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沈明枝一眼就看到了孟响。 初夏傍晚的室外篮球馆,是男大学生的聚集地。 热汗淋漓,呼声雀跃。 隔着一条马路,沈明枝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孟响的脸,而是他的身材。 白色篮球服,随着弹跳动作,篮球服在空中起伏,而后,不安分的衣角被少年的右手抓起,掀开,衣服擦脸。露出的腹肌,蓬勃有力,令人有些挪不开眼。 身材瘦而不柴,腹肌块块突出分明,人鱼线往下,没入黑色运动短裤中。 一截黑色短裤隔断的是一双颀长双腿,小腿肌肉发达,是常年运动的一双腿。 那双腿从球场的这半图跑到那半图,手接球,双脚点地,起跳,球自手心跳出,在空中滑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最后的落地,是球框。 实心球。 球甚至没擦球框。 只有“咚——”的一声落地声。 干脆利落的三分球。 球场里随即迸发出叫好声。 投篮的主人公转过身。 然后。 孟响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沈明枝的视线里。 被人群簇拥的脸,年轻帅气,意气风发。 意料之外,四目相对。 孟响的表情,没有投篮之后该有的开心,表情冷冷淡淡。天边夕阳泛着橙黄色的光,落在他脸上,也无法锐减他神情里的凉薄感。 他像是冲破热烈的一抔冰,盛放在人群中,看似合群,实则是个独立的异类。 看到沈明枝的那瞬,他脸上表情微凝。 周围有人搭上他的肩,似乎在和他说什么。 距离太远,沈明枝又读不懂唇语,自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因为,交汇的视线,被硬生生掐断—— 有人挡在沈明枝面前。 来人五官清秀俊郎,眉眼自带几分年轻男孩特有的青涩,他朝沈明枝伸手,手心里躺着一只手机,来意明显。 “那个,方便加下微信吗?” “……” 他早就看到了沈明枝,不止是他,他敢确信,球场里百分之八十的男的都在偷瞄沈明枝。 南城大学分南北两个校区 南校区又名男校区,学校的所有理工科专业,都在南校区。好比土木学院,机电学院,计算机学院等,这种学院,女生数量鲜少,一个学院的女生加起来都组不成一个班。突然出现了个女生,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生,众人看的挪不开眼,内心蠢蠢欲动。 好多人都停了下来,站在球场上,时不时地往外看。 孟响的肩上一沉,他没转头,视线锁在不远处,眸色渐深。 耳边响起室友的声音:“这女的身材真不错,该不会是舞蹈学院的吧?你看那腿,又白又长,啧——还有那腰,那胸,真他妈的绝——”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杨帆看到孟响转过的脸,一贯慵懒淡薄的脸上,竟然有几分山雨欲来的阴郁。 这不是他第一次变脸了,上一次变脸,好像是大家伙看到他堂姐后,起哄着问他要他堂姐的联系方式,当他姐夫。 “不是……那女的你认识吗?”杨帆小心翼翼试探。 孟响:“嗯。” 杨帆惊了:“啊?” 没等他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孟响甩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提步离开球场,往马路走去。 过马路时,孟响和那个男生擦肩而过。 沈明枝脸上仍挂着笑,“怎么过来了?” 孟响:“你怎么在这儿?” 沈明枝:“有事。” 孟响:“什么事?” 这话问出来,未免有些僭越了。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太熟络,姐姐的好闺蜜,好闺蜜的弟弟,看似亲密实则生疏的关系。 孟响问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但他没道歉。 一时间,陷入静谧中。 还是沈明枝先出声,“我记得你已经实习了,怎么还在学校?” 孟响:“回来搞论文。” 沈明枝笑:“我还记得我当时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我的毕业论文给搞定了。” 孟响轻慢一笑,没说话。 他注意到沈明枝抬起手腕,看着手腕上的表。 “你赶时间?”他问。 “没有,我看下时间。” “怎么突然来我们学校?” “我说我来看你的,你信吗?” 女人很漂亮,那双眼直勾勾盯着你的时候,仿佛能将你的理智挖空。她好像很擅长这一套,用最轻描淡写的话,和漫不经心的举止,撩拨人心。 刚才她和那个学生,也是这样的吗? 孟响没来由的,很烦躁。 不等他回答,沈明枝自问自答:“开玩笑的,我来拿我手机的。” 孟响找回思绪,“拿手机?” 沈明枝:“嗯,手机落他那儿了。” 孟响其实想问她,她话里的是“他”,还是“她”,但刚才他才话不过脑,这会儿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那是你同学吗?” 蓦地,沈明枝往他身后的篮球场抬了抬下巴,戏谑的口吻:“真想回到学生时代,好好地谈一场校园恋爱。” 孟响轻嗤:“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 沈明枝挑眉:“你知道的还挺多。” 孟响扯了扯嘴角,问她:“刚那个男的长得不错,你加他微信了吗?” 沈明枝一脸遗憾,“没有。” 孟响转过头,疑惑眸光。 “所以我才说,很想回到学生时代,”沈明枝耸了耸肩,也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笑意松散,却又充满真心,“学生就应该和学生谈恋爱才对,我一个大学毕业都三年的人,即便喜欢弟弟,也不会和学生仔谈恋爱。” 夕阳渲染半壁璀璨,落入二人的眼底,是不同的景色。 前者娇艳多姿。 后者冷淡寡情,眼波无澜,淡淡地“哦”了一声。 而且,沈明枝说:“你姐我早就不喜欢弟弟了。” 孟响面无表情:“你什么时候成我姐了?” 沈明枝:“我是你姐的好朋友,你不该叫我一声‘姐’吗?” 孟响的神情更冷:“你少乱认亲戚。” 沈明枝撇了撇嘴角,嘟囔:“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还没听你叫过我一声‘姐姐’。说真的,小孟响,你只有在你姐面前才像只小狗一样听话。” “我是人,不是狗。” “打个比方嘛。” “……哦。” “不过你这种属性的狗还是蛮少见的,在孟宁面前是小奶狗,在其他人面前就是只长着獠牙的小狼狗。”一阵风吹过,沈明枝的眼尾被风吹弯弧度,她视线落在远处教学楼外停着的车上,笑意清浅,“不说了,我手机到了,先走了。” 孟响站在原地。 他看着沈明枝往工科楼跑去,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她的长发,如海浪般鼓动,在他的眼里摇摇晃晃。 海浪一潮又一潮。 汹涌潮水压着他的视觉中枢,令他眯起眼,眼缝里溢出的,是涨潮带来的铺天盖地的,压抑气息。 因为沈明枝停在了一辆车外。 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下来。 沈明枝从他的手里接过手机,然后转身,坐进副驾驶。 车子启动,转弯,缓缓驶离,途径他面前的马路,喷了他一脸车尾气。 - 天色沉下来,夜幕降临,球场四周灯光乍泄,宛若白昼。 打了一下午,众人也累了,打道回府。 绕去食堂吃了个晚饭,再回宿舍洗漱,洗漱完,有人打游戏,有人串寝。晚上十一点,学校准时熄灯。 哪怕是大四了,学校依然十一点熄灯。 熄灯后,宿舍夜聊。 他们大四了,再过两个月就毕业,聊的话题,还是以工作和未来为主。这个话题聊的差不多了,冷不防有人提到:“孟响,你和篮球场的那个女生真认识啊?” 孟响躺在床上。 宿舍空调滋滋作响,他面正对吹风口,冷气蔓延至他全脸,整张脸像是麻的,摆不出任何表情,木然又生硬地回:“嗯。” 轻飘飘的一个字,却激起众人的好奇心。 “她是你女朋友吗?” “长得真好看,怪不得那么多女的追你你都没同意,换我我也不同意。” “不是。”孟响伸手,手背盖住眼,闷声道,“我姐的朋友。” 这解释比是他女朋友还给劲儿。 宿舍炸开了锅似的,众人七嘴八舌。 “果然物以类聚,你姐那么漂亮,她朋友也漂亮。” “孟响,你不愿意让我们当你姐夫我们也能理解,但是这回儿,咱们室友一场,你把那姐姐的微信给我们呗?” “就是就是,孟响,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黑暗中。 孟响拿开手,闭着的眼陡然睁开。 据说狼看到猎物时,双眼会发出慑人光亮。 孟响此刻的眼,极亮,又极阴鸷:“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和她在一起,岂不是更好?” 第2章 chapter2 第二章 孟响的话落下后,宿舍无端静下来。 空调冷风鼓动,轻微的声响,都显得喧嚣。 其他三位室友因为孟响的话,怔愣住。 好半晌,反应过来。 杨帆:“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起:“该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陈航:“这个意思好像有点儿恐怖,又好像有点儿有意思。” 