有。 如此仙武大唐,他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混出一番事业。 虽然在修真界求长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枉此生。 否则,便与辞官前的刘居正一样:孤鸿飞倦无落处,霜鬓满山不知还。 …… 国子监位于内城务本坊,皇城东南脚下,从杜微草行出发,要走南仙街北段六七里,加上内城朱雀大街的十里全段,原主步行,要半个时辰。 “还是乘飞辇吧。” 陈颜俊这样想着。 时间有限,这半个时辰他宁愿用来读医书,加个点也好。 唐朝有一种交通工具叫做步辇,相当于敞篷轿子,是后世轿子的前身。 到了仙武时代,有身份的人出门会乘飞马或飞轿,有钱的平民则可以乘坐飞辇。 飞辇,是由符文和灵玉驱动的飞行步辇,相当于是仙武大唐的出租车。 南仙坊的飞辇服务很周到,到了内城会因为禁飞限制,转为骑乘灵马。 南仙坊每隔一里的飞坞,便有停靠的飞辇,或是朝路过的飞辇抬手招呼一下,就可以乘坐了。 陈颜俊等了会,朝空中招手,跟前世打的没什么区别。 旋即,一台纸黄色的飞辇,徐徐落在了陈颜俊的面前。 辇夫是个九品老者,头扎道髻,长须垂胸,颇有些仙风道骨。 辇夫虽然地位不高,却是个实打实的高薪职业,有很多修真者从事。 “公子去往何处?” 陈颜俊礼貌作揖,这是凡人对修真者的寻常礼节。 “国子监。” 老者抚须,笑道: “一块灵玉足矣。” 陈颜俊心想,好一个足矣。 一块灵玉,即一千钱,购买力与一千人民币相当,打飞的这么贵? “前辈莫说笑,这是南仙坊加上内城一日游的价格,我是本地人!” 老者却淡定自若。 “到国子监的距离与一日游也没什么分别了,何况,老夫乃九品工灵匠,价格自然要高一些的。” 一番讨价还价后,最后以五百钱的价格成交。 找回了一袋五百钱,陈颜俊顺手揣在放药典的布袋里了。 步辇由刻符的木和纸做的,需要抬辇者自身的灵力驱动,或是向灵炉里加灵玉驱动。 前者价格更高,毕竟,出了故障可以自行修理,或是带顾客逃生,明显更安全一些。 陈颜俊抬步走上飞辇,盘膝坐下。 抬辇者坐在飞辇后段的灵炉处,施展灵力,注入灵炉,发出淡淡的青光。 坐飞辇的感觉很奇妙。 以至于陈颜俊本想在坐飞辇时读点医书,结果,一路上光顾着看风景了。 “国子监巳初开课,眼下,天才刚亮,公子相貌堂堂,非富即贵,没想到竟如此好学。” 巳初是上午九点,眼下六点出头,确实是早学。 陈颜俊谦逊的说道: “凡人总要努力些。” 老者笑了笑。 “我观公子器宇不凡,加上如此好学,想必很快就会入品了。” 尽管明显是客套话,陈颜俊还是道了句: “借您吉言。” 就这样,老辇夫一路上和陈颜俊闲聊起来。 看来,闲聊是车夫的职业天性。 辇夫见多识广,对潮流话题十分敏感多闻。 “听说寒食节当日,咸阳古渡出了异兽伤人之事,甚至还有一个国子监丹林院学生死了,可是真事?” “是有真事。” 陈颜俊心道,不止是真事,我还是当事人。 老者叹了声。 “我还以为护城大阵把这些怪物隔绝在外城呢,这下镇狱司有的忙了。” 陈颜俊心想,山海异兽出现在长安城,就像第一例疫病出现在江城,绝非是小事。 但长安城民似乎对此并无警惕,接着奏乐接着舞。 闲聊的时间很快。 不到半柱香时间,飞辇落在城廓正德门下。 二人下辇,用国子监的弟子牌过了监门卫的安检,进入内城转乘灵马。 载人灵马并不高大,而是被御兽师定向培育的身矮体长,可以坐多人。 辇夫变马夫,载着陈颜俊,驾车驰骋在朱雀大街上。 因为内城宵禁和禁飞,朱雀大街的人流量相比南仙坊少了很多。 沿街坊居的建筑风格也古朴许多,若不是路上有很多飞马在狂奔,陈颜俊感觉自己真的穿越到了大唐。 灵马很快就到了务本坊。 陈颜俊下马,与老者作揖道别。 务本坊北靠皇城,南邻崇义坊,有漕渠经坊南和坊东而过,东边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康坊——教坊圣地,陈颜俊死党江渺的出生地,从小听着莺声燕语与国子监读书声长大,难怪长大了会成为国子监的妇科圣手。 长安城一个坊的面积很大。 历史上的务本坊除了国子监外,还有很多达官贵人的宅邸。 不过,到了仙武时代,国子监扩建七院,这些宅邸全部都搬迁了。 眼下,国子监刚开门不久。 坊内学生稀少。 国子监的格局与大学相仿,因为务本坊面积有限,监内建筑尤为高大,几乎与皇城齐平。 由此能看出国子监的地位。 国子监,正是少数没有被裘公公或京兆尹两方染指的势力。 不过,国子监几乎不听皇帝的,只听钱的,皇家钱多而已。 加上监内强者众多,祭酒大人谁也不得罪,国子监才能独立至今,保持住了仙武大唐最高象牙塔的地位。 然而,国子监的普遍现象是:老师很吊,学生很菜。 否则,陈颜俊也不可能入读。 入监后,陈颜俊没有好奇的东张西望,而是埋头快走,一头钻进了丹林院的藏书阁。 丹林院的藏书阁很大,其内药典浩如烟海。 中医,其实有不少玄学成分,可到了仙武时代,部分玄学就成真了! 药典阁内,除了极少数未经证实的秘典和部分禁术,其余都是免费向丹林院弟子开放的。 只有带走借阅,才需要支付一定的绩点和借阅金。 陈颜俊以为今天来的够早了。 结果,居然还有一位身穿灰袍的女博士,更早来到了药典阁,正在角落翻阅秘典与禁术。 路过时,下意识看去,竟是丹林院的唯一女博士—— 谈贞。 陈颜俊连忙作礼: “谈博士早。” 谈博士大多时间研习药典,很少参与教学,给人的感觉神秘而低调。 现在当面看,发现竟是个一五官清秀、娴雅知性、略带圣洁气息的中年女子。 眼角有些鱼尾细纹,虽不及崔夫人美貌,但一身知书达礼的圣洁气息让人敬畏。 同时又因不常露面,丹田内敛,无人知晓其具体修为,给人很一种神秘的感觉。 想要探索…… 谈贞低首翻阅禁典,并未察觉到有人跟她打招呼。 但她的余光却隐约瞥见了身穿白衣弟子服的人影。 这很奇怪。 这才抬头看向远去的白衣背影。 “你是新来的弟子?” 第0027章 学医也救不了大唐 陈颜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这声音清甜细哑,初恋感满满,乍一听还以为药典阁又来了哪位少女。 搜索原主记忆,才猛的想起来: 正是谈博士的声音! 陈颜俊转过身来,再也无法直视博士那知书娴雅、德高望重的脸庞了。 只恭敬作揖道: “弟子陈颜俊,来丹林院修行已有三年之久,见过博士亦不下十次了。” 看到陈颜俊的正脸,确认他的丹田尚未凝气结丹,谈贞不禁细眉微蹙。 “你这等相貌与气度,就算是个凡人,我也不可能在人群中没注意你。” 陈颜俊心想,原主相貌非凡,博士三年也未曾注意到,如今换了气度,马上就主动叫住他。 可见,大佬看人是真的不看脸! 丹林院的房助教也一样。 “弟子最近才有些感悟。” 端起放在多足几上的黄瓷茶盏,谈贞寡淡的眸子一直盯着陈颜俊,薄唇小口轻抿了一口茶。 “有些感悟……未免太谦虚了。” 在她看来,眼前的英俊学生似有养气第三境的气度。 但眼下无法断定,只有等对方入品之后才能看清楚。 当年她可是靠七品修为,加上特制的镇魂药材入的养气第三境。 凡人入第三境者,她至今也只听说一个韩平。 “平时不常在药典阁见你,今早这么早来此,是来找什么秘典?” 放下茶盏,她又问了声。 这声音听起来让人沉醉,以至于陈颜俊再次观察博士时,才发现她身形娇小如少女,尤其是一张薄唇小口,喝茶时犹如猫咪饮泉,妙不可言。 懂了,这竟是个老萝莉! 看归看,陈颜俊回话速度很快。 “一日之计在于晨,人生苦短,不如读书,弟子不想荒废这大好光阴。” 谈贞从不相信男人的鬼话,尤其是相貌英俊的男人。 寒食节后开课第一天,早起直往药典阁跑,很可能是跟她一样的目的…… 或是那件事的当事人也说不定。 “你叫什么?” “陈颜俊。” 这名字……谈贞浅笑摇头,合上了正翻阅的药典。 “与其研究医药,不如早日入品报效国家,没必要在丹林院浪费时间。” 陈颜俊心想,看来,博士已经看出来他突破在即,便礼貌客套了一句。 “还望博士指点一二。” 谈贞摇了摇头,起身将药典放回了秘典区的书架,附上一道加密法印。 在博士阖上药典的瞬间,陈颜俊偶然瞥见了药典的名字—— 《异兽原考》。 再看那略带倦色的清雅面容,博士很可能不是早起过来的,而是在药典阁里熬了通宵。 看来,大唐真正的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异兽问题的严重性了。 放回药典,谈贞看了眼陈颜俊,并没有觉得眼前弟子有需要她指点的,只摇头道了句: “学医……治不了大唐。” 说罢,便离开了药典阁。 …… 陈颜俊感觉博士虽然身形娇小,轻声细语,看起来没什么气场。 但比房群玉应该强的多,仅凭肉眼便看出他已晋入养气第三境。 挺神秘的。 而且挺可爱……或许正是为了掩盖娇小身材与轻声细语,博士才故意在脸上留下眼角纹。 对修真者来说,美个容太简单了,不整容就算保持纯真道心了。 博士走后,陈颜俊也想研究一下关于异兽的秘典。 可惜眼下他的绩点不高,没有权限阅读关于异兽的药典。 只能先寻一些急救类药典阅读。 因为有加点面板,陈颜俊只需要看懂药典就行了。 自动加点后,他就会融会贯通,获得系统性的高阶理解。 【医术+1,进度78/100!】 【医术+1,进度79/100!】 【医术+1……】 到了巳初前一刻钟,加点面板更新了医术的称号。 【医术:90/100(炉火纯青)】 努力没白费。 陈颜俊长舒一口气。 由此能看出,原主在医学上其实涉猎很广。 但似乎对医术的兴趣并不大,只是被动修行,并没有主动钻研,才显博而不专,医术平庸。 陈颜俊重读一遍,很多知识便融会贯通,形成体系。 接下来,想要更进一步,只差动手诊疗了。 不止要熟练掌握各种外科手术,还需要灵力跟的上。 …… 丹林院一天两节课。 上午一个时辰的学亭理论课,下午一个时辰的动手诊疗课。 陈颜俊已然炉火纯青,医学理论课对他来说,有点浪费了。 不过,按时上课有绩点,回答问题有时候也有绩点。 ……利好王公贵族。 丹林院有三百多个弟子,每天上午会开很好几个课,学生自愿挑选。 陈颜俊昨夜没睡好觉,早上又读了一个多时辰的书。 不如找个好说话的老师的课,上课睁眼冥想,休息片刻也是极好的。 陈颜俊快步去了丹林院总堂。 查看今日上午的开课表,意外发现房助教竟没开课…… 要知道,房助教热爱钻研,教学方面一向比较糊弄。 没办法,陈颜俊只好随手挑了个水平一般,但课堂很松弛的范助教。 专供王公贵族镀金用的课堂。 开课前。 陈颜俊来到了位于半山腰处的丹林院第九学亭。 学亭内摆了几十张短案,全程露天教学,周围鸟语花香,环境优美。 来了才发现,真是人才济济。 一个学亭本来只设置了三十二个蒲席短案,结果愣是来了四十多人。 王公贵族人还没来,便提前派人占了位置。 陈颜俊和江渺这种,只能坐在扶栏上听课。 陈颜俊没打算跟王公贵族抢,便像个透明人一样走进学亭,老老实实的靠在扶栏上小憩起来。 刚睡着,就被江渺给推醒了。 “你出名了!” “我?” 陈颜俊徐徐睁开眼,发现江渺满脸淤青,本不英俊的五官雪上加霜。 “你脸怎么了?” 江渺四下看了眼,沉着脸道: “别提了,蹴鞠被人撞的,没你配合,我一个人搞不定刘寰那伙人。” “你说蹴鞠救不了大唐,没想到蹴鞠连自己也救不了。” 陈颜俊摇头笑了笑,并没有打算给他报仇。 蹴鞠吃亏,比他以后出了学校吃亏好的多。 “还是修行吧。” 江渺有些诧异。 “你变了。” “变在哪?” “你写的诗在青楼火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鸟诗真是你写的?” “算是吧,在别人启发下写的。” 陈颜俊这句话指的是陆游,而不是张公子。 江渺愕然。 他本以为陈颜俊会说是别人帮他作的诗,比如杜青川,没想到只是启发,写还是他写的。 他印象中,陈颜俊一般只在杜秋濯面前好面子,在他面前从不说谎的。 “你隐藏的也太深了,在南仙坊的几个青楼里,姑娘与嫖客人人皆知。”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游山诗……能在青楼传颂。” “感觉你人也变了,说不上来,好像身子结实了。” 言语之间,江渺既为陈颜俊感到高兴,语气又有些落寞。 陈颜俊也没想到,陆游那首诗居然在青楼火了,看来,嫖客们大多都是修行不得志的人。 “我洗髓成功了,过段时间就要冲击九品了,你也加油吧,抛开杂念,女人,蹴鞠,诗文,都是浮云……唯有修行,才是正道。” 江渺叹道: “对对对,唉,没想到竟被你一个凡人给教育了。” 二人正说着,一个模样娇俏的少女悄悄走了过来。 “陈师弟!” 陈颜俊扭头看了眼,是镇西王李群立家的外孙女,关诗妍。 关诗妍身段姣好,模样清秀,算是丹林院里的一支小院花。 就是有点茶里茶气的,竟私下给自己的白衣学服前,开了个半透的袒胸领,让人难以直视。 还不如直接穿袒胸的襦裙上课! “关师姐找我有事?” 陈颜俊礼貌回了句。 关诗妍凑的很近,就差没拉起陈颜俊的胳膊了。 “陈师弟,有人说你入了养气第三境,是不是真的?你那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有修行感悟在里面吗?能不能给我讲解一下,如何从疑无路走到又一村的?” 陈颜俊感觉,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入了第三境,只是单纯的借诗文搭讪。 自己弱归弱,有诗才,有颜值,就算是个合格的小白脸了。 陈颜俊不想招惹关诗妍,便道: “我瞎写的,你去找张家公子,是他给了我启发作出来的。” 关诗妍白了他一眼,却未放弃,转眼又近乎撒娇的追问道: “那你到底有没有入第三境嘛?” 陈颜俊摇了摇头道: “师姐若相信,陈某便是入了,若不相信,也没必要再问。” “无趣!” 关诗妍这下终于恼了,撇了撇娇俏的胭脂小嘴,甩手离开。 “真白生这张脸了!” 转身离开时,恰好迎面遇到了…… 刘寰。 刘寰一副儒生模样,是礼部侍郎刘广缘之子,出自文礼之家,身体却是格外壮硕,是陈颜俊和江渺的死对头。 “我给关师姐解惑,什么养气第三境都是假的,在第二境着相时冲关,入品成功率才是最高。” 刘寰并不算丑,本还有些气质,奈何五官太油腻,肌肉太发达,与陈颜俊一比,简直没眼看。 关诗妍面色一冷: “你是谁?” 第0028章 你为什么这么懂! 说罢,关诗妍扭头离开,回到提前占好的蒲席短案,伏在案前生闷气,谁来也不理。 刘寰傻眼了。 顿时面色铁青,盯着陈颜俊那张帅脸就来气。 陈颜俊也很头疼,刚把杜秋濯变成未来女儿,这下又多了个班花…… 女人太拉仇恨了,就很烦。 现实就是:英俊的男人只要做出一丁点成绩,魅力就会无限放大。 论修行,刘寰其实很努力。 然而,修仙不止打打杀杀,要讲背景,讲势力,看你背靠的那颗大树,够不够粗壮。 说起来,刘寰并非是来国子监镀金的废物贵族,算是丹林院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了。 年轻轻轻就是九品炼药师了,辅修九品儒师。 他的祖父是四品大员,礼部侍郎刘广源,严格说来,也是当朝宰相之一。 可惜,如今的三省六部早就成了听令行事的文官机构了。 刘广源早年还站错了队,与京兆尹相熟,后来才倒向裘公公,在凤阁鸾台里的地位很低,只能比同姓的刘居正地位高一点。 而关诗妍的外祖父乃镇西王,可是掌握了部分兵权的三品武夫,是长安城各大势力拉拢的对象。 像关诗妍这种小富婆,哪里看的上刘寰,人家直接看脸,看诗才,尤其是自己这种被名美人崔有容包养的,她尤其想要勾搭品尝一番,以证明她姿色不输于人……仅此而已。 