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卧底01 01 林白沙是一个卧底。 一个梦想只搞事业的潜伏在魔域的正道卧底。 卧底第二年,她发现一件有可能影响她工作生涯的大事——正道仙尊竟然和魔域尊主谈恋爱了! 这件事她不敢和魔域的人说,毕竟她是修真界第一仙门——缥缈宗——的卧底,但她更不敢和缥缈宗的人说,因为知道她是卧底的只有缥缈宗宗主一个人。 林白沙心里藏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几天几夜都没睡好,眼底累出个硕大的黑眼圈。 隔壁露露问她要不要擦点粉遮遮,她义正辞严地表示:“不,这是我为尊主早日统一三界而日夜奋斗的证明!我为尊主抛头颅洒热血!我生是魔域人,死是魔域鬼!” 露露:“……”魔域有你了不起。 隔天一早林白沙晕乎乎地爬起来浇花,听见对过的走廊里传来魔尊和左护法的对话声。 “老左你认为如何?时机到了没?” “尊主,属下认为还需再等等……” “等等等,我都等了两年!两年又两年!你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左护法迟疑了:“那尊主,要不咱们再问问少主的意见吧?” 林白沙觉得左护法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委婉地否定尊主的提议,魔宫上下谁不知道少主最喜欢给魔尊添堵,越是魔尊想干的事,少主越是喜欢去捣乱。 有时候就连魔尊给她一个苹果,那位少主殿下都会恶劣地从她嘴里抢走。 想至此,林白沙幽幽地叹了口气。 大概有的人真不能多想,一想他就来。 林白沙意识到自己手里的浇水壶被人抢走时,走廊里的魔尊和左护法已经离开不知道多久。 她警觉地抬头,看见身姿挺拔的少主殿下正举着她的破烂浇水壶在研究什么。 一只破水壶你能看出个什么门道。林白沙在心里吐槽。 少主似乎是察觉到她不满的小情绪,微微抬了抬下颌,狭长眼眸轻飘飘睨了过来:“笨白,你是娇滴滴的小白花么?” 林白沙迟钝:“啊?” “太阳多晒会就给你晒蔫了,还不是娇滴滴的小白花?” 林白沙望着他手里的浇水壶,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把水壶头头对准她脑袋,浇水。 果然,这位人美心黑的少主殿下拎着浇水壶就要凑近她:“过来,本少主给你浇点水看看你能不能现场开个花,也能让本少主长长眼。” 你才开花,你全家都开花。 林白沙睡眠不足导致的神经迟钝终于稍微好转,睁大眼睛连连后退,而后又严肃着脸纠正:“不是笨白,是花白。” 花白是她假名,宗主说卧底不能用真名,她得取个假名,但林白沙是个取名废,给小狗小猫取名时她都是“小白”“小黑”“小花”地叫唤,于是她稍一琢磨,干脆就给自己起了个“花白”的假名。 宗主第一次听说这个假名时凝噎了许久,最后沉重地摸了摸她脑袋:“为了为娘的幸福,乖女你真是付出了许多。” 少主很嫌弃林白沙的假名,从他第一次听见她的假名时就开始嫌弃,两年里他给她起了好几十个名字,林白沙却坚持“花白”不为所动,并且暗自决定以后见到少主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省的他又因为名字而纠缠她一整天。 但今天她犹豫了,迟疑了,踟蹰了。 她心里憋了个秘密,实在找不到人吐槽,这几日都快憋疯了,想来想去整个魔域就数少主和她说的话最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少主他嘴巴严。 更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涉及到的两位主要人物,一个是她娘,一个是他爹。 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因为这件事失眠睡不着觉,要死大家一起死! 于是林白沙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上前一步拽住少主的衣角,满脸郑重道:“少主,有件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 少主动作一顿,垂眸盯着她的脸看了会,漆黑如墨的眼底映出她苍白如鬼的脸。 “什么事?”他慢吞吞问。 “此地不宜详谈,我们换个地方聊。” 林白沙说一不二,揪着他的袖子就把人给拽进了自己的房间,临进门前还把他手里忘了放下的浇水壶拿了下来,靠在墙角。 等她回过身发现自家少主已经熟门熟路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张凳子,又从她暗藏的抽屉里翻出半包没嗑完的瓜子和一把花生米,姿态熟稔,仿佛回到他自己的屋子。 林白沙:“……” 02 “少主,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林白沙开始思考该如何委婉地表达“你爹貌似正在和我娘谈地下恋情”。 这可不兴直说啊,魔域里的人不知道她是卧底,她还没想过这么早暴露自己的身份。 想了半天,她才憋出一句:“你对谈恋爱这件事怎么看?” 话是说出来了,但主语忘了加。 于是理所当然的就会让人产生误会。 少主手肘支在桌面上,单手撑着脸,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谈恋爱?谁?你?” 三连问直接把她问傻了:“不可能!不是我!我没有!” 少主点头,顺手摸了摸她脑袋:“嗯,谅你也不敢。” 什么叫谅我也不敢?要不是为了我娘统一魔域的大业我早就后宫美男一大堆了好吗? 林白沙在心里愤怒咆哮。 然后她又萎了。 修真界统一魔域的大业怕是遥遥无期了,娘啊,你倒是起来搞事业啊,咱们缥缈宗都快穷疯了! 林白沙表情悲怆,总觉得自己离失业不远了,花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恋爱果然耽误她搞事业——即使谈恋爱的不是她。 大约是觉得刚精神起来的小白花再次变得蔫不拉几的不太好看,黑心少主总算找回了点良心,勉强做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顺便给她倒了杯茶。 “行了,说吧,谁跟谁在一起了你这么不高兴?”他回忆了一下她的交友圈,“总是给你开小灶的厨房张大娘?” 林白沙:“不是!” “那就是你隔壁出任务回来就给你塞一堆乱七八糟凡间话本的露露?” “也不是!”林白沙陡然一惊,“你怎么知道露露每次回来都给我塞话本?” 里面还有很多孤本话本呢,露露说为了找这些话本她费了不少劲儿。 少主嗤了声:“买话本的银子都是我的。” 林白沙:“……” 林白沙喝了杯茶压压惊,而后悄咪咪地抬眼偷看他,欲言又止。 桌子上就这么一个杯子,林白沙有点抠门,两年来在魔域搞事业攒的银子都寄回去给缥缈宗那些穷剑修了,屋子里能用一个杯子她绝不添第二个,就剩下这么个杯子也是用了足足两年的。 少主找不到第二个杯子,索性抽了她手里那只,重新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了两口:“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 被这么一搭话林白沙也忘了提醒他“你用的杯子是我用过的”。 “少主啊,我方才突然发现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是到现在还没个知心人呢。”她趴在桌子上往前凑,眼底亮晶晶的,显然不怀好意。 少主放下茶杯,居高临下睇着她。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哪怕是坐着也比同龄女子高,更别说林白沙此时还有点软软趴着的姿势。 “你如何知道我没有知心人?”少主反问。 林白沙眨眨眼,一脸我懂的表情:“莫非真是露露?你都把银子交给露露了,我娘说主动上交小金库的男人才是好夫君。” 啪地一声,屋子里唯一一只杯子被捏碎了。 林白沙吓了一跳,明明是烈日,她却觉得屋子里好冷。 “少……”少主你控制一下你爆发的魔息! 没等她说完,对面的黑衣少年兀自站起身,冷笑一声,抬脚踢开旁边碍事的凳子,拂袖而去。 “蠢死你算了!” 林白沙看了看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被他一脚踢得四分五裂的凳子,内心开始流眼泪。 这屋子里就俩凳子,还被他给踢碎了一只,他肯定是故意的。 少主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难。 03 晚间,林白沙将这件事掐头去尾地跟露露抱怨了整整十三遍,露露听得昏昏欲睡,抱着被子恨不得马上把人给踢下去。 “所以你说的那个捏碎你杯子还踢坏你凳子的人到底是谁?”露露说,“你说出来,我马上去给你报仇。” 林白沙:“我觉得你可能打不过他。” 露露豪气万丈:“整个魔域除了尊主和少主,还有我露大人打不过的人?!” 林白沙沉默。 露露:“……又是少主?” 什么叫又是?什么叫!又是! 露露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那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被露露赶出来的林白沙满心忧愁,她的凳子修不好了,杯子也没了,就连她亲娘可能也快要嫁给别人了。 最最可怕的是,假如她娘真的嫁给魔尊,那她往后千百年都得对着少主那张臭脸喊“哥哥”。 哥哥!千百年! 搞不好少主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还会拎着浇花水壶,整天琢磨着怎么给她浇花才能快点长个子! 林白沙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浑身哆嗦,这太可怕了。 但她又不能棒打鸳鸯拆散自家亲娘和魔尊的好亲事……话说回来这么大个事娘怎么也不跟她说? 04 林白沙接下来半个月都没见着阴晴不定的少主,露露也去出任务了,魔宫上下该忙碌的忙碌,该摸鱼的摸鱼,一片和谐美好。 林白沙已经打不起劲去搞事业了,干脆每天摸摸鱼浇浇花,倒是又遇见几次魔尊和左护法说悄悄话。 “还不行吗?” “不行呢。” “周不倦这个龟儿子!这么点小事都搞不定!” “尊主,少主是您儿子,他是龟儿子那您……” “……滚!” 每次都能听见魔尊骂少主,不知道少主又干了些什么叛逆事儿,总不会是棒打鸳鸯之类的吧? 应该不会吧? 林白沙思考了一下,总觉得按照少主的性格,棒打鸳鸯这种事也不是干不出来。 林白沙慌了,这可不行,虽然她也不太看好娘亲和魔尊的婚事,但是棒打鸳鸯这事儿可不能干,太缺德了!话本子里多少有情人都是因为棒打鸳鸯而含恨而死的? 林白沙丢了浇花水壶,开始找教中人打听少主这几日的行程。 “少主?应该是去人界买花去了吧。” “买花?” “对啊,少主每个月都会去人界挑一些花草和种子带回来,哦对了,你院子里那些花都是少主买的,精挑细选的呢。” 自从知道自己院子里的花都出自少主的手笔,林白沙现在每天浇花都浇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把花浇死了然后被少主回来之后找麻烦。 但是少主是爱花的人吗? 林白沙想,我得想个办法把这些花供起来…… 少主真是爱花的人吗? 接连几次思绪都会飘到少主身上之后,林白沙深深悟了,这个事儿无解,还是得去找少主,不然她天天在心里念着少主算怎么回事? 于是林白沙收拾收拾东西就去找魔尊说是要去人界。 魔尊急了:“你去人界做什么?是魔宫有人待你不好?还是吃得不好?睡的地方也不舒服?” 林白沙毕恭毕敬答道:“都不是,尊主,我打算去找少主。” 魔尊眼睛一亮:“找、找不倦啊,行,去吧去吧,银子够不够啊?包袱带够了没啊?需不需要给你安排几个护卫?” 林白沙:“……谢谢魔尊,不过都不用了。” 如果不是知道我是卧底,现在都该怀疑我才是您亲女儿了。 第2章 卧底02 05 林白沙这趟出门不仅仅是为了寻找令她头疼的少主殿下,更多的是为了趁机回缥缈宗去见见她那更加令人头疼的阿娘。 一路上她思索了无数种关于阿娘与魔尊谈恋爱一事的问法。 比如说:“娘,听说你跟魔尊谈恋爱了?” 会不会太直接了?阿娘会害羞的吧。 或者:“娘!你什么时候跟魔尊谈恋爱我竟然不知道?你们在一起了那我这个卧底是不是就该失业了?但我其实还是挺想继续搞事业……” 好像有点啰嗦。 要不就拐弯抹角地暗示一下:“娘,你看我也长大了,不用你继续这么辛苦养活我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亲事啦?” 林白沙暗暗握拳,好,就这种,既能完美表现出自己的立场,又不失分寸地暗示娘亲自己可能已经知道了她和魔尊之间的事情。 到时候阿娘就会坦白,然后她再娓娓说出自己的建议。 ”虽然我对娘你的婚事没有什么意见,虽然魔尊大人确实挺好的啦,除了有点憨,有点好骗,有点好欺负,打人专打脸,踢人专踢屁股,用不好筷子,喝醉酒就爱唱歌,唱歌还跑调……总之,除了这些,魔尊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还有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娘你知道吗,魔尊其实有个阴险狡诈、阴晴不定、还特别喜欢欺负人的儿子!” 想到这,林白沙思绪一顿,像是才反应过来,缓缓瞪大眼。 为什么又想起了周不倦那个神经病?一天不想他难道会死吗? 林白沙非常抑郁,以至于接下来御空的动作都踉跄了一下,险些从黑雾上跌下来。 修真界有御空诀,剑修靠剑上天,刀修靠刀上天,丹修总不能靠丹药上天。 于是就有人研发出御空诀,以咒印作阵御空,魔修觉得金光闪闪的魔法少女咒印不符合自己人的特质,干脆就在咒印上掺了点料,咒印就变成了灰扑扑的雾印。 林白沙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得赶紧回缥缈宗找自己亲娘谈谈,谈完就立刻去找周不倦那个狗比少主。 06 林白沙计划的很好,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前途一片光明,结果到了缥缈宗之后才发现娘亲大人竟然不在家。 大师姐听说她回来,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找她,拽着她的胳膊开始嘘寒问暖:“小师妹你可算回来了!去凡间历练两年怎么都瘦成这样儿了?脸都快瘦没了,你看看这胳膊也没几块肉,我可怜的小师妹……” 林白沙勉强微笑,事实上她不仅没瘦反而还胖了两斤。 都怪魔域伙食太好,她以前从不知道魔域的饭菜居然这么好吃。 林白沙去魔域做卧底一事缥缈宗其他人都不知道,对外只宣称她去凡间历练。 大师姐是老妈子性子,又是打小看着林白沙长大,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亲妹妹,之前就几次三番传音问小师妹在凡间哪里历练,需不需要她走后门去帮她干掉妖魔。 林白沙感受到了一丝甜蜜的苦恼:师姐太爱我怎么办? 等大师姐把攒了两年的“姐爱”散发完毕后,林白沙才揪着她问宗主人跑哪里去了。 “师父?师父早上刚出门,说是西洲有大妖出世要去平祸患呢。” 林白沙扼腕,阿娘今天早上才走,她完美错过!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知道,师父说这次的大妖可能有点难缠,需得在那边多耗些时日。” 林白沙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大师姐拉着她的手温柔问:“小师妹这趟回来就不下山了吧?多在宗里住些日子,你二师兄他们都可想你了呢,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师父前两年还给你收了个小师弟。” 林白沙:你最后这句话说的好像我娘给我生了个弟弟。 大概潜意识作祟,她居然脱口问了句:“小师弟人在哪里?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大师姐遗憾道:“不巧,小师弟前两日也刚出门。” 那还真是不凑巧。 林白沙刚想说我等会就得下山,其他师兄师姐们听说她历练回来一个接一个跑来找她嘘寒问暖,三师兄尤其啰嗦,还非要拉着她去看看她不在的这两年宗里其他地方都有些什么变化。 林白沙挣脱不得,只得扛着疲惫的身躯跟着三师兄四处跑。 最后三师兄神秘兮兮地捂着她的眼睛把她拉到她以前住的院子,林白沙嗅到一股清甜的花香,一睁眼就被眼前的美景惊到了。 她本以为两年不在,她的屋子怎么说也该破落些,哪怕有人过来打扫,也该是长久没人住的冷清模样。 谁知道事实恰恰相反,两年不见,她的院子周围不知何时被人种满了花草,五颜六色的花藤顺着围墙和篱笆往远处攀爬,藤上开满了娇嫩的小白花。 屋檐下甚至还挂了些珍惜物种,她以前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的随蓝花,焚柏藤,惊春雪兰,这会儿这些很难寻得的花草正挂在她的屋檐下争奇斗艳。 风一吹,空中飘来浓郁的花香,焚柏藤旁边还细心挂了个青色的小风铃,叮铃叮铃地响了几声。 林白沙睁大了眼,抓着三师兄的袖子就开始尖叫:“三师兄!!你是我亲哥!!从今以后你要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撵鸡我绝不打狗!!” 三师兄被她摇晃的头晕,断断续续地吐字:“不、不是我种的……” 林白沙动作一顿:“那是谁种的?” “小师弟啊。”三师兄抬手划拉了一个大圈,“小师弟入门之后给我们大家伙都准备了见面礼,又听说咱们有个小师妹爱花,这两年正好去凡间历练不在宗门,索性就在你屋子周围种满了花,说等你回来就能给你个惊喜,也算是送你的见面礼。” 三师兄说:“看把你高兴的,看来小师弟这次干的很不错嘛。” 林白沙稍微矜持了一下下,眨巴着眼睛问:“小师弟叫什么名字啊?” “周林。” 林白沙眼皮蓦地一跳:“周林?哪个周哪个林?” “庄周梦蝶的周,林白沙的林。” “……” 林白沙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微妙,但又觉得自己许是多想了,这个名字很普通嘛。 07 林白沙本打算下午就立马下山去找狗比少主,但她实在舍不得院子里那大片大片的花草。 她生来便喜欢花草,娘亲说她小时候经常哭,但只要一看见花花草草就不哭了,还特别喜欢抓着草藤子往嘴里塞。 师兄师姐说既然喜欢就多住些时日,又不着急历练,原本林白沙也打算住两天跟这些花花草草培养培养感情,没想到当晚就做了个梦,梦到狗比少主徒手捏爆一只妖兽的脑袋,白皙脸上溅了几滴血,似笑非笑地问她怎么还不去找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早点找到周不倦搞清楚她最近为什么老是想他,林白沙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她就背着小包袱下了山,走之前还薅走两把焚柏藤和惊春雪兰,打算以后回到魔域就把这两样东西种在那边的小院子里。 ……为什么我会如此理所当然地认为以后还会回魔域?难道已经打从心底里把魔尊当爹,把魔域当家? 四舍五入就是真把周不倦当哥哥了。 林白沙被吓到,狠狠搓了搓胳膊。 她下山这一路并不顺利,到了山脚刚给少主发了个传音问他在哪里,脑袋上就落下一层巨大的阴影。 一只长着翅膀的魁梧妖兽。 林白沙打架不行,御空速度也不太行,被这只莫名其妙的妖兽追着啄了一整夜,连翻十几个山头,趟了几条大河,最后妖兽也追急了,一翅膀扇过去直接把她从半空扇了下去。 然后她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静默一瞬,连妖兽都止息。 “你在搞什么,怎么这么狼狈?” 狗比少主熟悉的嘲讽声音在这一刻给林白沙带来无穷无尽的慰藉,她抓着少年玄色的衣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鼻涕眼泪一把往上面抹。 “少主你终于来了!我找了你一整天,还被妖兽追着跑了一整夜,我头都快被啄秃了,你知道后面那条河多宽吗?多冷吗?我差点就被冻死了!” “我给你发传音你都不回我,你干什么去了你不回我传音,我差点就死了,我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修真界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妖兽?!” “修真界太可怕了我要回魔域呜呜呜……” 说到最后还不忘坚定表明自己的立场,这是一个卧底的职业素养。 林白沙哭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从周不倦怀里抬起脑袋,秀气鼻尖哭得红彤彤,眼尾泛红,头发凌乱,发丝间还插了几根鸟毛,左脸甚至还被什么东西的爪子划出两条伤口,血迹干涸。 此时她一边哭一边吸气,脸颊上的伤口便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裂开,渗出一丝新鲜的血。 周遭空气蓦然冷了一个度,冰冷的黑色魔息以他为中心开始向四面八方蔓延。 周不倦抬眸看向那只试图蜷缩成一团的妖兽。 磅礴的黑色魔息化为实质,两根深黑的尖刺以破风之势凶狠刺入前方妖兽颤抖的两扇翅膀,妖兽还来不及惨叫,第三根仿佛淬了毒的尖刺已自上而下捅穿它的喉咙,将它深深钉入泥土。 妖兽两条细长的腿在地上蹬出深深的痕迹,喉间仿佛氤了血发出含糊的咕噜声。 只两瞬的时间,妖兽便不再挣扎,黑色血液从喉咙与翅根处流出,沿着凹下去的爪痕印记流淌。 好凶残的虐杀场面。 林白沙默默吸了口气,腾出一只手颤巍巍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还好,脖子还在。 下一瞬,尖锐的黑色利刺便虚虚悬在她红彤彤的鼻尖,寒凉的温度几乎沁入骨髓,利刺尖端甚至还滴着血,刚染上的妖兽的血。 凝成圆珠的血将落不落。 林白沙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顿时不敢呼吸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这根危险的尖刺,脑子里已经开始给自己提前预订三百口棺材,棺材里装着三百种死法的自己。 收拾完碍事的东西,周不倦微微低眸,冷幽眸光落在自己胸前被抹的乱七八糟的衣襟。 他缓缓抬起眼,盯着她的眼神仿佛她已经是个死人:“说吧,这次你想怎么死。” 林白沙:“。” 林白沙吸了口气,一闭眼,一歪头,再一吐舌,熟练道:“啊,我死了。” 周不倦:“……” 第3章 卧底03 08 周不倦有点嫌弃地睇着她,悬在她鼻尖恐吓用的黑刺也悄无声息地化作黑雾消散。 “演技浮夸。” 他瞥了眼她脸颊伤口渗出的细血丝,蹙了下眉,想抬手抹去,才想起来她还在自己怀里。 “脏死了。”他拎着她后衣领,像拎小鸡那样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了下去,冷冷道,“鼻涕眼泪都往我身上抹,我的衣裳是做来给你用的抹布?” 林白沙听他这般冷言冷语就知道没事了,起码不会杀心四起要做掉她。 一般这种语气的少主只是表面看起来不好惹,实际上却是最好求情讨饶的时候,因为他已经按压怒气提前在心里原谅过一轮,所以才会看起来很不爽。 只要不在这时候触他霉头,随便说两句好听的这茬就算过去了。 于是她利索地抹了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眼泪,高高兴兴地抬手作揖,好听话信口拈来。 “感谢少主不杀之恩,少主风姿凛然,就算穿块抹布在身上也丝毫不会损坏您的美貌。” 话音刚落,他的手就覆上她脸颊的伤口,指腹略微用力地抹掉渗出的血丝。 林白沙愣了下,而后痛的吸了口气,眼尾再次沁出薄薄的泪水。 周不倦瞧见她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魔域的魔修不像修真界的人,他们不擅长治疗,魔修的身体一般都经过魔息的淬炼,不像修真界的人那样脆弱容易受伤,魔修哪怕受了伤恢复的也极快,平时更用不上治疗的法术。 周不倦不擅长这些,但隐姓埋名在缥缈宗待了两年倒也被迫学了些治疗的术法,不过不太精通就是了,只能让她脸上的伤口不再流血,无法彻底治愈那两道刺眼的伤痕。 这让他颇为不快,眼神阴郁地扫向对面已经死得透透的妖兽。 真是让它死的太便宜了。 嘭地一声,妖兽巨大的身躯被诡异扭曲的黑色火焰吞噬,空气中残留一丝焦味。 林白沙见着少主给自己出了这口气,心里也舒坦多了,回过神发觉被他手指碰过的伤口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摸了摸脸,有些烫。 周不倦打了个响指,身上那件被她搞成乱七八糟的外衫变成一团黑色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林白沙再抬起眼时他已经换了套新的衣裳。 黑色绣金的底纹,袖口与衣襟皆蜿蜒着一串金色焚柏藤的纹样,腰扣是一个魔域特产的圆环乌玉,左右两端各点缀一缕银色,攀着腰身一路缠绕至身后。 一看就是魔域的有钱人。 穷到连买个杯子都要思索再三的林白沙慢慢将目光从他的腰转移到他的脸上。 “少主,有句话我想跟你讲很久了。” 如果没记错,她前几天才说过这句话。 周不倦面无表情打断:“闭嘴,不想听。” 林白沙知道他现在好说话,没听他的,兀自将剩下的话说完:“少主你看,我也为魔域兢兢业业工作两年,上头是不是该给我涨点工资了?我屋子里唯一的杯子都被你捏碎了,现在喝茶得用壶,也太不雅观了。” 周不倦就知道从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也没搭理她,指尖虚空点了点,一团金色气息就在他指腹燃烧。 “少主,我也来修真界啦,你人在哪里?我过去找你呀!” 是林白沙之前给他发的传音。 他居然真的没听到。 林白沙幽怨地望着他。 传音烧完后,周不倦抬眸看她:“你来修真界做什么?” 林白沙眨眨眼:“来找你啊。” “你找我想干什么?” “……” 林白沙一时忘了该如何回答,她来找他,原本是因为这段时间总是莫名其妙想起他,琢磨着见到他大概就好些了,而且也能顺便回趟缥缈宗传递消息。 但总不能跟他说实话吧,少主会捏爆她脑袋的。 林白沙振振有词:“我是少主的属下,少主独自在修真界打拼,作为属下的我怎能留在魔域享受快乐?!” 周不倦扫了两眼她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颊,嗤道:“所以你就特地来给我添麻烦,顺便拖拖我后腿?” 林白沙:“……” 他怎么能这么说?就算他说的事实,也不能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啊!多伤人! “少主你太小看我了,我可是跟着你打拼了两年,别人不相信我的能力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林白沙本想表现一下来到修真界自己也是有用的,她确实不擅长打架,但活到这么大总有她擅长的东西,刚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表明自己的有用之处,脚腕忽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迈出去的左腿痛的打了个弯,直接脸朝地摔了下去。 周不倦:“……” 这一出意外任谁也没想到。 周不倦盯着她毛绒绒的后脑勺看了两眼,似笑非笑:“这就是你说的,你的能力?” 