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幼稚1 接近午夜零点的城市街道依旧还是灯火通明,这里是栌城最繁华的酒吧街之一,反叛的酒吧文化盛起,被无数深夜不眠的年轻人奉为排解寂寞的最佳消遣方式。 人在夜色中很容易滋生不该有的想法,因此这片辖区的派出所二十四小时通勤,从未间歇过接收大大小小的新警情。 不过这都是警察的活,跟喻幼知无关。 她受师父老沈之命,和同事丁哥来酒吧找一个叫马静静的女孩,跟他们科最近调查的一宗贪污案的嫌疑人有关。 案子还在取证阶段,调查不能太大摇大摆,喻幼知和丁哥来之前换下了制服,穿着私服准备进酒吧。 结果三十出头的丁哥顺利进去了,喻幼知被保安拦下来,说要查身份证确认年龄。 丁哥憋笑,看着她那张不谙世事的清纯脸,一副长辈口吻说教:“我就跟你说让你化个浓点的妆来,现在好多十几岁的小女孩都会化妆咯,小喻你肯定被保安以为是学生了。” 最近刚高考完,一批高三学生从“高考大牢”中解放,不少成群结队来酒吧办毕业聚会,所以这段时间管得比较严,生怕放未成年进来摊上什么事。 一进酒吧,里面果然不少都是年轻面孔在闹。 “听说最近有人趁着这段时间学生多,混在里头干些不要脸的买卖,这段时间到处在抓呢,”丁哥提醒道,“不过就算真有警察在这儿调查,他们也不会穿着制服大摇大摆地逛,你也认不出来,所以可得跟紧哥啊,千万别跟我走散,要是碰上危险了我没法向你师父交待。” 喻幼知哦了声,跟紧丁哥。 他们要找的马静静就在这里上夜班,主要负责推销酒水,丁哥跟工作人员点名找马静静买酒,带着喻幼知随便找了个就近的卡座坐下等人过来,一坐下就羡慕地直叹气。 “年轻真好啊。” “这头发染的跟色谱图似的,我都三十了还没染过头发呢。” 喻幼知刚被丁哥调侃,心里头还记着仇,佯装鼓励道:“想染就染,男人三十一枝花,大不了被全检察院通报批评。” 丁哥:“……” 这位小喻同志只有长相看着单纯,嘴其实挺坏的。 马静静那边听说有人找她买酒,生怕耽误自己挣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卡座上坐了一男一女正在聊天。 她今年才十九,打扮的却很成熟,看了丁哥一眼,将目光定在喻幼知身上,然后笑盈盈地问道:“小姐姐你多大了啊?我的酒不卖未成年哦,出事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丁哥幸灾乐祸:“小喻,又一个了啊。” 谁让喻幼知五官柔和,下颚骨骼感不强,小脸杏眼,瞳色偏浅,很像是戴了美瞳,其实是天生的琥珀色,皮肤很白,身形单薄,又穿了身简单的白衣牛仔裤,看着太乖乖女了。 喻幼知也不废话,从包里拿出工作证来。 “你好,市检察院,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一下。” 马静静啊了声,愣半天,扫了眼工作证照片,上面的人穿黑色正装打红色领带,还顶着张严肃脸,不仔细看很难想象和眼前这个清纯款的小姐姐是同一个人。 她结巴了一下:“……检察院的找我干什么?” 喻幼知直奔主题:“你认识周云良吧?” 马静静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周云良是本地有名的企业家,拿过好几次政府颁发的企业家奖,最近因为涉嫌一起数额巨大的贪污案被调查,马静静是他的小情人。 点明主题后,询问工作自然交给经验更丰富的丁哥,喻幼知在一旁用手机负责记录。 刚开始知道他们是检察院的人,马静静还有点慌,但一听到周云良的名字,她的态度不知怎的又变得无所谓起来。 丁哥不论问她什么,她的回答都是“不清楚”三个字。 喻幼知停下记录的手,傻子都听得出来马静静不配合。 手机这时恰好来了消息,她看了眼,表情有些犹豫。 马静静觉得这位丁检察官的眼神太锐利,没怎么敢看他,倒是一直盯着安静记录的喻幼知,见她来了私人消息,故意调笑着说:“检察官,是不是男朋友催你回家睡觉了?” 喻幼知没否认,反倒说:“你既然知道就麻烦配合一点,好让我赶紧回家睡觉。” 丁哥侧头,用眼神问她。 ——真的?你男朋友打来的? 喻幼知犹豫几秒,点头。 同科室的人大都了解,这位新上任的助理检察官毕业后原本在就读大学的城市有一份稳定的法院工作,去年突然辞了职,大老远考到了这边,原因不明。 喻幼知的朋友圈内容表明她的社交圈子很简单,因此同事们推测出——小喻同志大概率是单身。 入职这么长时间,已经不下五个人问她有没有相亲的打算。 有的是介绍侄子,有的是外甥,有的是堂弟,实在是被问得无奈了,她只好说自己是为了男朋友才考来栌城的。 原来是为爱奔波,虽然喻幼知这么说了,可谁也没见过她男朋友,她男朋友神龙不见首尾,甚至从来都没接送她上下班过。 丁哥一直猜测所谓的男朋友只是小喻拒绝相亲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咳了咳,侧头对喻幼知小声说:“我估计她金主早就跟她通过气了,我再跟她聊聊,你去给你师父打个电话汇报下情况。” 然后还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顺便给你男朋友也回个电话,别让人太担心。” - 离开卡座,喻幼知找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给老沈打电话。 几通打过去老沈都没接,估计已经睡了。 喻幼知握着手机静了会儿,还是没听丁哥的话给所谓的男朋友打电话,干他们这一行的,一有案子忙,熬夜加班是日常,反正她一个人住,就算一晚上不回家也不会有人担心。 收好手机往回走,却碰上马静静起身走了。 喻幼知:“就问完了?” “问不出什么来,还说咱们耽误她工作了,”丁哥无奈地耸耸肩,“过两天直接叫去院里问话吧。” 有的人就是这样,查案的上门好声问话不配合,非要被叫去喝茶了才知道严重性。 两个人正打算走,费了不少口舌的丁哥却因为刚喝了大杯冰水突然来了尿意,只能尴尬地说:“你等我下,我去上个厕所,别乱走啊。” 喻幼知站在原地,无意间看到马静静袅袅娉婷地走到别的卡座推销酒水,为了卖几瓶路易酒赚点回扣,被男人又是言语调戏又是摸腰揩油的。 她不禁想,十九岁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 从荒唐的十八岁中猛然醒悟,复读了一年,终于考上政法大学,每天待的地方不是教室就是模拟小法庭,而马静静十九岁就给人当情妇,刚刚丁哥问她话又是一副我是法盲我不懂的表情,将无知者无畏演绎到了极致。 现场突然吵了起来,舞池中央的DJ拿起麦克风发话,说今天哪位公子要请全场的美女喝酒,周围突然爆发出尖叫。 喻幼知赶忙捂住耳朵,这时有两个女人主动对马静静搭讪。 其中一个女人从巴掌大的亮片包包里掏出一个密封小袋,从里面拿出了感冒药大小的颗粒扔进了酒里。 晃了两下后,颗粒迅速化开在酒里,无影无踪。 绝不是只有喻幼知一个人看到了,却只有她震惊地睁大了眼,其余人瞥了眼又接着继续自己的狂欢。 现场太吵,喻幼知听不见她们的对话。 ——“帮我们送一杯酒给那边那个大帅哥呗,他要是喝了的话我再买你两瓶酒。” 听不见不代表猜不出来她们想干什么,喻幼知死死盯着马静静手里的那杯酒。 她往吧台那边走了,最后在一个男人身边停下。 这年头不光女人不安全,长得帅的男人也有被下药的风险。 喻幼知蹙眉,准备上前阻止,却在看清男人模样后狠狠僵住。 太熟悉的人,即使七八年不见,再见的时候还是能仅凭轮廓侧影一眼认出来。 男人背靠吧台坐着,调节凳的长度已经拉高到极限,马丁靴底依旧轻松踩在了被DJ音乐震响的地板上,另只腿屈着搭在踏脚杆上,指缝间夹烟,胳膊撑后搭大理石台子上,一边抽烟一边看人热舞。 他的冲锋衣是黑的,暗得像是隐在了夜色中,明明是那么冷漠的一张脸,却又偏偏在这声色犬马的灯光下,肆意地眯着眼,盯着舞池中的男男女女,看得入神又专注。 眉眼还是那清隽疏朗的样子,像是淡淡一笔细墨勾勒出的轮廓。 就是贺明涔没错。 她在贺家生活过两年,两年时间有多长,她跟贺明涔的相处就有多长,看错的可能性不大。 喻幼知深吸口气,偏过头,当做没看见。 一个合格的前任,这时候就应该当自己死了,绝不该去对方眼前找存在感。 马静静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喻幼知发现了,正跟目标搭讪中,男人没拒绝她的搭讪,简单几句话知道她来意,接过递来的酒,透过玻璃酒身观察杯中液体,又低头嗅了嗅,唇角带笑,漫不经心夸了句。 “这酒味道不错。” 马静静娇声说:“当然啦,这酒可贵呢,那边的美女请你喝的,帅哥你不光有艳福还有口福哦。” “哪位美女请我喝的?”男人放下酒杯,浅吐口烟,懒懒说,“叫她过来跟我干个杯。” 马静静被烟熏得呛喉咙,可又觉得这男人在迷离烟气下更显得英俊,于是举起酒杯递到他唇边,一副要给男人喂酒的样子。 “你先喝嘛,喝完了我就告诉你谁请你喝的。” 不远处的喻幼知很想转身离开,却说服不了自己。 今时今日这个情况下,不管被递酒的是男是女,不管她认不认识,她既然知道这酒里被下了东西,就没法当做没看见。 她大步走过去,动作利索地抢过已经递到男人唇边的酒。 马静静愣了。 男人挑眉,抬眼望去,似有若无的笑意刹那间僵在嘴角,抽烟的动作一并滞停。 忽视了他的表情是如何迅速地由晴转阴,喻幼知直接将酒洒在地上。 马静静一看又是喻幼知,愠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别打扰我工作行不行啊。” 喻幼知盯着马静静,语气平静却很有威慑力:“工作就好好工作,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 马静静没想到被她看个又抓个正着,人家是公职人员,她再法盲也有这点常识,知道被抓住辫子了就该认怂,再生气也不敢发作,心虚地直眨眼,不敢看男人,慌慌张张地跑了。 始作俑者逃了,酒吧气氛喧闹,喻幼知的周身连空气都是凝固的。 从她冒出来后,贺明涔就没再说过一句话,阴冷不虞的面色和他沉默的抿唇动作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贺明涔不打招呼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心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酒里有东西。” 喻幼知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淡淡解释了一句,转身准备离开。 就当是帮助普通群众了,她也没指望他说谢谢。 “喂。” 贺明涔冷声喊住她,起身,迅速摁灭了烟扔进缸里,将要走的喻幼知拉了回来,轻松地一把将人提溜到吧椅上坐下。 对男人来说刚刚好踩地的椅子高度,喻幼知的脚却碰不到地面,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腿紧绷着往里缩。 贺明涔站在她面前,顿了下,开口:“警察,问你点话。” 喻幼知心中一跳,足足消化了好几秒。 他?警察? 丁哥说这家酒吧最近事儿多,有警察混在调查,却没想到这就被她给碰上了。 贺明涔估计也没想到她现在是跟自己同在公检法系统的同行,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酒里有东西?” “……我刚看到了。”喻幼知尽力平和地说。 两个人面对着面一问一答,在旁人看来像是年轻男女在搭讪聊天。 喻幼知很配合,但始终低头,垂着眼睫。 鼻子眼睛嘴巴一点没变,七八年的时间不短,就算是那一年出生的新生儿都该上小学了,她看似安静乖顺的脸上竟然一点都没留下痕迹。 贺明涔眯眼,突然沉声问:“成年了没有?身份证给我看看。” 问她成年没有? 有没有成年难道他不知道吗?两人十八岁的生日都是在一起过的。 今晚不过是为了查案过来酒吧找个人,她为什么就得一次又一次地被要求出示身份证,不认识她的人也就算了,她不信贺明涔这么年轻就得了老年痴呆。 “你故意的?”喻幼知实在忍不住了,咬牙问。 “不给是吧,”看她破了防,他却没察觉似的,懒散弯下身和她平视,一副警察叔叔跟你好好讲道理的样子,“那就按未成年人处理,未成年人出入酒吧,先带回局里批评教育,然后给你监护人打电话。” 贺明涔歪头,轻笑一声,状似随意地问:“你有监护人吗?” 没有。 爹已死妈已亡的,在他们贺家寄人篱下,哪来的监护人。 喻幼知确认了,这人没得老年痴呆,他只不过在耍她。 就算当了警察又怎么样,还是从前的那个小少爷,让人不爽,一点没变。 喻幼知无比后悔刚刚自己多管闲事,用力闭了闭眼,咬唇,不想跟这人多费半点口舌,从包里掏出身份证,狠狠摔在他手上。 贺明涔拿过身份证,盯着像是在确认什么,英挺眉宇越拧越深,攥着身份证的手也越握越紧,劲瘦的手背凸出筋来。 半晌后,他冷冷扯唇。 “喻幼知,还真是你。” 第2章 幼稚2 贺明涔语气不像旧识重逢,反倒像是终于找着了仇人。 喻幼知很想回怼一句,是我,没整容,有意见吗你? 他说要看身份证,就是为了确定她是不是喻幼知? 不想跟他多说,和平的一句“好久不见”明显不适合他们现在这个场景。 因为贺明涔的下一句就是:“回来找死的?” 喻幼知心一凉,下意识攥紧手。 看吧,这就是不遵守“前任是死人”默认法则的后果,擅自从他面前冒出来,就算她还活着,他也要亲自动手让她变成死人。 说是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可这么多年过去,贺明涔对她的厌恶不降反增。 早年双亲都过世后,爸爸的好友感念朋友情谊,将她带到了贺家。 毕竟是寄人篱下,贺家上下当然不可能把她当亲生孩子对待,她和贺明涔的关系也一直不好,说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也不为过,直到快要高中毕业,两个人的关系才因为喻幼知的主动示好而得到改善,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和那时候不同,她现在有了份安稳的工作能养活自己,也不再需要依靠贺家,自然不用再看贺明涔的脸色。 对这种挑衅的问题,喻幼知保持沉默,贺明涔也沉默。 她真的就这么当起了哑巴,连个屁都不肯放。 贺明涔耐心告罄,面色不虞:“说话。” “说什么?”她低着头说,“酒的事不用谢我。” 然后就听见一声哼笑。 但随即她又敏感地听到了朝自己这边而来掩盖在音乐声下的喊声,有人在叫她。 “小喻!小喻!” 喻幼知猛地想起自己今天来这家酒吧的目的以及是跟谁来的,立刻抬头扬声回应:“丁哥!” 丁哥扒开周围人小跑了过来,惊忧的语气脱口而出:“我不是说让你原地等我吗?打电话也不接,乱跑什么啊,差点以为你被人拐走了。” 看到丁哥的那一刻,喻幼知终于从对峙中解放,连道歉的口气都轻松起来。 “对不起啊丁哥,我没听见。” 丁哥摆手:“算了你没事就行,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从吧椅上跳下来,本来想直接走人,但又不得不朝贺明涔伸手:“身份证还我。” 丁哥这才注意到原来在喻幼知旁边的男人不是偶尔站在这儿的。 个子非常高,目测比自己都高半个头,穿一身黑色,给人很强的压迫感,脸挺帅的,但距离感十足,至少在和人对视的时候,那神色绝对算不上和蔼可亲。 “小喻,你朋友啊?” “不是。” 十几分钟前小喻的男朋友还打电话过来查岗,这总不能是男朋友。 贺明涔直接将身份证塞进衣兜里。 喻幼知皱眉。 贺明涔:“带我去找下药的人。” 然后从兜里掏出警官证,给丁哥瞟了眼,公事公办地说:“警察,我待会还要带她去趟派出所,麻烦理解。” 就去上了个厕所,小喻怎么跟警察扯上关系了? 丁哥立刻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小喻你真被坏人盯上了?” “不是,被盯上的是这位,”喻幼知指了下旁边的男人,平静说,“我是见义勇为的那个。” 贺明涔扯唇,但没否认。 看了看小喻那小身板,又看了眼警官那高个子,两个人身高差和体型差就这么明晃晃摆着,丁哥干笑,一脸“我读过书你别骗我”。 警察办案,能帮上忙那当然是全力配合,喻幼知三两句简短告知丁哥刚刚发生的事,丁哥迅速理解,立刻表示让她去帮忙。 时间太晚,喻幼知不好意思叫丁哥等着她,让他先回家睡觉。 丁哥却执意要等她忙完。 “就是因为太晚了我才一定要等你,不然你一个人回家太不安全了。” 两个人都不想给对方添麻烦,最后还是贺明涔淡声说:“放心,我同事会送她回去。” 丁哥这才安心,警察同志送小喻回家,可比他护送安全多了。 等丁哥走了,贺明涔一边跟着喻幼知找人一边打电话,提醒周围的其他同事注意,防止让下药的两个女人跑了。 运气好的是那两个女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时的色心居然撞到了铁板上,还大摇大摆地站在原地等消息,殊不知马静静因为被检察官抓了个现行,早不知溜哪儿去了。 等着等着,刚刚看中的那个大帅哥还真的朝她们走了过来,俩人立刻心如小鹿扑通乱撞。 结果男人掏出了一张警官证,还有一句冷淡的“跟我走一趟”。 “……” “……” - 今天来酒吧的几个警察都穿着便衣,两个嫌疑人还处在呆滞之中,直接束手就擒了,所以在灯光模糊的酒吧里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只有周围几个人看见了,贺明涔按下这几个人的手机,叫他们不要发朋友圈。 酒吧里鱼龙混杂,这两个绝对不是唯一动歪心思的,在案子公示前,肯定还得再来酒吧调查。 等一群人到了最近的辖区派出所,两个嫌疑人先进了审讯室,接待的民警一见喻幼知,立马问: “这是受害人?好家伙,女人给女人下迷|药啊?” 几个和贺明涔一起回来,早就知道情况的几个同事立刻默契地抿起了嘴,一人先憋住了笑意,解释说:“不是,这位是目击证人,受害人是我们的贺警官。” “……啊?” 迅速给喻幼知做完笔录,一听事情原委,两个负责记录的民警脸上露出了略显复杂的神色,还问了喻幼知好几遍你确定吗。 喻幼知:“百分百确定。” 民警点头,边在电脑上敲字边笑着说:“还是领导有远见,把贺警官从局里派过来,今天他这张帅脸可立了大功啊。” 喻幼知抓住关键点,问:“贺警官不是所里的警察吗?” 这问题很关键,关键到她以后还能不能来这边。 “不是,他是市公安刑侦队的,”民警说,“最近酒吧街那边挺猖狂的,领导派了几个有经验的刑警过来协助,你今天碰上的这个不是第一起了。” 另一个民警搭话:“不过贺警官当受害者的案子,这是第一起。” 两个民警相视一笑,接着赶紧提醒对方待会出去的时候看见贺明涔千万不能笑。 喻幼知松了口气,那以后这片辖区还是能来的。 笔录做得很顺利,没过多久就出来了,民警带着她去找贺警官,想问问看还有没有别的事需要配合,审讯室的门刚打开一点缝,里头就传来语气十分强烈的否认。 “那东西是我朋友的!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是迷|药!” 警察明显已经听腻了这类话术,语气不耐。 “你朋友在隔壁都交待了!你现在在这儿装傻充愣有用吗?啊?东西都拿去化验了,物证清清楚楚!是不是还想让我们把证人叫过来当面指认你啊?” 谁知嫌疑人更大声了:“那个女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都是女孩子,你们凭什么相信她的话不相信我的话?难道你们警察也看脸?她长得比较好看就相信她。” 警察也挺无奈,有的人就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直接证据都甩在了面前还能死鸭子嘴硬,以为只要自己坚决不承认警察就没法给他们定罪。 想给自己脱罪的时候,什么胡话都说得出口。 嫌疑人还在专心和警察打辩论赛,并不知道喻幼知就站在门外。 贺明涔比跟嫌疑人比嗓门的警察明显更淡定一些,一直没出声。 嫌疑人喊得口干,顿了下又继续喊:“谁知道是不是她倒打一耙反过来污蔑我啊?说不定是她想泡警官你,给你下药的也是她!” 喻幼知皱眉,被人污蔑谁都会不高兴,民警怕她激动地进去跟嫌疑人吵起来,赶紧关上了门。 “我们等会再进去吧。” 喻幼知还想听,审讯室的门却碰巧开了,贺明涔从里头出来。 审讯室没声音,刚刚还喊天喊地喊冤的嫌疑人卷短短几秒钟就闭了嘴,这会儿正低着头,一副被羞辱了的样子。 贺明涔看到喻幼知,关上门,微微拧起眉问同事:“你带她站这儿干什么?” “哦,想来问问你,证人已经做完笔录了,她可以走了吧?” “嗯,签完字就能回家了。” “嫌疑人搞定了?” “暂时让她闭嘴了,”男人神色淡漠,嗓音里夹杂着几分厌烦,“我出去抽根烟。” - 签完字,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喻幼知惜命,不敢独自回家,老实等警察安排送她回家,她觉得贺明涔一个人民警察应该不至于在送她回家这点上给她打空头支票。 贺明涔得空出来喝口水,路过大厅时正好瞧见她坐在大厅椅子上发呆看手机。 一副乖乖的样子,低眉顺眼的。 她怎么还在这? 他转头去问接待台值班的人,所里的人都去哪儿了,包括他拜托送喻幼知回家的一个同事。 “一帮学生大街上聚众斗殴,怕人少了拦不住,几个人都赶过去了,”值班的民警放下笔,狠狠叹了口气,“放什么暑假,除了学生高兴没人高兴。” 贺明涔此刻眉眼中郁结更重,啧了声,看向椅子上的人。 没过多久,喻幼知觉得有片阴影靠过来,她以为终于有警察愿意送她回家了,结果看见是贺明涔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光,懒散插着兜俯视她,于是又低下了头。 “其他人还忙着,”贺明涔说,“我送你回家。” 都这个点了,有人送总比没人送好,喻幼知还是很识时务的,没跟他客气,跟着他走出派出所,然后在一辆黑色SUV面前停下。 车头灯亮起,喻幼知问:“我能坐后面吗?” “随便。” 贺明涔自顾坐上主驾驶,启动车子。 喻幼知坐上后排,车上并没有用来办案的一些琐碎东西,整个车装内饰简单沉稳,有股淡淡木质香氛的味道,这应该是贺明涔的私家车。 忙活了大半夜,坐上车后,她才真切地感受到疲累,脑子里想的却还是今天发生的种种意外。 “等你们抓到马静静之后会怎么处理?” 贺明涔开着车,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看情况,先拘几天。” “刑事拘留?” “嗯。” “那我岂不是没法见她了?” “你说呢?” 喻幼知皱眉,马静静要是被拘留了,那她这边的案子怎么办? 她打算亮明身份,边往包里掏工作证边说:“那如果找你们领导——” “我不管你和马静静之间有什么渊源,”贺明涔打断,油盐不进,“现在她撞在了我枪口上,我抓她,合法合理,你要能拿到领导的准许批文,再说。” 他的话听着不通人情,但也说明了想见马静静的话还是有法子的,喻幼知点头:“明白了。” 车载显示屏这时提示车主来了电话,贺明涔没再继续跟喻幼知掰扯,戴上耳机。 没几句后他问:“马静静找着了?” 接着他改单手抓方向盘,另只手抚着唇角,很明显被逗笑了,从喉咙里闷出几声笑意。 “看来是第一次跑路,没经验。” 喻幼知坐在后面听得很清楚,此时也是相当无语。 要是遇到个反侦察意识强的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剩下那个交待了?”他又问了所里那两个嫌疑人的情况,然后才嗯了声,“那让她们睡觉吧。” 简短地说了几句后,贺明涔摘下耳机扔到一边。 他显然没心情听歌或是电台,车里只听见空调的呼呼声,喻幼知犹豫半天,最后还是问了出口。 “你审那个嫌疑人的时候说了什么吗?我听到她说是我……给你下的药,然后你说了句什么,她就哑巴了。” 贺明涔没说话,透过后视镜斜斜瞥了她一眼。 喻幼知又说:“如果涉及到办案机密就算了。” 她问这个主要是因为自己的审讯技巧还不成熟,每次审讯嫌疑人的时候都要师父或丁哥带着,想从贺明涔这里偷点师。 不过考虑到这位贺警官是她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任,自尊心作祟,她说不出口。 “没什么机密,”贺明涔慢悠悠说,“我说她跟你比不了,换你泡我的话用不着下药,那女的就闭嘴了。” “……” 还以为是什么十分牛逼的审讯小技巧。 喻幼知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耳根发热,磨着后槽牙讥讽:“拿自己胡说八道,贺警官就是这么审人的?” “那种情况跟她讲什么道理,”贺明涔话落,下一句又淡声反驳,“你当初泡我的时候确实没对我下过药,但我上钩了,这不是事实?” 被揭了过往自己曾对贺明涔耍过的那些羞耻招数,喻幼知自己都不确定现在的心情是恼怒还是羞愧占上风,只能用警告的口气喊他:“贺明涔!” 贺明涔的唇角依旧勾着,眼神却冰冷。 “听不得我说以前的事?那你回栌城干什么?滚远点啊。” 喻幼知偏头看向窗外,克制好情绪后才说:“我犯不着为了你,连老家都不回。” 贺明涔收起笑意,下颚紧绷,面色渐渐阴沉。 凌晨时分的马路空旷,路上没几辆车,他踩紧油门一路飞驰,车外闪过的阵阵掠影将侧脸映得愈发冷漠,指骨几欲在方向盘的皮套上捏出深深的印来。 “喻幼知,今天既然碰见你了,那我就把话跟你说清楚了。” “那时候我年纪小,载你手里算我窝囊,过了今天——” 他顿了下,忍着情绪慢慢平复,语气沉静,看似是在跟她说,却似乎又是在对自己说。 “我贺明涔要是再多看你一眼,我看不起自己。” 第3章 幼稚3* 喻幼知心想,其实贺明涔这番话,也只是回到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的原点而已。 气氛降到冰点,谁都没再说话。 一直到喻幼知到家,她下了车,连声基本的谢谢都没说,那辆黑色suv已经快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喻幼知回家后洗了个澡,湿着头发用微波炉热了份饺子吃。 她住的房子坐落于老小区,一室一厅,不大,房东是一对本地老年夫妇,这房子是那时候单位给分的房子,装潢还是上世纪□□十年代的风格,不过地理交通方便,房租依旧不算便宜。 好在喻幼知也是栌城人,夫妇俩感念同乡情,就给房租打了个折。 喻幼知当时看房的时候,夫妇俩还问她,怎么本地小孩也要租房子住,为什么不跟父母一起住? 她说父母去世很久了,夫妇俩便不再过问,后来有时候做多了菜,还会给喻幼知送过来。 饺子就是房东送的,吃完了后实在不想洗碗,喻幼知瘫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 这次回栌城,会遇见贺明涔是迟早的事,她心理有准备,但今天遇见了仍旧很影响心情。 不是和同事说的什么为了男朋友回来,而是为了父母。 所以即使贺明涔在栌城,她还是回来了。 喻幼知的父亲喻廉和贺明涔的父亲贺璋当年都就职于反贪局,两人在单位是关系不错的同事,也是朋友,不同的是喻廉是寒门学子,苦读多年从小县城考出来,而贺璋从小家境优渥,父亲那辈早年就建立起了丰厚家产,是实实在在的公子哥。 按理来说交了这么个家里有背景的朋友,大多数人都巴不得借朋友的光为自己拓展人脉,而喻廉反倒仍是两点一线的工作生活,没工作的时候贺璋要请他去哪儿喝茶,他都说要在家陪老婆孩子,也从不主动了解贺璋的私生活。 还是贺璋主动和同事们聊天,说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休养,小儿子不爱理他,一放假连家都不怎么回,更别提来父亲的单位看他。 贺璋也知道喻廉有个独生女,经常邀请让他哪天带女儿来家里玩,让孩子们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小孩子之间互相认识做朋友目的都很单纯的,没咱们大人之间那么弯弯绕绕,你不用担心。” 可最后喻廉也没能带着女儿赴约。 千万级的贪污案主犯因为证据不足被当庭释放,民间舆论一时爆炸,那么多暗中交易的账面记录,怎么到开庭的时候就全成了不予采纳的废纸。 猜测、再加上媒体们的刻意引导,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负责调查这件案子的检察官喻廉身上。 一开始只是怀疑,即使没有任何有力证据证明喻廉从中牟利,可再离谱的谣言,传着传着也就成了“事实”,反贪局的人自己背地里搞贪污,简直是讽刺至极,喻廉被迫停职,连番被叫去问话,在最后一次问话后,他说要回家换身衣服,大半夜开着车从跨江大桥上一跃而下。 喻廉用死保住了他的那身制服,局里的领导和同事都参加了追悼会,包括贺璋。 贺璋在追悼会上神色憔悴,旁人看了都摇头惋惜这段友情。 喻幼知那时候刚升上高一,重点高中的老师对学生学业抓得很严,她每天待在学校也没有读书的心思,也不想被老师同学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后来就干脆逃课,期末考试那天甚至只考了场语文就走出了考场,在外面闲逛到下午最后一场考试结束,这才回家。 可家里门窗紧闭,打开门后煤气味溢满每个角落,沙发上躺着的妈妈好像生怕自己死不成,手边甚至还有一瓶空空如也的药瓶。 母亲也去世后,喻幼知休了学,亲戚们商量谁来照顾喻幼知,这时候贺璋找上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去贺家生活,即使不想去原来那个高中上学了也没关系,他可以供她读最好的国际学校,那里和中式的教育不同,一切都很自由,不用担心被约束。 喻幼知在大人们眼中的乖孩子形象已经彻底变了,还是那张乖巧白净的脸,却再也没了少女该有的活泼,上学对她来说成了一种折磨,所以她总是逃课,老师们心疼她家里的情况,不敢开口说重话责备她,亲戚们觉得现在连孩子妈也走了,以后就更难管教了,一时间谁也没那个自信能将这孩子拉回正途。 还是别给婶婶舅舅们添麻烦了,喻幼知想。 没有了父亲带她过来,喻幼知提着行李一个人来到了贺家。 来到贺家几天,她都没有见到贺璋的两个儿子,贺璋解释说大儿子最近身体不好在医院住院复查,和她同龄的小儿子在学校读寄宿,所以也不在家。 国际高中的外籍教师和学生数量比重不少,教育是完全西化的,各方面都跟高一时候喻幼知就读的公立高中很不一样。 来学校的第一天,白人班主任带着她来到新班级,喻幼知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中文名,以及几分钟前班主任替她取的英文名。 班主任说:“她是Minh的朋友哦。” 班里的人交头接耳地传递着一句话,“贺明涔有朋友转学到我们这里?那怎么都没听贺明涔提起过?” 班主任疑惑:“Minh呢?” 一个班就二十几张课桌,没有同桌一说,谁不在一目了然。 靠窗边倒数第三排的位置是空的,有人告诉班主任:“他说昨天晚上没睡好,去保健室补觉了,下午再来上课。” 就在喻幼知以为班主任要叫人去找贺明涔的时候,只听到班主任无奈的口气。 “小少爷,有家不回,把这里当家。” 并没有管。 一直到下午的口语课,喻幼知才见到这个把学校当家的小少爷。 十六岁的少年斜挎着包,抱着篮球进来,举手做了个投篮的手势,一点也不怕砸到人,篮球从班里同学的头顶上掠过飞到教室后面,咚咚咚地在原地蹬了好几下才消停下来。 学校的校服和公立高中的校服不同,西式设计,男生白衬长裤,女生白衬短裙,领口都是配的蓝白色条纹领带,和学校校徽一样的色系。 喻幼知的第一反应就是。 这个和她明明穿着相同款式校服的小少爷看起来好贵。 那感觉就像是高级商场里精致的模特,无可挑剔的外形,明明就是个假人,却还是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差距感。 贺明涔径直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和他关系好的男生围过来:“你怎么不跟转学生说话啊?” 他这时候好像才意识到班上多了个人,往喻幼知的方向瞥了眼。 和他爸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是个长得很乖的女生。 脸就巴掌大,短裙下的两条腿拘谨地并拢,双手伏在课桌上,显得特别老实巴交。 从书包里掏出掌机玩起来,小少爷慢悠悠反问:“我有那个义务吗?” “可老师说她是你朋友啊。” 小少爷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了两声,依旧低头把玩掌机,指尖不曾停下,随口懒懒说:“跟我那便宜哥一样,没人要了,就扔我爸这里了。” “哦——” “搞了半天是在你家寄住的啊。” 喻幼知听到了那句“没人要”。 是事实,却还是刺耳,而且听得出来小少爷对她的到来很抵触。 小少爷口中的便宜哥,就是贺璋的大儿子,比她和贺明涔大两岁,因为身体原因很少来学校,大部分课都是在家里请家庭老师给上的,叫贺明澜。 当天放学回去,刚好贺明澜结束复查回家,她看到他从车上下来,只觉得他长得特别白,已经不是这个年纪身体健康的男孩子该有的肌肤颜色,发色淡,唇色也淡,身形挑长,瘦高。 明明她先见到的是贺明涔,可第一个跟她说你好的却是贺明澜。 两个人长得有点像,但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一个傲慢冷漠,一个却柔弱温和。 这是喻幼知对贺明澜的第一印象。 大儿子虽然和贺明涔有着相似的名字,处境却和喻幼知差不多,因为他不是贺太太生的,他是贺璋前女友的儿子。 贺明涔不怎么待见喻幼知,但贺明澜对她的态度还不错。 或许是处境相似,他算是她在贺家唯一一个可以聊天的朋友。 喻幼知问过他,总听人叫贺明涔小少爷,怎么没听人叫他大少爷。 贺明澜对她说,这个家只有一个少爷,是明涔。 - 早上手机闹铃响,喻幼知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客厅里灯还亮着,却已经被从窗外透进的阳光抢去风头,她坐起来,茫然了几分钟,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又摸摸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甚至都忘了把头发吹干再睡。 湿发睡着导致的偏头痛让她整个人都很不舒服,从药箱里找出止痛药随便吃了两粒,逼着自己强行打起精神来,洗漱准备去上班。 对着镜子刷牙,刷着刷着就又发起了呆,正连着蓝牙音箱放歌的手机响起来。 喻幼知看了眼来电显示,这才想起她昨晚没给人回电话的事实。 接起,她叫了声:“明澜哥。” “幼知。” “我昨天晚上给你发消息打扰你了吗?” 贺明澜的说话声不大,语气温润,非常斯文的嗓音。 他没有责怪,反倒是喻幼知挺不好意思:“没有,我那时候还在忙,所以没回你。” “没事,是我没注意好时间。” “对不起啊,明澜哥你有事吗?” 贺明澜的语气仍旧温和:“之前我和你提议的,跟我订婚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喻幼知握紧牙刷柄,对着镜子点头:“嗯,行。” “确定吗?”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男朋友,订个婚而已,没什么影响的。” “多谢,你父亲的事我会叫人继续调查的,我这边也请你多帮忙了,我会找时间安排你来家里吃饭,”贺明澜顿了下,带着安抚意味轻声说,“明涔不住在家里,他很少回来,你不用担心会见到他。” ……很不幸,已经见到了。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喻幼知故作幽默地说:“如果碰上他了,他要想掐死我,明澜哥你记得帮我拦一下他。” 贺明澜愣了愣,笑起来。 “我好像没跟你说,明涔现在是警察,不会知法犯法,放心吧。” 喻幼知撇嘴。 谁知道啊,人性是最捉摸不透的东西。 以前年纪小没敢多想,直到慢慢长大,又和父亲做了同一种工作,她越来越觉得父母的死因蹊跷。 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当年的贪污案主犯早已移民国外,有关父亲的卷宗都被压进了不见光的档案室里,更新的电子库里甚至都没有留存,纸质卷宗数量庞大,找起来相当麻烦,一个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请贺明澜帮忙,看看能不能从外面着手调查。 这个忙不白帮,贺明澜也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订婚的事喻幼知原本还在犹豫,可在见到贺明涔之后,她的犹豫消失了。 他对她,应当是毫无留念了。 没和贺明澜说多长时间,喻幼知简单收拾了下,出门上班。 地铁里暑假的人流相对其他时间而言,人流稍微少了点,主要是学生都放假了。 和喻幼知一块儿等地铁的基本都是上班族,个个脸上都写着“不想上班想退休”几个大字。 喻幼知是在看地铁广告打发时间的时候接到老沈电话的。 “在哪儿呢小喻,来上班了吗?” 喻幼知:“还在等地铁,怎么了师父?” 老沈:“那正好,你现在直接来市公安这边,我在这里等你。” “啊?” “马静静的事小丁跟我说了,事出突然不能怪你们,她现在人在市公安,我也在这儿,已经跟他们刑侦队说明过情况了,不用去我们单位了,你直接过来。” “……” “小喻?” 她那时候就不该打听贺明涔在哪里上班。 喻幼知语气无力:“师父,看在我昨天通宵的份上,今天这班我能不上吗?” 紧接着老沈一连串的灵魂拷问把喻幼知本来就昏沉的脑子说得更晕了。 “我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这么没有工作积极性?你说不上班就不上了?案子还要不要破了?工资还要不要拿了?行了,你就是爬也给我爬过来。” 第4章 幼稚4 其实老沈平日里是个挺好说话的大叔,但只要一扯到工作,态度立马就严肃起来了。 他最讨厌年轻人懒懒散散的样子,对喻幼知也是这么要求的。 喻幼知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请假,她不可能因为贺明涔在那里上班就撂下自己的工作。 如果真的怕看见他,甚至为了避免见他哪儿也不去,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回栌城?地球那么大个球,她有文凭能养活自己,无父无母无牵挂,还怕没地方去吗。 喻幼知妥协:“知道了,马上就爬过来,但是爬行动物上不了地铁,师父你多等会儿。” 老沈被徒弟的冷幽默逗笑,承诺等案子办完给她放个假。 这边喻幼知用手机地图查了下去市公安该坐哪条地铁线,那边老沈挂掉电话对人说:“我徒弟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市公安大楼的8层是刑侦科办公室,老沈现在正坐在刑侦二队副队长的办公位上和正队长聊天。 黎队虽说比老沈年轻许多,但警衔不低,办案能力更没得说,才三十多就做了二队队长,老沈对他说话很客气。 黎队嗯了声,站起身来:“那我上楼去开个会,沈检你先坐会儿。” 然后又意识到什么,环顾四周,沉声问:“你们副队人呢?还没来上班?” 一只手抬起来,报告道:“他昨天熬通宵在酒吧抓人到天亮才忙活完,应该还在家补觉。” 老沈猜测这位副队应该经常这样,因为黎队一点生气的反应都没有,只淡淡说:“打电话催他起床,等他过来了让他负责接待沈检和他徒弟,就说我吩咐的。” “是!” 交待好这些,黎队带着资料上楼去跟领导开会。 老沈坐在位置上等副队和徒弟过来,还顺带用手机打了两把麻将,第三把还没结束的时候,有人告诉他:“沈检,我们副队来了。” 他赶忙放下手机抬头看,然后就看见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人顶着一头稍乱的发型走了过来。 男人的头发比较好打理,边走边用手揉顺就差不多了。 老沈上下打量他,心想这刑侦二队可真够重视年轻人的,队长年轻,副队更年轻。 刑警工作普遍繁忙,没白领精英那么有时间捯饬自己,男人衣着简单随意,胜在长得很帅,个高肩宽腿也长,一张干净英俊的脸,就是脸色像不见阳光的阴沉乌云,看着没什么精气神,打着哈欠显得整个人懒洋洋又颓了吧唧的。 男人冲老沈伸手:“贺明涔,你好。” 然后微微侧头,又是一个散漫的哈欠。 老沈回握,之后站起身,给这位没睡饱的副队让位。 “不好意思啊,擅自坐了你的位置。” “没事,谁都能坐,”贺明涔毫不在意,“那我现在带沈检你去见马静静?” “哦不急,刚刚你们队长带我见过了,十九岁的小孩儿,代沟太大,一跟她说话就想起我女儿,讲不明白道理,”老沈叹气,“我徒弟对付年轻女孩比我强,我已经叫我徒弟过来了,她在路上,还得麻烦副队你陪我等她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沈觉得贺明涔因为困倦而显得拧巴的眉眼松了下。 他表示能等,然后拿起自己挂在椅子上的执勤服外套往身上一披,接着就一屁股坐在黎队的位置上,当场补起了觉。 老沈心想,这副队怎么跟他徒弟一样一样的。 - 小年轻副队在补觉,刚玩麻将的中途退出了的老沈知道自己游戏肯定被扣了分,不想点进去徒增烦心,干脆起身去饮水机那边自己打水喝。 有个小辅警挺会看眼色,立马过来说要帮他打水,公安办公区和一般地方的办公区氛围的还是有差别的,刑警们没有坐办公室摸鱼顺带养膘的自觉,进进出出的人多,走动频率高,交谈声也大,这小辅警特别健谈,老沈跟他就这么站在饮水机旁聊了起来。 老沈随口说:“你们副队够年轻的啊。” 小辅警说:“他是我们这里升衔升得最快的,比我们黎队还快,黎队说他要这两年再多立点功,就能升警督了。” “厉害啊这年轻人,”老沈啧啧感叹,“警司三年升一级,一般人少说得干上十几年才能升到警督吧。” “嗯,但我们队里都服气他,除了黎队就属他工作最多,经常晚上出勤,一出就是一整夜,这不昨天又熬夜了吗?就是沈检你要找的那个嫌疑人,今天凌晨快天亮的时候副队抓过来的。” “怪不得白天要补觉,”老沈又问了个中年人普遍爱问的问题,“那他工作这么忙,结婚了吗?” “没,光棍一个。”小辅警摇头。 “没人追吗?” “有啊,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发小,来我们办公室找给他送过好几回盒饭,人长得又漂亮气质又好,所有同事都看得出来他那个发小喜欢他,结果人家到现在还只是发小。” 老沈聊八卦聊起了劲儿,又好奇问:“那你们这里就没有女同志看上他吗?同行之间应该更有共同话题吧?” 小辅警赶忙摇头:“不敢追。” “为什么?” 小辅警咳了声,压低声线暗示道:“沈检您是市检察院的吧?原来的副检察长前两年不是调到法院去了吗?您应该有印象?” 老沈想了下,蓦地睁大眼:“贺璋是他爸?” “对,官三代,不过他爷爷的职位我不太清楚,老人家已经退休很多年了,”辅警笑着说,“就这条件,您说谁敢轻易追啊?” 是人都知道干刑警这一行的有多累,舒适度跟坐办公室的公务员们比不得,老子坐在法院的办公室里吹空调,儿子却没有树荫底下好乘凉,反倒干起了刑警,成天在外头日晒风吹。 老沈对贺明涔的印象一下子从没精气神的小年轻转变为二十一世纪青年才俊。 “你这个小警官倒是对你们副队的家底够了解的啊。” 小辅警拍拍胸口:“毕竟我也是干刑侦这行的。” 老沈笑说:“我觉你更适合当私家侦探。” 小辅警也笑起来,又跟他聊起了黎队的八卦,三十多了居然也是个光棍。 “麻烦让让,我接水。” 这时从两人身后冒出个低沉的声音,小辅警被吓了一大跳。 “副队!你别突然站人背后说话啊!心脏病都被你吓出来。” “心虚才会被吓到,每次跟人聊天不是说我就是说黎队,”贺明涔语气很凉,“你是打算要把我和黎队的家底告诉全人类?” “我没说多的,就跟沈检说了下你们两个都单身而已。”小辅警用特别真诚的目光看着他。 贺明涔一脸“你看我信吗”。 “真的,”小辅警忙冲老沈挤眉弄眼,“我这是关心你,沈检说他有个徒弟想介绍给你呢。” “我徒弟?”老沈反应很快,顺着就随口说,“哦,我徒弟长得挺漂亮的。” ——就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谢谢沈检,不必了。” 贺明涔直接拒绝,弯下腰接水。 “……” 老沈按资历来说是贺明涔的长辈,聊年轻人的八卦被逮个正着,还是有点尴尬的,只能试图转移注意力,掏出手机发微信给徒弟,问她到哪儿了。 小喻:「已经到楼下了」 “我徒弟到了,我去接她。” 好徒弟,简直就是救星下凡,老沈麻溜走出办公室。 喻幼知对公安大楼不熟,正要找人问路,刚好老沈说要接她上楼,师徒俩在电梯里会面。 喻幼知刚入职没多久,对整个栌城的公检法人员还不熟悉,平时出去应酬,自然要由老沈带着。 “我待会给你介绍下刑侦队的那几个人,以后工作上会有不少交集,提前认识一下对你没坏处。” 可喻幼知的语气听着兴趣却不大:“谢谢师父。” 老沈带着喻幼知上楼,黎队开会还没回来,他打算先让自家徒弟和副队打个招呼。 “小喻,这是刑侦二队的副队,姓贺。” 贺明涔正坐在位置上喝水,闻言转头,目光定住。 喻幼知明显来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语气滴水不漏:“你好,我是喻幼知。” 贺明涔抿唇,放下水杯,眼眸里划过几分荒唐复杂的情绪,好半晌才勉强嗯了声。 对喻幼知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不用猜也知道,所以没问出那句烂大街的偶像剧台词“怎么是你”。 