意思来意思去的。 三人跟将绕口令似的。 孟响眉头紧抿在一块儿,浸在晦暗里的眼积攒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他迟迟没回答,宿舍三人并未追问,反倒是将话题再度升华。 “不过那个姐姐好像不是来找你的,是吧孟响?”杨帆和孟响睡在一边,一翻身,两个人的床都轻微地动了动,“我看到她上了陆老师的车。” 某个字眼唤起孟响的兴趣,“陆老师?” 杨帆:“就数学系的陆宴迟陆老师。” 赵起:“哦我知道他,咱们大三的时候来咱学校的,明明教的是挂科率最高的高数,但每节课教室都坐得满满当当——都是女孩子去蹭课。” 陈航:“陆老师啊,我有印象,是不是常年在咱们学校论坛的那位?确实帅。” 每个学校都有几个风云人物,有老师,也有学生。 在此之前,南城大学的老师出名,都是因为极高的挂科率以及严格的课堂签到,陆宴迟是个例外。 硬生生靠着一张好皮囊,在学生眼里走红,即便他教的是艰涩难懂的高数课,依然每节课座无虚席。 学生出名的原因,也是如此。 大学校园,成绩已然不是主要战场,外貌才是。学校论坛时不时会弄个校草校花的投票,校花年年都在变,唯独校草,接连四年,都是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孟响。 人的长相各有千秋,每个人对于帅的定义皆不同,所以校花年年换,并且即便是投票选出来,底下也有不少不赞同的声音。但没人质疑过校草孟响。 论坛里有个人说过一段话,众人深以为然:“咱们学校是不缺长得帅的男的,但孟响不一样,他帅得很干净很清朗,让人一看到他就想起学生时代喜欢的男生。我们选的是校草,是最符合学生时代第一帅哥的人,是哪怕穿着地摊里十九块九一件的廉价白衬衫依然给人一种清风霁月的美好和真实,而不是看着就像是浸淫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浑身上下都穿戴着奢侈品牌的社会潮男。” 但这些,孟响本人并不知情。 他不混学校论坛,每天上课下课,周末做课题参加比赛,闲暇时间不是打游戏就是回家陪家里人吃饭。孟响没参加学生会,也没参加社团,宿舍的集体活动他都会出席,但总不热切,懒洋洋地倚在一旁,偶尔搭个腔。 不算独来独往,但也并不合群。 大学近四年,孟响认识的人基本都是同专业的老师和学生。对其他学院的老师,并不知晓。 孟响:“陆宴迟?”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听到他话里的疑惑,杨帆翻了个白眼,无奈:“我说孟大校草,能不能偶尔也上网冲个浪,看看咱们学校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儿?” 孟响:“你们不是天天冲浪吗?” 杨帆一听,乐了:“感情我们是狗仔,天天和你说八卦是吧?” 孟响:“不只说八卦,还把我的事情也当八卦传出去。” “……” “……” 没法子,校草瞩目,连带着校草的室友都与有荣焉。 追孟响的人从大一到大四就没见少过,但孟响堪称铜墙铁壁,一个都没回应过,甚至懒得搭理一下。作为他的室友,时不时会被女孩子们投喂些吃的,想借此离孟响更近。他们也确实,给孟响和那些女孩子创造了一些相处的机会。 孟响其实挺给面子的,两个寝室吃饭,他会参加,饭后唱歌,也会去,只不过从始至终都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任女孩子怎么找话题,都是干巴巴的几个字回答。 不是孟响不想礼貌回应,只是他觉得,既然没有想法,就不要给女孩子太多回应,让她早早意识到这段感情是无法发生的,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那女孩子找我们聊天,我们你也是知道的,五大三粗,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男孩子之间真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当然,认怂也非常之快,贬低自己,信口拈来。 孟响:“我知道。” 顿了顿,他问:“陆宴迟的八卦,有吗?” “啊?” “啊?” “啊?” 往常聊八卦的时候他都不参与的,今儿个倒是稀奇。 但他们确实五大三粗,有什么说什么,都不去深究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毕竟聊八卦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儿。 “我听说陆老师有个女朋友来着,长得特别漂亮。” “什么女朋友,人都结婚了,那叫老婆。” “对对对,是老婆,嘿嘿,等我找到女朋友我也要和她结婚。” “到底是哪个倒霉孩子被你看上被你坑去当老婆啊?” 损起来要人命,杨帆立马蹦下床,三两下又爬上对面赵起的床,和他拳头相见,“什么意思,你爸爸我还不够帅吗?” 赵起哼哼笑,“帅个屁,你爸爸我才是最帅的。” 另一边的陈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开着手机手电筒,点亮舞台:“让爸爸看看,这两个丑逼到底谁丑的更胜一筹。” 瞬间,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一个宿舍,一条过道,隔开的是两个世界。 一个世界,热闹喧嚣,吵闹声和笑声交织; 另一个世界,阒寂沉默,唯呼吸声响起。 沉默片刻,孟响拿出手机。 翻出微信列表里,沈明枝的微信。 她的微信头像是自拍,漂亮的,和她的名字如出一辙,是明艳多姿的一枝玫瑰。 孟响不知道自己盯着空白的聊天页面看了多久。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被他点亮。 过好久,他紧抿唇,打字:你拿到手机了吗? 明知故问。 或许是从没做过这种极为幼稚的事,消息发出去后,他眼皮直跳。 原本以为会过好久才能等到她的回复,哪成想,沈明枝秒回:没有。 孟响:? 沈明枝:我在用意念和你交流。 孟响:? 沈明枝:你再发个问号试试。 孟响绷着的唇角松开:所以,拿到了啊。 沈明枝:没拿到手机,我拿什么和你发消息? 孟响把话还给她:意念交流。 沈明枝:…… 沈明枝: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无聊了? 孟响:不是你先说的? 沈明枝:…… 沈明枝:可能有代沟了,和你之间没办法愉快的聊天了。 手机屏幕投射在他脸上,光亮度调至最低,但他像是被强光直射般,眼不适地眨了眨。 孟响:你也就比我大三岁。 沈明枝:三岁一代沟。 孟响:我和我姐也没代沟。 沈明枝:所以你叫我一声姐姐,怎么样? 孟响无语。 最开始他俩认识的时候,沈明枝就想方设法地让孟响叫她一句“姐姐”,沈明枝万分执着,孟响也万分执着,就是不叫。 都这么些年过去了,沈明枝依然还是那个沈明枝,看着成熟稳重,实际上仍旧跟个小姑娘似的,肚子里一兜鬼主意。 孟响:不叫。 沈明枝:叫声姐姐,姐姐请你吃饭。 孟响嘴角轻嗤,想说他看上去像是缺这么一顿饭的吗,结果手指跟脑子不在同一个频道,不使唤地打出四个字:什么时候? 沈明枝:下周五。 孟响:嗯。 沈明枝:所以叫一声姐姐吧。 孟响:饭都没吃。 沈明枝:我还会逃票不成? 孟响:谁知道。 沈明枝好气又好笑:吃了必须叫。 孟响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好半晌,不紧不慢地打字:行。 看到男生发过来的这条消息,沈明枝退出聊天界面,消息栏里,躺了不少未读消息,她点开跳至最上面的那条。 来自陆宴迟的:那男的是你新男朋友? 沈明枝:哪个男的? 陆宴迟:篮球场那个。 沈明枝眼梢轻挑,轻笑:瞎说什么,那是我朋友的弟弟。 陆宴迟:还以为你最近谈了个学生仔。 沈明枝:我对学生弟不感兴趣。 陆宴迟:但是对朋友的弟弟感兴趣。 沈明枝眼帘一压一抬,脸上没太多情绪波动,打字回:我要是感兴趣就不坐你的车走了,拿完手机就约他吃晚饭了。 陆宴迟:人一直看着你。 沈明枝:? 陆宴迟:后视镜里看到的,他一直盯着我的车,总不能是觉得我的车好看。 沈明枝:男人在乎的不就是那三样吗:车子,票子,女人。你怎么确定他不是在看你的车? 陆宴迟:那你怎么确定,他不是因为你才看的我的车? 沈明枝一愣,随即否定般摇了摇头:我是他姐的好朋友,在他上初中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在对方的眼里,他就是我弟,我就是他姐。他看车,估计是以为咱俩有一腿,八成这会儿宿舍都在讨论,你陆教授副驾驶座载了个女的,这个女的到底是你老婆还是你出轨的情人这事儿了。 陆宴迟:…… 第3章 chapter3 第三章 手机熄屏,孟响双手枕在脑后。 宿舍另一边的一张床,因为承担了三个成年男子的重量,随着三人的动作,发出嘎吱声响。三人怕床真塌了,停止动作,回到自己的床上。 聊天的内容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压根没人在意陆宴迟和沈明枝的关系。 除了孟响。 那晚他翻来覆去,想问沈明枝,为什么她的手机会在陆宴迟的手里。 但到底还是被理智压住冲动。 ——他们还不是可以互聊日常琐碎的关系。 - 又过一周。 