林白沙:“呜……” 周不倦杀人诛心:“你的能力原来是平地摔?” 林白沙又开始假哭:“少主我脚崴了……” 09 林白沙在去魔域卧底之前就认识了周不倦,那会她还不知道周不倦是魔域的少主,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魔修。 魔修也是修炼之人,并非千万年前修真界人人喊打的存在。 当今修真界有的人擅长修仙,有的人擅长修魔,只要修炼的法子得当,选择走哪条路完全是个人的选择。 林白沙打小就不擅长修仙,但也没想修魔,因为修魔前期太痛苦,要淬身炼魂,挺不过去很容易死。 她天赋平平,家世极好,还有疼爱自己的师兄师姐们,她没什么雄心大志,平日最喜欢的就是待在后山种种花修修草。 但缥缈宗有个规矩,十六岁就得下山历练,谁也不能例外,师兄师姐们想给她开后门,她拒绝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老这么安乐等死,既然岁数到了,那就选个任务下山历练呗。 林白沙倒也不是夸大,主要她确实有点自保的能力,否则也不敢一个人出门。 虽然她不擅长修炼,也不擅长打架,但她有一个非常牛逼的技能,这个技能多年来让她数次远离危险。 她能感知危险。 假如面前有两条路,她只要站在路口凝神感受片刻,就知道哪条路更安全,便能以此避开危险的那条路。 多年来,她的感知从未失灵。 但十六岁出门历练的这年她偏偏踢到根铁钉子。 铁钉子姓周,名不倦。 从此,她的人生道路就充满了荆棘与硌脚的石头子儿。 10 林白沙的脚是真的崴了,左脚脚踝以上红肿不堪,刚开始没感觉是因为没抬脚,后面开始疼得哭爹喊娘。 周不倦不擅长治疗,只能就近找了个洞府,本想把她丢到石床上,她不撒手,便只能黑着脸将她抱进怀里,动作僵硬地轻拍她后背安抚她。 林白沙揪着他衣服哭哭啼啼说:“我是不是和修真界天生犯冲,每次来修真界都会倒霉!” 明明她能预感危险的。 周不倦低眸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林白沙还在哀嚎:“少主我不管我要涨工资,我这是工伤,回去以后的治疗费要魔域报销!” 周不倦:“……” 行了,知道了,哭的这么大声装的这么惨不就是想趁机涨工资吗? 等她哭声小些之后,他才把人从自己怀里揪出去。 林白沙坐在简陋的石床上,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鼻音浓重:“少主,我好饿。” 洞府里面都没点吃的,大概是哪个穷剑修临时凿出来的落脚点。 也不是没见过她哭,受点伤就假哭,犯点错还是假哭,装可怜她比谁都擅长,但像今天这样哭得这么惨,确实挺少。 周不倦被她看得心烦意乱,站起身,抬手扯了下黑色衣襟:“知道了,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林白沙顿时破涕为笑,得寸进尺:“我还要喝水。” 周不倦掐着她的脸,阴沉沉:“你是少主还是我是少主?” 林白沙的脸被他掐成个团子,嘟嘟囔囔:“……你是少主。” 话是这么说,周不倦还是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了些新鲜果子,甚至还有一些精致的糕点和甜酿。 林白沙惊呆了:“少主,你从哪找的这些东西?” 该不会是偷偷去了趟人间界吧? 周不倦往她嘴里塞了个果子:“吃你的东西,少问些不该问的。” 除了吃的,他还带了些不知哪里搞来的丹药,大概是来路不明,他没立刻给她吃,只挑了几颗认识的有治疗效果的丹药出来。 林白沙沉浸美食,完全忘记脚腕的伤痛,也因此没有看见他将几粒丹药一分为二。 他先吃了二分之一试试效果,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把剩下的给她。 林白沙望着手心的几颗丹药,每一颗都只有一半,纳闷脸:“怎么只有一半?现在丹修卖药都这么抠了吗?” 周不倦懒得听她废话,抓着她的手就把丹药灌进她嘴里。 林白沙吃饱喝足,连脚腕的痛感都在丹药的治疗下变得不那么明显,而找了一整天的少主此时就在身边,虽然不知道他又在和谁传音谈事情,但至少现在的她安全感十足,再加上刚吃了丹药,睡意便一波接一波涌了上来。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脚腕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不疼,随即有温软的东西覆盖在肿胀的地方,一阵暖意沿着脚踝的经脉开始向四周蔓延。 暖洋洋的,更困了。 林白沙倒头就睡,然后又被人弄醒了。 她艰难撑起眼皮,睁着迷蒙的双眼望着对面的周不倦,虽然眼睛是睁着的,但脑子不太清醒,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做梦还是刚睡醒。 周不倦指尖燃起金色火焰,刚烧了一条秘密传音,他静默地看着这条传音一点点消散在指尖,这才不紧不慢地偏转眼眸看向满眼呆滞的林白沙。 停顿片刻,他微微俯身挨近她的脸,几缕黑发落到她颈边,低垂着眼睫对上她那双没睡醒的眼,慢慢开口。 “来找我的时候遇到几条路?” 林白沙困得不行,一边强撑着眼皮,一边含糊答:“两条。” 周不倦又问:“选的哪条路。” 林白沙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他眼睫垂得更低,目光向下偏移,换了个问法。 “哪条路更危险?” 林白沙打了个哈欠,睡意浓浓地答:“找你的路更危险。” 明知这条路有危险,还要走这条路?她不是一向秉持趋吉避凶的原则吗? 周不倦看了她半晌,修长食指掠过她温热的眼尾,慢慢拨开凌乱的发丝,最后才捏了下她白皙的耳垂,轻笑了声。 “嗯,知道了,继续睡吧。” 第4章 卧底04 11 林白沙在短暂的睡眠中做了个漫长的梦。 十六岁的春天,她去人间界历练,按理来说,以她能够预感危险的能力,这次的任务应该不会很难,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带上了一大堆防身法器。 也好在她带了足够多的防身法器,才能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林白沙从进入任务州城之后就开始怀疑这次历练任务的难度真的简单吗?城里几乎妖魔遮天,不见白日,进来了根本出不去,甚至就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 最恐怖的是,这个任务委托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是城中妖魔伪装成城中人向缥缈宗发去的求救信号,为的就是吸引更多的修士过来送死。 这次历练几乎是白给的林白沙更加怀疑自己的预感危险技能是不是只能限定修真界,到了人间界怕不是就失效了,不然为什么危险预感偏偏要她挑这个地狱难度的任务! 她根本不会打架,只能靠随身法器给城里的人制造临时的救难所,但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最多还有三天,她的防身法器就该耗尽灵力了。 直到第三天清晨,一袭黑衣的周不倦忽然出现在早已被妖魔掌控的州城上空,冰冷的魔息从天而降,一举破开笼罩在州城上方的结界,突如其来的晴日阳光与黑色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城中逃窜的妖魔被化为尖刺的魔息一寸寸捅穿骨骼,哀嚎着深陷泥淖。 接下来单方面的屠杀进行了整整一个时辰,州城好似下了一场遮天蔽日的血雨,带来血腥的同时却也带来了久违的春日希望。 城中枯萎的树枝开始缓慢地抽芽,血雨浇淋过的惊春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起娇嫩的花苞,城外盘旋数日的鸟雀在逐渐蒸发成空气的妖魔血肉中涌入城中,欢快地鸣叫。 林白沙蹲在结界里傻呆呆地看着周不倦向自己走来,少年衣襟盘旋的金色焚柏藤在她眼底印出一串深刻的纹络,像着了火。 然后在距离救难所结界不到一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衣摆被风吹得微微飘动,居高临下睨着蹲在结界口随时准备以身饲魔的她,语气危险。 “我魔族的栖山印,为何会在你手中?” 栖山印就是林白沙用的时间最长的救命法器,是她下山之前娘亲塞给她的,说是这玩意最适合救命,她压根不知道这法器叫什么名字。不过也多亏了它,否则她早就被妖魔吃了个干净。 被周不倦这么一问,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懵圈地望着他。 周不倦那天只是恰好路过这个地方,原本没打算管闲事,只是察觉到魔族至宝栖山印的魔力波动,这才勉为其难下来查看一番。 谁知道这玩意居然出现在这小姑娘手中,她灵力微薄,却能将杀人的法宝变成救人的法器,也是叫人大开眼界。 周行水那老头子不是说把栖山印当做定情信物送给一位修真界修士了吗?不会就是这个小姑娘吧? 周不倦忍不住皱了下眉。 她年纪可能还没他大,周行水那老东西是疯了么? 林白沙不知道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周不倦脑子里就迅速闪过了三百多种弄死亲爹自己上位做魔尊的法子,她只是在想,她的预感危险技能没有失灵。 因为她选择的这条路,尽头有周不倦。 只要有周不倦在,她就不会有危险。 12 天色逐渐昏暗,逢魔时刻即将到来。 周不倦看着林白沙睡着之后才开始慢吞吞处理这几日堆积的传音,有点多,一时半会烧都烧不完。 他一条条听着,有的直接掐断,有的任由它烧到尽头也懒得回复,偶尔才回一条。 缥缈宗的也有几条新传音。 “小师弟,你外出找花找到了没?小师妹刚刚回来了,你要是有空就赶紧回来,咱们大家还能一起吃顿饭。” “小师弟,小师妹回来了,你不知道,她可喜欢你种的花了,还说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让她打狗她绝不撵鸡哈哈哈” “唉小师妹又下山了,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小师弟啊,你要是路上遇见一个长得漂亮但不太能打的小姑娘,能帮就帮哦,万一那个人正好是小师妹呢?” 周不倦挑了几条简短回复,接着往后翻。 周行水发来的传音最多,烦,他就放在最后听。 “儿子,你说的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老爹等的眼泪都快哭干了。” “都两年了,两年了啊!我和兰兰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我们都不敢随便见面,就怕被小白发现!” “让小白来魔域做卧底是兰兰的主意没错,她只是想让我们和小白提前相处,等以后告诉她真相她接受的也能快一些。” “你要礼尚往来去缥缈宗做兰兰的小徒弟和他们那的人打好关系,我们也没拦着你,爹和兰兰对你够好的叭。” “之前你说是时候不经意让小白偷听到我和兰兰的关系,但我看小白最近也没什么反应,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和小白关系好,你快去试探试探啊!” “她昨天说要去找你我就知道她肯定得回一趟缥缈宗找兰兰问这事儿,我俩怕说漏嘴赶紧找借口跑了,现在兰兰就在魔宫,你找到小白了没啊?她一个人在外面兰兰不放心。” “对了,栖山印关键时刻能救命,小白不会打架,出门的时候带了没?” “儿子,你要是找到小白,回来之前可得记得跟我们通个信啊,别到时候直接就暴露了。” …… 周不倦面无表情听完一大堆废话,本打算当没听见,忽然感觉到衣摆一重,回头。 林白沙睡得沉,脑袋歪了过来直接枕到他垂落在石床上的外衫衣摆,重量牵扯着衣料往下压,她半张脸枕着他的衣裳,长发贴着另外半张脸滑了下来,也落在他的衣摆。 这人睡觉的时候简直无所顾忌毫无自觉。 周不倦烧传音的动作一顿,末了,画出一只新的传音符。 “她在我这。” 至于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 反正不会是现在。 亲眼看着传音符在手中烧完,直到最后一丝金色火焰消失在指尖,周不倦才不紧不慢地重新看向一无所知的林白沙。 平日里总是化作杀人荆棘的魔息此时褪去尖锐的外表,变得柔软而温和,浓郁的黑色痕迹沿着石床向上攀爬,慢慢散开铺陈在她身下,几缕魔息化作藤蔓绕至她白皙的颈项,小心翼翼地将她托起,好让她睡得更舒适。 林白沙在睡梦里咕哝了一声,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伸出手,抓到一大团没来得及逃开的魔息抱在怀里,像揉枕头那样轻轻揉了揉。 周不倦抽衣摆的动作一顿,黑眸轻转,眸光冷冷瞥向她怀里那团东西。 魔息好似有自己的意识,察觉到他气息不善,颤巍巍地凝了又散,最后乖乖地贴在石床边缘,一动不敢动。 第5章 卧底05 13 林白沙醒的时候周不倦人已经不在洞府里了。 她昨天奔波一整夜,实在疲惫,周不倦在的时候她睡得极好,不知为何他不在了,她睡觉也不踏实,便醒的早。 天色昏暗,黄昏末了。 林白沙感觉脚腕还是有些刺痛,但比入睡前好些,兴许是丹药起了作用。 她坐起来,想低头看看脚腕,这才注意到身下铺着一层周不倦留下的魔息,触感柔软湿凉,躺着十分舒适。 怪不得睡觉的时候一点也没觉得硌人。 林白沙想到少主走之前还特地留下魔息给她做床垫,不由地傻笑起来,等她笑够才注意到墙角竟还缩着一团可怜兮兮的魔息团子。 她“咦”了声,想伸手去抓那团魔息,它却跑的极快,沿着石床就卷入了她身下的这层“魔息床垫”。 “……我有这么可怕吗?”林白沙摸了摸脸,怀疑人生。 见她醒了,魔息也自动调整了外形,从软趴趴的一层床垫变成可以给她后背支撑的靠垫,有一缕魔息胆子稍大缠上她纤细的手腕。 有点凉。 林白沙左等右等没等到周不倦回来,洞府外大概也被他下了个结界,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无聊至极便与旁边的魔息聊天。 “魔息啊魔息,你知道你家主人去干嘛了?” 魔息不能说话,只能愈发亲密地贴着她的手腕蹭了蹭。 林白沙戳了戳手腕上那缕小东西,有点好笑:“你怎么啦?好像很委屈的样子,你主人又欺负你了?” 提到这个,魔息动作一顿,立马从她手腕上退了下去,乖乖融入后方大部队,像极了一个被亲爹殴打一顿后哭哭啼啼找娘亲撒娇,却又不敢明着指控亲爹残-忍-暴-行的可怜小孩。 林白沙便知道了,周不倦果然又对他的魔息做了些什么,否则杀妖兽时威风凛凛的魔息才不会这么蔫巴巴的连头都不敢抬。 普通魔修无法修炼出魔息这么高等级的东西,魔息相当于魔修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元神的一部分,越是强大的魔修,修炼出来的魔息便越是厉害。 周不倦的魔息是林白沙见过最特别的一种,因为她总觉得自家少主的魔息有“灵”。 简单点说就是,别人修出来的魔息是死的,戳一下才动一下,而周不倦修出来的魔息是活的,不仅变形自由,甚至还可以单独剥落留存。 比如说现在,他就把一部分魔息留在了林白沙身边,即便他人不在这里,也能随时感应到她这里有没有危险。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洞府结界被撤掉,鸟雀惊起的声音渐渐传入林白沙的耳中,她下意识抬起头,朝洞外看去。 一袭黑衣的周不倦踩着落日的余晖慢慢走了进来,衣襟和袖口上的金色焚柏藤被橘红的光线缠绕,亮的像火。 14 林白沙趁着机会难得,问周不倦刚才出去干嘛,周不倦停在她身前,魔息回到他体内,不答反问:“能不能走?” 林白沙试了下,还有点疼,不过丹药效果不错,没之前那么疼了。 “可以可以,没问题!”她立刻表示,“绝对不会给少主拖后腿!” 周不倦看了她两眼:“你给我拖后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每当他打算对修真界的修士动手时,第一时间冲出去拦在他身前的绝对是修真界卧底林白沙,美名其曰是要为他冲锋陷阵,实际上净给他干些扯后腿的事儿。 周不倦懒得和她计较,反正她是什么人他比她更清楚。 林白沙倒是不需要走,坐在他的御空咒印上慢悠悠跟着他出了山洞。 来时匆忙,没留意周遭美景,这会儿闲了下来倒是有心情多欣赏欣赏。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就连被打得鼻青脸肿、断胳膊短腿的妖修们都眉清目秀…… 嗯?妖修?被打了一顿的妖修?这地儿怎么这么多妖修? 八、九、十……这至少得有三十来个了吧? 林白沙扒拉着咒印,将脑袋伸出去朝下看了看,正好与其中两个察觉到阴影罩顶从而抬头警惕的妖修对上视线。 对方愣了一下,视线偏移落到她旁边人的脸上,顿时脸色扭曲,又惊又惧地爬了起来,呼朋唤友。 林白沙以为他们打算和自家少主硬碰硬来一场人多欺负人少的戏码,刚准备举手给少主加油鼓劲,谁知道一眨眼,那群妖修就拎着法器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再次惊起鸟雀无数。 林白沙举到一半的手蔫巴巴地垂了下来。 原来之前在山洞里听见的那阵鸟雀声就是这群妖修搞出来的。 一群胆小鬼! “少主,你之前是不是打过他们?” 周不倦瞥了眼下方空荡荡的小树林,不以为意:“我打过的人多了,你说哪个?” “妖修啊,就是刚刚下面跑得比魔域的鹰还快的那群妖修。” “哦。” “你真打了他们?” “打了。”周不倦懒懒地承认了,顺手把她歪到快掉出咒印的身体揪了回来。 林白沙乖乖坐回去,为了不压到脚腕,她坐姿都比较含蓄淑女,双手微微撑着咒印,好奇地倾身去看周不倦的脸。 “少主,你好端端的干嘛欺负那群妖修?能走过界口来到修真界的妖修怎么说都该有点背景,你就这么把人家打了,不怕人家回去找他们妖族老大告状?” 周不倦嗤道:“那就让他们告啊。” 看看妖界那群老东西敢不敢触他的霉头。 林白沙假装歪曲他的意思:“对,他们可以告状,咱们少主也可以告状,不仅可以告状,还能直接找魔尊大人告状,咱们尊主可比他们妖王厉害多了。” 周不倦:“……” 林白沙继续亢奋输出:“比实力他们比不过天上地下最最无敌厉害的少主,比背景他们也比不过咱们魔域最最最尊贵无比的魔尊大人!” 一段话连少主带魔尊一块儿夸完了,每日任务顺利完成。林白沙对自己这番即兴表演非常满意。 与之相对的,周不倦的脸色就没她这么明媚可爱了,反而还有些阴森。 “闭上你的嘴,少拿周行水那老东西跟我比。” 可是周行水是你亲爹呀,林白沙用眼神告诉他,就算你不想承认,那也是你亲爹。 正宗魔族其实不太看重血缘关系,以前的魔域甚至还有儿子干掉老子的历史,不过那都是千百年前的老事儿了,如今的魔域虽然平静祥和了许多,但有些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并没有完全抹杀。 周不倦和周行水这对父子之间的感情,可没有修真界的父子那样亲近和谐。 林白沙卧底两年倒是听过一些传闻,说周行水原本是不打算要这个儿子的,还把他丢出去自生自灭过一段时间。 如果这是真的,那周不倦素日面对周行水摆出那副“要不明天就直接弑父上位吧”的逆子模样,也就不足为奇了。 林白沙手肘支在膝盖上,一只手掌捧着脸,好奇地看着周不倦:“所以少主,你究竟为什么要去欺负那群妖修呀?” 寻常时候他是不会随便出手的,但凡出手,也基本是直接绞杀,很少有把人打一顿再放了他们的。 周不倦不太耐烦这个问题,偏过头想让她闭嘴,目光倏地撞入她清澈眼底。 两息后,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远处,不咸不淡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他们手里有治疗的丹药。” 不轻不重的尾音散入风中,几乎让人以为是幻听。 林白沙怔愣片刻,迟缓地“啊”了声。 所以少主是为了她才找这群妖修们的麻烦? 想到这,她不由地抿了抿唇角,努力压下泛起的笑意,但声音无法骗人。 “那少主,你带来的糕点和甜酿也是他们的吗?” 周不倦没否认,这便是承认了。 不愧是魔族的少主殿下,行事张狂,强盗作风,有时候动起手来甚至不分敌我。 林白沙突然很想笑。 周不倦瞥见了她嘴边压抑的笑意:“你笑什么?” 林白沙连忙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装傻:“我笑了吗?没有啊,少主你看错了。” 没有才怪。 林白沙转移话题:“对了少主,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啊?” “吴山有一脉,灵气磅礴。” “吴山灵脉?”林白沙从记忆里挖出有关吴山的知识,“听说那条灵脉是上古留存下来的,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修士若是住在哪里,不仅修炼事半功倍,就连随手洒下的种子也能自行长大开花,比其他地方的同类长势还喜人。” 林白沙恍然大悟:“所以少主你是打算先攻下吴山,霸占那条灵脉,再引魔族驻扎,从而为你日后统一修真界打下深厚基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可得快点给缥缈宗的人通风报信快去吴山救人,不然修真界当真危矣。 周不倦轻轻扫了她一眼,对她的想法感到匪夷所思:“吴山距离魔域足足三十一万八千里,我若要攻打修真界为何要这般舍近求远给自己找麻烦?” 林白沙:“……啊?” 恰好御空咒印行至缥缈宗附近,周不倦抬手一指,云淡风轻道:“缥缈宗合该首当其冲。” 缥缈宗不仅离魔域稍近,还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若是能一举拿下缥缈宗,魔域必定士气大振。 而此时,顺着他手指看过去的林白沙却陷入深深的沉默。 对不起我的师兄师姐们,我不该问狗比少主这种傻逼问题,万一他本来没想这么干但被我这么一问反而逆反心理就打算这么干,那我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黑色咒印转瞬越过缥缈宗,向更南的方向而去。 林白沙颤抖的心脏缓缓恢复正常,她摸摸胸口,控诉地望向狗比少主,他再这么来回搞她心态,她早晚得心跳炸裂而死。 周不倦收拢袖袍,假装没有看见她的眼神。 林白沙缓了会儿,主要是琢磨清楚了,要是周不倦真的打算现在就攻占修真界,这会儿就不该独自一人在修真界闲逛,搞得像是在游山玩水。 林白沙放心了,林白沙不想管了,林白沙直接躺平了。 “那少主你特地去吴山看那灵脉干什么?” 周不倦漫不经心道:“种花。” 林白沙仰卧起坐:“哈?” 周不倦侧过脸瞅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以前不是说魔域花太少,难养活么?这趟去把吴山灵脉弄回魔宫,以后你就是天天躺着,外面那些花也死不掉。” 林白沙:“?” “???” “?????” 我以为你是想攻打修真界,结果你只是想把灵脉弄回去给我种个花??? 哈喽这合理吗少主??这真的合理吗?!! 第6章 卧底06 15 林白沙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那么点不值一提的小爱好,居然会给南洲吴山带去那么大的灾难。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林白沙拼命想办法打消少主的危险想法,但周不倦做下的决定轻易是不可能改变的。 林白沙绝望:“少主你这样我负罪感十足啊,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周不倦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为何要有负罪感,又没让你动手挖灵脉。” 林白沙:“……这不是谁动手挖灵脉的问题,重点是挖灵脉,挖!灵脉!” 周不倦无所谓地摆摆手:“一条灵脉罢了,值得你为此寝食难安?” 说着,皮笑肉不笑地盯她:“你这么为修真界的人着想,还是我魔族的人?” 林白沙陡然一惊:“我当然是——” “我魔族随心所欲,想要的东西就抢过来,何必顾忌其他。” 那是你!林白沙在内心咆哮,你是不知道你和魔族其他魔的实力是有壁的吗?只有你才敢把修真界和魔域都不放在眼里! 看着她哑巴吃黄连的模样实在好笑,周不倦慢悠悠地又添了把火:“既然你如此没有身为我魔族之人的自觉,过几日到了吴山,就由你亲自动手挖灵脉。” 林白沙:“……” 周不倦嘴角一勾:“若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届时你再拿下吴山主的脑袋,滴血宣誓永生永世为本少主效忠。” 就凭她连狗都打不过的实力怎么可能拿得下吴山主的脑袋!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还滴血宣誓,永生永世为他效忠?这辈子打压她就算了,还想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放过她? 林白沙差点被这个狗比气哭。 16 两人晚间落在一处繁荣的城镇,周不倦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林白沙却不行,她灵力微薄,境界也比较低,撑了两日实在撑不住,直接倒在周不倦的咒印睡着了。 周不倦正准备把她从咒印上抱下来,忽而听见她说了一句梦话。 林白沙正在梦里追着狗打,嘴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周不倦你个狗东西又想害我……” 周不倦动作一顿。 狗东西。 她平时就是在心里这么骂他的? 林白沙在梦里正跟狗打得不可开交,突然这只狗不讲狗德,两只爪子猛地蹬了起来对着她的脸来了个旋风无敌腿。 林白沙就这么被它踢醒了,一睁眼对上周不倦阴沉沉的黑眸,身体顿时激灵地打了个寒颤。 脸颊好疼,疼得她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周不倦居然硬生生把她掐醒了。 林白沙大呼:“少主你听我解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要立刻认错绝对不会错。 周不倦冷笑:“行,给你个机会,解释。” 林白沙噎住了,解释什么?她睡觉的时候干了什么才惹到的他? 林白沙陷入回忆。 果然是个没心的。 周不倦撤了咒印,任由她从半空掉下来摔了个屁股墩,随后满身冰冷地拂袖而去。 林白沙一边揉屁股一边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幸好这两天脚腕养好了……” 不然这一摔,非得再多卧床躺好几日。 17 城镇客栈还有空余,但周不倦只点了一间房,林白沙自觉触了他的霉头,也不敢蹭他的房,只好默默地找老板要了间最便宜的。 最便宜的是个大通铺,大概之前是一群男人住过的,里面简直臭味熏天。 林白沙差点没被熏出眼泪,一边捂眼睛一边捂鼻子,她绝对不要住这种房间!老板换房! 没等她走到柜台,周不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拎着她后领就把她提进自己房间。 香香的。 林白沙狠狠吸了口气,感动的快要流眼泪。 周不倦嗤道:“现在知……” 话没说完,身体微微僵住。 静默一息,他低下眼眸,看见胸前埋了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小脑袋哼哼唧唧了几声,最后哇地一声假哭起来。 “呜呜呜少主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原谅我吧,虽然不知道我又干了什么破事才惹你生气,但是我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少主你在我心里是三界最最最好的男人!” 周不倦眉心一跳,抬起手,似乎是想将她从自己怀里撕开。 他从没见过谁会像她这样认错的,嘴上说着她错了,心里连她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搁这糊弄谁呢? 林白沙假哭够了,回想自己的认错态度好像是不够真诚,于是咬了咬牙,从他怀里抬起脑袋,小心翼翼地说:“少主你原谅我了吗?” 周不倦:“松手。” 林白沙不松手,缩了缩脑袋,耍赖说:“少主你原谅我我再松手。” 周不倦:“你再不松手,本少主剁了你的爪子。” 林白沙脖子一梗:“那您剁吧!” 周不倦眯眼:“你真当我不会动手?” 他这么一说,林白沙顿时不自信了,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周不倦脸色更难看了,眼睫轻抬,随后一怔。 林白沙毫不犹豫咬破一根手指,血顺着指尖流下,尽管已经疼得肩膀都在颤抖——她真的很怕疼,却还是满脸严肃地举起手,对天发誓:“我发誓,从今天起,乃至死后,将永生永世效忠魔族少主周不倦,如有违逆就罚我……” 她思考了一下,痛心疾首地道:“就罚我一辈子秃头!” 周不倦:“……” 不错,很有诚心和决心的毒誓。 18 月上梢头,清晖洒落人间,一只白鸟鸟试探性停在榕城客栈后院的一颗桃树上。 忽然,它似乎听见了什么,圆溜溜的小眼微微一转,仰起小脑袋向着高处看去,黑色的眼珠子映出一点红光。 白鸟歪着脑袋唧唧一声,振翅飞向那扇窗。 客栈顶层那间房的窗口蓦地闪现一道细微的红光,很快熄灭。 房间里,在床上睡得七扭八歪的林白沙不知为何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安,喉中溢出一句含糊的嘀咕,不舒服地翻了个身。 光怪陆离的梦境汹涌袭来。 窗外的月亮渐渐被浮来的乌云遮住,天彻底黑了。 第7章 卧底07 19 林白沙睡醒的时候只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个很长的梦,但具体梦到些什么已经差不多忘了,可以肯定的是,她又一次梦到周不倦。 每个月总会梦到那么几次周不倦,她本该习惯,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昨晚的梦似乎比较特殊。 她皱起眉,不自觉地抬手抚了抚胸口,竟有些淡淡的心悸。 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居然有种后怕的感觉。 太奇怪了。 林白沙抓了抓头发,实在想不起来梦的内容,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哼唧着想要自言自语。 而后动作一顿。 她缓缓睁大眼,试探性地张嘴发声。 没有声音。 林白沙人都傻了,为什么发不出声音了? 我声音呢?我怎么突然说不出话了? 这对一个话痨而言简直是惊天打击。 她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是没睡好,用力咳嗽几声,捂着嗓子啊啊啊地张嘴却始终不发出声音,懵逼一瞬后惊恐地从床上蹦起来试图去找周不倦。 少主救命啊我好像变成哑巴了——我要是变成了哑巴以后可怎么天天给你吹彩虹屁! 周不倦夜间从不留在屋子里,林白沙睡觉时他就去外面,也不知道去干嘛,可能是研究怎么才能更快地统一三界,不过他每次出去之前都会留下乖巧的魔息看着她,她一个人容易遇到危险。 但林白沙怎么也没想到,明明和以前都是一样的留宿客栈,少主的魔息还在她身边,但她却莫名其妙地哑了。 脑海里闪过十八种变哑巴的可能性,林白沙微微冷静下来,也许只是昨天吃错了什么东西?或者只是睡得太多了嗓子一时不舒服? 她收回给周不倦发传音的手,犹豫了一下,出门去了趟医馆。 榕城是中洲最大的一座城,听说前两年老城主退位养老,小城主便上了位,林白沙记得娘亲当初还派大师姐过来给小城主送继位礼。 林白沙在城里看了十几家医馆,每个老大夫把玩脉都说没什么问题,看不出来究竟怎么回事。 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变成个哑巴? 究竟是何方妖孽要谋害朕! 林白沙在心中愤怒咆哮。 她一边努力回忆昨晚睡觉有没有梦游,一边打开最后一位老大夫给她写的小纸条。 老大夫说,城里几个有名的大夫都看不出她的毛病,很有可能是她身有灵力,或许普通人看不出她的症结,但小城主身边的那位医修搞不好能治好她,于是给了她一个地址。 那位医修性子善良,每日都会在城主府附近的医馆做两个时辰的义诊,凡人与修士皆是平等。 林白沙按照地址走到那个医馆,然后发现排队的人已经从医馆门口弯弯曲曲地排到了城主府门口。 好!多!人! “……” 林白沙扭头就走。 哑就哑吧,这辈子都不可能排队的,死也不可能排队的,就算没有医修,她也有无敌的少主可以依靠,她家少主无所不能! 20 林白沙回到客栈后发现枕头底下多出一块白色的圆玉,玉的中央雕着镂空的焚柏藤的花纹,和周不倦腰扣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只不过他那块是黑色,她枕头底下这块是白色。 这是哪来的玉?该不会是周不倦趁她睡着塞她枕头底下的吧? 看这个焚柏藤花纹的形状,显然和周不倦那块是一对……应该是一对吧?毕竟整个魔域没有人敢随便戴周不倦同款的腰扣乌玉。 林白沙摸了摸这块白玉,手感非常舒适,凉凉的,适合把玩。 而后她注意到什么,好奇地将玉翻了个面,脸凑过去仔细观看。 白玉反面浮着一条细细的红血丝,从上端垂直向下,乍一看像一条突兀的裂痕——将两个半块黏在一起。 她正研究这块玉怎么回事,忽然收到周不倦的一条传音。 “今日有事。” 跟着周不倦干了两年,林白沙当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事要处理,她要是闲着没事就出去自己玩,不要去打扰他办事,因为她老是会给他拖后腿。 林白沙下意识唤出一条传音符,张了张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哑巴,没办法给他回音。 她有点纠结,要不要用其他的方式给他回传音?以前周不倦的传音她每条都会回,抓住每一个机会展示自己作为卧底的职业素养,并且坚决表示要去给他跑腿——扯后腿,但今天确实情况特殊。 门外有人敲了敲她的门,掌柜的亲自过来问她是否要用餐,说是周不倦出门前吩咐过给她准备三餐。 不吃白不吃,林白沙正要说好,想起手中的白玉,便手脚并用比划着问掌柜的榕城有没有类似的玉,或者可以鉴玉的铺子。 掌柜的看不懂她在比划什么。 林白沙只好拿着纸笔写了一行字,掌柜的便跟她说了几个鉴玉的铺子。 吃完饭,林白沙一边思考如何治好自己的哑病,一边进出鉴玉的铺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嗓子治不好,玉也无法鉴出来源。 不过这趟出门也不是毫无收获,她在办正事的过程中听到个有趣的八卦。 榕城老城主孤寡多年,独自将儿子抚养成人,如今退了休闲着没事便要娶小老婆,而小城主不同意,父子俩现在水火不容,互相看对方一眼都嫌烦。 当然,这个八卦本来没什么意思,林白沙看过的话本子里内容都比这种八卦劲爆,不过就在她兴致缺缺准备走之前,突然有人口风一转,爆了个大料。 “你们听到的都是表面上的八卦,我可是有亲戚在城主府做工的——小城主哪里是不同意老城主娶小老婆,分明是因为小城主看上了老城主的小老婆!” 哇!父子俩相依为命多年,如今竟为同一个女人反目成仇,这个八卦多劲爆啊? 听八卦的人群瞬间热情爆棚,林白沙将自己今天出门的目的抛之脑后,眼冒精光地挤进人群,抓着瓜子蹲在热情的群众中吃了一下午的瓜。 21 城主府,主厅。 侍女们放下招待贵客的糕点和茶水,纷纷屏息退出,很快厅内便只剩下两个男人。 厅内一片寂静,厅外花团锦簇。 白衣男人低眸沉吟,黑衣男人姿态咸淡地倚靠椅背,抬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外面的花,偶尔打开传音看两眼。 没有新传音。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门外。 片刻后,白衣男人轻轻咳嗽一声,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向对面好似已经魂飞天外的周不倦,有些无奈。 “你来都来了,左右也无事,不如就帮我这一次?事关整个妖族,我只是个小小的城主,还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周不倦像是没听见,看都懒得看他,继续看有没有新传音。 没有。 都这个时辰了,她也该醒了。 周不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旁边的桌面。 温无意耐心地又道:“阿倦,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周不倦这才微微侧过头,吝啬地将目光投到他身上:“你说什么?” 温无意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我说,你来都来了,左右这几日也无事可做,不如就顺便帮我解决一个大麻烦吧?” “我最近很忙,没空。” “你在忙什么?”温无意倒是有些好奇。 周不倦表面上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说话时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养花。” 一朵娇气又爱撒娇的小白花。 不过这朵小白花至今未给他回传音,以前都回得很快,今天竟这么久不回传音。 温无意满脸问号。 这人什么时候多了个这种不符合他人设的爱好? 周不倦看了眼时间,不想继续跟他多说废话,他还等着带人去吴山挖灵脉。 但温无意头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魔王,哪能轻易让他走掉。 “我已经让人将你在榕城的消息告诉了爹,这个时间,他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周不倦脚步一顿。 温无意老神在在道:“总之,这个事儿你要是不肯帮忙,爹他老人家会不会把你小时候哭鼻子的留影石送给魔尊殿下,我可就不知道了啊。” 魔息瞬间化成荆棘尖刺,黑色尖端直直对着温无意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小白脸,厅内荆棘盛放。 “你想死?” 温无意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还张开手,一副“你干脆杀了我算了反正我也活够了”的无赖模样。 魔息荆棘紧紧缠绕温无意的脖子,棘刺刺穿他颈部的皮肤,周不倦面无表情:“温无意,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 温无意摸摸脖子上带有杀意的荆棘,确实有点疼,他也很无奈:“你要是不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我的秘密也早晚会被妖族的人发现。” 顿了顿,又说:“你最近养的什么花?有时间我去看看长什么样。” 周不倦抬了下眼,还没开口,忽而收到一条传音提示。 他想也没想立即点开新传音。 “儿子……” 只听了两个字,立即毫不留情地掐断。 周不倦面无表情烧了这条传音,食指和拇指的指腹狠狠碾磨了几下——并没有任何粉末,周身不爽的阴暗气息快要溢出来了。 林白沙你很好,上班不打卡就算了,老板的传音居然也不回。 “你最好打消看花的想法。”周不倦迁怒似的扫了眼对面的温无意。 无缘无故承担了一波炮火的温无意:“……行吧,不看不就不看,你先帮我解决眼下这个麻烦,到时候我把爹藏起来的那些留影石都偷出来还给你。”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刚从死亡线上走回来,咳嗽几声,无所谓地抬手抹了把脖子里的血。 没等他再开口,屋外猛地冲进来一只体型娇小的白鸟。 白鸟嗅到他脖子里的血腥味,顿时怒了,炸了毛。 温无意安抚地摸了摸白鸟的小脑袋:“我没事,朋友开个玩笑而已。” 白鸟从没见过什么样的朋友才会开这种目的是把对方弄死的玩笑,唧唧叫了几声,围着温无意转了好几圈,最后愤怒地冲对面重新坐回椅子里的周不倦大叫。 唧唧唧。 下一瞬,魔息荆棘再次破空而来,在棘刺捅穿白鸟脆弱腹部前,一只手及时将白鸟捞了回去。 温无意心累地叹气:“阿倦,你别吓它,阿音胆子很小的。” 小白鸟再蠢也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死掉,躲在温无意手里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嚣张地唧唧叫。 周不倦冷嘲:“噬音兽胆子小?” 噬音兽以人的声音为食,同样以声音进行攻击,一只成年噬音兽能在一盏茶的时间里杀死一座城的人。 “阿音不一样。”温无意说,“它从小被我带在身边,娇养了些,所以胆子也比别的噬音兽小些。” 周不倦瞥了眼那只狐假虎威的噬音兽,它刚才冲他大喊大叫的时候可看不出来胆小。 不过他突然想到家里养的那朵“花”,和这只噬音兽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会护短但更会拖后腿的主。 温无意安抚好宝贝噬音兽,用指腹轻轻抚摸它的脑袋,而后动作一顿,不确定地抬起它的鸟嘴,略显惊诧道:“阿音,你是不是偷偷吃了谁的声音?” 噬音兽连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温无意沉下脸:“阿音,你吃了谁的声音?快些把声音还给人家!” 噬音兽委委屈屈地唧唧了两声,见温无意没有要原谅自己的打算,只好老老实实地口吐人言进行道歉。 “对不起,主人,阿音错了,阿音马上就回去把声音还给她。” 话音落地,整个屋子静了一瞬,随后屋内光线陡然暗下,残戾的杀意从每一个黑色的角落滋生、蔓延。 厅外候立的侍女们惊恐地睁大眼望向突然变成一团黑的主厅。 厅内,一袭黑衣的周不倦缓缓侧过身,眸色冰冷,看死肉一样看着那只胆大包天的白鸟。 这把清软的嗓音,委屈又可怜的语气,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难怪她一直没有给他传音,原来是声音被偷了,没办法传音。 温无意神思一凛,看向突然动怒的周不倦,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他,这人竟用黑色魔息彻底封闭整个大厅,跟之前玩儿似的荆棘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他下意识感到不妙,想将噬音兽抓回来,显然周不倦的动作比他更快,充斥整个大厅的魔息荆棘转眼就将瘦小的噬音兽缠紧,魔息卷着快被勒断气的噬音兽径直送到周不倦面前。 他冷冷地看着这只鸟,缓缓伸出苍白修长的右手。 温无意迅速站起来:“阿倦!” 周不倦看都没看他一眼,兀自将白鸟攥进手中,微微收拢手指。 白鸟在他手中拼命挣扎起来,用他所熟悉的声音求饶、尖叫。 周不倦神色更加狠戾,阴沉沉地牵了下嘴角,看似是在笑,眼底却冰冷如雪。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碰我的花?” 他的花,他都舍不得碰一下,小白花蔫了一点他就要想办法给她浇水逗她开心,她嘴馋了他便找遍人间界专门给她寻个手艺好的厨子,她想看话本子他就雇人专门给她写她喜欢看的内容。 他只是一天没看着而已,捧在手心里养的花就这么一只小畜生啄了花瓣? 见到眼前的状况,温无意顿时大感头疼,自家宝贝宠物出去一趟偷吃荤,结果吃掉的刚好是自家兄弟精心呵护的花。 ……嗯?等一下。 周不倦养的那朵花是人??? 还是个女人??? 温无意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第8章 卧底08 22 林白沙沉迷吃瓜,不知不觉就吃到黄昏,脚下堆了一片瓜子壳。 围观的群众们眼看天晚了,各自抓着没吃完的瓜子壳回家吃晚饭。 林白沙走之前呼噜干净脚边的瓜子壳。 “姑娘,你东西掉了。”身后忽然有人开口。 林白沙转过身,隔壁卖了一下午瓜子的老头手里拿着一块白玉:“这是你的玉?” 她下意识摸了摸袖子和襟口,玉还真不见了。 老头将玉递给她,神色看起来有些犹豫,林白沙注意到了,但无法开口问他怎么了,只好用两只手比划着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老头指了指她那块玉,道:“姑娘,这块玉世间罕见,且很有灵气。” 林白沙愣了下,灵气?什么灵气? 老头大概猜到她想问什么,想着反正已经开了口,便也没隐瞒,继续道:“姑娘可知道,这世上有些灵玉是能救命的?” 林白沙倒是听说过类似的说法,说是玉能替人挡劫煞,不过这些都是人间界的迷信说法,修真界的确也有灵玉可以替人挡煞,但那是专门炼出来救命的法器,并非普通的玉。 老头道:“姑娘有没有看见玉上那条血痕?” 林白沙摩挲了两下白玉,她当然能看见那条血痕,早上就发现了,当时也很困惑好好一块玉怎么偏偏多了条血痕,看起来像是两个半块黏在一起的。 她知道老头想说什么,他想说这块玉或许曾为她挡过煞,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了她一命。 只是她并非不肯相信老头的意思,可这玉今天才到她手中,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玉来历如何,况且她并不觉得在有周不倦魔息随身护佑的情况下,还有别的东西能够悄无声息地给她致命一击。 不过她还是对老头的说法表示了尊重,并且神色严肃地点点头,意思是说她今后会好好看护这块玉——在找到玉的主人之前。 总之她还是得去问问周不倦,为什么这块玉和他那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乌玉长得一模一样。 林白沙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另一件事,那个老头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块玉材质非凡,说不定他也知道玉的来源呢。 她回过头想找老头问问清楚,却发现老头此时也是一脸茫然,像是刚从某种回忆里回过神,不论她如何比划,他也看不懂她究竟想说什么,就好像刚才和她说话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林白沙莫名地感觉后背有点凉,此时握在手中的玉也微微寒凉起来。 大白天的难不成见鬼了? 林白沙轻轻打了个寒颤,手中的玉在这一刻也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她想扔又不敢扔,像拿着个烫手山芋,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暗示,她总觉得玉上那条红色血痕颜色更深了,血丝甚至还诡异地流动了一下,宛若一滴血从上面缓缓往下流。 林白沙吓得差点把玉给扔了,满脸崩溃地飞奔回客栈,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立马飞到周不倦那边然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23 周不倦回来时听掌柜地说林白沙回来后就直奔房间,连晚饭也没出来吃。 他哂了声,林白沙居然不吃饭?这是什么怪事? 温无意跟在他后面进的门,作为榕城名气最大的小城主,他出门很容易被认出来,因此这趟出门他特地用易容术换了张脸,自顾自地跟着周不倦来到榕城客栈。 此时听见掌柜的话,温无意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抬脚上楼的周不倦。 出门之前连一日三餐都给安排好了,看来他确实对他养的那朵花不是一般的重视。 这么一想,温无意在心里更沉重地叹了口气,袖中的手轻轻摸了下颤抖的噬音兽小脑袋,脸上浮现淡淡的忧愁。 看来这次即便是他也不一定能说服周不倦饶阿音一命了。 之前在城主府,周不倦没有立刻捏死阿音,完全是因为要留着它的声音还给原主人,倘若待会儿阿音把声音还了回去,他也就没了继续留它一命的理由。 三界之内,还有谁能说服他改变决定? 温无意看了眼周不倦推开的那扇门,心中慢慢有了个想法。 24 林白沙听见推门声就知道周不倦回来了,他今天倒是难得走了次正门。 她一把掀开被子,火速冲到门口,挥舞着两只手试图向他解释说明今天遇到的一堆事。 周不倦抱臂站在门口,漫不经心地垂眸看她。 林白沙比划:呜呜呜少主我说不出话了,但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水土不服?你说我还能不能治好了?要是治不好可怎么办啊? 周不倦脸上没什么表情,越过她径直进屋给自己倒了杯茶。 林白沙哒哒哒跑到他面前,着急比划:少主你说句话呀,少主你看看我呀,少主你不觉得我今天很不对劲吗? 周不倦抿了口茶,杯沿遮住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林白沙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顿时急了,两只手啪地一下拍在桌上:狗比少主!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就抬眸看了过来。 林白沙在心里流泪。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她都怀疑周不倦是不是能听见她的心里话,每次她说好听话他就选择性装聋,在心里骂他他就像是会读心立马就有了反应。 林白沙委屈巴巴地用两只爪子用力挠桌子,像炸毛的猫不满地挠垫子。 周不倦终于没再憋着,直接笑了出来。 林白沙这下子算是看出来了,他刚才分明是故意装的,就是想看她笑话。 不过她也没多生气,狗比少主这个反应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毕竟他看出来了却没有生气,显然是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 少主觉得问题不大,那就是问题不大。 林白沙提心吊胆了一天,这下子可算松了口气,抓着桌子上的杯子就续了杯水咕嘟嘟灌了下去。 然后就看见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一会的温无意。 两人面面相觑。 温无意惊讶地望着她手里的杯子——那是周不倦刚用过的。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林白沙本来没觉得用这个杯子喝水有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魔宫,周不倦还用她杯子喝水呢。 但被陌生男人用那种古怪的目光盯着看,她还真有点脸皮薄,攥着杯子的动作僵硬,尴尬地将手背到身后。 只要别人看不见这个杯子,她就不会感到尴尬。 温无意被她的小动作弄笑了。 两扇打开的门突然自动合上,啪一声将温无意无情地关在门外。 林白沙:“?” 她满脸疑惑地看向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做的周不倦,迟疑地指指他,又指了指门口:少主,你们认识啊? 周不倦冷笑:“不认识。” 骗人。 林白沙不在意这点小事,偷偷将杯子放下,讨好地拽了下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嗓子:少主,我的嗓子还能治好吗? 周不倦拂开她的手:“治不好,等死吧。” 林白沙瞪大眼:少主你怎么变脸这么快呢?你肯定是骗我的吧?无敌的你都治不好我的哑病还有谁能治的好我?! 被她这么一拽,周不倦倒是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眸色稍冷,捏着她的脸将她整个人拉了过来,语气透着股秋后算账的危险。 “昨天发了什么誓,你还记得?” 林白沙眨眨眼,当然记得,滴血宣誓永生永世效忠狗比少主嘛。 周不倦盯着她无辜的双眸,眼梢微垂,眉眼染上淡淡的讥诮。 “永生永世效忠我?” 林白沙:是的是的。 周不倦:“如有违逆就一辈子秃头?” 林白沙:嗯……现在换一个惩罚还来得及吗? 周不倦威胁似的捏紧了她的脸,捏出两团圆滚滚的肉肉,幽暗眸光落在她柔软的发顶,淡淡开口:“那便如你所愿,这头长发今天就剃了吧。” 林白沙:“???” 不是,怎么突然就要剃头了?我这哑病还没治好就要秃头吗?那不如就这么哑一辈子! 对她心中所想并不感兴趣的周不倦慢悠悠抬起手,在她惊颤的目光中,缓缓将手心搭在她发顶,不咸不淡的语气:“想知道为什么吗?” 林白沙觉得她可能不太想知道,预感危险的技能在这一刻触发,她绝对不能点头,必须摇头。 于是她疯狂摇头,试图用手堵住耳朵,坚决不听他的“为什么”。 周不倦轻轻抚摸了两下她的发,从发顶到后脑勺,再往下慢慢地滑动。 男人的掌心微热,触过她的头皮,掠过她的耳尖,她渐渐绷紧了身体。 他态度强硬地握住她堵耳朵的手,微一用力便拉开了她的双手,低下头,挨近她耳边,轻且缓地开口:“听说过噬音兽么?” 林白沙继续疯狂摇头,用行动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听。 周不倦可不给她这个机会,自顾自地说下去:“噬音兽以人的声音为食。” 林白沙摇头的动作一顿,这个描述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她不就是莫名其妙变成了个哑巴吗?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个什么噬音兽干的? “但噬音兽挑食,并非所有人的声音都吃。” 他语速不疾不徐,听着有种慢刀子割肉的错觉。 “而它们最喜欢的一种声音,便是撒谎之人的声音。” 听到这,林白沙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冷气。 也就是说,因为她昨天说了一个谎,而噬音兽嗅到了谎言的味道,于是她就这么被盯上了。 怎么会这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妖兽?有这种牛逼哄哄的鉴谎妖兽为什么不发放到各大宗门,借此试探新收的弟子里有没有来自别家的卧底?这不是暴殄妖兽吗?! 林白沙痛心疾首,并且后悔不已。 周不倦抚摸她头发的手重新回到她发顶,动作看起来很温柔,但每上下抚摸一次就会恶毒地拽掉她的一根长发。 林白沙委屈,敢怒不敢言。 “不是说效忠与我?不是说违逆就会秃头?”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按耐许久的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满带怨气,“现在你可以选择了,是要本少主亲自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林白沙:“……” 都不选可不可以呢? 第9章 卧底09 25 识时务者为俊杰,林白沙立刻挤出两滴眼泪,满脸“你听我解释”的凄惨表情。 