陈颜俊对此毫无兴致。 刘寰可就窝火了。 在他看来,关师姐主动与陈颜俊搭话不被理睬,反倒对主动搭话的自己甩了个冷脸…… 他不能接受,明明到了仙武时代还在看脸的社会! 他强压抑住心中怒火,一身儒气附体,悠然踱步到陈颜俊身前。 “你觉得自己很俊吗?” 陈颜俊道: “我并不觉得……但我的看法改变不了客观事实。” “那好,正午蹴鞠场,我帮你重新认识一下所谓的客官事实。” 这样说着,刘寰笑着扭头,看向了陈颜俊身旁的江渺。 陈颜俊也看了眼江渺。 事实上,江渺年纪比他大三岁,比刘寰也大一岁,算是个老生了,却因为没背景,备受欺凌。 虽然想为江渺找回场子,但陈颜俊觉得,蹴鞠不是个好办法。 “蹴鞠只是游戏而已。” 不出所料,刘寰冷声一声。 “不想破相的话,你就去给关师姐道歉,以后当我小弟,跟我混。” 陈颜俊微微一怔。 没想到这刘寰看着强壮,竟还有点脑子,并没有要他下跪之类。 毕竟,一个九品修真者让凡人下跪本就落了下乘,算不得本事。 刘寰以强者的身份主持公道,不但让他给关师姐道歉,以后还要收自己为小弟。 这样一来,他成了大哥,关师姐要是想接近自己,得看他脸色。 此外,还能利用他的脸和诗才做很多事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任打任骂不还手…… 这种高下立判的对比度,比现在的平辈同学身份,要高端多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愧是礼部侍郎的孙子! 可惜,陈颜俊今非昔比。 “我是说,蹴鞠只是个游戏,太浪费时间了,如果你真想动手的话,现在就可以。” 刘寰摇头,儒声笑了笑。 他生在礼仪之家,怎么可能当众欺负一个凡人? 这小子纯粹是在激将他,待自己打伤他的俊脸,女神会跑过来怜惜他,课后给他送药…… 一来二去,子孙满堂了。 刘寰根本不上当。 “要开课了,等正午吧,蹴鞠是公平的游戏,我不会欺负凡人。” 陈颜俊却道: “动手,只需要一息时间,不耽误上课的。” 一阵风来,学亭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刘寰骑虎难下,又生一计,道: “可以,我让你揍三拳。” “能破我相,我给江师兄道歉,也算你们打回来了。” “若不能破相,你给关师姐道歉,并且跪下给我当小弟……很公平吧?” 还有这种要求? 砰! 陈颜俊只一拳,揍在了刘寰结实的小腹上。 “很公平。” 刘寰一愣,并没有觉得疼,身上肌肉却荡开一圈波纹。 下一息,他脸色一僵,四肢百骸竟止不住的颤动起来。 五脏六腑犹如打翻的醋坛,掀起惊涛骇浪,五味杂陈。 他强忍着剧痛,没有吭声,也没有异样的表情……只是脸色略白。 陈颜俊看了眼,刘寰面无表情,是个有大毅力的俊才。 便又来了一拳—— 刘寰连忙摆手阻止,眼下,他连说话都困难了。 “等等……你……” “我洗髓了。” 陈颜俊如实答道,继续引拳。 刘寰霎时脸黑,眼下恨不得自己给自己破个相。 凡人洗个髓而已,将来能不能入品还是两说,怎么可能有这种力量? 眼下,他也没时间探究原因,从陈颜俊引臂的动作看,他明显感觉第二拳更生猛,再挨一拳自己可能会死…… 可自己说好了三拳不能还手。 生死关头,他忽然灵机一动! 向后一步退出,豁然大笑道: “陈颜俊,恭喜你洗髓成功!” “虽然你还破不了我的相,但对凡人来说,这拳力已经非常不错了。” “我刘寰今天认可你了,男人就该这样,不枉我三年来对你的锤炼!” 陈颜俊一脸懵逼,差点破防。 还没反应过来,刘寰又转身朝江渺略一抱拳,面带豁达,朗声笑道: “江师兄,对不住了,医者,先医己身,强身健体,这些年我也是提高丹林院的体质,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陈颜俊这才收拳,明白过来。 这刘寰不愧生于礼仪之家,态度转变之自然,之丝滑,之开豁,让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女学生,还真以为这就是男人间的友谊…… 江渺意识到,陈颜俊这一拳很可能真伤到了刘寰。 “刘师弟,我看你气色不太好,真的没事吗?” 刘寰忍着全身剧痛与内脏震颤,大气摆手,还从金鱼袋内取出一枚丹药递给了江渺。 “没事没事,这是化淤丹,师兄快服下,脸上淤青很快就好了。” 搞得江渺不好意思再追问,只能先服下丹药。 他这才意识到,陈颜俊是真的洗髓成功了,并且入了养气第三层,否则,这一拳不可能有这么大威力。 课前风波,就此打住了。 众学生也都尽数入了座。 见张助教还没来,江渺小声问一旁的陈颜俊: “那日的蘑菇真有这么厉害吗?” 陈颜俊眯着眼,摇摇头。 毒蘑菇没用,金手指也没有,论努力,江渺在妇科方面也有钻研精神。 “与蘑菇无关,我建议你也去傍个富婆试试。” 江渺: “……” 铛—— 铛—— 铛—— 开课的钟声悠扬响起。 学亭里洋溢着不太欢乐的气氛。 …… 课上。 陈颜俊小憩片刻。 直到在刘寰的疯狂暗示下,张助教叫醒了他。 “堂上睡觉,想必陈公子的《金匮要略仙草注》已了然于胸。” “我且问你,金匮要略中如何治肾气之亏损?” 课上小憩者远不止陈颜俊一人,何况他坐的位置很偏,靠着护栏,一般情况下助教是不会管的。 看来,是刘寰想治他。 他没有改变小憩状态,却答道: “地黄淮灵及山萸,丹皮苓泽加仙桂,水中生青火再温煦,八药均分可补三精……以上,亲测为假。” 张助教刚抿了口茶,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因为他喝的正是—— 金匮肾气茶。 “你说什么!” 陈颜俊仍小憩道: “厚古薄今不可取,灵气复苏前的古方于今并不合适,强行以仙草注解徒增笑耳,其中只有仙地黄稍有作用,配合灵杞聊以自慰。” “……” 一阵风过,学亭里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几日未见,陈颜俊对医术竟变得如此精通,莫非是…… 寒食节在咸阳渡口受刺激了? 张助教盯着坐于护栏、靠着亭柱小憩的年轻人。 在他看来,陈颜俊说的没错,《金匮要略仙草注》乃东汉医典,本就不适合灵气复苏的当代,只是内容浅显易懂,适合王公贵族。 他喝了这么久的金匮肾气茶,确实是聊以自慰。 可是,陈颜俊一个年级轻轻的学生为什么这么懂固气补肾之法! 再看那长相,他又似乎懂了…… 此子,或对固气补肾之法有特殊的研究,有必要与之搞好关系。 这样想着,张助教放下茶盏,大手一挥,记录: “陈颜俊,加三个课业绩点!” 全场哑然。 至午后未时,诊疗课,上官助教需要找一个内伤诊疗对象试手。 “刘师弟或有内疾。” 陈颜俊举手提议道。 第0029章 醒来方知我是我 丹林院,丙号病馆。 中央有一个光滑冰冷的黑石台。 黑石台上,镌刻了类似人体筋脉走线的复杂法印,散发着淡淡的青光。 石台周围,稀稀落落的站了二十余名学生,比上午的理论课少了不少。 石台旁,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医师来回踱步,正是本堂诊疗课的助教,房群玉的师弟—— 上官羣。 手里始终握着一把如刀的短剑,脸上始终挂着对病人的关切,比房群玉要正常很多,穿着打扮有名医的气质。 “灵气复苏之前,医者多靠理法方药、辨证论治为病患解除病痛,类似针灸、刮骨等器术,尚存有诸多风险。” “如今随着各类灵草类麻药、愈灵丹、平伤散的广泛运用,我可以在一炷香时间内将诸位身体拆解成十二份,并原封不动的组装回来。” “这便是庖丁刀法的妙用,并非炫技,解剖肌体,可以更精准的定位并清除病灶,是比传统望闻问切、口服汤药更迅捷、精准的医法。” “本人不才,正是丹林院刀法最精准的炼药师,甚至比房师兄还要更甚一筹,诸位谁身体不舒服的想试一下?” 众弟子皆面露骇然,纷纷退步。 “刘师弟或有内疾!” 陈颜俊举手提议道。 刘寰一听,一口老血憋了回去。 “我无疾!” 上官羣扭头看向刘寰,眉头微皱,察觉出了内疾。 刘寰慌了。 “上官助教你信我,我真无疾!” 江渺总觉得他憋了内伤,但具体伤有多重无法确定,便故意激将他道: “无疾你走两步,走两步试试。” 刘寰额头冷汗涔涔,手脚微颤着不敢多走,忽然指着陈颜俊道: “陈颜俊才有疾,他一个体弱多病的凡人,力气却大如蛮牛,很可能是蘑菇中毒之兆!” 陈颜俊道: “我力气有多大?不是一拳也没给刘师兄破相么?” 刘寰急中生智,又说道: “现在都说他入了养气第三境,乃当世韩平,感悟之深足以出口成诗,上官助教务必要给他检查检查。” 上官羣看了眼陈颜俊,这几天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一些事迹,房师兄也提前跟他交代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昨夜我也听到了这首诗,至于陈公子有没有入养气第三境,课后房师兄会单独检验的。” 陈颜俊心中咯噔一下。 房助教果然在等着他…… 不过仔细一想,房助教行为举止固然可怕,但绝无害他之心。 否则,在咸阳渡口,房助教有一万种办法弄死他,或弄成傻子、植物人之类,没必要多此一举弄个什么蘑菇,还白白害死樊宇。 锐利的目光离开陈颜俊,上官羣很快了锁定刘寰。 “眼下,刘公子气色不太好,似在运力强撑,便由你来第一个做这个病例体……刘公子且放心,你自己被解剖时的体验更深,会学的更快!” 刘寰一听,腿都软了,故意捂着肚子道: “我无疾,只是正午吃坏了肚子,谁也别想碰我!” 上官羣笑着说: “刘公子现在是不是感觉全身麻麻的,腹部五味杂陈,内脏微颤不止?陈公子这一拳历经洗髓,已入化劲,其劲力非凡,伤及丹田,若不及时诊疗,很可能造成终生遗憾……” “事不宜迟,刘公子且相信本助教的医术,若非敬重房师兄,不愿早他一步升博士,我早就升了。”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还担心本助教害你不成?我又不是房师兄。” “何况……” 最终,在上官羣的软硬兼施下,刘寰还是不情愿的当了小白鼠,被当众划开肚皮,手持铜镜亲自观摩学习。 解剖证明,陈颜俊这登峰造极的一拳,力量不大,力道确极其绵长,余震竟在刘寰体内持续了好几个时辰。 好在陈颜俊有意克制了力量,刘寰只有脏器受损,并没有伤及丹田。 问题不严重,但属于内科中的外科难题,上官羣一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诊疗手段,除非局域切割内脏重组…… 刘寰一口回绝上官羣的方案! 解铃还须系铃人。 随后,陈颜俊亲自给出了自己的治疗方案:通过隔空震鼓的方式制造反向震荡波,利用相位抵消原理,在愈灵丹的配合下,尝试诊疗。 起初,刘寰十分抵触陈颜俊,简直把他与妖物等同起来。 可仔细想了想,陈颜俊的诊疗方案确有几分道理,起码比上官助教的方案安全多了。 于是,陈颜俊的外科手术开始了。 这就是男人间的友谊吗……那些女学生盯着陈颜俊的脸,与额头汗水,感觉认真的男人更俊了。 事实证明,只有新的内劲才能化解内劲之伤。 陈颜俊啪啪鼓掌。 利用高频的掌股制造声波,与刘寰体内的余震一一耦合。 很快,刘寰竟真的痊愈了,全身上下再无一丝劲力余震。 缝合伤口后从石台上起身,刘寰松了口气,再次目视陈颜俊时,眸子里满是惊恐,下意识骂道: “你隐藏太深了!” 江渺也格外惊讶,几天没见陈颜俊怎么突然样样精通了。 要是陈颜俊哪天再精于女人病,他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陈颜俊擦了擦汗,下意识看了眼加点面板。 【医术+1,进度91/100!】 可惜,医术只加了一点。 由此可见,医道一途,浩如烟海,任重道远,还需要更多的外科手术,以及入品后掌握灵力运转方法。 课后,上官羣问陈颜俊: “陈公子的医术跟谁学的,我以前怎么没注意过你?” 陈颜俊笑道: “陈某以前浑浑噩噩,寒食节那日吃了一株毒蘑菇,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醒来方知我是我。” 醒来方知我是我……上官羣心中一咯噔,陷入沉思。 他从医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今日这等奇事。 “能在鬼门关前顿悟的人,一定是本身天赋便很高,只是常年执拗于外物罢了。” 陈颜俊礼貌作揖道: “上官助教过誉了。” 直到现在,上官羣也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艰巨的任务便留给房群玉了。 “去吧,房师兄在医房等你。” …… 房群玉的个人医房,位于丹林院乙字医馆的地下室,以前是验尸房。 以一己之力,自愿承接全丹林院的验尸任务后,房群玉就在验尸房里住下来了。 陈颜俊小心翼翼来到地下室,敲门而入。 屋内很空旷,布置了维持低温与空气流通的法阵,其内青光萦绕,阴冷丝丝,让人不寒而栗。 某验尸台前,房群玉身姿疲惫的立着,背影十分萧索。 陈颜俊小声招呼道: “房助教找我?” 房群玉头也不回,只应了句: “你来了。” 陈颜俊便轻脚来到验尸台前。 扭头看了眼,房助教面容黝黑,身材瘦高,穿一身灰袍,眼窝深凹,看起来很久没睡觉了,一双眸子里却闪烁着宛若痴人的精亮。 验尸台上盖了一层绝灵黑布。 陈颜俊担心如刘寰一般被解剖,干脆向房助教坦白了。 “学生已经洗髓成功,并且在洗髓时入了养气第三境。” 房群玉表情迟滞,充耳不闻,眸子里却又闪烁着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精亮。 他根本没有听见陈颜俊说的话,只抬手撤去了绝灵布。 陈颜俊眸光一滞,寒冰封印的验尸台上,他跟着看见了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怪物。 第0030章 平康坊难道有家里好玩? 看着眼前在冰封里蠕动的怪物,陈颜俊屏住呼吸,努力告诉自己,这里是仙武大唐,不是什么诡异世界。 仔细看,冰封的空间里,似乎是一种黑色的变形蠕虫。 乍看是某种虫形,仔细看又有人的特征,骨骼异变,肌肉扭曲,血管外露成各种粘稠的螺形。 两只大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 那模样不止是恶心,还有某种触及到人类灵魂的刺痛。 尤其是一双惨白的大眼睛,直盯着陈颜俊看,隐约露出了某种只属于人类的悲悯。 即便被冰封,这怪物依然能在固体冰里徐徐蠕动,只是无法突破外部的封印罢了。 陈颜俊看的入神,下意识的问: “这是新发现的异兽?” “这是樊宇。” 房群玉眉头微皱,扭头看了眼陈颜俊,对他的冷静格外诧异。 毕竟,他第一次见到这怪物的时候很难像陈颜俊这般抑制惊愕与兴奋。 “不过,你的异兽之说倒是启发了我……也许真与异兽有关也说不定。” 实际上,陈颜俊刚才就在这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中看到了樊宇的影子。 “樊宇怎么变成这样?” 房群玉眸光沉滞,表情复杂,转身去倒了杯热茶,茶里竟还冒着酒气。 他没有给陈颜俊倒茶,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平静下来。 “我在樊宇的住处调查过,他很可能是收了重金,有意要害你。虽然为了骗取你的信任也吃了毒蘑菇,但他提前服用了特制的解药。” 樊宇有意害我? 陈颜俊吓得神清气爽。 身为穿越者,他不怕怪物,不怕魇气幻境,就怕有人想害他。 而且还是背后搞动作……穿越者就怕有人背后放冷箭。 除此之外,另一个不祥的预感慢慢涌上心头。 吃了同样的蘑菇,樊宇变怪物了,他该不会…… 见陈颜俊终于焦虑起来,房群玉笑着解释道: “问题就出在解药上,它加快了毒质的扩散。” “如果樊宇的尸体不是被我及时发现并带回这里,他很可能会变成一头吃人的怪物。” 只是加快了毒质的扩散……陈颜俊越听越不对味。 “您的意思是,我也……” 房群玉摇了摇头,摇一半,忽然又点了点头,给陈颜俊吓的脸色铁青。 这才说道: “这是一种连我都无法确定来源的毒质,主要作用于神魂与丹田,樊宇变成了这样,你却安然无恙。” 陈颜俊稍稍松了口气。 随后,房群玉又领他去了另一个停放灵兽活体和尸体的医房。 “这里冰封的,都是注入了你血液的虫子,灵兽,以及普通的野兽……” “在灵兽身上,发现了类似樊宇的轻度变异征兆。” 陈颜俊这才确定,毒质入侵的是原主神魂,影响不到穿越者。 “大概是凡人身份救了我一命。” 房群玉大口喝茶,摇了摇头道: “普通的野兽和虫子尚未变异,但全都陷入昏迷与癫狂的交替状态。” “没有丹田可以理解,但你的神魂能抗住了毒质,是件诡异的事情。” 这样说着,他突然把粗糙、黢黑的脸,怼在陈颜俊英俊白皙的脸前。 “我且问你,寒食节那日,中毒弥留之际……你有没有过什么幻象?” 陈颜俊心中一紧。 穿越者第二害怕的事情来临了:被人发现穿越者的身份。 他平静的解释道: “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幻象,只隐约看到一座耸入黑雾的五指山,努力想看到山顶却怎么也山不见……后来,我也在魇气幻境中发现了类似的幻象。” 陈颜俊想靠巍峨的五行均赋,来解释自己被埋没的天赋。 房群玉眉头一皱。 “魇气幻象……你一个凡人能看见魇……等等,你说你入第三境了?” 您这反射弧够长的啊……陈颜俊点了点头: “嗯。” 房群玉粗暴的按住他的手腕。 “洗髓成功,养气第三境,体质竟比九品武夫还好,就差没入品了。” 他越说越兴奋起来,眸子里像是看到了绝无仅有的实验对象般精亮。 “说,你的魇气幻象是什么!” 陈颜俊心里有点毛毛的,道: “我隐约看到十二个从未见过的巨兽降临长安,带来了十二种灾厄,灵气污染,生灵涂炭,乃至大厦将倾。” 房群玉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这可是魇气幻境中最凶险的末日景象,这小子居然还活蹦乱跳的,一点精神异常没有? 而且,还有具体的十二数目? 陈颜俊继续道: “后来,在洗髓时,我再次进入类似的魇气幻境,并坚持了一夜,天亮时便入了养气第三境。” 房群玉盯着陈颜俊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等奇才,他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旋即,他抬指一戳,点在了陈颜俊的眉心。 汲出一滴精血,琢磨了半天,又看了眼变异的灵兽,咬牙没像往常一样亲尝鉴定。 “你气度不凡,不像是故意隐藏之人,鬼门关前走一遭,杀不死你的毒质反倒让你的神魂更强大了。” 陈颜俊顺手擦净额头。 “我的毒质清除了吗?” 房群玉摇了摇头。 “没有,是你强大的神魂压制了毒质,甚至将毒质融合成你的一部分,反倒是借用了毒质的力量,才能以凡人之身晋入了养气第三境。” 陈颜俊眉头紧蹙,听起来像是自己体内住了个恶魔,标准的主角配置,没什么大不了的…… 个锤子! ——这还得了! 吐槽归吐槽,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恨不得把记忆转刻到脊髓,再把脑袋砍了,重造一个。 他年纪轻轻的,有加点面板,不需要开恶魔挂! 上一个开恶魔挂的主角,把自己妈都吃了…… 房群玉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一包药囊,扔给给了陈颜俊。 “这是特制的镇魂药,你每十日服一粒,或对你有好处。” 或…… 陈颜俊小心问道: “这玩意跟不会跟樊宇的解药是差不多药效吧?” 房群玉眸光一冷。 “我的名声就这么差么?” 陈颜俊忙作揖道: “多谢房助教!” 旋即又小心的问: “这件事,不用上报祭酒大人,或是镇狱司吗?” 房群玉一脸无畏的说: “请谈博士过来看了,我信任她的眼界与对此事兴致……等有了更进一步的研究结果,或是镇狱司那边抓到无头蛊雕,我自会上报的。” 谈博士…… 陈颜俊这才明白,谈博士为何连夜研究异兽了。 说明博士也认为,这种怪物很可能与异兽有关。 谈博士是国子监高层,见她知晓此事,陈颜俊才松了口气,以免房助教这个疯子独走。 房群玉说着,便回到主病房,解锁了停尸台上的冰封法印,继续研究名为樊宇的怪物。 研究了半天,发现陈颜俊还没走。 “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颜俊不想错过快速给医术加点的机会,何况,自己毒质尚未清除,必须要研究透彻。 “我看这里有很多尸体,以及各种活体凶兽,想在这里跟房助教学习一点解剖……顺便,也想了解一下关于毒质质的最新研究。” 房群玉微微一怔,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的胆量和主动。 “你不怕我解剖你吗?” 陈颜俊怕的很,但这件事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生,意味着房助教一定有自己的深层考量。 “房助教想要解剖我,其实有一百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根本不会提前跟我打招呼。” “你很有胆量。” 房群玉沉默片刻,点头道: “也好,既然你是当事人,也可以与我一起研究……不过,在结果出来之前,要保密。” 陈颜俊心中大喜,忙道: “嗯,我先去通知秋濯,今晚不回去了。” …… 离开地下病房,陈颜俊直奔御兽院的凶兽牧场。 杜秋濯因为万里挑一的御兽天赋与修为,在这里拥有一间单独的御兽房。 放课后,她偶尔也会留在御兽房通宵训练御兽。 不过,明天是崔家家族大会,今晚她肯定会去与家里人汇合,明日一起去道政坊崔府。 陈颜俊来时,引来了不少御兽房男弟子的侧目。 女学生们的眼神倒是颇为热情。 陈颜俊找到杜秋濯时,她正在训练自己的双头毒蚺,提高毒蚺的身躯柔韧性,不至于被蛊雕一爪子扯断身子。 与灵兽在一起时,杜秋濯一点冰冷的架子也没有,竟变成清甜的少女,甚至还有软萌。 这让陈颜俊心中父爱顿生。 听陈颜俊说明来意后,杜秋濯将毒蚺收入符玉,清甜的脸色冷了下来。 “明日去崔府见太姥爷,你也要去的,最好还是回家里准备一番。” 陈颜俊却道: “准备是你们崔家的事,眼下我还没娶你娘呢,只是崔家一个客卿,没必要准备什么。” 这句话刚说完,他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惊呼! 有惊愕之声,有狂喜之声,亦有扼腕叹息的女声…… 话虽如此,可杜秋濯听过不少关于房助教的传说,还是有些担心。 “内城宵禁,你确定要在房助教的地下医房待一整夜?” 陈颜俊却笑道: “房助教要害我,也不会等到现在,何况……我能在魇气幻境中修行,不过是房助教的停尸房而已,难道比长安的末日还可怕吗?” 杜秋濯: “……” 陈颜俊又道: “正好崔府就在道政坊,离这里只有两坊的距离。” 而这两坊,正是长安城大名鼎鼎的平康坊和东市。 平康坊是教坊司所在地,教坊司乃是官方青楼,其内多有犯人妻女,深得某些变态钟爱。 而陈颜俊的死党江渺,正是在平康坊出生长大的。 杜秋濯眸光一冷,警惕的说: “你可别跑去平康坊玩了。” 陈颜俊当然不是那种人,他可是爱老婆的好男人,连忙自证清白道: “平康坊难道有家里好玩?” “你……” 杜秋濯微微一怔,半天才明白陈颜俊的意思,刷的脸红,很快又以一脸冰霜压下去,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第0031章 家族大会 身为一名来自二十一世纪地球的穿越者,陈颜俊是超越时代的人,却没有房群玉那种超越时代的恶趣味。 对他来说,解剖并不有趣,甚至有点恶心……尤其是解剖尸体时。 各种冷藏多年的病变尸体,在冷冻中解封,散发出的恶臭与污血。 解剖完尸体后,还得清洗干净,再施展法印冷冻,置入木箱冷藏。 陈颜俊唯一乐趣是,解剖病变的活体灵兽,定点解剖,对症下药,或是定点拔除病灶,最后治好了灵兽。 这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为医者的……安心。 他甚至一边阅读关于虫类的医典,一边解剖各类病变的虫子。 一边研究,一边将虫子一一治好。 不止是安心,还有成就感。 以及一点从未感受过的……趣味。 随着医术不断加点,他渐渐有点理解房助教了。 【医术+1,进度92/100!】 【医术+1,进度93/100!】 【医术+1……】 看来,名师指导的学习效率,比陈颜俊想象中要高很多。 最后,陈颜俊艺高人胆大,对着铜镜施展自我解剖,剜去了原主因喝茶过多过浓生成的肾结石。 这一剜,又加了一点。 【医术:99/100(炉火纯青)!】 不知不觉又卡境界了…… 当然,这一次前路很清晰。 等他凝气结丹,入品之后,使用灵力炼丹、诊疗,便能补齐医术最后的短板,一举登峰造极! 天亮时,他又被房助教抽了几管心血用来做研究,尝试制造解药。 末了,房群玉终于给陈颜俊倒了一杯茶,茶里还掺了特制的药酒。 代表认可了陈颜俊的医才。 “没想到你生的俊,竟还是个医道天才,比当年上官师弟强的多。” “若能入品熟练施展灵力,应该接近我在你这样年纪时的水准了。” 陈颜俊想吐槽,可混合酒酿的灵茶沁入鼻腔,直达心脾,感觉整个人都飘了,一时间忘了从何吐槽起了。 房群玉在陈颜俊身旁盘膝坐下,抿了口酒茶,继续道: “至于结丹入品后,你体内的毒质会不会扩散至丹田,还是两说。”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问题很严重,担心也没用。” “若是一辈子都是凡人,在你年老意志衰弱时,定会被毒质控制神魂,人就疯了,入品虽然有异变的风险,但你的控制力也会变强,我支持你。” 陈颜俊抿了口酒茶,心想你当然支持我当实验小白鼠。 现在的问题是,陈颜俊怀疑,这毒质会不会和他的魇气幻境有关?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眼前再次浮现出了十二个巨大灾兽降临长安…… 遮天蔽日。 …… 陈颜俊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房助教给无情叫醒了。 “起来吧,杜秋濯在等你。” “说是什么要参加家族大会……大家族们总是喜欢定期提振权威。” “崔家,早已是强弩之末,你要硬气些,莫要堕了丹林院的声誉。” “嗯……” 陈颜俊迷迷糊糊醒来,昨夜通宵实在是太累人了。 家族大会的时间跟开课一样,是巳初,上午九点。 现在是辰正,八点,还早。 陈颜俊在病房里洗漱一番,这才走出地下室,秋濯正在门外等他。 秋濯难得穿了一身非常正式的青绿色裙装,显得婉约大方,比平时的白衣学服和习剑青衣都要庄重许多。 可见,连她也很在意家族大会。 见陈颜俊神色尤为疲惫,秋濯再次看了眼病房大门,确定这里不是教坊司大门。 “你太憔悴了,去马车里换一身博衣,精神一点。” “嗯,好。” 陈颜俊与秋濯一起走出了国子监的正门。 迎面看见,杜青川骑了一匹马,手里还牵了一匹。 鲜衣怒马,博衣宽带,腰间还配一柄长剑,器宇轩昂到完全看不出这是个废物。 两马后,拉了一辆颇有气势的红帷马车。 崔有容端坐在马车里,清滟无双的脸上略带羞色,竟像个新娘子一样拘谨不安。 所以,她并未拉下车帷,也没有跟陈颜俊打招呼。 以至于陈颜俊隔着马车,都能猜到她的拘谨状态。 杜青川见陈颜俊一脸纵欲过度的疲色,故意笑道: “陈……陈兄,你昨晚玩的可还尽兴,换一身博衣,好配得上我娘。” 陈颜俊也没解释什么,犹豫着要不要进马车。 毕竟,在马车里换衣服实在是有辱斯文…… 杜青川催促道: “进去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里面不还穿了衬衣么?” 陈颜俊摇摇头。 “夫人毕竟还没过门,我还是拿衣服回国子监换上吧。” “也好。” 秋濯相信了陈颜俊的人品,入马车取出娘准备的鲜衣。 陈颜俊拿起衣服,转身去国子监。 却见正门迎面走出一位身貌不凡、风度翩翩的年轻人。 门口,还有一位书童牵着马等他。 那年轻人约莫三十岁模样,身佩一口青剑,没看陈颜俊一眼,一跃上马。 走了几步,才发现不远处马车前的一男一女竟是熟人。 “青川,秋濯。” 秋濯仰首看了眼,清冷的声音没什么变化,只道了句: “潜安表哥。” 杜青川就更含糊了,连个表哥都省了,漫不经心的吱了声: “潜安。” 崔潜安,是崔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年二十八,国子监武道院的学生,六品武夫,主习剑。 六品者,可为官,可从戎,亦可从教,崔潜安却始终只做个学生,为人谦逊,深得崔老夫人的喜爱。 陈颜俊原主早就听说过崔潜安的名字,在国子监也远远见过他的英姿,却没有打过照面。 那是原主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最想成为的标杆。 不过,杜青川不太喜欢他,觉得这家伙看着谦虚,其实内心高傲,言语之间大道理一堆,听着就烦。 而且,这家伙在秋濯面前,尤其爱表现出修为高人一等、又谦逊博学的气度,尽管从未追求过秋濯。 陈颜俊也看的出来,崔潜安虽然也是一身白衣学服,但裁剪非凡,宛若仙袍,气场明显要高人一等。 眼下。 崔潜安骑马徐徐来到马车前,并未下马,而是朝车内略一作揖道: “潜安给小姑母请安。” 崔有容的声音端庄,肃然。 “潜安,不必多礼,你旁边的这位是陈公子。” 崔有容这句不必多礼的意思是……要有礼貌。 崔潜安这才扭头看了眼陈颜俊,略一抱拳道: “陈公子诗才惊艳,崔某昨日已有耳闻,眼下应该唤作小姑父了。” 杜青川朝他撇了一嘴,这家伙总是把戏谑藏在礼节中,让人无法辩驳。 “不知陈公子手里拿的是……” 陈颜俊也没有打招呼,只应道: “换的博衣。” 崔潜安微微颔首,旋即正声道: “原来陈公子也要去见太爷爷。” “国子监学生的身份有什么低贱的吗,为何要换衣?” “我观陈公子相貌堂堂,气度绝非凡人,已无需衣装镀金,修行一夜亦是吾等学子荣耀,不必换衣,太爷爷是绝对不会怪罪你的。” 马车内气息微冷,让人不寒而栗。 秋濯皱着眉。 身为监正欣赏的重孙,你自己穿着特殊裁剪、形如仙袍的的高贵学服,却要陈颜俊一个外人,也穿一身普通的学服去见监正大人? 何况,这还是陈颜俊第一次见监正大人,身份是崔家的未来孙女婿! 这不是道德绑架么? 杜青川看不下去了。 “潜安你——” 陈颜俊却摆手制止了青川,神色如常,转首问崔潜安。 “你刚才说应该唤我什么来着?” 崔潜安仰首,居高临下笑了笑。 “按理说,应该唤你小姑父了。” 陈颜俊道: “你唤吧。” 一阵风过。 气氛,骤然冷冽。 崔潜安冷眸盯着陈颜俊,一身六品剑客的威压徐徐散开。 博陵崔氏,是隋唐五姓七望之首,家风严谨,等级森严。 即便长安崔家,只是博陵崔氏一支投靠了先帝的支脉,却依然家学渊源,辈分有序,不可逾矩。 如今的崔家,唯一一个可以无视辈分的人,名叫慕容夜。 仙武大唐四大才女之一,镇狱司寅虎不良帅。 崔有容的亲表妹,也是陈颜俊未来的小姨子。 六品威压的笼罩下,陈颜俊神色如常,竟不受丝毫影响。 眼看对方软硬不吃,身为长辈的小姑母又坐在马车里,崔潜安只得收威作罢,冷声道了句: “小姑父。” “嗯。” 陈颜俊的这一声嗯,音调拖的老高,旋即正声道: “潜安如此孝顺,小姑父便依你之言,我丹林院学服下可救苍生,上可入朝堂,何贱之有?” 说罢,便将博衣递给秋濯,一跃上马,昂首策鞭。 第0032章 岳母李岚香 崔潜安眼看面子有些挂不住,本来准备一起回府,眼下只得连忙托辞: “家有客至,潜安先行一步了。” 随即落下书童,策马奔腾,昂首超过马车,提前回了道政坊。 杜青川指着崔潜安远去的背影,笑的前仰后合,无视一旁的书童,扭头对陈颜俊道: “陈爹,你以后就是我亲爹了,就算不娶我娘,你也是我爹!” 陈颜俊一听,心想这话可不兴说,连忙正声说道: “娶,必须娶!” 他之所以决定不穿博衣见监正,一来是崔潜安的激将,二来也源于他自身的一股气。 陈颜俊之所以热爱唐朝文化,热爱的正是唐人这种单纯直率,自由奔放,热爱的正是仰首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是一种文化自信。 尤其是在晋入养气第三境,体术登峰造极后,这种直率已融入他的血液。 不拘小节,不失大义,便是他穿越后的处世之道。 尤其在看到刘居正的遭遇后,他更坚信了这一点。 马车里,崔有容脸红到了耳根。 秋濯清眉微蹙。 “男人,就知道争脸……不过,陈颜俊真的变了,以至于穿一身学服我竟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崔有容轻声道: “随他吧,又不是崔家的赘婿,男人只要行端坐正,无愧于心便好。” …… 入了道政坊。 仙武时代的新亩面积,与陈颜俊前世的一亩地差别不大。 长安内城的一坊面积,大约在七百亩到千余亩之间,通常有数百户居于坊内,相当于一个小区。 道政坊占地近千亩,里面却只有十二府。 除了道路,马场,池水,小林等公共用地外,崔府独占了百亩坊地,是南仙坊崔宅的一百倍大。 崔府正门修的格外高大、庄严。 与对门的郑府遥相对峙,把坊内其余十府完全比下去了。 下人看见崔有容一家人回府了,马上行礼。 “二小姐回来啦……老奴这就去唤二夫人。” 陈颜俊一行四人下马下车,马车让下人牵去了马厩。 陈颜俊这才看清夫人的盛装姿容。 一身裁剪得体的蓝色襦裙,肩披鹅黄披帛,胸口是半透的纱罗覆体。 身姿体态,肃然端庄,却掩盖不了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朱砂不点而朱,肌如白雪,腰如束素,皎若日初升红霞,灼若芙蕖出鸿波。 盛唐丰姿,可见一斑。 相对大多数唐朝贵妇来说,夫人这打扮有点保守了。 不过,陈颜俊就喜欢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 以夫人的胸襟,若是穿坦领……他可就要吃大亏了。 夫人盛装,气象磅礴。 不过,陈颜俊觉得自己的气度也浑然天地,俊逸不凡,并未落得下风。 甚至见夫人眉宇间有些不安,他反安慰道: “回娘家而已,夫人不必紧张。” 一旁,秋濯冷着小脸说: “难道不该是你紧张么?” 陈颜俊浩气顿生,摇头笑了笑。 “洗髓入第三境后,再也感受不到紧张的情绪,人生不免少了些乐趣。” 秋濯: “……” 崔有容掩口失笑,也没说什么。 秋濯想了想,提醒道: “娘虽得太姥爷宠爱,但在族内地位并不高,你入了崔府需谨言慎行。” 陈颜俊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 杜青川绷着脸,忍着笑,以他这几日的观察,陈兄如此诗才,定是放浪形骸之人……真男人又岂会谨言慎行? “我们要先去拜见父母。” 崔有容如是说道。 陈颜俊脸色一僵,这是他第一次见岳父母,方知自己思虑不周。 “我空手如何见岳父母?” 岳父母……崔有容低首轻声道: “我已备好礼物。” 陈颜俊想了想,心中忽然开豁。 “初见岳父岳母,夫人的礼物又怎么能算是陈某的礼物?二老定然一眼便看出来了,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还好以后常见,初见空手,陈某定会赔罪,下次自会亲手备上厚礼。” 崔有容面露浅笑,猜测公子已打定主意不当崔家的赘婿。 “也好。” 秋濯白了他一眼,心道第一次空手见岳父岳母,你确定还有下一次么? 但不知为何,见陈颜俊一脸坦荡的样子,似乎格外笃定。 四人正聊着,一位姿容不俗的中年妇人,带着两位婢女出门迎接众人。 见到青川和秋濯,兴奋的直接扑了上去。 “哎哟,我的乖孙女,乖孙子!” 陈颜俊微微一怔,明明是外孙,外孙女。 夫人这前夫混的也忒惨了,杜家更是不敢掺和任何家事…… 中年妇人甚至没跟女儿打招呼,上来就唤外孙外孙女,迎头一顿猛亲,更是抱着外孙女不撒手。 唐人彪悍可见一斑。 陈颜俊仔细看去。 那中年妇人与崔夫人眉目有几分相似,只是略老一些,但仍容颜娇美,风韵犹存。 一袭轻薄袒胸的黄色襦裙,当浮一大白,摇韵不止,尽显大唐风貌,让陈颜俊难以目视。 但实际上,这种才是唐代标准的贵妇打扮。 唐人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有陈颜俊这种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才会羞涩。 查看原主回忆,陈颜俊猛然才意识到,他的未来岳母,竟是前代公主。 公主名叫李岚香,虽没有封号,但为人彪悍,皇威不散,纵然只有九品修为,在崔家也有点地位。 “唉呀,秋濯又长高了,到明年,也许要跟你小姨一般高。” 秋濯一听,眸色微漾,竟有些拘谨起来。 显然,姥姥的这句话,听的她很是受用。 “姥姥你还没跟娘打招呼呢!” 李岚香这才转身白了崔有容一眼。 “你看你穿的,跟个仙女似的,把你女儿和亲娘都比下去了,哪个女人愿意跟你打招呼?” 崔有容忍着脸红,摇首叹道: “娘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旋即,向母亲介绍道: “娘,这位是陈公子。” 陈颜俊朝未来岳母恭敬作揖。 “陈颜俊见过公主大人。” “哎呦,怎么还叫我公主呢?” 李岚香转身看向陈颜俊。 那一身国子监丹林院最普通的学服让她吃了一惊。 细看陈颜俊的脸,娇美眸子里的惊色,陡然加剧。 “哟,未来女婿可真俊呀,人如其名,咱家有容真是好福气。” 一旁,杜青川提醒道: “姥姥,人不可貌相。” 李岚香嗔怒道: “你这孩子,这可是你未来的爹,哪有这么说长辈的!” 杜青川笑着又重复了一句。 “我是说,人,不可貌相。” 李岚香娇容一怔。 这才意识到,外孙的意思是说,她的未来女婿不止是相貌英俊…… 她听说,秋濯与张家公子的亲事谈崩了,或许与未来女婿有关。 这才是监正大人突然召开家族大会、并且要亲见陈公子的原因。 这样想着,她指着青川,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这小机灵鬼,可真会夸人!” 陈颜俊终于松了口气,这岳母虽说作风彪悍,人还不错,跟儿女子孙打成一片。 笑容一收,李岚香对陈颜俊道: “今日监正大人会考较你一二,也别太紧张,正常发挥便好,就算没人认可,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女婿的事实。” 陈颜俊点了点头,未来岳母这是在安慰他,让他正常发挥,免得紧张。 李岚香盯着陈颜俊,这女婿越看越喜欢,又放声大笑道: “有容是我女儿,我说嫁给谁就嫁给谁,穿学服见监正,你不仅人俊,还很有胆,就你没跑了!” 不愧是前代公主……气势把陈颜俊都镇压下去了。 陈颜俊心想,彪悍的前代公主下嫁到崔家,遇到崔家家风太严,难免会有摩擦,对公婆颇有微词,也属正常。 从她一直唤公公为监正大人就知道了:公公比媳妇大,但区区监正,如何大的了公主呢? “伯父呢?” 陈颜俊礼貌问道。 李岚香摇头叹道: “你岳父身体不便,未能远迎。” 陈颜俊又作揖道: “陈某空手而来,岂有下迎之礼?是陈某无礼了。” 李岚香这才意识到,陈颜俊竟真的空手来了,惊愕之余,又大笑起来。 “想不空手很简单,想穿博衣也很简单,想必有容都为你准备好了,但你选择最艰难的一条路,监正大人想要你入赘怕是难喽。” 一旁,青川和秋濯被陈颜俊的一通操作看的目瞪口呆,空手,加学服,居然成了优点了! 几人随即来到公主的宅院,即崔万军次子的房舍。 正堂上,陈颜俊终于看到了未来岳丈。 从过于装点过于精致的正堂,陈颜俊就能猜到未来岳丈的家庭弟位了。 岳父名叫崔云生,身材颀长,面容俊秀如白云,看着也不显老,却面白体虚,拄仗躬坐。 据说,前代通明帝赐婚时,崔监正几个儿子让公主随便选,结果公主傲气的很,怕自己受委屈,便在一众俊才中选了个修为最弱的二儿子。 当然,二儿子也最俊。 不愧是家学渊源。 崔夫人有样学样。 崔有容带儿女上前给父亲请安。 “爹,你身体好些没。” 崔云生笑着摆手。 “好些好些。” “秋濯给外公请安。” “好好好。” “青川给外公请安,您可要支棱起来呀!” “一定一定。” 崔家家风很严,但岳父岳母这个小家是异类,仍带着皇家的自由彪悍风格,与平安公主相仿,并无太多礼节。 难怪夫人可以嫁给自己想嫁的人,青川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秋濯也能坚持到现在,拒绝各种王公贵族的追求。 陈颜俊仔细看了眼这位未来岳父。 岳父不止体质虚弱,隐约还稍有内疾,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还以为是房事过多导致的。 不过,只是慢性病而已,陈颜俊第一次见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打算回去跟青川说下,如果岳父相信他的医术,可为其诊治。 众人礼毕,陈颜俊才抱拳作揖: “陈颜俊,见过伯父。” 崔云生抬眼看了未来女婿一眼。 他本不愿女儿走她娘的老路,嫁给自己一个无用之人,结果还是避免不了历史重现,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道: “未来女婿真是一表人才,年轻就算不入品,也要多习武锻体,否则老来便如我一般,老而无用,难振家威。” “至于家父,就没我和公主好说话了,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 历史文需要厚重感,装逼才能精彩,后面几章出场人物较多,还希望大家能够耐心一点哦! 第0033章 寅虎不良帅 崔府,正堂。 或者说主殿。 大唐仙武时代的建筑奢靡成风,又追求宏大,一府厅堂,愣是给修成了宫殿的规模与气派。 入门便见,正堂上壁挂了一巨幅的诗画,泼墨如仙。 画,为气派的山水楼阁,水边的楼看起来有些熟悉。 诗,陈颜俊仔细认出草书,便更熟悉了: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诗名:登黄鹤楼。 署名:崔颢。 陈颜俊这才意识到,唐朝诗人崔颢正是博陵崔氏人。 而崔万军这一脉支系(前文的清河崔氏改成博陵崔氏),正是崔颢的直系后代。 陈颜俊眸色恍惚,竟隐约有种穿越进了语文书里的感觉。 他还记得,崔颢年轻时官位一直不显,后游历天下,天宝九载前后曾任监察御史,官至司勋员外郎,天宝十三载去世。 即灵气复苏前一年。 陈颜俊前世所在的历史里,崔颢庆幸死的早,没经历乱世。 而在这个世界,崔颢遗憾死的太早了,没能看到仙武盛景。 要知道,这世界还有少数人,一直从天宝年间活到了现在。 比如,玄宗与贵妃。 当然,玄宗与贵妃已是传说,是否真在天元宫,还是两说。 陈颜俊倾向于认为,天元宫只是李家为了延续王朝的手段。 但天宝年间有一个人,如今是百分百五百多岁的老怪物了。 便是玄宗最喜欢的宠臣,体重三百斤尤擅胡旋舞的安禄山! 在灵气复苏初期,安禄山便被认为是天赋最超群的修行者。 以至于到了仙武时代,以胖为美成了政治正确,不可置疑。 安禄山一直活到现在,目前仍是三镇节度使,仍是大唐土地上最强的藩镇势力,据说人快成仙了。 所辖的平卢、范阳和河东三镇,也基本上属于独立状态了。 三百年前,安禄山更是在河南道登州,即陈颜俊前世的山东烟台、威海一带,临海建立了一座蓬莱仙城,与长安遥相割据。 便是这个时代的双城之战。 安禄山存活至今的直接证据是,三十六年前,天顺帝登基大典,安禄山突然降临长安。 修至一品武夫的他,像是从天而降的巨大魔物,给长安人带来了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好在当时,国子监祭酒大人,神策军裘公公,大慈恩寺万华禅师,三位长安城当世一品强者都在登基大典上,安禄山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大概只是向世人宣告—— 他,安禄山,还没死! 如果玄宗和贵妃并未成仙,一品武夫的安禄山便是当世最强! 当然,民间还有不少晋入无矩、未及仙人的隐世高人的传说…… 随着原主的记忆不断涌出,陈颜俊的加点雄心变得热血起来。 崔家甚至有人传言:这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正是前人崔颢顿悟成仙身的写实证明。 这就扯了…… 陈颜俊收回思绪。 环顾四周。 崔监正和崔老夫人还没到场,崔府的主殿已经挤满了人。 崔府上下对秋濯与张家公子的亲事告吹,颇有些微词,却又不好当面苛责崔有容或秋濯。 怨声便集中到了陈颜俊的身上。 “听说新的妹夫诗才不俗,堪比祖宗之作,虽说诗学无用,但妹夫也要在爷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才是。” “新姑爷真是俊俏,有容的眼光越来越好了……可他怎么穿学服来了?” “侄女婿行姿吹风拂松,这体质可不像读书人,倒是更像习武之人,若是能入品,倒也是个俊子,可惜可惜。” 说话明褒暗贬,阴阳怪气居多。 不得不说,崔家族内子孙后代人实在太多了,陈颜俊也管不了谁是谁。 只能跟夫人一起一一作揖喊礼。 夫人唤什么,他便唤什么。 崔监正的子孙后代中,名气比较大的,大致有三个,陈颜俊都有耳闻。 第一个,便是崔监正的长子,崔铉钺,即崔夫人大伯,崔潜安的爷爷。 崔铉钺为四品武夫,在西北戍城军中做到了宣威将军,是仙唐四大奇女子之一骠骑女将军卢玄机的得力手下。 其人善各类军器,身材高大,面容粗犷,不失俊威,眉宇有蛮儒之气。 在人群中见到宛如鹤立鸡群的崔铉钺,陈颜俊没有唤为大伯,拱手道: “陈颜俊见过崔将军。” 崔铉钺皱眉。 