周五清晨,孟响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看了眼微信。 这一天他魂不守舍,手机放在最显眼处,稍微有点儿动静,立马撇下手头的事儿,抓起手机看。 有很多消息。 没有一条是他想看的。 晚上十点。 对方仍旧毫无动静。 孟响扔下手机,起身,边往洗手间走边脱衣服。 洗完澡后,头发半干地回到沙发。他抓起手机,重新点亮屏幕,点开微信,点开沈明枝的头像,进入对方的朋友圈。 朋友圈里有了一条新动态。 一张照片,高空酒吧,绚烂霓虹,落地窗勾勒出拍照人的轮廓,以及隔着沙发的另一张卡座上坐着的男人。 空气刹那凝滞。 孟响头低垂,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水,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好半晌,他唇角勾起,笑了出来,笑得万分漠然。 他盯着照片里的男女主,嗓音喑哑:“沈明枝,放人鸽子还这么嚣张的吗?” 既然她这么嚣张,就别怪他小心眼。 - 沈明枝是一个人来酒吧的。 靠窗卡座有三千低消,服务员再三确认她是孤身一人后,揣着疑惑给她点单。只是听完她点的酒后,瞬间了然。 一瓶酒价值五千,远高于最低消费。 在酒吧,美女总是惹眼抢手的。 尤其还是形单影只的美女,更是香饽饽。 沈明枝坐下大约半小时,前后加起来有两位数的男士和她搭讪。有的举止轻浮,坐在她身侧,有的佯装绅士,坐在对面沙发。 只是很可惜,沈明枝今儿个没什么心思,面对示好,统统拒绝。 酒水小吃上来,她挑挑拣拣地吃了些,瘫软着身子看着落地窗外的高楼林立。 搁在桌上的手机不断震动,消息不断,然后是语音通话,漫长持续的震动比舞池里的刺耳音浪还扰她心烦。 沈明枝捡起手机,拒绝通话。 消息列表,未读消息三十多条,她点开最上面的联系人。 陆女士:枝枝,你回家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陆女士:今天的事儿是妈妈做的不好,但是妈妈也是为你好。 看到这句,她就没心思接着往下看了。 眼前陡然一黑,茶几另一侧的沙发上,又来了个人。沈明枝也没什么心思看对面来的是谁,是男是女,就算是畜生也和她没关系。 她撂下手机,右手拿起酒杯,闷头喝了半杯,全程都没往对面看一眼,喝完,撇过头看了眼窗外,良久,忍无可忍地转过头,“你能不能——” 话音在看清来人后戛然而止,满是酒气的喉咙里溢出两个字来:“孟响?” 酒吧光影晦暗,孟响的脸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他薄唇上下翕动的弧度,“好巧。” 沈明枝不禁轻笑:“你一个人来酒吧玩儿?” 孟响:“嗯。” 听到这回答,沈明枝换了盏眸光,像是在看一个孤僻的怪物,随后,又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沾染几分禁忌色泽,“有看到喜欢的女孩子吗?” 成年男子一个人来酒吧,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孟响神色黯淡几分,好在弱光环境,将他的神情吞噬。 “来酒吧就不能是为了喝酒?” “喝酒多无聊。” “你就在做这种无聊的事。” “……” 镭射灯光有那么一瞬照了过来,红光落在她瓷白的脸上,莫名像是在她颊畔撕开一个口子,流着猩红的血,但她笑盈盈望过来时,那抹血渍像极了吻痕。 沈明枝手撑脸,嗔怪的口吻:“小孩儿别管大人的事。” 孟响:“我就比你小三岁,能别总把我当做十三岁的小孩儿吗?” 沈明枝:“对我来说,只要比我小的,都是小孩儿。” 孟响低了低眉,偏头望向别处,安静片刻,声线扬起,不带一丝情绪:“你呢?怎么我坐这儿这么久,也没见到你朋友。” 沈明枝:“我没带朋友过来。” 孟响转过头:“你一个人来的?” 沈明枝:“嗯。” 孟响想问她朋友圈那张照片里的男的是谁,但问出口,怕是会让她发现自己的异样。随即,他掏出手机,将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 照片里,男人的面前没有酒杯。 似乎,只是过来搭讪的? “看什么呢?”冷不丁,沈明枝半个身子凑过来,她倚身过来倒酒,语调随意,打趣他,“和女朋友聊天吗,这么专注,连叫你好几声都没应。” “我没有女朋友。” 下意识的,孟响把手机按熄屏。 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在研究她发出来的照片,这未免太……傻缺了。 沈明枝闻言,眉梢轻挑,对他的回答并不在意,仿佛只是无聊里的随口一问,她低头抿了口酒,偏头笑:“那有男朋友吗?” “……”孟响眼神微凛,“这个玩笑不好笑。” “开个玩笑而已,都不行啊?” “不要开这种玩笑。” “知道了。”沈明枝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橙黄色液体曳出混沌的夜,近处舞池的音乐声渐轻,她问,“你经常来酒吧吗?” “偶尔。”第一次。 “到酒吧干什么,只喝酒?” “嗯。”连酒都没碰一滴。 “那你还不如去街头大排档,啤酒配烧烤。” “……”我又不是为了喝酒来酒吧的,是为了逮你。 无端陷入沉默。 孟响一言不发,沈明枝也一声不吭,她一杯接一杯地倒酒,喝酒。没多久,一瓶酒见底,她没再点酒,把酒吧撂在一旁,捡着餐盘里的鱿鱼丝蘸着芥末吃。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蓦地,她问。 “你还要待多久?”孟响反问。 “再过两个小时吧。” “哦。” “……” “……” 又是一阵无言。 沈明枝把手里的鱿鱼丝扔回餐盘,拍了拍手,干脆利落道,“其实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想一个人待着,能麻烦你孟大少爷挪个位吗?” 已经是明着赶他了。 孟响也没想过自己的脸皮这么厚:“不想挪。” 沈明枝气笑,刚准备开口,却听到他问:“你翻翻我们的聊天记录,上周末的时候,你和我说了什么?” “什么?”沈明枝一愣。 “自己翻。”他语气很是不耐烦。 “脾气还挺差。”沈明枝评价,却还是按照他的话,翻找聊天记录,在看到她约他吃饭的时候,表情微凝,下一秒,她抬头,“不好意思,我忘了。” 一改刚才的烦躁情绪,神情里,话语里,满是歉意。 “你不会一直记着这事儿吧?”沈明枝解释,“我这几天有点儿忙,家里事情太多了,所以就忘了这事儿。不过你怎么不提醒我呀?” “我也忘了。”孟响闲适地倒在沙发上,“刚刚你冲我发火,我才想起这事儿。” 理亏的人没法子发火。 沈明枝头一回这么憋屈。 “既然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待着,跑酒吧来干什么?”孟响问,“这儿都是人。” “因为想喝酒。” “在家喝不行?” “拜托,只有中年人才会一个人在家喝闷酒,我现在还貌美如花。” 孟响嘴角吊起,笑容半玩味半讥诮,重复了一遍她的词:“貌美如花。” 这话戳到沈明枝的心上了,她身上有许多缺点,不论别人怎么挖苦都没事儿,唯独对自己的外貌,她不允许任何人反驳,“我长得不漂亮吗?我告诉你,从小我就是我们院里长得最漂亮的,追我的男生能绕南大操场三圈。” “追我的女的也能绕南大操场三圈。”孟响不甘示弱。 “……” “……” 攀比来的莫名其妙的。 沈明枝的好胜心被勾起,“你谈过几段恋爱?” 孟响:“……” 知道答案的沈明枝,洋洋得意,“我谈的男朋友都快有两只手加起来这么多了。” 孟响自然是知道的,这得益于他姐孟宁——维系二人的纽带。成年男女,谈个恋爱再正常不过了,尤其是沈明枝这样的女生。 哪怕一年谈一个男朋友,高中毕业开始谈,加起来也得有七八个了。 算不上滥情。 但也称不上专情了。 孟响眉头微蹙:“还挺骄傲的?” 沈明枝意外不明地笑了笑,“有什么可骄傲的?谈了这么多,也没一个谈成,愿意和我结婚的,比起骄傲,更多的是失败才对。” 像是落地窗突然碎裂,漆黑的夜幕与眼皮咫尺距离,压着他的呼吸。 孟响:“你谈恋爱是为了结婚吗?” 沈明枝:“当然是为了开心啊。” 孟响:“那不就行了。” 沈明枝愣了几秒,倏地又笑起来,“我怎么觉得你活的挺……不像个弟弟的?” 每每听到这个词孟响的心里就没来由的烦,“你能别把年龄差这事儿挂在嘴边吗?还是说你很想要个弟弟,缺弟爱啊?” 有人缺父爱,有人缺母爱,孟响就没见过有人像沈明枝似的,缺个弟弟爱她的。 沈明枝乐不可支:“胡说八道什么呢?” 孟响:“不缺弟弟就别总管我叫弟弟。” 沈明枝:“你本来就是个弟弟嘛。” 孟响手肘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浸在晦暗中的脸露出来,神情变幻,完完全全地展露在她的视野里。阴郁沉冷,散发戾气。 “我不缺姐姐,沈明枝。” 一瓶酒喝完,洋酒总是后颈足的。 或许是酒意上头,搅得沈明枝头脑发昏,不太清醒了,顺着孟响的话,往下说,“也是,孟大少爷什么都不缺,好像就缺个女朋友。” “要不这样,”沈明枝醉脸坨红,笑得春风拂面般,兴高采烈地说,“你说说看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我给你介绍一个?” 