要是搁在以前,她这会肯定早就开始耍嘴皮子表忠心了,但她哑了,半个字也蹦不出来。 这可恶的噬音兽,前有鉴谎,后有偷我声音。林白沙在心里恶狠狠地给噬音兽记了一笔,她昨天说了那么多话,谁知道哪句才是假话? 想到这,她思绪蓦地一顿。 周不倦正盯着她的头发琢磨究竟从哪里下手才比较顺手,而后就见她风一般冲到柜子边找出一副纸笔开始唰唰写字。 他倒想看看她还能如何垂死挣扎,便袖手旁观片刻,等着无聊,移开视线看了看别的。 桌子上放着一瓶桃花插花,一套水壶茶杯和两碟糕点,半把瓜子,还有一块白玉。 嗯? 周不倦眸光落在那块颇为眼熟的玉上,伸手拿起来粗略地看了两眼。 顷刻,林白沙攥着一张白纸跑过来,将纸举高,满脸自信。 [少主,噬音兽能分辨我昨天说的哪句话才是谎话吗] 周不倦将拿着玉的手背到身后,目光落到她脸上:“不能。” 噬音兽靠说话的气味辨认此人是否说过谎,并非听别人说一句话就知道是不是谎话。 林白沙立刻翻开下一张纸。 [那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发的誓是假的] 周不倦:“……” 林白沙见自己的目的达到,顿时趾高气昂地继续翻下一张纸。 [我昨天说了那么多话,其中有一两句假话也不是不可能] 再翻。 [但是我对少主你发的誓肯定是真的] 毕竟她那会都把手指咬破了,她那么怕疼,若当时只是想随便哄哄他,她根本不需要特地咬破手指。 周不倦沉默,态度看起来有些松动。 她昨天确实说了许多话,包括他问她是不是魔域之人时她脱口而出的那句“我当然是”。 周不倦掀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睇了她一眼。 她当然不是魔域之人,她是修真界的卧底。 林白沙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神色稍霁便知道自己走对了路子,连忙用两只手举起最后那张“我对少主你发的誓肯定是真的”凑到他眼皮子底下摇晃,脸上笑靥如花,活像只蹬鼻子上脸的开屏花孔雀。 周不倦眼角微微抽了一下,无语地撇开她的手:“拿开,碍着本少主的眼了。” 林白沙趁热打铁,翻开最后一张纸,上面有三行字。 [谢谢少主] [少主你真好] [爱你哦少主] 最后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可可爱爱。 周不倦撇开她手的动作微微顿住,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那张纸,在她准备放下纸之前不紧不慢抽了那沓纸。 林白沙眨巴眨巴眼:少主你拿我的废纸干什么? 周不倦面不改色将纸折了几道,金黑色焦痕从纸的底端开始缓慢燃烧,烧完,这沓纸就落进他的介子囊中,从此就是他的所有物。 “待会见个人。”他不着痕迹转移话题。 林白沙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很懂地指指门外:是外面那个人吗? 周不倦挑了下眉:“你就知道是他?” 林白沙嘿嘿笑了两声,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那个人能治好我的嗓子吗? “噬音兽是他养的。”周不倦道。 林白沙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愤怒了。 可恶,原来害她差点秃头的罪魁祸首就在门外! 26 温无意在门外等了片刻,直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只见开门的少女正臭着一张脸不虞地瞪他。 温无意:“?” 林白沙磨了磨牙,不满地哼了一声,侧开身让他进门。 温无意想到噬音兽今日未知的结局,又想到周不倦对她的特殊,有意与她交好,谁知她已经先入为主地讨厌起了他。 看来今日路途艰辛啊。 林白沙虽然因为噬音兽而对温无意观感不好,但她进屋后还是给他倒了杯茶——用的另一个干净的杯子。 这是最起码的待客之道,更何况,这人看起来和自家少主关系很不一般的样子,说不定他们还是朋友。 不过,她在周不倦身边待了足足两年,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周不倦的交际圈不仅只有敌人和属下。 原来他也有关系不错的朋友。 想到这,林白沙不知怎的稍稍一心软,犹豫了一下,又将桌子上的糕点向温无意那边推了推。 温无意有些诧异,刚准备意思意思地伸手拿一块糕点尝尝。 周不倦冷冷地看他一眼。 温无意:“……” 他将糕点放了回去,开始说明今日来此的目的。 等他解释完,林白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的哑巴只是一场意外。 她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再加上幼年噬音兽身体娇小,比一般的小鸟还要可爱,她一时欢喜,便不打算计较这件事。 反正也没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现在声音也还回来了。 最重要的是,温无意说他是周不倦的朋友。 不过,她不打算计较这件事,不代表周不倦就会允许温无意和噬音兽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这个房间。 “你的噬音兽应当还没有契主。”他轻轻敲了下桌面,神色平淡,“不如就趁此机会给它契了。” 温无意:“……阿倦,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哪怕是妖界,所有的噬音兽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只,而他身边这只很有可能是修真界剩下的唯一一只噬音兽。 周不倦无动于衷,语气淡淡:“要么契,要么死,你二选一。” 温无意:你这魔头好端端的不去挖你的灵脉做什么要来我的地盘搞事情?!你要是不来我的阿音也不会盯上你的人,更不会现在被迫二选一!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之前威逼利诱求着周不倦办事的那个人是谁。 周不倦不容置喙地丢下一个字:“选。” 林白沙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看向温无意肩膀上那只快要哭出来的小噬音兽,弱弱地举手:“那什么,既然是让我契,那我可以选择不契吗……” 倒不是她不想要自己的契约兽,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虽然她确实蛮喜欢那只噬音兽,可那应该是温无意养了很久的心肝宝贝吧? 就这么契了它,还怪不好意思的。 周不倦冷眼看她,还没说话,她立刻改口:“当我没说。” 接下来半个时辰,温无意心痛而又不舍地与噬音兽道别,一度看的林白沙心酸,因为这一出像极了她当初去魔域卧底时恋恋不舍地和娘亲告别的场景。 心软的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提议:“少主,要不这样,让噬音兽在屋子里飞,我要是能捉到它就契了它,若是捉不到就算了,怎么样?” 不等周不倦开口否定,温无意斩钉截铁接过话茬:“姑娘所言有理,那就这么定了,阿音快飞!” 周不倦:“……”你们当着我的面一唱一和,是觉得不用再和明天的太阳告别了么? 周不倦冷笑,抄手倚着椅背,他倒要看看林白沙接下来要干什么。 27 林白沙在屋子里徒手追了小半个时辰的鸟,从内室追到外屋,周不倦半壶茶都喝完了,她连根鸟毛都没抓到。 林白沙满脸无辜:“毕竟它有翅膀,我没有的嘛。” 周不倦盖上茶壶盖子,没什么表情地瞥她一眼。 林白沙咳嗽一声,继续说:“我连地上跑的都不一定能抓到,天上飞的就更抓不到了……” 周不倦一针见血:“两盏茶前你信誓旦旦说要亲自捉鸟时,怎么不见你如此有自知之明?” 那不是为了给各自一个台阶下吗?毕竟妖兽被契了之后就等于失去自由,反抗主人还会被契约誓言惩罚。 她当时想着,若是就这么拖一会儿,也许等他心情好了就不再计较这件事,这样大家都有台阶可以下的嘛。 周不倦早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他不是她,没有那么柔软的心可以任人揉捏,他是阴险狡诈且睚眦必报的魔族,不长眼的小畜生招惹了他的人就得付出代价。 “花小白,我也给你两个选择。” 他扣着她的手将她拖到身前,眸色幽深,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脸颊。 “要么你契了那只小畜生,要么本少主现在就剃了你这头长发。” 林白沙大惊失色。 狗比少主为什么还惦记着她这点不值钱的头发?! “选一个吧。”周不倦松开手,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万一选错,你知道后果。” 林白沙:“……” 他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我,我选契。”她还能选什么呢?少主明摆着要她选择契了噬音兽。 她捂着头发,愁眉苦脸地看向同样忧愁难当的温无意。 两人在这一刻难得互相理解起对方的艰难处境,而罪魁祸首就坐在旁边袖手旁观、煽风点火。 周不倦唇角轻勾:“那就想办法把那小畜生弄下来。” 林白沙:“?” 少主你不帮我的吗? 周不倦嗤道:“你自己说要亲自捉它,本少主可不会帮你。” 林白沙望着还在屋子里飞来飞去的噬音兽,满脸麻木。 这一出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当时就不会多此一举说什么要亲自捉它。 28 温无意看着林白沙突然打开门出了趟门,有点纳闷她想去做什么。 周不倦瞥了眼房梁上瑟瑟发抖的噬音兽,神色淡淡地把玩着那块白玉,垂眸。 林白沙平时装出一副分外蠢笨的模样,还经常给他拖后腿惹麻烦,但两年来她从未做出任何过线的举动,她总是自由自在地踩着他的底线边缘起舞,不曾过界分毫。 她不傻,但她知道只有装傻才能更快地接近传闻中阴晴不定的魔域少主,她一次又一次试探他的底线,直到他彻底接纳她。 她确实是块做卧底的料子。 周不倦低垂的眼梢染上淡淡的嘲弄,在门再一次被打开之前,将手中的白玉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 温无意看着林白沙手里的小香炉,好奇:“白姑娘这是打算做什么?” 之前林白沙说她叫花白,他一开始称呼的是花姑娘,被她满脸纠结地打断,说叫她白姑娘就行。 林白沙关紧了门窗,仰头看了眼藏在房梁角落的噬音兽,将手中的香炉摆在桌子上,一边掀开盖子点香,一边解释说:“噬音兽虽然小,但跑得快,我灵力微薄,光凭自己就算抓一整天都不一定能抓到它。” 温无意盯着那炉香:“白姑娘是想点迷香迷晕阿音?” 噬音兽能够辩谎,天生嗅觉灵敏,过去不是没有人利用这个特点攻击捕捉它们,但可惜的是,噬音兽自带抗药性,寻常迷香根本不可能迷倒它们,反而还容易激怒它们。 林白沙之前确实不知道这些,听温无意说了之后她才眨了眨眼,微微笑了下。 “寻常迷香不管用,但若是加了焚柏藤的枝蔓和惊春雪兰的花瓣呢?” 焚柏藤天性有毒,惊春雪兰则是解毒良药,而两者按照一定比例中和之后却会变成一剂能够影响他人心智的稀有幻香。 林白沙想,幸好她之前从缥缈宗出来时薅了两把焚柏藤和惊春雪兰,本打算带去魔域种的,没想到这会倒是先派上用场了。 不得不说,以后回去真得好好感谢那位未曾谋面的小师弟。 温无意闻言怔了怔,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他下意识看向隔壁的周不倦,对方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焚柏藤比噬音兽还要罕见,且生存环境极为严苛,据说三界只剩下最后一株焚柏藤。”温无意的表情更加古怪,“不知白姑娘的那株焚柏藤,是从哪里找到的?” 林白沙点香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下,很快吹灭火折子,盖上香炉的盖子,面不改色地看回去。 “我有个朋友喜欢游历四方,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了一段焚柏藤的枝蔓,见我喜欢便给我了一截。” 她说的那个朋友,不会就是她旁边那位看起来好像无所谓的某人吧? 温无意震惊地向周不倦投去一个只有他俩才懂的眼神。 你真的好爱她,竟然连本体都舍得挖了送她。 第10章 卧底10 29 林白沙最后还是把噬音兽给契了。 温无意虽然很舍不得养了好些年的小宝贝,但总归事情变成了这样,忧愁着忧愁着反而松了口气。 “阿音不能总跟着我,它跟我越久,日后也会更危险。”具体是什么危险他没细说,含糊带过,“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放阿音自由,只是它年纪小,我就想着再过些日子,一拖再拖便拖到如今。” 噬音兽亲昵地用鸟嘴亲了亲他的脸颊,他笑了下,对林白沙说:“阿倦逼着阿音和你结契,说到底,对你,对我,对阿音,都是一桩好事。” 周不倦待她特殊,往后若是她遇到危险,周不倦定是第一个不愿,阿音跟着她不会有危险,也算是沾了她的光。 说到这,他想起另一件事,转头看向周不倦:“现在我们把声音还给白姑娘了,妖兽契也结了,接下来你该帮我解决麻烦了吧?” 林白沙也跟着看向周不倦,好奇是什么麻烦。 两人没有在客栈细说这件事,温无意说:“不过话说回来,阿倦,你说你人都来榕城了,城主府又不是没有你的房间,做什么非要花这个钱住客栈?城主府住不下你了?” 林白沙:“?” 什么城主府?什么房间? 周不倦有点不耐烦地瞥了温无意一眼:“温无意,你话怎么这么多?” 这人是真不会好好说话,于是温无意和善地看向林白沙:“白姑娘,榕城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你就安心在榕城多住几日,城主府客房空的有很多。对了,你想不想看看阿倦小时候住的地方?” 林白沙:“!!!” 周不倦小时候住的地方?榕城的城主府? 等等,这么说的话,周不倦和温无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林白沙瞳孔地震,她有种直觉,榕城里还藏着许多有关周不倦的秘密,少主的过去十分神秘,三界都不知道他以前是在哪里生活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大隐隐于市。 过了片刻,她突然想起周不倦刚才对温无意的称呼。 ——温无意。 这不是榕城小城主的名字吗?! 林白沙更加震惊地瞪着温无意,之前他自我介绍只说他姓温,根本没提到全名。 原来他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小城主? 林白沙脑子混乱,一时没控制住,脱口而出:“你是榕城小城主?抢你爹小老婆的那个温无意小城主?!” 不愧是少主的朋友,连个性和爱好都如此特别! 温无意刚听见她这么说还有点迟钝,愣了许久才彻底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蹭一下站起来,比她更震惊:“我抢什么?抢谁小老婆?谁要娶小老婆?!” 周不倦这会少有的好心:“你爹要娶小老婆,你要抢你爹的小老婆。”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勉为其难道:“我应该备几份礼恭贺新婚?给你,还是给你爹?” 杀人诛心。 温无意脸都青了。 林白沙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望着温无意青黑的脸色,默默往周不倦身后藏了藏。 少主救命,我以后再也不乱听八卦了,没想到现在八卦到本人头上。 30 因为城里最近风言风语的八卦,温无意也没时间陪他们到处逛了,只得先去处理这件大事。 林白沙跟在周不倦身后光明正大进了城主府,然后又跟着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是一处僻静且宽敞的院子,院子多年没住人却还是分外干净,显然这些年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推门进去,虽然里面的装饰没有魔宫里那么奢侈,但到底多了几分温馨,看着倒不像是这位脾气古怪的魔域少主会布置的类型。 大约是猜到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周不倦按着她脑袋转了个方向,迫使她的目光从正厅对墙挂着的一幅画上转移开。 “你最好别瞎猜。”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这屋子不是我布置的。” “哦。”她又没说是他布置的。 周不倦见她一副“随便你说反正我不听”的模样,周身气息都阴了下来。 林白沙看见他脚下蠢蠢欲动的魔息,立刻摆正态度,严肃强调:“我懂,少主你威风凛凛,怎么会把年少时和小朋友打架的画挂在正厅呢?那肯定是幼稚的小城主干的!” 正厅对墙挂着的那幅画上只有两个人,应当是七八岁的小孩,两人龇牙咧嘴互相掐着对方的脸誓要一分高下,画面有几分滑稽,但更多的是在周不倦身上很少窥见的温情。 林白沙多看了两眼那幅画。 周不倦:“……另一个就是温无意。” 这幅画对他们两人来说就是黑历史,谁也不可能堂而皇之把这种东西挂在正厅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 林白沙惊讶:“少主,你们俩原来这么小就认识了啊?” 其实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只不过话不能说满,人也不能表现得太聪明。 水满则盈,月满则亏。 周不倦大概是放弃改变她想法了,干脆摆烂。 “老城主为了看我们笑话故意挂上去,温无意房间也有一幅一模一样的。” 林白沙揉了揉被他摁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少主,你什么时候来的榕城呀?” 周不倦侧过头。 她立正表态:“当然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也不是特别想探究上司的隐私……” “三岁。”他兀自回答,“十岁被周行水带回魔域,十六岁遇见你。” 林白沙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耳边回响着那句“十六岁遇见你”,心尖莫名地发烫,连带着耳根也在发热。 他把这三件事放在一起说明,让她有种自己被他放在心里很重要的位置的感觉。 “……哦。”她躲闪了一下,抿了抿嘴角,控制不住似的又一次看向他。 周不倦挑眉:“看什么?还有什么想问的?” 林白沙“唔”了声,指了指墙上那幅画,悄悄说:“那你们打架,最后谁赢了?” 周不倦用一种“这还需要问”的眼神看她。 林白沙大声:“我就知道,肯定是我们无敌的少主赢了!温无意怎么可能打得过少主你呢?” 周不倦唇角微微上扬,没再多说,进了里屋。 然后林白沙就看见一堆不符合周不倦人设的东西。 年代久远的小泥人,拨浪鼓,五彩绳,小木雕,各种动物小灯,品种丰富的风筝…… 全部都是人间界小孩子小时候玩的东西。 周不倦八年没回来,早就忘了自己房间里放了些什么东西,这乍然一见倒是让他也微微怔了下,随后想起什么,脸色瞬间变了,抬手一挥,里面那堆幼稚的小东西原地消失。 林白沙:“?” 周不倦紧抿唇角,不虞地瞪她。 林白沙很有自知之明地转过身,捂住眼睛,欲盖弥彰:“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灿烂的要命。 周不倦看得刺眼,想捂住她的嘴让她少说点气人的话,指尖稍动了下,最终还是假装没有看见。 心里却把这仇记在了温无意身上。 要不是他非要让他们来城主府,她又怎么可能看得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少主,有些话我还是想说。”她背对着他,双手捂着眼睛,嘴角高高翘起,嗓音含笑地开了口,“以前在魔域,因为一些传闻,我一直以为你小时候过得很辛苦,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以前也可以过得很开心。” 周不倦目光落在她的发上。 “那可太好了。”她重复,“真的太好了。” 31 温无意这会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城中突然冒出来的流言蜚语,派出去的属下还在排查流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好不容易有个打听到点头绪的回来禀报,还没说几句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周不倦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随便找了个椅子就坐了下来,姿态淡然闲适,一副“你们说你们的我听我的”的样子。 温无意:“……”怎么这么想打一顿这个人。 属下目不斜视禀报完结果就退下了,温无意也没心情去想别的,他觉得周不倦今天指定是哪里有点毛病。 “你想好怎么帮我处理那个麻烦了?” 周不倦换了个姿势,漫声:“没。”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他不解。 周不倦嘴角一勾,稍稍坐直了身体,开口的语气听起来格外不以为意:“你被人心疼过么?” 温无意:“???” 你在说什么东西?这种话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吗? 温无意狐疑:“我们老爹算不算?” 周不倦蹙眉,果断道:“不算,他心疼过的又不止你我二人。” 温无意心想也对,仔细回忆片刻:“阿音吧。” 周不倦:“我说的是人。” 温无意:“……” 周不倦:“女人。” 温无意:“…………”你有病吧? 周不倦目的达成,浑身舒爽地站起身:“我就知道你没有。” 温无意:“…………………………”这个贱你就非要犯是不是? 32 隔天,林白沙美滋滋吃完早饭准备逛会儿城主府,半路遇上特地拦在半路等她的温无意,想起昨天的乌龙,她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能假装没看见,只好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温无意倒是不太在意昨天的事,反而招呼她坐下,神色温和,隐隐透露着几分狰狞。 林白沙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瞧瞧,小城主还是很温和的样子,那一定是错觉。 温和的温无意想起昨天半夜被周不倦硬塞了那么一口狗粮的事,牙根不由地紧了紧,脸上的笑却愈发和善。 “白姑娘,今日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对阿倦小时候的事感不感兴趣。” 林白沙:“?”那肯定感兴趣啊! 温无意从袖中拿出一颗留影石,带着点报复心地说:“若是你感兴趣,可千万不能错过这颗留影石。” 林白沙望着那颗黑乎乎的小石头,沉默了一下。 总觉得这颗留影石里记录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看了很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但是人家都把留影石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她要是不看不就更亏了吗? 那可是关于幼年周不倦的留影石。 幼年!周不倦! 内心蠢蠢欲动的林白沙佯装镇定地收下了这颗留影石。 第11章 卧底11 33 林白沙在打开这颗记录着周不倦幼年期趣事的留影石之前,花了半盏茶的时间去想象幼年周不倦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像他房间正厅墙上挂着的那幅画里的小孩子。 那是他七八岁的样子,至于这颗留影石里的周不倦是几岁,温无意没有说。 林白沙心虚地拍拍脸,起身再次检查了一下门窗有没有关紧,确认不会有任何问题后才重新坐回床上,偷偷摸摸打开了这颗留影石。 画面的开始有些晃,看起来像是谁将留影石带在身上偷偷地记录,林白沙的目光跟着留影石的视角慢慢往前走。 很快,前面传来小孩子稚嫩的叫声。 “你快点下来呀,上面好危险的,你要是摔下来了,腿一定会被摔断……” 留影石离声音来源越来越近。 林白沙忍不住伸了伸脖子,留影石视角转了个弯,终于看清前面的情况。 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奶娃正双手叉腰站在葡萄藤下,仰头望着葡萄藤上挂着的黑衣服小娃娃。 林白沙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葡萄藤上挂着的那个黑衣男孩就是周不倦。 黑衣男孩不知是怎么爬到葡萄藤上的,此时正摇摇晃晃地坐在上面,执拗地遥望远方。 白衣男孩说:“你不要再看了,你已经看了这么多天你爹都没来接你回家,你爹已经不要你了,你以后就要跟我们一起生活啦。” 黑衣男孩立刻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嘴角紧抿,看起来很生气,却一个字都没说。 留影石停在某个固定的角度,林白沙终于看清他的脸,他这会应该才三岁多,刚来榕城的那会儿,脸蛋还奶乎乎的,双眼乌黑圆润,含着怒火,并不吓人,反而还有点可爱。 林白沙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周不倦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小时候这么可爱?好想捏捏他的脸。 林白沙伸出手,隔着留影石映出来的虚幻画面,轻轻戳了下葡萄藤上的小男孩的脸。 指尖穿透画面,落在虚无的一处。 她遗憾地收回手,继续往下看。 白衣男孩又说:“我没有笑话你哦,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爹爹不要的小孩,但是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爹爹,以后我的爹爹也是你的爹爹。” 黑衣男孩顺着他的视线往留影石这边看来,画面里很快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那应该就是榕城老城主了,中年男人的模样,五官方正,周身萦绕一股正气凛然的气质。 他没有立刻上去把周不倦抱下来,反而抄手站在葡萄藤下,笑眯眯地望着他。 “葡萄再过几日就成熟了,阿倦若是想留在上面那便让他留着吧,到时候还可以让他帮我们摘葡萄。” 小周不倦重新把头扭了回去。 老城主牵着小温无意走了,小周不倦就这么留在葡萄藤上待了两天,饿了就摘点葡萄吃,那会葡萄还没成熟,酸得他眼睛里都是眼泪,但他非常固执地不肯下来。 老城主每天都会带着小温无意过来找他,他们坐在葡萄藤下喝喝茶,吃吃点心,偶尔还会看看书下下棋。 小周不倦总在他们低头做事时偷偷垂下眼睛看他们在玩什么,等他们走后,深夜无人时,他才将双手变成黑金色的藤蔓顺着葡萄架缓缓向下爬。 他站在他们下棋的地方,低着头研究这是什么东西。 