当初贺璋每年花费大几十万的学费送他们去国际学校念书,相当于帮他们铺好了出国留学的路,结果两人却阴错阳差都放弃了留学,回国捧起了铁饭碗,留在国内吃国家粮。 即使对这次巧遇有再多不满,这会儿也没法表露出来,工作时间不适合代入私人情绪,于是彼此配合地装成是第一次见面。 简单打完招呼,贺明涔带着老沈师徒俩去见马静静。 马静静还坐在审讯室的后悔椅上,这里没有给她洗脸卸妆的机会,眼线口红都已糊成一团,脸色苍白,没了昨晚的风情万种,一头长发毛毛躁躁地立在脑袋上。 后悔椅的威力有多大,只有坐过的人才知道,再加上封闭的室内环境,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马静静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倒霉,昨晚被检察官找上门来也就算了,被她送酒的帅哥居然还是个警察,一晚上连捅了两个狼窝。 再见到喻幼知,她也只能无力地笑两声:“不是吧,还审?你们问不腻啊?” 一听这口气,老沈立马不爽起来,冲喻幼知说:“你看看她这态度。” 喻幼知没说话,走到审讯桌边坐下。 不等她说话,马静静先一步开口:“不管你要问我哪件事,我还是那句话,不清楚,下药的事我不清楚,我在那里上班只负责给人卖酒送酒,至于周云良,我是他的情人没错,他图我的身体我图他的钱,至于他的钱是怎么赚的干不干净,不关我事。” “那我就一件一件地跟你谈,”喻幼知并没被她嚣张的态度激怒,语气冷静,“如果昨天晚上被下药的不是一个警察,而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你的性质就是犯罪既遂,懂吗?” 马静静笑了:“谁让他们不好好在家待着听爸妈的话,非要来酒吧找死。” 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旁听的老沈憋不住了,大声斥责:“你自己也才十九岁,要换做是你遇上了这种事,你就没考虑过你父母会有多崩溃?” “不好意思,我已经当他们都死了,理解不了。”马静静说。 老沈瞪眼:“你!” “师父,冷静点,”喻幼知劝慰道,“要不先出去喝口水?” 老沈知道自己情绪又上头了,重重叹气。 纵使再冷静的检察官也难保自己不会在审讯过程中失态,老沈明显更合适和言语狡猾的嫌疑人周旋,马静静跟他女儿差不多年纪,对这个女孩的态度感性远大于理性,因而面对马静静这种叛逆又不讲理的年轻女孩,他不得不承认,徒弟比他更有办法。 老沈暂时离开,但贺明涔还在,如果审讯过程中马静静突然激动起来,他得负责控制住她。 喻幼知没有继续说两件案子的事,而是问:“为什么刚刚说当父母死了?他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 马静静显然没料到她会从这个角度问。 喻幼知神色平和,文静白皙的脸上透着耐心两个字,马静静对着这么张温柔的乖乖女脸,莫名使不出脾气,抿了抿唇,缓缓开口。 “乡下人重男轻女,我初中还没读完就让我辍学来城市打工给我弟弟挣奶粉钱。” “然后我就被一个男的下药迷|奸|了,我敲诈他如果给我钱的话我就不报警,他给了我五千块,我一分没花都给了我爸妈,但是之后普通打工没那么多钱了,他们嫌少,就让我再去找男人睡觉。” “然后我就当他们死了。” 喻幼知接着问:“所以你是因为自己的这段经历,才对那些受害者视而不见?” 马静静深吸口气,突然低下头,用恶狠狠地语气骂道:“他们活该!明明有那么好的生活条件,却不知道珍惜,整天不学好去酒吧混日子,如果我是他们,有书读又有爸妈养着我,我肯定比他们都听话!” 喻幼知微微叹气:“不论受害者有没有错,都不是你犯罪的理由。” “大不了坐牢呗,该怎么判我就怎么判我,”马静静又想起刚刚被那个姓沈的检察官用父亲般的口气教训的场景,心情又烦躁起来,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用高高在上的口气指责我啊?我听了真的很不爽。” “而且你看着就像是一个在幸福家庭出生的乖乖女,跟我压根不是一类人,没经历过我的事,就不要在这儿当圣母感化我了,挺虚伪的。” 贺明涔面色不虞,曲起手关节敲桌,沉闷叩声示意提醒道:“嫌疑人,我警告你现在是审讯环节,你说的话都会记录在案,注意你的语气。” “你想错了,我没有幸福家庭,也没爸妈。” 喻幼知突然说了句。 贺明涔倏地侧头看她,却只见她低着头,边记录边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不是我当他们死了,他们是真的死了。” 坐在她身边的贺明涔神色复杂地撇开目光,眉头紧锁。 马静静诧异地睁大眼,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没有对你高高在上,也没有教育你,我只想告诉你,过得不好不是你的错,被人放弃也不是你的错,但因此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这才是错了。” 马静静苦笑:“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我都已经犯法了。” “只要你提供的证据够有力,法院会酌情给你减刑,”喻幼知说,“你才十九岁。” 马静静低下了头,指尖扣着椅沿,沉默不语。 “让她一个人好好想一会儿吧,”喻幼知起身,向贺明涔询问,“我们出去喝口水?” 贺明涔嗯了声,也起身。 其实喻幼知不渴,也没有去喝水,而是靠着审讯室外的墙面稍微发了会儿呆。 她多多少少能理解马静静的想法,因为曾几何时她也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不肯读书不肯好好生活,好像只要毁了自己的人生就能报复这个世界对自己的不公平。 马静静说她是乖乖女,她知道自己不是。 她看人不准,其实旁边这位小少爷才是她真的该嫉妒的人。 让喻幼知嫉妒到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是那么高不可攀,让她打心底感受到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如今小少爷就站在她旁边,她只想找个地方单独待待。 可是公安大楼她又不熟,也不能乱跑。 喻幼知转头看他。 男人刚抬起的手突然滞住,指尖蜷缩,迅速收回,又重新插回了裤兜里。 喻幼知没空注意他的小动作,只说:“你今天看我很多眼了,”见他不明所以地挑了下眉,又平静复述了一遍那天晚上他的话,“你不是说过再多看我一眼就看不起自己?” 贺明涔愣了愣,冷嗤道:“是谁一次两次往我眼前蹿的?” 喻幼知也很无奈,只能对他解释道:“你知道我在查的案子跟马静静有关,她那里有很重要的证据,等拿到了这些证据,案子破了,我不会再往你眼前蹿。” 空气静了几秒。 “那再好不过了。” 贺明涔面无表情,夹裹着冰霜冷刃的话不明意味,猜不出究竟是感叹她成长了,还是讥讽她变冷血了。 “以前一说起爸妈就哭得喘不过气还要人抱着安慰的小可怜,没想到也有拿自己的经历做审讯手段让嫌疑人共情的一天,喻检,好手段。” 第5章 幼稚5* 哭也是很费力气的,现在每天忙得头着地,哪儿还有空分精力出来掉眼泪。 也就那时候年纪小而已。 当时父母的葬礼是隔了一年,在爸爸的葬礼上她哭得还是挺伤心的,孝女哭丧,哭得其他人都忍不住跟着鼻酸。 妈妈的葬礼上就没怎么掉眼泪了,直到捧起骨灰盒的那一刻,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连妈妈也变成了一抔灰,才迟钝地掉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婶婶舅舅们都围在她身边,叫她别哭,爸爸妈妈在天上看到了会心疼。 有时候孩子比大人更聪明,明知道有些话是假的,但为了骗过大人,他们会顺水推舟地假装相信了那些天真的话。 她知道死掉的人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但她也知道亲戚们是好心,那以后就很少再哭了。 “警官,检察官。你们进来吧。” 一道声音打断了门外两人,稍微整理表情后,两人前后进去。 马静静似乎已经考虑好了,此时双手交握,不断磋磨着手心,犹豫地问:“我真这么关键?” “对,”喻幼知说,“不论是周云良的事还是酒吧的事,只要你愿意配合其中一个,都是好的。” “要配合就索性一起配合了咯,”马静静耸耸肩,语气松弛,“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了解的就说,不了解的也没办法。” 审讯终于进入正轨,喻幼知和贺明涔各自负责询问自己的案子,对方在问的的时候,就帮着在电脑上打字记录下来。 结束后,贺明涔先出去整理口供,马静静见审讯室里只有她和喻幼知了,才开口问出她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我刚刚说的这些,真的可以减刑吗?” 喻幼知如实说:“嗯,具体减多少要看法院具体怎么判,如果案子顺利的话,你出来的时候应该比我现在年轻。” 马静静抿唇:“我哪儿知道你多大,你看着就跟高中生似的,比我还嫩。” “我每年按时都有老一岁,”喻幼知说,“你刚刚说的那些等会儿贺警官应该还会再来找你核对内容,到时候你签个字就行了。” 说完她也要离开审讯室。 “……检察官。”马静静叫住她。 喻幼知转身:“还有事吗?” “你……我就想问问你,你爸妈去世以后,你是怎么打起精神来的啊?”马静静神色好奇,“你看你现在还做了检察官,这么风光,肯定是有什么绝招吧?我也学习一下。” 喻幼知想了想,说:“触底反弹吧。” “什么意思?” “就是被逼到绝境了,没得选了,除了死就只能往上走。” 马静静被她的回答莫名吓到,不懂眼前这个看上去文静内敛的检察官以前是碰到了什么事才会有如此置死地而后生的觉悟。 喻幼知没多解释,离开审讯室。 - 马静静虽然进社会早,但还是有那么点十九岁女孩该有的天真思想在的。 喻幼知哪有什么绝招,这又不是武侠小说,身处绝境中突然捡到一本武林秘籍,从此踏上人生巅峰。 现实是个没有外挂和金手指的世界,只能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转学到了新的学校,面对完全和原学校不同的教学方式,还有那些从小成长环境就和她不同因而毫无共同话题的同学,都让喻幼知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应。 但日子还是能过的。 学校采用的是国外A-level教学制,两年制,到第二学年的十三年级时,也就相当于国内的高三,大部分人开始申请学校。 课堂自由度很高,学习好不好全凭学生的自觉性,来到这所学校后,喻幼知倒是不逃课了,但上课的时候也没怎么听,常常只是走神望着窗外的树影浮云发了会儿呆,下课铃就响了。 因而她的成绩单一直不好看,最好的科目也才C,到申请学校的时候就犯了难,这样的成绩根本够不上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学。 可已经没有爸妈会为她的学习操心了,即使成绩再差,也不会再有人唉声叹气,叫她加把劲提高成绩。 贺家只负责她的衣食住行,至于她成绩如何,之后能申请上什么样的大学,将来会不会有出息,谁都不会关心。 没有朋友,成绩也不好,老师不怎么管,未来全凭自己做主,自己都不上心,还有什么光明未来可言。 喻幼知突然觉得厌烦,在某一天又玩起了逃课,偷偷坐上公交去了以前的高中。 以前就读的高中为了保证升学率,校规很多,对学生管得很严,女生的长发都要扎起来,所有学生进出校园穿的都是最朴素的运动校服。 而现在的学校,女生可以染发烫发,没有什么校规,打扮都是自由的。 喻幼知的头发一年没剪,已经变得很长,她穿着剪裁精致的西式校服出现在校区附近时,没有肥大的校服盖住纤细的身段,立刻就吸引了大批人的目光。 是那所有名的私立国际高中的校服,里面全是有钱的小姐少爷,连老师都是外国人。 听说一年的学费要好几十万呢。 那她来我们学校干什么?观察平民生活? 只有喻幼知知道,自己虽然穿着名贵的校服,却依旧没有融入那个全是小姐少爷的地方,而曾经的成长环境也早已将她剔除在外。 世界好像真的没有能容得下她的地方了。 曾经和自己同样在重点高中上学的同龄人们都已经在纷纷备战高考,日子过得辛苦而充实,而这本来也应该是她的人生轨迹。 最后她也只是在校门口站着看了看,没有进去。 坐公交返程的路上,有好些大人看到她穿的校服,向她打听学校的学费和生活水平如何,想了解自己能不能也狠心咬咬牙,为了孩子更好的未来,供孩子去那里念书。 喻幼知靠着车窗,突然意识到贺叔叔将这么多钱花在她身上是那么不值。 她转了公交,去了父母去世前和家里关系最好的叔叔家。 叔叔上班不在家,家里只有婶婶在,婶婶对她的到来很诧异,但还是给她削了一盘水果。 婶婶问喻幼知最近学习怎么样,喻幼知如实说不好。 “幼知啊,最起码还是要上个大学,”婶婶叹气,“你叔叔他没什么钱,给不了你那么好的生活条件,你能去那个家生活是幸运的。但你也不可能在那个家住一辈子啊,毕竟你不是他们亲生的,总有一天你要自己养活自己。” 婶婶猜到喻幼知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喻幼知也知道婶婶是什么意思,两个人都没有把话说明白,后来喻幼知带了些水果离开了。 婶婶的话确实也提醒了她,起码得有个大学上。 她已经不指望上什么名校,将来做什么社会精英,至少能养活自己。 喻幼知重新回了学校,找到老师,认真地鞠了一躬,希望老师能够给她提一些关于申请学校的建议,教学方式再自由的老师碰上学生主动请教,自然乐意解答。 每个学生选择的A-level课程科目都不同,因而上的课也不同,偶尔也会和班里的同学因为选了同一个科目而在同一间教室遇到,喻幼知和班里的几个女生恰好选了同一个科目,那几个女生关系好,每次上课的时候都一起坐在后排,喻幼知单独坐在前面。 这天几个女生没听课,在下面窃窃私语。 “这包一眼假啊。” “早让你去专柜买了,谁让你海淘,被代购骗了吧。” “我以为跟专柜价格一样肯定是真的啊,sh*t!这种假货我怎么背得出去啊?扔了都浪费环境。” 不知道是谁悄悄指了指坐在前面听课的喻幼知。 果然等下课之后,喻幼知被搭话了。 “喻幼知。” 喻幼知从笔记里抬起头来,发现是同伴的女生,一学年下来和喻幼知说的话不超过两句,喻幼知只记得她英文名叫Fiona。 “我这里有个包,送你,要吗?” 喻幼知愣了愣,看了眼包包上的logo,虽然自己不买包,但在这所学校里,每天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不少,猜到这包大概率很贵。 喻幼知摇头:“这太贵了,我不能要,谢谢。” Fiona大方地将包放在她课桌上,倒也没骗她,直接了当地说:“没事,是假的,但做工还不错,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一般人没见过什么奢侈品,你背着去逛街,没人看得出来是假的,很拉风的。”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送她。 但真包假包对她来说都一样,没什么可拉风的,背上再贵的包也改变不了她的现状。 Fiona说包丢了很可惜,即使是假的也很贵,她是看喻幼知总是只背一个包,连款式都不换,才好心送给她的,还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买新包背。 毕竟寄人篱下,拿着寄住家庭的钱买奢侈品未免也太不识好歹,Fiona又怎么会懂,她和她不同命,喻幼知也不想解释。 费了半天口舌,喻幼知还是不要,Fiona渐渐烦了,顿时觉得自己好心喂了狗。 “装什么装,就是个在别人家吃剩饭的,不识好歹。” 那个时候喻幼知还不知道居然会有人因为做好事没得逞而恼羞成怒。 如果说在学校没朋友只是让日子孤单了点,但得罪了人,日子就变得不太好过了起来。 后来集体的课外活动改了地点没有人通知喻幼知,却只有喻幼知去了旧地点,等了足足一个上午,直到老师给她打电话,她才知道地点换了。 负责通知喻幼知的Fiona说自己忘记了。 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没有人怪她。 反而想谁让喻幼知没朋友呢。 但凡有个朋友告诉她改了地点,也不会被集体落下。 有几个女生可怜喻幼知被忘记了,到下午回学校放学,她们问喻幼知要手机号,以防下次集体活动的时候没有人通知她。 “好歹你也住在贺明涔家里,他都没告诉你吗?” Fiona插话:“这说明贺明涔不光在学校不搭理他,回了家也不搭理她呗。” “不会吧,你都在贺明涔家住了一年了吧,还没和他搞好关系啊?” “那看来除了席嘉,真没人能追到他了。” “她要是知道近水楼台四个字怎么写,至于连前五十的学校都申请不上吗?只能说老鼠就算钻进了龙凤窝也没用,还是只会打洞。” 其他人劝阻:“别说的这么难听。” Fiona却反问:“难道不是实话?你们心里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她本来就跟我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只是我说出来了而已。” 几个女生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却没说出口。 喻幼知一直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固执地不落下来。 不要哭,不要哭。 为这些事哭不值得。 其中一个女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惊呼了声“我靠喻幼知哭了”,之后突然地,一个暗橙色的圆东西朝她们飞过来,精准地砸在了她们旁边的地板上,又欢快地蹦了几下。 女生们都被这东西吓个半死,定睛一看是颗篮球。 “谁啊!” 在看到那个把篮球扔过来的人之后,她们又愣了。 贺明涔抱胸靠在门边,合身的校服显得他长身玉立,那张脸格外的清俊好看,女生们谁也说不出话来。 话是在道歉,可语气散漫,并不怎么真诚。 “对不起啊。” 毕竟是一群脸皮薄的女生,被话题中心的男主角给听了个正着,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自然,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互相拉扯着,迈着羞愧的步子迅速逃离这里。 没人管喻幼知,她还站在那里。 在贺家一年,她和贺明涔的对话寥寥无几,他把她当陌生人,而他也自觉和他保持距离,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什么近水楼台,她没想过,也不敢想。 可今天他帮了她,理应她该对他说一声谢谢。 贺明涔走进教室,捡起地上的篮球,全程没有看她一眼。 “……谢谢。” 是一个怯怯的声音,很文静,和主人的外表一样。 “真想谢我的话就记住一句话。” 喻幼知抬起头,撞进一双冷淡的眼眸。 那眼眸里映着神色不安的她,而眼眸的主人却不夹杂任何情绪,仿佛在看空气。 “我家不是孤儿院。” “……” 喻幼知愣住,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 指甲几乎掐进了手心里,刚刚因为被贺明涔出手帮忙而稍微从心底冒出来的那么一丝欣喜和暖意,又再次被淋头浇灭。 “明涔!你还没走啊。” 清脆欢快的声音响起,贺明涔转过头去。 喻幼知也望过去,她认识这个人,这是隔壁班的席嘉,漂亮娇贵,精致得就连眼睫毛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 那个叫席嘉的女生只是稍微好奇地看了喻幼知一眼,很快又不在意地收回视线,笑着继续对贺明涔说。 “今天晚上我朋友请唱歌,让我多叫几个人去,你也一起去吧?” 贺明涔被席嘉叫走,教室里终于只剩下了喻幼知一个人。 他们这些人,表面上礼仪到位,素质极高,对谁都能笑,但笑意从来不达眼底,完美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冷漠得让人不敢平视。 生来就什么都有,那种天然的优越感藏都藏不住,默契地将喻幼知清晰地划分出他们的等级线之外。 他们并不介意对喻幼知散发善意,因为他们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在路边救助的流浪猫狗和自己一样是人,畜生而已,随手给畜生喂点粮食而已,随手散发一下善意罢了,又不耽误什么工夫,可一旦让他们把畜生带回家,态度就全然变了。 贺明涔也是如此,朝她这边扔个篮球不过就像是随手撒了一把零食施舍给路边的动物,唯一不同的是,喻幼知这只本应在大街上流浪的动物住进了贺家,她碍着了他的眼睛,他不介意她的存在,前提是她不能出现自己的视野中,不厚脸皮的占据她家中的一席之位。 明明已经活得很小心了,仍不招喜欢。 明明已经尽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还是过得不好。 她苦笑两声,没地方也没人能真的接纳她,她还自暴自弃不对自己好一点,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变换的夕阳渐渐拉长了窗口照在教室里的落影,喻幼知一个人在教室里待了很久,一直待到刚刚被贺明涔吓走的几个女生又折返回来。 可能是因为怕贺明涔又突然冒出来,几个人拿上自己落下的书包匆匆离开,谁也没和喻幼知搭话。 喻幼知叫住了之前要送她包的Fiona,问她要那个假包。 Fiona不明所以,刚刚在背后说小话被贺明涔抓现行的后劲还没过去,心里忌惮着贺明涔,喻幼知问她要包,她也就真的从自己的座位上把包拿给了喻幼知。 喻幼知拿着包,笑了笑,从课桌底下掏出来一把极细的美工小刀,对着包用力划了下去。 Fiona大喊:“喂你干什么!” “你也想被我划?”喻幼知举起小刀。 Fiona赶紧后退,嘴里警告道:“喻幼知你这是使用暴力懂吗!我要去告诉老师!” 喻幼知扔开被划得面目全非的包包,突然走近Fiona。 “我这是暴力,你对我就不是吗?”她作势想了想,然后分析地说,“哦,因为没有肢体上的暴力,你也确实没对我动过手,所以理所应当觉得那不算暴力。” 没等Fiona反应过来,喻幼知抬起另一只没拿刀的手。 “啪——” 非常清脆的一声响,Fiona被这道力气打得偏过了头。 Fiona睁大眼,没料到喻幼知竟然敢动手打她。 而且她还问她:“你对我做的比这个巴掌还过分,懂吗?” 被打的那边脸特别刺痛,Fiona甚至都不敢摸,不明白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单薄的喻幼知力气会这么大,可只要她试图反击,喻幼知就会将美工小刀举起,示意她别乱动。 “停!我道歉行不行,”Fiona实在怕喻幼知伤害到自己,及时认怂,憋着害怕的哭声说,“对不起,我不该因为一个包就针对你。” 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并不是什么真的跋扈玩意儿,跟真正的校园霸凌份子比还差得远,一把美工小刀就能把她吓成这样。 喻幼知收了刀子,也停了手。 她的表情很冷静,声音也平静。 “今天打你,检讨书我会写,老师罚我我也会认,你以后再用假包的事针对我,这把刀子就不止是吓你,大不了你进医院,我进少管所。” Fiona立刻心有余悸地摇头:“不用了,我也有错。” “对了。”喻幼知看着她,又开口。 Fiona眼神警惕地盯着她,生怕她刚刚那一巴掌还没消气,真要用美工小刀划她。 “你不是说我连近水楼台四个字不会写吗?” 喻幼知那张乖顺文静的脸上露出了无害的笑意:“我会写给你看的。” 第6章 幼稚6 因为被马静静的问题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喻幼知做了个不好的梦。 刑侦队办公区里人来人往各自忙碌着,喻幼知原本是打算等师父跟领导打完招呼然后再一起回单位,因为暂时无事可做,通宵带来的疲惫排山倒海涌入大脑,不知怎么的就闭上了眼。 醒来后的喻幼知发现自己正趴在黎队的桌子上睡觉,身上还披着件执勤服,应该是也是黎队的。 “舍得醒了?” 低沉的男人声音从耳边传来,她侧头,贺明涔正坐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办公。 他侧脸对她,鼻梁挺拔,清晰的下颌线延伸至凸起分明的喉结,梦里那个还穿着校服的俊秀小少爷转眼间就成了眼前这个成熟冷酷的警官,喻幼知一时竟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半天没动静,难道睡傻了。贺明涔微蹙眉,转头看她。 喻幼知莫名心虚,贺明涔也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汇的那一刹那,又飞快地各自抽离。 还好老沈这会儿事办完了。 “小喻,走了。” 喻幼知连忙将执勤服叠好放在桌上,起身朝师父小跑过去。 一个今天和师父聊得不错的辅警小沙送他们下楼,师父还跟他加了线上麻将好友。 等小沙上去后,没外人在,老沈开始念叨徒弟。 “你以后对人家公安的客气点。” 喻幼知莫名其妙:“我怎么不客气了?” 她刚刚对沙辅警的态度明明很好。 “别跟师父装傻,虽然你今天审马静静有功,但我还是得说一句,办案能力是一回事,社交能力也是一回事,以后我们跟公安打的交道只会多不会少,不可能就见这么一回了,你下次见了可得客气点,刚刚走的时候好歹跟人副队打个招呼啊,头都不回,像话么?” 她很久之前对他客气过的,只不过师父不知道罢了。 喻幼知沉默半晌,碍于师父,最后只憋出来一个敷衍的“哦”。 这边喻幼知和老沈坐车走了,那边辅警送完两位检察官离开后折返上楼。 黎队的会竟然还没开完,辅警小沙只能走到副队的办公桌旁边,对正在忙的男人汇报:“沈检和他徒弟我已经送走了。” “嗯。” 贺明涔头都没抬。 汇报完,小沙也没急着走,反而若有所思地问:“哥,你是不是很讨厌那个喻检察官啊?” 小沙有社交牛逼症,跟人套近乎的时候就爱叫哥叫姐。 贺明涔停下动作,眉头又不自觉皱起来:“没有。” 到底是在刑侦队混的,这点观察力,小沙总还是有的。 “但我觉得你对着她的时候,脸色特别差。其实那个检察官长得挺漂亮的啊,工作能力也不错,咱们之前审马静静的时候,马静静什么都不肯说,她一来马静静就什么都说了。” 长得乖巧的温柔小姐姐,当然比一群只知道板着脸问话的大男人更让马静静亲近。 贺明涔随口敷衍:“没睡觉心情不好而已,跟她没关系。” 可究竟有没有关系,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这么多年过去,都还是没有改掉只要一看到那个人稍微冲自己露出一点点脆弱和可怜的样子,就会去管的坏习惯。 贺明涔现在只希望喻幼知能说话算话,以后少在他面前出现。 “马静静的口供书面弄好了吗?” 被成功转移了话题,小沙立刻正经语气道:“没呢,沈检他们要的那部分用不用一块儿整理好?” “一起整理好吧,”贺明涔说,“到时候你拿给检察院。” “好嘞。”小沙点头。 刚好交待完事,贺明涔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小沙瞥了眼来电显示,暧昧地拉长声调:“哦,有人打电话来关心你了。” 贺明涔也看到了,直接摁了挂断键。 “无情的男人。”小沙撇嘴,嘟囔着走了。 男人没说话,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现在是上班时间,一直等到中午,大部分人去食堂吃饭,贺明涔随便对付了两口回来,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人回电话。 很快被接起,手机里传来嗔怪的声音:“贺大警官终于舍得给我回电话啦?” 贺明涔直接问:“你有事吗?” 紧接着那边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忽略掉那些没用的信息,比如是从他爸那儿听说的,又比如这个消息让整个贺家上下都震惊了,贺明涔从大段话中提取到关键信息,然后回复。 “贺明澜要带人回家关我什么事?” “我最近办案子忙,没空。” “订婚?” 贺明涔扯唇,漫不经心道:“我会叫人帮忙把红包送过去。” “明涔,怎么说贺明澜也是你哥啊,他订婚你都不露面,贺叔叔会不高兴的,”电话里的人话锋一转,“而且我可以陪你一起啊,一直都是我去你上班的地方找你,还有好几次你都在外面出勤,我直接白跑一趟。” 带着一丝丝埋怨和委屈的语气,贺明涔沉默半晌,开口叫她:“席嘉。” “嗯?” “我说过,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不会耽误你到现在。” 席嘉平静地问:“所以呢?” 不等贺明涔回答,她又自顾自说:“以前是我太自负了,不把某个人放在眼里,让你被她搞到了手。现在她都说不定早就结婚生子了,我这么大的时间成本都搭进去给你,你让我怎么死心?” 贺明涔蹙眉:“还成本,你当投资呢?” “就是投资啊,情感投资不算投资吗?你当年对喻幼知不也是这样,结果呢?赔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沉默几秒,贺明澜冷冷道:“所以说你我都不适合投资,我好歹还有份工作,你就只能在家继续啃老。” “贺明涔!!!说点好听的难道犯法吗!!会被判死刑还是无期?!” 最后席嘉说了半天,贺明涔依旧拒绝了邀请。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案子。 - 可老天爷似乎最爱看人烦恼,要么日子就平淡得像一潭死水,要么就把所有人所有事全都在一个时间凑到一起碍眼,白天在电话里拒绝了席嘉,没想到晚上又碰上一个人。 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贺明涔迎着夜色开车回家,到家小区门口时竟然透过车玻璃看到了临时停车位上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贺明涔抿唇,拉动换挡杆,单手打方向盘开了进去。 黑色SUV倒车,却没有直接开进小区,而是倒车靠在了轿车旁停下。 贺明涔从主驾驶上下来,轿车里的人明显也看到他,从后座走了下来。 “明涔。” 夜色深高,兄弟俩都是个子很高的人,一人黑色轻夹克一人黑色西装,像是两道杵在夜色中比夜色更为浓稠沉郁的景色。 贺明涔神色冷漠地看着这个血缘上的半个哥哥。 听说他亲妈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书卷美人,单说气质或长相都不是最佳,但绝对是给人感觉最合适温柔的,公子哥出身的贺璋就是被他亲妈这身气质吸引,和现任太太订婚前原本是和人说分手,却也没能把持住,来了个最后一晚的道别,然后有了贺明澜。 因而贺明澜继承了他妈的这身温润似水的文雅气质,除了贺璋,贺家没人看得惯。 “听说你要订婚了?” 贺明澜微微挑眉:“你知道了?” “嗯,”贺明涔脸上没什么表情,“恭喜,我工作忙,到时候红包会到。” 他说完该说的客套话,原本想转身回车上,把车子开进小区里然后回家休息,可又突然想起了两个人为什么站在这里。 是贺明澜来找他。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贺明澜这才慢慢开口:“你和幼知还有联系吗?” 贺明涔沉默,反问:“你提她干什么?” 夜色太重,路边的照明灯勾勒出两道高长的人影。 看不清眼前男人是什么表情,贺明澜这才发现自己的镜片上好像沾了点指纹。 他取下眼镜,边慢条斯理擦拭镜片边说:“只是问问,好多年没见她了,毕竟你们也曾经好过。” “好到你为了她什么都不要,甚至让爷爷一气之下放弃了你,把为你铺好的路让给了我走。” 好好的国外不待着,世界排名靠前的大学不读,留学到中途居然又私自退学回来,长辈们气得问小少爷究竟想干什么。 小少爷什么也没说,在国际学校读了十几年的书,又跑去公立高中复读,一头扎进应试教育里,等高考过后,他拿到公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长辈们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明涔,你现在还想再见到她吗?” 席嘉是,贺明澜也是,每一个人都清楚地记得当年的事。 连旁人都记得,自己又怎么可能忘。 一开始讨厌她是真的讨厌,并不想她靠近自己,也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只想她到成年后赶紧滚出自己家,是她主动上来讨好他,明明害怕他冷脸也怕他斥责,却依旧黏了上来。 可后来对她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对她好,十几岁的少年所能拥有的炽热和青涩,他都给了。 “不想,以后别提她,”贺明涔不想回忆,眉眼阴郁厌烦,似乎耐心告罄,语气渐渐沉下来,“你大晚上来就为了问我这个?” “也不全是,我知道给你打电话你一定会拒绝,所以我想来亲自邀请你。等我的未婚妻近期的工作忙完了,我会先带她回家吃个饭,”贺明澜依旧垂眼,继续着擦拭的动作,语气温和,“明涔,平时我不会打扰你生活,但这一次我希望家人们都在,也希望你能来见见你嫂子。” 镜片擦好,他重新戴好眼镜,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可以吗明涔?” 贺明涔不言不语,淡然审视打量他。 这会儿从轿车上下来个人,是司机。 司机并不想打扰兄弟俩的谈话,但此时也不得不打断。 他先是冲贺明涔礼貌地鞠了一躬,这才对贺明澜说:“快过十二点了,您今天的药还没吃。” 贺明澜没有回应,依旧看着贺明涔。 “吃药去吧,”贺明涔转身准备回车上,淡淡丢下一句,“定好了时间告诉我。” 藏在镜片下的浅眸微眯了眯,等再看向贺明涔时眼里已浮满儒雅笑意。 “谢谢。” 第7章 幼稚7 又是一个忙碌的工作周过去,到周五下午,反贪局二科却突然宣布这周末要加班。 一片哀嚎:“啊?!” 科长说:“最近辛苦点,等周云良的案子完了请你们吃饭,来个人把资料发一下。” 就算没有饭吃,为了能让案子快点结束,再不愿意牺牲周末也没办法。 二科一共八个人,案子多的时候会分成不同组负责查不同的案子,有时候案子复杂人手不够的时候也会叫上别的组帮忙,周云良的这个案子主要就由老沈他们几个负责。 除了科长和副科外,整个二科资历最老的就属沈组长,也就是喻幼知的师父。 科长:“老沈,你来说吧。” “公安那边已经把马静静的口供发过来了,”老沈拿起资料,“大家也看到了,马静静和周云良在一起一年,周云良送了她不少东西,大部分都是奢侈品,衣服和包什么的,他被我们请进来之前刚带马静静去新提了辆911,两百多万。” 这些东西加起来也不便宜了,有人好奇问:“送这个送那个,怎么都不送套房子啊?” 问这话的人和喻幼知是同时期进科的苗妙,但喻幼知是正儿八经考进来的,属于正式的公务员序列,而苗妙是第三方的劳动派遣,不怎么出外勤,主要负责文员工作,大家手上拿的这些资料就是她复印的。 喻幼知也觉得,大部分奢侈品和车都是消耗品,买回来就贬值,还是房子香。 八个人里除了喻幼知和苗妙是姑娘外,还有一个朱副科长。 朱副科长离异多年,儿子都快大学毕业,一脸“你俩还是年轻啊”地嗤道:“你当周云良傻啊?能做到老总的男人,心里的算盘都精着呢,包养小情人,小钱随便花,大钱,想都别想,呵,这就是男人。” 在场几个已婚的男同事莫名有种被背刺的感觉。 老沈咳了声,打断大家对于嫌疑人的八卦。 科长紧接着说出这周加班的具体内容:“所以我们要去趟保时捷和银行,查一下那两百多万是用的是哪个账户汇款进来的。另外再去趟马静静的公寓,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包和衣服的发|票,听说她有个合租室友,到时候也可以找室友打听一下。” 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分配好,就只剩下喻幼知。 科长看向她:“小喻。” “还有个事,就是关于马静静工作的那个酒吧,公安已经调查过了附近的商铺,他们知道我们正好在查周云良的案子,所以告诉了我那一片的商铺其实都是周云良老婆的,是周云良给他老婆买的,马静静在那里上班,也是周云良给她安排的。” 所有人都露出了反感的表情。 把小情人安排在自己老婆出租的商铺里头工作,不管是何居心,都挺恶心人的。 “马静静还不知道这个事,但她的口供里说酒吧的楼上是一家主题宾馆和密室逃脱,她有的时候会看到那些被下了药的女孩子被人带到楼上去,公安怀疑这里面可以存在一条见不得光的产业链。” “而这条产业链很可能跟周云良脱不了关系。” 喻幼知点点头,问道:“那需要我做什么?” “这案子我已经跟公安申请介入了,你再去趟酒吧,这次以普通客人的身份过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丁哥发言:“科长,那酒吧里头太乱了,小喻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陪她一起吧。” “不用,我和刑侦队的黎队商量好了,他也会派个警察去那里调查,到时候跟小喻组个队就行,人太多了不好,免得打草惊蛇。” 喻幼知一听刑侦队,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下。 捏着纸张的手紧了紧,虽然可能会被怀疑工作态度消极,但她还是没忍住问了:“科长,为什么找我去啊?” 这里随便找个同事都比她有经验。 科长额了声,不太好说。 副科解释:“因为小喻你长得最像学生,打扮成女大学生去酒吧玩,被发现的几率小,说不定还会有意外发现。” 说白了就是去当诱饵。 同作为女孩子,苗妙嘟囔了句:“那多危险啊,万一发生什么事……” 丁哥提议:“要不还是换个男的去吧?” 危险也确实是有危险,但听副科这么说,喻幼知反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不想放弃。 检察院的男女比例虽然从表面上看已经算是比较平衡的了,可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口号,却始终只能在基层和中层说通。再往上走,领导层中女检察官的数量屈指可数。 喻幼知:“科长,我去。” 科长也不是不理解小喻是个姑娘,于是安抚道:“有警察在,你不用怕,实在不放心,小喻你上次也跟老沈去过公安了,要不你指定一个熟悉的?我让黎队派给你?” 喻幼知眨了眨眼,竟然真的跟科长提了,不过不是指定谁,而是指定不能是谁。 “谁都行,只要不是那个贺警官就行。” 科长不了解这个姓贺的警官怎么不靠谱,问老沈:“小喻跟这个贺警官之间有什么事吗?” “没啊,上回他们还一起审了马静静,”老沈想到上次去公安的事,又问喻幼知,“你俩发生什么了吗?” “没,就觉得他讲话太拽了,”喻幼知抿唇,随便扯了个理由,“跟他合不来。” 其他同事也没具体接触过那位警官,就连丁哥也只记得贺警官长得确实挺帅的,个也高,所以对他的外貌印象比较深刻,其余的并不了解。 科长再次看向老沈。 老沈也觉得姓贺的是很拽,毕竟年轻,能力也强,家世又好,拽点也正常。 但两个人一起组队办案,配合默契很重要,性格都合不来,怎么可能办得好案子。 师父肯定站徒弟这边,于是点点头。 科长点头:“行吧,我去跟黎队说。” - 说是要打扮成女大学生,喻幼知特意趁着下班以后去最近的高校逛了逛。 她读大学那会儿学的是法律,法律专业,懂的都懂,和医学齐名,不是普通人类能驾驭得来的专业,尤其是司法考试阶段,备考期间跟行尸走肉没区别,哪还有闲情逸致打扮。 喻幼知去的是艺术高校,所到之处看到的女大学生基本上都是美女。 高校的门口就有好几家服装店,她为了省事,直接在这里买了套衣服,付款的时候店员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这套特别适合她,又少女又显身材。 考虑到酒吧里打电话太容易暴露,科长通过群组把今天跟她组队的警官微信号推了过来,一直等到傍晚,天色渐渐暗下来,那边才通过了喻幼知的好友申请。 纯黑色的头像,号是一串英文,昵称也是串英文,典型高冷男的微信号。 喻幼知刚发过去一句“警官你好”,还来不及问他尊姓大名,方便让她打个备注,也来不及自我介绍,那边丝毫不废话,直接告诉她几点在哪里见。 算了,见了面再问吧。 喻幼知提前出发,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 站在原地等了十分钟后,喻幼知给这位高冷警官发了条:「我已经到了」 警官回:「我就在这」 喻幼知朝旁边看了两眼,回道:「你在哪儿?」 警官:「我来找你,你穿什么衣服?」 喻幼知简单描述了下:「一字衬衫,背后有个蝴蝶结,牛仔短裙。」 警官:「嗯,等着」 喻幼知从手机中抬起头来,左看右看,想看看有没有人朝自己走过来。 周末的酒吧街人很多,快晚上的时候人尤其多,都是来这边玩的年轻人。 大部分人都打扮得十分讲究,喻幼知找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一个很高的身影。 人对出众两个字的理解,除了最肤浅的外貌,往往还有气质和身量,喻幼知也算见过不少人,但很少会遇见那种只是朝她走过来,就能让她定住目光看的人。 如果说十七岁的贺明涔算其中一个,那么现在这个,也算。 男人穿过熙攘的人群,一双清隽开阔的眉眼舒展,散漫寻视着周围的一切,简单的黑色帽衫,长腿生风,朝她这边直直地走过来。 然后在离喻幼知几米处,他倏地顿住脚步。 按照对方描述的打扮找人,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纤细单薄的背影,并没有将目光过久地锁定在那双细长的小腿和白皙的肩颈上,只想看看人长什么样。 一头黑色长发披散落在后背,之后那人转过头来。 娇小、清秀,以及再熟悉不过的杏眼。 贺明涔愣住,而后觉得荒唐至极。 两个人都钉在原地,谁也没上前。 直到喻幼知突然不小心被旁边的人撞了下肩膀。 那人原本不打算道歉,可转头一看到喻幼知的脸,又立刻换上了一副撞桃花运的样子:“对不起啊美女,没撞痛你吧?” 贺明涔终于迈腿上前,快速拉近和她这几米的距离,一言不发甩开那个借口搭讪的人,将喻幼知拉到人流外。 他的眉头拧巴得简直能夹死苍蝇,喻幼知揉了揉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明涔冷冷开口:“你们反贪局没人了?叫你来?” 她轻声反问:“你们刑侦队也没人了吗?” 真他妈的阴魂不散。 原地站了几分钟,夏季的天色明暗交接似乎就在那一瞬,街边的绿植亮起观赏灯条。 喻幼知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进去吧,别耽误了工作,我们分头查。” 说完她就要先一步进去酒吧,贺明涔在后面叫住她。 “遇到了麻烦立刻通知我。” 喻幼知现在整个人还沉浸在“我居然相信领导给我画的饼我真是个绝世大傻逼”的心理活动中,如果一开始说不能指定警官,她会做好这个人有可能是贺明涔的准备,可明明科长答应她了,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却还是贺明涔。 为什么就是避不开这个人。 喻幼知没回头,嘴唇微启:“哦。” 然而街道中喧闹声伴着车流,贺明涔没听见,只知道她仍用后脑勺对着他,像是在刻意甩脸子给他看。 贺明涔眉宇凝结,将试图甩开他单独行动的人又一把拉回了自己面前。 高冷的外在形象被撕开口子,他有些粗暴地拽着她,低斥道:“你他妈能不能听点话,要是你有危险——” 然而喻幼知这会儿也同样觉得贺明涔在对她甩脸子。 她抬起头瞪他,也不等他把话说完。 “听到了听到了听到了!!!” 他们此刻就像是两束微弱的火星子,好像对方再多说一句话就能噼里啪啦点燃。 第8章 幼稚8 素来乖巧的人突然间变得张牙舞爪,眸子里冒着火光瞪他,贺明涔被她的凶狠表情以及暴怒语气唬住,好半天没说话。 喻幼知吼完他就后悔了,想说声对不起,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冷静不下来。 看到她这副抗拒厌恶的样子,贺明涔放开她,什么也没再说。 他们并不适合一起工作。 两个人都对此有了认识,只是已经站在这里,再怎么样都不能耽误查案。 就是忍也要忍过今晚。 进酒吧后,喻幼知差不多已经平复了心情,可以和贺明涔正常交流。 这种地方贺明涔比喻幼知有经验得多,淡淡提醒她别乱喝酒,比较里面的包间也别去。 “小心点。” “嗯。” 像这种蹲点查案,有时候蹲一个晚上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收获,考验的就是查案人员的耐心,有时候遇上反侦察能力不错的嫌疑人,那就是场跟时间较量的拉锯战。 贺明涔找了个光线比较暗的卡座坐下,喻幼知坐在上次贺明涔坐过的吧台上,距离隔得不远,抬眼就能看见对方。 