热情得像是青楼揽客:“我身边女孩子可多了,文静柔弱的,乖巧灵动的,性感妩媚的……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她越说越离谱,双眼发出灼亮的光,只是身体东倒西歪的,说到后来,舌头都快绞在一处去了,吐字都不甚清晰。 孟响无奈,起身,跨过茶几,到她面前,缓缓俯下身。 沈明枝躺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年轻俊朗的脸,透着狂妄和不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似在他清润的眼里看出一丝温柔。 像是幻觉。 一眨眼就会消失的幻觉。 “孟响,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沈明枝喃喃,“你总粘着你姐,该不会是喜欢你姐吧?不对,该不会,喜欢姐姐类型的吧?” 话音落下,沈明枝的眼前一黑。 一只手盖住她的眼。 耳边迎来一股热气,在酒吧暧昧热烈的氛围中,那股热气仿佛也有股撩拨意味,熨烫她耳廓,一呼一吸间,触感近乎诱惑的煽情。 只是孟响的嗓音,像是酒里的冰块,冰凉无温度,“沈明枝,你喝醉了。” 你喝醉了。 可我还清醒。 所以。 别惹火。 第4章 chapter4 第四章 翌日,艳阳高照。 沈明枝醒来后,头疼欲裂。 她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四目望去,周围环境陌生,房间装修简约,只有一张床,一个电视,一个小沙发,很显然,她处在酒店。 回忆往前拉扯。 她记起来。 是孟响把她带到酒店的。 只是周围没有孟响留下的痕迹。当然,也不应该有孟响的痕迹。 手机就在枕边,沈明枝打开手机,找到孟响的微信。 两个小时前,孟响给她发了微信:我只给你开了一天的房,你要是十二点前醒不过来,房费自己出。 沈明枝低啧了声。 这一副抠抠搜搜的模样,哪儿学的? 再看一眼时间,十点多,离退房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沈明枝扔下手机,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才起来。 洗漱好离开酒店,她打车回家。肚子咕咕响起,她揉了揉肚子,想起自己上一顿正餐还是昨天中午吃的,昨天晚饭倒是海鲜盛宴,但她一口没吃就跑了出来,在酒吧喝了一瓶酒,但酒又没法填饱肚子。 将近二十四个小时没吃饭了,沈明枝饿得要命,索性现在就点外卖,待会儿到家就能吃。 刚打开外卖软件,手机最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来自孟响:醒了没? 沈明枝神态自若地将信息划拉上去,当做没看到一般,接着点外卖。花了十几分钟,点好后,才退出外卖软件,打开微信。 沈明枝:嗯。 她这会儿又没有方才的冷淡,态度热络:昨晚谢谢你啦,下次请你吃饭。 孟响:你欠我两顿饭了。 沈明枝头靠窗,神色淡然: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孟响:和你是要计较一点的。 沈明枝:那你怎么不说让我把昨晚的房费转给你? 孟响:1034,转吧。 初夏的阳光已见雏形,透过车窗,有股灼热感,烧着她眼皮。 在此之前,沈明枝都提不起劲儿,回消息也慢吞吞的,仿佛手机对面和她聊天的人,是她众多的追求者之一,但追求者可不会这么斤斤计较。 至多,会在这个时候来一句——你再请我吃一顿饭不就行了么。 也只有孟响这么实诚。 不对,不是实诚,是抠门。 沈明枝嘲讽他:你姐挺大方的,怎么你这么抠门? 孟响:我要省钱,以后我姐结婚了我要给她一个大红包。 沈明枝:真受不了你这种姐控。 孟响没回话。 好在司机突然开口:“美女,到了。” “好,谢谢您了,师傅。” 沈明枝拿起自己的包,下车,往家的方向走。攥在手心里的手机又是一震,沈明枝摊开来看,依然是孟响的消息:你还在酒店吗? 沈明枝:这可不能在啊。 孟响:? 沈明枝:房费太贵了,我可不舍得。 孟响:……你住就行了,他们那边扣我的卡。 沈明枝挑唇一笑,故意逗他:扣你的卡又怎么样,我不照样还得给你转钱? 孟响:…… 沈明枝:你说是吧? 孟响:不用。 沈明枝:不用什么? 隔着屏幕,沈明枝都能想象到孟响此时的表情,无奈至极:不用你转钱。 沈明枝笑:放心吧,我回家了,给你省点儿钱。 这条消息发出去,沈明枝进电梯。 小区电梯的信号向来不好,沈明枝把手机塞进兜里,翻找着钥匙。钥匙还没找到,电梯就到了她住的这一层,她低着头出电梯,往家门走,离大门还有两米距离时,安静逼仄的长廊里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喂,沈明枝——” 沈明枝循声望去,正好撞入一道清润淡漠的眼里。 孟响身长腿长,松松垮垮地倚靠在墙边,见到她,也不过是歪过头瞥她,“你再不回来,外卖就冷了。” 他举手,和她示意自己指间拎着的外卖塑料袋。 沈明枝顿了顿,有些理不清现在的状况。 “你怎么会在这里?” “送钥匙。” “啊?” 孟响站直身子,另一只手高举至半空,指间扣着一串银灰色的钥匙串。 怪不得沈明枝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钥匙,感情在他手上,她接过来,边开门边问他,“我家钥匙怎么在你那儿?” “落我车上了,今天洗车的时候洗车师傅看到的。” 昨晚是孟响开车送她去酒店的,车钥匙可能就这样落在他车上了。 开门后,二人进屋。 沈明枝问他:“吃饭了没?” 孟响:“还没。” 沈明枝:“正好我叫得有点多,留下来一块儿吃吧。” 孟响答应了。 他后脚进屋,反手关上门。 换好鞋后,轻车熟路地去餐厅,把东西放在餐桌上。 一转身,就看到沈明枝拉拽着自己的衣服领口,凑到鼻尖嗅,自己嗅完还不够,还要凑到孟响的身边,袖子伸到他面前,“你闻闻,是不是一股味儿?” 孟响扬眸:“什么味儿?” 沈明枝:“酒味儿。” “……”孟响微哂,“你没在酒店洗澡?” “洗了,但我总觉得衣服上都有酒味,不行,你先吃吧,我再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说罢,沈明枝转身回房洗澡去了。 留孟响一个人在餐厅。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还跑去洗澡。 孟响头渐往下低,嘴角掀起讽刺弧度。 她是真没把他当成年的异性啊。 是真把他当弟弟了。 - 沈明枝往常在家里穿得特随意,春夏秋冬,都是穿睡衣的。 她一个人住,怎么舒服怎么穿。往身上套睡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个人,还是个男的,虽然是闺蜜的弟弟,虽然她和闺蜜孟宁亲密到不分你我,但是到底没法把她的弟弟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的。说到底,人孟响还是个发育健康的成年男子,她穿睡衣出去,多少有点儿不合适。 于是穿上的睡衣又脱下,她费劲吧啦地翻了件内衣出来套上,再套上棉质短袖和长裤,才出来吃饭。 原本以为在她洗澡的时候孟响在吃饭,结果出来一看,外卖盒里装着的东西都没动。 沈明枝:“你……怎么不先吃?” 孟响拿起筷子:“等人一起吃饭,是基本礼仪。” 沈明枝拿起皮筋,双手把头发抓成马尾,边绑头发边调侃他:“果然是孟家大少爷,礼仪规矩还挺多的。” 果不其然,他眉头皱起,“我不是大少爷。” 扎好头发,沈明枝拿起筷子,敷衍应和他:“是,你是小少爷。” 孟响懒得和她计较这个称呼。 吃完饭,他没久留。 在玄关处换鞋时,屋里传来声音,“孟响,你等等——” 接着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孟响眼里闪过一丝希冀,心跳快得仿佛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 然而事实并非他内心期盼一样。 沈明枝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只塑料袋,是他刚才拎进屋的,外卖袋。她递给他,“出去的时候帮忙把外卖扔一下,谢了。” 他眼神一黯,不着痕迹地,下一秒,恢复如常般冷淡,接过外卖袋,“哦。” 沈明枝:“走吧。” 孟响:“嗯。” 换好鞋,孟响拎着外卖袋转身,另一只手放在门把上,迟迟未动。 背后望向他的目光,势必充满疑惑,因为她叫他的名字,疑问语气,“怎么了,门开不了吗?” “不是。” “那……” “你欠我两顿饭,”孟响放在门把的手松开,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公事公办的口吻和她商量,“这是一顿,还有一顿饭,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沈明枝微楞,唇畔溢出笑来,“这就是一顿了吗?” 孟响:“嗯。” 沈明枝:“这么好说话?” 孟响:“难道非得是法式大餐才能算一顿饭?” 沈明枝:“也不一定得法式大餐,我个人喜欢喝酒,下次有空带你喝酒怎么样?” 孟响想了想,摇头。 沈明枝:“不喜欢喝酒吗?” 孟响:“不是,万一你像昨天一样喝多了,还得我背你去酒店,很麻烦。” 沈明枝被他这话噎住。 “你也可以把我扔在酒吧。” “然后让别的男人背你去酒店吗?” “……” 时值正午,但玄关处的阳光最虚弱,孟响的脸浸在晦暗中,一双眼直勾勾地望过来,散漫慵懒,却又掺杂着难以言喻的情愫,像是无奈,但更多的,竟然像是步入社会的成熟男性给予处于象牙塔的无知少女的忠告。 