葡萄成熟的那天晚上,小周不倦一如既往地从葡萄藤上爬下来,后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喊声。 “原来你真的可以自己下来!” 小温无意和老城主站在后面,一大一小笑眯眯地望着他。 留影石记录到这里就变成了黑色,大概是里面的灵力只能储存这么多的内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林白沙只知道自己看到一半时就已经灵魂出窍了。 从头到尾,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在循环播放。 周不倦的原型是一株黑金色的藤蔓。 一株非常眼熟的黑金色藤蔓,翻遍三界也找不到第二株的黑金色藤蔓。 林白沙不信邪地又看了一遍,并且在他变成原型时暂停,放大,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那株黑金色的藤蔓。 她甚至还把自己包袱里从缥缈宗薅来的一小截焚柏藤掏了出来,认认真真地对比。 黑金色藤蔓,没错,就连里面蔓延的金色纹路都一模一样。 周不倦的黑色魔息化成的杀人荆棘也是这个形状。 他身上总是有一股清淡的植物香味。 修真界的灵植无法在魔域生存,但经过他手的却能够在魔域正常生存。 他的衣裳总是黑金色,襟口和袖口的花纹也全部都是焚柏藤的纹样。 三界只剩下最后一株焚柏藤,缥缈宗的那一截并非那位未曾谋面的小师弟周林机缘巧合得来的,没有人能够从活着的周不倦身上取下一丁点焚柏藤的枝蔓。 除非那是他自己摘下来的。 想到这,林白沙手一抖,留影石和那一小截焚柏藤从她手中滑落,掉在被子上,她满脸惊恐地瞪着那截焚柏藤。 原来周不倦就是她的小师弟周林! 林白沙捂着胸口,哆哆嗦嗦地将被子上那截焚柏藤踢远点,太过用力,一下子就把它给踢下了床。 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眼下这个情况就是了。 她在魔域卧底是道高一尺,而周不倦化名周林瞒着所有人前往缥缈宗卧底,这就是魔高一丈。 林白沙泪流满面:修真界果真危矣。 34 榕城老城主回来了,一回来就直奔周不倦的住处,扑了个空,只好转道去找温无意想问问他周不倦人又跑哪去了。 半路突然听见有人在聊天,提到周不倦这次回来还带了个漂亮姑娘,两人关系极好,举止也十分亲近。 老城主脚步一转,直接抓着人带他去看看那位姑娘,心中大为欣慰。 孩子大了,知道带着媳妇儿回来看看老爹了,老爹心里这个高兴啊。 在去找林白沙的路上,老城主已经在心里翻了无数遍自己的藏宝库,琢磨着等下该给儿媳妇什么样的见面礼。 毕竟这可是他第一个儿媳妇,虽然这儿子不是他亲生的,但周不倦那小子毕竟是他养大的,他的脾气他可太清楚了。 老城主本来以为温无意才是第一个成家立业的,谁知道他人倒是先立了业,成家却还早着。 周不倦竟然比温无意还快。 老城主心里这个高兴啊,脚下的步子更轻快了。 然后他就在院子里撞见了正准备偷偷跑路的林白沙。 两人撞了个正着,面面相觑。 林白沙没想到刚刚才在留影石里见过的老城主本人这会就出现在自己眼前,懵圈了。 老城主面露笑容,和蔼可亲地拍散她的御空咒印,把人拉进院子里就开始和她话家常。 老城主:“阿倦那小子,眼光可真不错。”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林白沙:“?” 老城主:“哎呀别紧张别紧张,对了这是见面礼,专门给阿倦未来媳妇儿准备的,快收下快收下。” 莫名其妙收了一堆礼物的林白沙:“???” 谁媳妇儿?什么媳妇儿?周不倦那个狗脾气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有媳妇儿? 35 周不倦办完事从外面回来,刚进门就听说老城主回来了,脚步一顿,差点没转身就走。 然后又听见人说老城主直接去了林白沙的住处,他眉心轻蹙,想到老城主的性格,刚转过的身又转了回来,眨眼消失在原地。 他走到院子门口,刚要抬手推门进去,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平淡祥和的交谈声。 “啊?你们真不是那种关系?” “真不是,老城主你误会了,我和少主就是属下和领导的关系。” “就只是属下和领导?” “是啊。” 老城主沉默了一下:“可是你都收下了我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是老城主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而且他一开始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塞了过来! 没等林白沙回应,老城主倒是颇为看得开地表示:“嗐,也不是多大事儿,既然你对阿倦没那个意思,那你就考虑考虑阿意呗?你们也见过了吧?感觉怎么样?反正我们家的见面礼你也收了,就顺便选一个试试看,我这两个孩子都很优秀,你选哪个都不亏!” 林白沙:“……” 门外的周不倦:“……” 老城主还在试图游说:“白姑娘你觉得呢?我的意思是说阿倦和阿意,你更中意哪个?” 周遭静了一瞬。 院子外的周不倦缓缓收回想要推门的手,袖口的金色焚柏藤纹样缓慢地游动了一下。 他神色寡淡,眼睫稍稍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36 林白沙很纠结,她觉得这个问题很要命,甚至有点怀疑老城主是不是在故意试探她。 她和温无意才见过几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中意温无意?更何况,温无意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至于周不倦。 说起来,露露以前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花小白啊,你觉得少主怎么样?” 林白沙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 “少主当然举世无双,天下无敌。” 对,她回答得滴水不漏,但也很模板化。 露露想要的明显不是这个答案,于是又逼问道:“我是说,用一个女人看待男人的眼光来看,你觉得少主怎么样?” 林白沙当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大声哔哔:“我才十七岁,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你们成年人说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 露露被她气死,后来也没问过这个问题,不过那天晚上林白沙做了个关于周不倦的梦,梦里光怪陆离,梦外心慌意乱。 她跑了会儿神,不知想到哪里去,耳根染了淡淡的红,回过神后连忙搓了搓胳膊,使劲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周不倦就更不可能了。 老城主笑眯眯地催她:“白姑娘究竟中意哪个呢?” 林白沙表情严肃:“哪个都不……” 哪个都不中意。 这句话明明都已经到了唇边,却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第12章 卧底12 37 林白沙在心里骂自己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脑子转得飞快,很快便迂回地表示:“我和少主真的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作为少主最得力的属下,我绝不会肖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见到她如此表态,老城主反而笑得更开怀了,眼角的褶子甚至都笑出来了,活像是发现了小狐狸秘密的老狐狸。 林白沙看得心里一惊,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说的没问题啊,那老城主为什么笑得这么“老奸巨猾”? 老城主抹了下眼角的眼泪,说:“我知道了,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林白沙:您知道什么了?我又想什么了?您老是不是又误会了?我真没有其他意思啊。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她扭头看见进来的人影,蹭一下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眼睛微微睁圆。 “少少少主……”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那他是不是也听见了她和老城主的对话? 林白沙有点懊恼,其实她也没有说很过分的话,只是下意识的不想被周不倦听见那些话。 好在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周不倦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随后才看向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的老城主,将脸一冷,语气很不好。 “你和她说什么了?” 老城主一摊手:“什么也没说啊,随便聊了聊你最近的情况,你都八年没回来看过我这个老头子,一回来就这么冲?也不说坐下陪我聊聊天……” 他啰嗦起来就停不下来,周不倦充耳未闻,走到满脸心虚的林白沙身边,把她揪到自己身后。 “少跟啰哩吧嗦的老头子说话,会被传染成话痨。” “……哦。”其实她本来就是个话痨。 见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林白沙微微松了口气。 之后周不倦和老城主单独聊了会儿,林白沙自觉自己是个外人,不适合留下听他们的家常话,便主动出了门——偷偷去给缥缈宗的师兄师姐们传音,要他们打听打听那位来历不明的小师弟的消息。 她不敢明说,怕被周不倦发现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卧底身份,万一他一个火大就直接杀上缥缈宗,那可大不妙。 他真的能干出这种事。 等到她出了门,一道结界凭空落下。 老城主看了眼被结界遮住的大门口,又转过头,满脸看好戏的样子:“你都听见了吧?装什么?没听见你想听的,不高兴啊?” 周不倦懒得搭理他,兀自朝他伸出手:“拿来。” 老城主装傻:“拿什么?” “见面礼。”周不倦面无表情。 老城主笑得更开怀:“你看你看,我就说你装呢吧?我这见面礼是留给未来儿媳妇的,你拿着有什么用?” 周不倦看了他片刻,慢吞吞收回手,将眉轻挑,幽幽道:“听说你要娶小老婆了?” 老城主愣住,随即跳脚:“谁说的?这么离谱的事究竟是哪个小王八蛋说的?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娶小老婆?!这不是故意坑害别人家姑娘吗?!” 周不倦嗤了声:“周行水都能成亲,你为什么不能?” 老城主:“?” 周行水那个老不死的寡王居然要娶老婆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听见风声?这么大的事那老东西竟然不告诉我!”老城主满脸震惊,拿出传音符就要给周行水发传音。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周不倦的魔息顺利将见面礼拿了过来,是一副乌骨臂钏,款式简单,灵力却十分充沛。 凤凰乌骨,三界唯一克焚柏藤的东西。 38 林白沙给缥缈宗那边传完音,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待在原地等周不倦出来。 她蹲在花坛边,一边拨土埋草,一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魔尊和她娘正在谈恋爱,她在魔域卧底,而魔尊的儿子同样在缥缈宗卧底。 听起来还挺公平,但非要拿她和周不倦比……周不倦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她。 林白沙感到有点头秃,挠了挠耳边头发,忘了手上都是泥巴,挠得耳朵沾满沙土。 一只微凉的手落在她耳尖,轻轻拨了两下,泥土顺着衣领往下滑。 林白沙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僵硬地扭过头,仰头望着身前的这个人,结结巴巴:“少、少主……” 周不倦嫌弃地看了眼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你几岁了还蹲在这玩泥巴”的嘲笑。 林白沙:“……” 没等她站起来,怀里落了个眼熟的东西,她定睛细看,是之前老城主说是要给儿媳妇的见面礼。 “这是,”她小心翼翼将凤凰乌骨拎起来,食指指了指自己,“给我的吗?” 周不倦不置可否。 “可是,这不是……”给你未来老婆的礼物吗? 周不倦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把人拉起来就往另一个方向走:“给你就拿着。” 林白沙:“……” 这么重要的东西真的可以随随便便收下的吗? 更何况这副臂钏一看就不适合随身携带啊! 她养花种草这么多年,自然认得出来这副臂钏是什么材质,凤凰的乌骨,三界之中唯一能够克制焚柏藤的东西。 焚柏藤看起来虽是柔软的藤蔓,但表面锋利尖锐,属于百般法宝都无法伤其分毫的逆天存在。 可世间万物终究是相生相克的,凤凰乌骨偏偏就是唯一能够伤到焚柏藤的东西。 若是修为极高的修士用凤凰乌骨炼制而成的法宝去对付周不倦,他就算不会死也会受伤。 他把这副东西留在她身上,就等于是给了她一个随时可以伤害他的机会。 倘若她修为足够高,趁他不备要他的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白沙心情有点复杂,如果她不知道他的本体是焚柏藤,对于他今天的举动倒不会多想,也不会去想这个礼物多么珍贵,毕竟他的态度这么随意,就像只是给了她一块糖而已。 可她偏偏知道了他的本体就是焚柏藤,那么这副凤凰乌骨攥在手里就显得十分烫手了。 “少主。”她伸手拉住他。 他回过头。 “这个我不能收。”她想将东西还给他。 她可以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但不能保证这个东西留在自己身上指不定哪天就被有心人偷走。 周不倦定定地看着她,没有接。 林白沙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声喊:“少主?” 他还是没接,半晌才微微垂下眼,眸光落在那副凤凰乌骨上,声音很淡:“为什么不能收?一副臂钏而已。” 林白沙:“……” 你听听你这说的叫什么话?一副臂钏而已?这么云淡风轻真的好吗?这可是三界唯一能伤到你的东西啊! 但她又不能直说,否则不就表明她已经知道他本体是什么了吗?到时他只要再多想一点点,就能猜到她已经发现他在缥缈宗的卧底身份。 这层窗户纸也不知道还能糊多久。 林白沙感到头大,憋了半天,只好说:“因为老城主说这是给你未来妻子的见面礼,我收下好像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太好?”他反问。 林白沙:“?”为什么不太好你不知道吗? 周不倦理所当然地看着她,轻描淡写道:“反正我也不会娶别人。” 他说完,拽开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袖袍,不紧不慢地转身走了,留下林白沙一人在原地崩溃地抓头发。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普通地表示他决定单身一辈子,还是说另一个意思? 不会娶除了她以外的人? 林白沙默默捂住脸。 她发现自己竟然会因为他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心里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窃喜。 第13章 卧底13 39 林白沙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这么咸鱼下去,她必须得尽快搞清楚周不倦去缥缈宗卧底的目的。 于是接下来一整天她都跟在周不倦身边,试图趁他办事时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 当然,她失败了。 林白沙累了,乏了,不想干了。 她决定摆烂,也许是她摆烂的姿势有点奇怪,引起了周不倦的注意。 他以为她是在榕城玩够了,便出了趟门,随随便便解决完温无意的麻烦,再回来时就要带她去吴山挖灵脉。 林白沙:“……”你怎么还记得挖灵脉这个事儿! 走之前,温无意偷偷给她塞了一包留影石,都是关于周不倦小时候的。 老城主之前听说周行水要成亲时就连夜跑去魔域找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只在走之前托温无意给周不倦和林白沙带句话。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常回家看看。” 林白沙心说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周不倦听了会直接捏爆说话之人的脑袋吧? 谁知道当温无意代为转达完这句话后,周不倦不仅没生气,反而还冷嗤了声。 “百年好合?诅咒我?” 魔族与修士的寿命很长,区区百年,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林白沙听了只想揪着他耳朵喊:喂,你重点搞错了,谁要跟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常回家看看了?! 早生贵子。 他没反驳。 林白沙默默转过身,抬起手扇风,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 嗯,少主一向不在意别人的说法,所以这种话她也随便听听就好了。 她是这么暗示自己的,谁知道当天晚上就做了个梦,还真梦到她和周不倦成亲了,隔天一早睁开眼又发现自己缩在他怀里睡得昏天黑地,顿时吓得魂飞九天,天灵盖都清醒了过来。 “……少主,首先,你听我解释。”她默默挪了挪屁股,从他怀里挪了出去,挨着御空咒印的边缘,要掉不掉的距离。 他低头看了看被她睡得皱巴巴的衣裳,没什么表情地抬起眼:“吴山,挖灵脉。” 又是挖灵脉警告。 林白沙想要解释的心情瞬间被这句话给整崩溃了,都这时候了他怎么还想着挖灵脉?! 活该他没有老婆! 听见了吗?活该没有老婆! 林白沙内心咆哮,愤愤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过了片刻,她感觉肩膀被人碰了一下,斜着眼看过去,一缕黑色魔息搭在她肩头,像个纸做的小人那样静静地看着她——虽然没有眼睛。 林白沙有点子无语,手指头一戳把它戳了下去,它锲而不舍地又爬了上来,还拖家带口地多扯了三四缕魔息。 林白沙:“……”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不停地把魔息戳下去,魔息也不停地重新爬上来,孜孜不倦,任劳任怨。 林白沙绷着脸假装不满地继续戳,实际上心里都快乐开花了,就在她打算再戳最后一次时,魔息终于不肯爬上来了。 等了片刻,魔息还是毫无动静。 她有点按耐不住了,想偷偷转身看看,腰间骤然一紧,方才还乖巧可爱的魔息瞬间化成不讲道理的杀人凶器,化为狰狞的荆棘一圈一圈缠上她的腰,硬生生将她拽进周不倦怀里。 她的手刚动了一下,分裂出来的另外两缕魔息就牢牢箍住她手腕,让她无法推剧。 颈窝一沉,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 周不倦将下颌搭在她肩颈,两只手很快便代替魔息将她扣在怀里,揽得很紧,侧脸看起来毫无波澜,开口的语气却带着一丝迟疑。 “继续睡。” 快要被他当成抱枕的林白沙很想一巴掌拍他脸上,她这样要是还能睡得下去那就是神了。 40 事实证明,林白沙上辈子可能真的是睡神,在僵持了半刻钟后,她果然还是睡着了。 这次又做了个梦,接着上次和周不倦成亲的梦继续往后,先是洞房花烛红被翻浪,她在梦里看得满脸通红,脑子里有点崩溃。 她没想到她会对周不倦产生这种心思,馋他的人就算了,怎么还能在梦里馋他的身子呢? 更何况,梦外她还被他搂在怀里,这要是一不小心说了什么梦话或者做了什么动作,那不就全暴露了吗? 林白沙一边催眠自己赶紧醒过来,一边眼也不眨地盯着被床幔遮住的那片模糊的光影。 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 林白沙默默捂住脸。 大概只是过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她放下手,眼前的画面突然就变了。 成亲的第二天,她死了,死相安详,没吐血没伤口,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死了。 林白沙:“……” 不是,我怎么就死了??这么突然??刚成亲就死了??? 被噩梦吓醒的林白沙睁开眼睛时还有点反应迟钝,呆呆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俊脸,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摸了摸。 然后在周不倦古怪的目光中又收回手,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娘诶,热的,我还是活的。 林白沙喜极而泣,胆大包天地一把搂住周不倦的脖子嗷呜一声就开始嚎:“少主我梦到我死了!我死了呜呜呜,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死了,莫名其妙啊简直是,你说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诅咒,怎么刚跟你成亲我就死了呢……” 周不倦很会抓重点,把她从怀里抓了出来:“跟我成亲?” 林白沙哭声一梗,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眼梢,浑身僵硬,不敢出声了。 糟糕,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急,在线等,要怎么解释才能糊弄过去? “我、我只是做梦……”她干巴巴地说,“就,你知道的,做梦是不受人的主观意识控制的,它比较客观,也比较公平,梦里一视同仁,但这不代表梦就是现实……” 周不倦直接忽略后面的话,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开口,神色平静道:“你想和我成亲。” 林白沙:“那是我的梦,梦是不受控制的。” 周不倦:“你想和我成亲。” 林白沙:“那是梦!!” 周不倦点了下头,嘴角也轻轻勾了下,迎着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俯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我们现在就回去成亲。” 林白沙:“……” 救命,我还没活够,不想这么快就英年早逝啊! 第14章 卧底14 41 周不倦说要回去就是真的回去,这次他连御空咒印也不用了,直接用了点寸之术,眨眼便带着林白沙回到魔域。 点寸术极为消耗法力,林白沙从晕眩中回过神来,发现周不倦的脸色也微微苍白。 但他嘴角带着笑,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林白沙心想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点寸术的极限是一万里,你这是一下子就跨了十几倍,实力强大就是这么任性的吗? 别人用一次点寸术少说要休息半个时辰,周不倦一口气用了十几次点寸术都不带喘口气的,简直不是人。 露露最近刚做完任务回来,哼着小调刚出宫殿门就发现他俩紧挨着站在门口,一脸诧异地顿住脚步,随后连忙行了个礼:“少主。” 周不倦抬手,将浑身虚弱的林白沙打横抱起,路过露露身边时淡淡丢下一句话:“准备一下,我要成亲。” 露露:“???” 露露满脸呆滞:“您要成亲?和谁成亲?” 林白沙咬咬牙,忍住晕眩,强自从周不倦怀里爬起来,趴在他肩头望着露露,飞速开口:“少主开玩笑的,不成亲不成亲,怎么可能突然就成亲?” 露露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似乎并不太在意的周不倦,了然:“哦,原来你们都到这个程度了?现在不成亲也没关系,反正都早晚的事儿,那我先去准备一下,咱们魔宫也要办大喜事了诶!这不得大办特办一番?” 她高高兴兴地抬脚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又补充了句:“对了少主,尊主前两日去了北洲,说是要看雪境的夕阳和落日,我们要不要提前通知尊主回来参加您的婚礼?” “不必。”通知周行水回来搅和他的大婚么。 “好嘞!” 露露兴奋地扭着腰就跑了,大嗓门喊的全魔宫都知道他们少主马上要和得力部下花小白成亲。 林白沙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耳边回响着一阵阵的通报回音,绝望地闭上眼睛。 只要不睁眼,她就可以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42 下午,整个魔宫喜气洋洋,林白沙也被迫从她的小破屋搬了出去,直接住进周不倦的寝殿。 她趁着周不倦暂时不在,偷偷给缥缈宗的大师姐发了个传音。 “大师姐,你觉得作为一个卧底,最重要的是什么?” 大师姐:“不要暴露自己。” 林白沙:“那假如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卧底组织的领导和你原来组织的领导偷偷谈恋爱,你觉得此时这个卧底最需要做的事是什么?” 那头沉默了一下,大师姐说:“叛变吧。” 林白沙:“……” 她收了传音,仰面躺在床上,开始思考自己叛变逃出魔域的可能性有几分,嗯,一分都没有,她刚出门就会被周不倦逮回来。 所以他为什么要和她成亲? 林白沙拉起被子盖住脸,被子鼓起一团,随后她又翻身滚了两圈,在被子里吱哇乱叫了一番以作发泄。 所以!他为什么一定要跟她成亲?而不是和别人成亲? 林白沙一把掀开被子,觉得自己不搞清楚这个事儿是没办法正常睡觉的了,于是她继续骚扰大师姐。 “大师姐,如果有一天,你的领导说要跟你成亲,你有什么想法?” 大师姐:“谁?!你要和谁成亲?!” 林白沙心虚:“……不是我要成亲,我就是打个比方。” 大师姐情绪稳定了下来:“哦,那我就噶了他自己当领导。” 林白沙:“………………” 不愧是你,大师姐。 “如果你打不过他呢?”她继续虚心求教。 大师姐思考了一下,谨慎道:“那我这个领导长得怎么样?家世如何?有没有房?家里长辈还活着不?小老婆娶了几个?” 林白沙表情有点一言难尽:“长得特别好看,家世非常好,有房,只有爹,没有小老婆。” 大师姐非常果断:“先成亲,再和离,分走他一半的家产!” 林白沙沉默片刻,居然可耻地心动了,毕竟她真的很穷,缥缈宗也很穷。 