他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自己的二弟崔云生,或是崔夫人前夫杜微,抑或像陈颜俊这种柔弱的书生。 他根本就没打算搭理这小子,结果一看对方竟穿着一身普通学服,容颜又颇憔悴,不曾想此子竟是如此大胆。 要知道,之前的侄女婿杜微,第一次来崔府是战战兢兢,何等的卑微。 再看这位陈颜俊,容颜较杜微更为俊秀,但气势竟有些不凡。 身姿体态有习武之气,连他一时间都判断不准对方的养气与锻体水准。 这可不是常见的事情! 难道,此子以凡人之力,在文韬武略上胜过张家公子是真事? 这样想着,他低眉试探了一句: “你的体术学自何处?” 陈颜俊平静道: “《神策军体术通典》。” 崔铉钺脸色一僵,感觉这小子在糊弄他。 神策军的锻体之术,能修行到连他都看不出境界的地步? 不可能! 崔铉钺只留了个心眼,眼下没再细究。 “年轻人体质倒还不错,与你岳丈不同,或许是个从戎的好苗子。” 冷声说罢,便转身走开了。 陈颜俊也象征性的谦虚道: “将军过誉了。” 一旁,崔有容与青川、秋濯都露出惊愕的神色。 她们从没有见过,大伯夸过除自己儿子以外的年轻人。 陈颜俊,他最不喜欢的书生类型,竟是第一个。 …… 崔家第二个重要人物,是崔监正的三儿子,崔夫人的三叔,崔清儒。 崔清儒乃五品儒师,国子监最资深的儒道助教。 为人清正,教法有方,其诗文儒学远超其修为,在国子监的资历比很多儒学博士都老。 崔助教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六品禅师,一个是六品术师,父子三人把儒释道三脉都占全了。 为了侄女崔有容,三年前把陈颜俊安排进了国子监,被他视为教学生涯中的唯一污点。 尽管帮了陈颜俊的忙,但他心里还是有些看不起陈颜俊的。 多年前对其诗才有所了解,根本不相信前夜南仙坊婳妍阁盛传的那首《游山西村》是陈颜俊所作。 陈颜俊也不是第一次见自己的恩人崔助教了,还是老样子。 崔助教看起来是个清瘦老者,比其两位兄长看起来都要老。 他的面相倒是清俊,有道家仙气,并不是传统的鸿儒风格。 陈颜俊拱手作揖道: “弟子见过崔先生。” 先生,比助教好听,逼格更高,陈颜俊用以表示尊敬恩人。 崔清儒仙风道骨,神色清冷,只是礼貌性的问: “你近日所学如何?” 陈颜俊如实说道: “仅医术而言,弟子近日虽略有开悟,却还始终差了一点。” 他说的一点……还真就是一点。 然而在崔清儒看来,却是亿点。 “天赋使然,无需强求,哪天能把你岳父的病治好,便是有所收获了。” 想了想,崔清儒见陈颜俊今日格外尊师重道,便又提了句: “医道一途,浩如烟海,若是觉得枯燥,你可以多学一学别的,不枉来国子监走一遭。” 陈颜俊听了很是感激,决定响应崔助教的号召。 “待过几天入品后,弟子先将医术修满,再学剑术,若时间允许的话,也许还会辅修,儒学,佛法,道术,或是茶道,插花……” 崔清儒一听,以为陈颜俊又在糊弄他,只觉朽木难雕,丢了句: “是老夫多言了!” 说罢,甩袖离去。 一旁,杜秋濯扶额不语。 杜青川却板着脸,强忍笑意,心中拍手称快,大呼过瘾。 陈兄不愧是他永远的爹,专怼这群道貌岸然让他神烦的长辈们。 他甚至有种预感,陈兄要带他姥爷这一家人原地起飞了。 …… 陈颜俊看出来了。 崔家几个儿子中,老大四品武夫,老三五品儒师,只有天赋最弱的九品老二,跟监正学工灵匠。 由此看来,崔监正并不愿自己后辈跟他学工。 不管哪个时代,工程狗都苦逼! 三个儿子中,就属二儿子势弱,一家颜面全靠秋濯撑着,如今秋濯又拒绝了张家的求亲,族内众人都有微词。 秋濯却不在乎,在摩肩继踵的正堂里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小姑奶奶。 “小姑奶奶,夜姨呢?” 小姑奶奶名叫崔小汝,是崔万军的小女儿,其夫,为崔家赘婿慕容氏。 崔小汝个子很高,短发,看着与崔有容一般年轻,面有稚气,人也漂亮,似乎有些不适应被秋濯喊作姑奶奶。 “秋濯又长高了呀,你夜姨,监正大人都找不到她,我又如何找得到?” 秋濯略显失落,但还是追问道: “那夜姨……有说今天会来吗?” “或许吧,等她喝迷路了,也许才能找到自己家在哪。” 小姑奶奶摇首叹息,意味深长。 陈颜俊这才意识到,这位喝醉了才能找到自己家在哪的逍遥女子,便是崔家当今最出名的人。 仙唐四大奇女子中最为年轻的。 镇狱司之寅虎不良帅: 慕容夜。 —————— 声明:本书的个别女角色,可能会有前作女角色的影子或既视感,但保证都有全新设定,全新演绎,会有更持久的互动,更深度的挖掘…… 说到底,不鸽只是想写出心目中最心动的女神,仅此而已。 第0034章 风暴中心 杜秋濯性子清冷,薄情寡言,可每每谈及慕容夜,就会莫名兴奋起来,变得絮絮叨叨,如数家珍。 陈颜俊明白,这是偶像的力量。 因为经常听秋濯念叨,他对慕容夜的故事也如数家珍。 然而,关于慕容夜的故事,陈颜俊不管听了多少遍,都觉得离谱,哪怕是在民风开放、女子彪悍的仙武大唐。 慕容夜比崔夫人小五岁,父亲是国子监棋手慕容元,母亲是崔监正小女儿崔小汝,父母的修行天赋都很一般。 因为其父入赘到了崔家,一直住在崔府,她也就随母姓崔。 又因在娘胎里白天睡觉,晚上彻夜踢腹,便被取名叫崔夜。 崔夜幼时贪玩不学,不学棋,不学工,也不修行,据说天生一身蛮力,好与平民子弟打架斗蛐蛐。 年至十六被监正逼婚时,才说要开始修行,谁也不能打扰。 实际上,依旧整日游混不学。 直到某一天,监正大人与其父慕容元对弈,赌谁输谁便要跪地三日。 监正大人仗着修为高深,以神魂与灵压强行压制慕容元,赢了对弈。 慕容元于崔家大院跪地三日。 三日后,崔夜回来时,见父亲受此大辱,直接冲进监正书房,对着正在做工的监正一通暴揍……可惜,没有一拳打中,反被监正给揍的鼻青脸肿。 崔夜不服,当众宣布,她要改姓慕容,早晚有一天要给监正揍回来。 这是很明显的激将法,监正也早就看出崔夜的修行天赋,但他还是低估了崔夜的潜力。 他预计崔夜口中的早晚有一天,要到百年之后。 结果,短短十二年过去,慕容夜便修至三品工灵匠,乃长安城中有史以来的最快速度。 当夜,她便再次冲进监正书房,给监正揍的卧床三日不起,随后一把火烧掉房内所有军器,并羞辱道: “你设计的军器太老,还不如童稚玩具,大唐早晚毁在你手里!” 三日后,崔监正含笑醒来,此后竟老来开悟,带领老迈的军器监革新并壮大实力,才在今日依旧保持独立,没倒向任何一方。 当然,这其中也有崔家慕容夜突然崛起的原因。 十七岁开始修行,二十九岁便入三品的女子,其天赋可想而知,一度震惊朝野,成为多方拉拢的对象。 然而,更离奇的事情在后面。 入三品工灵匠、揍了爷爷后,慕容夜再次变得游手好闲,流连坊市,甚至觉得三品修为显老,工灵匠无用…… 于是,竟自废修为至五品,顺便入养气第三境,改修武夫剑道。 次年,遇到长公主李岳,便去镇狱司当了寅虎不良帅。 于她而言,终是从良了。 从此慕容夜成为当世传奇,乃至所有大唐女子的偶像。 不过,男人们多有不服,觉得不可能有人会从三品自废修为至五品,这些只是崔家吹出来的。 慕容夜最高只到五品,虽然天资惊艳,但没有传说的那般夸张。 不管别人怎么说,秋濯始终是坚信不疑的。 据说,仙唐四大奇女子,不止天赋惊奇,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可惜,三年来,原主未曾见过慕容夜一眼。 陈颜俊倒是无所谓,什么仙唐四大奇女子他根本不在乎。 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比夫人更美的女人。 在他心中,夫人是天,天外飞仙! 正想间,正堂传来一道高亢喊声: “——老夫人到!” 堂内众人立即端正身子,面朝正堂画壁,恭敬的作揖道: “老夫人安康!” 族内子孙在公共场合不能唤娘、奶奶或姥姥,要喊老夫人,以正家威。 没办法,崔家人太多了,监正大人又不管家事,上下诸事全由崔老夫人一人定夺,不这么喊,还真不好管理。 “不必多礼了。” 崔家老夫人在凤管家的搀扶下,端坐高堂,俯瞰着众人。 陈颜俊抬头看了眼,老夫人眉发皆白,威色滔天,却依旧有些许姿容。 关于崔老夫人的传说,陈颜俊也听过不少。 老夫人也是烈女一个! 崔老夫人名叫王莼,砸了无数资源在身上,却只有九品修为,如今已年过百岁,也没几十年可活了。 崔监正的后面几个妾室的修为要更强,但崔老夫人乃是司天监监正王野的侄女。 司天监,是制造天元宫并监测天象与灵气浓度的组织,不参与人间事,其地位超过国子监和军器监。 崔老夫人是长安有名的烈女,经常折磨妾室,甚至对妾室的媳妇、身为公主的李岚香,亦多有打骂。 前代通明帝曾经骂崔监正,你怎么连一个九品女子都管不了? 于是,当面赐毒酒给王莼,饮之赐死,除非她当场发誓,以后不再打骂公主和其余妾室。 结果,王莼举起毒酒,一饮而尽,惊煞众人。 当然,这并不是毒酒,只是一杯迷酒,王莼喝完当场晕了过去。 据说,通明帝此举是为了能掌控先帝的天元宫与司天监,可惜失败了。 司天监监正出面,只答应不与奸臣为伍,永远忠于李唐王朝,却没答应受当朝皇帝控制。 实际上,如今的国子监也是差不多的半独立状态,只有军器监勉强还受皇帝的管控。 然而,皇帝也罩不住崔家。 裘公公和京兆尹早已虎视眈眈,伺机在暗处,试图抓到崔家的把柄,一口啃下军器监这块肥肉。 陈颜俊感到无奈,为什么穿越者总是穿越到风暴中心呢? 按理说,他外挂傍身,应该找个没有争斗的地方先苟一百年再说。 可惜,又舍不得夫人…… 眼下。 老夫人先监正大人一步来正堂,是代监正见一见家族的子孙后代们。 一来是立威,二来给一些家族内没见过的新丁赏金。 陈颜俊也属于新丁。 他觉得,只要自己有道理,他可以当面怼崔潜安,可以怼崔将军或是崔先生,但他不敢怼老夫人。 女人,根本就不跟你讲理,她们不顾大局,也不计后果,彪悍的很。 难怪孔子说:唯……算了,不说了。 “陈颜俊见过老夫人。” 陈颜俊只能恭敬作揖。 然而,很意外,老夫人对他并没有什么意见。 下人为陈颜俊奉上一箱财物,老夫人瞥了眼陈颜俊的衣着与神采,略一皱眉,但仍象征性的露出和蔼的笑: “一表人才,一表人才……有容跟你有福了。” “多谢老夫人!” 陈颜俊心想,毕竟在修行方面,老夫人自己也是废物一个,何况自己不再追求秋濯,对家族而言是个好事。 一旁,有容和儿女连忙请安。 见到秋濯那张冷俏的小脸,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毫不避讳的说道: “秋濯,你就不要请安了,你扪心自问,你对我,对监正大人,哪里还有尊重……” “你且放心,没有张家公子,还有郑家公子,卢家公子……任你挑,你逃不了。” 这几句斥责声音并不大,却让全场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秋濯身上。 秋濯却一脸清冷道: “夜姨比我年纪大,修为比我高,她姓慕容,我姓杜,她若嫁人,我便嫁人。” 陈颜俊没想到秋濯这么刚,堪称是慕容夜附体。 果然,女人还需要女人来治! 听到慕容夜的名字,老夫人老脸一沉,原本威严的身姿,忽如风中残烛,晃动了一下。 孩子不懂事,U崔老夫人便对孩子她妈说: “有容啊,秋濯的婚事没着落,你的婚事恐怕也要跟着延期了。” 崔有容柳眉微蹙,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颜俊觉得,自己身为男人,这时候可不能怂,一定要站出来! 正要说话时,岳母来了。 未见其人,只听到声音: “有容的婚事,我都做不了主,当年爹与圣上也没有做主……您老又何必天天挂念此事,耽误了身子。” 李岚香带着两个婢女,负手而来,波澜起伏,摇曳身姿。 话里话外全是刺。 整个崔家上上下下,也只有身为前代公主的她,敢对老夫人这么说话了。 众人皆屏气凝神。 崔老夫人眸光一沉,在婢女的搀扶转身看向了正堂壁画。 忽然面露沧桑,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很多岁,摇首叹息道: “崔家也好,圣上也好……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喽。” 众人一听,神色皆黯然。 连岳母李岚香也沉默了。 陈颜俊忽然感觉,老夫人以九品之力操持一大家子也挺不容易。 李家王朝,已如她操持崔家一般,风烛残年,飘摇欲坠。 崔家执掌的军器监,已成李唐王朝最后的遮羞布了…… 陈颜俊意识到,今日家族大会,不仅是崔家的家事,更是李唐的国事。 正在这时,后堂传来一声长唤: “——监正大人到!” ———————— 呼,终于十万字了,求月票哦! 第0035章 还请陈公子救吾儿一命 崔监正人还没到,一道巍峨如山的灵压,在高旷的正堂内荡开。 却并不让人感到臣服,而是给人一种如山般的依靠,宛如巨手一样的婆娑感,护佑着数百名崔家子孙。 这感觉,让人如沐春煦。 然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颜俊却在这道荡开的灵压中,察觉出了灵压难以抵达之处。 脑海中隐约看见了山影。 位置在顶上。 他抬起头,看向了堂梁。 什么也没有…… 奇怪。 一旁,夫人小声的问道。 “怎么了?” 不得不说,夫人胸襟浩瀚,细声真是温柔啊…… “没什么。” 夫人又安慰道: “爷爷虽然看起来凶,但他是最疼我的,你不用紧张。” “嗯。” 陈颜俊也想紧张,但好像真失去这种感觉了。 胴房那夜若是少了紧张,一半的乐趣就没了……得想办法找回来! 眼下。 老夫人坐于高堂。 崔监正已站在老夫人旁边。 原主记忆中,听说他是一个除了老婆,天不怕地不怕的威武男人。 陈颜俊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这是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老者,须发皆黑,相貌堂堂,人很健壮,个子很高,眸光锐利,有万箭齐发之势。 不过,看样子,监正大人似乎并未发现堂梁上的异常。 陈颜俊有些怀疑……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在监正大人的灵压回荡中,他明明察觉出隐约的山影。 回到眼前。 因为崔老夫人提前与子孙们沟通了感情,监正大人便不必在客套了。 陈颜俊猜测,身为一个研究工科的资深老宅男,监正大人很可能是怕认错了后代,蛮尴尬的。 众人躬身作揖。 “老爷安康!” “我很健康,你们平时少气夫人就行了。” 崔万军负左手而立,朝众人摆了摆右手。 “都是一家人,免礼了。” 随即,在人群中大致扫了眼。 “除了夜……还有谁没来么?” 三儿子崔清儒,一步上前道: “崔达因突发疟疾未至。” 崔万军白眉一皱,崔达是谁? 连陈颜俊都知道,崔达便是崔清儒的长子,六品禅师,酒肉和尚一个,什么都吃,尤其爱吃野味,他得疟疾也不是什么奇事…… 场面尴尬了片刻,崔万军也没有细问,抚须道: “修真者怎会发疟疾?派人给他抬过来,老夫帮他看看。” 崔清儒: “是。” 崔万军没再等了,家族大会即刻开始。 “今日,唤大家一起过来,是有几件小事。” “近期发生了很多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我军器监,为各大禁军与戍城军提供基础军器,各方势力都想为陛下分忧,对大唐军器事业做贡献,我猜未来会有更多事。” “眼下,长安城内有很多人想抓到崔家的把柄,让陛下治老夫的罪,好让军器监易主。” 