他说:“你觉得其他男人背你去酒店是给你开房,还是给你俩开房?” 分明她才是年龄大的那一个。 年龄带给她的是听到这种话依然能够保持冷静,或许不是因为年龄,而是因为阅历,因为曾经历过多次这般暧昧的调侃问话。 是的。 这话暧昧。 除却暧昧,隐约还有丝正宫逼问的感觉。 其实孟响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一贯的冷淡,一贯的从容,面色镇定平静。如果,如果他的眼神能够再空洞一点儿就好。 人是善于伪装的动物,肢体和语言都是最好的武器,可是眼神不是。 眼神是最脆弱的器官,武装得再密不透风,都会因为一个眼神而分崩离析。 没有历经情事的年轻男孩儿实在太容易被人看透了,透过那双眼睛,欲望和感情都写得一清二楚,抽丝剥茧般,由一双眼弥漫至半空,融入浮动的光尘中。 沈明枝抓住了一粒尘埃。 她倏地歪头,怡怡然地笑:“孟响,你去酒吧只是为了喝酒,但我不是,我啊——”话语一顿,她环在胸前的手松开,往后伸,随后,拉拽下紧绑的皮筋。 皮筋松开,海藻般的长发如瀑般散落,一同散落的,还有她坦诚的暧昧话语, “——兴致来了,也可以找个不错的男的玩个一夜情的。” 第5章 chapter5 第五章 送走孟响,沈明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双手伸进衣服下摆,往上,摸索到内衣扣,两手一松一紧,解开内衣,脱下来,随意扔在沙发上。 然后把自己也扔在沙发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脑海里,浮现刚才孟响甩门离去的画面,顶着张臭脸。 她嘴角无意识往上扬。 挺可爱的。 就是很可惜,是她好朋友的弟弟。 沈明枝谈过很多段恋爱,她谈恋爱的唯一原则是,绝对不会碰身边人的朋友。这个身边人,指的是关系要好的朋友,而不是点头之交。 而孟宁,是她最最最重要的朋友。 沈明枝能和父母一年不见,但和孟宁每个月至少见一次面。 说实话,孟响挺不赖的,毕竟是南大校草,长相身材家境等一系列的条件都不错。唯一的败笔,是,他是孟宁的弟弟。 沈明枝想的不是他俩谈恋爱,要怎么面对孟宁; 而是,万一她把孟响甩了,要怎么面对孟宁? 孟宁虽说是孟响的堂姐,但孟宁一直都是把孟响当亲弟弟看待的。 沈明枝可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而影响她俩之间的关系。 爱情很重要吗? 很重要。 但为了一个男人影响自己和交往多年的好友的关系,实在不值得。 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两条腿的男人。 空阔客厅里,任何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所以那道手机嗡嗡震动声也变得很响。 沈明枝拿过手机,瞄了眼。 是发小发来的消息:今晚喝酒吗,有男的。 又补充说明:长得贼拉帅。 看。 男人多的是。 她沈明枝真不缺男人。 “地址。” - 酒吧,光怪陆离的夜。 沈明枝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举杯喝酒。卡座里三五个男的,如好友所言,长得很帅,其中一个,在她坐下后,主动过来打招呼。 “怎么不去跳舞?” “不想跳。” “那我陪你喝酒?” 沈明枝举杯,和他递过来的酒杯碰了下。 男生之前做过自我介绍,但她没听清,自然也没记住他的名字,于是只用简单的“你”来称呼他,“你不觉得无聊吗?” “陪你喝酒吗,怎么会?”他应当是男女关系的老手了,漂亮话张口就来,“舞池里的女孩子哪有你漂亮?陪你喝酒,荣幸之至。” 也不知道拿这种话哄了多少个女孩儿。 没劲。 心里万分无趣,面上仍是挂着进退有度的笑,“我去上个厕所。” “好。” 沈明枝放下酒杯,起身往洗手间走。 洗手时,手机作响,有消息进来。 沈明枝不急于查收消息,先抽纸擦手,擦完手后,才拿出手机。 还是孟响的消息。 孟响:忘了问,陆宴迟是你男朋友吗? 沈明枝挑了挑眉,故意道:是呢。 孟响:他不是结婚了? 沈明枝:我俩偷情呢。 隔着屏幕,沈明枝都能感受到孟响的无言以对。 毕竟这条消息发出去,孟响再没回复。 收起手机,沈明枝一抬头,就看到了好友站在对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声不吭的,跟鬼似的,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不说话?” “你都有男朋友了还出来和野酒?”好友翻了个白眼。 沈明枝才更应该翻白眼:“你那只眼看出来我有男朋友了?” 好友指着她的手机:“聊天的时候,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你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不都这样?” 沈明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吗?” “我还骗你不成?”好友道,“刚刚你坐在那儿,一脸生无可恋,写满了‘这个逼能不能闭嘴’、‘我好想走啊谁来救救我’;拿着手机聊天的时候,脸上写满了‘老娘好幸福’、‘这男人真得劲’。” “……”沈明枝撇嘴,“有那么夸张吗?” “真的有,说吧,什么男人?” “什么什么男人,就一弟弟,不是男朋友。” “弟弟啊……弟弟帅吗?” “帅啊。” “有钱吗?” “你看我缺钱吗?” “不缺,所以你俩在一起了吗?” “真就是弟弟。” “你看我信吗?” “……”沈明枝摊牌,“好吧,他应该是对我有想法,但是我俩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沈明枝反问她:“假设,我和你弟弟谈恋爱,你的心情会怎么样?” 好友瞪大眼:“我弟弟才十二岁,《未成年人保护法》了解一下。” 沈明枝眼皮一挑,只觉没法聊下去。 “嗷——”好友恍然大悟,“所以是你哪个朋友的弟弟看上你这位貌美如花的有钱姐姐了?” “……”沈明枝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设身处地:“如果那位朋友是你呢?” 洗手间四面八方投射着暗红色调的光,有种暧昧的诡谲。 远处舞池的音乐幽幽,给这场景更添几丝旖旎。 也因此,教对方遐想连篇:“好闺蜜变亲戚,多好。” 沈明枝提醒她:“谈恋爱不一定会结婚的,也有可能分手。” 好友:“你谈恋爱怎么老想着分手?” 沈明枝反问:“难道想着结婚吗?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谈恋爱就想着天长地久。拜托宝贝儿,你清醒一点儿好不好,别说我了,多的是那种奔着结婚谈恋爱,结果因为彩礼谈不拢就分手的爱情了。” 好友登时垂下头,一脸落寞,认栽道:“你说的没有错,万一你和我弟弟谈恋爱分手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俩。” 沈明枝拍拍她肩,宽慰道:“放心哈,你弟弟十二岁,手上还带着小天才电话手表,我对这种小屁孩不感兴趣。” “……” - 沈明枝和卡座上和她搭讪的男人互加了联系方式。 对方发来备注,她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隋禹。 散伙前,他问她:“要我送你回去吗?” 沈明枝回答:“不了,我叫的车要到了,而且你也喝了酒不是吗?” 隋禹眼角桃枝斜逸,笑得既轻浮又散漫:“送你回去又不碍事儿,叫个代驾就好。” 但就是说不准是送她回去,还是送他去她家。 羊入虎口。 沈明枝向来做的都是后者。 她不屑当羊。 “不用,我车已经到了。” 还是拒绝了。 好友和她一同上车,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并坐在后排,两边车窗降下来,任夜风吹拂脸颊,将脸上情绪吹得模糊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沈明枝说:“我昨天回家了。” “哪个家?” 她迎着夜风,淡声道:“还能是哪个家?我小姨那儿。” 沉默一秒。 “然后呢?” “然后发现我妈也在,我大学毕业都三年了,她还是老样子,劝我找个正经工作每天朝九晚五,或者去考编。” 沈明枝现如今的工作是全职作者,在老一辈的眼里,叫自由职业者。 自由自由,就是成天瘫在家里无所事事。 即便沈明枝赚再多钱,在她母亲的眼里,依然是个无业游民,毕竟人不能考虑眼前的利益,而要看长远的利益。这是她母亲的原话。 说到这里,沈明枝歪头,眼梢是弯着的,但眼里没有半分笑:“真有趣,当初离婚的时候他俩没一个要我,最后是我小姨养的我,养了十几年,突然又回来管我了。这叫什么?——母爱的觉醒?怎么还有个发酵期的?” 家事旁人难以置评,好友轻扯嘴角,过许久,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 沈明枝:“还能怎么想?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只管生不管养,凭什么现在还要来管我?” 恰好网约车到小区门外。 