喻幼知看他把兜帽带上,拿了个黑色口罩套在脸上,整个人也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简直把低调演绎到了极致,不仔细往那儿看都看不出那里坐了个人。 她正在想今天自己这身打扮是不是弄错方向了,就看贺明涔的方位竟然有人走了过去。 是个年轻女孩。 有的人只是长腿长身往那儿一坐,头往后仰慵懒靠着沙发,再加上口罩遮不住的上半张脸,清阔眉眼和英挺山根似半山半水的显露着,眼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值不值得搭讪。 还是老样子,贺明涔偏头,和女孩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那女孩趁人不备,伸手一把扯下了贺明涔的口罩,可他只是懒懒一笑,女孩子眼神一亮,两个人顿时聊得比刚刚更欢了。 这次他要是再被下药,自己肯定不会管了,上次纯属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喻幼知收回视线,心想要不自己也去找人搭讪,总比坐在这里守株待兔效率高。 她刚起身准备去寻找目标,目标来了。 “美女,一个人啊?” 这人五官是好看的,算是个小帅哥,就是穿得有些不正经,吊儿郎当的。 “你是哪个大学的?以前来玩过吗?怎么也不点东西喝啊?要不我请你喝一杯?” 这里的酒她可不敢喝,喻幼知非常谨慎地拒绝了。 “你这美女没意思啊,不点东西也不跟人聊天,那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小哥撑着下巴看她,拖长了声音说,“你的目的很可疑哦。” 喻幼知心里一紧,眨眨眼,菜鸟装高手不好装,于是干脆摆出局促不安的表情。 “我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 “我朋友在这里喝酒,我是来找他的。” 小哥立刻来了兴趣:“那你怎么还一个人?你朋友呢?” 喻幼知叹了口气,说:“我是偷偷跟他到这里来的,他不知道。” “为啥?” 她抿唇,微微低头,过了几秒才抬起眼皮为难地看着小哥,一脸“你知道的”。 用话术或是动作表情给人起到暗示和诱导,引导对方说出自己想听到的话,对方如果警惕性不够强,很容易中招。 在正经的讯问中,引供是非法的,因为有误导嫌疑人的可能,不过现在是钓鱼,所以喻幼知用得很心安理得。 果然小哥被她那双清澈的杏眼给骗到,都不等喻幼知说,就自己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你是跟着喜欢的男生来的吧?”小哥一副神探口气,“喜欢的男生来酒吧里泡妹,你吃醋,所以就偷偷跟了过来。” 没有什么比对方自己脑补的事实更能令他深信不疑的了。 喻幼知点头:“厉害啊小哥哥,一下子就猜到了。” 小哥得意地哼哼两声,又问:“你喜欢的男生是谁啊?有我帅吗?” 随便指一个可能会有穿帮的危险,喻幼知摇头,借口道:“不行,我要是跟你说是谁,万一你去找他怎么办?那我就丢脸了。” “哎我是想帮你好吧,”小哥眨眨眼,突然凑近她,压低声音说,“我这里有好东西哦,保证让他喜欢、上你。” 故意的顿挫,喻幼知立刻敏感地听出暗示来,她假装没听懂,故意说:“我不信,我都追他好久了没追上,你有什么办法让他喜欢上我?” 小哥笑起来:“我的办法绝对管用,就是怕你太单纯了受不住,你要是胆子够大敢试的话,酒吧楼上有个宾馆,你现在就可以提前去上面先开个房了。” 喻幼知脸色微红,张了张嘴,犹豫道:“真的?” “真的,骗美女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不知道他暗示的好东西是不是她想的那个,小哥还算比较谨慎,没明确说。 但实在可疑,喻幼知稍加思索,决定试试。 她指向性地往某个方向看过去,小哥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个穿帽衫戴口罩的?” “嗯。” 某人还在跟女孩聊天,不过这会儿已经换了另一个。 小哥看了半天,啧了声:“你们这些乖乖女怎么都喜欢那种看着就很会玩的男生呢?不怕受伤啊?” 喻幼知说:“越会玩越吸引人,太老实的男生有什么意思。” “牛逼,”小哥竖起大拇指,“那美女你先坐着,我去帮你打探打探,你放心,我绝对不暴露你。” 喻幼知露出感激的笑容:“好,谢谢小哥哥。” 小哥虽然说帮她打探,站起身了却没急着走,反而弯下腰突然揽过她的肩膀,往她耳边吹气:“等会儿啊,我帮你泡男人,怎么也得有个辛苦费吧。” 真会赚钱,喻幼知欣然答应:“只要你能帮上我,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都给你了。” “好!等着我啊美女。” 小哥仰着头往贺明涔的方向去了。 喻幼知立刻掏出手机,用最快的速度以及最简短的话给贺明涔发了条消息。 果然贺明涔一感受到裤兜里手机的震动,就立刻掏出了手机。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抬头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这会儿小哥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帅哥,有兴趣组个局玩两盘游戏吗?我们这边有美女哦,长得很正点的。” 贺明涔的眼神掠过小哥,又瞥了眼不远处正跟他用眼神交流的喻幼知。 长了张乖乖女的脸,摆检察官架子的时候一副正经样,打扮起来确实挺正点的。 收回目光,贺明涔笑了两声。 “好啊。” - 喻幼知没想到小哥帮她泡男人走的并不是简单粗暴的路子,居然还特意帮她组了个游戏局当铺垫。 小哥一副僚机样:“先玩两局,男人最懂男人,我先帮你看看他对你有没有意思。” 喻幼知心里觉得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脸上却还要摆出感激的表情。 贺明涔倒还算配合表演,看见她时还淡淡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喻幼知低着头,手伏在膝盖上,捏着裙子说:“我、我是来找你的。” 于是就这么顺利成章地一个装成了涉世未深单恋未果的大学女生,一个装成了游戏人间不愁女生追的大学男生。 小哥看看喻幼知,又看看贺明涔,觉得美女确实挺有勇气,这帅哥一看就不是她能hold住的类型。 他俩装,小哥也跟着装,嘻皮笑脸地问贺明涔:“帅哥,你俩认识啊?” “同学。” 贺明涔在隔着喻幼知好几个空位的地方坐下,然后对她物理性无视。 小哥同情地看了眼喻幼知。 在他的视角看来,这就是一个女孩面对喜欢的人,而喜欢的人却对她视而不见的悲催单恋现场。 喻幼知也配合地撇了撇嘴,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 就他们三个人玩,为美女助攻的目的未免也太明显,小哥还又另外找了几个人来一起玩,有男有女,大家都是来酒吧找乐子社交的,并不介意和陌生人玩。 “玩什么?猜点数?” 小哥摇摇头,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副扑克牌。 “先热个身,我们来玩国王游戏。” 国王游戏的规则很简单,抽到国王牌的人可以指定任意其他数字牌的人完成由国王布置的“命令”。 这游戏玩的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国王的命令不可违抗,所以下的命令越过分越有可玩性。 小哥负责洗牌,还特意炫了一把花式洗牌,招式娴熟帅气,一看就是玩牌的老手。 洗好牌,他将牌反扣在手中,叫每个人按顺序抽牌。 接着他自己抽了张,惊喜道:“哎哟,joker,那这把国王就是我咯。” 喻幼知皱了下眉,稍微有点猜到小哥要怎么帮她了。 “好,那国王我要点人了啊,嗯,红桃三和红桃五,”小哥嘴角带笑,“开场咱们玩个刺激点的炒炒气氛,那三五你俩就打个Kiss呗。” 圆桌上的人立刻响起欢呼。 “会玩会玩。” “哇!!!刺激!!!我喜欢!!!” “三五是谁啊?赶紧出来认领了。” 喻幼知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牌,红桃五。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小哥对自己暧昧地眨了眨眼。 完了。 她心想。 果不其然,坐在贺明涔旁边的人喊道:“有了有了,我旁边这哥们是红桃三!” 贺明涔看着自己手上的红桃三,勾了勾唇角,似嘲非嘲的样子,两指夹着牌,将牌直接甩了出去,然后仰起下巴,淡淡看着喻幼知不说话。 喻幼知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明显也看出来自己被那个发牌的小哥耍了,在问她搞什么鬼。 喻幼知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在自己,她放下牌,主动说:“不太方便,我喝酒吧。” 这桌明显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立刻拒绝:“这不行啊,第一把就喝酒,那后面还要不要玩了?” 贺明涔坐着不动,静静挑眉看着她,一副我看你怎么收场的冷漠样子。 这种事一般都是男生主动,但男生不主动,女生脸皮薄,一般这时候就会下不来台。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喻幼知现在就有些下不来台,低头局促的样子已经不是装出来的了。 “都给你创造机会了,上啊美女,”小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他不上你上啊,反正是你喜欢他,你又不吃亏。” 见她还是犹豫,小哥叹了口气说:“你就这点胆子还想让他喜欢上你呢,看来就算我给你好东西了你也用不上。” 喻幼知倏地抬眼。 要是连查案都畏手畏脚,那还不如趁早辞职回家。 她下定决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贺明涔就这么看着她站起来,在众人起哄下朝自己走过来,本来以为她会找借口逃开,谁知她竟然真的遵守了游戏规则。 他锁在她脸上的目光越来越紧。 喻幼知在贺明涔身边坐下,气息的靠近让他铜墙铁壁般的冷漠表情稍微有些塌陷。 喉结滚动,贺明涔低啧一声,垂眼避开,再抬眼的时候一双黑眸已经变得幽深不见底。 而喻幼知有一双杏眼,杏眼里是一对琥珀色的浅色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像两颗会发光的玻璃珠,贺明涔能够从那里面看见自己此刻拧成一团的眉头。 他抿唇,鼻尖的呼吸不断加重,唇还没碰到,人已经开始心烦意乱。 贺明涔不得不抓着她的手腕,哑声说:“你等等——” 然而说得太晚,她抬起手,将他挂在下巴上的口罩提起。 在贺明涔那一刹那的茫然中,喻幼知低头,隔着口罩迅速落唇,很轻地吻了他一下。 “……” 第9章 幼稚9* 坐的近的人发现喻幼知在作弊,立刻戳穿说隔着口罩不算,强烈要求重新来一个。 这是喻幼知能想到的既能遵守游戏规则,又不冒犯他的最佳办法。 只是她有点高估自己,也有些高估贺明涔的脾气,他那双露出的眼睛实在太黑太深邃了,牢牢将她锁在自己的眼里,看得她心慌。 隔着薄薄口罩所感受到的触感虽然轻微,但却像一道精准的电流从嘴唇的位置流窜划过浑身,然后噼地一声在脑子里炸开。 DJ乐和灯光在狂欢,桌上的人都在起哄,她迅速往后拉开距离,贺明涔没有动弹,两个人至少就这样互相安静了十几秒,僵硬得一整个状态都和这里格格不入。 小哥乐得不行:“哎呀,只是隔着口罩亲就害羞成这样?好纯情的大学生啊。” 贺明涔眉宇紧拧,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就走。 “喂帅哥!去哪儿啊!才玩一把呢!” 贺明涔连头都没回,大家只好又看向喻幼知。 谁也没料到乖乖女居然胆子这么大,这会儿脸色不太好,抬起手想擦擦嘴巴,又突然想起今天擦了唇膏,只好又放弃。 冷静过后,喻幼知说:“你们玩吧。” 其他人用眼神问负责组局的小哥,小哥用唇语问喻幼知你没事吧,喻幼知摇摇头,说要去趟洗手间。 她离开座位,绕过酒吧中央,去洗手间的路上不断地想,最后还是觉得去跟贺明涔解释下比较好。 如果换做是她突然被这么耍了,她估计比他更生气。 她给贺明涔发了几条消息,没有回复,又打了通语音电话过去,他没有直接挂,而是等到长时间未接起,系统自动判定接听人手机不在身边,帮他挂断了。 喻幼知一边打一边找人,猜到他应该不会往人多的地方挤,于是往人少的地方去找。 贺明涔从以前就有这个习惯,心情不爽也不要安慰陪着,就喜欢一个人待着。 果然在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暗色回廊里看到了他。 男人往回廊的装饰柱子上一靠,头低着,嘴里咬烟,烟云一衬,脸色阴云密布,眉梢眼角都挟着烦闷,高挑的身形裹在一身黑里,浑身都散发着颓丧又生人勿进的气场。 看他这幅样子,喻幼知再冷血,这会儿也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混蛋了。 “……贺明涔。” 听到有人叫他,他侧头,又当做什么也看见似的转回去,拿掉唇边的烟,然后掐灭。 喻幼知走过去,又把她刚刚在微信上没说清楚的计划跟贺明涔解释了一通。 “我感觉那个小哥应该就是负责在酒吧里兜售迷|药的人,专挑看上去涉世不深的学生下手。” 贺明涔淡淡地:“嗯。” 明显就是不想听。 他的语气实在太冷漠,喻幼知泄了气,脑子里刹那间竟然闪过一句埋怨的话。 ——又不是没亲过,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但她还是有点理智的,很快压下这股埋怨,尽力地不从私人角度想问题,而是正经地用工作为自己辩解:“我也是为了查案。” 贺明涔突然笑了。 “查案?” 然后也不等她说什么,就又点头:“好,查案是吧。” 男人二话不说,强横地将她扯了过来。 喻幼知突然后背一痛,缓过神来后人已经被被他抵在墙上。 他用手扣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而后弯下腰,高大的上半身顿时变成了一道沉重的阴影朝她覆过来。 刚刚的被动与主动完全调换了角色,含着愠怒的呼吸重重打在她的唇角,眼里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她:“我要是这样查案,换你你敢配合吗?” 喻幼知彻底呆了,不敢动弹,心脏一阵阵紧缩。 这期间路过几个喝醉的人,见男人把女人用这种强势的姿势抵在墙上,都纷纷露出暧昧的目光,有几个喝大了的甚至还扬声起哄,喊几声“哥们牛逼”,然后被朋友强行拖走。 喻幼知耳根滚烫,他的气息实在太强烈,还带着股淡淡烟味。 她皱眉,败下阵来,只能妥协道:“对不起,是我没注意你的感受。” 贺明涔放开她,退后两步拉开距离,脸上却没有丝毫因为这场辩论赢了她而该有的傲慢,依旧是一片阴翳。 “你先过去吧,我再抽根烟。”他说。 喻幼知的心跳还没平复,正巴不得走。 于是她看都没看贺明涔一眼,大步离开,从他身边逃开的背影甚至都藏不住慌乱。 刚刚的那根旧烟才抽了一半,因为她过来了所以还没抽完就被扔掉,等她走后,贺明涔又从烟盒里掏出了根新烟,拿出火机准备点上。 垂眼点烟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个人刚刚那瞬间皱眉的表情,顿了顿,又放下了。 - 对于招惹贺明涔这件事,喻幼知在年少时是有过前科的。 原本在贺家生活的第一年里,喻幼知一直过得小心翼翼,尽力不去招惹每一个人,就连在学校也是,每次和贺明涔的碰面,她都是最先低下头的那个人,然后迅速迈步与他擦肩而过,连片刻的对视都不敢有。 贺明涔并未在意,可次数多了朋友也忍不住问,问他是不是在家总欺负喻幼知,所以她在学校的时候才那么怕他。 其他人当然不知道,贺明涔连话都没跟她说过几句,怎么欺负她。 对于家里的两个入侵者,贺明涔虽然厌恶,但好在两个人都老实,所以他平时只当家里没这两个人。 贺明澜毕竟姓贺,贺明涔和贺太太再讨厌也没办法违背父亲的意愿把人赶出去,但喻幼知就不同了,她是这个家的外来者,被收留只是因为现在还没有独立的能力,按理说等到了十八岁就得从这个家出去。 贺璋一方面可怜她,另一方面感念和她父亲的情谊,打算在喻幼知在独立后继续资助她,保证她优渥的生活。 这个想法自然引起了贺太太的强烈反对,曾经丈夫不打招呼就领回来一个比儿子还大两岁的男孩进门,说这是他的大儿子,也姓贺,而且跟贺明涔拥有相似的名字。 丈夫的私生子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大,对任何一个妻子来说都是绝对的耻辱。 现在又领回来一个,贺太太本就不满,怀疑起了喻幼知的身份。 ——“贺璋你别告诉我这个领回来的也是你女儿,你到底在外面跟多少个女人不清不楚,一个贺明澜还不够,现在还要第二个?怕不是你早就跟人家老婆暗度陈仓,给你那朋友戴了绿帽子,现在你朋友和他老婆死了,就顺理成章把自己的女儿接回家了!” 那场架吵得很凶,贺明涔也在场,父母都气在头上,歇斯底里的争吵丝毫没有顾忌到儿子的感受。 贺明涔反倒比夫妻俩更冷静,冷笑两声,转头就走。 喻幼知虽然姓喻,可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有一天改姓贺。 所以贺明涔一直无视她,在学校,在家里,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一个会说话的人。 直到那天她怯怯地对他说谢谢。 贺明涔看不惯她这副乖巧又软弱的样子,看着那么可怜,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怪不得连父亲也同情她,说等她出国上大学了以后,依旧要继续资助她。 他的家给了她安身的地方,她应该感恩,而不是赖在这个家不走。 他已经多了一个便宜哥,不需要再多一个便宜亲人。 所以贺明涔冷漠地告诉她,打破了她对这个家的幻想。 ——他的家不是孤儿院。 原以为这次警告以后,喻幼知以后会更加远离他,可谁知她反而一改之前躲着他走的模样,竟然主动找上了他。 喻幼知从别人那里打听到,贺明涔偶尔午休的时候喜欢去学校后山的小树林午睡。 这天她去碰运气,果然看到贺明涔在那里。 合身的校服衬衫衬得他挺括俊秀,原本因为午后闲适而带着惬意的表情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迅速收起,唇角也拉成平直冷淡的线。 喻幼知在贺明涔赶人的眼神中细声细气地问:“你可以教我学习吗?” 她的成绩一直不大好,贺明涔是知道的。 看她那副恳求的模样,他扯唇,好笑道:“你没事吧?做什么梦。” “请家庭老师的费用很贵,我不想贺叔叔再为我多花钱了,但是如果我的成绩一直这样下去,申请不上大学,”喻幼知忍下情绪,弱弱地说,“我就只能继续依靠贺叔叔。” 她声音很轻,和人一样,仿佛知道自己很遭嫌,态度放得很低。 贺明涔愣了愣,冷声问:“你怎么不去找贺明澜教你?你跟他关系不是很好吗?” “他最近一直在医院,但我想尽快把成绩提上来。” 他不说话,喻幼知就那样一直局促地站在原地,交叠在身前的手不安摩挲着,就连低垂的睫毛仿佛都在期待他的点头,生怕他会拒绝。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也很讨厌我待在这个家,就这一次,你能不能帮帮我?一上大学我就立刻离开你家,真的,我向你保证。” 一个总是低着头的女孩,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她却都能看出来。 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活着,把自己蜷成雏鸟缩在壳里的样子。 “你的课表打印一份给我。”贺明涔突然说。 喻幼知倏地抬起头。 “以后我和你都没课的时候,你去图书馆等我。” 还没等喻幼知说什么,贺明涔又淡声提醒道:“别忘了你说的,申请上大学后就走。” 她特别听话地点头,弯弯眼睛,还对他比了个乖巧的笑容。 在贺家待了一年,贺明涔这才看清楚她的眼睛,杏眼,干干净净,浅色的眸像两颗玻璃珠。 …… 喻幼知一直是演戏的高手,以前是,现在也是。 其实他不是真的怪她为了查案做这种冒犯的事,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那么矫情,更何况两个人以前也不是没有吻过。 他只是觉得自己有点病。 病在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有个人一出现,还是随随便便就撕破了他的冷静。 第10章 幼稚10 喻幼知是单独一个人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桌上的人还在游戏中,毕竟这种男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和场面实在太常见。 酒吧每天不知道要接待多少人,失了恋过来找下家的,跟对象吵了架过来喝闷酒的,甚至还有在这儿当场分手摔酒瓶的,都市夜景下形形色色有太多人太多故事了,有的人一碰上感情两个字就成了没理智的疯子,她和贺明涔的离场在其他人眼里甚至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看到她回来,他们也只是好奇地问了句:“美女,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啊?哎大家就玩个游戏而已,都是成年人了,你同学也不至于生你气啊,你一个女孩都不介意,他一个大男人那么介意干什么?” 喻幼知没法解释,勉强笑笑。 看她这副有苦难言的样子,整件事的策划者小哥也不好意思了,起身让其他人先玩,拉着喻幼知往一边去单独说话。 “不好意思啊美女,”小哥虽然嘴上道歉,其实也不太理解,“他看着还挺会玩的啊,这么反应这么大。” 喻幼知内心一万句槽想吐,表面还得继续装作善解人意。 “没事,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他应该是对我完全没感觉,所以才拒绝的吧。”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没感觉不代表就要拒绝啊,”小哥问,“你是不是哪儿得罪他了?” 喻幼知:“大概吧。” 小哥叹气:“本来我是真想帮你的。” “你说的帮忙就是这个?”喻幼知也叹气,“我刚听你说,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 “啊?有是有,”小哥咳了两声,上下打量她,“但我看你还是算了,刚刚玩个游戏都犹犹豫豫的,你估计没那胆子。” 那怎么行,戏都演到这份上了,贺明涔也得罪了,今天她就是睡在酒吧也得查出点什么。 “我那是太喜欢他了,怕他讨厌我。” 喻幼知语气一顿,有种在撒谎的虚心感,也有种莫名的不安感。 她垂下眼,继续说完自己的话:“现在好了,托你的福,他彻底讨厌我了,以后在学校估计再也不会跟我说话了。” 说完她还抽了抽鼻子,一副没有后悔药吃的懊恼样子。 小哥看她这样,有些不知所措。 “欸美女你别难过啊,算了算了,是我好心办坏事。” 接着他冲喻幼知勾勾手,示意她靠过来点说话。 喻幼知附耳过去,随着小哥一番耳语,唇渐渐抿紧。 “这药合法吗?”喻幼知小声问,“我买这个药不会犯法被抓进去吧?” 小哥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对人体没伤害的,就是普通的那什么药,印度神油你知道吧?能补阳气,就是这药吧是国外进口的,一般人不好买,我们是托关系拿到的,药肯定是好药,就是走|私来的,所以才卖得这么隐蔽。”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你放心,就算要抓也抓不到买家头上,法不责众嘛。” 喻幼知:“……” 有的人真不知道怎么形容,说他懂法吧,又明目张胆的犯法,说他不懂法吧,他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没什么辨别能力的人,指不定就被忽悠上船了。 喻幼知佯装被他说服,又问:“那要多少钱啊?” “谁随身带那玩意儿啊,等警察上门搜身?又不是傻逼,”小哥很谨慎,“你要是真想好了,就加个微信号,线上聊。” - 跟喻幼知加上微信后,小哥也算是捞到个客户,转身又回去继续玩游戏。 现在的人都聪明,如今网络这么发达,大多数的犯罪行为都能轻松隐蔽在一张智能屏幕中,当面交易的方式太老套也太容易暴露。 犯罪成本的降低就意味着对办案人员来说,调查的时间线会拉得更长,取证也不容易,没有实质的犯罪证据,总不能凭几张聊天截图就给人定罪。 喻幼知看着手机里躺着的微信号,这方面还是得去找更有经验的贺明涔商量才行。 他一个人冷静了这么久,也该冷静完了吧? 如果他还在生气,那她就好好对他说,现在是办案时间,他俩之间有什么私人矛盾,都等今晚过了再说,过了今晚,他就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女流氓,她都没意见。 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后,喻幼知主动联系贺明涔。 一个人待了挺久,脾气不好的小少爷终于接电话了。 酒吧里根本没有能聊工作的地方,特意为此开个包间也没必要,两个人都是公职人员,能少消费还是少消费。 最后还是暂时决定先离开酒吧。 幸好在每栋霓虹建筑中夹藏着许多幽暗的小巷,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一男一女直接往巷子里钻,就算有人看见也顶多觉得这对男女是情到深处忍不住,不会多管什么。 远离了酒吧的灯红酒绿,混沌的脑子也渐渐清醒过来,喻幼知还没来得及再为自己解释几句,贺明涔就先开了口:“我们的事之后说,先说案子的事。” 刚刚的事儿就这么被他揭过去了。 喻幼知抿抿唇,看他一脸冷淡的样子,顿时有种她自己把自己太当回事的感觉。 喻幼知递出手机,把小哥给的微信号展示给贺明涔看。 她问:“你们应该在之前调查的时候就已经加上了卖药的微信了吧?” “加了,但不是这个号,”贺明涔说,“你继续跟他聊,看看能不能钓出什么。” “嗯,”喻幼知点头,又问他,“那个小哥还跟我提到过楼上的宾馆,你们不是怀疑这里面有产业链吗?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们就这样普通地上去,宾馆只会当我们是来开房的情侣,”贺明涔侧开眼,看着空气说,“最多你就只能在里面找到几个偷拍的针孔摄像头。” 喻幼知:“……那算了。” 但她有些不甘心今天就这么收摊。 安静片刻,贺明涔淡淡说:“楼上还有家密室逃脱,那家店有个叫‘战争阴云’的主题,里面有一关是把玩家关在一个实验室里,在规定时间解密,如果没有的话会被敌军随机选中,强制喝下‘生物药水’,我们去那里看看。” 喻幼知问:“你去玩过?” “听酒吧里的人说的。” 喻幼知立刻想到他之前一直在和搭讪的女孩聊天,原来他是在打听这个。 “开一次本要八个人,一般组不到人会跟不认识的拼团,有次跟我聊的那人和朋友去玩,碰上一个单独跟他们拼团的女孩儿,那一关他们没解出来,那个拼团的女孩儿喝了那东西以后精神一直不太好,走路都不稳,后来工作人员让她提前离场,把她带出去休息了。” 贺明涔顿了顿,沉声说:“一直等剩下七个人通完关离开,那女孩儿都没再出现。” 但这片辖区的派出所并没有接到有关这家密室逃脱的报警电话,或许是他们多想,没有发生什么事,又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女孩儿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报警。 喻幼知点头:“走吧。” 密室逃脱是现在年轻人普遍爱玩的娱乐项目,这家密室逃脱新开不久,人气却很不错,在很多社交平台上都有推广,主题选择多,解密难度大,而且NPC很敬业,效果足够恐怖,所以来玩的人很多。 “战争阴云”是这里难度最高的一个主题,头次来玩的人一般走到第一关就会卡住。 喻幼知和贺明涔就两个人,要进去玩还得再找六个人组队。 “哎正好,有个五人的团购票和一个单人票现在要过来,等他们过来你们正好凑齐八个人,”老板从电脑订单里抬起头,“帅哥美女你们介意拼团吗?” 喻幼知摇头:“不介意,能玩上就行。” 于是交了钱,决定先等那六个人过来,这期间她也不知道干什么,索性就跟刚刚加上的那个卖药微信聊了起来。 贺明涔也在看手机,两个人坐在休息椅上当低头族,倒是老板一直好奇地打量他们二人,最后笑眯眯地问:“帅哥美女,你们是情侣吗?” 喻幼知立刻否认:“不是。” “否认这么快,”老板眨眨眼,“难道还在暧昧中?” 也不怪老板这么想,一般男女没点那个意思的,谁闲着没事会跟异性两个人来玩这么乌漆嘛黑的密室逃脱。 正当喻幼知思索找什么借口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时,贺明涔先回答了。 他淡淡说:“她还在追我。” 老板双眼冒心:“哇哦!” 喻幼知尴尬地咧嘴,连忙凑近了贺明涔压低声音说:“你乱说什么!” 贺明涔扯了扯唇,而后学着她的语气压着声音说话。 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粗粝的颗粒感,缓慢地刮擦着她的耳朵。 “这剧本不是一开始你定的?单恋我,偷偷追我到酒吧,喻检忘了?” 喻幼知捂住耳朵瞪他,在他似笑非笑的睨视中抿紧唇。 跟她又没关系,这是那个卖药小哥写的剧本。 面对老板暧昧的眼神,贺明涔不给她面子,喻幼知索性也破罐子破摔道:“对,我追他。但是他太浪了,女朋友没断过,一直吊着我,网上推荐你们家的人很多,我就想来玩玩这个看能不能和他有点突破。” 老板:“哇哦!” 贺明涔依旧斜睇着她,没说话,嗤笑两声。 又和老板聊了几句,另外六个人到了。 其中五个人是团购,附近大学的学生,还有一个妹子是单独来的,也是大学生,不过跟那五个人不认识。 玩这种游戏很少见一个人单独来玩的,妹子比较外向,扁着嘴说本来是和室友约好了过来玩,结果室友们都为了跟男朋友约会放她鸽子,她一气之下就一个人来玩了。 喻幼知跟贺明涔交换了一个眼神,上前对妹子搭讪,说其他五个人是一起的,剩下他们三个人组个小队一块走。 玩密室逃脱不能带任何通讯设备进去,只有一个对讲机能够联系工作人员。 谁拿对讲机,谁就默认是这队的队长,最后是五人团体里的其中一个男生自告奋勇拿了。 八个人陆续进去,一进到场景,里面就只有暗红的灯光照明,空调温度开得极低,整个布景阴森森的,负责吓人的NPC还没出来打招呼,几个女生就已经吓得不敢上前。 妹子一直挽着喻幼知的胳膊,喻幼知跟在贺明涔身后,三个人慢吞吞地走在最后。 进入第一道密室钱还要穿过一条狭长的玻璃通道,两边都是一些人体模型,配合着一闪一闪的灯效,甚至都能感觉到模型在动。 第一道密室的门一开,突然就从里面窜出来一个穿着破烂军服的丧尸士兵。 最前面的一个女生吓得大喊。 “啊!” 往往这种密室最吓人的不是道具,而是队友。这一声尖叫,其他几个人立刻被吓得心脏停摆。 等几个人回过神来走进第一关密室,结果里面布置得更渗人,更惊悚的是还摆着很多透明的大罐子,周围插满了管子,里面都是被福尔马林浸泡着的“尸体”。 “妈耶,这道具做得也太逼真了吧。” “怪不得门票这么贵。” 喻幼知不爱玩这个,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的,这里的场景让她有些不适,而且她也能感觉到妹子抓着她的手力道变大。 站在她前面的贺明涔这会儿却往旁边走去。 她立刻问:“你干嘛去?” “找线索通关。”他说。 布置得再恐怖,说白了也还是个密室逃脱,他们不是来这里观光的,解密通关才是最终目的。 没了贺明涔挡在前面,诡异的灯光和那些“尸体”直直地眼睛里蹿,喻幼知咳了声,不动声色地跟着贺明涔走。 贺明涔走两步,她就走两步,反正要让贺明涔挡在她前面。 这种笨拙的跟踪手法太容易暴露,贺明涔很快发现,看了她好几眼,还没等开口说什么,她先挪开视线,拒绝眼神交流,假装只是碰巧站他身后。 贺明涔抽抽嘴角,弯下腰,凑到喻幼知耳边低声问:“你就这点胆子还查案?” 喻幼知不爽,小声辩解:“我是搞反贪的,命案接触的少。” 贺明涔不咸不淡地:“哦。” 喻幼知心说你哦什么哦本来就是,这时候从进来以后就一直靠她很近的妹子不知怎的,突然就尖叫了一声。 她顿时浑身一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手不听大脑使唤,下意识抓上贺明涔的衣服。 胆子再大的人也架不住这一声尖叫,其他人本来都在专心找线索,也纷纷被吓得差点扔掉手里的东西。 贺明涔面色一凛,瞳孔微张,抓着喻幼知把她往自己身后带。 妹子无助地站在原地,一脸害怕。 他蹙眉:“你叫什么?” “空调风吹我脖子上了,”妹子挺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有人在我背后吹气。” 贺明涔无语两秒,侧头对身后躲着的人低声说:“好了出来,没有鬼。” 喻幼知小小地“嗯”了声,死死拽着他衣服的手慢慢松开。 晦暗的灯光下能勉强看清楚她泛白的脸色,衬得那张小巧的脸和五官更加楚楚可怜。 贺明涔动动喉结,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要实在怕,就出去等我。” 然后就打算去找那个拿对讲机的男生,让他跟工作人员说先放喻幼知出去。 “不行,”喻幼知不肯认输,“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玩游戏的,半途而废算什么。” “脸都白了还逞什么强?”贺明涔完全不吃她那套。 喻幼知:“我这是缺铁。” “……” 贺明涔被她的这股倔劲儿弄得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能扯着唇,无可奈何沉声道:“别添乱行吗?等你吓晕过去还不是要让我把你抱出去?” 旁边的妹子听得清清楚楚,作为导致两人发生争论的始作俑者,此刻却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抿着唇一脸莫名期待地瞧着他俩。 而喻幼知却只注意了到他前面的那句话:“我、给你、添麻烦?” 警察有什么好拽的?公检法的公字排在在前面就显得你很高贵? 她一把推开他,在所有人对于第一关的线索一筹莫展差点就要请求场外帮助时,一改精神面貌,开始投入到解密当中。 可能是有了干劲,不过五分钟,喻幼知破解了第一关。 贺明涔:“……” 等进入第二关的时候他也不再跟她废话,开始认真找线索,那个所谓的“生物药水”在第四关,前三关反正能快点就快点过。 为了证明自己的职业不比警察差,这时候就连吓人的NPC都不管用了,当NPC顶着一张溃烂还留着脓血的脸歘地一声出现的时候,喻幼知只是面无表情地问:“保险柜的钥匙在你身上吗?” NPC:“?” 然后呆呆地摇头。 喻幼知:“那麻烦你让开。” NPC默默让开,不打扰她继续找钥匙。 此时贺明涔手上拿着那片小钥匙,似笑非笑地对她道:“别把气撒NPC身上,钥匙找着了。” 其他六个人眼看着这两位跟开了挂般头脑风暴似的解密,把一场娱乐性质的密室逃脱活生生地玩成了竞赛,有人带飞游戏心情很爽的同时又深深地产生了一种“我TM真是个废物”的强烈挫败感。 NPC在离场之前好心对其他六个人说:“解密解得再快我们也不退钱的哦亲。” “……” 第11章 幼稚11 然而NPC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到第四关的时候,明明这一关有时间限制,而且在规定时间内没有解密出来的话还会有惩罚,刚刚疯狂赶效率的两个人却突然岁月静好了。 一个人拿起德制的瓦|尔|特P38半自动枪观摩,虽然只是仿制,但细节做的还是挺逼真的。 而另一个人研究起了挂在墙上用来做背景说明的战争时期各国条款,各自划水划得俨然就把这里当成了博物馆观光。 其他人心想这两位刚刚可能是用脑过度,所以这会儿需要休息一下。 三个臭皮匠怎么也能顶一个诸葛亮,两个诸葛亮歇了,剩下六个人自然也就上了。 对着整个密室转了几圈也没找着什么线索,其中一个男生实在忍不住,走到贺明涔身边搭讪。 “帅哥,你和你女朋友平时经常看这种解密的东西吧?看的什么能不能推荐一下,我们回去也观摩学习一下,争取下次玩密室逃脱当大神带飞别人。” 贺明涔手里已经换了另一把道具枪,头都没抬:“柯南。” 喻幼知:“……” 这里有警察误人子弟有人管管吗? 关键是男生还信了,一脸惊诧地表示:“柯南一千多集我都刷完了啊,别的没学到离谱的杀人手法倒是学到了一大堆,压根用不上都。” 贺警官挑了下眉,面不改色地继续误导单纯的男大学生:“大部分人都关注破案手法,你却只关注杀人手法,可能有潜在的犯罪意识,我建议你回去以后做个心理测试。” “啊?可是我平时连鸡都不敢杀。” “很多人上法庭的时候都这么说。” “……” 喻幼知听不下去了,这时候落单的妹子凑过来找她搭话。 “姐妹。” 喻幼知看她:“什么事?” “等出去以后我们加个微信行吗?”妹子一脸真诚地说,“你和你男朋友玩这个都好厉害啊,我想下次再跟你们组队玩。” 典型的有人带飞就躺平的咸鱼心理。 “他不是我男朋友,”喻幼知婉拒,“我们也很少来玩这个。” 她是为了查案才来这里,平时根本不会过来,这个妹子就算加了她微信也是白加。 然而妹子看出她的犹豫,立刻表明身份:“那啥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微商,我是正经在校大学生,你也是大学生吧?你是哪个大学的?” 喻幼知的大学不是在栌城念的,于是随便说了个当地政法大学的名字。 “你也是栌政的?”妹子惊喜道,“我也是!你是哪个系的?” “法学。” “我也是哎!” 喻幼知不说话了:“……” 随便说的而已,没这么巧吧,再问细点就穿帮了。 幸好妹子比较天然,只是单纯地觉得很巧,她还生怕喻幼知不信,自报家门道:“我叫沈语,你可以去打听的。” 然后她又问喻幼知叫什么名字,是学姐还是学妹。 “学姐。” 都毕业好几年了。 沈语感叹:“你长得好显小啊,我还以为你是我学妹。那你法考肯定过了吧?” “过了。” 没过现在也不可能在这儿查案。 “我明年就要考了,我爸也是学法的,”沈语羡慕地说,“他说我要是没过的话就是给他丢脸,毕业以后别说跟他一样考公检法了,去律所打工都没人要我。” 喻幼知有些无语,都说劝人学法千刀万剐,结果学法的人每年还是一批又一批,连密室逃脱里都能碰上个未来的同行。 沈语比较健谈,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也慢慢过去。 关卡越到后面提示越隐蔽,就算几个人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到了提示也没能解出来,终于等第四关的倒计时响起,整个房间顿时拉响警报声,音响沉重的机械音里提示玩家赶紧解密,否则将会被巡视的敌军发现。 警报声无疑给解密又增加了难度,人在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中很难冷静下来,等最后三十秒过去,从房间的四周立刻钻出来大片的白雾状气体。 广播里的配音演员十分敬业地喊:“啊!毒气!是毒气!” 一群人闻了闻,其实就是普通的干冰。 不过有几个表演欲浓烈的还是非常配合地捏住了鼻子装模作样地跟着喊:“快憋住气!千万别吸进去了!” 等干冰散了以后,从旁边的自动门里钻出来两个穿着军装扛着道具枪的工作人员。 “发现入侵者!” “来得正好,正好上一批俘虏都死光了,博士那边需要新的实验人体。” “正好新研发的生物药水还在测试中,这下又能派上用场了。” 话刚落音,从自动门里又走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手上端着一杯颜色看着青不青绿不绿的东西。 一群人没被道具枪吓着,倒是被这杯东西吓到了。 “那‘生物药水’是什么玩意儿啊?能喝吗?” “我看网上说是苦瓜汁,巨苦,还混了别的蔬菜,一杯下肚终身难忘。” “卧槽,好狠。” 喻幼知看了眼贺明涔,他知道她的意思,沉默地点点头。 五人团体紧紧抱团,谁也不想喝苦瓜汁。 喻幼知则是和沈语站在一起,而贺明涔懒散地单独站在一边,眯眼打量着两个工作人员。 两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径直朝喻幼知和沈语两个姑娘这边走过来。 其中一个人打量喻幼知,喻幼知也打量他,藏在毒气面罩下让她看不清脸,紧接着这人就指着她说:“就把她当做新的实验体好了。” 装扮成博士的工作人员耳朵边上的通讯耳机突然亮灯,那是监控器面前的工作人员在和他对话。 他指着沈语说:“听我的,抓这个。” 沈语立刻求助般地看向喻幼知:“学姐!” 果然只抓独自前来的单身女性,他们一开始应该是想抓喻幼知,估计是外面的工作人员提醒了她是和一个男人一起的,所以才改成抓沈语。 “我替她喝吧。” 低沉冷淡的男声响起,站在旁边的贺明澜不疾不徐地举起了手。 有人愿意顶包,工作人员却不答应:“不行,你不适合做实验体。” “怎么?你们不是随机选人当实验体吗?”贺明涔问,“还是说你们这苦瓜汁男的不能喝,只能给女的喝?” 工作人员没说话,喻幼知跟贺明涔一唱一和起来,故意问:“难道是因为苦瓜汁美容所以才特意选女孩子?这对男生是不是不太公平?” 贺明涔很浅地勾了下唇,因为他刚刚的主动,其他几个男生顿时也觉得应该表现一下自己,纷纷搭腔说谁说男人就不用美容的,这是刻板印象,然后提出要替这个妹子喝。 一开始被避之不及的苦瓜汁,这下竟然还成为了抢手货。 按理来说有人争着喝是好事,总比没人愿意喝一直耽误时间的好,然而工作人员的态度却比刚刚更犹豫了。 最后扮演博士的工作人员拒绝了其他人要帮沈语喝苦瓜汁的请求,故作为难地说:“帅哥们,既然这妹子是你们朋友,那就当你们喝过了好吧,等几分钟这关会自动开门,你们直接去第五关,可以吧?” 有问题。 不管苦瓜汁里有没有东西,他们只针对单身女性的态度就很让人怀疑。 眼看着几个工作人员就要从自动门那里离开,贺明涔走到喻幼知身边,俯身贴上她的耳朵说了句什么。 喻幼知立刻摇头:“不行。” 这儿就她和贺明涔是队友,工作人员都是男人,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万一起了冲突,非但帮不到他还会给他拖后腿,而剩下这六个玩家全是大学生,虽说里面有男生,但谁也不敢保证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搞清状况帮忙出手,他们也不可能拿学生的安全冒险。 今天她跟贺明涔一唱一和,用玩笑的口气提出了质疑,如果这家店够谨慎,可能等下次再来调查的时候就什么也查不到,或者等到真查出了什么的一天,警方再拿着拘捕令上门,老板和员工都换了一批也说不定。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今天收队了,店只要一直开着,下一个因为落单而被选中喝苦瓜汁的女孩会怎么样。 破案就是要快准狠,喻幼心一狠,直接跑上前从工作人员手里抢过杯子,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仰头灌了一口进肚子,但没有喝完。 一是不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东西,二是,真的太苦了。 她动作太快,贺明涔反应不及,根本来不及阻止。 “既然来玩就要遵守规则,更何况我还花了钱,苦瓜汁反正对身体好还能美容,我喝了也不亏,”喻幼知冲几个工作人员笑笑,“你们工作辛苦啦。” “……”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干笑两声,然后迅速离开密室。 其他人问喻幼知苦瓜汁的味道怎么样,喻幼知皱眉,一脸尽在不言中。 沈语抓着她的手说了好几声谢谢,还说等出去以后一定要请她喝奶茶。 这时候通往第五关的密道门打开,喻幼知本想跟着过去,却被贺明涔一把拉住。 他死盯着她,绷着脸,气得连喉结都在微微发颤。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都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你就喝!” 他说完就要掰开她的嘴给她催吐:“张嘴,吐出来。” “我就是知道才喝的,”她推开他的手,明明刚刚比谁都莽,这会儿却又无比冷静,“我今天只有中午点了份外卖吃,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要是真有问题的话百分之百是那杯苦瓜汁的问题,证据就有了。” 贺明涔气得冷笑:“找证据是警察的事。” 喻幼知:“也是检察官的事。” 