为了宗门,她也不是不可以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于是在周不倦回来的时候,她决定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婚后财产这件事,却没想到她刚开了个口,周不倦就哗啦啦给她倒了十几个介子囊。 她捧着这堆宝贝,一脸懵逼地望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和离呢就开始分家产了吗?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周不倦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瞅着她:“不是你说,上交小金库的男人才是好夫君?” “我什么时候说……” 话音戛然而止。 她好像还真说过,就在这个月,她开玩笑说他给露露银子买人间界话本子什么的——结果那些话本子全是买来给她打发时间的。 林白沙的表情顿时像生吞了一个酸不拉几的青橘子,看了他半晌,颤着手打开一个介子囊,里面装的全是数不清的天材地宝,闪闪发光的各种珍惜宝贝。 太富有了,一个介子囊就能养活整个缥缈宗的穷剑修。 大家都是同龄人,为什么他这么有钱。 林白沙只看了一眼,迅速合上介子囊,捂着胸口深呼吸好几次,重新睁开眼睛看向周不倦。 “少主,你真的打算和我成亲?”她的表情比之前认真了许多,试图给他掰扯清楚利弊,“如果你和我成了亲,以后我就会天天直呼你的大名,天天花你的钱,你打架的时候我会给你拖后腿,以后还会给你惹各种数不清的麻烦,晚上睡觉说不定抢你被子,不让你睡床甚至赶你睡书房……” 听到最后那句话时,周不倦开口打断:“除了最后一个,其他都随你。” 林白沙一噎。 周不倦微抬下颌,眸光点着她,慢悠悠道:“我不可能和你分床睡。” ……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林白沙攥着介子囊,满脸“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的崩溃。 周不倦当然听得懂,但他不在意,所以他倾身过去捏住她下巴,低头亲了亲她微张的唇。 黑色的长袖覆在床边,其上蜿蜒的金色焚柏藤纹路亮了一瞬。 她没躲开,或者说没来得及躲,等他亲完了她还搂着他脖子迷迷糊糊地问了句:“结束了吗?” 然后周不倦盯了她一会,再次低下头。 林白沙:“……” 林白沙选择放弃抵抗。 毕竟被周不倦轻含嘴唇细细吮咬的时候真的很爽。 第15章 卧底15 43 魔域的天气变幻莫测,往往是喝个茶的功夫就从晴空万里变成黑云压境。 林白沙吃完午饭搬了个躺椅搁院子里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了过去,没注意天色逐渐变暗。 她又陷入了梦境,这次倒是和之前两次不太一样,梦境的开始是她十六岁下山历劫和周不倦第一次相见。 那会儿的周不倦还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因为栖山印而多看她两眼,和现实里一模一样。 林白沙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后面几次遇险都会被周不倦搭救,明明他不是那种心善的人,梦里她倒是知道答案了。 因为她手里拿着栖山印,而栖山印是魔族至宝,被魔尊送给一名修真界女子作为定情信物。 林白沙下山历练,娘亲不放心她独自一人,便将栖山印借给她用,结果就这么被周不倦误会成她是他爹的心上人。 就离谱! 林白沙一边跟着梦境走,一边在心里骂周不倦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狗屁东西,直到她看见他回到魔域后拿这件事嘲讽魔尊为老不尊,不是个东西,两人一番对峙后误会终于解开,他也知道了魔尊真正的心上人是谁。 那是周行水第一次看见秒天秒地的周不倦露出吃瘪的表情,笑声大得魔宫外面的人都一脸纳闷。 而后他又将心上人的家庭情况讲了一遍,周不倦面无表情地听着,脚下魔息蠢蠢欲动,看起来很想立刻干掉亲爹自己上位。 林白沙看到这整个人差点裂开,原来从一开始周不倦就知道魔尊和她娘亲的事,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这番被派来魔域,不是为了卧底,而是为了提前和魔尊一家培养感情,到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时她也不会很难接受。 其实她觉得完全没必要,因为她根本没想过阻止娘亲二婚的想法。 不过周不倦这个狗比果然很狗,他不仅没对魔尊的提议表示反驳,反而还心安理得地把她要了过去,之后两年她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偏偏魔尊和娘亲还觉得这是培养兄妹感情的好机会。 林白沙看得心情复杂。 这感情养是养出来了,只是养出来的不太像兄妹之情,它变异了! 这场梦过于漫长,她像是重回过去又过了两年,不过她也借此发现了一些以前没注意过的细节。 比如说魔宫刚开始根本没有厨子,张大娘是周不倦遍寻人间界才寻来的手艺最好的厨子,只因林白沙只能吃得惯人间界的食物。 再比如说住在她隔壁的露露其实是周不倦特地安排暗中保护她的。 偶尔她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时,他也会站在她身前静静地看着她,有时阳光太刺眼,他还会抬起袖子替她挡阳光。 她睡觉不老实,快要从藤椅上摔下来,他便伸出手将她扶回去,然后指尖轻轻碰一次她的脸,唇角含了笑。 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少主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啊。”可惜她都没有亲眼看见。 一转眼,两年飞速而过,眼前的场景一变再变,最终定格在榕城。 她失去声音,却认识了温无意,契了幼年噬音兽,得到一副凤凰乌骨臂钏。 看到这,林白沙轻轻咦了声,梦里有关榕城的事和她经历的差不多,但是却少了一小段,梦里的她没有见过那块莫名其妙出现在枕头底下的白玉。 思及此,她忽然想起来那块玉之前不知为何不见了,出现的很神秘,消失的也很神秘。 从这里开始,梦就和现实彻底区分开了。 她和周不倦去了吴山。 梦里的她没有预感危险的能力,因此无法预感吴山此行危险重重。 吴山灵脉早就开始出现衰败之相,为了维持灵脉的灵气,吴山一族与妖族合作,每隔数十年便会合力围杀一名修为高深的修士或魔修,用他们数百年的修为补充吴山灵脉缺失的灵气,而妖族则借用吴山灵脉修炼,事半功倍,为日后攻打魔域与修真界做准备。 他们下一个目标原本是魔尊周行水或缥缈宗宗主林兰兰,只是他们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周不倦,他们以为周不倦是发现吴山的秘密才会过来查探。 周不倦的修为高深莫测,若是杀了他用他的魔力补充吴山灵脉,接下来至少三百年都不用再杀一人。 于是吴山一族和妖族借吴山灵脉布下祭魂杀阵,但周不倦的实力远超他们预料,围剿过程险些被他破阵而出。 意外出现在周不倦破阵时露出了焚柏藤的原型,而吴山刚好存有一柄凤凰乌骨木制成的乌骨剑。 乌骨克焚柏。 林白沙眼睁睁看着乌骨剑携带祭魂阵中的万千冤魂刺入他胸口,她的眼睛里出现了惊恐,徒劳地伸出手却无力地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她扑过去,想要拔出拔//出那柄剑,终究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穿透。 魔息与黑金色的藤蔓充斥整个祭魂阵,铺天盖地的昏暗几乎要淹没整个吴山。 下一瞬,因吸收了磅礴灵气而突然进阶的噬音兽身形猛地变大,张口尖叫,狂风四起,阵外所有人被迫后退。 梦里被众人忽略的林白沙乘着噬音兽不顾一切地冲入祭魂杀阵,双手握住那柄乌骨剑的剑柄,任由手掌被灼烧,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拔//出//了那柄剑。 祭魂阵中的万千冤魂缠上她的身体,将她拖向阵眼,离周不倦越来越远。 在她被祭魂的前一刻,无数黑金色的藤蔓残暴地撕开阵中冤魂,精准地缠上她的腰,硬生生将她从万千冤魂的手中拽回他满是鲜血的怀里。 接下来整整一夜的时间,周不倦不眠不休屠尽吴山一族与暂居此地的妖族,血流三日,吴山灵脉被染成一条长长的红河,灵气四溢,修真界为之震动。 看到这,林白沙差不多就懂了为什么梦里的自己会死,因为祭魂杀阵中无活人,她还能活着走出吴山完全是因为周不倦之前送给她的那副乌骨臂钏。 凤凰可涅槃,心头骨亦可救人,只是她运气可能不太好,没能借此涅槃,到最后也仅仅是多活了一段日子而已。 周不倦想了很多办法救她,都没成功,他甚至炼化了乌骨剑,用这把剑斩尽妖族王城十六万妖兵,用十六万妖族的亡魂作阵,试图以此换回她的神魂,可惜也失败了。 眼前的画面还在不停地变换,从鲜红的婚房逐渐褪色成冷白的雪境。 周不倦抱着她的尸体来到北洲雪境,带她看雪境的夕阳,因为洞房前她说还想去看雪境的夕阳,那边太冷了,她怕冷,一直没敢去。 死了以后倒是不用再怕冷了。 周不倦一身黑衣,迎着雪境的夕阳缓缓走在苍茫的雪地里,每走一步脚下的魔息便化作一片黑色的水雾,直到身后一条白花花的雪路变成黑色的水路。 雪境的夕阳坠落,只余下满天的昏暗。 他终于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怀里了无生息的人。 林白沙跟着梦境朝他走去,听见他低声说话。 “我想过拿三界作阵换你一人。” 林白沙心下一惊,抬头看向他苍白的脸,他没什么反应,双眸乌黑无神,犹在自言自语。 “只是你生前就很喜欢救济缥缈宗,若是我献祭三界换回你,你醒了却再也见不到缥缈宗,是不是会很生气?” “可若少了缥缈宗,这阵法便无法启动。” 他很苦恼,既不希望她生气,却又想献祭三界换她回来。 最后还是放弃了,他选择献祭自己,于是他来到雪境,一步散一阶的修为,等他散尽全身修为,雪境的冰雪也彻底融化。 黑金色焚柏藤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组成一个圆形的巨大法阵,他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狂风掀起他的衣袍和长发,飓风将他卷入其中。 “少主!” 林白沙想拉住他,没有拉住,反而被一股巨大吸引力牵引着随他一起进入飓风中心。 时空与画面随之扭曲,日夜颠倒的晕眩中,一瞬间她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才三四岁,年幼的她手里抓着一截不知从哪找到的黑金色焚柏藤,一无所知地往嘴里塞。 幼女额心忽然出现一道黑色的印记,闪烁两下便消失不见。 从此,她便拥有了预感危险的技能,它指引她下山,重新遇见周不倦。 44 梦外,周不倦握在手中的白玉啪地一声碎裂,以中间那道血痕为中心,整整齐齐地断成两半,随后化作万千光点,飞向夜空。 一道机械的声音凭空响起。 “这些记忆还给你们,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完,接下来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第16章 卧底16 雷声轰然而至,黑金色结界下方却一片安静祥和,庭院里几丛开得正盛的花不知世事,暴雨来势汹汹摔上结界,崩碎的水珠向四周迸溅。 林白沙睁开眼,盯着上面陌生的床幔看了半晌,心口的悸痛缓缓褪去,她终于呼出一口气,脖子有点僵硬,慢慢转了下脑袋。 然后她盯着不知何时坐在床边的周不倦看了半天,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片刻,嘴里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句:“我记得我之前还在院子里晒太阳……” 周不倦神色不变,漂亮的狭长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外面在下雨,我把你抱了进来。” “……哦。”她自己都没发现,自从看见他,她连眼都没眨一下,看了他很久舍不得移开眼,开口的语气却是轻松自然的,“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这是你的房间,我的在你隔壁,不能因为你是少主你就不讲道理呀。” 周不倦没说话,还是这样好似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般安静地看着她。 林白沙被他看的有点装不下去了,浑身难受,想坐起来缓缓,他忽然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重新压了下去。 黑金色的焚柏藤枝蔓攀上床沿,盘旋着向上,轻轻压住她枕边的一缕长发。 林白沙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那根开始磨蹭自己耳朵的焚柏藤,掌心都出了汗,干巴巴地说:“少主,你的头发真长……” 他看了她一会,目光掠过那根顺从他心意的焚柏藤,它又碰了碰她耳尖,像是在偷偷亲吻她。 他重新将目光转回来,冷不丁开口:“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你演技真的很差。” 她愣了下。 周不倦低下-身,手指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轻轻移动,从纤细的脖颈到略有些红的耳尖,焚柏藤乖乖退下,将位置让给他,他的指腹绕至她唇角,停下。 微凉的掌心紧紧拢着她的脸,她的瞳孔稍稍偏了一下,身体绷紧,心虚道:“少、少主……” 他突然低头去亲吻她,压抑许久的感情彻底将她淹没。 床上等待许久的焚柏藤枝蔓终于找到可乘之机,一下子滑入她后脖颈与枕头之间的缝隙,乖乖地托着她的头向上送,好让他吻得更深。 他果然没有轻易放过她,只是稍一停顿,便发了狠般开始毫不顾忌地掠夺。 林白沙呜咽着,像是忍了许久的哭声,攥着他衣裳的两只手细细地颤抖,痉挛般松了又紧,抓不住。 三两枝黑金色藤蔓温柔地缠上她的手腕,引领着她将手放到他后背,还有两枝细小的枝蔓悄悄钻入她湿润的手心,藤尖安抚似的轻挠了几下她手心,接着又亲密地攀住她微蜷的手指,就像是他与她十指交握。 这下子不用他的藤蔓引导,她便紧紧抱住他,梦里积累的情绪一瞬间爆发,攀在他身上再也不肯松开手。 等他放开她时,她将头埋进他颈窝,眼泪沾湿他衣襟,却始终安静。 这是她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哭的时候没有发出哭声。 以前她都是能哭多大声就哭多大声,但那都是假哭,用来向他卖惨的。 真哭的时候反而哭不出声。 可越是哭不出声,便越是悲伤。 这次是她情难自已。 结界外的雨越来越大,这架势似是要将几百年的雨一起下完才算完事。 …… 林白沙哭累后,周不倦才让她重新睡过去,他静默地倚着床头,单手将她揽在怀里,指尖轻轻抚摸她柔软的长发。 回溯时光之前,他也曾这样抚摸她的长发,那时她已经没有呼吸。 他呼吸一滞,垂下浓黑的眼睫,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她瓷白的脸。 手指滑到她跳动的颈脉处轻轻摁住,指腹传来平稳的跳动。 充满活力的跳动让他留恋不舍,过了很久才去触碰她胸口,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握住她手腕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下。 吻的是筋脉跳动的内侧。 脑海中再次响起那道机械的声音。 “诶?你这就完事儿啦?这么快?” 周不倦眼睫都没动一下,拇指爱恋地摩挲着林白沙蜷缩的手指,拨开,再收起来,紧紧攥住。 系统完全不在意他的无视,自顾自地哔哔:“我还以为你们会这样那样,特地给自己做了个屏蔽代码,完全没用得上。” 它还有点遗憾,过了两秒才大声尖叫:“我靠我靠我就随便说说,你别随便用你的识海攻击我啊!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可是很脆弱的,你知道被你弄坏一个代码我要重做多久吗?!” 它就像是在演独角戏,回应它的只有周不倦偶尔的识海攻击。 大概是闹够了,它安静下来,周遭没有多余的声音,它又觉得无聊,感慨似的找话题:“用你一身修为换一次颠倒乾坤的渺小机会,怎么说呢,你们这次还挺幸运的。” 这次周不倦终于肯回应它了:“若是幸运,当初她用凤凰心头骨涅槃时也不会失败。” 系统安慰他:“盛极必衰嘛,她生来一帆风顺,你生来三界第一,总得经历一点磨难……咳,虽然这可能不是一点……总之你们现在结果是好的呀。 “你上辈子的修为我已经用掉了,你们也重新活了一遍,而且你不还是牛逼哄哄的天下第一吗? “反正你现在也想起来了,快点快点,接下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报完仇你们就好好过日子,你也不要再想着毁灭世界或者献祭自己什么的——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们这种修为逆天的家伙怎么就喜欢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为了拯救世界我真的很努力耶!” 越说越气,它叽叽歪歪了一大堆没头没尾的东西,也想不再管了,索性回去继续睡大觉。 周不倦并不在意它口中的“你们”,他只想再看一眼林白沙,再看一眼。 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在。 这时,怀里的人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话,他静了会,俯首去听她在说什么。 上一次她在梦里说话还是在骂他狗东西。 想到这,他勾起唇角。 “周不倦……” 他一怔。 她忽然皱起眉,呼吸也略显急促。 “把你的藤蔓……拿开……” 她的手停留在腰际,做出一个抓扯的动作,扯不动,难挨地轻哼了一声,像是要哭出来的声音,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润,随即强忍着闷声将脑袋埋了下去,冰凉的长发掠过他掌心。 她慢慢地弓起身,将自己缩成个可怜巴巴的虾米,不想给人任何入侵的空间,可这根本没用。 露在空气中的后颈泛起薄薄一层绯色,薄汗濡湿她后面的发丝,原本就被他弄乱了的衣裳此时更加难掩春色。 周不倦望着她的后颈,眸色倏忽变换,幽暗目光缓慢地在她裸-露的颈项之下辗转,神情莫测。 …… 林白沙感觉呼吸困难,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刚才还是现在,她就像掉进水里被什么东西缠住脚腕用力往下拉,几乎要喘不过来气,难以忍受的战栗蔓延全身,无法忽略。 她拼命拉扯那些东西,脚上,腿上,腰间,手腕,胸前,它们无处不在,缠得她心跳紊乱,手脚发软,根本无法挣脱。 有什么东西撬开她嘴唇,好心地给她渡了口气,碾磨片刻,随后又满怀恶意地移开,她急迫地试图去追逐。 突然之间,缚住她的东西一松,她猛地睁开眼,一眼望见眼前那双黑得慑人的双眸。 她张了张嘴,嗓子有点干涩的疼:“少主?” 周不倦眉眼压了下来:“你在梦里不是这么叫的。” 她一愣,随即想起梦里那些诡异的缠人玩意和自己不自觉喊出来的名字,脸瞬间就红了:“我……你……你怎么……” 他听见了。 她居然说梦话了。 她说梦话还被他听见了?! 林白沙当场社死。 然后她一歪头,骤然发现床上攀爬着十几株蠢蠢欲动的焚柏藤,仿佛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们就能立刻不顾一切地冲锋陷阵。 和梦里一模一样。 林白沙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周不倦瞥了眼那些等待他指令的藤蔓,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她的侧脸,凑到她耳边,轻声笑了:“原来你喜欢玩这样的。” 林白沙:“……”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第17章 卧底17 焚柏藤可不会听她的,几乎在周不倦话音落地的刹那,它们便疯狂地涌了上来,缠绵地裹上她的手腕和脚腕,拉开,上压,竭尽全力地去禁锢、讨好她。 一株极细的藤蔓悄悄蹭了下她泛红的脸颊,像是在耐心地安抚她。 刚开始它们还会小心翼翼,怕弄伤她,细细的藤尖掠过每一寸肌肤时都会刺探似的蹭了蹭,后来它们就放肆起来,和它们疯起来就六亲不认的主人一样,毫不顾忌,攀着她疯狂生长。 很快,束缚她手腕的藤蔓变成一只微凉的手,男人修长的五指松松箍着她,他低头看了看,她白皙的皮肤被不知轻重的藤蔓弄红了,他一瞬压下眼睫,身后好似发狂的藤蔓转眼便畏畏缩缩地停下,耷拉着藤尖,迟疑着不敢再乱动。 林白沙颈侧覆了一层薄汗,她有点难受,抬头蹭了蹭周不倦的侧脸,唇角紧紧抿起,他偏头看她的眼睛,乌黑眼底满是压抑的情愫。 她动作停了一下,歪了歪头,嘴唇亲在他下颌,呼吸带着黏人的潮热,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没事的。” 像是承认了他之前说的那句话,她确实喜欢这样。 说完,她立刻紧紧闭上眼,不敢再睁开,太羞耻了,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真的会让她不敢再见人。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周不倦的吻便伴随着失控的焚柏藤一并落下,在她柔软温热的肌肤落下一个个斑驳鲜艳的痕迹。 寝殿外的雨越来越大,噼里啪啦摔在闪烁着微芒的结界上,却丝毫影响不到屋内的一切。 …… 雨过天晴,隔风阻雨的结界却还直挺挺地伫立在那里,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结界外,其中一人骂骂咧咧地掏出剑要劈开这道碍事的结界。 结界纹丝不动。 寝殿内,似乎察觉到什么的周不倦慢吞吞撩了下眼皮,漫不经心朝门外的方向看了眼,随后拿起散落的被子将怀里人仔仔细细地盖好,只露出一些微湿的长发和小半个脑袋。 林白沙睡得昏天黑地,露在被子外面的耳尖还红红的,上面的咬印与藤蔓纠缠出来的细痕依旧鲜明得夺人眼球。 周不倦微眯眸,抬手捏了捏她耳尖,睡梦里累得要死的她很不爽地拉起被子整个包住自己,只出现一瞬的手背与手腕也彰显出累累的勒痕。 床沿边向下耷拉着的藤蔓们满足地翘翘吃饱喝足的藤尖,有两只精力还比较旺盛,互相扭打着争抢地盘,非要离她更近些方便贴贴。 周不倦偏眸扫了眼那些藤蔓,它们立马安静下来,接着又乖乖地去将地上散落的衣裳勾起来送到他面前。 结界外的人被拦着进不来,脾气暴躁地破口大骂,周不倦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穿衣裳,垂落在床边的衣摆被一只心有所念的藤蔓扯着塞进被窝,送到林白沙手里,她下意识地攥紧。 周不倦出门的动作微微一顿,垂眸看向那片衣角,承载着他浓厚欲望的藤蔓们被他收回身体里,他俯身掀开被子一角,揉了揉林白沙“伤痕累累”的手背。 她似乎有了某种条件反射,被他碰到后便是一颤,连忙松开手,指尖宛如碰到某个极烫的物什,羞涩地蜷缩着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他想起什么,停顿了一下,随后低低笑了声,慢悠悠撩开被子,在她柔软的脸颊贪恋地吻了下,这才不紧不慢地直起身朝门外走去。 结界被撤下,寝殿门口的两人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走进来。 周行水一边气势汹汹地提剑进门,一边骂骂咧咧说周不倦这个不孝子真是活腻了,他离得老远就看见自家儿子衣裳凌乱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看就知道他刚才干了些什么,顿时心头火起,抄起剑就要跟儿子干一架。 林兰兰倒是比他淡定,只是说了句:“别在这里打,会吵着我女儿睡觉。” 一句话就表明了她的态度,未来的儿子是要打的,但她家的女儿得仔细宠着。 周行水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剑,仍旧满脸愤怒,恨不得马上把周不倦这个禽兽给亲手撕了。 太气人了! 他和林兰兰只是去雪境看了看夕阳,结果刚到那就听见缥缈宗的人给林兰兰发的传音,说是魔域少主过些日子要成亲。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接着就听见下一条传音:新娘是魔域少主的得力部下,花白。 周行水迎着林兰兰扫射来的问罪目光,满心卧槽说不出口。 他被儿子背刺了。 现在全三界都知道魔域少主要大婚,到时候林白沙的身份再表明,那三界都知道他周行水和林兰兰亲家,亲家和亲家搞到一起?这可真是要命。 周行水气得当场就要拔剑干掉自己儿子。 周不倦都懒得搭理他,转眸看向淡定的林兰兰:“兰姨。” 林兰兰朝他身后的门努了努下巴:“还睡着呢?多久了?” 周不倦微微转过眼眸,轻咳:“刚睡下没多久。” 林兰兰嗯了声,随后又道:“她都知道了?” 周不倦轻轻点了下头。 林兰兰:“你从一开始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才把她接到你身边?” 周不倦丝毫没觉得这样做哪里有问题,微微一笑,承认得非常坦然:“是。” “即便得罪我也要提前办这个事?” “是。” “成亲是你的意思?” 周不倦微顿,神色自若道:“是我的意思。” “她同意了?” “我不会罔顾她的意愿。” 林兰兰盯着他:“这种事,几次了?” 周不倦眸光闪了下,抬手摸摸鼻尖:“第一次。” 听到这,满心怒火的周行水居然有些羡慕地瞪了眼自己的儿子。 这混账玩意的进度居然比他还快。 林兰兰静了片刻,随后朝周行水看去,咬着牙,恶狠狠道:“给我打!要是输了你就别来见我!” 周行水:“……” 老实说,他还真没有能赢自家儿子的把握,但是未来老婆都下死命令了,他还能怎么办呢?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 林白沙这一觉睡得浑身舒畅,虽然睁开眼后就感觉酸痛,但睡饱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尤其是不做梦的饱觉,实在是让人满足。 她裹在被子里,花了一点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准备,等下睁眼就能看见周不倦,以前都是正正经经的上下级关系,现在却变成这样。 ……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然后她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用琢磨好的、刻意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软声开口道:“周不倦,我腰疼……” 话没说完,她就看见自家娘亲正面无表情坐在床边,那双清灵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林白沙:“……” 林白沙感觉自己没睡醒,僵硬地闭上嘴,一点一点拉起被子盖到脑袋上,在心里默念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肯定是在做梦。 