沈明枝拎包下车,车门关上,她隔着降下的车窗和好友再见,“你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我走啦。” “知道啦,你啰嗦死了。” “死不了,祸害遗千年。”她调侃自己。 - 又过了一个礼拜。 沈明枝去南大办事,路过工科楼时,她往附近的室外篮球场瞄了几眼。夏日正午,空气带着滚烫的热度,篮球场上空无一人。 沈明枝收回视线,进工科楼。 工科楼是学校去年新建的,冷气打得很足,室内外俨然两个世界。恰逢期中考试周,不只教室里人满为患,就连过道上都有好些学生在背书。 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永远有人深受考试周的煎熬。 沈明枝绕了个弯,连接教师办公室和学生教学区的是茶水区,她目不斜视。因此,也错过了坐在茶水区,被毕业论文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大四生,神游地喝着咖啡,神游地,看到了她。 待她走过后,杨帆想起什么,猛拍大腿。 赵起刚拿起咖啡,大腿猛地被人一锤,吃痛地手心一松,咖啡差点儿晃出来。 赵起压着火:“你他丫的什么毛病,你没有大腿吗要拍我的大腿?” 杨帆理直气壮:“拍我的,我会疼。” 赵起深吸一口气,撸袖子,一报还一报。 杨帆立马认怂,转移话题:“我刚看到一女的,特漂亮。” 赵起只想揍他,“关我屁事!” 杨帆:“好像是孟大校草的姐。” 赵起动作一顿,“孟大校草对她有意思的那个姐?” 杨帆纠正:“孟大校草可没承认自己对她有意思,是我们觉得他对她有意思。” 赵起哼哼笑,拿起手机,意味深长道:“想知道有没有意思?很简单,发条消息试探一下不就完事儿了吗?” 杨帆抓抓头发:“发什么?” 宿舍四人都是南城本地人,实习也在南城实习,每周末回学校见论文导师修改论文。赵起的消息发出去,等了没几分钟,就等到了孟响的回复。 【拉屎专业户】 赵起:孟大校草,我看到你姐了。 孟响:? 赵起:不是你亲姐。 赵起:篮球场那大美女。 杨帆:我作证,我也看到了,感觉比上次见面更漂亮了,嘿嘿嘿。 二人同时发了一个表情。 口水直流jpg 孟响没作声了。 杨帆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不说话了?” 赵起是个明白人:“傻逼,他肯定去找那位姐聊天去了啊!多好的借口,多好的见面理由!” 杨帆点点头,继而反应过来,怒骂:“你才是傻逼,我是你爹!” 如赵起所说,孟响确实找沈明枝聊天了。 打开聊天框,他沉默半晌,而后打字:我好像在学校看到你了? 消息发出去之后,漫长的等待时间。 过了大约半小时,孟响才等到沈明枝的回复:你也在学校吗? 孟响:嗯,回来弄论文。 孟响:你怎么在我们学校? 沈明枝:我不是说了吗。 孟响:什么? 沈明枝:我和陆宴迟偷情呢。 孟响:有病。 难得看到他爆粗口,沈明枝笑出声来。 办公桌对面的陆宴迟,伸指敲桌子,提醒她:“小声一点,红豆还在睡觉。” 红豆,是指——办公室里躺在沙发椅上睡觉的,陆宴迟的老婆,岑岁,与此同时,她还有另一个身份,沈明枝大学时期的助理班主任。 缘分妙不可言。 不过这个事情还是他俩发了个领证的朋友圈之后,沈明枝才知道的。 沈明枝压低声音:“抱歉。” 陆宴迟视线专注盯着电脑屏幕,分明是研究婚礼现场的布置,但神情严肃认真的仿佛在做学术研究似的。 沈明枝低着头,接着和孟响聊天。 她眨了下眼:说脏话,没素质。 孟响:撒谎就很有素质? 沈明枝:我这个人素质向来很低。 孟响被她的直白弄得不知道要怎么回击了。 到头来还是沈明枝缓和这份尴尬:论文改好了吗? 孟响:刚改完,给导师发过去了。 沈明枝:那你现在是不是没事干? 孟响:没啊。 沈明枝:你还要忙什么? 孟响:忙正事。 沈明枝:什么正事? 孟响:和你聊天。 不知如何作答的,成了沈明枝。 第6章 chapter6 很难说清,沈明枝对孟响的态度。 她是想和他划清界限的,但又不太舍得和他失去联系,总觉得只是聊聊天而已,又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甚至于他们的聊天都很清白,没有任何暧昧语句。 但孟响这句话,像是一汪死水里掉进的一粒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人总喜欢给自己弄个底线,好像有人越过底线就跟触碰天规似的,会被自己判处死刑。 但底线这玩意儿好像又是因人而异的。 不是因为对方触碰,而放宽底线,而是因为自己内心松动,横亘二人之间的界线由明变暗,最后化成透明状的气泡,一戳即破。 收到孟响的这条消息,再到沈明枝回应,前后不过半分钟。 沈明枝问他:我的意思是,除了和我聊天以外,你还有什么事儿要忙吗? 孟响:没有,我向来一心一意。 一语双标。 一箭双雕。 沈明枝能够看到那条紧绷的界线渐渐松动。 那条线松松垮垮,反正存在着就好,只要不迈过去,就好。沈明枝是这么宽慰自己的。 于是她弯了弯唇,接着和他聊:好巧,我也是。 发出去后,安静两秒,她抛出橄榄枝:不过我现在想暂停一下聊天。 果不其然,孟响衔住橄榄枝,问她:你有事要忙? 沈明枝:嗯,天好热,想喝杯冰的。 沈明枝:作为南大的学生,有什么推荐的东西?最好就在工科楼附近,这么热的天,我可不想晒太阳。 她都已经说的这么明显,孟响要是接不住这话…… ……可以出局了。 幸好,孟响接住了这话茬:工科楼三楼有专门的雪冰店。 沈明枝装乖:谢了,待会儿就去。 孟响:我在那家店办了一张卡,卡里还有点钱。 沈明枝:? 她故作不解:来炫耀? 孟响:你什么时候过去吃?我来付钱。 之后,又欲盖弥彰地补充说明:反正我再过几天就毕业了,钱用不完也是白搭。 沈明枝哼笑,手指盖戳着屏幕。 对嘛。 这才上道。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陆宴迟的声音隔着电脑显示屏传来,阴恻恻的。 “你在电脑后面装了摄像头吗?”沈明枝问。 “还真被我猜中了。” 沈明枝收起手机,没继续这个话题。 她站起身,瞄了眼还在睡午觉的岑岁,又瞥向陆宴迟,居高临下的对视里,她怡怡然的姿态,笑得堪比远去的喧嚣春风:“七月的婚礼是吧,我会去的,你把具体事宜发到我手机上,我有事要忙,走了。” 陆宴迟:“忙什么事?” 沈明枝停在门边,转过身,眼睛弯成清亮的月牙,“你看不到吗,我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姐爱光环?” 陆宴迟不置可否。 - 雪冰店开在过道,虽说过道空间大,但为了不影响教学环境,占地面积很小。统共摆了六张桌子。恰逢考试周,六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清一色女孩子。 沈明枝运气好,刚过去,就有一桌女孩子走了。 和女孩子擦肩而过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纯棉短袖的的男人,准确地说,应该叫男生。他的长相过于清俊,皮肤白得近乎病态,阳光一照,近乎透明。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他停在沈明枝面前。 “这么快?”她问。 孟响:“我就在隔壁那栋楼。”他伸手往窗外指了指。 沈明枝信,又不相信,不管信不信又如何呢,反正他到的时间让她很开心。她讨厌等人,更讨厌等男人。 既然到了,二人就去吧台点东西。 雪冰店名副其实,只卖雪冰,并且只卖两种雪冰:红豆雪花冰和年糕雪花冰。毕竟是开在教学楼里的店,没有办法苛求太多。 沈明枝问他:“哪种比较好吃?” 孟响:“年糕的。” 她侧目,质疑:“年糕做成雪冰?” 孟响解释:“参考麻糍。” “好吧。”于是沈明枝点单,“我要一份红豆雪花冰。” 点完后,她对上孟响的视线,眨了眨眼:“你平常应该吃年糕比较多,偶尔也要尝试一下别的口味,对吧?” 孟响俯视着她,“我没吃过。” 沈明枝抿唇:“那你怎么知道年糕的好吃?” 孟响说:“室友说的。” 她撩了撩头发,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带女孩子过来吃,女孩子和你说的。” 孟响沉默几秒:“我姐也觉得年糕的好吃。” 沈明枝颇为遗憾:“你早说宁宁喜欢吃年糕的,我就点年糕的了。” 孟响说:“你可以再点一份,反正我卡里还有很多钱。” 沈明枝:“我一个人吃不完。” 孟响乜她一眼:“我不是人吗?” 沈明枝鼻息里溢出暧昧的笑:“你知道两个人同吃一样东西,意味着什么吗?” 孟响眼直勾勾盯着她,没吭声。 “意味着,”沈明枝故弄玄虚地拖长音调,“——容易幽门螺旋杆菌感染。” “……” 无比煞风景的话。 孟响没辙地笑了下,继而起身,去吧台又点了一份年糕雪冰,伸手拿过店主递过来的红豆雪冰,回到座位。他万分配合地说:“放心,我三月的时候做过体检,身体健康,不带任何病菌。” 沈明枝愣了几秒,反问:“你不怕我携带病菌啊?” 孟响:“你有吗?” 沈明枝:“没有。” 他说:“那不就得了。” 没过多久,另一份雪冰也上来了。 该说不说,虽然店面捡漏,还只卖两样东西,但是雪冰做的确实好吃,奶香味十足。料也多,不止是表面覆盖着小料,挖勺往里挖,雪冰里塞满了一兜的红豆、年糕。 吃东西的时候,沈明枝能感受到其他桌女孩子似有若无望过来的眼神。 她低下头,拿出手机。 然后孟响就看到了桌上自己的手机震动,有消息弹进来。 是沈明枝的消息:好多女孩子在看你呢。 孟响无波无澜:无聊。 