两个人沉默对峙,直到沈语探过头来催他们跟上大部队,贺明涔这才叹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不给人任何拒绝余地,直接牵起她的手,沉声威胁:“跟着我,敢走丢你试试。” 喻幼知顺从地任由他牵着,如果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她疯了才会喝那个。 就是因为贺明涔也在,她才觉得可以冒这个险。 幸好最后一关比较简单,要了一两个提示后一帮人迅速解开。 终于从密室里出来,阴暗的视线瞬间就亮了起来。 喻幼知喝得不多,一直坚持到从密室出来,这会儿她的头已经很晕,眼前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感觉白茫茫的又模糊,手脚无力,只能任由贺明涔扶着她走。 准备离店的时候老板看喻幼知状态不对,热情地留她在店里休息。 “她没事,可能是刚刚在楼下酒吧酒喝多了,现在酒劲上来了,”贺明涔婉拒,“我送她回去休息。” 老板还是执意要让喻幼知在这里休息,等休息好了再离开,不让她走的意味很明显。 贺明涔却突然笑起来,漫不经心道:“其实她喝醉了也正好,不用我待会儿再找理由灌她酒了。” 然后他低头,暧昧地用鼻尖蹭了蹭怀中女人的头发,冲老板懒洋洋挑了挑眉。 老板愣了愣,瞬间就懂了贺明涔的潜台词,嘴角庆幸且轻微地松了口气,说:“那帅哥慢走,照顾好美女啊。” 打发完老板,男人脸上轻佻的笑容在离店后瞬间消失,他勉强扶着喻幼知的肩膀,这会儿她已经彻底站不稳了,头一仰就要朝后倒下去。 他眼疾手快拉住她,将人一把抱进怀里,然后低头轻轻拍她的脸叫她的名字,试图把她叫醒。 没有回答,贺明涔收紧抱着她的力道,眉头紧皱,低低地骂了句脏话。 几个大学生就跟在他们后面出来,看到人晕了,连忙上前关心。 “帅哥,你女朋友没事吧啊?” “这是怎么了?刚刚看着还好好的。” 贺明涔回头,掏出兜里的警官证。 “我是警察,你们暂时待在这附近别离开,待会儿我会有同事过来带你们去警局做笔录,记住别跟老板透露,请你们配合。” 接着他微低下身子,打横抱起怀里的人,毫不费力起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一群人还没从这两个带飞的大神和他们同是大学生的身份认知中跳出来,大学生就转身一变变成了警官。 暂时没搞清楚状况,每个人都还愣在原地,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警官掏证的动作好帅。 怪不得这两个人解密解得这么快,原来是术业有专攻。 贺明涔是真的被她气到了,哪有人是这么查案的,根本不把自己的安危当成是安危。 救护车都不一定有他此刻慌乱又心急的脚步快,抱着她上车,低头替她扣好安全带,再抬头时,看到那张苍白羸弱的脸,此刻耷拉着眼皮,一副快要睡死过去的迷糊样。 心疼的情绪从眼里一瞬而过,贺明涔恼怒地掐她的脸,磨着后槽牙哑声说:“……你他妈怎么就一点都没变。” 第12章 假幼稚12* 幸好这迷|药除了让人意识上晕过去以外,看上去暂时没有其他表现作用,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以最快的速度将车子开到医院,贺明涔将喻幼知放在急救床上交给医生。 “怎么能放心让她喝下那种东西啊!是什么药也不清楚,里面到底什么成分也不知道!万一出人命怎么办!新闻里都说过多少回了,警察就差没挨家挨户上门提醒你们了,少去酒吧,就算去了里面的东西也别随便碰,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就是不听呢!” 医生也不知道来医院的这对男女是什么身份,看他们的打扮只觉得是爱玩的两个年轻大学生,外表看着人模狗样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就是脑子不太好,训斥的话脱口而出,丝毫不给面子。 因为某位喻姓检察官的鲁莽行事,贺警官不得不给她背起一口大黑锅,只能阴沉着一张俊脸,老实挨训。 她倒好,晕了,什么也听不见。 等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后确定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男人一直紧绷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给警局打了电话,那边也通知了检察院。 不一会儿果然接到检察院打来的电话,是喻幼知的师父老沈,说公安那边已经往酒吧街去了,他正往医院这边赶,在到之前麻烦贺警官帮忙照看一下徒弟。 贺明涔叫沈检小心开车,挂掉电话后又坐回了病床旁边。 还是和以前一样,看着那么柔弱的一个人,一旦下定要做什么,那股莽劲儿简直叫人又是生气又是无可奈何。 莽得就像是十七八岁那会儿,对她的讨厌表现得那么明显,她还是厚脸皮地凑了上来。 - 那时候贺明涔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敢叫他教她学习。 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点小聪明,知道他特别想赶她走,用这个做条件让他给她单独补习。 在应试教育的教育体系下读到高中,突然换成了国外的课程教学,喻幼知不适应是很正常的。 首先她的一个难点就是英文。 学校的外教多,很多老师上课都是直接用英文说,口语又快又地道,喻幼知上课的时候压根听不懂,往往在脑子里翻译了老师的前一句话,而老师早就讲到了下一段。 换成贺明涔用中文讲,她就好理解了很多。 喻幼知很老实,知道贺明涔不想让她靠近,所以他拿着笔记讲话的时候,两个人之间一直保持着两拳的距离,像小学生似的听课。 时间久了,贺明涔也就没再注意距离,反正喻幼知知道,他讨厌她的靠近,会把握好的。 直到某次她靠过来看他写东西的动作,肌肤没有接触到,一缕长发却不听话地顺垂落在他的手臂上。 头发的尾梢擦过皮肤,像是被羽毛挠痒。 贺明涔皱眉,收回手臂,警告她:“你的头发要是再碰到我,我就拿剪刀剪了它。” 喻幼知立刻双手抓紧自己的头发,然后从手腕上摘下皮筋迅速将头发扎好。 只是头发碰到了他就这么反感吗? 她心里有些不爽,他平时看着也没有洁癖,不至于这么反感吧。 又或许他不是反感头发,只是反感她。 喻幼知撇了撇嘴,觉得都这么久了,两个人的关系一点也没有拉近,只能说小少爷实在有些难伺候。 贺明涔突然说要去洗手间,她回过神,立刻乖巧点头:“你去吧,我自己看书。” 等人走了,喻幼知从紧绷的学习状态中出来,趴在桌子上暂时休息。 一边想着怎么和小少爷继续拉近关系,一边又想着上大学的事,就这么心里嘀咕着,闭上眼睡了过去。 而小少爷在上完洗手间后洗手,莫名想起刚刚她的头发刮到了自己的手臂。 他蓦地,抬起手臂闻了下。 有一股很淡的香味,不浓也不刺鼻,好像是栀子花的味道。 察觉到这是喻幼知头发的味道后,他立刻回神,紧抿着唇拧动水龙头开大水,连带着手臂一起用水冲了一遍。 重新回到自习座位的时候,喻幼知却因为学得太累,居然在他去洗手间的空隙,趴到在了自习桌上补觉。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照进了光,这会儿正是回春的天气,阳光是温柔的,叫不醒困倦的少女,光把她的头发染成金棕色,还在她的睫毛上落下一层金粉。 贺明涔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睡,说好的看书也没继续看,散落的头发盖住了他的笔记本。 带着栀子香味的头发又过了他的警示线。 头发跟主人一样,看着老实听话,实际上一点都不老实,想过线就过线。 - 这会儿也是,头发乱七八糟散开在枕头边。 贺明涔坐着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倾身,伸手帮她稍微理了下额前乱掉的碎刘海。 他以前也不常碰她的头发,只有某些特定的时候会。 比如扣住她的后脑勺要接吻的时候,再比如往下吻嫌头发碍事要撩开的时候。 收回手,贺明涔蹙眉抿唇,看着病床上还没醒过来的虚弱病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想到这个。 男人略躁地低下眸,摁摁眉心,又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放空大脑。 又守了半个多小时,喻幼知的师父老沈和黎队姗姗来迟。 两个人先问了喻幼知有没有事,确认没事后,黎队去找医生拿检查报告。 人证已经有了,这会儿几个大学生都在警局里做笔录,实际的证据一拿到手,立马就能放开手上门逮捕。 平时不苟言笑的黎队居然破天荒地笑了,还拍了拍贺明涔的肩,夸他做得好。 原本这次队里安排他们两个人去酒吧调查,是想暗访顺带找点线索,不求有什么重大突破,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晚上,竟然把酒吧楼上的密室逃脱给端了,这样下来等嫌疑人抓回来,和密室逃脱有关的宾馆以及酒吧都逃不了干系。 虽然喻幼知破案的方式很莽,颇有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架势,但确实有效。 等黎队走了,还剩老沈和贺明涔一块儿守着喻幼知。 老沈先给徒弟掖了掖被子,然后笑着对贺明涔说:“之前她还和我抱怨说跟你合不来呢,这不配合得相当好吗?” 贺明涔抿了抿唇,问:“她说跟我合不来?” “对啊,跟我们科长指定不要和你一起调查呢,”老沈一高兴,毫不犹豫就把徒弟卖了,突然又似乎意识到什么,咦了一声问,“不对,我们科长确实跟黎队说了小喻的诉求啊,怎么和她去酒吧的还是贺警官你?” 贺明涔摇头:“不知道,他直接叫的我。” 他确实不知道,本以为反贪局那边会给他安排个男同事一起查案。 这事儿其实不怪科长没传达到位,也不怪黎队自作主张。 黎队一开始确实有考虑过喻幼知的诉求,但队里其他人一致认为,酒吧那种地方,就得贺明涔去。 队里人的原话是:“就我们副队了啊,长得帅人又高,一八七有腹肌,一看就是常年混迹酒吧的那种渣男玩咖,往那儿一坐绝对跟环境完美融为一体,我们几个都长得太正派了,一看就是根正苗红好青年,进去脸上就写着‘扫黄打非’四个字,不合适不合适。” 黎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所以最后还是让贺明涔去了。 当然真正的原因肯定不能跟贺明涔说,等贺明涔接到任务顺口问了句这事儿怎么不找别人的时候,黎队低咳一声,淡淡说自己最放心他去。 然而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案子已经有了重大进展。 两个人又在病房待了会儿,老沈察觉到了贺明涔脸上透露出来的淡淡疲惫。 “也不知道她多久醒,医生刚跟我说可能这一觉直接睡到大天亮,要不你先回去休息睡个好觉吧?”老沈说,“等过会儿我也走了,我叫我女儿过来替我守下半夜,女孩照顾女孩总归方便一些。” “不用麻烦沈检你女儿了,”贺明涔摇头,“我守着吧。” 老沈摆手:“没事儿,是我女儿主动要求的。” 贺明涔蹙眉,似乎对老沈的女儿要来照顾喻幼知这事儿不太理解。 “哦忘了跟你说,我女儿叫沈语,就今天跟你们一起在密室逃脱里的那个大学生,”老沈解释,“我接到她从警局打来的电话,也听她说了,我平时就让她别老单独去一些地方玩,她非不听,还好她今天碰上你们了,不然……总之我也得跟你们说声谢谢,等小喻出院了,我和我女儿肯定要请你们两个吃顿饭。” 说完,老沈又正儿八经地对贺明涔说了声谢谢。 贺明涔理解地点点头:“没事,也是巧。” “所以说有缘呐,你快回去睡觉吧啊,这里有人照顾小喻的。” 贺明涔淡笑,还是婉拒了老沈的好意:“我留这儿吧,等她醒了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他说要留下,老沈肯定也不能强行赶人家走,毕竟这也是关心他徒弟。 为了不打扰喻幼知休息,两个人干脆去了外面聊天,话题也总绕不开她。 老沈给贺明涔递了只烟,可惜医院不能抽,他收下,就放在手里把玩,动作散漫,香烟在修长的手指中灵活转动着,像十几岁的男孩子无聊时总喜欢转笔时一样。 老沈说:“我听到她进医院,什么也没想,急着就赶过来了。” 贺明涔回:“她有个好师父。” “没什么好不好的,主要她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她是最近才考到咱们这边检察院来的,平时案子忙,也没什么时间交朋友,”老沈顿了顿,语气突然低落起来,“……小女孩挺不容易的,一个人生活,吃饭啊,生病啊都没人管,所以我想我这个做师父的,平时能多照顾她一点就多照顾一点。” 贺明涔就这样静静听着老沈絮絮叨叨跟他聊喻幼知。 老沈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心疼,但他不知道其实喻幼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在贺家生活的那几年里,看似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但还是一个人。 贺明澜虽然对她好,可在别人眼里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他对她再好,也改变不了喻幼知在贺家的处境。 要说为什么过得不好,大约就是因为贺明涔的冷待和敌意,家里和学校的人都很看这位小少爷对她的脸色,他讨厌她,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对她好。 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一心傲慢,居高临下,后来才明白,冷待其实也算是一种欺凌,有的时候甚至比身体上所遭受的暴力更让人绝望。 老沈还在聊,聊喻幼知刚上岗的时候对工作怎么不熟悉,又聊她怎么聪明勤快,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对工作就上手了。 对工作总是那么兢兢业业的年轻姑娘,然而现在进了医院,竟然也没个亲人朋友陪在身边。 贺明涔绷着下颚,微垂的眼皮遮住他双眼下翻腾的浓烈情绪。 老沈说到这儿,突然喊了声:“哦!差点忘了!” 贺明涔回过神。 “……怎么了?” 老沈一脸“我这老年人记性”,忙说:“小喻有个男朋友来着,我应该叫她男朋友来照顾她啊,要不然小喻醒来看不着她男朋友在身边,她得多难过。” 说完老沈就要起身回病房。 然而他刚转身,有道力气猛地攥住了自己。 老沈回头,不解地看着男人:“怎么了副队?” 贺明涔好半天没说话,双唇徒劳张着。 很像是在艰难地控制着某种情绪,等过了很久,他才不可置信地用压抑的嗓音问:“男朋友?” 第13章 幼稚13 “对啊,她之前一直在别的城市工作,来栌城就是为了跟她男朋友结束异地恋。” 老沈匆忙赶回病房,没有再管贺明涔。 贺明涔没有跟过去,而是继续站在这一层病房尽头的走廊上,眼底阴郁,刚刚和老沈聊天时,那难得一见的柔和已经完全从他脸上褪去。 他不知在想什么,突然间门自嘲地笑了两声,笑意低沉,眼里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喜悦。 躺在病床上的不是他,但有病的是他。 兜里的手机响起,贺明涔任由它响了很久,等快挂断时才掏出来接。 “检查报告我拿到了,现在要赶紧回一趟局里,”黎队在电话里问他,“你是要留在这儿照顾喻检?” “她不用我照顾,”贺明涔淡声,“我跟你一块儿走。” “那你现在下楼吧,我在停车场等你。” “嗯。” 贺明涔挂掉电话,直接坐电梯下了楼,没再看病房一眼,步子迈得很大,像是急着走,不想看见什么东西似的。 他没开自己的车走,而是直接坐上黎队的副驾驶离开医院,上车的时候问了句黎队介不介意他抽根烟,黎队说随意,他才摁下车窗,终于抽上了那根在手上把玩了许久的烟。 低颅垂眼,点亮火机,再到咬烟的动作都很娴熟,男人的脸朝着车外,神色淡然低靡,死沉无波的黑眸映过街边灯光。 黎队没有抽烟的习惯,平时也很少管其他人抽烟,但贺明涔今天抽得有点凶,车还没开多久,他就已经点燃了第二根。 他沉声提醒道:“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嗯。” 贺明涔只是淡淡地敷衍应了一声,摘下烟,食指掸了掸烟灰,烟头却一直没熄。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情绪不对劲。 黎队记得贺明涔刚来刑侦科报道的时候,眉眼精致清俊,连头发丝都写着矜贵二字。 他自己家世不错,平时跟富家弟子打交道也多,所以看人很准,一开始就觉得这年轻人长了张少爷脸,孤傲散漫,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不像是来这儿当警察的,倒像是来混日子的。 后来果然领导找他说话,让他好好照顾贺明涔,说贺明涔是贺璋的儿子,也是贺至正的孙子。 两个在当地市政界都相当有名的名字,一个是贺明涔的父亲,一个是贺明涔的爷爷。 本来没对这个少爷报什么希望,但后来贺明涔的改变却着实让他吃惊,和别的警察没两样,忙起案子来几天都回不了家,就在办公室打地铺,等案子结了的那天,衣服皱得不成样,头发也乱糟糟的,下巴周围的青渣一摸都硌手,唯有一张英俊的脸还算保持了少爷的水准。 少爷一旦表现出这种消沉的样子,要不就是案子没办好,要不就是碰上了烦心事。 他边开着车,边语气平静道:“这案子你跟喻检配合得不错,过几天开会的时候局长应该会重点表扬你几句。周云良的案子如果检察院那边还需要我们配合的话,我会再跟局长请示。” “不用。”贺明涔直接拒绝。 黎队挑眉,侧头瞥他一眼:“怎么?没保护好她所以自责?” “不想再看见她,”贺明涔语气冷漠,说了和她一样的话用作借口,“合不来。” - 「有点事要回局里,我先走了。」 贺明涔发给的老沈的消息言简意赅,老沈也猜到他是要回去处理酒吧的事儿,客气地回了个:「好,你辛苦了。」 给人回完消息,老沈拿着喻幼知的手机继续发愁。 一般单位在新人入职之后都会叫他们填上亲属或是朋友电话,这样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单位能及时联系上家人或朋友,但喻幼知情况特殊,她父母早就去世,没什么朋友,当初入职的时候亲属那一栏的电话填的是老沈。 所以单位那边没有她男朋友的电话,老沈这边也没有,翻了下喻幼知手机里的通讯录,发现她给所有联系人打的备注都是人名,连一个“亲爱的”、“宝贝”这之类能看出来是不是她男朋友的备注都没有。 除此之外,老沈还翻到了一个名字。 贺明澜。 跟贺警官的名字就一字之差,老沈也不了解贺警官有没有兄弟,心想或许是他徒弟手快,打错了字也不一定。 通讯录里没有发现,再翻了翻最近的通话记录,都是老沈的电话最多,其次就是外卖和快递。 正发着愁,护士进来给喻幼知换吊水。 换好后,护士顺口问了句:“你是她的家属吗?” 老沈说不是。 “那你最好还是通知一下她的家属,药虽然不是什么猛药,但副作用肯定是有的,等出院了以后还要好好调养,家里人得多照顾。” 老沈说:“她有个男朋友,我现在不知道他联系方式,等联系上了他会过来的。” 护士的语气却有些复杂:“女朋友出这么大事还没联系上人?” 然后又叹了口气,摇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究竟把感情当什么?” 老沈也觉得喻幼知这男朋友不靠谱,平常见不到人也就算了,整个检察院没人见过他,但今天女朋友晚上没回家睡觉,难道他都不打个电话来问问吗? 可又转念一想,也或许是两个人分开住的,所以才不知道,再加上平时工作忙,一时忽略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老沈又稍微对这个所谓的男朋友没那么怨念了。 护士又嘱咐了老沈几句,老沈一一听着,等女儿沈语急匆匆赶到时,又把护士的话复述了一遍给她听。 沈语是做完笔录以后从警局里赶过来的,剩下的五个人做完笔录也陆续回家了。 一行人刚被带到警局的时候人还是懵的,甚至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事,负责接待的警察一说明情况,几个人才恍然大悟。 其他几个人都在感叹,难怪呢,难怪那一男一女全程带飞他们。 原来是乔装打扮成大学生的警察哥哥和检察官姐姐。 相比起其他人还稍显轻松的口气,沈语就没那么好受了,一回想起那杯苦瓜汁就觉得后怕,如果不是正好遇上了贺警官和喻检察官,难以想象自己今天会遭受什么。 所以爸爸跟她说喻检察官在医院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说要过来照顾她。 “丫头,爸爸不是不准你去出去玩,但你一定要警惕今天发生的事,”老沈语重心长地说,“等你毕业做了这行就知道,坏人是永远抓不完的,有的人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坏,平时在外面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保护好自己。” 沈语重重地点头,承诺自己以后一定不会再独自一个人随便去不安全的地方。 老沈准备走的时候交待她好好照顾喻幼知。 沈语问:“爸,那个跟小喻姐一起的警官呢?” “回局里了,”老沈问,“怎么了找他有事啊?” “没事,就是想当面跟他还有小喻姐说声谢谢,”沈语嘟囔道,“他怎么没留下来照顾小喻姐啊?” 老沈觉得奇怪:“人家又没有义务留下来照顾。” 沈语也奇怪道:“我看那个警官挺担心小喻姐的啊,我还以为他跟小喻姐有戏来着。” “想什么呢,小喻有男朋友了,别乱说,”老沈提醒道,“他们俩就是同事而已。” 沈语眨了眨眼睛,想起今晚警官和小喻姐说话的样子,以及抱起小喻姐的样子,明明两个人看着挺熟的,怎么就只是同事呢? “那他们两个一起办案,小喻姐的男朋友都不会吃醋吗?” 老沈觉得这个问题相当天真,好笑道:“一起办个案就吃醋,公检法有多少男人,小喻每接触一个男的他都要吃醋,吃得过来吗?” 沈语:“……” 直男老爸,什么都不懂,她懒得说了。 - 喻幼知在医院躺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清早睁开眼。 虽然脑子还有些晕,身体也没什么力气,但她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没急着坐起来,她就这样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发呆,一点点的在脑子里整理出昨晚的所有事情经过。 “小喻姐你醒了!” 她偏头看过去,昨天和她一起的那个叫沈语的女生正站在病房门口一脸欣喜地望着她。 喻幼知愣了几秒,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什么记忆。 好在有沈语跟她耐心解释,知道沈语是师父老沈的女儿后,喻幼知也跟昨晚的贺明涔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巧了,真是有缘。或者说栌城这地方面积还是不够大。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告诉喻幼知还得留在医院观察两天,等检查完没事了才能出院,说完了还庆幸地告诉她,幸好那个药的药效不强,浓度不高,她喝下去的剂量也不大,否则不会这么轻易就没事。 末了还责备她,说再怎么样都不能拿自己开玩笑。 医生肯定是为了她好,喻幼知态度特别好,说自己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我昨天还教训了送你过来的那位警官,”医生笑了笑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俩是男女朋友呢,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过那警官脾气不错,被我误会骂错了也一直没反驳。” 贺明涔?小少爷?脾气好? 只能说有的职业确实可以磨平一个人的心性,谁能想到贺明涔有一天也会低着头任由医生教训。 医生走后,喻幼知原本想问沈语贺警官去哪儿了,是去上班了吗。 可话到嘴边又没问出口,心想为什么要管他去哪儿了?喝迷|药的又不是他,他当然不用待在医院。 沈语没提贺明涔,却提起了另一个人:“对了小喻姐,你要不要叫你男朋友过来啊?我爸翻了你手机,你手机里也没个特别的备注,他实在不知道谁是你男朋友。” 喻幼知愣了愣,因为刚醒过来,脑子还有些钝,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沈语问的是谁。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跟贺明澜的情况外人也不知道。 于是她随便扯了个借口:“他工作忙,反正我过几天就能出去了,别麻烦他过来了。” 沈语倏地瞪大眼:“那怎么能行啊!他是你男朋友哎,你就是打个喷嚏他也要关心的吧。” 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听语气还有点为她打抱不平的意思,隐隐责怪这个男朋友对她不上心。 本来也是各取所需,没有上心的必要,而且贺明澜身体不好,时常要来医院定期检查,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喻幼知当然也不想麻烦他过来。 她甚至觉得连沈语都没必要留在这里照顾她,她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非得人陪床。 反正她都习惯了,这几年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生活、学习、工作,甚至生病。 喻幼知坚决不要麻烦男朋友,沈语也没辙,连生病住院了男朋友都不出现,那还交什么男朋友。 好歹进医院的时候,差不多所有事都是贺警官一手操办好的。 ——关键时刻找男朋友还不如找警察。 沈语在心里得出结论。 虽然喻幼知也提出不用沈语照顾,但沈语为了报恩,依旧坚持要留在医院照顾喻幼知。 住院观察的这两天除了沈语在,老沈和二科的其他几个同事,连同科长和副科也拿着水果篮子过来过一趟,还顺便跟她说了案子的最新进展。 “多亏小喻你,现在公安那边已经把人都抓起来了,剩下的就看这几家店以及背后的生意和周云良夫妇有没有关系,如果有的话,就算治不了周云良的行贿罪,但非法经营罪他肯定是赖不了了。” 尤其是科长还特别欣慰地说:“这次是你和公安配合得好,一开始还说不想跟那个姓贺的警官一块儿呢,这不,还是实践出真知,这下以后我们这边要跟公安打交道,我就知道该派谁去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喻幼知的脸立马耷拉下来,幽幽地问科长为什么她明确说过不要贺警官一起办案,结果还是他。 科长摸摸脸,也挺茫然。 “我确实跟黎队说过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是给你安排的贺警官。” 喻幼知面上带笑,其实心里已经不信科长了,以后谁再相信领导画的饼就是纯傻逼。 就这么在医院待了几天,出院那天因为是工作日,再加上周云良的案子还没结束,二科的人还有的忙,而沈语这天也正好有课,没人有空来帮喻幼知办出院手续。 临出院前一天,沈语听说明天没人陪着小喻姐,立马表示要逃课过来陪她,喻幼知做为同专业学姐,想也不想直接拒绝,说她要敢逃课就告诉她爸。 “那你说呗,”沈语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换平时我爸肯定骂我,但我觉得这次我爸能原谅我,如果一个检察官连这点人性都没有,那他不配当检察官。” “……”怪不得师父总抱怨女儿难教,是真的。 “你要不想让我逃课也可以,你叫个人来陪你,我就放心了,”沈语歪头想了会儿,给出建议,“贺警官?” 喻幼知:“不要。” “那你男朋友呢?”沈语抿唇,语气不太爽,“你住院他没来过,出院他怎么也要来接一下吧?” 就这几天,沈语已经把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男朋友给定义成了无情无义的渣男。 沈语态度坚持,喻幼知决定还是麻烦一下贺明澜。 她给贺明澜拨过去电话,那边等了一会儿才接通。 “幼知?有事吗?” 沈语八卦地凑过来听,一听电话里是这么温润好听的男人声音,再加上这男人还叫幼知,顿时对这位男朋友的渣男形象又不确定起来。 喻幼知不习惯被人听电话,三言两语说明情况,贺明澜反应得快,立刻抛出三连问。 “你住院了?什么时候?身体怎么了吗?” 喻幼知回答后,那边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为什么出院了才告诉我。” 沈语彻底纠结了。 这语气,明明就是个关心女朋友的温柔男啊。 挂掉电话后,喻幼知看向沈语:“明天有人陪我了,你可以去上课了吧。” 失去了逃课的机会,沈语的语气稍显低落:“哦。” 其实她还是想逃课,想看看小喻姐的男朋友长什么样。 沈语突然就想到了贺警官。 贺警官的嗓音是低沉清冷的,和他的长相气质一样,不知道小喻姐的男朋友是不是长相也跟声音一样温柔。 但小喻姐肯定不会答应,所以只好放弃,想着等下次有机会再见。 - 出院这天天气很不错。或许是老天也觉得出院是个好日子,不忍心下雨毁人心情。 喻幼知已经提前把衣服什么的都收拾好了,等贺明澜过来还要段时间门,她索性先离开了病房,拿着东西自己去办出院手续,反正自己有手,又不一定非要人代劳。 先去了趟护士站办手续,又去出院窗口|交完费用,等流程走完,喻幼知拿着医保单和缴费收据边走边对数字。 一路从住院部走出来,走到医院正门的门诊部,工作日医院相对人少,每个窗口排队的人也不是很多。 排人群中有个个子很突出的人,一身简单利落的深色开衫长裤,比前后的人高出大半个头,虽然低头在看手机,但姿态还是习惯性的腰背端正,双腿笔直,喻幼知一眼就认出来是谁。 这几天都没见他来医院,他这会儿怎么来了? 她觉得自己还差贺明涔一声谢谢。 那天晚上确实是她太冒失办案,甚至都没有事先征求他的同意,听师父和沈语说,在送她进医院后,是他跑来跑去替她安排好一切的。 而且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也能隐约感受到来自于他的那股稳重且令人安心的蔽护。 捏紧了紧包带,喻幼知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一直低头看手机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闲闲撩起眼皮,可在看到是她后,原本只是冷淡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喻幼知张了张嘴,问:“你怎么在这里排队?” “帮别人排的,”他看了眼她手上的包,“出院了?” “嗯,谢谢你啊,”喻幼知顿了顿,虽然心里别扭但还是尽力平静地说,“那天晚上送我去医院。” “不必,工作而已。” 然后就没话说了。她要说的已经说完,他也没再搭任何腔,好像之前一起查案的不是他们俩,在别人面前演戏打配合演暧昧男女的也不是他们俩。 这就是喻幼知一开始想要的结果,不必因为工作强行被凑到一起,把对方当成是路过的空气。 而现在她却说不清此刻心里莫名空落的感觉。 “明涔!我回来了。” 这时有道轻巧明快的女人声音打破两人之间门的沉默。 喻幼知望过去,一个穿着小香风套装短裙的女人踩着细高跟朝这边走来。 这张娇艳的脸莫名熟悉,喻幼知愣了片刻,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席嘉。 最后一次见席嘉,是在高中毕业后她和贺明涔去国外留学的时候,席嘉大老远从国内飞过来找贺明涔,那会儿的席嘉已经变得很成熟,这些年过去,她整个人看着比当时更加漂亮高贵了。 喻幼知第一次见席嘉的时候就看得出来,她和贺明涔是一类人。 优越的家庭条件下长大的少爷小姐,骄傲自信,傲慢且让人高不可攀。 喻幼知看见她的同时,她显然也认出了喻幼知,脸上明亮的笑意刹那间门僵住。 贺明涔给席嘉让出位置,淡淡抱怨了句:“去个洗手间门这么久。” 席嘉回过神,对他解释:“在里面补了下妆。” 原来是陪席嘉来的医院,刚刚也是在帮席嘉排队。 喻幼知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既然他来医院跟她没关系,那她也不想站在这里碍事。 “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要走,拉住她的却是席嘉。 这会儿席嘉已经接受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确实是喻幼知本人这个事,她上下打量喻幼知,发现对方的样子竟然都没怎么变。 脸上没妆,看着干净舒服,清秀精致的五官展露无疑,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你回来干什么?” 席嘉脸色冷漠,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 “你当初和明涔分手的时候,不是说自己再也不会回栌城了吗?” 之前已经接受过贺明涔的质问,对于这两个连质问她的语气都很像的少爷小姐,喻幼知的回答一视同仁。 “我没说过,而且我也不是为了贺明涔回来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席嘉显然不信,“全国这么多城市你待哪儿不好,偏偏要回栌城?当初你把明涔耍得还不够惨?现在你回来了,又想再耍他一次吗?” “行了。” 贺明涔冷声打断,瞥了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喻幼知,扯唇道:“她是为了她男朋友回来的。” 席嘉愣了:“什么?” 喻幼知也愣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交男朋友了?”席嘉不相信,直接问喻幼知求证。 贺明涔的目光此刻也在紧紧锁住她,不肯放过她一丝的微表情,像是恨不得要把她吞进去。 喻幼知此刻装死般的沉默在他看来似乎是一种变相的肯定回答。 她不想待在这里,打算直接转身走,却被席嘉又再次拉住了胳膊不让走。 “喂,说话,别装哑巴。” 席嘉本来就比她的身材要高挑一些,再加上她在医院住了几天,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走起路来轻飘飘的,经受不住拉扯的力气,用力甩开的席嘉时候脑子又晕了下,手上的力道一松,包和捏在医保单和缴费清单都掉在了地上。 纸张轻盈,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散落,遭来了其他人的注视。 席嘉并不想引来这么多人看她和喻幼知争吵,抚着裙子低下身打算帮喻幼知捡起来。 然而贺明涔却拦住了她,冷淡道:“她男朋友会帮她捡的。” 席嘉停下动作,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贺明涔。 就算喻幼知有男朋友,她男朋友也不在这里,贺明涔的话没有逻辑,像是单纯在对着喻幼知撒气。 而喻幼知也并不需要谁帮她捡,自己还不至于虚弱到连捡个东西都要人帮忙。 她蹲下身,倔强地咬紧内唇,细气的手一张张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张,因为这几天住院,手背上还留着几个吊水针孔,针孔周围的一圈青色也没完全褪去,被过白的肤色一衬,显得触目惊心。 就是这样娇小柔弱的姿态,才会让人忍不住心软了一次又一次。 贺明涔啧了声,看了两眼就没再看了,烦躁地偏过头去,紧拧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过。 此时窗口队伍已经排到席嘉,排在她后面的人好心问她还要不要排队,席嘉说了声谢谢,一时顾不上贺明涔和喻幼知,连忙朝窗口走过去办理。 喻幼知捡起散在脚边的几张纸,正要起身去捡远一点的,脸色阴冷的男人单膝蹲在她面前,已经将飞得较远的纸张捡回来递到她手里。 她接过,说了声谢谢。 两个人站起来,贺明涔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当初为了离开我,明明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现在却肯为了其他的男人又巴巴地跑回来,”他讥讽地勾起唇,嗓音冰凉,“喻幼知,你真会恶心我。” 喻幼知有些受不了他的阴阳怪气,轻声开口:“我是为了——” 贺明涔神色一凛,迅速打断她的话。 “行了,无论你现在跟哪个男人在一起了都和我没关系,你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他恶狠狠地压着声音说,“你要再敢出现,我就掐死你。” 喻幼知眼底一暗,抿紧唇。 一起去酒吧查案的事儿还没过去几天,他们好像又变成了仇人了。 就像当年分手那会儿,贺明涔狠话说尽,喻幼知也不肯服软,两个人就跟好斗的刺猬似的,他扎她一下,她就要扎回去。 即使肚皮再柔软脆弱,喻幼知依旧是只会伤人的刺猬。 她决定做的事就要做到底,何必跟贺明涔解释什么,又何必在乎他是怎么想,反正小少爷还是那个小少爷,永远都是这样傲慢,叫人看了就讨厌。 她用力吸了口气,将快要夺眶而出的委屈又咽回去,然后冷冷地看着他,反问道:“我要是真敢再出现,你真敢掐吗?” “你试试。” “我一定会试的。” 第14章 幼稚14 语气很轻的狠话放完,喻幼知错身就走。 她连头都不回地走了,背影羸弱又狠心,贺明涔看着,就这么任由她走,站在原地冷笑。 “我好了,”席嘉交完费用,走到贺明涔身边说,“上楼吧。” 贺明涔嗯了声,收回目光跟着席嘉离开一楼大厅。 上电梯的时候,两个人并肩站着,席嘉侧脸仰头看向贺明涔,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很可惜,他俊逸的侧脸一直沉默着,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刚看喻幼知的脸色好像不大对,拉她的时候感觉她都要倒了,”最后还是席嘉先开了口,“要是她身体真有什么问题,不会到时候碰瓷说我弄的吧?” 贺明涔蹙眉:“什么?” 席嘉又自顾自地问:“如果她真是碰瓷,你帮我还是帮她?” 贺明涔不耐道:“我跟她没关系了。” 言下之意就是甭管真碰瓷假碰瓷,他都不会再站在喻幼知那边。 席嘉抿唇,轻声说:“是吗。” 她不喜欢喻幼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一开她始对喻幼知的印象并没有多深刻,席嘉只是突然有一天听父母说,贺叔叔家住进了一个人,是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女孩,贺叔叔同情她,所以把她接到了贺家照顾。 贺明涔不怎么爱理女生,和他走得近的都是男生,席嘉算是一个例外,因为两个人从很小就认识。 小时候的贺明涔就是个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傲慢小少爷,席嘉那时候也不大喜欢他,后来贺明澜出现了,贺璋把他带进贺家,告诉贺明涔这是他哥哥。 夫妻俩的关系从此恶化,贺明涔受到影响,性格也因此变得更加差劲。 上了高中以后,贺明涔迅速抽条长高,偶尔在学校里碰见他,总能看见他手里抱着篮球,跟其他男生三五成群走在一起,一副散漫随性的样子。 席嘉有次去篮球场找贺明涔,不知是哪个男生投篮投歪了方向,篮球就那么直直冲她这么砸过来。 她以为自己要被砸到了,可那一瞬间却什么都没发生,贺明涔挡在了她前面替她挡住了篮球。 他问她来干什么。 少年脸上有汗,像春露般挂在精致清俊的眉眼上,身形高挑颀长,胳膊劲瘦有力,身高已经比她高出了一大截。 席嘉这才意识到,她的青梅竹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再是小孩的模样,变成了一个清冷话少的少年。 她一下子心跳很快,嗫喏着随便说个了借口,然后匆匆离开篮球场。 少女懵懂的心如同野草般迅速在空旷的平原中疯长,而就是这时候,喻幼知来了。 在学校碰见的时候,好友会指给席嘉看,说那就是寄住在贺明涔家里的人。 席嘉看过去。 清秀、干净、看着很文静,完全没有攻击性的一个女孩。 贺明涔在学校从来都是忽视她,喻幼知也从不去招惹贺明涔,她像一团安静的空气,就那么静静地待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贺明涔连贺明澜都爱答不理,更不用说这个怯懦柔弱的女孩。 但那次她经过贺明涔的班级,意外发现贺明涔下了课还没走,又看到了教室里还有一个人也在,就是喻幼知。 席嘉只是看了一眼喻幼知,就把贺明涔拉走了。 两个人并肩下楼,贺明涔懒洋洋把玩转着手中篮球,没说话。 席嘉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跟喻幼知一起在教室啊?你平时不是不跟她说话的吗?” “没怎么,”贺明涔淡淡说,“看她有点可怜。” 席嘉哦了声,没多想,心想如果她走在路上看见一只淋着雨的可怜小猫,也会找块纸板盖住它,很顺手的事,根本费不了几秒钟。 后来她又问他去不去唱歌,他说不去,没兴趣,抱着篮球往篮球场走了。 自从那次之后,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像陌生人的两个人突然关系就近了,席嘉时常看见两个人去图书馆。 贺明涔十八岁那天,席嘉叫上很多同学,想为他庆祝生日,他直接拒绝了,说不爱过生日。 他明明说他对唱歌没兴趣,也说不爱过生日。 可是就在短短几个月后,印象中是喻幼知十八岁的那天,席嘉再去光顾那家离学校很近的KTV,却意外发现贺明涔也在那儿。 透过包厢门上透明的小窗,席嘉看到两个人围着一个生日蛋糕许愿,贺明涔的脸上带着谁也没见过的温柔情绪,在微弱的烛光中低头吻喻幼知。 席嘉那时候也看偶像剧,她清楚自己的人设放在偶像剧里,漂亮有钱,高贵自信,一看就是恶毒又心机的女二号。 至于喻幼知,当然是单纯善良的小白花女主。 她觉得可笑至极,第一次觉得偶像剧原来这么恶心,编剧简直是脑子有病才会想出这种剧情来。 为什么千金大小姐不能做女主角,凭什么寄人篱下的孤女就是女主角。 到后来贺明涔跟喻幼知分手,席嘉才恍然大悟,现实往往比偶像剧更扯淡,喻幼知压根就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小白花,她席嘉才是真的傻白甜千金。 回想起以前,席嘉的心脏有些钝钝地疼,电梯到层了都没察觉到,还是贺明涔出声提醒,她才恍然从回忆中抽出身来。 上了楼,席嘉找了个两个位置,拉着贺明涔坐下。 席嘉不用上班,家里能养着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玩,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身体超出负荷,白天总没什么精神气,总觉得累,所以才决定来医院检查一下。 等叫到席嘉的号,她起身,并推了推贺明涔。 贺明涔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我在这儿等你。” “你不陪我进去啊?” “大小姐,你几岁了,看个医生还要陪?”贺明涔不动如山,“我只说顺路开车送你来。” 席嘉撇嘴道:“你顺的哪门子路啊,离你上班的地方都是两个方向,我还以为你特意陪我来的。” 担心过号,席嘉没多说,直接进去看病了,男人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低头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看着看着手机震动了下,有人发消息给他。 是黎队发来的。 「去医院没有?」 问题是对应昨晚黎队发来的内容。 「喻检明天出院,你要有空就去医院接一下她」 「是她以身犯险才让案子这么快有进展,别显得我们当警察的冷血无情」 贺明涔当时冷漠地回了句:「等我有空再说」 面对黎队的询问,他又回了句:「没有」 - 喻幼知有点后悔自己走得那么潇洒。 医院外面根本就没空调,外头艳阳高照,阳光亮得刺眼,一从医院里出来,热得她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站在医院大门口的石柱子下,回头朝医院里面看了一眼,如果贺明涔跟席嘉已经不在大厅里了,她还是想进去吹着空调等贺明澜过来。 正想着,手机响了,贺明澜打来的,说他到了。 喻幼知松了口气,让他不用下车,说自己已经办好了出院,接着迈下阶梯去找贺明澜的车。 贺明澜的车是辆黑色的商务宾利,停在烈日之下整个车身都在发光,刺得喻幼知眼睛都睁不开,迅速打开后车门直接上车。 