说到这里,堂下鸦雀无声。 崔万军提了提嗓子。 “自今日始,我长安崔家族人,不准与投靠藩镇的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再有任何联系。” “我崔家族人在长安城内不准与外人争执,若是被欺负了,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要统一上报家族,我会帮你们妥善处理的。” “还有,暂时与京兆府、镇狱司以及太子,都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要走得太近,但也不必得罪任何一方。” 陈颜俊隐约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可以接近裘公公。 其实让秋濯与张家公子结亲,就是间接接近裘公公,间接二字很重要。 可惜,平安公主李婵前去捣乱,很可能是代表皇帝去的,不愿崔家如此轻易的倒向裘公公。 陈颜俊猜测,未来皇帝给太子和秋濯指婚都有可能。 看来,天顺帝还没有完全躺平。 目前,长安的局势很复杂。 裘公公除了掌握五万神策军外,还间接控制了接近一半的戍城军。 除了裘公公自己一品修为,还有数名二品强者、数十个三品强者。 不考虑天元宫影响力的话,需要其余势力加一起才能搬倒裘公公。 然而,其余势力各怀鬼胎,很难集中在一起,拧成一股绳。 京兆尹,在外城暗中积蓄力量。 镇狱司职责仅限调查妖邪案件。 太子常年不出兴庆宫,东宫十率过于低调了。 国子监只负责教育,不管政事。 天元宫与司天监又不管人间事。 由此可见,军器监的归属还真就是一件大事! “最后,还有一件事。” 崔万军咬字铿锵,显雷霆万钧。 “张家公子与秋濯的亲事,因平安公主的突然到来,谈崩了。” “而老夫听见的另一个故事是,有一位国子监丹林院的陈公子,一直倾心于有容,并以凡人之身,在文韬武略的比试上胜过了九品儒师的张家公子。” “这位陈公子名叫陈颜俊,正好今天也来了。” 陈颜俊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连忙一步上前,向监正大人行礼作揖。 “国子监陈颜俊见过监正大人。” 这时候,人群中渐渐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这么重要的日子,为何穿的却是丹林院的学服?” “如此俊貌,神色却是憔悴,莫非昨夜……” “我听说,南仙坊婳妍阁盛传这位陈公子的诗名。” “我才不信呢,除非陈公子当场作一首。” 陈颜俊感觉,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刁难他,或是激将他拿出点真本事。 不过,他对抄诗已经厌倦了,眼下又不能靠抄诗赚钱,只是挣个脸而已,何必呢? 他的脸已经够帅了。 便朝众人略一抱拳。 “陈某诗才浅薄,贻笑大方,诸位权当是抄来的吧。” 人群中又有妇人道: “你既倾心于有容,为何会与求亲的张家公子比试?” “莫非,你的诗作是平安公主提前安排好的?” “眼下,我们只想确定,你配不配得上有容!” 陈颜俊心想,靠诗也养不起老婆孩子一家人。 “只要有容有意,陈某便觉自己配得上,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崔万军与老夫人都紧皱着眉,并没有说什么。 人群中,语气渐渐不太友善了。 “你的意思是只靠一张脸是吧!” “文韬武略到底在何处?” 陈颜俊面色谦虚,舌战群妇道: “文不入儒道,并无用处,武略在各位入品的修真者面前也不值一提。” 这时,一位妆容高贵、气质飘冷的妇人,从人群中云步走出来。 正是崔潜安之母,长子大夫人。 “武略,就不为难你了,你且当堂做首诗,便以登楼同题材,随便赋诗一首,不限律,哪怕只是几句亦可,好让诸位看一看未来姑爷的诗学。” 陈颜俊实在是不想做文抄公了。 何况命题作文想出彩,不容易。 抄诗也救不了大唐,诗才与他这张脸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娱乐他人,没必要装那个逼。 除非有所感悟,顺手加点诗才…… 今天崔家的宗旨,大概是成全他与夫人的事,而不会放过秋濯。 让他赋诗一首,很可能是送分题。 他却不想得分,朝大夫人恭敬道: “上次的诗作不过是陈某修行顿悟时的一点感悟,眼下,陈某早已养气洗髓,不会再(免费)作诗了。” 大夫人姿态飘逸,说话却是绵里藏针,毫不留情面。 “有感而发,无感不为旁人作,陈公子还真是清高。” “仔细想来,有容妹妹,秋濯侄女又何尝不是如此?” 崔有容,青川,秋濯……三人都沉着脸,一言不发。 陈颜俊听的出来,大夫人言语之间都是对崔夫人得崔家好处、却不愿牺牲回馈家族的怨气。 正在这时! 堂门外,一道急促、略带哭腔的高喊声传入堂内—— “不好了,大少爷快不行了!” “快救命!” 众人一惊,哪个大少爷? 出门一看,一台飞辇落入前园。 飞辇坐上,盘膝坐着一位和尚。 壮硕的身子不停的颤抖,油光锃亮的光头上满是汗粒,六个戒疤已经移位,颜色由青变黑。 脸已不是人脸,扭曲成了肉瘤。 两只眼珠子快掉嘴里了,口中的梵音轻重不一,佶屈聱牙,难以名状。 神智完全疯癫,若非疯癫之前以禅法强行镇住神魂,肉身已经崩溃了。 陈颜俊心中一紧。 这不正是樊宇中毒后的症状么? 难道毒质能传染,已经扩散了? 而且修为越高,发作越快? 观其扭曲的容貌,陈颜俊猜到,此人正是崔清儒的大儿子,崔达,六品禅师,是个从不忌口的酒肉和尚。 难道是吃了蛊雕? 崔家众人吓懵了,谁也没见过这种奇怪的病,其丹田却完好无损。 三夫人吓得当场瘫倒在地。 崔清儒连忙运力,吐儒辞,化清气入体,给大儿子去浊…… 却没有任何作用! 监正大人也紧皱白眉,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病。 明明其丹田完好无损,甚至正在朝着更完美的金丹进化,然而肉身与神智却已近崩塌。 崔监正能感觉到,崔达的病情正在迅速恶化,如果他不做点什么,半柱香内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谨慎运力,试图以法印封住全身灵脉与血脉。 见崔监正的手悬在半空,陈颜俊试探性的问道: “监正大人是否准备封住崔禅师的血脉与灵脉?” 崔监正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陈颜俊还是个丹林院学生。 “你有别的办法?” 陈颜俊已成竹在胸,平静的说: “崔禅师应是中了某种毒质,其作用核心在神魂,封禁丹田与血脉,颅内缺灵缺血,禅法松动,会更快崩溃。” “你……” 众人霎时哑然,都盯着陈颜俊,神情复杂,说不出话来。 崔清儒面色一怔,忽然想起之前与陈颜俊的对话:待过几天入品后,弟子先将医术修满…… 几天修满! 儿子危在旦夕,崔清儒惊愕之余,朝陈颜俊弯下了儒身。 “还请陈公子救吾儿一命!” 第0036章 不求诗名,不吝救人 中秋快乐! 全场哑然。 放眼望去,正堂里人才济济,满朝文武,却要向一位凡人求医。 而监正大人却一言不发。 崔家子孙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开始重新打量陈颜俊。 当然,除了非凡的相貌,以及某种蜜汁自信、身心浑然的气度外,他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颜俊神色平静,负手站在躬身的崔清儒面前。 没想到,前一刻还不相信他的老助教,为了儿子突然向他躬身求医。 大概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没有立即让先生免礼,而是居高临下的开口: “陈某一介凡人,才疏学浅,不确定能治好崔禅师,也可能会治死,先生确定要让我来医吗?” 人群中,隐约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崔清儒抬头看了眼父亲,咬牙坚定了信念: “还请陈公子不吝赐医!” 医者仁心,陈颜俊见崔禅师骇人的惨状,没再推辞了。 “需要备齐:锋利的短刀,两根一尺长的中空银针,十升洁净灵水,足够多的愈灵丹、合骨丹和麻药,以及崔先生的儒道清气帮忙。” “好!” 随即,崔万军摆手,让围观的众人退后一丈。 又唤人备齐了短刀,银针,灵水和各类丹药。 不过,陈颜俊最先用的,却是自己带的、来自房助教的镇魂丹。 口服镇魂丹见效太慢,陈颜俊直接加灵水稀释,又加了点麻药。 再用银针抽取药汁,注射进了崔禅师的心房。 这操作把众人给吓懵了…… 毕竟,扎心之术乃房助教绝学,丹林院以外的人大概率没见过。 众人下意识看向监正和崔清儒,二人只是紧张看着,没说话,也只能跟着屏气凝神。 陈颜俊看了下扎心送药的效果:血脉和灵脉已经完全紊乱,输入脑内的药力太少了。 有鉴于此,陈颜俊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 “开颅送药!” 这下,连监正大人和崔清儒都是一脸惊色,张口欲言,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好。 陈颜俊继续道: “开颅后,先生化清气送药,监正大人判定药有无完全被白质吸收,吸收完我负责合骨上药。” 道理能听懂,可崔万军父子还是有些跟不上节奏。 陈颜俊问: “有什么问题吗?” 崔清儒下定决心: “一切按照陈公子所言医治!” “那便快些,慢了会死人的。” 这样说着,陈颜俊直接上麻药,持刀开颅,场面之血腥…… 甚至连他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但没办法,医者必须有定力,不管能不能治好,都要认定自己可以。 三人一通操作下来。 崔监正父子都是一身冷汗。 陈颜俊却是累的满头热汗。 这一次,众人清晰的看见,禅法的镇定效果变强了。 崔禅师脸上的扭曲状态减缓,瘫落至口鼻的眼珠,也在徐徐复位。 人群看陈颜俊的眼神也在改变…… 陈颜俊没时间耽搁,又开始对崔禅师的丹田下手了。 中毒后,毒质会加强丹田,颜色变成黑色,看起来变成了完美的金丹。 黑色的丹田会改造肉体,从外界最大限度的攫取灵力反哺黑丹,人最终会变成一头没有意志的噬灵怪物。 而破除黑丹状态,房助教也没有找到特效药,只能在丹壁扎针,并固定起来,导出灵力,阻止毒质运转。 然后再扎一针,定时送药,做药理实验,看看有没有祛毒的效果。 陈颜俊也如法炮制。 两阵完成后,对崔万军道: “现在,监正大人可以法印封住崔禅师的全身灵脉与血脉。” 崔万军照做。 一个封印下去,崔禅师的气色霎时变得苍白,却徐徐恢复了人样。 眸子里的惨白眼珠上,渐渐浮现出溃散的瞳光。 瞳光逐渐凝聚,恢复瞳孔。 瞳孔聚焦,看了眼陈颜俊。 不认识。 又扭头看向了周围的人群。 “爹,阿翁……” 阿翁就是爷爷的意思,崔禅师刚醒来,人还有点懵,一口阿翁喊的有些戏谑,似是揶揄监正太老的意思。 崔达摇了摇头,还是胀痛,眸光看回了眼前的俊子。 “你又是谁?” 崔清儒喝道: “快叫恩公!” “你吃野食中毒了,我等皆束手无策,是丹林院陈公子救了你。” 崔达这才想起,自己好像确实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忙摸头笑道: “陈公子大才,如此俊秀,定要找个崔家未出嫁的美人嫁与你。” “……” 陈颜俊感觉这家伙还没完全恢复。 “崔禅师到底是如何中毒的?” 崔达仔细回忆道: “清明节那日,我逃了祭祖,偷跑去渭水钓鱼去了,没想到竟在水里钓上了鸟……不对,只有个雕头,扔了怪可惜,我便就地烤了吃了。” 蛊雕的被砍下的头居然被你钓上来烤了吃了……陈颜俊听的目瞪口呆。 这也验证了他随口道出的猜测:他与樊宇吃蘑菇中的毒,与异兽有关! 可见,寒食节当日的事,很可能另有隐情…… 不止陈颜俊,杜秋濯也惊声道: “正是寒食节那日袭击我与陈颜俊的蛊雕,头便是我与公子一起斩的!” 崔万军不禁皱起白眉,抚须道: “蛊雕乃山海异兽,离体的雕头竟还能吃鱼饵……此事非同小可。” 崔达继续回忆道: “当时并无异感,回去睡觉后却连连噩梦,如深入魇气幻境不可自拔,我连忙起身打坐,以静心禅镇魂,忽然睁眼……便看到陈公子这张俊脸!” “陈公子若是稍微生的丑一些,自家便当场吓死了!” 人群中传来少女们的娇笑声。 陈颜俊却没心情和时间开玩笑,一脸严肃的说: “眼下,陈某只是镇住了毒质的发作,并未清除毒质,崔禅师须立即去国子监丹林院,或是镇狱司接受隔离与诊治,期间不能与任何人有灵血交流。” 崔达一听,顿时慌了。 “丹林院,镇狱司?不去不去!” “我只是个酒肉和尚,又不是烟花和尚,怎会与人交流灵血!” 说罢,崔监正冷不丁一记手刀,直接给他敲晕了过去。 “清儒,你即刻送他去丹林院,找谈博士。” “是!” 崔清儒立即抱起儿子,踏上飞辇,低空飞去了国子监。 内城虽然禁飞,但如果有生死攸关的急事,可以低飞。 …… 不求诗名,不吝救人……明明只是个年轻人,为何有此等大儒气度? 要知道,一旦救人失败,一个外人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饶是如此,陈公子毅然出手。 众人看陈颜俊的眼神都变了。 但谁也不敢乱说话:可以质疑,但不能随便夸新人,必须在老夫人下了定论后,才能夸新人。 这是崔家规矩。 前园。 崔万军负手打量着着陈颜俊。 他忽然有些看不透这小子了,该不会真以凡人之躯入养气第三境吧? 一旁,崔老夫人终于开口了。 “陈公子不求诗才,却不吝医术救人,德才兼备,是我崔家无礼了。” 陈颜俊来没来得及谦虚一句,老夫人话锋一转。 “然,有容乃是修行之人,这些年若非她有意压制,早已入了七品。” “所谓仙凡殊途,若是公子的体质与修行跟不上,便如有容亡夫一般,结局不免令人唏嘘。” “听说陈公子洗髓成功,接下来便会考较陈公子洗髓后的根骨是否适合修行,体质是否坚韧,若能通过考核,崔家上下便会祝福你与有容的婚事。” 陈颜俊稍稍松了口气。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修为和体术不够,与修真者双修是会死人的。 “这是自然,不知如何考较?” 老夫人循循善诱道: “陈公子擅长什么?” 陈颜俊道: “体术,兵刃亦可。” 这时。 一人自人群中阔步走了出来。 正是崔清儒的次子,被抬走的崔禅师的弟弟,六品术师,崔无道。 这人陈颜俊也见过,个子不高,面相清瘦,穿着一身靛蓝色道袍,在外城仙掌观教剑术。 崔无道眸光清俊,刻意冷声道: “便由无道自封灵脉,与陈公子讨教一番剑法。” 话音刚落,又一人从人群走出。 “不妥!” 陈颜俊看了眼,正是之前唤他小姑爷的崔潜安。 在崔家子孙男丁中,崔潜安算的上相貌出众,虽然也是一身白衣儒服,但裁剪非凡,宛若仙袍,其身姿气场明显要高人一等。 何况,他是三十多岁的六品儒师,比五十多岁的六品术师崔无道,潜力和地位高的多! “二叔的道剑,乃道家施展术法的工具,若是完全封了灵脉,又如何与锻体的陈公子比试?” 众人这才意识到,崔无道这是感恩陈公子救治了其兄长,故意站出来,想要放水助其过关。 陈颜俊看出崔潜安想要找回面子的想法,负手说道: “这么说,潜安想与我比剑?” 