沈明枝:你不抬头看看吗,坐你右手边的女孩子好漂亮。 孟响:…… 孟响:你好好吃东西吧。 消息发出去,孟响抬头,就看到坐他对面的沈明枝,蓦地起身,走到他右手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距离拉近,孟响感觉到喉咙也随之收紧,呼吸稍显干涩。 坐下后,沈明枝抬眸,一脸无辜:“怎么了?” 孟响欲言又止,半晌后,摇了摇头,说:“看到了。” 第7章 chapter7 人和人交往,最关键的是对方能不能通过你的眼神,读懂你的别有用心。 沈明枝越发觉得和孟响聊天是件有意思的事了。 是的。 是聊天。 像是闲暇时无聊逗猫的那种聊天。 两碗雪冰吃得很快,没多久就吃完。 夏天是个充满活力的季节,看天上悬挂的烈阳便知,世间万物,野蛮生长。除了人类,人类在夏天只想懈怠,只想窝在空调房里吹冷气吃雪糕。 沈明枝靠在沙发上,长叹一声:“我的车在外面晒了快有两个小时,估计里面跟蒸笼似的。” 孟响有时候又很不解风情,给她提可行性建议:“你现在把空调开起来,待会儿过去应该没有那么热。” 沈明枝接下去要说的话,就这么被堵回嗓子眼里。 片刻沉默。 孟响一言不发,安静地凝视着她。 沈明枝发现后,不躲不闪,与他对视,顿感好笑:“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孟响摇了摇头:“没什么。” 顿了一秒,问她:“你和陆宴迟……” 还是纠结这个问题。 沈明枝坦诚:“他是我表哥。” 孟响的表情很平淡,没有得到真相的如释重负,也没有惊喜,古井无波的眼,眼帘一压一抬,“你找他办完事了吗?” “办完了。” “那你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他多加了一个词——真的。 沈明枝跟玩大找茬似的,抓住重点:“‘真的要走?’,那假的要走是什么意思?” 不同于她双眼狡黠,孟响的眼神非常清澈,好似不含任何私欲,清风霁月般开口:“要是不急着走,就晚点吧,这会儿太阳这么晒。” “我可以现在开空调,过会儿再下去。”她把他的话还给他。 “……” “但我现在确实懒得动,”恶作剧结束,沈明枝笑,“但我不知道在这儿干什么?你无聊的时候都会干些什么?” 孟响拧眉思索。 随即,沈明枝听到他问自己:“你现在很无聊吗?” 沈明枝耸了耸肩,“你不无聊吗?” 得到的是他否定答案:“不会。” 沈明枝歪头,不解。 孟响说:“有人陪着,为什么会觉得无聊?” 沈明枝说:“可是我们之间好像没有太多的话题。” 然后她便发现,孟响并没有看上去的沉默寡言——或许这只是成年人的保护色,倾诉欲因人而异——他比她想象中的会说话,“你和朋友在一起都聊什么,我应该也可以陪你聊。” 朋友。 他用的词很清澈,像他此刻琉璃般的双眼,也像他本人。 水至清则无鱼,太清澈的关系是无法进一步的。沈明枝很享受她和孟响之间的清澈关系。 思索片刻,她说:“聊最近买的包,聊共同好友的八卦,聊最近忙什么,待会儿要吃什么。” 孟响正襟危坐:“我们之间的共同好友,似乎只有我姐。” “那就聊聊孟宁吧。” 每个人对待事物的认知和看法都不一样,即便是共同好友孟宁——在他们彼此的眼里也是不一样的形象。 这个话题能聊很久。 从孟宁小时候——孟响了解的部分,再到孟宁成年后——沈明枝了解的部分。话题持续热烈,如窗外的阳光,从耀眼的灼热,随时间流逝,化为温柔的橙光,霞光四溢的天,缱绻得像是爱人痴缠的眸光。 看到窗外渐晚的天色,沈明枝诧异:“几点了?” 孟响:“快五点了。” 沈明枝:“……时间过得好快。” 孟响:“嗯。” 周围坐着的学生早已换了好几批,此刻也都收拾东西,准备去食堂吃饭。孟响也提议:“去食堂吃饭吗?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还挺不错的。” 沈明枝说:“我好像还欠你两顿饭。” 换来他低眸,冷淡又无奈的口吻:“请客的话,我不接受食堂的饭。” 听上去像是高高在上的话语,但他说出来,无法让人感到不适,好像请他吃饭,就是需要一种尤为正式的场合的。 沈明枝耸了耸肩:“我可没说请你吃食堂的饭,你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孟响:“因为你的可信度太低。” 她不解:“我做错什么是了吗,让你对我误会这么深?” 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以至于去食堂的路上,沈明枝都在搜肠刮肚,心想自己到底哪儿对不起他了。蓦地,她想起那次,原本说要下周请他吃饭的,结果到了那天,她压根没记得这事儿。 成年人的社交里,下次请吃饭,是官方客套的话语。 没想到孟响当真了。 发现这一点后,沈明枝叫他的名字:“孟响,你那天是不是一直在等我给你发消息啊?” 孟响脚步未停,偏过头瞄她一眼,语气冷淡:“没有。” 沈明枝声调上扬:“是吗?” 孟响没吭声。 “你哪怕有一秒钟想到我,”沈明枝跨步走到他面前,倒退着走,双手别在身后,慢条斯理地说,“之后的一个礼拜,我天天约你吃饭。” 风好像静止了,远处的夕阳仍旧散发着余晖,浓稠诡谲的橙光扑在他的脸上。沈明枝看到他清澈的眼里,荡漾着的潋滟霞光。 最后,这场你来我往的较量中,沈明枝听到摇旗呐喊的欢呼声。 “有,”孟响直勾勾地盯着她,回答得更具体,“我有想到过你。” 第8章 chapter8 晚饭是在学校食堂吃的。 第五食堂有两层,二楼有个炒菜区,孟响请了沈明枝所有学生眼里,最昂贵的食堂菜,价值高达十八元的干锅牛蛙,以及十二元的干锅花菜。 大学毕业近三年,沈明枝都快忘了学校的低廉物价了。 孟响刷卡时,听到耳畔一句由衷感慨:“学校里的一切事物都超乎想象的便宜。” 孟响问她:“除了吃的,还有什么?” 沈明枝伸手指了指他,“大学生。” 哪怕是高校的大学生,毕业后干着光鲜体面的工作,领着价值不菲的工资,但在学校里,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他扯了扯嘴角,表示赞同:“确实。” 吃完饭,二人又绕去食堂边上的操场散步,美其名曰饭后消食。 夜晚的操场比白天热闹多了,学生们夜跑健身,亦或是坐在草坪里闲聊聚会,还有看台上一对对的小情侣耳鬓厮磨地温存。 浓郁的青春洋溢气息。 跻身于此,沈明枝说:“我都有种梦回校园的感觉。” 孟响笑了一下。 沈明枝又自我否定,“但我读书的时候除了体测,就没来过操场。” 孟响问她:“没和室友来过吗?” 沈明枝:“我上大学的时候没住宿舍,申请的校外住宿。” 这倒是他不知道的。 不过他一直都不了解沈明枝。 - 这一天的结局,是孟响送沈明枝上车。 沈明枝坐上车,摇下车窗,“那我就走了?” 孟响站在车外,一高一低的差异,让他不得不敛眸看她,刘海妥帖下垂,模样温驯至极,叮嘱她:“路上小心。” “知道了,你也回去吧。” “嗯。”顿了顿,他补充,“到家给我发消息。” “还管挺多,”她笑盈盈,下一秒又答,“知道了。” 分开的时候,沈明枝透过后视镜,看到里面映着的青葱身影,夜色摇曳,他驻足原地,一动不动的姿态。像是块望妻石。 因为这个比喻,沈明枝不由自主,再次笑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今天笑得次数有点儿多,都快赶上过去一周笑得次数了。 到家后,她先洗了个澡,才给孟响发消息。 淡淡的两个字:到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好。 沈明枝瞄了眼手机,聊天框静止十余秒,刷新了一条消息。 孟响:你刚说好的请我吃饭,还算数吗? 沈明枝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当然算。 她说:一天一顿。 孟响:哪一顿? 她说:午餐,还是晚餐,都可以。 孟响:早餐。 沈明枝扶额:没有这个选项哎。 孟响:你不吃早餐的吗? 她道:我早上十点才起,你确定要吃十点半的早餐吗? 孟响身上是带了那么点儿老派作风的: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吃得好,一天的精神状态都会很好。 沈明枝惆怅:怪不得我一天都跟个神经病似的。 孟响:…… 孟响:别瞎说。 聊天的结尾,孟响善解人意道:一切都按你自己舒服的来吧,午餐还是晚餐,都可以。 沈明枝还挺吃软不吃硬的:不了哦,姐明儿个准备八点起,带你吃早餐。 孟响:没必要勉强。 沈明枝:这怎么是勉强? 沈明枝:我得刷新一下我的信用度,我可不想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个骗子。 天知道沈明枝有多久没见过早上八点的阳光了。 她的作息和远在海外留学的朋友一样,夜里两三点睡,白天十点左右醒。为了八点起,她调了六个闹钟,闹钟吵得她太阳穴都突突地跳。 化妆时,她看到镜子里憔悴的面容,遮瑕跟不要钱似的往脸上糊。 “这年头,还是当骗子比较轻松。” 言而有信真的太累了。 沈明枝画了个当下最流行的白开水妆,妆容很淡,在男人眼里,跟素颜没两样。但哪有人素颜是没有一丁点儿毛孔的? 哄骗男人的小把戏罢了。 下楼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给孟响发消息:你醒了吗? 孟响:嗯。 沈明枝:我来你们学校了,大概十分钟。 孟响:好,路上慢点开。 他们约定在昨晚吃晚饭的食堂外见,隔着很远,沈明枝就看到了孟响。 