就在她都快要催眠成功时,林兰兰的声音穿破薄薄一层被子,幽幽地传来:“乖女,你腰疼?” 你腰疼……腰疼……疼…… 耳边仿佛出现回音的林白沙蓦地蜷起脚尖,闭着眼睛恨不能一头撞死。 好羞耻好羞耻,被亲娘看见事后就算了,还被她听见那句话……她简直想去跳个海冷静冷静。 林兰兰声音更加幽长了:“怎么会腰疼呢,是不是阿倦技术不行?毕竟他这么年轻,没有经验,还是第一次。” 林白沙:救命,求您别说了。 她真的很想拿被子当场把自己闷死。 林兰兰:“男人技术不行,那就不值得托付终生,我看你们就算了……” 听到这,林白沙慌了,唰地一下拽下被子,大声反驳:“不行!” 林兰兰和她对视一会儿,目光缓缓下移,看着自家女儿露出来的肌肤上遍布的痕迹,震惊地张开嘴,显然,连她都没想到这一出,这着实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焚柏藤一族玩得这么野的吗? 林白沙顺着娘亲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肩膀,脸更烫了,她真的很想把自己摁死在一个时辰前,以及弄死周不倦那个混蛋。 半晌,林兰兰缓缓闭上嘴,欲言又止。 林白沙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灵魂出窍,拉着被子重新把自己裹成个毛毛虫,一副要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娘,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再不回来,我女儿怕是就要瞒着我这个娘亲偷偷生个孩子了。” “……”这倒不至于。 林兰兰盯着自家女儿垂头丧气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她丧丧的脑袋,突然笑了:“怎么,这么喜欢阿倦?连娘亲在开玩笑都看不出来?” 林白沙倏地抬起头。 林兰兰用食指戳了下她脑门:“我的宝贝女儿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人,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拦着你们?我又不是话本子里那些棒打鸳鸯的坏人。” 林白沙感动得一塌糊涂,刚要扑进娘亲怀抱蹭蹭,就听她再次开口。 “不过,阿倦趁着我们不在偷偷对你做这种事,实在不可饶恕。” 林白沙动作一顿。 林兰兰微笑:“所以我让行水和他去打一架,谁赢谁就先成亲,他们惹出来的麻烦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等着结果便好。” 林白沙眼睛睁圆了。 这是不是太刺激了?他们不会来真的吧? 按照周不倦的性格,他真的有可能为了早点成亲而暴揍他爹的,而周行水心心念念了两年,为了早点娶到老婆,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林白沙心虚地咬了咬大拇指,心中满是惆怅。 魔域要完。 第18章 卧底18 林白沙没来得及看见这场决定谁先成亲的架,林兰兰直接把她打包带回了缥缈宗,走得格外潇洒,除了她俩谁也不知道。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心虚的,毕竟这举动怎么看怎么像吃干抹净不负责,而且还是一夜情那种。 银色咒印自魔宫上方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两人刚到缥缈宗,师兄师姐们就围了上来絮叨,林白沙抬头看见林兰兰的眼神,下意识紧了紧衣襟。 被盯怕了。 哪有当女儿的不怕娘亲的! 林白沙磨磨唧唧挪开眼,掩耳盗铃般看向天空,假装感慨今天天气很好。 林兰兰也没和缥缈宗众人多说,只交代了一句:“这段时间魔域会有人过来搞事情,你们看紧了,别把人放进来。” 众人纷纷应下。 林白沙听见魔域二字就心里一紧,蔫头耷脑着,看见大师姐冲自己挤了挤眼睛,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你是不是在外面招惹了魔域的人被师父遇见了? 林白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 大师姐:我靠,小师妹你出息了啊,一搞就搞了个这么大的,在宗里你连只鸡都不敢杀,出去一趟居然连魔域的人都干挑衅。 林白沙苦笑,这怎么能算挑衅呢……根本就是把整个人交代出去了。 林兰兰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谁也不许把周林放进山门,他若是来了,就让他在山下好好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上山。” 小师弟干什么了?要反省什么? 众人满脸问号,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次他们倒是没多想,只以为是小师弟在外面办了什么事儿惹师父生气,等师父气消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唯有林白沙做贼心虚地摸了下鼻子,不敢再和大师姐偷偷交流眼神。 林兰兰最后才看向她:“还有你,传音给我禁了,这几日不许再往外发传音,老老实实去修炼。” 林白沙蔫蔫地:“哦。” 众人奇怪地瞅着她,想不明白她这一趟出门干了什么才会被师父亲自揪回来,还特地禁了她的传音。 很快林白沙就被林兰兰丢回去休息,咸鱼一样躺在屋子的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几圈,大字型仰面躺着发呆。 被子没有魔域的软。 枕头没有魔域的香。 床没有魔域的大。 她有点想念周不倦寝殿里的大床,滚起来特别舒服,被子也很软,躺下去就像陷入云层,哪怕是跪着也不会蹭伤膝盖。 想到这,她嗷地一声坐起来,抬手扇风给脸颊降温,过了片刻实在是受不了,欲盖弥彰地出门转了一圈,然后就看见廊檐下还挂着的几缕黑金色焚柏藤。 这是他亲手截下来的。 林白沙有些出神,忍不住想,他原身是焚柏藤,那当时割下这么几截时会不会很痛? 会痛的吗? 应该会吧? 她有些迟疑,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乖巧垂下的焚柏藤,熟悉的触感让她不由想起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急忙缩回手,拍拍脸,原地跺脚。 周不倦周不倦周不倦,都怪他。 林白沙在心里愤愤地想,谁管你疼不疼?疼死你拉倒! …… 下午,大师姐带着几名关系好的女修来找林白沙去灵植田里搞烧烤,她们最近养了些味道不错的灵植,烤着吃最佳。 林白沙摸了摸肚子,确实饿了,尤其之前和周不倦在一起时耗费那么大的力气。 她咬了咬牙,把某张阴魂不散的脸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高高兴兴地跟着师姐们去吃香喝辣的。 林白沙在外面待了一下午,晚间又和师姐们一起去找几位师兄蹭烤鸭,三师兄还把特地埋起来的一些灵酒挖了出来,说是庆祝小师妹重回宗门。 一群人喝起酒来没什么节制,有的喝上头了就开始八卦——他们就喜欢八卦。 八卦着八卦着就八卦到此时不在场的小师弟身上。 “小师弟干了什么才惹得师父禁止他回宗?” “这谁知道?难不成和魔域有关系?小师弟叛变了?!” “若真是叛变,师父就不是禁止他上山,肯定早就把他逐出师门了。” “那他到底干什么了……话说回来,小师妹你这趟去做了什么,师父居然禁止你发传音?” 突然被提到的林白沙手一抖,连忙埋头啃鸭腿,含糊带过:“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事。” “那你说说看是什么小事呗,不过真的好奇怪,师父禁了你的传音,还不许小师弟上山,真巧啊。” 林白沙心口一紧,尴尬地笑笑:“哈哈哈,是啊,真巧啊,我都没想到。” 有两位师姐像是察觉到什么,有些好奇地问:“小师妹,你应该还没见过小师弟吧?” 林白沙装傻:“是啊是啊,我回来的时候他刚好下山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见面吗?” “哎呀,那可真是可惜,你都不知道,小师弟长得可好看了,他一来,三师兄宗草的位置当天就不保了,三师兄还找过他几次麻烦。” 林白沙心里一动。 三师兄咳嗽一声,试图将这个话题带过去:“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吧,我和小师弟现在关系那不是一般的好。” 林白沙反倒来了兴趣:“三师兄,你以前对小师弟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变成朋友的?” 三师兄仰头望天,假装没听见,旁边的两位师兄笑着说:“他啊,第一天就把小师弟丢去灵田种花,几十块田全交代在小师弟手上。” 那可是周不倦,他居然使唤周不倦去给他种花! 周不倦只能给她种花! 林白沙愤怒地摔了鸡腿:“这不就是宗门霸凌吗?三师兄你太过分了!” 三师兄:“……” 其他人:“是啊是啊,三师兄太过分了,幸好小师弟还挺擅长做这种事的,没两天就真解决了这个麻烦。” 林白沙心想可不是吗,周不倦不止会种花,他还会杀人,三师兄算是捡回一条命呢。 三师兄恼羞成怒:“这也不算霸凌吧,本来新进门的弟子都要做这种事,我只是给小师弟的田多了些,也没说做不完就要受罚,我就吓吓他!” 说着,他也不想单打独斗,连带着把其他人也抖搂了出来:“还有你,四师弟,你不也指使小师弟去帮你买酒吗?五师妹,你个颜狗怎么偏偏对小师弟的脸不感兴趣,还觉得他长得太勾人不像个好人,十九,你是不是也故意给小师弟指派外出的任务……” 被点到名的众人纷纷闭上嘴,这么说来他们心里也有些纳闷,小师弟来之前他们确实没欺负过其他新弟子,为什么偏偏对小师弟就这么看不顺眼? 究竟是为什么呢? 众人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索性也不想了,林白沙见他们不再追着自己问禁传音的事,悄悄松了口气。 月色明亮,一群人吃饱喝足各回各家,林白沙觉得三师兄的灵酒好喝,临走的时候还薅了一坛子回去。 闹了一天,她回去就洗了个澡,她住的小院比较偏僻,大概是因为她喜欢养花种草,住的地方也空旷些,远离闹区。 她湿着头发,身上披了件薄衣,洗完澡更困了,打着哈欠推开门,熄灯,上床。 然后她懒洋洋地把手一伸,突然僵住。 床上有人。 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她屏住呼吸,毛骨悚然地瞪大眼,一动不敢动。 没多久,月色朦胧的床幔里传出细微的摩擦声,有细长柔软的东西亲昵地缠上她的腰,搭在那人胸口的手也被一只微凉的手攥住。 男人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朦胧的,低低的。 “终于回来了?” 林白沙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了摸腰间的焚柏藤,深深吐出一口气。 吓死她了。 她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翻身而上,擒着她下颌低头吻了下来。 沐浴过后的淡香弥漫在狭小的空间,过了片刻,她才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脸。 “你、你怎么进来的?”她的呼吸还有点乱。 周不倦垂着眼睫,不紧不慢地将她散乱的里衣襟口拢了拢:“这点结界还拦不住我。” 林白沙:就你厉害。 他低头轻嗅她领口,从修长的颈项到她唇角,呼吸乱了一拍。 他抬起眼,笑着说:“喝酒了?” 林白沙莫名的心虚:“就喝了一点点。” “三师兄的酒?” “你怎么知道?” 他哼道:“味道一般,不如我魔域的酒。” 林白沙:你就吹,魔域的酒辣得要死,三师兄的酒可是有甜味的,好喝得要命。 “三师兄还说是第一次把埋的酒挖出来呢。”她咕哝,“连你都喝过。” “我没喝过。” “那你怎么知道不好喝?” 周不倦眉梢一扬:“方才不是浅尝过两口?” 那不就是…… 林白沙闭上了嘴,恼羞成怒地踹了他一脚。 几缕探出头的焚柏藤懒懒搭在她身上,像他此时的状态。 林白沙把被子分他一半,钻进被窝,心里有点害羞,一时没有动作。 他蓦地伸出手将她整个揽进怀里,又把她身上滑落的被子重新盖好。 林白沙鼻尖轻触他喉结,小声说:“我娘说不许你上山,也不许我给你发传音。” “嗯,进来的时候听别人说起过。” 说话时的细微震动仔细传递到她肌肤,她连忙将脸移开。 “那你怎么还偷偷进来?” 他叹了口气:“未婚妻都被人拐跑了,我要是还能坐得住,那才奇怪。” 说到这个,她想起来:“对了,你和魔尊大人打架,结果谁赢了?” 周不倦掐了把她的脸:“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情上输给那个老东西?” 确实不会,只不过若是真打赢了的话,魔尊大人的脸面该往哪搁。 “魔族历代的传统,胜者为尊,老头年纪大了也该退休颐养天年了。”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头发。 林白沙琢磨过来了,惊讶:“所以你现在继位了?你不是一直觉得当魔尊麻烦,不想继承魔尊之位吗?” 以他的实力早该成为魔族新一任魔尊,只是一直懒得干,魔尊事儿多,烦。 周不倦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而后一口咬在她耳尖,含糊道:“魔尊大婚要比魔域少主大婚听起来更顺耳。” 所以他就为了这个理由才…… 林白沙嘶了声。 他停了一下。 她推开他的脸,用一只手轻轻捂住耳朵,看着又要哭的样子:“你、你别咬了,昨晚你都咬了好几次,你喜欢的地方你的藤蔓也全弄过……” 他一个人简直是干了两个人的活。 在这方面,林白沙很快就怂了。 她这些话的本意是想控诉他,谁知道他不仅没有反省的意思,反而还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林白沙总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又不想在这里搞出事情,怕出什么意外,毕竟这是缥缈宗,时不时就会有人来找她。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点动静,来人敲了两下门便直接推门而入。 “乖女,睡了没?” 竟然是林兰兰。 林白沙吓得一把攥住周不倦胡闹的藤蔓,连话都不敢说。 周不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却也没再胡闹,难得安静下来。 床幔遮住里面的两人,林兰兰扫了眼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不咸不淡地开口:“别装睡了,知道你醒着,起来擦点药再睡。” 林白沙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不敢反抗娘亲,只好弱弱地说:“娘,我没受伤,不用擦药。” 林兰兰瞥她:“我说的是那个伤么?” 林白沙:“……” 一瞬间就懂了娘亲的意思。 林白沙抬眸看见周不倦眼里闪过的笑意,气死了,这人还好意思笑,要不是他,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但她又不敢把他抖出去,只好一边假装起身,一边把被子往他头上盖,试图尽量掩盖他在这里的事实。 “娘,我都这么大了,可以自己擦药。” 眼尾余光瞥见一根藤蔓在床沿徘徊,她心中一紧,连忙把它扯了回来塞进被窝,动作有些粗暴,周不倦轻捏了下她手腕。 林兰兰好似没有发现屋里的不对劲,随便找了把凳子坐下,将怀中的伤药拿了出来,道:“总有你够不着的地方,过来,娘亲帮你给后面的伤擦点药。” 林白沙:“……” 再拖下去可能真的会被发现,她只好硬着头皮下了床。 长发披散在身后,襟口微敞,浅香轻轻弥散,她磨磨蹭蹭地挨过去,被林兰兰一把按在凳子上,里衣瞬间被扒了一半。 “娘你别扒我衣裳啊!” 屋中忽然静了一瞬。 林白沙想到周不倦还在对面,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急忙转了面,将后背对着床幔。 林兰兰睨了她一眼,平淡似水地用手指点药,擦药。 简直是煎熬。 林白沙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林兰兰收手,她刚要松口气,忽然又听见她开口。 “这药对其他地方的伤口也有效。” 林白沙疑惑抬头。 林兰兰面无表情:“有的地方娘不好帮你上药,但总该有人负责。” 林白沙慢半拍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地方,睁圆眼睛,脸颊通红,一副要冲上去捂嘴的架势。 林兰兰冷笑:“娘毕竟比你有经验,装得好像没什么的样子,不仔细处理好接下来有你受的。年轻人没经验,做娘的可不能任由你胡来。” 说完她将药瓶子重重放下,转身离开。 这番话意有所指。 她早猜到了,所以才会特地挑这个时辰过来给她送药。 林白沙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攥着药瓶子,一脸“别拦我我现在就要去死”的麻木表情。 周不倦不知何时过来的,立在她身后,烛光掠过,修长身影笼罩着纤细瘦弱的她。 顿了顿,他俯身抽出她手中的药瓶,垂眸看她,难得的有些迟疑。 黑发滑落,落在她肩头。 林白沙已经不想见人了,抓着领口把脸埋了进去,闷声闷气地说:“东西放下,你出去,我自己来。” 周不倦:“……” 药瓶子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响起,她悄悄动了下肩。 安静片刻。 他的声音突然传过来:“我来。” 林白沙在心里尖叫:你想得美!! 周不倦抽出一缕被她卷进衣裳里的长发,唇角微动:“我不看,也不碰你。” 林白沙:你胡说,不看不碰你怎么上药? “用藤蔓。”他说。 第19章 卧底19 林白沙给周不倦做了两年的属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决定的事情几乎不可能改变。 她试图挣扎,还想把他赶出去,结果只是徒劳。 缠绕盘旋而上的焚柏藤看起来十分兴奋,不像是要办正经事的样子。 林白沙一边拉扯那些缠人的藤蔓,一边怒瞪若无其事的周不倦:“你让它们快点下去!我不要你来,我自己就能弄好!” 周不倦置若罔闻,微微转过身,做出不看不听的样子,身后的藤蔓却个个都在争抢着靠近她,缠住她,将她送回去。 林白沙:“周不倦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周不倦背对着她,两根藤蔓将帷幔扯了下来,隔绝她的怒视,他站在帐外,垂眸打量着瓶子里的药膏,思索魔域有没有更好的。 大约是没有的,毕竟魔修不擅长治疗。 林白沙忍耐的哼声传了出来。 顺着缝隙爬进去的藤蔓长了眼睛般把她摁住,有一根顺从他的意识爬到他手边,沾了点药,又折返回去。 林白沙想骂他又不敢太大声,怕被别人听见,快被他气哭。 “周不倦——” “你王八蛋——!” “我不嫁你了,打死我也不嫁你——周不倦!” 话到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尖叫,间或夹杂着几声哭泣。 门外不知何时被下了结界,没人听得见里面的动静,在外人看来,这里安静的不得了。 路过的两位缥缈宗师姐不由感慨:“小师妹睡得可真早啊。” 睡得很早的小师妹这会儿藏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个毛毛虫,连头都不肯露出来,任由旁边的人如何她也一言不发。 被窝里舒适又安全,她嗅着被子里淡淡的药味,又羞又恼,闭着眼睛装死,后面不知怎么就真的睡着了。 一觉到天明,周不倦已经离开了。 林白沙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就气得想咬人,对着镜子看了会儿,一夜过去痕迹确实淡了许多,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廊檐下的焚柏藤比之前多了两根,还是新鲜的,见她出来它们甚至讨好地冲她弯了弯藤尖,做出一个拱手认错的姿势。 林白沙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关上门,啪一下把两根藤蔓夹门缝里。 藤蔓:“……”委屈,昨晚它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林白沙拉开门又来了一遍,硬是把活泼的藤蔓给折腾的蔫头耷脑直不起身。 这下她才稍微满意,哼了声转身朝外走。 缥缈宗的几位师姐正好也过来寻她,待她们走近,林白沙才发现几人皆是一脸古怪。 “师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直觉不好。 几位师姐对视一眼。 “小师妹……”她们有些犹豫。 林白沙警惕地等她们继续往下说。 “魔族今早派人来下请帖了。”师姐说。 “请帖?什么请帖?” “下月初九,魔族少主……不对,应该是现任魔尊继位大典的请柬。” 又是周不倦,林白沙气得头疼。 师姐们又说:“还有,大婚的请柬。” 林白沙:“?” 师姐们:“还有,一大堆聘礼。” 林白沙:“……” 师姐们最后又说:“还有,新娘的名字,好像是小师妹你啊?” …… 因林兰兰下了死命令,不许魔族之人踏入缥缈宗,因而此次下聘,魔族人只能乖乖停在缥缈宗山下,等山上的人下来收礼。 缥缈宗的几位主事人此时就在山下,两拨人中间放着一大堆聘礼,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绕着缥缈宗山脚转一圈也足够了。 气氛有些僵硬,谁也没有先退步。 缥缈宗的人怎么也没想到魔族新任魔尊上来就给自己家的小师妹下聘礼。 而魔族比他们更迷茫,新魔尊上任没两天就要娶修真界最大宗门的门主女儿,但在这之前,他们只知道魔宫正在准备少主和他部下的婚礼。 怎么少主殿下刚当上魔尊就跑到修真界下聘礼了?那花白大人怎么办?难不成他打算一次娶两个人? 虽然他们魔修比较随心所欲,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修士,大部分正经修士都讲究一夫一妻,而新魔尊才上任就开了这么个影响不好的口子。 这下子连魔域的魔修都有点看不下去,只不过他们是奉命行事,不敢违抗,因而此时也只是把聘礼和请柬送到,并没有强硬地要从缥缈宗抢人。 毕竟是他们家新魔尊脑子有坑,他们理亏啊! 而周不倦要大婚的消息前些日子便传遍三界,缥缈宗的人还专门为此八卦过一整晚猜测那个新娘是什么样的人,结果转头他的聘礼就送到自家门口。 这不是耍人吗? 于是缥缈宗众人自觉小师妹被狠狠侮辱了,个个愤怒不已,若非顾忌两界安危,他们早就拔剑和这群心虚的魔修们打起来了。 林白沙过来时就看见两拨人正对立站着,一方金刚怒目,一方苍蝇搓手,姿态迥然不同。 当看见她时,两波人同时眼睛一亮,像是看见此生唯一的希望,纷纷将目光投向她。 “小师妹!” “白大人!” 然后一瞬间寂静。 ——他们刚才说什么? 两波人茫然对视。 ——这是我们缥缈宗的小师妹,你们魔域的人乱喊什么?还要不要脸了? ——这是我们魔域未来的准新娘,魔尊大人最宠爱的部下,你们来攀什么亲沾什么故? 如果目光能杀死人,那么此时缥缈宗山下早已血流千里,尸横遍野。 被千百道目光注视着的林白沙心态很平静,甚至带了点报复心般侧身面对着魔域众人,在他们一脸仿佛旗开得胜的神情中缓缓露出一个六亲不认的微笑。 “你们把东西带回去,再替我给周不倦带句话。”她一字一顿,眼眸闪烁着气愤的火苗。 “告诉他,我、不、嫁、了。” …… 此时周不倦正在魔域掘地三尺寻找有治愈功效的伤药,昨晚给林白沙上药时她又哭又闹,他虽没看见,但藤蔓毕竟出自他身,藤蔓接触到的地方他同样能清晰地感觉到。 她确实被弄伤了,这让他心情有些阴沉,甚至出手扯断了好几条藤蔓,流血的地方也不管,脑海思绪翻转。 林兰兰给的那药效果虽好,但对伤口的刺激性大,若是只有痕迹,那药擦上去倒是无妨,可若是肿了或是伤出一点口子,只沾上一点药也会很疼。 林白沙本来就怕疼,昨天揪着被子哭得嗓子都哑了,上完药之后再也没理过他。 他走之前想起来魔域确实也有一种治愈效果很好的伤药,只是原材料不好找,魔医便不好配药。 其中最难寻找的材料便是焚柏藤,这个对他来说反倒最简单不过,只是还有一味药魔域没找到。 凤凰乌骨。 世人皆知乌骨克焚柏,可若是混在一起却也是救人的良药。 魔医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他今天才知道主子原型竟然就是焚柏藤,听说这味药需要焚柏藤作为原材料,主子竟二话不说就切了两截焚柏藤。 手指断裂,再生长,眨眼便恢复如初,残留的血迹还没干,全蹭在他的黑袍上。 从始至终,他脸上都没有一丝波动。 魔医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周不倦搭在桌子上的手指,那可是刚刚才切下来的,这么快就长出来了? 三界都不知道主子的秘密,而他今日却窥破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扇门。 魔医越想越绝望,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再抬起。 主座上的周不倦没心情留意别的,微微垂着眼睫,修长指尖轻敲桌面,兀自沉思。 林白沙那里有乌骨臂钏,但他不可能动那个东西,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吴山的那柄乌骨剑了。 正巧他这几日也打算找个时间去吴山大开杀戒,到时候就顺便将那把剑带回来炼药。 想到这,他站起身。 魔医惊恐地将身子伏得更低,余光瞥见一角黑金色袍角。 周不倦路过他身边时漫声道:“东西我会带过来,你只需想办法将药炼成。” 魔医愣了下,主子没生气?也没打算杀人灭口? 他连忙应了声是,正要退下时门外忽然有人匆忙跑进门。 “少主不好了——”说到一半,来人想起什么,急忙改口,“尊主,不好了,缥缈宗那边的魔修们传来消息,说是送去的聘礼都被退了回来,林姑娘还托人给您带了句话……” 周不倦抬了下眼:“说。” “她说……”来人犹豫了一下,最终咬咬牙,如实道,“她说她不嫁了。” 第20章 卧底20 魔域新任魔尊向修真界缥缈宗求婚被拒一事转眼便传遍三界,几乎每个听见这个消息的人都会八卦一番。 温无意算是比较迟听说这事儿的人,消息还是从幸灾乐祸的老城主那儿听来的。 老城主给他八卦完转头便去找周行水继续打听消息。 温无意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等他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给周不倦发了个传音。 “你真向缥缈宗的那位小师妹求婚了?那你上次带来的白姑娘怎么办?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那边久久没有回音,温无意心想发都发了,被揍一顿也是揍,揍两顿还是揍,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发一条,忽而眼前一暗,身穿黑袍的周不倦已然出现在他眼前,袖摆金色焚柏藤沾上的血迹还没处理。 