进来就感到了一阵透心凉,喻幼知舒服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人笑着问:“温度要不要再调低点?” 她侧过头去,贺明澜穿着一身商务西装正看着她,镜片下的眼眸隐隐有笑意露出。 这么热的天居然还是西装革履,喻幼知愣了愣,问:“你今天有工作吗?” “有,不过已经提前结束了,”贺明澜问,“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喻幼知早上就吃了个包子打发,包子小肉馅也少,吃了跟没吃似的。 “好,我们可以不吃西餐吗?” “当然可以,听你的。”贺明澜语气温和,随后又吩咐司机找家中餐厅开过去。 车子驶出医院,贺明澜这才问起了她住院的具体情况。 喻幼知就把她住院的原因说了,果然听得贺明澜眉头皱起,很不赞同她为了查案用自己的身体当赌注。 他说之后会派人送喻幼知来医院定期检查,确保身体没问题,还提出要帮她找个阿姨,照顾她的日常生活。 喻幼知当然拒绝:“我一天都没几个小时在家待着,你找阿姨过去也是浪费钱。” 虽然不赞同她的做法,但事情已经发生,贺明澜的关心远大于教训。 他和师父老沈还有其他同事的态度差不多,态度最差的反而是贺明涔,喻幼知甚至想如果她当时不是没意识晕过去了,贺明涔很有可能会把她给骂个狗血淋头。 又想起小少爷,再想到他刚刚那放狠话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太冷,喻幼知不禁打了个冷颤。 贺明澜敏锐地察觉到,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 “我已经见到贺明涔了。”喻幼知突然说。 贺明澜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你在检察院,他在公安,会有交集很正常。” 就是没想到会因为案子的原因见得这么快,快过贺明澜带喻幼知回家吃饭的时机。 “我试探过了,我觉得他要是知道我们的事,真的会掐死我,”喻幼知抿了抿唇,认真问,“明澜哥,你的保镖到时候能不能分给我一个?” 贺明澜笑笑:“好啊。” 喻幼知强调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他真的说要掐死我。” 结果这一强调,贺明澜笑得更欢了。 “好,你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喻幼知狐疑地看了眼他,心想他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转念一想,也是,贺明涔再不喜欢贺明澜,贺明澜也是他一半血缘上的亲哥,她跟贺明涔无亲无故,两个人还是多年前闹得跟仇人似的前任关系,贺明涔要解恨肯定是找她。 “其实订婚这事你完全没必要找我,如果只是为了拒绝贺太太替你安排的相亲,找谁都行,只要能帮你演过这一阵子。” “找别人比较麻烦,”贺明澜说,“幼知,我跟你比较熟悉,拜托谁都不如拜托你让我放心。再说订婚这件事,对你也有好处。” 他语气平静,每个字说出来都很有说服力:“你一直觉得你父母的死和我爸有关系,正好订婚以后,你如果要找他不用大费周章地去法院,直接回趟家就行,况且我们家的人情世故很多,那些人有钱、社会地位高,态度也比较傲慢,你用我未婚妻的身份接近他们的话,会比你用检察官的身份要有效率的多。” 喻幼知点头,不再因为贺明涔犹豫,语气突然坚定:“我明白了,他想掐就掐吧,给我留条命就行。” 接着她就掏出手机给师父打电话,想今天下午就去检察院报道。 看她又瞬间打起精神的样子,贺明澜静静看着她,嘴角笑意更甚。 住了几天院,她看着比平时更弱不禁风了,很难想象这个女孩为了查案会做出那么激进的举动。 不过她本来就和外表看上去很不一样,不然也不会在从前的某一天,突然问他。 “明澜哥,你觉得贺明涔有可能喜欢上我吗?” 贺明澜记得自己当时沉默了很久,才问她:“你喜欢上明涔了?” “没有,”喻幼知说,“我就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所以要靠近贺明涔是么。 贺明澜觉得她这个想法很天真,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就连自己都是当初为了家里过得好一些,除了去医院,连房门都很少出,就是为了避免和贺太太撞见,即使贺明涔不把他当哥哥,甚至也不叫他哥哥,可对家里的每个人,他都说,贺明涔是他的弟弟,但这个家的小主人只有贺明涔一个人。 连他自己都是这么做的,又怎么去阻拦喻幼知。 “不行!你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听到没有!” 从手机里传出来的怒吼将贺明澜的思绪拉回神,他侧头看过去。 喻幼知在跟师父老沈打电话,见吵到了贺明澜,有些抱歉地皱皱鼻子,然后冲电话里反驳道:“你们都在为周云良的案子头秃加班,我怎么能在家睡大觉,我不管,我下午就要去,而且周云良的案子能进展这么快也是我的功劳,我是功臣,师父你不能利用完我了就把我踢出去。” 她现在急需要投入工作把注意力转离不该想的事,父母的事情要调查,工作也不能落下,一个贺明涔算得了什么,影响不了她,大不了祝他和席嘉百年好合。 电话那头的老沈给气笑了,声音大得直接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响彻整个车厢。 “我发现你这丫头片子挺会倒打一耙的啊。我让你休息,把身体养好了再来上班,谁说要踢你出去了?你男朋友呢!我听小语说今天你出院你男朋友来接的你,他也不管管你吗!” 喻幼知想说她要去上班关男朋友什么事,手机却被人猝不及防地拿走。 “您好,我是幼知的男朋友。”贺明澜礼貌开口。 “……” “……” 电话那头的老沈后电话这头的喻幼知都愣了。 “工作比较忙,一直没机会和您打招呼,平时幼知在检察院多受您照顾了,既然她想上班您就让她去吧,生活上我会照顾好她的,您不用担心。” 老沈被这温润至极的男人嗓音给震懵了,只能结巴地回应:“啊、啊你好你好……” 又简单聊了两句客套话,贺明澜才替喻幼知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还给她,温和说:“以后有事要我出面帮忙尽管说。” “啊?哦,谢谢。”喻幼知也跟她师父一样结巴了。 贺明澜看她呆愣地张着嘴,抬起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轻笑着说:“好好习惯一下我们的新关系。” 第15章 幼稚15 这话听着不清不楚的。 喻幼知抿抿唇:“……我尽量吧。” 贺明澜收回手,又嘱咐道:“早点结束工作是好,但也要注意身体。” 喻幼知想起他刚刚帮自己跟老沈说的那些话,问:“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能早点把案子结了?” “当然,”他承认,“我们一开始说好的,等案子结束,你要跟我回家吃饭。” 时隔多年再回到贺家,还是以贺明澜的女朋友身份回去,喻幼知无法预知到时候的情况。 或许是鸡飞狗跳的一顿饭,也或许是尴尬无言的一顿饭,总之一定不会是其乐融融的一顿饭。 她观察着贺明澜的神色,发现关于带她回家这件事,他从来都是一副淡定悠然的模样,似乎从来不担心带她回家会发生什么。 或许是他已经想好了应对措施,又或许是那正是他希望看到的。 - 吃过午饭,贺明澜还有工作要处理,将喻幼知送到检察院门口后就走了。 在贺明澜接了那一通电话之后,大嘴巴的老沈同志在短短的午休时间之内就迅速把通话内容传遍到了二科办公室里的每一个角落,直接导致喻幼知从出现在办公室的那一刻起,桌上成堆的案子没人管了,全都围过来八卦她。 “小喻你真的有男朋友啊,我还以为你是不愿意我们给你安排相亲才借口说自己有男朋友的。” “咱们这儿这么忙,又从来没看你男朋友来过检察院,你俩平时怎么抽的时间约会啊?” “你师父说你男朋友的声音听着特别斯文,他人性格怎么样啊?”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喻幼知是真的有个男朋友,虽然从来没在检察院露过面,但确实是个大活人。 喻幼知在办公室里的资历仅次于苗妙,这些来八卦的全是前辈,她再烦也没办法赶人,只能敷衍地回答这些扑面而来的问题,直到科长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咳了几声,一群人才从喻幼知的办公桌前离开。 紧接着又听见科长招呼人道:“老沈,小丁,小喻,小苗,你们过来,开个小会。” 喻幼知终于解放。 开会前,科长还特意问了句:”小喻你身体确实好了?“ 喻幼知:“好了。” 丁哥在旁边突然插了句:“有男朋友在,肯定好得快啦。” 苗妙一脸羡慕地搭腔:“好好哦,我也想要男朋友。” 喻幼知立刻朝丁哥和苗妙瞪过去一眼,两个人瞬间噤声,但脸上还挂着“哟害什么羞啊有男朋友还不让人说啊”的笑。 老沈这会儿也在憋笑,不过男朋友这事儿是他散播出去的,由于怕徒弟恼羞成怒到某个点后跟他断绝师徒关系,所以没敢说话。 “行了别贫了,等人家男朋友变老公请我们喝喜酒的时候再贫也不迟,”科长转移话题,“先开会。” 喻幼知:"....." 最会贫的就是科长。 “我先说迷|药的事儿。公安那边来消息了,案子已经破了,之前我们跟公安一起调查的那家密室逃脱、宾馆还有酒吧之间确实存在着一条产业链,除了兜售催|情|药、听|话|水,还有其他违禁药品之外,还涉及到了强|奸和强迫卖|淫,他们负责在酒吧和密室逃脱找目标,主要以是漂亮的、落单的女性为目标,对受害者下药之后再将人带到宾馆,电话让客人上门,事成之后客人转钱,然后各自分成。” “这么严重的事之所以到现在才查出来,主要是因为受害者都是些心智还不太成熟的年轻女孩儿,在受到了侵犯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报警寻求帮助,而是自责悔恨,害怕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觉得为了这个报警是件很丢人的事,那些人正好就是抓住了受害者的这种心理,”说到这儿,科长提醒老沈,“以后可千万别让你女儿再单独去那些地方了。” 老沈严肃地嗯了声,忍不住骂道:“一帮畜生!” “人现在已经全部落网了,公安那边也审过了,那几家店的老板说,周云良的老婆偶尔会介绍几个年轻女孩过来打工,马静静就是其中之一,至于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干什么,几个人都不清楚。” “马静静是周云良老婆介绍过去工作的?”喻幼知神色疑惑,“不是周云良介绍的吗?” 连马静静的口供里,她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科长肯定道:“不是,确实是周云良老婆。” “所以从这点来看,有没有可能周云良老婆其实知道这几家店背后的生意,”老沈冷静分析,“所以她以她老公的名义,故意把老公的情人安排到那里工作,除了马静静以外,她介绍的其他几个女孩也是周云良的情人。” 科长笑了笑,点头:“对,周云良老婆介绍过去的那几个女孩,确实都曾是周云良的情人。” 苗妙大为震惊,呆呆地问:“那周云良知道这件事吗?” 喻幼知:“他老婆都以他的名义介绍人去工作了,他能不知道吗?” 她那略带讥讽的语气让其他人同时沉默下来,最后科长问:“大家应该都有想法了吧?” 老沈:“公安那边怎么说?” “说要带周云良和他老婆去趟警局问话,”科长说,“周云良在我们这儿也待得够久了,让他也换个地方换换心情吧。” 话说得好听,只不过就是从检察院的审讯室换到了警局的审讯室。 “我们也得过去跟公安的开个会,”科长说,“这案子挺大的,都得去啊你们。” 喻幼知闭眼,叹了口气。 她现在真的信了那句老话,命里有时终须有。有的事有的人,避不开的。 会开完,科长走了,苗妙一脸兴奋地说:“去警局开会哎,听说刑侦队那边帅哥很多的,不知道我能不能拐一个过来当男朋友。” 丁哥却一盆冷水泼下来:“天真啊妹子。你好好想想,自己平时本来就工作忙,还找个警察,忙起来的时候那还记得对方是谁吗?约会的时候聊着聊着就谈到工作上去了,你看我们科有谁搞办公室恋爱吗?听哥的话吧,哥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苗妙不爱听这个,嘟囔道:“帅就行了管那么多呢。” “那你去吧,去撞南墙去,他们刑侦队的副队我上回在酒吧跟小喻见过,就那个因为长得太好看差点被下药的,帅得一批,”丁哥摆手说,“你去跟人表白去,你看人家答不答应你。” 苗妙:“去就去!” - 被丁哥这么一说,苗妙还真就对人好奇了起来,没过几天,负责周云良案子的几个人一同去了趟警局。 老沈负责开车,丁哥坐副驾驶,两个姑娘坐后排。 苗妙坐在后面也不安分,扒着副驾驶的椅子一个劲儿地探头问丁哥,是真的很帅吗。 丁哥说了好几句很帅很帅,最后实在被问得烦了,把问题丢给喻幼知:“小喻你说吧,她非说我骗她,我骗她能有钱拿?” 苗妙立刻睁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看向喻幼知。 喻幼知不好回答。 说帅,她说不出这个口,说不帅,也不合适。 于是她只能说:“每个人审美不一样,等你见了自己就有判断了。” 巧的是他们去的这天上午正好是公安开大会,主要是总结上半年的公安工作,再加上部署下半年全市公安机关的重点工作,局长和党|委书记都在场,现场安排人拍照会后要传上官网,于是所有人都穿了制服。 楼里全是穿制服的,苗妙眼花缭乱,制服一衬看谁都帅。 这时候有个声音跟着人一起朝他们走过来。 “来了沈检。” 老沈笑着伸出手:“黎队还特意出来接,有心了。” 苗妙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男人面容冷峻,嗓音低沉有力,被制服一衬让人忍不住都腿软。 她不停戳旁边的丁哥:“这个就是帅的一批的那个吗?” “这个也很帅,但不是这个,”丁哥说,“是另一个。” 跟着黎队去了会议室后,苗妙才见到丁哥口中的真人。 平时从来都是便装上阵的刑侦队今儿清一色地换上了制服,外行受影视剧的深远影响,总认为搞刑侦的都很牛逼,案子都是拿命在破,所以对他们都有一层天然的帅气滤镜。 有个男的仰头靠椅子上,本子盖脸在眯眼,黎队叫了声以后才坐直。 英俊眉眼上还挂着倦意,男人朝检察院来的几个人淡淡扫了一眼,起身和资历最老的老沈打招呼。 苗妙小声说:“是他吧!” 丁哥:“是他是他。” 苗妙在心里哇了一声,觉得这趟警局来的真是太值了。 喻幼知这是第一次看贺明涔穿制服,挺拔端正,周正的浅蓝色衬衫,左胸印着警号,肩上是代表警衔的一杠三星,到这时候才终于有了“这人真的是警察”的实感。 就瞥了一眼,等人过来跟师父握手的时候她就站在师父后面,没看前面,故意侧过了头去。 她的刻意忽视太过明显,男人极轻地朝老沈的后面丢了个余光过去,扯唇,然后又迅速收回目光。 会议开始之前,喻幼知说要先去趟洗手间,老沈摆手让她动作快点,别耽误开会。 她其实不是要上厕所,就简单地站在盥洗池面前洗了个手,顺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心里说了好几声要淡定。 就是来开个会而已,千万别有多余的表情,也别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给自己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喻幼知才准备回去。 顺过走廊回到会议室,却发现贺明涔这会儿也没在会议室里面,而是倚着墙插兜站在门外。 喻幼知愣了愣,不觉得他是站在这儿等自己回来的。 可能他正好想在外面罚站吧。 反正自己是绝对不会再像上次在医院那样,巴巴地走过去对他说谢谢,结果他却是陪席嘉来的医院,她这个前女友跟个小丑似的站在那儿。 把他当空气就对了。 正要绕过他进去会议室的时候,他开口冷冷地叫她的名字:“喻幼知。” 喻幼知无奈地停下脚步。 “……有事吗?” “我那天说什么来着,你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 喻幼知心里一跳,突然就觉得脖子痒。 虽然不相信贺明涔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公安局对她做什么,但她也确实说不出“来啊有本事你掐啊”这种耍无赖的话来。 喻幼知深吸口气,语气平静道:“我是为了工作才来这儿的,希望贺警官能理解我。” 用的还是尊称,就差没把“我们不熟”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贺明涔笑了两声,低眸看她,眼里没什么温度,阴沉沉地刻意加重了语气问:“工作是吗?那喻检察官跟前男友一块儿工作,你现男友知道吗?” 第16章 幼稚16 何止知道。 喻幼知在心里回答。 他的语气夹枪带棒,听了让人莫名不舒服,以前喻幼知会让着他,谁让他是少爷,但现在她明显不想再惯着他了。 她当做没听见,径直就要走。 无视的举动果然惹怒到贺明涔,他伸出手,将喻幼知拦在眼前。 “这跟你有关系吗?”喻幼知抬眼瞪他,“既然知道自己是前男友,就拜托有点前男友的自觉吧。” 贺明澜冷声反问:“那你有前女友的自觉吗?警局是你地盘,想来就来?”他简直不讲道理。 “我这是工作,案子是我负责的,你要我怎么办?”她也很无奈,语气里甚至带着点茫然,“要是这么不想看到我,你辞职,要不我辞职?” 她知道他不可能辞职,自己也不可能,他们已经不是小孩了,不会因为旧爱重逢这种矫情的故事情节而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可就是因为介于在爆发和理智的两种心态之中,越是想要平衡它,就越是觉得难受。 她做不到心如止水,只能尽力逃避,如果连逃避都逃避不了,她希望贺明涔能配合她,做陌生人也好,做普通同事也好,她都行。 他要陪谁去医院都可以,她和谁谈恋爱他也无须过问,本来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还去聊这些不相干的,会显得他们一点都不洒脱。 贺明涔抿唇,脸色越发阴沉,半天没说话。 怎么办?鬼才知道怎么办。 当初散得那么难看,导致一直无法释怀到今天,再见面时郁结难消,她一天不消失,这种折磨的感觉就一天不会散去。 谈话陷入僵局,无法再继续交涉下去,好在这时候会议开始了。 老沈看徒弟的表情不大对劲,问道:“你刚跟人站门口聊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 喻幼知想舒展表情,眉心却控制不住皱起,摇摇头说没聊什么。 老沈没再问下去,又去观察另一个人的表情,结果那人的脸色也是臭得不行。 这俩年轻人到底是有什么仇?至于么?他徒弟自从踏进公安大楼后就没笑过。 会议开始,没有再给老沈继续思考的机会,两边人各自坐会议桌的一方,投影大屏上是周云良案的案情整理总结。 轮到检方这边说话的时候,老沈推了推喻幼知,叫徒弟说。 喻幼知深呼口气,替师父发言。 其实她也就是把文件上的内容用更简单的口语跟在场的所有人汇报了一遍而已。 黎队听了后点点头,接着她的话说:“根据我们之前提供的调查结果,周云良的老婆会时不时介绍周云良的情人去她出租的商铺工作,那些情人在工作了一段时间后,都无一例外地辞职了,除了马静静以外,其他几个人大都回了老家或是去了别的省会城市生活,要找人的话比较困难,而且还要先和那边的警方联系,那么就根据现有的调查情况,你们检方这边有什么想法吗?” 暂时还没找到那几个被介绍工作的当事人,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自然要动脑子推理。 老沈说:“我们查过周云良名下的大部分财产,其实他自己名下就只有两套房子一栋别墅,再加上两辆车,不动资产完全对得上他的明面收入,他有一部分的资产在他老婆那,但不多,毕竟是夫妻共同财产,他给他老婆也没用,到时候我们还是会一并查封。” 贺明涔淡淡问:“是不是把钱转移到国外去了?” 有钱人的惯用伎俩,国内藏不住钱就藏国外。 “把钱藏国外也有风险,毕竟国际形势一天一个样儿,他应该不会把所有的脏钱都放在国外,”老沈又推推喻幼知,“小喻你说说你的推测。” “我们之前讨论过了,周云良的那几个情人,应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周云良洗了钱。他把钱换成奢侈品和车子,然后送给情人,情人以为是礼物不会多想,但其实他们双方没签赠与合同,在法律意义上,只要周云良想要回来,完全可以要回来。”喻幼知说。 所有的事实都因为这个推测自然地串联了起来。 贺明涔微眯眼,轻讽道:“周云良把情人当洗钱工具,他老婆再以他的名义介绍那些情人去工作,夫妻俩玩仙人跳,不光钱拿回来了,人也解决了。” 只可惜这招玩到马静静这里,就被检方和警方给同时盯上了。 会开完,检察院的几个人也没急着走,现在周云良夫妇和马静静都在这里,他们还有话要问。 几个检察官里,马静静最信任喻幼知,自然也就是由喻幼知对她问话。 马静静果然不知道自己去酒吧工作真正介绍人是谁,一听是周云良老婆介绍她去工作的,她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喻幼知问她:“你以为是你只是图他的钱,他图你的人,只要你不爱上他,乖乖做他的情人,就不会有事,对吗?” 马静静震惊难言,没点头也没摇头,嘴唇咬得发白。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喻幼知轻声说,“你舍弃道德和尊严换来的那些钱,你以为很值,其实一文不值,反而还毁了你自己。” 马静静早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交待了清楚,喻幼知找她谈话,也只是想把真相告诉她而已。 让她早点看清,希望她等坐完牢出来,再也不要想着走什么捷径,不要再靠男人来满足虚荣心,也不要再违背做人的原则,重新好好做人。 - 和马静静的谈话结束得很快,喻幼知出来后打算去找师父,正好碰上师父和黎队在一块儿,说要去趟局长办公室,丁哥跟苗妙跟着几个警察打印会议资料去了,让她先去跟周云良聊聊。 这会儿贺明涔正在审周太太。 然而周太太对自家老公是毫无偏袒之意,一听说警察已经查到了自己名下的几家商铺头上,立刻将所有罪责全都甩到了老公头上,自己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 “周云良也能算个东西?谁不知道他是靠什么发的家?他的手早就不干净了。” 贺明涔淡淡说:“你老公的罪非同小可,一旦进去了就是十年起步知道吗?” 周太太却满不在乎道:“我管他呢,只要一天不离婚,他赚的钱就有我一份,你们最好赶紧把他抓进去,反正钱他又带不进牢里。” 夫妇俩都非常清醒,骨子里都是极致的利己主义,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般配。 贺明涔脸色阴沉,冷嗖嗖的眼神直把周太太盯得背后发毛。 但周太太也知道,警察不敢在这里动手,动手她就能叫律师反手一个投诉告他一个刑讯逼供罪。 这样一想,她更加有恃无恐起来:“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认识什么马静静,她被周云良坑了那是她倒霉,谁让她给谁当小三不好,偏偏要给我老公当小三呢?” 贺明涔闭眼,摁了摁眉心,他不太适合应付女人,正想着要不要叫个女警过来替他审,门被叩响,有人要找他。 他侧头:“什么事?” 辅警欲言又止道:“副队,你去周云良那边看看吧,沈检和黎队还在局长办公室没回来,喻检跟他吵起来了。” 贺明涔神色一凛,迅速起身,用下巴指了指周太太:“你先替我,我去那边看看。” 进去之后就听见周云良的大嗓门,夫妇不愧是夫妇,就连嗓门都这么像。 第17章 幼稚17 贺明涔仿佛永远都学不会怎么说好听的话。 年纪还小的时候可以解释是因为家境好优越感强,天之骄子心气高,现在还这样,完全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臭男人。 也怪自己刚刚不过脑说错话,让他抓住了把柄。 不谈私事,只谈公事。 喻幼知在心里这么告诫自己,她低着头,视线落在他藏蓝色的领带上,然后平静语气道:“我回去继续审周云良了。” 说完就要走,贺明涔没再拦,淡淡提醒了一句:“审人的时候别带私人情绪,不然会被对方带着走。” 客观冷静是审讯方一定要在审讯过程中做到的。 喻幼知一贯很冷静,如果不是周云良无意间提到了她爸。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跨江大桥的项目在上一个承包商卷款跑路后,忽然落到了周云良头上,所以周云良对当年的事才会那么了解。 她爸当年在跨江大桥坠桥身亡,知晓的人什么态度都有,有叹息有同情,也有嘲弄和冷嗤,说他以死证清白的有,说他畏罪自杀的也有,但大部分人都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哦,有个检察官死了。 所以说死对人来说有多不值得,她爸没有惩罚到逍遥法外的贪污犯,没有惩罚到对他口诛笔伐的那些人,唯独惩罚到了所有在乎他、亲近他,最爱他的家人和朋友们。 如果爸爸能够提前预知,他的死会让妻子在不久后随他一块儿离开人世,会给唯一的女儿留下这辈子也无法愈合的心理创伤,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一头从跨江大桥上坠落,就此结束生命? 喻幼知闭了闭眼,轻声说:“我尽量。” 接下来的审讯中,喻幼知恢复了一开始的冷静,不再理会周云良的愤慨言辞,无论他怎么装傻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她都没有再带着任何私人情绪回应任何话。 周云良嘴上却依旧坚持着自己没犯任何错,是你们警察和检察官冤枉好人。 “你的银行流水是很正常,那马晶晶的呢?”喻幼知将复印材料往他面前一摆,“你这几年接了不少工程,每次竣工质监局去验收之前,质检人的银行账户上都会收到一笔打款。” 周云良一看这些材料,神色微变,很快又说:“这是马静静的账户,她给谁打钱关我什么事?既然钱是在她账户上,也是她打给别人的,那你们应该去告她贪污知道吗?别随便污蔑好人。” 有的男人找情人是为了追求刺激,纯粹是犯贱,有的男人比如周云良这样的,则是为了算计情人,情人对他来说不止是暖床工具,更是背锅利器,贪慕虚荣的年轻女孩儿如马静静,以为是自己拿捏住了男人让他们甘心掏钱博一笑,其实背后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喻幼知被周云良的这副无耻模样给弄得心头火盛起。 “不要觉得只要自己不承认我们就没办法了。你现在的行为只能决定你是早一刻上法庭还是晚一刻。” 周云良的眼神有稍微闪烁,但转瞬即逝。 最后还是老沈和丁哥回来和这个老狐狸继续周旋,老沈让喻幼知换个人问,比如周太太那边,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出来。 喻幼知转而往另一个审讯室走去,进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一个刑侦队的刑警从里面出来。 刚开会时都有简单介绍,这个人好像姓宋来着。 “喻检来了?”宋刑警跟她打招呼,“我们副队这会儿就在里面呢,你俩一起审?” 喻幼知瞬间违背师父吩咐,改主意道:“不用了,我去马静静那边。” 她转身就走,不明所以的宋刑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娇小的背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走廊。 宋刑警挠挠脸,这时审讯室的门又被打开,贺明涔走出来。 "愣在这儿干什么?” “哦,没啥,就刚碰上喻检了,”宋刑警回过神,问他,“你怎么也出来了?不审了吗?” 贺明涔嗯了声,说:“她刚提到了马静静,说了些东西,你接着审她,我去马静静那边看看。” 宋刑警刚要说喻检也在那儿,贺明涔已经先他的嘴一步走了。 男人腿长,比喻幼知走得还快,挺拔的背影利落,步伐干脆稳健,根本来不及叫住。 宋刑警耸耸肩,随便吧,反正一个人审两个人不都是审? - 暂时没地方去,又不能在警局里干坐着摸鱼,喻幼知只能硬着头皮又去找了马静静。 马静静有点不明所以:“怎么又审啊?” 喻幼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叫她先坐下。 “随便聊聊,”她说,“聊周云良也可以,不想聊他,你想说什么都行。” 喻幼知真的就是字面意思,然而马静静这些天被审惯了,知道这帮公务员都喜欢拐着弯说话,所以很自然地以为喻幼知是又找她打听周云良的事。 原本马静静不想提周云良,她一时虚荣给周云良做情人,谁知最后被他和他老婆合伙坑惨,最后落得这么个结局,即使对周云良没有爱情,生气和悔恨也是实打实的。 因为喻幼知之前说过,她提供的证据越有利就越有可能在法庭上帮她减刑,于是只得忍着强烈的恶心感,尽力回忆和周云良相处的场景。 结果说着说着就成了对周云良的吐槽大会,马静静说起劲了,这时审讯室又进来个人。 喻幼知侧头一看,彻底无语。 贺明涔也看到她,站在门口没进去,反倒是马静静招了招手:“哎警官你来了,正好,麻烦你帮我解答一下疑问。” 贺明涔不明所以,但嫌疑人既然有疑问,他没有拒绝的必要,于是走到喻幼知这边,将靠着她的另一张椅子往旁边一拽,然后才坐下。 泾渭分明得很,但越是明显就越显得不对劲。 马静静看出来,问他:“警官,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喻幼知抿唇没说话,贺明涔装没听见,言简意赅:“不是有疑问?问吧。” “哦,我是想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在女人面前吹牛装逼?尤其是在泡女人的时候。” 贺明涔显然没料到居然是这种无聊问题,愣了下,冷声问:“这跟案子有关吗?” “没关系啊,随便聊聊而已。周云良之前追我的时候,经常跟我说他白手起家有多了不起,”马静静回忆道,“他还说自己很有人脉,认识很多大人物,他事业上的第一桶金好像是一个什么桥的项目,就是因为经常陪一个大官喝酒,那个大官很看中他,主动给他牵的线。” 喻幼知怔愣,立刻问:“跨江大桥?” “好像是吧……”马静静皱眉,“太久了我忘了。” 她又问:“那个大官是谁周云良有说吗?” 马静静摇头:“没有。” 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喻幼知叹了口气。 贺明涔微眯眼,说:“你接着说,只要是跟周云良有关的。” 马静静觉得挺有趣:“不是吧,你们连这么无聊的事都喜欢听啊?” 她没多想,又继续说。 然而说了没几分钟,马静静却突然偏过头干呕起来,越呕越严重,感觉连酸水都要吐出来。 两个人都是脸色一变,连忙站起身去看她。 喻幼知急忙给马静静递了杯水,又给马静静拍背,贺明涔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地就干呕起来了。 “她怎么了?” 喻幼知摇摇头,问马静静怎么了,结果马静静自己也是茫然地摇头。 “我也不知道,就最近这段时间肚子总不太舒服。” 如果在审讯过程中嫌疑人突发身体状况,就得中止审讯尽快送嫌疑人就医,贺明涔叫了几个女警过来,喻幼知也只能匆匆结束今天的问话。 马静静暂时被送到了医务室,喻幼知和贺明涔也跟了过去,医生边给马静静做检查边问他们当时的情况。 喻幼知如实说了,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迷惑,最后问:“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比起关心马静静的身体,贺明涔显然更关心案子:“她这什么时候能好?还能审吗?” 两个人都等着医生解答,医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看你俩就没结过婚吧?有对象没有?” 贺明涔:“?” 喻幼知貌似有些明白了,脸色一热,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医生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大概猜到了意思,打趣着说:“哦?看来是有对象了?作为医生我得提醒你一下,如果不打算结婚的话平时一定记得做好措施,不然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贺明涔本来不明所以,医生这一提醒,再迟钝也听出来了。 喻幼知无措地张着嘴,这会儿偏偏旁边还站了个贺明涔,面对医生的提醒,她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上下都不是人。 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嗯,明白。” 马静静还在床上躺着,两个人走出医务室,闹了这么一出儿,审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气氛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僵持,可能是因为马静静这边半点收获都没有,贺明涔的脸色不大好,自顾把喻幼知狠狠甩在后头,没再说一句话。 喻幼知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再加上好不容易从马静静那儿听来点什么线索,结果是竹篮打水,心情也不大好,沉默地跟在男人身后慢慢走。 等跟老沈他们会合,喻幼知把马静静的情况一说,几个人跟她当时的反应一模一样,那就是不敢置信。 “可能怀孕了?!啊?谁的啊?周云良的吗?” 喻幼知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吧?” “……”老沈脸上此刻只有大写的无语两个字。 后来刑侦队的几个也从贺明涔那儿听说了,同样都是不敢相信,以及非常无语。 老幼孕,办案过程中最难搞的三类人,竟然被他们撞上了其中一个。 一整个下午,检察院的几个人就待在警局哪儿也没去,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食堂准备开饭,黎队问老沈要不就在他们食堂吃了晚饭再走。 老沈也不客气,心想还没吃过警局的食堂呢,想看看跟检察院的伙食比怎么样,于是积极地带着三个小辈跟着黎队几个人去了食堂。 天色渐晚,食堂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交谈声。 黎队作为老大,主动要请检察院的这几个人吃食堂,老沈资历最大最先打饭挑菜,等老沈挑好菜了,黎队把饭卡往感应器上一刷,上面显示没钱了。 黎队脸色一沉,老沈只能硬着头皮夸道:“……黎队平时过得很节俭啊。” 结果这话一说,黎队的脸色顿时更沉了。 刑侦队的几个人都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黎队为保面子,朝贺明涔招了招手:“明涔,刷你的卡。” 这么好的一个嘲笑队长的机会怎么能放过,贺明涔淡声拒绝:“黎队,我平时也很节俭。” 黎队顿时冷笑,反击回去:“我们贺少爷什么时候还学会节俭两个字怎么写了?别跟我装,你是副队,老沈他们几个今天你请。” 下了命令,黎队转身就走,去充值窗口那边充饭卡去了。 贺明涔扯了扯嘴角,只能等检察院的打完饭挑好菜,然后再一个个给他们刷饭卡。 到喻幼知的时候,她看着窗口里满目琳琅的菜品,厚着脸皮点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宫保鸡丁,水煮肉片,还有——” 还没点完,贺明涔问:“吃这么辣的?” “怎么了不愿意请?”喻幼知觉得这男的管得有点多,不爽道,“大不了到时候我把钱转你。” 贺明涔慢吞吞地说:“我是担心你跟马静静一样,连自己怀了孕都不知道。” “……”喻幼知睁大眼,脸上的温度瞬间又起来了,“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怀!” 面对她的强烈否认,贺明涔敏锐地眯起眼,挑眉反问:“怎么不可能?你男朋友不行?” 这人有病吧,从今天下午开始就一直男朋友男朋友的,她都没他那么在乎男朋友。 食堂人多,但是不怼他两句,她今天晚上回去很可能会气得睡不着觉,喻幼知思前想后,队也不排了菜叶不打了,拽过他的胳膊把人拽出了人堆。 喻幼知咬着牙瞪着眼,脸上温度烫得吓人,故意加重了语气说:“比、你、行。” ”.....“ 这一句的杀伤力简直不亚于直接在男人脑门上崩了一枪,贺明涔神色阴鸷,盯着她倔强的脸看了半天,最后硬绷着下颚笑了两声。 面对喻幼知的无情嘲讽,他弯下腰,在满是喧闹灯火明亮的食堂里,凑在她耳边,十分恶劣地用一句简单的反问逼她回忆起了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私密事。 “他也弄哭过你?嗯?” 第18章 幼稚18* 论不要脸, 她还是比贺明涔差点儿。 喻幼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呼吸急促,脸红耳热, 手如果不是现在正端着餐盘, 可能一巴掌就冲男人的脸直接招呼过去了。 都怪他的提醒, 她的脑子里现在满满充斥着不应该想起的事, 年少荒唐的日子里,她对自己的身体认知甚至还不如眼前这个人了解, 他明白她所有敏感的地方,知道她喜欢怎样的触碰, 两个人一点点从生涩而犹豫的尝试, 慢慢递进直到食髓知味, 难舍难分。 贺明涔就这样看着她面上及耳后的肌肤一点点变红,她一句话不说,他也知道她想起什么来了。 周围还有这么多人, 灯光刺眼,他顿时也有些无所适从地垂下眼,眉间紧蹙, 喉结躁郁地滚了两下。 这时黎队充完饭卡回来,见这两个人竟然还没打好饭,又看喻幼知的餐盘里什么菜都没有, 顿时皱起眉, 沉声吐槽道:“少爷你几岁?请吃个食堂还看人下菜?” 他说完也不管贺明涔要解释什么,直接把自己充好了钱的饭卡递给喻幼知。 喻幼知接过饭卡, 小声说谢谢, 立刻重新排队去打饭了。 贺明涔没再理会黎队的教训, 往另一边排队的窗口走去。 三个人是最后打好饭的, 喻幼知端着盘子跟在两个男人身后,朝已经落座吃起来的几个人走过去,短短这么点的距离,擦身而过跟他们打招呼的就有不少人。 他们所在辖区负责刑侦方面的主要有两支队伍,论刑侦能力,一队和二队不相上下,但论泛名气,二队还是稍胜一筹,原因很肤浅,全靠靠队长和副队的美貌加持。 队长是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硬朗成熟帅,制服一穿无人能逃,副队则更年轻一些,那张脸精致却时常端着,不过因为今天穿着制服,稍微压下了他那身傲慢的高贵少爷气质。 就这么点距离,两个长着双大长腿的男人却走了很久,终于走到座位上,其他人正好给他们留了三个挨着的空位,黎队吃饭的时候不喜讲话,本来是想让两个小的先坐,他坐最旁边的位置,省得有人吃饭的时候在他耳边说话吵着他吃饭,结果两个小的却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人坐一边,硬生生把C位给他让了出来。 “……” 这两个人到底是有什么血海深仇。 黎队只好坐下,果然屁股还没坐热,一群人就叽叽喳喳讲起话来,吵得他耳膜疼。 刑侦队这几个平时天天在一块儿,互相已经了解得不能再了解,连彼此有几个前女友都知道,如今跟检察院的几个同僚一起吃饭,好奇的话题自然围着他们几个转。 他们问了老沈的女儿几岁,丁哥结婚没有,苗妙有没有男朋友后,将目光齐齐投降安静吃饭的喻幼知。 “喻检,”宋警官问道,“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我们这儿单身的一大把,用不用给你介绍一个?” 老沈替徒弟回答:“你这话说晚咯,早就有咯。” 八卦不问职业,吃瓜不论男女,一群人立刻七嘴八舌打听起来。 喻幼知回答得特别敷衍,听着有问必答,实则有关于男朋友的信息一概模糊处理,几个人问了好几个问题,什么个人信息都没套出来。 宋警官笑着问:“喻检应付咱们审讯挺有一套啊,是不是不好意思说?” 大家都是搞刑侦的,当然也听得出来她不想说。 喻幼知顺着他的话,挺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群人了然道:“哦吼,果然是问到男朋友就害羞啦。” 丁哥往嘴里夹了口菜,嘟囔道:“嗐,我们问她也这样,不肯说,我说是骡子是马总要牵出来溜啊,反正丑媳妇要见公婆,早晚的事儿是吧,等喝喜酒的时候你还能藏着你老公不出来跟我们喝酒?不知道有啥好害羞的。” 喻幼知嘴上带着笑,心里想的却是以后丁哥休想从她这里再听到一句好话。 这时贺明涔冷不丁搭腔说了句:“怕人问还交什么男朋友,他见不得人?” 喻幼知立刻朝贺明涔冷冷甩过去一眼,结果人家却看都没看她一眼,眼刀子就这么被他的后脑勺给无情挡了回去。 “少爷,你这张嘴说两句好听的能死吗?”黎队先是淡淡训了声贺明涔,然后又对喻幼知说,“别理他,他迟早被自己这张嘴害死。” 喻幼知心说只要我活得够久,一定会等到这一天的。 八卦的刑警同志们在喻幼知这里套不到什么八卦,话头又落到自家副队头上。 “欸副队,咱们什么时候能听到你和席大小姐的好消息啊?” 贺明涔抽空抬了下眼,语气很淡:“什么?” “别装傻。人家对你怎么样别说你看不出来啊,我们都看出来了,她每次来都找你都给我们几个送咖啡,我们都不好意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人家正式以副队夫人,嫂子的名义请我们喝咖啡?” 贺明涔没什么反应:“再说。” “别再说啊,你对人大小姐到底什么看法啊?你有没有把人家当女的看啊?” “不把她当女的当什么?” “那你对她有那个想法吗?” 贺明涔笑了两声,端着高冷的架子面无表情地反问:“那等我对她有那个想法的时候跟你说一声?要不要顺便开个房间让你站旁边看?” 黎队秒懂他的意思,极细微地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愣了几秒,迅速理解,开始哇哇乱叫。 “哇!贺明涔你这个老司机,一本正经开车。” “这可有女同志啊!” “扫黄大队呢?这有警察知法犯法。” 贺明涔满不在乎地扬了扬眉,继续吃自己的饭。 “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怎么这话到咱副队这儿就没用?换有女的追我,我绝对坚持不了三天。” “所以你只配追人不配被人追,哪像我们副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越是难追女孩儿越喜欢。是吧副队?” 贺明涔顿了下,扯唇道:“看人。” “啥意思?” “看是谁追,”贺明涔淡声说,“有的人手段高,没几下就到手了。” 这话意有所指得太明显,几个人眼睛一亮:“嗯???有情况?” “咳!!” “我就跟你说别点那么辣的菜,难受了吧?” 老沈无奈的声音响起,几个人看过去,老沈正给□□辣椒呛到的喻幼知拍背。 老沈只能问黎队:“这有打水的地方吗?我去给她打杯水。” 黎队起身:“我去吧。” 他正好觉得这桌吵死了,趁着打水清静一下。 喻幼知喉咙难受得紧,连声谢谢都说不出来,刚刚不小心嚼了口辣椒,也没想到这辣椒这么厉害。 她本来皮肤就白,这一呛到,整个人犹如煮熟的小龙虾泛红,额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杏眼含水,嘴唇通红,看着特别可怜,但又有点莫名的秀色可餐。 刑侦队这几个大都是光棍,每个人找女朋友的条件都不一样,但论审美,眼光却出奇的一致,这种漂亮又乖的女孩子最合他们的眼。 一时间所有人都关心起了喻幼知,还顺带抱怨食堂怎么能用这么辣的辣椒。 唯独贺明涔一句关心的话都没说,黎队走了,他和喻幼知之间没了遮挡,轻易就能将她所有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 他就那么兴趣盎然地挑着眉,看她因为一个辣椒难受得快哭出来的可怜样子。 等喻幼知缓过劲儿来,责备地朝他看过来。 他勾起唇,对视回去,英俊眉眼上挂着戏谑,冷了一下午的脸色终于在这个时候绽开了一点点得意的笑意。 - 在警局忙活了一下午,晚上回去的时候大家都累了,老沈说什么都不愿意当司机,坐在副驾驶上打盹,开车的任务只能落到丁哥头上,喻幼知和苗妙两个姑娘依旧舒服地坐在后排。 喻幼知靠着椅背假寐,心里悔恨万分,脸上的温度一直下不去,被贺明涔勾起的记忆一直到离开警局的时候都还没从脑子里散开。 一闭眼,眼前都是过去的场景。 她那个时候日子过得实在艰难,贺明涔不说是始作俑者,但间接责任怎么也得担上几分。 