这一次,崔潜安不再趾高气昂,反而故意放低姿态,拱手笑道: “想与小姑爷讨教一二。” ————— 中秋节快乐! 求点月票啦~ 第0037章 败者之剑不可留 作为崔家子孙中最闪亮的男丁,崔潜安的风头全被一个外姓书生抢走。 这个外姓书生明明只是个凡人,却能住在漂亮的小姑母家,天天在秋濯表妹面前晃悠,一起开课,一起放学…… 何况,这书生早上还羞辱了他! 这种事搁谁身上能忍? 崔潜安今年三十三岁,比陈颜俊要年长十二岁。 修为是六品武夫,主修剑,也可称之六品剑师,比陈颜俊修为高四阶。 这样的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收敛气势,唤陈颜俊一句小姑爷,向其讨教剑法。 他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并非是出于谦逊,而是故意把陈颜俊当众架起来烤火。 偌大的前园,除了崔潜安一家人,几乎所有人都为陈颜俊捏了把汗。 陈公子不求诗学,又不计前嫌的冒险救人,如此高洁之人,却被崔潜安如此对待,确实是不像话。 连崔老夫人都厉声喝道: “胡闹,你堂堂六品剑客,就算封住了灵脉,体质也非陈公子一个凡人能比,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么?” 说罢,老夫人便在凤管家的搀扶下回了正堂。 陈颜俊看的出来,老夫人是希望他与有容成亲的。 否则,以他如此魅力,就算秋濯不喜男子,也早晚被他掰直了。 秋濯,现在可是崔家的一张牌面,甚至听说连太子都对她有意。 陈颜俊心想,自己若能早点当上秋濯的爹,便提前堵住了这个可能性。 老夫人回堂后,崔万军也朝众人摆手道: “前园有风,还是回正堂说吧。” 人群跟着纷纷回了正堂。 陈颜俊与有容、青川和秋濯,走在人群后面,最后步入了正堂。 他再一次仰首看向堂梁。 这一次,由于监正大人早已收敛威压,他没再看到隐约的山影。 “奶奶,话不能这样说。” 崔潜安仗着自己是家族天骄,继续针对陈颜俊。 “姑母之姿容,放眼整个长安,屈指可比,小姑爷若是连小侄这一关都过不了,又如何过的了姑母这一关?” 陈颜俊倒是觉得他说的有理。 修真者双修时,情到深处,很难控制灵气的收放,伤人者比比皆是。 这也是他为何在修行七脉中,第一个修行体术! 崔老夫人没再多说什么。 崔万军亦沉默。 众人都以怜惜、又略带期待的眼神盯着陈颜俊。 陈颜俊倒是很平静,给人一种兵临城下、不动如山的笃定。 反而指着崔潜安的佩剑问道: “你的剑是何品阶?” 崔潜安淡然一笑道: “我的青冥剑虽是玄阶灵剑,但只有在附灵时才能释放剑气,才能提升剑锐,或对身法有所助益。” “一旦我封住自身灵脉,青冥剑只是比普通剑更锋利、更坚韧而已。” 玄阶灵剑! 陈颜俊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悄然取出了他的铁剑,一脸平静的说: “素闻败者之剑不可留,习剑者须始终保持胜心,若是比剑败于他人,通常会选择换剑。” “既然如此,陈某提议,你我比剑谁输了,便将佩剑赠与对方,如何?” “也算是纪念,增进一下与长辈之间的感情如何?” 崔潜安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的青冥剑,可是价值一万灵玉的玄阶宝剑。 而陈颜俊的佩剑,不过是一柄凡人用的铁剑,与装饰品无异。 这不是摆明了坑人吗? 好在,崔潜安觉得,哪怕对方洗髓成功,就算锻体入了化境,就算他被完全封住了灵脉,以凡人的力量和速度也不可能是六品剑师的对手! “无妨,又不是什么名剑,小姑爷有本事便拿去,没本事便丢了铁剑,让小姑母为你佩上一柄好剑。” 陈颜俊突然感觉,自己有了无穷的力量。 也不得不佩服这崔潜安,骂人不带脏字。 这一战,必须赢! …… 监正大人定的比剑规则很简单。 在正堂中央,划出了一块两丈宽的方形比剑场。 公平起见,便由监正大人亲自封住此区域内的灵脉流动。 封印刚结好,陈颜俊忽然抬头。 又见隐约的山影…… 比剑,有三种情况,可定输赢: 第一,一方认输,判负。 第二,一方身体任何部位超出了边线,判负。 第三,一方身体任何部位被对方的剑刺中或划中,判负。 击中即可,无需破防……陈颜俊意识到,规则对他还是有利的。 这意味着,如果他身法到位,将会彻底化解崔潜安的力量优势。 看来,监正大人也站在他这一边。 也许想看到他的真实实力,但也希望自己能与有容好合。 人群退开,老夫人端坐高堂,崔监正负手站在一旁。 众人皆凝神静息。 陈颜俊与崔潜安二人,分别站在了场地的对角位置。 比剑,开始! 陈颜俊身形一动,本想占据中间位置,结果崔潜安的速度似乎更快,先他一步达到了位置。 但更惊讶的,反而是崔潜安。 一个凡人,居然只慢他一步! 崔潜安皱眉。 就算对方洗髓成功,而他封住了灵脉,这也太夸张! 难怪早上小姑……陈颜俊不惧他的威压,逼他喊出了小姑爷三个字。 然而,更让崔潜安震惊的是,他明明先占据了中间有利位置,陈颜俊却丝毫没有减速,斜身一剑刺了过来。 刷—— 虽然惊讶,但他早已站定,只需侧剑一拍,便可划中陈颜俊的右肩。 刚一剑侧拍过去,不曾想,陈颜俊竟突然一个踏空急停! 身如游龙,翻身绕剑而过,竟眨眼睛来到崔潜安的身侧。 崔潜安大惊,被迫闪开,退出了中间位置。 这身法,太鬼魅! 不止崔潜安震惊,连监正大人也吃了一惊。 一个高大雄浑的身影,也渐渐走出人群,来到了剑台边。 正是崔潜安之父,一度消失在人群里的崔铉钺,崔将军! 他紧皱粗眉,盯着陈颜俊,第一次对凡人的体术感兴趣。 中间位置的最大优势,是可以防守反击,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陈颜俊根本不在乎地形,双脚甫一落地,便毫不停歇,朝后退的崔潜安,一剑追了过去! 再一次的,崔潜安以同样的方式侧剑反击,但速度更快,目的是想看清楚陈颜俊的身法。 他忽然愣住了,陈颜俊好似能预知他的剑路似的,竟能提前侧身,擦着剑尖一寸外绕开! 崔潜安被逼的再一次仓皇后退。 于是,场上出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速度慢的,竟追着速度快的打! 除此之外,由于两人的剑到现在一次也没有碰到。 以至于,崔潜安的力量优势发挥不出来。 他明白了。 崔万军,崔铉钺,崔潜安,爷孙三代全都明白了! “你果然入了养气第三境,想不到我崔潜安竟与当世韩平比剑!” 这样说着,崔潜安竟蓦的热血沸腾起来。 他自己都震惊了,居然与一个凡人战至这等境地。 “所以输了也不能怪你。” 陈颜俊如是道。 他给崔潜安提前把要下的台阶准备好了。 然后继续追着崔潜安打。 崔潜安眼看快到边线,翻身越过陈颜俊的头顶,双脚沉扎,使出一招高阶剑技—— “梵天雨花剑!” 此剑套路精妙,剑势优美,剑尖挥洒之处,宛如落雨。 陈颜俊转过身。 心道:机会终于来了! 在他看来,自己一直以凡人之力锻体习武,此刻可全力发挥。 而崔潜安,平素却不会封住灵脉习剑,所修剑法皆是附灵剑法的套路,一旦失去灵力支撑,套路反而成了累赘。 若崔潜安一直耐着性子,以力量和速度与自己纠缠,这一战他必输无疑。 问题就出在,谁也想不到他的速度只比崔潜安慢一点点,而他的身法之精妙,剑招之挥洒自如,以及始终快人一步的预感……都要远超崔潜安的境界。 崔潜安除非是圣人,否则不可能没有心理波动,电光火石之间,他一定会把命运,交给自己平时最擅长的剑招! 这,便是陈颜俊的胜机。 陈颜俊一改之前的战术,突然不讲理的挥舞着王八剑冲了过去! 他的速度没变,但是王八剑气势太强,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路冲杀过去,毫无剑招可言。 当然,挥舞王八剑只是表象。 深层次是陈颜俊对身法与剑尖着力点的妙到毫巅、登峰造极的控制! 乍看去,陈颜俊仿佛是以磅礴的暴雨压制了雨花剑影。 实际上,是陈颜俊提前预判到雨花剑影的每一个落点。 一举形成了摧枯拉朽的气势! 崔潜安傻眼了。 这真的是凡人的速度与耐力? 情急之下,剑招失了方寸,他差点本能的驱动了灵脉。 一个恍惚! 陈颜俊斜身一剑,穿过雨花,剑尖抵在崔潜安的胸口。 与此同时,崔潜安的剑尖也划过陈颜俊的头顶,隔着一寸,带起的剑风吹散了陈颜俊的发髻。 尘埃落定! 全场哑然。 一头青丝披散下来,飘逸的长发盖住宛若仙君的侧颜。 另外半边俊脸,让那些崔家女子与女眷完全移不开眼…… 优雅,他实在是……太优雅了! 与他粗暴的剑法形成鲜明对比。 女人们甚至觉得,方才那粗暴的剑招也变得温柔起来。 如磅礴细雨,抚慰她们的灵魂。 第0038章 老头子,你又在作弊了啊! 正堂里哑无人声,唯有惊愕,以及屋外时不时传来的春雀唧鸣。 巍峨、粗犷的身影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人群。 出了崔府上马,崔铉钺的脸上忽然浮现了喜色,竟不住的颔首。 摇头,是因为孙子,在族人面前当众丢了面子。 但对潜安的剑道修行来说,未尝不是一次磨砺。 面喜,而颔首,是因为他发现了一块武夫中最罕见、最难得的璞玉。 当世之韩平?不,他看到了一个能把基础体术练到巅峰的旷世奇才。 稍加打磨,全力冲关入品,将来必然登峰造极! 而这样的天才,不应拘泥崔家,而应该留在戍城军中培养,守卫长安,光复大唐国土。 “家族大会还没结束,将军现在就出城?” “我有一件有趣的事要亲口告诉卢将军!” 说罢,策马离开了崔府,从朱雀大街一路向南飞奔而去。 …… 正堂。 见比试终于出了结果,崔老夫人也松了口气。 虽然最喜欢的重孙输了,但潜安素来自傲,被自己年纪小的凡人压制,也算一次对心性的打磨。 “是陈公子赢了。” 老夫人盖棺定论。 崔潜安惊愕至此,才回过神来。 茫然低首,看向自己被剑尖抵住的胸口,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对面,陈颜俊收剑入鞘,以一种长辈的气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别灰心,这场比试对你其实并不公平。” 象征性的客套一句后,陈颜俊便拿走了崔潜安手里的青冥剑,高声喊: “多谢潜安成全……以及赠剑。” 全场无人说话,唯有惊叹不绝。 崔万军负手而立,眸光淡然的打量着陈颜俊,当众压抑了心中的惊喜。 上一次对一个凡人有这种惊喜,还是看到孙女慕容夜以一身泥巴和血渍回府的时候。 三十年后,崔家又现人杰! 入品难,其实不算大问题,崔家有的是资源! 难的是晋入养气第三境,以及把体术练至如此境界的毅力与天赋。 就连惊才绝艳的慕容夜,入三品后也觉根基不稳,自废修为至五品,花了一整年才入养气第三境,继而转修武夫剑道,自此才得逍遥。 而眼前的凡人,却在一开始,便走对了路。 尽管他走的很慢,却走的比所有人都稳固! 这一次,有容是看对人了。 唯一可惜的是,此子的根骨似乎是五行均赋,纵使洗髓成功,也入了养气第三境,修为进阶也不会太快。 待陈颜俊这块璞玉发光发热,成为崔家的另一块牌面时,恐怕已是百年之后……崔家还能坚持到那时吗? 只能看有没有奇迹发生了。 崔万军心中轻叹一声,又当众露出威严的赞许。 “既然陈公子冒险救了崔家族人,又通过了锻体考较,今日之后,我崔家便会全力支持你与有容的婚事。” “唯一的要求是,你的修为要与有容齐平,如今你洗髓成功,年内可入九品,三年便能入八品,这样,于你,于有容,都好。” 陈颜俊微微颔首。 有有容前夫之鉴,监正大人的要求并不过分,猜测甚至有些保守。 他有加点面板傍身,明日便能入九品,年内必入八品,今年过年就会抱得美人归。 想到这里,他朝监正大人抱拳道: “多谢监正大人成全!” 崔万军却话锋一转道: “不过,陈公子这样一块璞玉,留在南仙坊过于糟蹋天赋了。” “不如,你入赘我崔府,崔府的修行资源浩如烟海,你会以最快的速度入品进阶……” “崔府上下皆知,老夫一向对有容宠爱有加,有她在,你虽为赘婿,在崔府也不会受任何委屈。” 陈颜俊却沉默了。 崔府资源浩如烟海,但他不能因为一片海,而错过了整个宇宙。 一旦入赘崔府,将来多有掣肘,很难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而听有容之前的叮嘱,似乎也不赞成自己当崔府的赘婿。 这样想着,陈颜俊躬身拒绝道: “多谢监正大人的美意,然内城森严,晚辈无礼惯了,恐惹了事端,还是南仙坊的烟火气更适合晚辈。” 崔万军老眸一凝,如万马奔袭,心中不悦,又不好当众说什么。 “无妨。” 遂又道: “老夫为杜宅运持三品护宅大阵已逾二十年,既然你与有容不愿回来,回报崔府族人,秋濯的婚事便由老夫亲自定夺,你二人不要再掺和了。” 陈颜俊心中一紧,这次家族大会的重点果然是秋濯,而非是他。 仔细一想,监正大人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甚至包含对有容的宠爱,否则族内这么多出嫁的女子,也没见别人有监正大人亲自为其运持护阵。 若不为族人做点贡献,有容一家确实难以面对崔府这么多族人。 饶是如此,作为一名即将上任的老父亲,陈颜俊还是想为未来的女儿争取一番婚姻自由,便恭声说道: “我与有容不会掺和秋濯婚事,但秋濯的人生只能由秋濯定夺。” “你说什么!” 崔万军强行压抑着怒火。 不止监正大人,老夫人,大夫人等等,都惊讶于陈颜俊说的话。 有容一家人没有发声,现在这就是有容自己的想法。 老夫人给监正大人使了个颜色。 崔万军便道: “现在,老夫只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入赘崔家,崔府会给你最好的修行资源,助你最快入品,从此你便是崔府的一员,出门在外便是崔家人,维护崔家声誉,护佑崔家族人,若能做到这一点,秋濯的婚事便能自己做主……甚至可以不嫁人。” “第二,你留在杜府修行至八品与有容完婚,但秋濯需接到崔府培养。” 陈颜俊心叹,在封建社会为天骄女儿争取婚姻自由太难了。 封建社会的核心,是宗族制度。 上一次在崔宅,平安公主还过来搞事情,这一次没再来了…… 见陈颜俊沉默不语,崔万军又给出了一个最难的第三选择: “如果想一切顺遂你意,可以按照刚才同样的规则,你与老夫比一场,你若赢了,你的婚事,秋濯的婚事,都由你和有容定夺。” “如果老夫赢了,你也好,秋濯也好,都听我的。” 陈颜俊心中一惊,好家伙,这老头居然想全都要! 可眼下,两件他必须守护的事,若选择坚持一样,必然会放弃另一样。 除了拼一把,没有其他选择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要确定一番: “不作弊?” “不作弊。” 崔万军一言九鼎。 陈颜俊又扭头,问有容和秋濯。 “有容,秋濯……你们怎么看?” 面对爷爷的威严,这等场合,夫人早已是一副小媳妇模样,只低声道: “全由公子定夺。” 秋濯倒是始终是一副清冷模样。 “你都一人把我们全家扛到这一步了,我们还能怎么看?” 青川则小声提醒: “说的好听,赘婿永远是赘婿,陈兄你可不能犯糊涂呀!” 征得三人的意见后,陈颜俊下定决心,一步踏出。 “若监正大人确保不会以任何形式作弊,晚辈同意一战。” 崔万军不动声色,眸如坚冰。 “好,拳怕少壮,老夫欣赏陈公子这样的硬骨头!” 正是欣赏,才要将这块璞玉,赢到府中好好培养。 