大男生实在惹眼,比枝头的日光还要耀眼。 沈明枝在他面前站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知道我昨晚几点睡的吗?” 孟响:“几点?” 沈明枝:“三点多。”她掐指算,“前后加起来都没有五个小时。” 沈明枝才不要做自我感动的人,她说出来,就是要让对方知道她做出了多少的牺牲,以此心生愧疚,或是感动。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咬牙将苦水咽进肚子里的孩子,适合孤独终老。 话音落下,果不其然,沈明枝从孟响的脸上读出了一丝愧疚。 他喉咙干而紧,“我说过,一切都按照你舒服的来。” 大男生低眉敛目的模样实在太惹人心疼了,倒像是她的错一样,沈明枝觉得自己大概真是姐爱泛滥了,要不然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来——伸手,放在他后脑勺,挠了挠他的头发,“我也想晚点醒的,可是脑子里满是和男大学生吃饭的事儿。你也知道,我身边都是半个身体踏入中年的油腻老爷们,一想到逃离他们和你吃饭,姐姐我开心得一宿没睡呢。” 她擅长用这种半真半假的话调节气氛。 孟响听出了她话语里的玩味,知道她这么说是在哄自己开心,可玩笑话落进他耳里,在他早起还不算清醒的脑海里转了几圈,被他不由自主地转换为了真心。 他忍不住的。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哄。 只要她对他笑一下,他便无条件投降。 更何况她说——“满脑子都是和他吃饭的事儿”、“开心得一宿没睡”。 原来不只是他一晚没睡好,她也是。 第9章 chapter9 连续一周,孟响和沈明枝吃饭。 除了第一天是早餐以外,其余都约的晚饭。 孟响虽说是大四学生,但已在外实习,沈明枝每次和他吃晚饭,都会历经晚高峰的拥堵。堵塞的车流非但没有将她的耐心耗尽,甚至她坐在车里等红绿灯时,还会哼着歌。 情况不大妙。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没有做出任何对应措施。 一周的承诺结束。 最后一顿晚餐吃完,不知何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夏天的雨来势汹汹,狂风肆虐,行道树被风吹的折弯了腰,地面上,塑料袋随风浮动,整个世界,像极了灾难片的画面。 原以为这场雨会很快就停,没想到等到他俩在商场逛了一个小时出来,雨势仍旧不见转小。 而商场里的广播突然播送通知,说地下车库紧急关闭。 周围一片抱怨声。 沈明枝和孟响面面相觑。 沈明枝沉默几秒,快速做出决定:“要不先去我家坐会儿?” 她家就在商场边上,过一条街便是了。 孟响:“好。” 外面雨水滂沱,沈明枝的车里常年备着一把伞,窄小的单人伞,要容纳两个人的话,那这两个人是无法逃脱亲密接触的。 身高差距,自然是孟响撑伞,他举着伞的手横亘在二人中间。沈明枝想要保持客套的疏离,拉开距离,半边身子便被雨水浸湿。 湿冷的风袭来,往外跨步时,孟响浑身一僵。 沈明枝的手挽住了他的胳膊,而且用的是双手。 “雨太大了,你靠进来一点儿,别淋湿了。”她仰头瞥他一眼,安之若素的神情,叮嘱着他,行为举止,自然的不像话。 很难令人遐想连篇。 可孟响靠近她的半边身子是麻的。 好在冷风簌簌,按压住他体内加速沸腾的血液,身体的异样隐藏在夜色里,隐藏在雨幕的霓虹里,无人知晓。 - 到头来,沈明枝淋湿了。 孟响更严重,湿哒哒的衣服紧贴着皮肤。 当时在学校篮球场上沈明枝就注意到了,孟响只是瘦弱并非羸弱。衣角扯起,能够看到腹肌,春光乍泄的一半,而另一半,在今晚被沈明枝抓住。 夏日的短袖单薄,被水浸湿后紧贴皮肤,勾勒出他孔武有力的胸肌。 妈的。 她在心里爆了句脏话。 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好他妈的性感。 沈明枝虽说打小父母离异,但她父母秉持着“可以没有爱但必须要有钱”的理念,给她的零花钱从未少过。父母没一个人管她,到头来管她的还是小姨。沈明枝的行事作风,很大程度地受小姨的影响。小姨曾经告诉过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留在你身边一辈子,除了钱。所有能带给你快乐的东西都会离去,除了钱。 小姨是个非常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又对沈明枝极好。沈明枝考上大学的时候,她就给沈明枝买了一套房子。一百五十平的三室一厅,沈明枝还把其中一间卧室和客厅打通,显得客厅空间更大。 可孟响站在客厅,沈明枝突然觉得这地儿太小了。 小的她的眼除了往他身上瞟之外,无处可去。 她口干舌燥,清了清嗓,转移话题:“衣服都湿了,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孟响手抓了抓头发,动作间带了几分不羁:“我没有衣服换。” 沈明枝:“我给你拿一套衣服。” 孟响询问的眼神:“你的衣服?” 沈明枝笑了,“我的衣服你穿的上吗?” 说完,她转身,进入卧室。 等候中途,孟响脑海里思绪翻涌,像窗外的大雨,混乱无章。 没过多久,沈明枝出来,手里捧着家居服,递给他,“品牌方寄过来的男士睡衣,我刚看了下尺码,一八五的,你应该穿得上吧?” “哦,我一米八八。”孟响垂着的眼里,有温柔荡漾。 “……我没问你多高。” “抱歉,我以为你刚才的话,是在讽刺我没有一米八五。” 沈明枝冷哼:“男人果然是超过一米八,哪怕只剩一口气都能说出自己的身高呢。” 孟响轻描淡写:“就像女人哪怕剩一口气也要把自己和闺蜜的聊天记录删了再去死一个道理。” - 孟响去洗漱了。 沈明枝也一同洗漱。 只是一个在外面的洗手间,另一个在卧室里的洗手间。 沈明枝出来时,孟响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了。游戏声音很轻,走近了才听到。 “玩什么游戏?” “lol。”他回。 沈明枝眨了眨眼:“lol也有手游了吗?” 高中时期,她每周末都会和班上同学一块儿打游戏,后来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在大学里找到了更多的乐子,游戏渐渐也玩的少了。毕业后更甚,每日工作都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儿来,哪里还会惦记新出的游戏? 孟响打游戏并不专心,瞥了沈明枝一眼,回答:“去年就出了。” 沈明枝道:“这样。” 孟响说:“你手机刚刚一直在响,好像有人找你。” 闻言,沈明枝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倒也没有一直在响吧? 因为只有三条消息。 她打开,是三条语音。 来自同一个人,隋禹。 她原本想点语音转文字的,手一滑,直接按下播放键。该说不说,隋禹的声音很好听,醇厚的低音炮,带着浮荡不羁的笑,透过手机听筒传至耳边,低低沉沉的,分外勾人。 “在干嘛?” “明天出来玩儿吗?” “别不理人啊沈明枝。” 手机屏幕里,游戏小人还在挥动着手里的武器,但手机屏幕外,抓着屏幕的两只手已经停止动作。 孟响双唇紧绷,注意力全落在沈明枝身上。 沈明枝笑了。 她双手动飞快,在打字。 消息发出去,“咻——”的一声。 对面回消息,同样的一声“咻——”。 来来回回。 消息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孟响听到自己手机发出的声音——defeat。 输了。 游戏输了。 他是个loser。 他抬起头,并没有看向沈明枝坐着的那边,而是看向窗外。夜色深浓的天空,雨水将灯光打得支离破碎,也将他的心脏敲碎,分裂在地面,混杂着泥垢,坠入下水沟。 少年人朗润的脸,霎时染上一层阴冷,黯然失色。 “你男朋友吗?” 蓦地,房间里发出这么一句问话来。 沈明枝说:“不是。” 孟响:“暧昧对象?” 她终于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到他身上,好笑地反问:“为什么会觉得是暧昧对象呢?” 孟响的眼紧抓着她:“那你和他聊这么开心?” 沈明枝:“我和你聊的也很开心,怎么,你也是我的暧昧对象吗?” “……” “……” 突如其来的沉默。 孟响的眼漆黑又明亮,死死地盯着沈明枝。 沈明枝一度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内勾外翘,薄薄的一层双眼皮,眼尾开成扇。分明是自带笑意的一双眼,但眼里总是透着凉薄,毫无情绪,像是一张透明的塑料纸。 此刻,却像是翻倒了的调色盘,诸多颜色叠加,复杂到难以言说。 时间流逝,像是过了漫长的几个小时,又像是短暂的十几秒钟。 沈明枝听到孟响清淡的一句反问:“难道不是吗?” 沈明枝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嘴角噙着的笑依然弧度优雅,“孟响,你知道吗,我以前也爱玩游戏,玩的就是你玩的这款,端游。后来我长大了,不玩这个游戏了,改玩别的游戏了。” “什么游戏?” 沈明枝撩了撩头发,笑得风情万种,“成年人当然玩感情游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