原本是想着能忍则忍,能躲则躲,忍到上大学那天,她和姓贺的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她再也不会碍他的眼,他也不用再忍受她的存在。 她先是让贺明涔给她补习,并且用了一个他拒绝不了的一个理由,贺明涔越想让让她滚出他家,就越不会拒绝。 果然,贺明涔即使不情愿,也还是答应了。 他叫她没课的时候去图书馆等着他,少爷架子摆得很足,每次都会晚上二十几分钟才姗姗来迟。 就这么补了一两个月,喻幼知觉得她和贺明涔之间完全没有半点进展。 贺明涔真就只是给她补习,而且每次补习脸上都带着“你给我好好学等上了大学以后就从我家滚出去听见没”的傲慢神色。 这天贺明涔果不其然又迟到,喻幼知心下一横,决定主动去找他。 贺明涔有她的课表,她也有贺明涔的课表,顺着课表上安排的教室,很快就找了过去。 这会儿已经下课,老师和大部分学生都已经走了,贺明涔还没走,正在讲台上捣鼓老师留下来的课堂讲义,把它复制进自己的U盘,留着用来做作业论文参考。 小少爷虽然性格不讨喜,但人是真的好看。 他弯下腰,交叠着腿站着,胳膊撑在讲台上,反手扶着脸,另只手握着鼠标操作,校服穿在他身上,都分不太清是校服衬得他高挑清俊,还是他衬得校服光鲜亮丽。 喻幼知正打算进去,却突然听到走廊尽头有人叫他,她只能顺势往旁边的教室一躲。 几个男生穿着篮球服找到贺明涔,其中一个直接将手里的篮球扔给贺明涔。 “明涔,打球去啊?” “不去,”贺明涔将篮球扔了回去,收好U盘,“我去图书馆。” 男生立刻了然:“去找喻幼知是吧?好多人都看到你们最近经常一起泡图书馆。” 贺明涔没否认,走下讲台收拾东西,然后懒懒地单肩垮上书包。 “走了。” “哎等下等下,”几个和他关系好的男生笑嘻嘻地将他拦住,亲昵地搭上他的肩问,“贺少爷,跟我们说实话呗,你跟她是不是有那什么情况啊?” “是不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终于擦出火花了?” “其实喻幼知长得还是挺漂亮的,看着多乖啊,你跟她谈恋爱,她肯定特别听你的话,你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另一个人立刻问:“喂,他跟喻幼知谈,那席嘉怎么办?” “席嘉也不错,脸好看身材也好,就是小姐脾气太大了,要是吵架了明涔还得哄她。而且他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明涔要想下手早就下手了。” 喻幼知躲在门外听,听到几个男生对她和席嘉评头论足,心里有点不舒服。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精力旺盛,说话也没什么营养,很喜欢拿周围的女生来对比,然后自以为是地给女生们分出高下。 一群男生说得正起劲,贺明涔却好笑地反问了句:“我和喻幼知?” 喻幼知捏着校服裙角,抿唇静静地听。 贺明涔语气讥讽:“要不就是我疯了,要不就是她做梦。” 喻幼知自嘲地笑了笑,松开裙角,悄悄地回了图书馆。 贺明涔到图书馆的时候,她握着笔做题,一副什么也发生过的样子。 他在她旁边坐下,见她脸色不大对劲,没在意,自顾问她最近的课学得怎么样。 看着这张好看却又不讨喜的脸,喻幼知心里那股不服输的气又冒了出头。 她将成绩单拿给他看。 “三门课倒是都及格拿E以上了,但是一门A都没有,”贺明涔随便看了两眼,说,“你就申请普通的大学吧。” 她之前有几门是不及格的U,连申请大学的门槛都没到,现在每门课都及格了,好歹有大学能上。 她不想上普通的大学,也不想再继续看贺明涔的脸色过日子。 喻幼知小声说:“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拿A的。” 贺明涔压根没当真:“说大话谁不会。” “我读小学初中的时候,我爸妈每次都会承诺我如果考到多少分,就可以给我奖励,”喻幼知顿了顿,低头看着成绩单说,“然后有奖励的话,我就有动力能考好。” 贺明涔挑了挑眉,笑了。 “我又不是你爸妈,难道你还想问我要奖励?” 喻幼知并没有就此作罢,垂下眼失落地说:“不行吗?我真的很想去一个好一点的大学。” 说完又咬咬唇,一张苍白又楚楚可怜的小脸,眉耷拉着好似受了什么委屈,瘦弱的肩膀也耸了两下。 贺明涔看了她半天,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 “什么奖励?说来听听。” “我要是拿A,”喻幼知小心翼翼地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讨厌我了?” 贺明涔略微诧异地抬眉,以为自己听错,又问了遍:“什么?” 她又说了一遍。 “……”他沉默片刻,抿了抿嘴,语气很淡,“我讨不讨厌你跟你有关系吗?别把奖励浪费在这种无聊的请求上。” 喻幼知却执拗地说:“可这个对我很重要。” 贺明涔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 突然又想起被朋友调侃的那些话,他脸色一变,不想多跟她再纠缠这个无聊的问题。 “你先拿了A再说吧。” 他原本只是随便说说,但喻幼知还真就咬牙那么去做了,她说得没错,再奖励机制下,她确实能学得更有动力。 所以当她把那张写着A的成绩单递到他面前的时候,贺明涔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她还真有那么点倔劲儿在身上。 就为了不想让他讨厌她? 喻幼知像一个要奖励的孩子,问他:“你能不讨厌我了吗?” 小少爷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不是那种喜欢耍赖的男生,挺不情愿地嗯了声。 喻幼知笑起来,然后又说如果这种奖励机制可以继续的话,她进步会更快。 贺明涔心想居然还没完,懒洋洋地问她又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跟你做朋友。” 越来越奇怪的奖励,贺明涔蹙起眉。 喻幼知还补充了一句:“比你跟席嘉关系还要好的那种朋友。” 听她提到了席嘉,贺明涔侧过头,探究的目光一直往她脸上看,却只能从她明亮干净的杏眼里看出她期待他答应的眼神。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经常一起泡图书馆,就连席嘉都来问贺明涔为什么跟喻幼知的关系突然亲近了起来。 贺明涔一向我行我素,又不是那种喜欢跟人解释的性格,他想做什么也从来不会过问别人,即使别人开玩笑说他和喻幼知之间有什么,但他自己知道没有,也不可能会有,就不太会在意别人怎么说。 但谁知道喻幼知是怎么想的? 他第一次用看一个女生的目光打量她。 其他人说喻幼知其实长得很漂亮,说她看着很乖,如果谈恋爱的话一定会是很听话的那种女朋友。 她穿着校服,身形很单薄,头发自从那次被他警告过后就老老实实地全扎了起来,露出整张小巧秀气的脸,裙子下的双腿局促地并拢着,小腿纤细,脚踝小得他一手就能全部包住。 两个在学校原本连话都不说的人突然就一起泡图书馆了,时间还持续了这么久,那些风言风语虽然荒唐,但确实情有可原。 他实在觉得她奇怪,冷冷问:“喻幼知,你到底想干什么?” 喻幼知没说话,咬着下唇,眼神闪烁,抓着裙子的手紧了又紧。 贺明涔看她的反应,心里预感越来越强。 当这个预感变得清晰的时候,素来傲慢的小少爷一时接受不了喻幼知的这种转变,语塞怔愣,一贯对她冷漠的态度略有些崩塌。 图书馆里还有其他人,贺明涔耳根发烫,压低嗓音恶声恶气地说:“……你他妈别说你喜欢我。” 喻幼知轻声问:“……不可以吗?” 第19章 幼稚19* 贺明涔睁大了眼。 喻幼知一直没敢抬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全凭着一腔勇气说的话,内心深处有各种情绪复杂地交缠, 因为撒谎而产生的心虚占了大半,可心慌和紧张也无法否认。 她是第一次撒这样的谎, 在此之前她撒过的最严重的谎是因为考试没考好所以骗爸妈说考试卷丢了。 喻幼知知道贺明涔没把她当女生看, 在他心里,她比不过席嘉,甚至比不过学校里的任何一个女生。 那就应该让他先意识到这一点才可以。 然而贺明涔冷笑两声,直接起身走人,就这么把她扔在了图书馆。 喻幼知没有意外, 如果小少爷现在立马就对她改变了态度,那才是不可思议。 但她的鼻尖还是泛起了酸意,哪怕她很清楚自己在撒谎。 心意是假的,可自尊却有种被踩在地上的感觉。 这之后她还是会在没课的时候去图书馆,可是贺明涔再也没来过,两个人又回到了之前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模式。 渐渐那些觉得喻幼知和贺明涔关系变好了的人也不再拿这个说了, 席嘉原本还问过贺明涔好几回, 后来她看贺明涔又不理喻幼知了, 也放下了心,不再过问,她还是和贺明涔关系最亲近的异性。 春天很快过去, 到七月下旬的暑假, 和学校建立了合作关系的几十所国外大学开始陆续开放申请通道, 喻幼知不愿待在贺家, 一有时间就往学校跑, 她宁愿待在没人的教室里望着窗外的悠悠盛夏打发时间。 如果说喻幼知是因为寄人篱下所以不愿意回去, 那贺明涔作为那个家唯一的少爷,暑假期间竟然也不愿回家。 这天贺明涔回学校借用篮球场和朋友打篮球,喻幼知买了瓶水打算去找他。 可是在篮球场上,她不光看到了贺明涔,还有其他几个班上的男生,还看到了席嘉,她坐在阶梯上,近距离看几个男生打球。 一群私立高中的少爷小姐,每个人都穿着昂贵的私服,像是在拍青春校园剧。 喻幼知没想和席嘉比,也自知比不过她,在她和席嘉之间,贺明涔根本不用犹豫要偏向谁,如果她不知好歹走过去跟席嘉起了冲突,到时候尴尬的只会是自己。 喻幼知知道自己是融入不进他们那个环境的,况且他们也不会容许她的加入,将手上的水瓶藏在背后,她决定只在铁网外静静看着。 几个男生在打娱乐球,打着打着其他人都累了,纷纷到一边去休息,席嘉给他们都买了水,一人发了一瓶,几个男生将席嘉这个唯一的女生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中间和她闲聊。 唯独还剩下贺明涔没玩够,高挑的少年独自站在硕大的篮球场上,迎着傍晚昏红的夕阳投篮。 她看着贺明涔站在离篮筐很远的地方投球,那距离已经不像是在投三分球,十分球都有可能。 他一连投了好几个都没中,神色渐渐烦了,但一直没放弃,不断调整手感,然后再抬起手,这次篮球很给面子,就那样直直地准确落入了篮网中。 贺明涔一下子就笑了,转头问其他人,清冷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小得意。 “喂,看到没?” 其他人也很给面子,立马抬起头,不管看没看到一并热烈鼓起了掌。 “看到了看到了!” “牛啊明涔!” “这技术不去NBA可惜了。” 席嘉也夸他帅,跑过去给贺明涔递了瓶水。 他接过水喝了两口,席嘉看着他因为喝水而扬起的脖颈,以及滚动的喉结,咬了咬唇,柔声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玩。 “玩什么?” 贺明涔面对席嘉,语气和神色一样散漫不经,席嘉还在说今晚的安排,他的眼神却突然穿过席嘉,在她背后发现了某个人。 铁网外站了个娇小的熟悉人影,见他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她慌了下,赶紧转过身去,手上的水瓶无所遁形。 喻幼知这会儿也发现自己手上的水瓶暴露了,目的实在太过明显,来不及细想,她立刻掩耳盗铃般地拧开瓶盖,咕噜咕噜仰头喝了两大口,然后攥着水瓶跑开。 而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小少爷则是不动声色地轻挑眉目。 “你笑什么啊?”席嘉问。 贺明涔压下唇间弧度,懒懒道:“刚看到有只流浪猫在喝水,样子很好笑。” 席嘉转头看了看,没发现流浪猫的影子,但他们学校确实有不少流浪猫,贺明涔看到了也不奇怪。 她没再纠结流浪猫喝水的事,继续刚刚的话题:“去不去玩啊?” “去不了,”贺明涔说,“我爸让我晚上回家,不然就再也别回了。” 席嘉也知道他自从放暑假以后就没回家睡过几觉,估计贺叔叔是忍无可忍了,所以下了死命令叫他回家。 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下次再约贺明涔。 - 水没送成还被当场发现偷窥,喻幼知觉得今天自己的表现有点烂。 这样下去可能到申请大学的时间截止那一天,她都不一定能和贺明涔有什么发展。 她在房间里,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听到外面有一阵动静,顺着窗子往外看去,竟然是贺明涔回来了。 没过多久家里准备吃晚饭,喻幼知依旧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打算等其他人都吃完了再出去吃。 在这个家,喻幼知一向是不上桌吃饭的,不是贺叔叔不让她上桌,而是她知道自己就算上了桌吃饭,也是这个家的外人,她坐在那里,只会让自己的身份看上去更尴尬,所以从来都是单独吃饭。 终于等其他人吃完饭,喻幼知才从房间出来,结果却没想到贺璋和贺明涔这对父子吃了饭以后没有各回各的房间,而是继续留在饭厅里谈话。 喻幼知跟父子俩撞了个正着,贺璋语气温和地叫她赶紧去厨房添饭,而贺明涔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她在厨房添饭夹菜,正好听见父子俩的谈话。 贺璋先问贺明涔腿怎么了,贺明涔淡淡说今天打篮球不小心崴了下,贺璋又抱怨说成天打篮球,有时间还不如想想申请大学的事。 贺明涔神色冷漠,什么话都没说。 贺璋又问:“想好申请哪个大学了吗?” “没。” “我就知道,算了,你不用考虑了。学校和专业就都由我跟你妈帮你定。” 贺明涔敷衍道:“哦。” “等你拿到offer,你爷爷会给你在大学附近买一间公寓,钱方面不用你操心,不够用了就跟家里说,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话就去请个保姆,那边的华人保姆还是挺多的。” “嗯。” 贺璋也嗯了声,犹豫了会,还是提了自己最担心的事儿。 “去了那边别乱搞男女关系,我不想你书还没读出来,就给我弄出个混血的孙子回来,听见没?” 贺明涔突然笑起来。 贺璋不解:“你笑什么?” “放心吧,”贺明涔敛起笑容,歪头说,“私生子这种事儿,我不会跟爸你学的。” 贺璋听懂儿子的讽刺,脸色难看,立刻拍桌而起,怒道:“贺明涔!你就这么跟你爸说话的吗!” 喻幼知不愿再多听,匆匆拿着饭菜上楼。 躲进房间后,她边吃饭边想自己如果要去国外上大学,得花多少钱。 成绩不够好,拿不到奖学金,国外的物价又高,就算她去了那边可以勤工俭学,也会活得十分艰难。 在国外上大学这种事,只有两种人能够游刃有余地应付,要不就是成绩好,要不就是家境好,但她哪种都不是。 如果办助学贷款,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将来能不能够赚到那么多钱还得起。 当初自暴自弃,放弃了继续在公立高中上学的机会,如今已经错过了一整个高二和高三,现在如果又放弃申请国外的大学,重新去适应国内的应试教育去读高三,她的成绩或许会更差。 想到这儿,喻幼知吃不下饭了,趴在桌上叹气。 她又想起贺璋和贺明涔的对话。 说不羡慕是假的,说不嫉妒更是假的,贺明涔明明拥有这么优渥的条件,她不理解他有什么好叛逆的。 小少爷又怎么会明白他的条件是多少普通人在梦里都梦不到的? 或许就是因为自出生以来就被偏爱着,所以才那么有恃无恐,傲慢得让人讨厌。 真想把他从云端上拽下来,让他也体会体会什么叫人间疾苦。 这个恶毒的想法再次冒上心头,喻幼知抿唇,又静静坐了会儿,等楼下没动静了,贺璋父子已经各自回房,她才起身走出房间。 站在贺明涔的房门外,自住进贺家以来,喻幼知第一次主动敲了贺明涔的房门。 贺明涔开了门,见是喻幼知,有些诧异,皱着眉问:“干什么?” 喻幼知把手里的医药箱抬起来:“给你送药。” “我又没病,送什么药。” “你脚不是崴了吗?”喻幼知低头看了眼他的脚踝,“肿了。” “打篮球崴到难免的,我没那么矫情,”贺明涔不耐,直接赶人,“回你房间去,别烦我。” 喻幼知也不生气,继续说:“你现在不在乎这点小毛病,等年纪大了小心瘫痪。” 贺明涔被她这故作严重的语气给说笑了。 “我瘫痪了关你什么事?” 喻幼知轻声说:“就算不关我的事,我担心不行吗?” “……” 贺明涔张着唇,喉结一动,没说出话来。 话不用说太明白,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都懂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站房门外,一个站房门里僵持着,最后是喻幼知先受不了这股沉默的气氛,嗫喏着说:“我给你消消肿,很快的。” 贺明涔蹙眉,伸手:“你给我,我自己来。” “少爷你会吗?”喻幼知也皱眉,“小心越消越肿。” 最后贺明涔还是让喻幼知进了自己房间。 他房间里没什么东西,房间角落摆着架立式钢琴,墙上挂了几张海报,书架上除了书还摆着几个手办,除了床没铺,整体干净整洁,就是普通的男生房间。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进贺明涔的房间,喻幼知收回目光,叫贺明涔在床边坐下。 贺明涔随便就在床边坐下,喻幼知在他面前蹲下身子。 她的手是真的冰凉,哪怕是盛夏季节,贺明涔被凉到,下意识缩腿。 结果他这样一躲,喻幼知却以为他是讨厌自己碰他。 她好脾气地安慰他说:“放心吧,就算我对你有什么想法,我也打不过你。” 贺明涔沉声威胁道:“你敢有想法试试?”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喻幼知轻声说,“如果我能控制,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 贺明涔一愣,咬着后槽牙问她:“你是女生吗?说这话都不会脸红?” 喻幼知没说话,继续小心地用棉签给他的脚踝涂消肿药。 她的力道控制得极好,贺明涔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找她茬了。 她来得比较突然,他的手机放在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拿不到,没什么事干,贺明涔干脆低头,看着她给自己擦药消肿。 喻幼知的手和贺明涔的手不一样,虽然两个人都长了双白净的手,但贺明涔的手骨感修长,而喻幼知的柔软纤细,软得有点像是没长骨头。 他看着她的手,又把视线放在了她的头顶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披下,从上的角度往下望去,能看到她睫毛很长,鼻尖小巧挺翘,还有两片没什么血色的唇瓣。 唇瓣再往下,是她微微敞开的衣领,锁骨明显,以及被一片白色包裹住的两抹凸起。 贺明涔眼色一暗,浮躁地咬了咬下唇,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上她的胳膊,然后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 喻幼知反应不及,被他整个人提起扔在床上。 贺明涔蹬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问:“你怎么了?” 贺明涔沉默了会儿,开口时清沉的少年嗓音里带着点说不出的沙哑发涩。 “我已经知道怎么涂药了,你把药箱留下回去吧。” “哦。” 他三番五次赶人,她要再坚持留下那就太厚脸皮了,可能还会让他更反感自己。 “对了。”喻幼知走到房门口,又突然回头。 贺明涔神经反射似的往后退了一步,眉头蹙得很紧,声音不耐:“干什么?”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你今天打篮球的时候,投的那个很远的球,我帮你拍下来了。” 贺明涔接过她的手机。 视频不算清晰,而且还有点抖,但却完全录下了他投篮的样子。 夕阳映衬下,篮球从他的手中离开,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接着精准地落在篮筐里。 贺明涔侧过头,脸上是难得的笑意,就像是万年的冰疙瘩终于被夕阳晒化了,嗓音轻松自然,问他们看到没有,自己刚刚无敌帅气的投篮姿势。 贺明涔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他投篮的时候那帮人都在聊天,没人看他。 不知道试了多少次才成功的投篮,除了他自己以外,他以为没人看见,说不遗憾是假的。 她居然拍下来了。 贺明涔看了好几遍,然后板着张脸,压着嗓音问她:“……你拍我干什么?” “我觉得你这样很帅,所以就拍了。” 贺明涔张了张嘴,忸怩地垂下眼,狭长睫毛扑闪了两下,又质问她:“谁允许你拍了?” 喻幼知看他这幅样子,心想小少爷真难伺候,抿了抿唇,小声妥协道:“那我把它删了吧。” 他低声说:“你爱删不删,不删也行。” “那到底用不用删啊?” “随你便。” 喻幼知说:“那我就不删了吧。” 贺明涔用鼻腔嗯了声。 喻幼知准备回房,走到门口贺明涔又叫住她。 他扬了扬下巴,指着她身上的衣服问:“你平时在家里就穿这个吗?” 喻幼知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T恤,点头:“嗯,怎么了?” “跟贺明澜一起的时候也穿这个?” 喻幼知想了想,再次点头:“穿过几回。” 沉默几秒,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是女的吗?” 喻幼知莫名其妙,反问:“我是不是女的你看不出来吗?” “我看得出来。”他抱胸半倚着房门,歪头回答。 喻幼知更莫名其妙了:“那你还问什么。” 贺明涔勾起唇,弯下腰和她平视,黑沉深邃的眼眸在她脸上流连片刻,接着慢吞吞地拖着长音说:“所以下次记得穿个领子小点的衣服,别让我再看出来了,懂吗?” 喻幼知还没懂他什么意思,贺明涔已经把房门一关,将她无情关在了门外。 她在房门口外呆站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犹如下了滚水般瞬间浑身发烫发红,双手这才后知后觉地抓紧衣领,可惜为时已晚。 “贺明涔!!!” 第20章 幼稚20* 那之后, 喻幼知再也没敢在家穿那件T恤,大夏天也是高领长袖加身,连贺明澜都问她怎么回事。 贺明澜常往医院跑, 身体抵抗力比较差,一感冒就麻烦。 但他好像天生不怕热,身上永远干净白皙,从没见他出过汗。 自从上次她和贺明涔把话讲明白之后, 贺明涔就再也没提过给她补习的事,但她觉得自己的成绩还能再抢救抢救, 就算到时候不能像小少爷一样, 上了大学以后不用为钱担忧,起码拿个好一点的大学offer也行。 她只能趁贺明澜在家仅有的时间,请他帮自己补习。 贺明澜虽然去学校的频率不高, 但有家庭教师为他服务, 所以没落下过什么课程。 她正低头写数学, 课程规定学生可以自主选择擅长的科目考试, 但无论之后去哪个大学, 学什么专业, 数学都是硬性要求,是逃不开的必考科目。 而数学又偏偏是最难在短时间内提高的科目, 之前贺明涔也跟她讲过, 及格就行,让她把精力放在别的科目上。 难听,但是是实话。 贺明澜突然叫她:“幼知。” 喻幼知立刻停笔,小心地问:“我哪里写错了吗?” “没有。我是想问你感冒了吗?空调要不要关了?”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贺明澜笑了笑, 没再过问, 让她继续写题, 喻幼知看了眼自己,也猜出来大概率是她在家穿得有点多,所以贺明澜以为她感冒。 她想解释,却也不知道从何解释,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 正纠结之际,房门突然被叩响,喻幼知急忙起身去开门。 不是贺叔叔,也不是其他人,而是从来没有主动敲她的房门找过她的贺明涔。 贺明涔看她真的没穿之前那间T恤了,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紧接着又看到了她房间里的贺明澜。 贺明澜也看到他了,冲他笑了笑。 贺明涔没什么反应,让喻幼知出来说话,接着用下巴指了指房门里的人:“贺明澜怎么在你房间?” 喻幼知如实说:“他帮我补习。” “你倒是谁也不浪费。”他讥嘲地扯了扯唇。 喻幼知心说,你不给我补习,我总不能干坐着什么也不干吧,这都要申请大学了,再不抓把劲儿就真的没大学可上了。 贺明涔又问:“那你成绩最近怎么样?” 喻幼知咽了咽口水:“不怎么样。” “贺明澜教你没用?” 其实有用的,但是—— 喻幼知心虚地眨了眨眼,摇头道:“可能是因为明澜哥比我高两个年级,所以他说的有些我不太懂。” 贺明涔没说话,喻幼知咬唇,又细声问:“你可以继续教我吗?我还是觉得你说的我更能理解。”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生怕他再拒绝。 贺明涔沉默半晌,抿唇,最后极淡地嗯了声。 “我给你补吧。” 说完他就走了,究竟是来找她干什么的,喻幼知也不知道。 她回了房间,把贺明涔重新给她补习的事告诉贺明澜。 贺明澜倒也没有表现出失望或是生气,反而还说了句:“看来你跟明涔的关系真的变好了。” 喻幼知问:“我是不是挺坏的?” 贺明澜看了她片刻,没直接回答,声音很轻道:“你只是想靠他在这个家立足,没打算真对他怎么样,对吗?” “看清自己的目的,不要做多余的事,”他语气稍顿,笑了下,又说,“如果换我对付明涔,我也许会比你更坏。” 温和的语气,可说的话却意有所指,喻幼知看着贺明澜,他脸上的笑依旧是温柔的,仿佛是她自己刚刚听错了。 但他的话确实也让她心里好受了那么一点,喻幼知说了句谢谢。 重新换了贺明涔替她补习,但小少爷不愿意待在喻幼知的房间,他也不愿意让喻幼知进自己的房间,所以即使是暑假,两个人还是选择去图书馆。 一直到暑假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回了校,又猛地发现贺明涔竟然继续给喻幼知补起了课。 喻幼知一直知道有人在背后讨论她和贺明涔的关系,那是她喜闻乐见的事,但她知道这不是贺明涔乐意的。 正如他自己说的,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是他疯了,就是她在做梦。 他明明知道继续给她补习会被说三道四,也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为什么还是愿意帮她补习? 她讨厌贺明涔,不满他那么高高在上,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漠然,说她没人要,说她是孤儿,伤人的话脱口而出,他却全然不觉给她带来了什么伤害。 但是现在他…… 贺明涔侧脸清俊,淡然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什么,最后贺明涔不满道:“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喻幼知回过神,眨了眨眼,一下子就心虚了,赶紧收回眼神。 “……没什么。” 小少爷傲慢地嗤了声:“你当我瞎吗?” 逃不过了,喻幼知闭了闭眼,颤着声音解释:“看你很正常吧?你知道我对你……” “你闭嘴。”他立刻打断她。 喻幼知撇嘴,不说话了。 之后贺明涔也没再说话了,一只手懒懒撑着脸,歪着头看她。 喻幼知埋头,心思已经不在笔尖上。 原来被人直勾勾盯着看是这种感觉,难怪他会不爽她盯着他看。 她还在愣神,突然有清爽的气息靠近,贺明涔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校服的长领带蹭到她的肩膀,喻幼知心脏一紧,忍不住缩了缩身体。 一只手映入眼中,白色衬衫袖口往上扎起,露出精瘦的小臂,手背血管清晰可见,指骨明显。 他指着她笔记上某个地方,指尖轻轻敲打着,低声提醒道:“喂,这地方写错了。” “啊?” 她呆愣地看向他。 对视猝不及防,贺明涔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喻幼知现在有点惊慌失措的样子。 以及她不知是因为题写错还是偷看他被抓包而泛起的耳后红晕。 他垂下眼睫,喻幼知的衬衫穿得很整齐,只露出了脖子上的一片肌肤。 耳根生热,贺明涔蹙眉,后撤几分,做回收撑着脸的动作,只是这次头偏了个方向,望向了书架。 喻幼知重新低下头,继续做题。 神游的心思却有些不受控制,就像那天看到他在篮球场上投篮的样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一刻如果只是用眼睛记住,未免太可惜,因为记忆是无法从脑海中具象化出来重新播放的。 所以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记下了他褪下傲慢冷漠的少爷外在,最意气风发、浑身充满了少年气息的一刻。 她靠近贺明涔的理由很复杂,可除了那些复杂的,也许还有几分最简单的、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不甘心。 十七八岁的孩子,自尊比什么都重要,在被周围最耀眼的异性轻视之后,她也是不服气的,所以会倔强地想要证明什么。 ——看吧,即使你那么清高,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我,可一旦我主动接近你,你还是会对我回眸。 - 喻幼知在车上睡着了,直到到家才被身边的苗妙叫醒。 回到家的她也没急着洗漱,而是坐到电脑边,打开云盘,莫名其妙地开始翻以前的备份。 终于翻到了很多年前拍的那个视频。 记忆里的片段有点模糊,于是她又看了一遍视频,终于清晰地记起了贺明涔那时候的样子。 清俊高傲的少年,即使视频年岁已久,却还是可以看出来他当时有多耀眼。 视频不长,就几十秒钟,看完以后又会自动循环从头开始播放,她没有点掉,就这么看了一遍又一遍。 人只要一时兴起去翻过去的东西,思绪就会容易陷入到过去,关掉视频后她也没干别的,干脆将云盘里的所有东西从头翻到尾。 很多关于贺明涔的照片和视频都是在英国读大学时拍的,他不怎么喜欢看镜头,每次都是敷衍地瞥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喻幼知看着这些过去,忍不住跟着翘起嘴角。 有个一分多钟的小视频里,贺明涔终于忍不住问她。 “天天看着我还不够?非得拍下来?” 镜头外的喻幼知说:“现在我是能天天看到你,那万一以后看不到你了呢?我要拍下来,以后看不到你,我还可以看这个。” 贺明涔嗤了声,说:“哪有那么多万一。” “以防万一,未雨绸缪嘛。” 贺明涔低低笑了两声,跟她比起了成语。 “你这叫多此一举,杞人忧天。” 幼稚的成语大赛很快结束,喻幼知还是坚持要拍,安抚他道:“我拍我的,你接着做你的事,别管我。” 贺明涔睨她,淡淡说:“相机开着我做不了。” “你要干什么?” 紧接着画面里的贺明涔朝相机靠近,英俊的脸突然变成了大特写,黑沉沉的眼眸里布满挑弄的笑意,然后再凑近,脸出了画。 随后黏腻的亲吻声响起,镜头也跟着害羞地抖动,视频结束。 视频里男人眼里的笑意,跟今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一模一样,都是对她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得意。 喻幼知点击关闭,又迅速地往后翻,云盘里的备份时间越来越早,最后回到了父母还没去世的时候。 其中有一种是她初三毕业典礼的时候,父母带着她站在校门口拍照合影。 父亲喻廉是从检察院匆忙赶过来的,正经严肃,一身笔挺制服,左胸上的检徽熠熠生辉,硬朗的五官因为女儿的毕业典礼而露出柔和笑容。 母亲方林翠特意从单位请了假陪她来的,一身得体的连衣裙,脸上带着淡妆,笑容温柔。 他们分别站在她的左右,她笑得最开心。 后面还有父母的一些工作的照片,是他们去世后同事的叔叔阿姨们备份发给她的,让她留着做纪念,喻幼知看了很久,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张上。 是喻廉和贺璋的合照,背景是办公室,两个男人靠得很近,贺璋一手搭在喻廉的肩上,另一只手强行举起了喻廉的手,逼着不擅摆姿势的男人冲镜头比了个耶。 柔软的情绪在看过这张照片后瞬间消散,喻幼知不再留恋地关掉云盘。 洗过澡后,她躺回床上准备入睡,这次她没再梦到贺明涔。 - 第二天上班,老沈神色复杂地告诉所有人,马静静确实怀孕了,根据时间推测,孩子应该是周云良的。 所有人都露出了头疼的表情,说马静静这运气真好,要坐牢了就怀孕了。 喻幼知却问:“她有说要把孩子生下来吗?” “不说也知道她肯定会生吧,”丁哥说,“这下不用坐牢了,直接保外就医,到时候法庭还会因为她怀孕给她判轻,多好的事。” 这个时间点,怀孕确实对马静静有利,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案例,有的女犯人为了逃避刑罚选择怀孕。 喻幼知说:“但这个孩子是周云良的,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周云良和他老婆对她做的那些事,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想生下这样一个男人的孩子。” “小喻你还是太感性了,把人都想的太简单,”丁哥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周云良就算坐牢了,财产被法院全都没收充公,他一个老总,总有我们明面上查不到的金库吧,那金库能留给谁呢?他老婆十有八|九也要坐牢,他现在就一个儿子,等马静静生下了这个孩子,怎么也能分点吧?” 喻幼知还是摇头,不觉得马静静会把孩子生下来。 老沈觉得虽然马静静怀孕了,但这正好也是一个可以拿来利用的机会,于是说:“我们再去跟周云良聊聊,告诉他马静静怀孕了,看他还有没有点为人父的良心,如果还有的话说不定愿意认罪。” 紧接着他又给喻幼知单独安排了工作:“小喻你去趟医院吧,马静静到底什么想法你问问,她应该会跟你说实话。” 喻幼知应声,拿上包和记录本就出发准备去医院。 虽然丁哥的推测确实有道理,但她的直觉没错,马静静不想生。 她去的时候,马静静正拿着孕检单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发呆。 喻幼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她和马静静接触得多,知道这个女孩儿虽然虚荣又爱钱,但一直在努力活着,她虽然堕落,一度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却从来没想过结束人生。 她想要等坐完牢出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如果生下了周云良的孩子,就等于永远没有办法摆脱过去。 把这些心里话对喻幼知说了以后,马静静有些自嘲地问:“我是不是很自私?为了能让自己重新开始,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 “女人有决定生不生的自由,”喻幼知说,“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你肚子里这个现在还不算一条生命,只是一个胚胎而已,你不要它,一没犯法,二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马静静的表情瞬间就轻松了:“谢谢你,这样说我就好受多了。” 喻幼知笑了笑,在知道了马静静的想法后也没有急着走,又陪她聊了很多。 聊到一半马静静说要去洗手间,她最近上洗手间的频率高了很多,也是因为怀孕的缘故。 她把孕检单拿给喻幼知,嘱咐道:“等下会有医生过来问我孩子怎么办,喻检察官你帮我说一声,就说这孩子我不要。” 顿了顿,她又说:“哦,之前陪我一起来的警官刚刚出去打电话了,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你也帮我说一声,就说我去洗手间了啊。” 马静静说完,尿意又更强烈了点,转身快步往洗手间小跑过去。 喻幼知拿起孕检单看了看,上面的图像她也看不懂,模模糊糊的一团,实在看不出来怎么就有个孩子在里面。 “看这么仔细,能看出花来?” 猝不及防的一道熟悉声音响起,喻幼知放下单子,面前站着正冷脸看她的贺明涔。 怎么就偏偏是他陪着马静静来医院检查。 “马静静呢?” “洗手间。” 来这儿本来就是想问问马静静关于孩子的想法,既然已经问了,那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儿,喻幼知起身,把孕检单给贺明涔,想先离开医院。 这时候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另一边的走廊走过来,手里拿着病历,问马静静在哪儿。 喻幼知举手,刚要说马静静上洗手间去了,紧接着就被医生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白眼震到。 “在外面说对你不好,进去说。” 喻幼知心想也是,十九岁怀孕这事儿被人听见了对马静静不好,他们也要保护犯人隐私,就跟着医生进去了。 贺明涔也跟着走了进去,刚关上门,医生就开始了她的狂轰乱炸。 “十九岁就敢怀孩子?知不知道怀孕是多大的事?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你知道吗?” 喻幼知张了张嘴,还没等说什么,医生又转移了火力。 “你就是孩子爸爸吧?”医生不爽地冲贺明涔投过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贺明涔蹙眉,沉声道:“我不是,而且她也不是——” “都陪着人家来医院检查了还不承认?有没有点责任心?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没救了,只顾享受自己的,做个措施很难吗?套个东西的事儿,能耽误你几秒钟时间?!” 数落完贺明涔,医生紧接着又对喻幼知开炮:“你也是,找男朋友光找帅的有什么用?只看脸,然后找个这么不负责任的,现在害的不还是你自己?” 贺明涔的神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第21章 幼稚21 上次是被当成让女朋友喝迷|药的渣男,这次又是被当成让女朋友未婚先孕的渣男。 再下次又会是什么?女朋友辛苦十月怀胎结果连赡养费都不愿意出的渣男? 贺明涔能忍,喻幼知也听不下去了,好不容易趁着医生说话的间隙向她解释。 “我们俩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一时冲动?” 医生年长,作为过来人,又是在妇科工作,这样不负责任的小年轻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我能理解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容易上头,情到浓处什么山盟海誓都说得出口,但生孩子那是一辈子的事知道吗?你们是要对肚子的里这个负一辈子的责的。” 她睨了眼面前的这对男女,重重叹了口气,问:“一辈子不短,但感情是会变的,等过个几年你们经历得多了,还敢百分之保证自己身边还依旧是这个人吗?” 过来人的话总是一针见血,年纪还小的时候听不进半句,一意孤行地做自己想做的,不考虑任何后悔,非要等自己也经历过了,吃了大亏受了重伤才明白。 喻幼知心中一涩,徒然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医生说的没错,谁能保证多年以后,身边还是这个人呢。 别把自己想得太特殊,人不是不可替代的,话也别说得太满,到头来打的还是自己的脸。 她和贺明涔早已经不需要这种忠告了。 医生的炮语连珠终于结束,贺明涔已经被说得没了脾气。 他垂睫,压住眼里复杂情绪,轻轻叹气,沉声说:“医生,你搞错人了。” 医生:“什么?” 话刚落音,护士匆匆推门进来,后面站着刚从洗手间回来的马静静。 几分钟后,医生悻悻地给两个平白受了无妄之灾的警官和检察官道歉。 “对不起啊,之前给孕妇做检查的不是我,我看你们拿着孕检单,就以为你们——”医生捂脸,神色后悔至极,“让你们二位白挨我一顿骂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马静静这个始作俑者倒是在旁边偷笑得挺开心。 贺明涔脸色阴沉地瞥了她一眼,她又立刻闭上嘴巴不敢动了。 而医生依旧是羞愧难当,如果只是普通的误会也就罢了,偏偏误会了两个吃国家粮的人是不负责任的年轻情侣,从业这么多年也没碰上过这种乌龙,所以一直在道歉。 人家道歉的态度这么诚恳,喻幼知也不可能真计较什么,只得摆手安慰医生:“没事没事,其实医生你也给我们也上了一节课,以后我在这方面肯定也会注意的。” 医生见检察官原谅她了,又把期望的眼神投向警官。 被指着鼻子骂渣男的贺明涔显然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摆着脸色,喻幼知轻轻瞪他,让他别揪着这点不放。 见喻幼知瞪他,男人顿时不满地抿起唇。 她看小少爷没反应,眉顿时皱得更紧了,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在道德绑架逼人家原谅医生,还在不停地给他施压使眼色,最后甚至下意识翘起了嘴,一副马上就要动手打人的模样。 贺明涔看着她叹了口气,这才淡淡说:“我也会注意的。” 得到两人原谅,医生大松一口气。 误会解除,真正的孕妇马静静提出想做人流手术,这事儿不方便让不相干的男人在场听,贺明涔打算出去打发时间,喻幼知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会跟人流手术扯上关系,也不大想浪费时间听,所以两个人都出去了。 出去后,喻幼知还在想刚刚给贺明涔使了半天眼色他不接,搞得在场所有的人不敢说话特别是医生尴尬至极这件事,觉得小少爷实在是不会做人。 以前他是少爷,所有人都让着他,但现在他是警察,警察摆架子是要给谁看? “就做个表面功夫跟医生说声没事而已,有那么难吗?” “你说呢?”贺明涔睨她,语气冰冷,“她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是男人了。” 喻幼知大概能理解贺明涔生气的点在哪儿,只能放低了语气嘟囔道:“确实有些男人只图一时爽事后不想负责任,医生应该是平时见得太多了被气着了,所以没忍住才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是医生给了你一个提醒避免你也以后做错事不行吗?” 贺明涔显然还在生气,软硬不吃,语气倨傲道:“没必要,我不需要这种提醒。” 喻幼知反问:“怎么没有,难道你不是男的吗?” 贺明涔又迅速把问题给抛了回去:“我是不是男的你不知道?” “……” 喻幼知脸色一变,突然不说话了。 她的反应让贺明涔也意识到刚刚的话确实有点歧义,于是干脆板着脸,缄口不语。 最后喻幼知咬了咬唇,干脆往凳子上一坐,放弃跟他继续对峙。 “算了,懒得跟你说,你爱生气就继续生吧。” 贺明涔原本也不想再计较,却又被她那敷衍的语气又给搞烦了。 她以前就是这样,两个人一吵架就开始敷衍、开始躲、开始逃,从来没想过好好解决问题。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 贺明涔走到她面前,低腰手扶上两边,将她困在椅子中,脸对脸冷冷看着她。 “喻幼知,我以前每次做没做措施,你不清楚吗?” 喻幼知倏地睁大眼,被勾起的记忆使她此刻恼怒异常,伸手就要狠狠推开他。 她的强烈反应非但没有让贺明涔更生气,却反而让他突然冷静下来了。 就应该是这样,他至今为止都忘不了的过去,她也别想轻易抽开身。 谁也别想好过,谁让他们冤家路窄,去哪儿都能碰见。 男人眼神阴鸷,轻松拦下她的手,大手反桎梏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他低下头,看着她平坦的小腹,嗓音低沉,不见一丝起伏道:“我要是不负责任,早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我们就当爸妈了。” 喻幼知的嘴巴已经快被她咬出血来,即使脸上温度已经很高,她仍是不肯认输,语气讥讽地反问:“那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你是应该谢我,”他顿了顿,冷冽道,“谢我明明叫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你还是三番五次地冒出来,我却没对你怎么样。” “谁让你陪马静静来医院的?”