这一次,不再比剑,而是比更为基础的拳脚功夫。 这是陈颜俊的传统优势项目。 比武开始。 他与监正大人,于对角站定。 人群也不再紧张了,而是在畅想陈颜俊入赘崔府的画面。 族内男丁面色沉重,多有不悦。 女眷们却是浮想联翩:就算陈颜俊是有容夫君,天天看到,也令人心情愉悦,让这森严的崔府多了一丝亮彩。 这一次。 比试双方都没有急着进攻。 不知为何,陈颜俊有一丝不安的感觉,尤其想起慕容夜的故事中…… 其父也是对弈输给了监正大人。 要知道,慕容元乃是当今国子监棋院的第一棋手,而监正大人常年研究军器,并不精于棋艺,又是怎么赢得呢? 假如,监正大人偷偷作弊,自己又拿不出证据,该如何是好? 就在陈颜俊分心的一刹那! 崔万军眸光一动,犹如万箭齐发。 他自封灵脉没有灵力,气势却如高山倾覆,崩塌而下,压在陈颜俊头顶。 陈颜俊暗道不妙。 这老匹夫果然不讲武德,这股气势虽并无灵力,全由身体自发而出,却隔着两丈让人如立针毡。 然而,正在这时! 一道黑影自梁上飘下,轻手落在崔万军的右肩,瞬间化解这股气势。 一道清飒的女声混合了劣酒的香气,绕梁不绝。 “老头子,你又在作弊了啊!” 本章打赏鸣谢! 感谢Glacierangel大佬白银! 第0039章 借姐夫一用 正堂里,几乎所有人都是先闻到酒香,再听见声音,最后才看到人影。 就连崔万军自己,也因为太过专注于向陈颜俊施压,并没有提前发现。 这种感觉很诡异。 仿佛是突然出现的黑影,又仿佛一直站在崔万军的身侧,刚现了原形。 除了一个人之外。 正是被监正大人的气势镇住、仍昂首看向堂梁的陈颜俊。 若是没有这股气势帮忙,身为凡人的陈颜俊还真看不见。 就像之前在丹林院药典阁,他没有发现谈博士也入了养气第三境一样。 只有借监正大人的灵压或气势,他才能隐约感知到山影。 问题是,为什么会在梁上隐约看见山影呢? 和他的五指山不一样,梁上山影似是一柱擎天、耸入云霄入云的仙山。 陈颜俊现在明白了,梁上竟藏着一个和他一样入了养气第三境的强者。 饶是提前察觉山影异动,陈颜俊的视线,也没有跟上黑影飘落的速度。 看着在飘,实际上与瞬移无异。 崔家族人中,包括监正大人、崔铉钺将军和崔清儒助教在内,只有一个晋入养气第三境的强者。 崔家上下,也只有一个混不吝的女人敢称崔监正老头子…… 见心心念的夜姨来了,秋濯眸光精亮,盯着黑影茫然入了神。 那神情宛若秋风拂面,见龙在天,落叶飘入了止水春潭。 陈颜俊只是掸眼一扫。 那女人约莫三十余岁样子,剑眉星目,面带微醺,月白透红。 个子很高,穿一身裁剪精致的男式黑色劲袍,中胸绣着镇狱司的虎符,腰系宽带红菱,佩一柄凡剑与上等的紫云山酒壶,颇有些飒爽姿色。 梳了个背头,却没有扎发髻,而是在脑后随意扎了个单马尾。 陈颜俊属实没想到,他居然在唐朝女子身上,看见了单马尾。 人人都知道,不管修为几何,慕容夜很强。 但她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强势,身形只保持最简单的武夫姿态。 眸光澹澹,姿容如沐春煦,始终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随意感。 这是由于这种宛若男子的洒脱,以及眸子里的淡淡剑意,导致陈颜俊差点忽视了她的容颜。 仔细看竟不比夫人差! 只是五官凌厉,剑眉星目,更似男子之俊气,甚至可与他一较高低了。 尤其是那双由于剑气氤氲、导致看起来略显混沌的眸子,透过剑气,竟能看见一幅凌驾凡世之上的神仙画卷。 同时,她也因穿了一身男式的镇狱司黑色劲袍,被掩盖了身段的妙处。 仔细看,便能发现劲袍里修长、曼妙的身条,勾勒出英气蔚然的轮廓。 比不了夫人巍峨,但绝非凡品! 陈颜俊心想,难怪秋濯对小姨娘这般着迷……这不就是女版的自己么? 咳咳。 崔万军见慕容夜来了,忽然变得随和起来,尽管被她掐灭了一身气势。 “夜,你这样当众偷袭爷爷,爷爷很没面子的。” 慕容夜甩甩手,打了个哈欠,从剑柄取下酒壶,仰首小嘬了一口,余光瞥向了陈颜俊。 “总比看你一把年纪了,还要输给外人好些吧?” 此刻,慕容夜父母也在现场。 崔小汝正旁若无人的嗑瓜子,慕容元在打迷糊,心中复盘昨日与祭酒大人对弈的棋局。 看到许久未见的女儿出来了,二老也不打招呼,打了招呼到时候闹出什么事,还怪做父母的管教不了孩子。 崔老夫人见慕容夜来了,摇首,叹息,便在凤管家的搀扶下,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正堂。 管不了,便离开,强留在这里,有损她的威严。 老夫人一走,大夫人便代老夫人发言,当众埋怨起慕容夜这个晚辈。 “小夜,你怎么帮外人说话?” 慕容夜只瞥了陈颜俊一眼,便收回了眸中剑气。 “这位新姐夫的天赋是差了些,却以五行均赋之资入养气第三境,根基也许比我还稳。” “老头子这点气势,只能欺负欺负我爹,我猜您连藏在梁上睡觉的我都没发现,这小子先后看见了我三次。” “我猜姐夫还藏了一身炉火纯青的化劲,还没有拿出手,正准备对付你这把老骨头呢!” “你还觉得自己作弊能赢么?” 正堂里鸦雀无声,众人一脸惊愕的盯着陈颜俊。 崔家族人虽然不太喜欢混不吝的慕容夜,但谁也没有质疑她的判断。 陈颜俊摇首叹息,底牌还没露,反倒被人揭穿。 这穿越者,当的好没有参与感。 与此同时。 听到慕容夜的这一番话,一脸茫然、呆立人群的崔潜安,终于卸下屈辱的包袱,忽然解脱了。 “原来连太爷爷也赢不了……” 崔万军也沉默了,他毕竟只是个工灵匠,能看出陈颜俊洗髓成功,却并未看出他有一身炉火纯青的化劲。 如此看来,慕容夜突然出现,确实帮他、也帮家族解了围。 “如今群狼环伺,我崔家又凋敝至此,若不能及时补充新鲜血液,你的担子可就重了,夜。” 慕容夜头一歪,浑然笑道: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担子不重的错觉?” “若非我提前来此帮你盯梢,你不但要当众出丑,还会失去可爱的有容姐姐和秋濯小侄女……我太累了。” 崔万军反问道: “那你何不直接与他比呢?” 慕容夜心想,要是比试输了,以后怎么当人家上司呢? 眼下,有一件与蛊雕有关的事,她急需陈颜俊的帮忙。 “就算赢了又有何用,强行把人家入赘到崔府,几年一过,姐夫比爷爷还要强,这崔家搞不好还要改姓陈……或是改姓慕容也不错。” 崔万军板着脸。 “崔家千年,纵贯十余朝……慕容二字,还不够响亮。” 慕容夜耸肩道: “都什么时代了,还在费尽心力争权夺利,马上异兽大军来了,长安千万人全都得死,姓什么不重要,还是早点挖些地下室比较好。” 崔万军眉头一皱。 “你都听谁说的?” “我猜的。” 陈颜俊心中一紧,难道慕容夜也看到了类似的魇气幻境? 还是说,镇狱司有实锤的证据? 仰首抿了口浊酒,慕容夜建议: “依我看,结婚这点小事不如先搁置不表,未来每一年的时间都要比前一年快上十倍,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 堂内众人不明所以,都很茫然。 只有陈颜俊隐约听出她的意思。 “对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今天好像不是来参加什么家族大会的。” 这样说着,慕容夜抬手吹起一声悠扬的口哨,竟唤来骏马,直奔正堂。 崔家族人不敢怒,不敢言,只得给这匹白马让开了一条路。 慕容夜忽问陈颜俊: “镇狱司刚抓到了无头蛊雕,听说砍头的人是秋濯,另一位以身饲雕的好像叫陈颜俊,便是你吗?” 陈颜俊道: “不是我,我是以过人天赋转移蛊雕注意力,为秋濯创造反杀条件,以身饲雕是什么鬼?” “就你了!” 慕容夜随手将陈颜俊和秋濯提溜上马,丢在鞍后。 “姐姐不在意我借姐夫一用吧?” 崔有容摇了摇头,她向来拿这个妹妹没什么办法。 “我说介意,你会放他下来么?” “当然不会,我哄姐姐开心的!” 撇嘴笑着,慕容夜一跃上马,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策马离开了崔府。 第0040章 镇狱司大粗腿 三人骑一马,从内城东城向北,一路飞奔。 秋濯坐中间,扶着小姨娘的肩膀很是享受。 陈颜俊殿后,不好扶人,两腿夹住马屁股,勉强维持住了飘逸的平衡。 白马雄骏有力,背上压力越大,跑的越快。 东城北部,是长安王公贵族的聚集区,几乎住满了当朝高层文武大员。 比如,有紧靠道政坊北边、从东宫搬入兴庆宫的太子。 比如,有裘公公本家所居住的大宁坊。 裘公公掌权后,便搬去西城,在西城堆了座山,山上建了个通天观,坐镇通天观,遥控着遍布内城的神策军。 如今的大宁坊,与周边数坊,居住的多是投靠裘公公的官员。 比如,有西北角的十六王宅。 原本,忠王李茂便住在这里,掌权京兆府后,忠王便将宫邸搬到了外城,靠近自己的主力军队所在。 东城北边,在原长安城的方形外廓新修的宫殿,便是大明宫。 前世历史中,自唐高宗起,先后有十七位唐朝皇帝在此处理朝政,是大唐乃至当时全世界,最宏伟壮丽的宫殿建筑群,面积比太极宫还大。 不过,仙武时代后,宫殿的地位日益衰微,名山,名寺,名塔,乃至国子监里的名楼……都是比宫殿更有灵气的仙家建筑。 所以,即便李唐皇权衰弱至此,长安城内的三大宫殿,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至今仍握在李家人的手里。 如今,住在大明宫内的,便是除了传说中的先帝李隆基外,李家当今最强者,李家最后的颜面—— 长公主,李岳。 据说,是个道佛双修、皆入二品的隐世道姑。 正是李岳,一手建立了镇狱司。 而镇狱司的很多核心机构,就藏在大明宫里。 慕容夜月一骑飞奔,带陈颜俊二人直入大明宫。 过望仙门时,慕容夜都不带下马检查的,吹了个口哨,让监门卫放行,直接飞奔而过。 由此可见,寅虎不良帅在镇狱司内的超然地位。 入了大明宫,陈颜俊有些恍惚。 没想到,就这么稀里糊涂来到了曾经幻想过的梦中场景,不禁心叹: “这可是大明宫,第一次来一点仪式感也没有……时代是真的变了。” 大明宫内,最能体现盛唐景象。 随着策马深入,陈颜俊隐约看见含凉殿上的飞扬裙角,太液池中的春风秋雾,乃至梨园高台上的太白豪饮、明皇月宫……只叹斯人已逝,物是人非。 一条象征龙脉的山原,自长安西南部的樊川北走,横亘六十里,入大明宫后因地势高亢如龙首,人称龙首原。 如今,龙首原上遍布佛寺道观,密密麻麻数百座,分不清彼此。 据说,长公主就居于其中一座。 时代,终究是变了。 如今的大明宫,清冷的很,偶尔有一些皇子皇孙在里面读书玩耍,以及镇狱司不良人匆匆路过。 “定期来祭祀的官员们,恐怕只是走个过场,心里早已没了李唐王朝。” 陈颜俊心想。 慕容夜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欣赏大明宫,骑马飞奔,一路穿过了宫殿。 途径玄武门,重玄门,来到北城城廓,镇狱司司楼。 镇狱司司楼,并不在大明宫内。 而是在大明宫北廓外城,新建的一座巨型九层塔楼。 这座司楼,便是镇狱司的门面。 司楼通体黑色,高逾百丈,地面上只设了九层,因此每一层都很高旷。 塔外斜着倒插了十八口青符巨剑,与其说恢弘壮观,不如说有些阴森。 传说,镇狱司地下有十八层狱牢,镇压了各种古怪的山海异兽…… 陈颜俊皱眉,也确实感受到某种诡异的气息。 塔前下马,慕容夜领陈颜俊与秋濯入了司楼。 穿过繁忙的公务区,快步来到第一层的内阁。 这里,相当于是这栋司楼的大堂经理办公室。 坐镇内阁的,是一位面慈老者,有六品修为,穿着极为宽大镇狱黑袍。 抬头见慕容夜来了,眸光在秋濯身上扫了圈,又埋头签字,只道了句: “虎帅。” 慕容夜见老头有点不给面子,拿酒壶往长案上啪的一落,开门见山道: “给这位国子监丹林院的陈颜俊办入职章程。” 陈颜俊蓦的一怔。 “我入职镇狱司?” “对。” 慕容夜飒然转身,眸光氤氲道: “我的副手前几日死在寻找蛊雕的路上,眼下我正缺一个擅长医术与体术的手下,最好这个手下还曾中过异兽的蛊毒,就更合适了。” 陈颜俊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不是说,蛊雕已经找到了吗?” 慕容夜拍了拍他的肩膀,阵阵酒香萦绕鼻尖,是竹叶青的清冽回甘。 “有你在,肯定能找到,我提前几天说找到也没毛病吧!” 没毛病……个鬼。 陈颜俊摇头叹息,没有立即做决定。 慕容夜的大腿虽粗,但镇狱司的工作太危险了,一般只有犯人才做。 扭头看了眼秋濯,这丫头却是兴奋极了,恨不得被邀请入职的是她。 对面,那面慈老者板着脸道: “不良帅的副手最低要六品,这只是个凡人,老朽做不了主。” 慕容夜撇撇嘴道: “六品也快,以他的天资,三日入品,不到三年就有六品了。” 陈颜俊看明白了,这女人擅长向未来贷款。 面慈老者根本不吃这一套。 “这不合规则。” 慕容夜翻身来到长案的后面,手搭着老头肩膀,不无恭维道: “你叫什么名字?此事只需给我报上去,直接递给司正就行!” 面慈老者稍稍怂了口气。 “您还是直接找司正吧……” 慕容夜冷哼一声,清香酒气中混合了凛然剑气。 “我要不是欠司正的钱,不好当面见他,还需要走你这一关么?” “这是你立功的时刻了,回头我少不了你好处!” 面慈老者哭丧着脸,无奈道: “您给老朽承诺的好处,快记满一册了,可您连老朽名字都不知晓……” 慕容夜头一歪,紧皱起剑眉: “这难道不是因为我太忙了,为镇狱司鞠躬尽瘁么,等我死了,抚恤金全给你了如何?” 面慈老者无话可说,这才抬眼看向陈颜俊。 虽然慕容夜的这颗大腿非常粗,但危险性太高,陈颜俊还是拒绝了。 “陈某尚未入品,镇狱司的任务对我来说太过于危险……不太合适。” 慕容夜在“不太合适”四个字中,隐约听出了加钱的味道,许诺他: “月俸按照我的副手算,每月一千灵玉,先登记上,等入品了再来。” 每月一千灵玉,即一百万钱,其购买力相当于前世一百万块人民币! 月入百万,年入千万,就这工资水平,你是怎么做到还欠司正钱的? 月俸,与风险并存。 陈颜俊留了个心眼,只道: “合适是合适,可我还年轻,当以学业与修行为重。” 慕容夜也不在意这些琐事。 “无妨,你正常修行上课,只有出任务的时候我才会带上你,很可能一个月也没有一个任务,你白拿钱。” 陈颜俊有些心动了,虽然说夫人有钱,但自己赚的钱感觉不一样! 慕容夜见他心思有所松动,趁热打铁道: “镇狱司的修行资源在数量上虽然不算特别多,但有连国子监都找不到的珍奇资源,何况,镇狱司还有各种半合法的禁术,可以破除修行瓶颈。” “世界之大,超出你的想象,如你这般的罕见才华,绝不能浪费在无聊的宗族与朝堂上!” ——镇狱司竟可破除修行瓶颈的禁法与珍奇资源! 陈颜俊这下真的动心了。 可他还是担心安全问题。 毕竟,这女人的副手刚刚死了…… 慕容夜仿佛能听见他的心声,马上又宽慰道: “你的安全由我亲自负责,你的五行体质我可以轻松感应到,只要不超过我一里范围内,你死不了。” “何况你要是死了,我也很难和姐姐、爷爷交代的!” 陈颜俊微微颔首,心中竟莫名有些激动。 世界之大,能超出我一个穿越者的想象? 不管怎么说,慕容夜这根大腿十分粗壮。 抱紧了,不止能让他更快的加点升阶,那些背后想害他的人,也得掂量掂量了。 不过,眼下,陈颜俊也没有立即做决定。 “嗯,我会考虑的,先回去与有容谈谈,尽快回复你。” —————— 查历史资料耽误不少时间,这章短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