他淡淡瞧着手握传音符的温无意。 温无意沉默着收回继续传音骂人的手,直接当面开口:“听说你求婚缥缈宗宗主林兰兰之女林白沙被拒了?” 周不倦眉眼一沉,看起来有点躁郁,显然求婚被拒一事让他的脾气不太好。 原本他没打算今日便上门求婚,但不知道是谁擅自决定,连夜就把聘礼搬了过去,今日便□□脆利落地拒了。 让他查出来是谁干的,定要将此人挫骨扬灰。 周不倦神色阴沉,也不管温无意问的什么,抓起他领子把他从椅子上薅起来,自己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双手抱臂冷冷瞧着他道:“她要如何才会不生气?” 温无意:“?”你问我我问谁? “你问的她,是哪个她?”他有点无语,“是白姑娘,还是缥缈宗的林姑娘?” 周不倦动作一顿。 温无意重新拉了张椅子坐下:“原来你是这种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周不倦:“……” 魔息一刀斩断椅子腿,温无意险些没坐稳,好容易稳住,便听旁边那人不咸不淡道:“她们是一个人。” 温无意花了点时间消化这件事,终于把一切串联起来。 “所以,白姑娘是修真界派去魔域的卧底?” “算是。” “你一直都知道?” 周不倦看他一眼,撩起袍角歪进另一张椅子里,单手搭在扶手上,慢吞吞道:“我把她要过来的。” 温无意:“……”在身边好吃好喝地养了个卧底,最后还爱上这个卧底,这人是不是脑子有坑。 周不倦好似才想起什么,慢悠悠道:“忘了说,周行水和林兰兰两情相悦,小白是林兰兰女儿。” 温无意:“……………”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周不倦呵笑道:“在这之前,他们以为我把小白带在身边是为了培养兄妹情,前两日才发现真相,真是迟钝。” 温无意:“……………………”分明是你阴险狡诈。 周不倦单手支颐,自顾自地陷入沉思:“我昨日不小心将小白惹生气了,现在还没哄好,拒婚倒是无妨,现在最重要的是该如何让她不生气。” 温无意弯腰捡起一截椅子腿颠了颠。 周不倦蹙眉:“女人生气,要怎么才能哄好?” 温无意干脆利落地一榔头甩过去。 周不倦抬袖轻挥,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站起身,嫌弃道:“算了,问你也没用,你连心上人都没有,浪费时间。” 温无意聚拢起屋子的桌椅板凳,就连挂在墙上做装饰用的佩剑也夹杂其中,全对着周不倦那张脸甩过去,忍无可忍道:“活该你被拒婚!” 这点攻击对周不倦来说不痛不痒,然而就在他抬手前一刻忽而想到什么,动作微微顿了下。 长剑出鞘,划破他的侧脸。 …… 林白沙知道拒婚之后缥缈宗的师兄师姐们反应会如何,总归这事儿是要说出来的,早说晚说都没差。 只是她没想到,师兄师姐们第一反应居然是:“看来小师弟还是有希望的。” 对此,林白沙脑子里只有一百个问号,虽然她知道小师弟和周不倦是一个人,但师兄师姐们都不知道。 想到这,她不由地开始思考若是过几日周不倦身份暴露,师兄师姐们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三师兄还在想小师弟的事:“话说回来,小师弟还被拦在山下不给进呢,师父什么时候才能气消?” “这可是个好机会,小师弟若是真对小师妹有那种心思,小师妹今日拒绝魔域新魔尊的求婚便最好不过。” “毕竟咱们都没见过那个什么魔尊,肥水不流外人田,小师弟的为人大家都清楚。” 林白沙举手打断:“等一下,你们都在说什么?小师弟和我有什么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大师姐给她递了根烤鸡腿,盘膝坐在草地上,道:“这件事我们本也不想先开口,想着等小师弟回来最好他能亲口与你说。” 三师兄:“是啊,我们都看得出来,小师弟对小师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 林白沙在心里嘀咕,在他们心里,她应该还没和那位小师弟见过面,为什么听起来好像她和小师弟关系最好。 二师兄举例道:“真不是我们乱想,主要小师弟表现得就是对你不一样,在外面遇到有人说你坏话的,小师弟一个都不会放过,而遇到说我们坏话的,他都当做没听见。” 五师姐道:“对啊,而且他偏偏对你的院子过多关照,为了给你寻这些珍惜花种,他跑了好几次危险幻境。我们问他要颗草他都不给。” 三师兄道:“其实我们一开始也没多想,只不过四师弟之前拉小师弟去幻境破劫,里面有只千年狐狸精。这狐狸精了不得啊,她最擅长变成他人心中最重要之人的形象迷惑他人。” “这狐狸精看上的是咱们小师弟,便化作了你的模样。” “谁也没想到小师弟心里念着的人居然是你,我们以为你们以前从没见过。” “不过看你没什么印象的样子,我们就想着也许只是小师弟单方面见过你,又恋慕着你,而你没见过他,这对咱们修真界的人来说也不奇怪嘛。” 所以你们就偷偷摸摸嗑起了她和小师弟的cp吗?林白沙掰断了手里的鸡腿。 几人纷纷噤声,随后想起什么,再次气焰嚣张起来。 大师姐皱眉道:“不说这个,我们还想知道小师妹你怎么回事呢?下山两年而已,怎么就和魔域那位新魔尊打上了交道?” 三师兄精明道:“他还非要娶你,你看山脚下围的那一圈的聘礼,咱们真要收下,养活十个缥缈宗都不是问题。” 五师姐愤怒道:“那魔尊我们都没见过长什么样,前几日还听说他要娶别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你了?” 四师兄添油加醋道:“听说那个新魔尊以前还是魔域少主时就阴晴不定的,还时时刻刻想着干掉老魔尊上位,连他亲爹都不放过,可见此人心性狠毒,与我们善良可爱的小师妹绝不般配。” 大师姐夺了林白沙手里断成两截的鸡腿,气势汹汹地用鸡腿指着她道:“小师妹,老实交代,你和那新魔尊究竟是什么关系?” 林白沙:“。” “今晚你不老实交代可别想回去,这么大的事你都瞒着我们,还把不把我们当一家人了?” 十来个人全围着她,左一句右一句,林白沙实在招架不住,只好投降。 “我真没干什么,我只是……去魔域做了个卧底。”顺便谈了场恋爱。 师兄姐们愣住:“这两年你下山,就是在魔域做卧底?” 难怪他们经常能收到一些来自魔域的消息,原来发消息的那个人就是小师妹。 林白沙摸了摸鼻子,心虚:“可以这么说吧……” 五师姐是所有人里最懂风花雪月的人,一听这话,脑子里瞬间就出现了好几十万字的虐恋情深:“也就是说,小师妹你在魔域卧底,一路做到了新魔尊手底下,然后还被新魔尊给看上了,于是受不了压迫这才放弃卧底逃回家来?!” 众人一听,纷纷倒吸冷气,用一种敬佩不已的目光望着已经有气无力的林白沙:“小师妹,你好牛逼。” 林白沙:“……” 感觉事情的发展走向好像有点不受控制了。 林白沙怕了,赶紧找了个借口就要溜,大约是她忍辱负重卧底两年的形象已经在众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大家都没再拦她,反而嘘寒问暖送她回屋休息,并且紧握她的手,感慨道:“小师妹,这两年你辛苦了。” 林白沙实在不知该说什么,用了点力气才把手抽了出来,干巴巴地说:“哈哈,不辛苦,不辛苦。” 师兄师姐们:“好好休息。” 林白沙:“会的会的。” 等师兄师姐们走了,她才松了口气,张望着他们的背影,连忙将门关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以后要完蛋。 等师兄师姐们发现他们喜爱的小师弟就是他们骂了一整天的那位魔域新魔尊,也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林白沙默默捂住了脑袋,有点头疼。 屋子里烛光忽而一晃,随后恢复如初,她似有所觉,悄悄放下手。 果不其然,一道修长背影静静站在烛火前,正漫不经心挑弄烛芯。 屋子里烛光再次轻晃。 林白沙瞅着他的背影,并不是很明亮的光线下,他衣袍上金色焚柏藤的纹路细微地反着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隐约有种焚柏藤在上面游走的错觉。 她回过神,发现这人已经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她正要后退,忽然注意到他侧脸明显的血痕,立马停下,反而皱眉朝他走近两步:“你受伤了?” 他随意应了声,似乎并不在意,垂下的目光却一分不落地黏在她脸上,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 停了片刻,他轻点头:“一点小伤。” 可是当今三界,几乎没人能伤得了他。 她拽住他袖摆,顿时担忧起来:“又是乌骨剑?” 她还没去吴山报仇,吴山那边反倒先动手了? 周不倦用食指轻蹭了下脸颊的伤口,原本已经干涸的血迹霎时被渗出来的血迹淹没。 林白沙惊了,按住他的手,骂道:“你干什么?” 哪有人嫌自己的伤不够重,非要再加重伤口的? 今日目的达成的周不倦微微勾起嘴角。 林白沙感觉手上触感也不太对劲,低头仔细打量,发现他袖摆上也沾了些许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她揪着那片袖摆。 黑衣原本是看不出血迹的,可偏偏他穿的是黑色绣金的长袍,血迹沾在金色纹路上便显出干涸的暗红色。 周不倦盯着她的脸,屋子里静了下来,她久久没等到他答话,脸上逐渐浮现不安:“是不是吴山和妖族……” 他蓦地抽回那片衣角:“不是。” “那你怎么会受伤?”她追问。 不仅侧脸有剑痕,她方才仔细查看过,连袖摆也割出几道浅显的痕迹。 除了那柄乌骨剑,这三界还有什么剑能伤到他? 周不倦注视着她的眼眸,反常地静了会儿,见她眉心皱的越来越紧,轻叹气,一边用指尖轻揉她眉心,一边如实交待道:“魔域有种疗伤的药需要用到焚柏藤,我便切下两截给魔医准备入药。” 装可怜不是不行,但他突然就不是很想看见她为他担忧的模样。 林白沙愣了下,原来他切藤蔓时会流血的?那他切藤蔓时会痛的吧,她门外那些藤蔓也是他亲手切下来的? 她今早甚至用门夹了那两根无辜的藤蔓,还夹了两次。 周不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道:“用焚柏藤做出的疗伤药擦在伤口上不会痛。” 她又不说话了。 “你之前哭的很厉害,那瓶子里的药,药性太大,大约不适合你的体质。”指尖下移,触碰她的脸颊,见她没避开,他便挑了下眉。 嗯,她不生气了。 林白沙回过神后,心情复杂。 她该如何告诉他,她哭,不是因为疼,而是他的藤蔓…… 她甩甩头,将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烛光下的白皙脸颊有点红,支支吾吾道:“那你脸上,那伤口……” 周不倦神色淡定道:“温无意用剑伤的。” 他完全不觉得把锅全推给无辜的温无意有什么问题,兄弟就是关键时刻拿来背锅的。 林白沙:“他打你干什么?” 周不倦冷笑:“他以为我一脚踏两船。” 林白沙:“……” 说来说去,还是这双重身份引起的误会。 说到这个,她想起来今天和师兄师姐们的对话,眼神游移了一下,迟疑着说:“那什么,有件事……” “什么事。” “就,你在缥缈宗的那个身份……”她忽而一顿,眼睛微微睁圆,游移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等等,你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叫周林?” 周不倦的周,林白沙的林。 这人起名字一点都不走心。 周不倦对此反应平平:“你觉得周林不好听?那日后就叫林周好了。” 林白沙一脸“你究竟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的表情,这是林周和周林的问题吗?明明是他这个假名的指向性实在太明显了。 但他显然不这么觉得,从容不迫地与她进行争论,从“周林”和“林周”哪个更好听,争论到日后孩子应该叫“周林”还是“林周”。 林白沙越争执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已经分不出精力去想别的,最后争论上头,不管不顾怒道:“那就生两个,一个叫林周,一个叫周林,这不就扯平了吗!” 周不倦沉吟片刻,慢悠悠提出建议:“不如一个叫林周,另一个叫周木木。” “为什么要叫周木木?我不,就要叫周林,周林周林周林!!” 周不倦:“……”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争论上头了,兴许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周不倦忍了笑,低头亲了亲她争得气血上涌的脸颊,一本正经道:“行,叫什么都随你,在这之前是不是得有个孩子。” 林白沙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又走错了路,懊悔不已,但她仔细想了想,还是赶在他动手之前改口道:“要不,女孩还是叫周木木吧,周木木好像比周林好听。” 周不倦:“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继续讨论名字的问题?” 身后的焚柏藤虎视眈眈,林白沙对上他幽深且压抑的双眸,迟疑片刻,终于悻悻地闭上了嘴。 …… 隔天一早,林白沙的房门被风风火火赶来通风报信的五师姐一把推开。 五师姐一边往里跑,一边着急大喊:“不好了小师妹,妖族那边听说魔尊向你求婚被拒,他们也派人上门求……” 话音戛然而止。 小师妹床前站着个长身玉立的熟悉男人,柔软的乌发慵懒地披在身后,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一件黑底金纹的外衫,不紧不慢地将之搭在臂弯间,懒懒抬眸,瞧向仿若见鬼的五师姐。 开口的嗓音显出几分阴戾的冷意:“妖族来求什么?” 五师姐满脸呆滞,闻言下意识后退半步,磕绊道:“求、求婚?” 此时,正拼命往身上裹被子的林白沙动作一顿,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妖族要完。 第21章 卧底21 此时,缥缈宗山前,几位掌事师叔带着大师姐等人拦在山门前,客客气气地拒绝了妖族要进门的请求。 笑话,他们缥缈宗的门连新魔尊都进不来,他们妖族哪来的脸要进门的?真以为他们不知道妖族打的什么算盘? 不过是听说魔尊求娶林白沙之后担忧缥缈宗今日虽然拒绝,但日后说不定就改变主意同意了,若是如此,修真界与魔域联姻后妖族必定势单力薄,这才在听说魔尊被拒后连夜赶来试图抢人。 大师姐心中冷笑,真把他们家小师妹当商品了?说求娶就求娶?简直是笑话! 妖族掌事今日奉了妖王的死命令,即便求婚失败,那也得保证缥缈宗日后绝不可能与魔域联姻。 可眼下魔族的人还停在缥缈宗山下十几里外,完全没有要撤回的迹象,因而妖族今日不但不能退却,还必须在此地守上几日,就这么和魔族一直耗下去,一旦魔族那边有了动静,他们就算是胡搅蛮缠也得搅黄了这桩婚事。 可若是当真这么耗下去,定会惹缥缈宗的人不悦。妖族掌事也颇为头疼,心中只但愿魔族的人吃了亏就快点回去,这样他们也能早日回妖族给妖王一个交代。 缥缈宗掌事师叔道:“妖王美意,缥缈宗心领了,只是嫁娶一事实在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做得了主的。况且林师侄昨日拒婚魔族时也说了,如今并没有要嫁人的想法。”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这群人最好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我们就拿扫帚赶人了啊。 妖族掌事心里压着事儿,听了此话也只好装傻:“妖王诚心为小殿下求婚,还望……” 缥缈宗师叔幽幽打断道:“魔尊派来的人也说是诚心求娶。” 妖族掌事:“……” 缥缈宗师叔:“现在魔族的人已经退后十数里,希望妖族也不要让我们太失望。” 妖族掌事:“………………” 这该死的魔族新魔尊! 这时,正在后面悄悄打赌妖族会退后多少里的缥缈宗众亲传弟子同时收到一条传音。 五师姐:“你们知道我在小师妹的房间看见谁了吗?” 众人抄着手数了数在场人数,纷纷回复。 “二师兄?” “师父?” “三师叔?” “宗主?” 他们把不在现场的人全报了一遍,唯独少了他们的小师弟,谁也没往这方面想过,在他们心中,小师弟这会还被拦在山下。 “都不对。” “那是谁?” 五师姐语气飘忽道:“小师弟。” 众人:“???” 五师姐又补充了一句:“刚起床的小师弟。” 众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甚至还有人一激动从坐着改为站起来,这么大阵仗不由引起了其他一些人的注意,妖族与缥缈宗其他人的视线全往他们身上溜。 亲传弟子们连忙遮掩手中摸鱼的传音,佯装无事,等到其他人不再看向自己时才偷偷摸摸地重新打开。 五师姐:“哈哈,我没疯,哈哈,我看见小师妹房间的地上掉了一堆衣裳,有小师妹的,还有小师弟的。 “小师妹还在床上没起来,哈哈,我没疯。 “我一定看错了,小师弟怎么会和小师妹一起睡觉呢?” 亲传弟子们捏着传音,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卧槽!” 刚转过去的目光又转回来了。 亲传弟子们也顾不得什么妖族,什么求婚,他们现在满脑子都是“我嗑的cp还没见面就已经滚床单了吗”,一个比一个激动,这让缥缈宗其他人一脸懵逼,就连上门求婚的妖族也一脸纳闷。 就在亲传弟子们准备溜之大吉去看热闹时,五师姐的传音再次传来。 “小师弟听说妖族前来求婚,已经去……” 传音符静静燃烧,人群皆是一静。 不知何时,山门前的温度竟冷了几个度,方才搬东西时还累得出一身热汗,此时后背竟莫名地冒出冷汗。 “……山门了。” 五师姐的传音终于烧完,幸灾乐祸的尾音轻轻落地,神秘莫测的黑金色雾气也在同一时间掠过众人,倏地停在山门前。 缥缈宗众人抬头看向前方。 雾气缭绕,细碎的金色光点夹在黑色的雾气中缓慢旋转,宛如一颗颗光芒暗淡的星子。 妖族掌事与缥缈宗师叔皆是一惊,同时后退半步,黑色魔息刹那间绕过缥缈宗的人径直杀向山门前的妖族。 站在最前面的几名妖修连人带聘礼一道被摔下山,箱子里叮呤咣啷摔出无数璀璨夺目的珍宝。 三师兄看得眼睛都红了:“那都是钱啊!等妖族的人走了我们还能把它们捡回来么?!” 其他人:“……”你他妈的眼里除了钱还能看见别的吗? 魔息退回山门前,一瞬爆发,瞬息便荡平十数米之内的妖族。 妖族掌事的修为已经算是妖族中屈指可数的了,谁知只是被这魔息撞了一下便胸中一痛,捂着胸口连退数步,震惊抬眸望向那团看不清原型的黑金色雾气。 下一瞬,雾气散去,从里面走出一名身姿颀长的黑衣男子,长发用一缕金色焚柏藤松松缠在脑后,容貌俊冷,微微下垂的眼梢透露出不可忽视的阴寒。 他微抬手,魔息化作狰狞的荆棘眨眼便悬至妖族掌事的眼前,像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巨剑,只要他稍一动弹,便会被剥皮抽骨。 妖族掌事竟在这等魔息的压迫下僵住,冰冷的气息几乎要渗进他皮肤吞噬他体内的妖力,这一瞬间,他好似已经看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周、不……”他生硬地吐出两个字。 周不倦眸色幽冷,手腕轻动。 悬在妖族掌事头顶的魔息尖端便抵住他的头皮,冷意慑骨。 “告诉本座,妖族诚心想娶谁?” 刚刚赶过来的林白沙正好听见这句“本座”,心里一咯噔。 他平时都是自称“我”,做少主时也很少自称“本少主”,如今却当着妖族的面自称“本座”,这摆明了接下来是打算杀人以平怒火。 大师姐等人也是刚看见赶来的林白沙,还来不及问她和小师弟的事儿,又听山门前的那位看起来和魔族脱不了关系的小师弟再次冷冷开口。 “本座的未婚妻,区区妖族也敢觊觎?” 缥缈宗众:“卧槽!!” 妖族掌事也是能撑,好不容易才从魔息的压迫下挣脱,闻言便恨恨道:“小魔尊大人可别忘了,您昨日已被您的‘未婚妻’亲口拒婚。” 小魔尊?那不就是魔域新魔尊周不倦吗? 缥缈宗的人脑子里一次接收太多消息,此时大概已经当机,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同一个表情:我是谁我在哪我都听见了什么东西? 林白沙被大师姐的手捏得生疼,憋了两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看不清周不倦在听见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只看见他身影动了一下。 接着那位多嘴的妖族掌事就没了。 林白沙:你说你明知道周不倦是个什么人,怎么还敢出言挑衅他?这不是找死吗? 但她没这么说,用尽全力掰开大师姐的手,悄悄跑到周不倦身后探出脑袋仔细看了眼,忧心忡忡地拽拽他衣裳:“你就这么杀了他,妖王会不会直接带人攻打魔域啊?” 周不倦把她脑袋按回去,冷笑:“他最好今日就攻。” 林白沙又扯了扯他袖子,小声说:“话说回来,你就不觉得,你忘了什么事?” 周不倦低眸看他:“我能忘什么……” 说到这,他忽然顿住了话音,缓缓抬起眼,正正好对上山门内一众缥缈宗弟子投来的复杂目光。 林白沙叹了口气,松开手退回山门内,决定现场和他划清关系:“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娘亲说不让你进门你就不能进门,至于师兄姐他们,你还是自己去和他们解释吧。” 缥缈宗人气最高的小师弟竟是魔域魔尊,这件事足够三界为之津津乐道多年。 但在这之前,缥缈宗内凡是与小师弟相处过的人,都会先狠狠竖起一根中指以示对魔尊大人的尊敬。 …… 这件事过后,每晚都会有个师姐去陪林白沙睡觉,美名其曰联络感情,实际上是为了防止周不倦进门。 林白沙一开始还想解释一下,结果被师姐轮番教育了一番,自此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在每晚入睡前默默祈祷周不倦最好先别来。 等过几日师姐们看得松了,她会偷偷出去找他的,他若现在来找她,对师兄姐们来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周不倦这几日也确实没有过去,他去找温无意了,还把温无意带去缥缈宗给拦他进门的师兄们当陪聊,结果并没有什么用。 他依旧被师兄们看得死紧,今日下棋,明日喝酒,后日读书,大后日作画。 总之就是不给他进门找人的机会,师兄们一会看不见他就要呼唤整个缥缈宗的人去堵林白沙的房门。 对此,温无意只能回以大笑以示对兄弟艰难处境的安慰。 “你要真想娶林姑娘呢,除了忍也没别的好办法。”温无意擦了擦眼尾笑出来的眼泪,“毕竟她这些师兄师姐就是她的家人,你得罪了她家人,还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他们没立刻把你挫骨扬灰恐怕都是看着林姑娘的面子,你说你现在有可能好好把她娶回家吗?” 周不倦这几日的脸色就没晴过,一日比一日阴沉,连魔息都时刻萦绕在周身,以致部分缥缈宗小弟子离得老远看见他都会胆战心惊地躲得远远的,甚至就连魔族的人也不敢轻易靠近与他说话。 温无意道:“你说你也是,明知道林宗主下令不许魔族的人上山,你怎么还让人去下聘?” 提起这个,周不倦重重捏碎了手里的一枚黑色棋子,阴恻恻道:“我被周行水那老东西摆了一道。” 聘礼虽然已经准备好了,但他原本是打算等魔医炼好疗伤的药再去下聘,谁知道周行水被他背刺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便趁机暗地里摆了他一道。 周行水明知道林兰兰禁止他入山门,还要在这个时间点搞这么一出,摆明了是要拉他一起下水扯低他的印象分。 总之就是互相伤害,谁也别想先娶到老婆。 想到这,周不倦刚拿的新棋子再次在他指尖化作齑粉。 温无意吹了吹棋盘上的粉尘,嘲笑道:“虽然你们不是亲生父子,但谁见了不得说一声你们可真是父子情深啊。” 老城主和温无意都知道周不倦和周行水的关系,周不倦是上古留下的唯一一株焚柏藤,周行水却是正儿八经的魔族,这俩绝对不可能是亲生父子。 这事儿说来还挺滑稽,周不倦尚未化形时被周行水偶然发现,那时他还没有人类的意识,险些弄死周行水。 周行水一气之下便回去带着十万魔族,直接把周不倦生活的山脉给整个挖回魔域,结果阴差阳错正好给了他一个最适合化形的机会。 周行水记着这小子未化形时差点弄死他的事,于是在他化形后便给他洗脑说自己是他亲爹,懵懂的小周不倦还真信了,成天板着小脸爹长爹短地跟在他身后,明明摆的小大人的模样,嘴里却总少不了一声声的“爹”,反差实在太大。 后来周行水难得良心发现,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么骗小孩有点过分,心虚之下就把小周不倦丢给信得过的朋友。 多年后他潇洒得都快忘了还有这件事时,已经长大的周不倦携带满身煞气一夜之间杀回魔域,直接逼宫,一报幼时被哄骗着认狗做爹之仇。 时隔多年,温无意每次想起这个事都会忍不住笑上很久。 等他笑够了,忽而想起来另一件事,一边捏着白棋落子,一边问道:“不过话说回来,林宗主禁止魔族入内的命令包不包括老魔尊?他俩可是一对儿啊,老魔尊孤身多年好不容易寻到个心上人,若是因为你而无法去见心上人,这可亏大了,他能愿意?” 按照周行水的性格,肯定不能心甘情愿地吃下这么大一个闷亏,除非他根本没有吃亏。 周不倦落子的动作一顿。 魔族与妖族上山下聘礼这么大的事,林兰兰却从头到尾都没露面,而周行水这几日也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其中若说没有联系,连温无意都不信。 这是个机会。 思及此,周不倦萦绕周身的阴冷魔息终于缓缓消散,削薄的唇角微微勾起,再次抬眼时眼梢缠绕松散的笑意。 他拿起一颗新的黑子,啪嗒一声落子,转眼便将温无意辛苦布置好的大军堵死在原地。 温无意:“……”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关注棋局的走势! 接下来周不倦只要再多走一步,这盘棋便会彻底结束,但他已经没兴趣继续了,丢了棋子便要起身时忽而收到一条新传音。 林白沙偷偷摸摸给他发的传音。 “今晚我能找到机会偷偷出门,你呢?” 周不倦抬眸瞧了眼对面亭子里表面在下棋实则在盯梢他一举一动的二师兄和三师兄,指尖轻动,传音符烧完,回复也已送到。 他捻了下指尖,好似是在感受来自林白沙传音符的温度。 传音符并没有温度。 他屈指轻敲了下桌子,定定瞧着对面还在心疼棋局的温无意。 温无意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周不倦轻抬下颌:“还想下棋么?” 温无意:“也不是很想……” 周不倦径直打断:“今晚你就坐在这下一晚的棋。” 温无意:“?” 眼见周不倦不解释就要走,他警惕道:“你去干什么?” 周不倦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我去找傀儡师打一具傀儡,你今晚就留在这与我的傀儡下棋。” 温无意:“???” 温无意难以置信:“我留在这和傀儡下棋,你干嘛去?” 周不倦心安理得道:“我去陪小白。” 温无意:“……” 你他妈自己听听,这要求合理吗? 周不倦转身就走,一边发动全魔域立即寻找最近的傀儡师,一边给林白沙发传音:“今晚几时?” 林白沙偷偷回复:“亥时吧。” 周不倦:”不能提前一点?” 林白沙犹豫了一下:“那你说什么时辰合适?” 周不倦:“申时。” 林白沙:“……”那不就是现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