喻幼知反驳道,“你们那儿没女警吗?” 她的话刚落音,身边传来一个女人抱歉的声音。 贺明涔迅速直起腰,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随着声音的靠近,一个女人朝这边跑过来。 “对不起啊副队我回来晚了,”女人歉疚地看着贺明涔,“我不该把马静静一个人留下的,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去打电话打了那么久。” 贺明涔淡淡道:“没事,正好我在附近办事,顺便过来看看。” 喻幼知看着女警,原来不是贺明涔陪着马静静过来的?他只是碰巧路过才装撞上她的? 她顿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女警又给喻幼知打过招呼,接着跟贺明涔请假,小心翼翼地问自己能不能先回家一趟处理家事。 “去吧,”贺明涔说,“我带马静静回看守所。” 女警一连道了好几声谢,觉得副队今天特别好说话,立刻表示自己只要一处理完家事马上就回去上班,然后才大步离开了医院。 女警走了,喻幼知也想走,然而被贺明涔叫住。 两个人刚较完劲儿,喻幼知心里地气暂时还没下去,硬邦邦地问:“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 “我是不想看见你,”贺明涔啧了声,不耐道,“你陪着马静静,她怀孕的问题,我不方便插手。” 喻幼知:“……哦。” 两个人在走廊上隔着好几个座位各自坐下,再没说过话。 没过多久马静静终于出来了,喻幼知问什么情况,马静静说已经跟医生说过了,医生说看时间会给她安排人流手术。 喻幼知松了口气,今天这趟也总算没白来。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三个人走出医院,正午的阳光刺眼,几欲将地面晒化。 喻幼知一想到自己要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走到地铁站去,不禁叹了口气。 马静静也怕晒,拉着喻幼知的胳膊说:“要不你坐贺警官的车吧,让他送你回检察院。” 坐贺明涔的车?那她宁愿晒太阳。 “不用了,我坐地铁就行了。” “上车,我送你。”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喻幼知蹙眉,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装什么绅士,不是说不想看见她吗? 不管他怎么想,反正她能屈能伸,知道什么时候该倔什么时候不该倔,这么大的太阳,她又不傻,顺风车不坐白不坐。 贺明涔的副驾驶没人想坐,喻幼知和马静静都默契地坐在了后排。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贺警官和喻检察官也不聊天,一个专心开车一个专心看手机,唯独马静静既没手机玩也没事情可做,她因为今天要来医院做检查,一上午连早餐都没吃,这会儿肚子已经很饿了。 她只能旁敲侧击地问正在开车的男人:“警官,你是不是要先送喻检察官回检察院,然后我才能回去吃上饭啊?” “嗯,”贺明涔扫了眼后视镜,“饿了?” 马静静干笑:“有点,我一上午没吃东西呢。” 贺明涔默了会儿,开口:“喻幼知。” 喻幼知:“什么?” “饿不饿?” “肯定饿啊,这都快一点钟了,”马静静赶紧说,“喻检察官跟我一起吃饭。” 喻幼知刚要说什么,马静静拉着她的胳膊,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你陪我吃吧,就我和贺警官吃的话,我估计连气都不敢。” 喻幼知有点无语:“……你当初都敢给他下药,现在怎么这么怕?” “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他是警察,”马静静努嘴,“我要早知道,现在也不至于跟你们两个待在一起。” “我也有点饿了,”喻幼知对前面的男人说,“我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吧。” 贺明涔嗯了声,将车子开出主道,就近随便找了个餐馆打发。 刚坐下没多久,贺明涔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喻幼知和马静静直接拿着菜单在那儿点菜。 贺明涔回来的时候,已经上了开胃菜和汤,两个女孩儿已经盛汤喝了起来。 他坐下,对喻幼知这边敲了敲桌:“周云良知道马静静怀孕的事儿了。” 喻幼知放下勺,问道:“然后呢,他什么反应?” 马静静也好奇地看着他。 贺明涔看了眼马静静,淡淡说:“他说只要马静静愿意把孩子生下来,他愿意交待。” 喻幼知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这么容易?” “嗯。” 一个孩子就能让周云良这个大奸商迷途知返? 孩子这么管用吗? 马静静却没有很高兴,说:“喂,别拿我做筹码,我可不生。” 喻幼知还是不太相信:“周云良怎么会这么在乎这个孩子?他不是有儿子了吗?” “他跟他那个儿子关系好像不太好,”马静静翻了个白眼说,“好几次我听见他打电话跟他儿子吵架来着。” “他们吵什么?” 马静静回忆道:“就骂他那个儿子翅膀毛都还没张齐就要抢老子的饭碗,还说生了个不孝子,不关心老子整天只知道盯着老子的钱,就算自己死了钱都不会留给他,大概就这些。” 喻幼知蹙眉,又问:“你见过他儿子吗?” “没,我一个给人家爹当情人的,见他儿子干嘛?”马静静赶紧摇头,“我可不想被抓去浸猪笼。” 喻幼知:“……” 说马静静这女孩儿清醒吧,给人家当情人,说她不清醒吧,她有的发言确实也挺一针见血的。 “对了,之前你不是问过我跟周云良打交道的大官是谁吗?”马静静迅速咽下嘴里的菜,像是邀功般说道,“周云良还骂过他儿子想造反,皇帝没死就想篡位,背着他跟那些当官的打交道,我不知道是哪些官,但他儿子也许知道。” 喻幼知沉思般地点点头,贺明涔却突然冷不丁道:“你在喻检面前倒挺配合,平时我们审你就一问三不知的。” 马静静撇嘴道:“你们问问题的时候语气也温柔点,我不就配合了吗?” 贺明涔冷呵一声,跟听笑话似的。 马静静更不爽了,反正现在她没坐后悔椅没戴铐子,大胆控诉道:“我说贺警官,其实你长得真的很帅,你为什么就不能不糟蹋你这张帅脸,平时对人温柔一点呢?” 贺明涔依旧冷漠,低头吃了口饭,然后才慢吞吞地问:“我对你有什么温柔的必要吗?” “那喻检察官呢?”马静静指着喻幼知问,“我看你对她态度也不怎么样啊,她又没犯法。” 贺明涔瞥了眼喻幼知,喻幼知立刻侧头,躲开他的视线。 他收回目光,没什么情绪道:“我对她温柔得还少吗?你自己问她。” 第22章 幼稚22 “?” 马静静很小就辍学出来闯社会,今年虽然才十九,但思想上早已不是单纯的小女孩。 贺明涔的话很不对劲,她立刻眯眼往喻幼知脸上狠狠扫视。 喻幼知却突然拿起手机说:“我师父催我回检察院,我给他回个电话。”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来餐馆。 “切,跑了,”马静静眨眨眼,对着贺明涔奸笑,“贺警官,刚刚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贺明涔顿了顿手中筷子,语气散漫:“没什么意思。” “是不是上次在酒吧的时候?是不是?”马静静自顾猜测道,“哇,一见钟情吗?那我怎么也能算你们的半个媒人了吧?” 贺明涔扯了下唇:“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审我了?” 看男人这表情就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马静静失望道:“哦。” 喻幼知不在,马静静跟这位贺警官之间完全任何没有可聊的话题,简直如坐针毡,但她又不敢主动找人说话,怕贺警官再给她甩个冷脸,显得她更加热脸贴冷屁股。 明明看起来是个挺会玩的人,光那张脸就是天生的调情高手,在酒吧的时候举手投足间又很会撩女人。 原来那都是假象,真身是座不折不扣的大冰山。 马静静心中腹诽,喻检察官这么温柔文静的人如果真的配这个大冰山,那也太委屈了。 她突然晃过神来,猛地说:“我差点忘了检察官她有男朋友,那天她去酒吧找我,她男朋友还打电话给她查岗催她回家睡觉。” 差点就拉郎配乱凑对了,马静静尬笑一声为自己找补:“是我想多了,警官你待会别跟她说哈。” 贺明涔神情冷漠,放下筷子,什么也没说,直接起身。 马静静:“去哪儿啊警官?饭不吃了?” “饱了,”贺明涔丢下一句,“你吃你的,别乱跑。” - 喻幼知完全是为了逃避贺明涔的那个问题才借口出来的。 从室内出来,热腾腾的空气迅速包裹全身,喻幼知忍着温度给师父打了个电话。 老沈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就嘱咐让她下午别迟到,周云良的律师下午到,估计是为了孩子的事。 “知道了。” 喻幼知挂断电话,握着手机继续站在餐馆门口。 她有些吃不准刚刚那个话题结束没有,所以犹豫着没有进去。 这时餐馆的的玻璃门被推开,喻幼知以为是有客人要走,往旁边站了站给人让位。 结果是贺明涔。 她顿了下,问:“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抽根烟,”贺明涔问她,“电话打完了?” “……嗯。” “那你进去吧,等马静静吃完就能走了。” 他说完这句,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烟盒,随便抽了根出来准备点上。 喻幼知看着他低头点烟的动作,张了张嘴,不受控制地问:“你还没戒烟吗?” 点烟的动作顿住,贺明涔低眸,说:“没有。” 喻幼知还记得他是去了英国之后才学会抽烟的,那段时间他抽得很凶,也就是那时候,她总能从他身上闻到淡淡的烟草味,常伴随着的是他颓唐又消极的状态。 “……抽多了烟对身体不好,”她轻声提醒,可又觉得自己的这句关心实在突兀,而且也没资格,又补充道,“而且吸二手烟对别人也不好。” “现在这儿没别人,喻检是不是管得有点多?” 贺明涔平静回了句,点燃烟抽了起来。 喻幼知没进去,他蹙眉,又放下烟,手垂在一边。 “你鼻炎好了?”他问。 喻幼知愣了下,解释道:“只有天气冷的时候比较严重,现在是夏天,所以还好。” 贺明涔重新咬上烟含糊说:“没好就少闻烟味,进去吧。” 喻幼知心中一涩,没控制住多说了一句:“抽烟真的对身体不好,你想得肺癌吗?” 男人微愣,侧头看她。 喻幼知的表情有些生气,因为室外高温双颊微微发红,杏眼在阳光下很亮,秀气的眉皱着,因为天生长相的问题,即使生气也是一副娇俏嗔怪的样子。 贺明涔神色怔松,眼中划过一瞬间的流连,再然后又迅速消失。 “我现在就是得肺癌死了也跟你没关系吧,”他撇过头,清冷嗓音中透着几分低涩,“这话留着去关心你男朋友吧。” 喻幼知噎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人不听劝,还是那个做事一意孤行从来不把别人当回事的小少爷。 “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闷声回了句,不再管他,转身开门进去。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包括马静静之内,三个人都没再有过交流,直到车子开到检察院门口,喻幼知才说了声谢谢,然后动作麻利地下了车。 她踩着阶梯一路小跑上楼,最后化成小小的影子消失在检察院的大门口。 “我抽根烟你不介意吧?”贺明涔突然问。 马静静哪敢介意,连忙说:“您抽您抽。” 贺明涔打开车窗,单手将胳膊搭在反向盘上,另只手夹烟,时不时伸出车窗外抖落烟灰,就以这个姿势迅速抽完了一支烟。 马静静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却能偷偷从后视镜上瞥见他的眼睛。 男人长了双很漂亮的眼睛,下眼睑落着睫毛的阴影,瞳孔色很深,眼廓狭长深情,只可惜眼神从来都是冷淡无波,很少从里面溢出别的情绪。 马静静不禁又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虽然知道是演的,但勾着唇对她慵懒戏谑的眼神却让人印象深刻。 那才像一个活生生的男人,比现在帅一万倍都不止。 车子开到拘留所,贺明涔找了个位置停车,正要带着马静静下车,却突然在前面看见了什么,眉头一皱。 他即刻下了车,马静静跟在他后面,却发现他没有急着去值班民警那儿登记把她送回去,而是往大门的侧边走了过去。 她跟着走过去,这才发现大门旁边的绿植下站了个女人,贺明涔是朝着她走的。 女人打着把遮阳伞,但脸还是晒红了,打扮得很得体漂亮,马静静跟了周云良一段时间,一眼就认出了衣服和包包的牌子,全是大几万的真货。 女人一见贺明涔,眼睛亮了,语气欢快道:“明涔。” “席嘉,”贺明涔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来这儿干什么?” 席嘉耸耸肩说:“我午休的时候本来想去警局给你送饭,你同事说你外出了,他们告诉我说你还要送嫌疑人回拘留所,所以我就来这儿等你了。” 贺明涔蹙着眉没说话,马静静从他背后钻出来个脑袋,好奇地问:“贺警官,你女朋友啊?” 贺明涔:“不是。” 席嘉立刻说:“迟早会是的。” 马静静眨了眨眼,很快猜到了这两人是什么状况。 贺明涔一脸淡漠,往周围看了看,问道:“你车呢?” 席嘉理直气壮地说:“我没开车来。” 马静静站在贺明涔身后撇了撇嘴,心想这招自己以前钓男人的时候也使过,虽然有些冒进,但是很管用。 “……去我车上等我,”贺明涔淡淡说,“你进不去里面,等我出来再送你回去。” 席嘉学着电视剧给他敬了个礼:“Yessir!” 她认识贺明涔的车,直接就朝车子走过去,然后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原来贺警官的副驾驶是有人坐的啊。 马静静又想起喻检察官,这俩人一个有男朋友,一个有即将上岗的女朋友,看来还真的是她拉郎配瞎凑对了。 - 办公室里,喻幼知打了个喷嚏。 老沈问:“怎么了?感冒了?” “没,”她吸了吸鼻子,“就鼻子突然痒了下。” “是不是鼻炎犯了?”老沈说,“家里还有药没有?回头我让小语去买点拿给你。” 喻幼知摇摇头:“不是鼻炎,别麻烦小语了。” 老沈边整理手头资料边说:“有什么麻烦的,她巴不得找个理由去你那儿呢,而且她跟你在一块儿我也放心,这不是要法考了吗?你也帮我多督促一下她,别到时候连法考都没考过,说出去都丢我这个爸爸的脸。” 喻幼知帮忙说话:“法考每年的通过率那么低,师父你别太勉强她了。” “我哪儿勉强她了?要进公检法工作,这可是基本条件啊,通过率再低,我们办公室的大部分人不都是一次过的吗?说白了她就是不肯下功夫认真学,太不自觉了,”老沈重重叹气,“早知道当初让她学个别的专业算了,衣钵没继承到尽给我丢脸。” “没那么严重,”喻幼知安慰道,“师父你要给她点时间。” 老沈看着喻幼知,摇摇头,轻声抱怨道:“你还年轻,没结婚没孩子,所以是不会懂我这种心情的。” 喻幼知确实不懂,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欸,小喻,你和你男朋友打算什么时候办好事啊?”老沈问,“你都为了他考到栌城来了?他就没点表示吗?” 话题转得如此之快,喻幼知差点没反应过来,语气有点懵:“什么表示?” 老沈啧了声:“认定你,以后跟你过日子的表示啊,你们就没考虑过这个吗?” “哦,”喻幼知犹豫道,“暂时,还没考虑吧。” “我说你上下班从来没接送过你这也就算了,他工作忙可以理解,你们俩恋爱现在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谈着,他总要给你个承诺吧,姑娘家的青春就这么几年,你听师父说——” 接着老沈凑近了点,用长辈的口吻对她掏心窝子般地说道:“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你,他比谁都想早点娶你进门,那种什么七八年甚至十多年的恋爱长跑都是听着浪漫,其实就是不够爱,小喻你可要擦亮眼,别被人平白耗费了青春。” 师父语气诚恳,喻幼知也不好反驳师父好意,只得点头:“明白,明白。” “你父母走得早,你要愿意的话,到时候婚礼上师父牵着你,”老沈拍拍她的肩,“你早点定下来,他们在天上看到了也欣慰。” 喻幼知垂眼,神色温柔:“好,谢谢师父。” 师徒俩凑在一块儿悄悄说体己话,直到被人打断。 科长走过来,冲他俩招了招手:“老沈,小喻,你俩过来下。” 师徒俩急忙起身。 “周云良的律师已经到了,大概率是为了马静静怀孕的事来的,周云良挺想要那个孩子的,”科长说,“现在周云良俩口子都进去了,外面的事做不了主,如果马静静要生下那个孩子的话,周云良应该就是让律师过来帮忙跟他儿子转达让他儿子出面安排照顾马静静,你们做好准备,去见见他儿子,看他儿子什么态度。” 周云良儿子的态度,喻幼知中午的时候已经从马静静那儿听说了,直接汇报给了科长。 “……那他儿子肯定不想他爸的情人给他生个弟弟,”科长皱眉道,“麻烦了,偏偏周云良又拿着这孩子来当他认罪的筹码。” 喻幼知对周云良这种行为有些不耻,问道:“那马静静还能做人流吗?” “她自己的肚子,想怎么样都没人能拦着她,”科长顿了顿,为难地说,“但是周云良的罪证太多了,我们要搜集全得花不少时间,如果他愿意直接认罪的话,可以减轻我们不少工作,能早点结案早点完。” 老沈提议道:“先查着吧,用孩子走捷径也不是咱们的作风,谁知道周云良是不是缓兵之计?” “说得对,人反正在我们这儿,送他上法庭也是迟早的事。” 科长也想通了,拍拍手扬声对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说:“同志们连着加班好几周了,这周就别加班了,都好好享受周末吧。” 办公室里紧绷着的众人瞬间高兴起来。 “真的吗?我爱你科长!” “我要在家睡两天两夜!”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周五,咱晚上要不要约一波啊?” “约起来约起来。” 一帮年轻人闹腾,老沈也跟着笑起来,神色轻松地拍拍徒弟的肩膀说:“这周不加班,跟男朋友好好约会去吧,我刚跟你说的话别忘了啊。” 喻幼知点点头,等快下班的时候,趁着大家都在商量晚上去哪儿放松,她走到一旁去给贺明澜打了个电话。 虽然她和贺明澜的情况不像师父以为的那样,但连着加班几个周,贺明澜一直在等她空出时间来,现在好不容易不用加班了,她理所应当要给贺明澜说一声。 等了她好几周,贺明澜非但不耐烦,听她不用加班,反而还笑着说:“终于不用加班了?恭喜。” 贺明澜说话永远都是这样,分寸得当,让人如沐春风。 跟某个人真是天壤之别。 喻幼知说:“之前你跟我说去你家吃饭的事,我觉得可以安排了。” “好,那就这周吧,”贺明澜语气温和,“我到时候去接你。” 喻幼知说:“不用麻烦了,我还记得地址。” 毕竟也在那个家住了那么久。 贺明澜在电话那头失笑,反问道:“我带女朋友回家吃饭,却让女朋友单独过去,你觉得合适吗?” “……” 好像是不太合适。 贺明澜说:“还是我去接你吧。” “好。” 挂掉电话,喻幼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刚要回去和大家汇合,却发现丁哥和苗妙正一脸暧昧地偷偷躲在旁边听墙角。 喻幼知脸色一变,咬牙道:“喂,你们两个!” “哎哟,我们小喻同志跟男朋友打电话被抓包害羞了,”丁哥立刻笑着跑开,边跑还边喊,“诶诶诶,我刚听到小喻说周末要去她男朋友家里吃饭,我们马上就有喜酒喝了。” 老沈最先有反应:“真的啊?那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红包了?” 喻幼知:“……” 算了,解释也是白解释,不解释了。 她这头闹闹哄哄的,贺明澜那边刚接完电话,就已经开始在安排周末吃饭的事。 西装革履的男人暂时放下了工作,坐在办公桌前,头往后靠着椅子,神色松弛地给贺明涔拨过去了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低沉清冷的嗓音里没什么情绪:“有事吗?” “明涔,”贺明澜听着那边有杂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问道,“你在忙吗?那我待会儿再打给你。” “没有,在开车,说话的是席嘉,”贺明涔顿了顿,不耐烦地对他那边的席嘉说,“大小姐,你安静点会死吗?” 贺明澜挑眉:“你和席嘉在一起?” 没等贺明涔开口,席嘉先打了招呼:“对是我,你找明涔有事吗?” “这周回家吃个饭,想问问他有时间吗?”贺明澜语气温和,“见见我的未婚妻。” 席嘉问:“就这周吗?我能凑个热闹吗?” 贺明澜轻笑:“可以,人多热闹,欢迎。” 没等到另一个人的回答,他又耐心地问了句:“明涔?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默了会儿,之后淡淡嗯了声。 第23章 幼稚23 答应贺明澜后,贺明涔挂了电话。 没多久车子开进一片高级住宅区,他没熄火,拉上手刹。 “下车。” 席嘉抓着安全带,抿抿唇问:“天气这么热,你要不要上去喝杯饮料?” “车上有水。”贺明涔说。 席嘉失望地嘟囔道:“我就知道你会拒绝。” “单身女性一个人住少让男人上门,”贺明涔挥挥手赶人,“下去,我得回局里了。” 席嘉绞着手指,暗示道:“那你什么时候让我结束单身?” 贺明涔正拿着手机给同事回消息,闻言手指稍顿了下,没抬头,语气很淡:“要结束单身,你要不就去找个新男朋友,要不就去找前一个复合,这种事儿不要问我。” 席嘉哑口,这些年她确实谈了不少男朋友,有家里给介绍的,也有自己出去玩认识的,她这个圈子所接触到的男人条件都不差,因而自己眼光也高,找男朋友高富帅是标配,可没有几个是谈得长久的。 她是喜欢贺明涔,而且是明目张胆的那种喜欢,周围人谁都知道。 这些年她自诩深情,一边等着贺明涔回头看她,一边和不同的人恋爱,有时她也在想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不够专一,所以贺明涔从未对她的单恋表现出半分的心疼或愧疚。 可是哪有那么多一生只等一个人的感人故事,她不可能为了等贺明涔而放弃所有,她也是人,有时也需要慰藉,贺明涔不能给她,她只能从别的男人那里得到。 但她心里很清楚,她最想要的只有贺明涔能给。 席嘉不甘心地问:“明涔,你就一点都不在乎我跟谁谈恋爱吗?” 哪怕是对她质问一句,你明明说喜欢我,为什么还能和别的男人谈恋爱。 贺明涔:“那是你自己的事儿。” 席嘉沉默片刻,低低说:“如果是那个人找了别的男人,你肯定不会是这个反应吧。” 贺明涔终于侧头看她,语气变冷:“你提她干什么?” 席嘉苦笑道:“我都没说是谁。” 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她是贺明涔唯一要好的异性朋友,她见过贺明涔学ABCD的样子,也和他一起看过动画片,两个人还一块儿玩过家家酒,贺明涔虽然很少表现出来,但她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即使她对他的想法如此明目张胆,也依旧可以借着青梅竹马的这层特殊关系继续待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的相处都是抹不去的,起码他们之间还是朋友。 这份优越感一直是她独有的,直到那个人出现。 真正的天降打败青梅,而且青梅还输得特别惨,明明是她见证了贺明涔从小男孩长成少年,参与了他所有的成长岁月,为什么他唯独情窦初开的那一刻,不是由她来见证。 原来贺明涔也不一直是高傲的,他也会低下头去注视喜欢的人。 席嘉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有多难受。 可人有时候就是犯贱,越得不到的越忘不掉,他越是对那个人喜欢得深,喜欢得眼里容不下任何人,席嘉就越是放下不他,喜欢他对那个人的深情,喜欢他对她的残忍。 他和那个人当初分得彻底又惨烈,可就连到现在,她甚至没有提那个人的名字,可他还是第一个就想到了那个人,变相承认了自己一直都没忘记过那个人。 这叫人如何能甘心,席嘉自己已经都有些分不清对贺明涔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一种爱而不得的执念。 贺明涔也后悔自己刚刚的脱口而出,脸色阴沉,紧抿着唇不肯再说话。 席嘉叹气,松开安全带。 “老叫我死心,你自己有本事先给我做个榜样吧,走了,周末你家见。” 门被关上,车里只剩下贺明涔。 他疲倦地摁了摁眉心,下意识想要点根烟抽。 这些年已经养成了习惯,一觉得心烦就想抽两根,最近尤其,情绪常常不稳定。 嘴已经咬上烟,手中的火机也就位,又突然想起今天已经抽了好几根,犹豫几秒,还是放下了。 趴着方向盘闭眼发了会儿呆,黎队打来电话,叫他赶紧回局里。 贺明涔回过神,被情绪搅浑的黑眸恢复清明,拉下手刹,干脆利落地驶车离开。 - 贺明澜原本将这次难得的家庭聚会安排在了周六中午,但他白天临时有个应酬,所以推迟到了晚上。 喻幼知无所谓白天还是晚上,反正该来的迟早要来,既然晚上吃饭,白天没事干,那就干脆在家好好睡上一天,把这几周的觉一次性补回来。 计划是这样,可早上七八点因为生物钟的原因,没闹钟响她也准时睁开了眼,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喻幼知也不想起,就这么躺床上玩手机,刷了刷最近的新闻和网络热点,看了看短视频,一个上午就这么迅速过去。 师父老沈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点的外卖刚到。 刚接起,电话那头的老沈直奔主题:“我们想的没错,周云良那天要见律师就是为了马静静肚子的事儿,刚刚黎队给我打电话,周云良的儿子来警局了,应该也是为了马静静。” 喻幼知有些无语:“工作日不来非要挑周末来?” 他不过周末,别人也不用过? “资本家眼里哪有什么周末,”老沈淡淡说,“听黎队说这人态度也不怎么样,说话喜欢绕弯,只能说不愧是周云良那俩口子生的。” 简单说明了情况后,老沈好商量地说:“其他人今天都有安排,小语她妈身体不太舒服在医院挂水,我得陪着,小喻你要是今天跟男朋友有约的话就算了,我让一科的人帮个忙过去一趟。” “我晚上才有约,”喻幼知说,“就我去一趟吧。” “行,辛苦了。” 不确定晚上那顿饭能不能吃得下,所以中午还是要吃饱,喻幼知给贺明澜发消息说自己要去趟警局,然后匆匆搞定外卖,起身换衣服出门。 警局周末人不多,没工作日的时候人群|交错那么热闹,喻幼知走进警局大门,心里默默想那个姓贺的今天应该休假吧? 然而事与愿违,贺明涔今天也加班。 两个人是在电梯那儿撞上的。 她还是太乐观了,早该想到这案子他也是负责的刑警之一,怎么可能轻易休假。 贺明涔也是临时加班,他显然习惯了因为案子的事常常跟她见面,所以对于喻幼知来警局这事儿已经见怪不怪了。 因为喻幼知也不太清楚下午要在警局待多久,所以来之前提前打扮好了。 她长相显小,所以平时的打扮都根据长相穿得比较年轻,极少会有这么轻熟的打扮。 贺明涔定睛看了两眼,没什么表情地又转开了视线。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两个人站成最远的对角线,不说话,也不交流案子,像是陌生人。 和平时的随意打扮比起来,贺明涔今天穿得还挺正式,合身衬衫加身,背脊挺直,一双长腿包裹在西裤里,他比例极好,一米八七的个子腿长又有腰,腕线过裆,跟行走的衣架子似的,撇开那张英俊的脸,哪怕只看后脑勺也足够让人称叹。 这么好的外貌条件,居然长在了仇人般的前任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喻幼知在心里叹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到办公室的时候黎队不在,宋警官正好在和小沙辅警说话,两人同时侧头看过去,又同时一愣,然后惊叹地张大了嘴。 平时黎队讽刺副队态度牛逼的时候会故意叫他少爷,如今一看,少爷这称号还真跟贺明涔般配得很。 小沙辅警:“我靠,副队你改穿衣风格了?” 宋刑警走过去上下打量男人,啧啧感叹道:“好家伙,少爷今天穿这么帅啊。” 贺明涔没理会他俩,他俩又看到了慢几步的喻幼知。 “今天什么节日吗?都穿这么好看。” 太巧了,巧得让人没法相信是巧合。 宋警官指着这两人,语气惊疑道:“喂,别告诉你俩有情况今天要约会啊?” 贺明涔:“想多了。” 喻幼知:“没有。” 宋警官也是随口猜的而已,两个人既然都否认了那他也没什么好问的,正经了语气道:“马静静取保候审的申请刚刚已经签字了,周云良儿子还没走呢,黎队在跟他谈话,你们过去呗。” 贺明涔嗯了声,问:“他儿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斐啊。” 两个人进去谈话室的时候,黎队估计在这之前已经跟周斐谈过不少了,周斐不光长相继承了他父母,连生意人那精明又虚伪的性格也一并继承,黎队显然没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所以脸色不大好,坐在那儿不说话。 家境殷实的年轻富二代,看人喜欢用鼻孔看,见有人进来,他仰了仰头,狭长眼尾漫不经心上挑,起身,手系上西装纽扣,擅自主动结束了这次谈话。 “黎警官要是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带人走了,失陪。” 说完掠过门口的两个人,直接出去了。 贺明涔蹙眉,走到黎队身边问:“我来晚了?” “没有,你来不来都一样,这个周斐比他爸还难对付。” 接着黎队又对喻幼知说:“现在周斐要带马静静走,马静静最信任你,还得麻烦喻检你跟她解释几句。” 马静静知道自己因为怀孕的缘故所以可以暂时取保候审,但她还不知道等出去以后要怎么办。 见到喻幼知的时候,她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可还没等她向喻幼知询问出去以后要怎么办,这里除了熟悉的警官和检察官之外,她注意到了还有一个年轻的陌生男人。 马静静站在喻幼知身后悄声问:“这谁啊?” 喻幼知:“周云良的儿子。” 马静静突然睁大眼,退后两步,语气惊慌道:“他来干什么?抓我去浸猪笼?” 周斐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我给你安排了医院,来接你过去的。” “医院?”马静静问,“去做流产手术?” 周斐:“去养胎。” 马静静茫然道:“我又不生孩子,养什么胎啊?” “生不生不由你说了算,”周斐语气平静,“走吧。” 马静静生怕周云良的儿子会抓她去浸猪笼,拉着喻幼知的手臂不愿意跟他走。 喻幼知安慰她:“现在是法治社会,放心吧。” 是法治社会也架不住有人违法犯罪啊,马静静自己就是个例子。 从警局出来,马静静蹑手蹑脚地坐上周斐的车。 她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不是因为没坐过好车,她坐过周云良的劳斯莱斯,周云良也给她买了辆保时捷,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会跟周云良的儿子坐在同一辆车里。 他爸利用她洗钱,他妈骗她去卖身,这位儿子会怎么害她还不知道。 说不定手段更恶毒更违背人性。 一直沉默的周斐突然出声:“马小姐。” 马静静吓了一大跳,语气都哆嗦了:“你、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马小姐。” 他越客气越是让她毛骨悚然,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死了。 “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没等马静静回答,周斐讥讽道:“小妈?” 马静静吓得连肩膀都缩了起来:“……” 周斐看着她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语气鄙夷道:“年纪小倒挺有手段,我爸情人不少,你是唯一一个怀上的。” 马静静有些欲哭无泪,她和周云良一起的时候明明都有吃药,谁知道吃药也会中招。 她发誓自己只图周云良的钱,根本不想帮他生孩子。 “我可以打掉的,”马静静弱声说,“我之前都去咨询过人流手术了。” 周斐冷声道:“不急,你肚子里的这个脏东西暂时还有用,先留着吧。” 马静静问有什么用,周斐却不再理她,他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吩咐司机道:“停车。” 司机停了车,周斐直接从他那边下车。 周斐走了,凝固的空气瞬间恢复了流通,马静静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发现周斐下车以后往另一辆高级商务车走了过去。 从那辆商务车上下来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戴着副银框眼镜,和周斐差不多的打扮,一身价值不菲的西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周斐一改刚刚对她居高临下的态度,笑着跟男人握手,两个人站在车子边说话。 有钱人都喜欢跟有钱人玩,马静静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她撇撇嘴,收回目光。 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他们掌握着社会上大部分的财富,也掌握着社会上大部分普通人的命运。 马静静神色复杂地摸了摸肚子,就像她自己,想要流个产,都得看他们的脸色。 如果说之前因为女人的天性有些不忍心这个孩子,那现在她已经毫无留恋。 自己的肚子,凭什么要由这对父子做主? 而且喻检察官一定会帮她的。 - “这个孩子要不要留,应该由马静静自己决定。” 马静静被带走后,喻幼知神色不虞地对刑侦队的这几个人说:“她自己的肚子,姓周的那对父子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黎队说:“我明白喻检的意思,如果马静静坚持要打掉孩子,没人能阻止她。” 她皱眉:“可是周斐把她接走了。” “马静静肚子里的是周云良的儿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黎队语气平静,”如果你是周斐,你会想这个弟弟出生跟自己争家产吗?” 喻幼知没说话。 贺明涔冷冷道:“傻子才想。” 兄弟姐妹,对普通家庭来说是陪伴,对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豪门家庭来说,就是敌人。 “马静静的孕周期还小,现在做手术是对身体损害最小的,”喻幼知退了一步说,“如果到时候周斐不让她做流产手术,我会带她去。” 黎队点头同意了。 得到同意,喻幼知松了口气,稍稍缓和了语气:“那我就先走了。” “嗯,麻烦过来一趟了,”黎队对其他人也挥了挥手,“今天没事了,你们也回去吧。”几个人一同离开警局,喻幼知跟宋警官并排走,贺明涔走在后面,没跟他们并排。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宋警官礼貌问道:“喻检开车来的吗?没开车的话我送你。” 喻幼知说不用,这会儿包里的手机恰好响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她下意识往后看了眼贺明涔,犹豫了会儿才接起。 “看到你发消息说在警局,”贺明澜在电话里说,“正好我应酬完了经过这边,我现在就在大门口,你出来就能看见我的车。” 喻幼知愣了,眼神扫过警局大门口的广场,真的看到了贺明澜时常坐的商务轿车。 真的太显眼了。 电话里的贺明澜还在说话:“幼知?” 贺明涔发现喻幼知突然不走了,往她看的方向顺势瞥了一眼,结果也看到了那辆车。 他皱眉,大步迅速下了楼梯,走到车子旁边敲了敲后排的车窗。 贺明澜没有摇下车窗,而是直接下了车。 他挑了挑眉,语气有些惊讶:“你周六也加班?” 贺明涔没回答,直接问:“你怎么在这里?” “来接人。” 贺明澜说完,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在看到那个人之后,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幼知,过来。” 当刑警的要是连这点推理都做不了,那这几年也白干了。 贺明涔回头,看着那个今天有特意精心打扮过的人,一瞬间什么都猜到了。 他的脸几乎是以毫秒的速度迅速阴沉下来,眼里仿佛淬着尖刺冰刀,全身都在微微发颤,双唇几欲被抿得发白。 气氛惊人的安静,却莫名地叫空气撕扯着心脏,喻幼知害怕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她甚至觉得如果这不是在警局大门口,贺明涔可能会当场解决了她。 第24章 幼稚24 她僵在原地,双脚像是灌了铅,贺明澜还在等她过去。 其实早已想到会有这一天,从决定回到栌城,答应和贺明澜订婚的那一刻,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从没后悔过任何决定。 贺明涔对她哪怕还剩有一点点的眷恋,对她的恨意也早盖过了一切。 这些日子他对她的态度,他对她说的每句话,明晃晃的恨意裹在冷漠的外表之下,都向她印证了这一点。 他们之间没有所谓的好聚好散,也注定不会在重逢后冰释前嫌。 她其实想看看贺明涔的反应,想知道他是否还在恨她,亦或是已经放下了,对她来说,他的愤怒远好过对她的不屑和冷漠,至少证明这些年不是只有她想释然也释然不了。 席嘉这么多年都依旧陪在他身边,而她却一个人默默熬过了这些年。 喻幼知就像是一个卑鄙小人般,看到他如此反应,内心甚至还浮上了丝丝痛快。 她从不否认自己是恶毒的人,尤其是对贺明涔。 可是此刻除了痛快之外,心口的地方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喻幼知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良心作痛,觉得愧疚或是心虚,总之这股情绪让她顿在原地,迟迟不敢上前。 “喻检,你怎么了?” 身边的宋刑警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也同样对贺明涔的反应不明所以。 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他跟喻检和副队认识吗?怎么他一出现,这两个人的反应都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宋警官,你先走吧,”喻幼知垂眼轻声说,“我和贺警官有点话要说。” “哦,好。” 宋刑警下了楼梯,对贺明涔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先走,喻检就麻烦他送了。 贺明涔沉沉应了一声。 时过境迁,他们已经不再是曾经会冲动行事的孩子,即使是现在这副场面,两个成年人还是帮对方维持了在外人眼中的体面。 等宋警官走了,喻幼知才亦趋亦步地缓缓走到两人面前。 她越走进,越能感受到贺明涔的目光有多冰冷,像刀子似的直直地往她身上扎。 她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解释一句话,贺明澜也同样不解释。 因为两个人都清楚,不需要解释什么,小少爷应该什么都猜出来了。 贺明澜率先打破三人间沉默的气氛,温和开口:“明涔,正好你也在这儿,干脆坐我的车一起回家?” 接着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又对喻幼知说:“幼知,你先上车。” 喻幼知顺从地坐上车,任由贺明澜帮她把车门关上。 贺明澜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将喻幼知护在了车里,车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如同一道微弱的火机声,咔嚓点燃了贺明涔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压抑着的、过分沉默的样子。 他苍白着一张脸,眼神依旧阴鸷,二话没说,大步迈前两步,抬手扯过贺明澜的领带,毫不给人反应时间地将人重重抵在车门边。 贺明澜整洁无比的衬衫领口瞬间被他拽起了皱褶,而他只是很轻微地皱眉,镜片下的眸子微微闭了闭,等再睁眼的时候,里面仍旧是一片清澈无波的瞳海。 车里的喻幼知看到这副状况,下意识就要打开车门出来,车门才刚开了条缝,就被贺明涔又重重摁了回去,他往车窗里冷冷睨了一眼,无声警告她别出来。 喻幼知转头看了她旁边无动于衷的司机,终于知道为什么贺明澜要把她塞进副驾驶。 贺明澜的眼眸里正翻江倒海着,压着嗓音质问道:“你跟她是怎么回事?” 贺明澜语气平静:“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动手,”贺明涔手上力道顿时又紧了几分,语气低胁道,“你给我说清楚。” “这是警局门口,”贺明澜反问,“你想让别人看见你作为警察这幅样子吗?” 警局的周六只是人少,并不是没人,已经有几个路人注意到了这边。 两个个子都很高的男人站在豪车旁边,都穿得一表人才,一副起了争执的样子,自然会被投来各种好奇看热闹的眼神。 贺明涔指尖颤抖,深吸了两口气后,才慢慢地将手撤离。 被放开后,贺明澜理了理领带,轻声说:“上车吧。” “我有车。”贺明涔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贺明澜没有勉强他。 贺明涔的那辆SUV一秒钟都没有等他,直直开向马路消失在车流中。 贺明澜知道,贺明涔应该有很多想要问他的话,所以今天一定会回家吃这顿饭。 他转身坐回自己的车,没有勉强喻幼知换位置陪他坐在后面,而是直接吩咐司机开车。 - 城市道路有限速规定,贺明涔没法甩掉后面的那辆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到达目的地,车里的喻幼知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这栋小别墅几乎没怎么变,还是她离开去上大学前的样子,院子里的观赏绿植多了些,布置得依旧清幽雅致,外墙似乎也重新砌了一层漆,看上去更新了一点。 贺家富了三代,商政方面都有涉及,光栌城这一个地方就算不清有多少不动产,但由于贺家大部分人在体制内工作,所以吃穿用度上都是尽力低调,包括调职前已经做到了市一检察院副检察长的贺璋,自几十年前结了婚后就没换过住所。 门外有动静,里面的人自然出来迎接。 出来迎接的却是早就到了的席嘉,她也知道今天这场家宴比较正式,所以穿得很精致。 她最先看到贺明涔,双眼一亮,刚想夸他今天穿得好帅,紧接着就看到了贺明澜,以及贺明澜身后的那个人。 确定那是喻幼知后,席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已经离开这个家这么多年,为什么今天会在家宴这天出现。 但下一秒,她看到贺明澜搭上了喻幼知的肩膀,柔声安慰她别紧张,直接进去。 席嘉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直瞪瞪地睁大眼看着这两个人,徒然张着嘴,什么都话问不出来。 她只能茫然又震惊地看向贺明涔,期待他能给自己一个符合常理的解释。 然而贺明涔也没有理会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 “嘉嘉,是明澜还是明涔到了?” 和蔼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席嘉只觉得荒唐,荒唐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回答贺叔叔。 “爸,”贺明澜缓缓温声道,“我和明涔都到了。” 很快,贺璋从屋里出来。 这几年他的样子变老了些,两鬓长出了一些白发,气质却看上去更儒雅了。 他和席嘉一样,脸上原本一直挂着笑容,可在看到喻幼知后,笑容瞬间僵住,在长久的沉默下反复确认自己没看错,依旧不敢置信道:“……幼知?” 喻幼知礼貌弯了弯腰:“贺叔叔,好久不见了。” “……” - 没有想象中的鸡飞狗跳,或是尴尬无言,这顿饭直接没有吃成。 贺太太在看到贺明澜带回来的未婚妻是喻幼知后,她对这个女孩儿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直接冷笑两声,也不顾在场这么多人,指着贺明澜的鼻子说他有本事,能把这个家的所有人都当成傻子耍。 然后又将矛盾指向丈夫,语气激动道:“你看看!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两个好孩子!我们这个家全让他俩毁了!” 丈夫不回答,贺太太又看向同样一言不发的儿子。 “明涔,当年你不愿意听爸妈的话,现在知道自己有多傻了吧?有的女孩儿她不光配不上你,也不值得你为了她跟家里闹。” 贺明涔眉宇紧拧,死死抿着唇,任由母亲讥讽,却没底气说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贺太太嫌晦气,不再理会装哑巴的丈夫和儿子,直接摔门而出。 几位被邀请来的叔伯在看到喻幼知后,也是觉得这女孩莫名眼熟,花了点时间想起来,愣愣地问:“这孩子不是明涔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毕竟总要给贺璋留点面子。 叔伯们走之前,其中一个叔伯拍了拍贺璋的肩。 “明澜要订婚的事,爸那边已经知道了,你知道他老人家身体不好坐不了交通工具,就说让你们家几个、包括明澜带着他未婚妻回趟老家让他见见,”叔伯语气复杂,“……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贺璋叹气,也是一脸无奈。 现在的年轻人对感情的态度都比较开放,除开结婚这种终生大事,谈恋爱这种小事,长辈们一向是不管的,怪就怪在自己那个小儿子当年实在把事儿闹得太大,搞得整个贺家上下没有人不认识喻幼知这孩子。 如今这孩子摇身一变,成了大儿子的未婚妻。 这要让整个贺家上下怎么接受? 就不光说其他人怎么接受,他的小儿子怎么接受? 送走叔伯,家里瞬间只剩下几个人,饭菜被冷落在一边,谁都没心情吃饭。 贺璋叹气,对始作俑者招了招手:“幼知,我们单独谈谈。” 然后又对席嘉抱歉地说:“嘉嘉,对不起啊,今天让你看笑话了,你先回去吧。” 席嘉摇摇头,担忧地看了眼贺明涔,轻声说:“叔叔,我担心明涔,想陪着他。” 贺璋没有坚持,毕竟席嘉从小跟贺明涔一起长大,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她也是旁观者。 小儿子独自在英国的那段时间,是她坚持去找他然后接他回来的,后来儿子从英国退学回来,也是她这么多年以朋友的身份无怨无悔地一直陪在他身边。 席嘉这孩子的心意,他一个长辈都看得很明白,说实话,他也希望明涔能接受她。 贺璋带着喻幼知去了二楼单独谈话,一楼只剩下三个人。 席嘉其实是想直接质问喻幼知的,但现在喻幼知不在,她只能问贺明澜,想问清楚这两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可还没等她开口,一直在单人沙发上坐着的贺明涔突然撑膝站起来,直接扯开束缚的袖口,又解了领口的两颗扣子,直接冲贺明澜走了过去。 他半句话没说,面色森冷,抬手带起一阵短促冷风,直接朝贺明澜脸上挥了过去。 贺明澜闷声受了一拳,他皮肤白皙,被打得侧过去的左脸颊迅速浮起红印。 席嘉这是第一次看到贺明涔动手打贺明澜。 即使是普通家庭的兄弟,也避免不了有时候吵得凶了打起来,但贺明澜从小身体就不好,总在休养,所以贺明涔即使再讨厌这个兄弟,也从来都没跟他动过手。 席嘉匆忙就要去拉人:“明涔,你冷静点!别动手!” 贺明涔一把甩开她的手,沉声反问:“我冷静点?你没看到他带了谁回来吗?” “我知道他带了喻幼知回来,我也很难相信这件事,”席嘉劝慰道,“但你跟喻幼知已经分手那么多年了,她就算跟你哥订婚,你也没办法拦着吧?” 贺明涔完全没听进去,席嘉根本拦不住他,他打了一拳后还不够,又将贺明澜摁进沙发里,抬起一条腿抵在沙发上,弓下腰双手拽上他的衣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贺明澜,你耍我吗?” “没有。” “不是耍我,那你跟她订婚?” 贺明澜仰头看他,语气平静:“我不能和她订婚?” 贺明涔蓦地扯唇笑了两声,嗓音依旧冰冷:“你找谁订婚不行,非要找她?我和喻幼知以前发生过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你们已经分手了。” “那现在也不该是你。” “明涔,你不能这么霸道。她现在已经不是你女朋友了,”贺明澜轻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 贺明涔沉默片刻,收紧手上力道,磨着后槽牙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报复我?还是报复我爸妈?” 贺明澜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我们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 贺明涔微愣,神色犹疑。 “什么?” “在你和幼知分开没联系的那几年,我一直都跟她有联系,”贺明澜淡淡说,“她高考的那段时间我时常给她打电话鼓励她,她在外地上大学的时候我也会去看她,她特意从原来的地方换工作回栌城,也是因为我们不想再异地恋。” 这段话的含义是什么,就连席嘉都听明白了。 贺明澜说话一直都是温风细雨,他似乎从来都不会生气,也从来都不会发怒,就连如今被贺明涔摁倒在沙发里厉声质问,他也仍旧是神色平静,不见一丝恼怒。 他仿佛知道这个弟弟最不想听到他们订婚的原因是什么,于是用最温和的语气精准地说出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贺明涔唇角颤着,满眼里都是难堪和愤怒,一字一句咬着音问:“我和她分手,她一回国,你们就在一起了?” 贺明澜刚要回答,他却又气愤地打断,不想再听他说半个字。 “不管喻幼知有没有跟我分手,”他阴恻恻地凑近贺明澜说,“都轮不到你来。” 贺明澜蹙眉,下一瞬间身上的压力消失,贺明涔甩下背影,往二楼走去。 他没有起来,闭眼仰头靠着沙发,反手抚上微微刺痛的左脸。 “你和喻幼知是真的?” 贺明澜缓缓睁开眼。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人。 他反问席嘉:“你不希望是真的吗?” 席嘉神色一怔,没有回答,自顾说道:“你们有考虑过明涔吗?一个是哥哥,一个是以前的女朋友,你们怎么敢?你带喻幼知回来的时候就没想过会发生今天这种尴尬的状况吗?” 男人不为所动,身上一丝不苟的着装已经有些凌乱,尤其领带已经不成样子,他索性解开,随手扔在了一边,听到席嘉的质问后,也只是轻轻挑了下眉头。 “他叫过我哥哥吗?” 席嘉突然语塞,辩解道:“可是血缘这个东西是没办法否认的。” 贺明澜轻描淡写道:“你用这话来教育我,不如去跟那些姓贺的说。” “你难道不姓贺?” 贺明澜瞥她,镜片下的眼眸中没有情绪,但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依旧是温文尔雅的那副斯文面庞,以及和风细雨般的嗓音。 “贺明涔今天一听我的未婚妻是幼知,那反应你也看到了。” 他轻声问:“席嘉,你不觉得你很没用吗?” - 此时二楼的喻幼知都楼下的情况一无所知。 “幼知,你跟叔叔说实话,你和明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真的要订婚?” 贺璋的态度始终温和,一点也没有因为这顿饭被毁了而对喻幼知迁怒半句。 就连喻幼知自己都觉得,她的出现就是给这个家添乱的,除了她和贺明澜,没有人对她的到来表现出一丝喜悦。 就像她当初刚来到这个家时那样,所有人都觉得贺璋带回来了一个无父无母的拖油瓶。 当时年纪小,还会偷偷地躲着难过,会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将自己活成一团稀薄的空气,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别人什么反应,欢不欢迎她,她都不在乎了。 “嗯,”喻幼知轻声说,“真的。” 贺璋沉默半晌,问:“你们决定订婚的时候,有考虑过明涔吗?你以前和明涔——” 喻幼知打断:“您也说是以前了。” 贺璋抿唇,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但又不得不说。 “现在明涔当警察了,家里的产业暂时交给了明澜打理,你是为了这个才和明澜订婚的吗?” 喻幼知笑了下:“如果我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那我应该一直缠着贺明涔才对吧?” 贺璋皱起眉。 “因为只要贺明涔有一天改变主意辞职了,你们就会立刻从明澜哥那里收走一切,然后重新交给贺明涔是吗?” 贺璋没有否认,轻轻叹气,左右还是心疼小儿子。 “你们这样,不光是明涔,我们所有人恐怕都没办法接受,尤其是爷爷那边。” “当初爷爷也没办法接受我和贺明涔,”喻幼知说,“但我那时候就说过了,我不会因为你们不接受我就跟他分开,就算分开了,那也是我们自己的原因,跟其他人无关。” 贺璋看着她,眼里莫名闪过怀念,摇摇头道:“你跟你爸爸真是很像,都倔得很。” 喻幼知听他提起父亲,脸色一沉,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问:“听说您从检察院调职了?” “嗯,调到法院了。” “我现在就在检察院工作,”喻幼知说,“可惜跟您刚好错开了。” 贺璋笑了:“哦?你在里头哪个部门工作啊?” “反贪局。” 贺璋怔住,语气微变:“当年你爸爸的事——” 喻幼知笑道:“希望我能比我爸爸运气好点吧,否则就真的是子承父业了。” “……” 贺璋神色复杂,房间门这时候却突然被推开。 他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发现是贺明涔,立刻斥道:“明涔!你搞这么大动静干什么!进来门也不敲!” 贺明涔压根就不理父亲,径直朝喻幼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就走。 喻幼知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她刚刚还在试探贺璋提起有关父亲的事,结果就这么突然强行被人带走。 她挣了两下:“贺明涔!” 她那点挣扎放在贺明涔这儿根本不够看,他直接领着她去了二楼的洗手间,将人一把推进去,然后从里面把洗手间的门给反锁上。 这样他只要不开门,外面的人除非把门给撬了。 洗手间内没有多少可供人退后的空间,喻幼知不断后退,最后退无可退。 她靠着墙,尽力冷静道:“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出去说吗?” 贺明涔冷笑:“你觉得我们的事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吗?” 喻幼知确实不怕贺明涔对她做什么,但前提条件是光天化日,而且旁边有人。 而不是在逼仄的洗手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男人冷冽强势的气息靠近,喻幼知终于慌起来,想也没想,手往旁边一抓,顺势就抓到了池子上抽拉式的水龙头,她拉过来,将出水口对着他,以示威胁。 但她也不可能真的用水龙头打他,小小地警告一下就行了。 然而完全没用,贺明涔甚至觉得好笑,直接钳住她的下巴,逼得她抬起头来。 “跟弟弟分完手,又立马跟哥哥搞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 贺明涔死死盯着她,沉声催促道:“说啊。” 喻幼知死死咬着唇,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白嫩的肌肤迅速发红,颚骨部分几乎有种要被他捏碎的错觉,她不敢动弹,生怕下一秒这双手就会把她的下巴骨直接拧断。 她没办法,只能举起水龙头朝他头上狠狠打了下。 贺明涔痛得低嘶一声,本能使然,他下意识暂时放开了她,捂着头缓解痛感。 趁着这个空隙,喻幼知迅速扔下水龙头就往门边跑。 手刚搭上门把手,背后那股凛冽的气息再次迅速地逼近过来。 不光是力量上的差距,喻幼知的身手压根就比不过他,他抓过她的手,一把将她的另只手都反剪在背后,这姿势显得如果他手上有铐子,估计喻幼知已经被他铐上了。 喻幼知被抵在门上,刚刚是下巴疼,这下已经变成了胳膊疼。 两个倔骨头,他不放她走,她也不肯喊疼,更不想软趴趴地求他放开,就这么莫名和他较劲。 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耳边再次传来男人不甘的声音:“我跟贺明澜的名字这么像。” 清冷的嗓音中带着粗粝的涩意,刮擦着脆弱的耳膜,他站在喻幼知的背后,弓下腰,将头抵在她的肩胛骨上。 “你跟他躺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怕叫错名字吗?” 第25章 幼稚25* 然而这个疑问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她给予肯定还是否认,都完全是在折磨自己。 可人往往就是这样,贺明涔在刚入职的时候曾经接触过一个刑事案件,贤惠的妻子杀了丈夫的情人,丈夫来陪她自首的时候,她一直很冷静,可当丈夫忍不住痛惜地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冲动的时候,妻子突然崩溃了。 她歇斯底里地反问丈夫,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心的,问他跟那个女的睡了多少次,问他有多爱那个女的,是不是比爱她还爱? 她明知道丈夫的回答一定会让她更痛苦,却还是固执地一直问。 喻幼知没有说话,然而她的沉默却没有缓解半分对峙的空气。 在空白的这几年里,她真的对其他男人—— 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紧,他闭着眼,发出一声短促而痉挛的叹气声。 这声息透过薄薄的布料刺痛了喻幼知的肌肤,她颤了颤,敲门声此时响起,外面是贺明澜的声音,语气缓和,让贺明涔冷静点,赶紧开门出来。 如梦惊醒,背上的力道消失,手腕也被松开,喻幼知浑身一轻。 贺明涔放开了对她的桎梏。 喻幼知赶紧揉按给自己刚刚被他给抓痛的地方,手腕上的红印很明显,她往镜子那边走去,下巴那儿果然也红了。 手腕还好,但是下巴的印子太明显,而且出去了被人看见,很难不会想他们在洗手间里是不是做了什么。 包不在身上,也没办法补粉,喻幼知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按脸,想试图消掉红印。 没有埋怨,也没有责怪,她自己默默地处理红印。 看着她安静的样子,贺明涔眼里的盛怒渐渐褪去,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攥紧。 他来到她背后,喻幼知以为他又要做什么,他却只是打开了水龙头,给手上沾了点凉水,然后掰过她的肩膀,一言不发,紧抿着唇,将手覆上她有红印的地方。 这双修长宽厚的手既能捏红她,却也能这样轻柔地帮她消印。 之后他又用毛巾给她的手腕做了紧急冷敷。 喻幼知原想抽回手,可他低头给自己敷手腕的时候,她看到男人的额头上刚被她打到的地方肿了。 她的下巴这会儿其实已经不疼了,手腕也不疼了。 其实男人有把控好力道,不然单就以他的身手,如果用了全力,她的下巴和手腕估计早就移位了。 她张了张嘴,想叫他也给自己敷一下额头。 贺明涔完全没在意额头上的肿包,视线低垂,突然说:“贺明澜说你们这些年一直有联系。” 喻幼知极轻地嗯了声。 她初来的时候,确实和贺明澜是最亲近的。 那个时候贺明涔也有所察觉,只不过并不在意,小少爷傲慢惯了,也俯视惯了,他不屑一顾,对弱者之间那副互相同情的感人画面,一点了解或是破坏的兴趣都没有。 直到喻幼知开始靠近他。 - 确实是喻幼知先招惹的贺明涔。 当年贺明涔为了能让她在申请上大学后就离开这个家,用了不小的耐心给她补习。 在他帮她补习完的暑假结束后,他们从AS升上A2年级,而大学申请季也在这一年级正式提上日程,学生们都开始忙碌起来。 喻幼知有那个自知之明,她不奢求什么顶尖名校,所以只要在第二年的二月之前向选好的学校交上申请就行。 但贺明涔不同,他的专业和大学都由贺璋夫妇决定,全英最顶尖的几所大学都要求在近两个月内递交上申请,他需要专心准备好PS(个人陈述),以及之后的各项的笔试和面试,而且要保证能够通过。 贺家有原则,小辈们在出社会以后,显赫的家世背景可以为他们带来极大帮助,但在出社会之前,为了尽力保证和周围人的公平竞争,学习这方面得他们自己努力,没有捷径可走。 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四个字怎么写的的小少爷,如今总算在学习这方面碰了壁。 但对于经历过十几年应试教育的喻幼知来说,她仍然觉得小少爷的起点比起普通人来说,还是高上了太多。 潜移默化养成的习惯很可怕,即使是在贺明涔已经忙得没空理喻幼知的时候,喻幼知来找他,他居然也没有赶她走。 但神色依旧是不耐烦的,催促道:“有什么话快说。” 喻幼知递了瓶牛奶放在他旁边。 贺明涔看着牛奶,挑眉道:“你来找我,就为了送瓶牛奶?” “嗯,我看你最近学得挺烦的,”喻幼知说,“我们这个年纪,喝咖啡对身体不太好。” 贺明涔盯着她看了几秒,见她杏眼里都是关切,于是拿起牛奶挑开瓶子,仰头喝了一口。 喻幼知小心翼翼地问:“好喝吗?” “还行。” 结果这一句还行,就成了喻幼知每天给他送牛奶的契机,有时候还会顺带送上三明治或是巧克力。 学习确实费脑子,有时候会很想吃东西,在学校又没有保姆时刻伺候,小少爷懒得自己跑腿,就理所应得地接受了她的投喂。 按理来说贺明涔如果真的需要投喂,学校多的是女生愿意投喂他,甚至会比喻幼知更勤快更殷勤。 但贺明涔没接受过,他唯一接受过的女生是席嘉,接受的东西是打篮球的时候她递过来的水。 喻幼知定期给忙着学习的贺明涔投喂食物和牛奶的事,时常跟贺明涔一起行动的男生们都看见了,然后自然而然也被隔壁班的席嘉知道了。 她原以为贺明涔只会吃她送他的东西,却没想到又多了一个喻幼知。 一开始贺明涔给喻幼知补习,席嘉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觉得两个人走得过于近了。 但贺明涔说只是为了让喻幼知能申请上大学然后离开他家,而且他给喻幼知补习这么久了,也没见他们有之外的接触。 危机感隐隐产生,趁着某天午休,她去了贺明涔经常点的某家汉堡店买了汉堡,然后给他送过去。 但她去他们教室找贺明涔的时候,贺明涔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平板,手上已经在拿着一块三明治细嚼慢咽。 她了解贺明涔的口味,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汉堡,于是直接走了过去。 贺明涔没接,举起手里的三明治。 “我吃这个就够了。” 席嘉明知故问:“这是喻幼知给你买的吧?” 贺明涔:“嗯。” 席嘉很不服气,大小姐脾气地说:“我都给你买过来了,要不你就吃了,要不你就给我一个不要我给你买的东西的理由。” 贺明涔不惯着她,扯唇反问:“你当公园喂猴子呢?” 他不再理会席嘉,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擦了擦嘴才说:“我又不是没钱,不用你替我操心每天吃什么。” “喂贺明涔,你也太差别对待了吧。凭什么喻幼知给你买三明治你就吃,我给你买汉堡你不吃?”席嘉的语气莫名委屈,“明明我跟你关系更好啊。” 贺明涔挑了挑眉,给了席嘉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她住我家,生活费是我爸给的,她买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吃自己的东西?” 意思就是席嘉给他买的东西,都是用她的钱买的,算是她的所有物,所以他拒绝。 席嘉听不进去这个理由,恨恨地说:“别找借口了,贺明涔你就是偏心。” 后来席嘉生气这事儿被贺明涔的几个朋友知道,都过来帮大小姐说话,想让他去哄两句。 贺明涔没那闲工夫,理都没理。 朋友也没辙了,少爷自己都需要人惯着,让他学会惯着别人,想都别想。 “少爷,不是我说,你和喻幼知之间的关系也太奇怪了,”朋友说,“你不喜欢她我们是知道的,但她是不是有点儿喜欢你啊?她对你没意思,那天天给你送吃的算是怎么回事呢?” 不怪朋友这么问,因为喻幼知喜欢他这件事,贺明涔谁都没说。 一开始是觉得她做梦,所以压根没放在心上,后来又觉得她喜欢跟他有什么关系。 贺明涔对女生的追求一向奉行冷处理态度,如果她没有席嘉那种撞了八百回南墙还不回头的精神,那么时间久了自然就会跟其他女生一样死心,反正也没碍着他,随便她吧。 但贺明涔显然低估了喻幼知。 在周末回家的时候,因为申请大学的问题,贺明涔一回家就狠狠被贺璋批了。 顶尖大学没那么好申请上,他平时散漫惯了,没那么容易收心,考试迫在眉睫,老师给贺璋的反馈很不好。 “你今天就给我待在房间里学!” “吃什么晚饭!连英国前五的大学都申请不上,回头出国了别说自己姓贺!” 父子跟仇人似的,贺明涔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狠狠摔上门,还真就不吃了。 到晚上的时候,十几岁还在长身体的少年根本捱不住饿。 但他也倔,饿死也不下楼找吃的。 后来有人敲他房门,贺明涔烦得不行,任由外面的人敲门。 但外面的人就不放弃,一直敲,贺明涔冷着脸开了门,正要发泄脾气,却发现门口站着的是喻幼知,手上还端着一碗面。 “我爸让你拿来的?”贺明涔冷冷说,“拿走。” “不是贺叔叔让我拿来的,这是我刚偷偷去厨房做的。”喻幼知说。 贺明涔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那能吃?” 喻幼知不爽道:“我爸妈以前经常加班,有时候我放学回家没人给我做饭,我就自己煮面吃,我吃着自己的煮的面长到这么大,你说能不能吃?” 贺明涔抽抽嘴角,侧身让她把面拿进来。 喻幼知第一次投喂她自己做的东西,虽然味道也没有多好,但总比饿肚子好。 贺明涔吃了小半碗后,才警惕地问她:“你莫名其妙给我煮什么面?” 不会在里面放了泻药吧? 喻幼知:“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要先抓住一个人的心,”喻幼知顿了顿,故作正经地说,“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贺明涔突然就被面汤呛到,侧过头捂着嘴咳嗽,咳得耳朵根和脖子都红了。 喻幼知见他呛了,下意识就要伸手帮他拍背。 他往旁边躲了躲,声音沙哑地警告:“……别碰我。” 喻幼知尴尬地缩回了手,也莫名被自己刚刚那句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见贺明涔这么抗拒,显然土味情话没对他起到什么作用。 等贺明涔喝了水缓过来,她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他突然问她:“所以你天天给我送吃的,就是这个目的?” 喻幼知很诚实:“不是,之前送的那些是我买的,又不是我做的。” “那你什么目的?” 她想了会儿,摇头说:“没目的,单纯怕你学太专注了没空吃东西。” 贺明涔张了张嘴,复杂地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等吃完面,喻幼知打算下楼去洗碗,贺明涔又叫住她。 “这些日子你自己好好学,”他说,“等我考完再来管你。” 喻幼知听话地点点头:“嗯,那你加油。” 贺明涔抿抿唇,难得在她面前抱怨道:“要有你说两个字这么简单就好了。” “其实你运气已经很好了,我们国内的高考和这个是不一样的,”喻幼知说,“那才是真正的过独木桥。” 贺明涔没体验过国内的教学环境,任由喻幼知说得再辛苦,他也理解不了。 他单手懒懒撑着下巴,另只手转着笔,敷衍地哦了声。 见他这副傲慢样子,喻幼知不禁嘟囔道:“你这态度要是正经高考,说不定连个重点大学都考不上。” “我傻吗?”贺明涔笑了两声,语气轻慢地看着她道,“就像你说的,我运气好能生在这个家,那我为什么要傻了吧唧去高考,还跟那些运气不好的普通人挤独木桥?” 喻幼知:“……” 真欠。 她的本意是想告诉他,他已经很幸运了,有这么好的家庭条件,所以要学会知足。 谁知道他非但没有知足,竟然还轻视普通人。 小少爷是真的很缺乏社会的毒打。 观念不同,喻幼知也不想跟他多说,离开他的房间。 厨房里还忙碌着的阿姨见她拿着碗过来,连忙接过碗说让她来洗就行。 喻幼知一直习惯自己洗碗,从前她都是一个人从厨房盛饭添彩,然后一个人回房间吃,等吃完以后把碗送下来,阿姨早就把除她的以外的所有碗筷都洗好摆好,到一边去休息去了。 今天没想到这么晚了,阿姨还在等她把碗拿下楼。 就像刚刚她在厨房下面,阿姨一听说这碗面是给贺明涔做的,还在一旁提醒她怎么做,别煮的太老,也别放太多的调料,贺明涔不喜欢吃。 喻幼知没客气,看着阿姨洗碗的身影,很明显能感觉到家里的阿姨对她的态度不同了。 是因为贺明涔吧。 她礼貌对阿姨说了声谢谢,上楼去了。 往后的日子,她还是继续每天给贺明涔送吃的,贺明涔后来告诉了她自己的口味,包括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变相把自己的胃交给了她喂饱。 十一月的大学面试结束,暂时从题海中解放的贺明涔难得有空关心起了喻幼知的成绩。 天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国际高中的校服套装很全,不但教学方式是国外的,就连校服的配置也完全效仿国外,尤其秋冬季的校服,大到呢子外衣,小到袜子都是整齐的一套。 大部分学生们不会老实地把一整套都穿上,但喻幼知属于乖学生,哪怕是在室内的时候,外套马甲衬衫外加领结,都会一丝不苟地穿上。 贺明涔显然就没她那么死板,因为天气冷,勉强加了件羊毛马甲套在衬衫外面,没打领带,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了一点点的锁骨。 穿着同样的校服,看上去依旧不怎么搭的两个人坐在自习室里,贺明涔撑着下巴,另只手习惯性地转笔,打了个小哈欠。 喻幼知没发现他的走神,埋头做自己的题。 他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突然问她:“你也快要交申请了吧?PS(个人陈述)写好了吗?” 喻幼知:“还在改。” “有没有中意的大学?” 喻幼知从书包里拿出大学名单,用笔在几所大学前打了个钩,递给他看。 “都是英国的大学,”贺明涔看了眼,“你不考虑其他洲的大学吗?” 喻幼知摇头:“不考虑。” 贺明涔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挑眉问:“你对英国情有独钟?” 喻幼知又摇摇头。 她抬头看他,咬咬唇,杏眼里突然有些闪烁,漂亮白皙的脸上覆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红晕。 “我情有独钟的不是英国。”之后的话她没说完,点到即止,给他留有了万分的想象空间,可她羞赧又故意的表情却又在有意地引导他想象的方向。 贺明涔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手上转着的笔因为手指的停摆而掉在了地上。 他莫名慌了下,咳了声,弯下腰去捡笔。 然而喻幼知也想帮他捡笔,几乎是跟他同时弯下了腰。 非但没捡到笔,额头还撞到了一起,贺明涔低嘶一声,喻幼知瞬间也疼得捂住头。 她显然比他疼得多,额头那一片都红了,秀气的鼻子紧紧皱成一团。 女孩子的皮肤好像很脆弱,一点点外力就会让白皙的皮肤变了色,看上去有点严重。 贺明涔蹙了蹙眉,顾不上自己,抚上她的额头,手指打圈轻轻地揉。 嘴上还不忘奚落一句:“叫你捡笔了吗?多管闲事。” 喻幼知看见他的额头其实也被撞红了,眼睛一弯,唇角不自觉上扬,伸手碰上他的额头。 “我也帮你揉揉。” 她动作很轻,指腹也柔软。 其实根本就不疼,他头比她硬,但贺明涔没有躲开。 两个人互相帮对方揉着撞红的额头,眼睛离得近,没过几秒,又同时低下了眼睛,用睫毛挡住了眼里的一切。 - 过去的相处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喻幼知的那句情有独钟,明明就是对着他说的。 贺明涔觉得很可笑。 “你喜欢他?”他没什么情绪地问,“还是其实你一直就对贺明澜有好感?” 她没说话。 自己那时候确实更偏向贺明澜。 一个对她和颜悦色的哥哥,和一个总对她横眉冷目的弟弟,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贺明澜是她在这个家最好的朋友,他会陪她说话,听她聊父母的事,她也会督促他注意身体,有时候看护不在,他忘了定期吃药,还是她提醒的。 可是。 喻幼知不愿意承认她最后居然会偏向最愚蠢的那个选择。 贺明涔见她又不回答了,眼底一黯,嗓音低低地问:“你如果一开始就更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来惹我?” 第26章 幼稚26 喻幼知垂下眼。 “你不是知道吗?” 贺明涔没再接着问,低着头,忽地笑了声。 当年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追求,她嘴上说的情有独钟,后来还大费周章地跟着他去了英国留学,生日、圣诞节、烟花节,一起度过的那大半年的时间里,精心编造出一个初恋的美梦,然后分手,回到现实,她以贺明澜的未婚妻身份重新出现。 用来冰敷的毛巾从她手腕上抽开,被扔进盥洗池。 贺明涔恢复了冷漠,转身打开反锁的门,贺明澜就站在门外,微蹙着眉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里面的喻幼知。 他直接掠过贺明涔,走到喻幼知身边,上下打量她。 “有没有事?” 喻幼知机械地摇了摇头。 贺明澜很轻地舒了口气,重新看向贺明涔,嗓音依旧温润,语气中不免有些责问。 “明涔,以后别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就算没做什么,单独相处也很不合适。 贺明澜从来不会把话说得太明白,此时也是,绅士地为所有人留有余地,只简简单单用“误会”两个字,就给了贺明涔一层台阶下。 而贺明涔却没有接,看着两人,面无表情地淡声反问:“你这么聪明,把她带回家之前,就没想到这种情况吗?” 贺明澜:“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冲动,毕竟你们也分开这么多年了。” 因为已经分开多年,所以喻幼知要跟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就算现在跟她在一起的是前男友的哥哥,除了惹人膈应外,没有任何问题。 多么委婉且精明的话术。 贺明涔看向被贺明澜护在身侧的那个人。 当初既然她能在他的身边做出乖巧顺从的样子,自然今天也能在另一个男人身边重复那样的动作。 他冷冷看着她,语气嘲弄至极:“喻幼知,以后我是不是还要叫你一声嫂子?” 喻幼知皱了皱眉,没搭腔。 贺明澜却好像听不出他的语气,善解人意地说:“明涔,我知道你现在还接受不了,但在我们订婚之前,你还有一段时间慢慢习惯。” 听到订婚两个字,贺明涔眉眼一拧,清俊面庞再次布满阴森乌云,黑眸深不见底。 “你真以为你们俩订得成婚?”不等这两人说什么,他又讥讽地丢下一句,“想都别想。” - 贺明涔走了,洗手间的闹剧暂时结束,喻幼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此刻终于松软下来。 她深深呼出一大口气,瞬间泄掉了浑身大半的力,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下意识地抓了下贺明澜的袖子。 贺明澜轻轻扶住她的胳膊,低眸轻声问:“他真的没对你做什么?” 喻幼知摇头:“没有,真的。” 贺明澜看到她下巴处还隐约的红印,没有即刻点明,而是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送你回家。” 临走前,他带着喻幼知先去跟贺璋打了个招呼。 贺璋这会儿依旧坐在房间里,贺明澜说要送喻幼知回家,他也只是疲倦地摆了摆手,随他们去,不想多管。 一方面是俩儿子和过时好友的女儿之间的情感纠葛,贺璋实在接受不了,即使小儿子当着他的面把喻幼知带走,他再生气也不愿追出去,也是因为不想看到某些画面。 另一方面,在感情上,贺璋也实在算不上什么负责的男人,甚至说得上是个懦夫,他跟明澜母亲,以及明涔母亲这两个女人的感情尚且都处理得一塌糊涂,正因如此,两个儿子和他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 和父亲打过招呼,贺明澜带着喻幼知下楼,贺明涔和席嘉都不见了。 想必是贺明涔不愿待在家里去了哪儿,席嘉也跟着追了过去。 从贺家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附近的照明灯相继亮起,灯光装饰下,尤显得这一整片别墅区内的夜景明亮静谧。 喻幼知坐上车后,靠着椅背闭上了眼,打算睡一睡放空脑子。 贺明澜体贴地问了句:“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个晚饭?” “不用了。” “我以为今天这顿饭,你已经做好准备了,”贺明澜说,“还是我太心急了?” 喻幼知立刻否认道:“不是,跟你没关系,我也以为我准备好了,但是——” 她没往下说,然而贺明澜替她问出了口:“因为明涔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他,哪怕表面上能装得再好,心里其实一点也平静不下来,”喻幼知叹气,颓然低下头,“明澜哥,我是不是很窝囊?” 贺明澜语气轻柔:“真窝囊的人是不会为了调查自己父亲的事做到这个地步的。” 听他提起爸爸,喻幼知吸了吸鼻子,又抬起了头。 “我最近应酬,接触了不少本地的建筑商,他们有的在栌城待得比较久,所以对当年的事有些了解,栌城跨江大桥确实是当年政府向外招标的重点工程项目,很多人都没想到会发生那种意外。” 大桥建到一半,谁知道突然发生坍塌意外,压死了十几个工人,事情闹得极大,工人家属们联合在承包商公司大门口拉横幅求真相,引得当地的媒体疯狂报道,最后调查结果出来,矛盾直指建桥用材。 不光是水泥和木材这种大件,就连紧固件都换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么大的胆子,就为了贪那些工程款。 因贪污而导致十几个普通家庭一夜之间分崩破碎,事件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喻幼知的父亲喻廉就是这桩贪污刑事案件的主诉检察官。 案件所涉及到的嫌疑人多达十几人,从招标环节到施工环节的定期质量监察,每一个环节都存在着可供牟利的空子,就这样一环扣一环,一环腐蚀一环,最终导致了大桥崩塌的悲剧。 然而承包商老总的精英律师团们在法庭上不但当庭推翻了公诉方所提供的所有证据,将公诉人节节逼退,甚至为了给案子一个看似完美的落幕,明目张胆地将老总手底下的一个经理推出来做了主犯。 一下法庭,这位老总就马不停蹄办手续出了国,至今没再回来过。 主犯逃之夭夭,群众的怒意和指责总要有人承担,总要有人出来当靶子。 主诉检察官喻廉就是最好的靶子。 最后喻廉不堪重负,跳桥自杀,而这件案子也随着时间推移被封存在档案之中。 大致复盘了下当年的事件,贺明澜顿了顿,开口:“听说除了你父亲之外,当年参与调查了这件案子的人——” 喻幼知垂眼,接话:“都调职或者退休了。” 光是栌城就这么大,她一个人,职位权限不够,根本没办法找。 以前在电视上看刑侦纪录片,有的案件甚至能让嫌疑人逃脱数十年,那时候甚至觉得现实生活中的警察效率好低,直至今日她才终于理解。 茫茫人海,在数不清的悬案疑案中,为案子求得水落石出四个字究竟要花费多少精力和心血。 贺明澜:“除了我爸是吗?” 案子的调查工作原是由贺璋和喻廉一起负责,但贺璋在开庭前的半个月因为身体原因请假退出了调查,到开庭的那一天,贺璋都没有出现。 而事后喻廉在被带走调查的时候,家人朋友都无法探望,唯有贺璋靠着内部关系,越矩和他勉强见上了一面。 喻廉在自杀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贺璋。 事后喻廉的妻子方林翠向贺璋询问,丈夫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贺璋红着眼睛,神色憔悴地说没有。 方林翠崩溃至极,大骂丈夫狠心,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而他就这样彻底抛下了妻子和女儿。 可是喻幼知还记得,爸爸明明在被带走调查之前,还对她说只要配合那些人,很快就能结束调查回家,爸爸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任由外面的人怎么污蔑,也无法打倒他,还说等他出来后,会继续调查,直到把贪污案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送进监狱。 可是他最终也没有履行承诺,后来方林翠似乎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趁着女儿去学校上学,在家跟随丈夫而去。 “嗯,”喻幼知有些艰难地说,“只有他一路升迁。” 在贺璋调职到法院前,他甚至是市一检察院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副检察长。 在她印象中,贺叔叔一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在她失去双亲又被亲戚各种推诿的那段日子里主动给了她一个落脚的地方,即使喻幼知在贺家过得并不快乐,即使她在学校不合群,她也从未埋怨过贺璋将她带到贺家。 相反地,她感激贺璋,甚至时常庆幸,父亲拥有这么一位好友。 喻幼知在入职市一检察院后也向同事打听过,贺副检察长确实是一个非常称职的领导,他没有架子,性格温和、态度亲善,在调职前,他一直是院里内部所发放的调查问卷中满意度和好感度最高的领导之一。 她搞不清楚,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没良心,因为没人可以怀疑,甚至怀疑到了贺叔叔头上。 “我最近因为办案,接触到了一个叫周云良的人,”喻幼知整理了下情绪,问,“明澜哥你知道他吗?” 贺明澜点头:“知道,听说他最近被调查了?” “嗯,不过是因为他在别的项目上贪污,可是当年他就是靠着跨江大桥这个项目发家的,”喻幼知说,“当时参与招标的公司不少,他没有优势却能拿到这么大的项目,很蹊跷。” “正好我最近有跟他的儿子接触,”贺明澜很快了解她的意思,“从他儿子那里也许能问出什么来。” 喻幼知:“周斐吗?” 贺明澜挑眉:“你也认识?” “见过一面,”喻幼知回忆道,“他看上去不大好对付。” “放心,我会试试看的。” “谢谢。” 安静片刻,贺明澜侧头看她:“调查终于有点苗头了,心情好点了吗?” 喻幼知笑了笑:“好多了。” “那说回我们,要不要和我去一趟老家?”贺明澜说,“既然要查我爸,当然要从整个贺家查起。” 喻幼知犹豫片刻,点头:“好。” 男人眉宇一松,轻喃道:“上次是为了明涔,这次终于是为了我。” 喻幼知没反应过来:“什么?” “没什么,”贺明澜很快揭过自己的话,将目光停留在她的下巴,语气很轻,“明涔劲儿不小,你下巴还疼吗?” 车子里的光线很暗,贺明澜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手撑在座椅上,挪近身子凑近了点。 清冽的男性气息靠近,喻幼知目光一闪,往后挪了下。 “不疼了。”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退避,贺明澜没再靠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微微叹气道:“其实比起给明涔时间接受我们,我是不是应该先给你点时间接受我?” “我没有不接受,”喻幼知解释道,“只是突然被异性靠这么近,下意识的动作。” 贺明澜温声道:“但是幼知,未婚夫妻之间一直保持距离,会让人怀疑的。” 喻幼知挠挠脸,妥协道:“那我下次注意。” 他又叹了口气:“亏我还为了让明涔相信,硬生生挨了他一拳。” 喻幼知立刻睁大眼:“他打你了?” “嗯,”贺明澜点了点自己的左脸颊,“这儿。” 喻幼知神色愧疚。“对不起啊。” “又不是你打我,不必道歉,”贺明澜回到原位,闭上眼淡淡说,“不过我能理解,如果我是明涔,我可能不止打一拳。” 话题在贺明涔这里结束,两个人没再说话。 他们都了解那个傲慢的小少爷,心里也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车外的夜色越来越重,没过多久,司机先打破了沉默。 “时间很晚了,您该吃药了。” 贺明澜嗯了声,轻声说:“幼知,你帮我拿一下药吧,就在车上。” 喻幼知按照他的指示从车上找出了几瓶药,有些药她还记得名字,有些药已经是新的了。 先拿了瓶熟悉的药,喻幼知边数着药粒边问:“我记得这个药是一次三片来着,但是现在都这么多年了,应该不是了吧?” 看着她熟练数药的动作,仿佛还是十几岁时候的样子,贺明澜神色柔和,轻轻笑了下。 “不是了,不过我告诉你现在我每次吃几片,以后你要帮我记好了。” 以前家里的阿姨都顾着伺候小少爷,偶尔会忘记贺明澜需要定时吃药,喻幼知知道以后,就主动承担了在家嘱咐加监督贺明澜吃药的工作。 她甚至有次还因为监督贺明澜吃药这个事还被贺明涔凶了。 那时候贺明涔不常在家,但一般在家的时候就会找喻幼知问功课,通常都是喻幼知主动去他房间找他,但是有次他手机发了消息叫她过来,她迟迟都没来。 小少爷不爱等人,直接去她房间找她,刚走到半路,就然后看见喻幼知从贺明澜的房间里出来。 “你跑到贺明澜房间里干什么?” 喻幼知解释道:“我去提醒他吃药。” “没人伺候他吃药?还要你提醒?” 喻幼知心中腹诽,你以为谁都跟小少爷你似的,全家都围着你转。 但面上她没敢这么说,只说:“我就是担心他要是忘记吃药的话不太好。” 贺明涔盯着她看了半天,问:“跟担心我饿肚子一样?” 喻幼知想了想,点头:“差不多吧。” 他突然抿唇,目光变冷:“喻幼知,我提醒你一点。” “哦,你说。” 贺明涔睨着她,语气懒懒地说:“脚踏两条船的人是去不了英国的。” 喻幼知反应了一会儿,等明白他意思之后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 “没有没有,没有脚踏两条船,”她赶紧说,“我只对你——” 贺明涔低啧了声,立刻打断她:“闭嘴。” 喻幼知抿着唇,腮帮子也鼓着,觉得自己被凶得有些委屈。 两个人在贺明澜的房间门口站了会儿,最后贺明涔淡淡说:“去我房间,我看看你的PS(个人陈述)改得怎么样了。” 他们自己都毫无发觉,可在房间里听到了两人墙角的贺明澜却感觉出来了。 这两个人的关系变好了。 从回忆中抽出身来,贺明澜听到喻幼知点头说:“哦,好。” 她又重新了做回了监督他吃药的工作。 贺明澜眼底有笑,就着她递过来的水,顺从地把药给吃了。 - 送完喻幼知返回别墅,贺明澜原本以为这时候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正想要上楼去跟父亲再谈谈关于订婚的事,一进门却发现贺明涔正坐在客厅里抽烟。 他仰头倚靠在单人沙发上,指尖夹烟,半张脸沉在阴影中显得淡漠异常。 英俊眉眼即使染上了颓然的神色,也依旧是惹眼的。 贺明澜记得贺明涔从小就好看,即使给人感觉冷,性格也不怎么样,可很多人都喜欢他,家里的亲戚、学校的女生,甚至家里的阿姨,小时候他是孩子般的瓷白漂亮,少年时期是高挑干净的清隽,到现在为止,又变成了男人的俊逸冷酷。 或许就是因为从小就被人捧着,给他捧惯了,没受过挫折,才如此骄矜。 贺明涔显然也听到了贺明澜回来的动静,侧眸瞥了他一眼。 贺明澜:“怎么就你一个人?席嘉呢?” “走了,”贺明涔说,“我们谈谈。” 贺明澜走过来,坐下:“你要谈什么?” “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跟喻幼知订婚,”贺明涔顿了顿,说,“我不同意。” “明涔,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贺明澜嗓音平静,“如果我会因为你同意与否来决定自己跟谁订婚,我不会带幼知回来。” 贺明涔咧嘴,冷冷道:“那就看你们的订婚宴到时候能不能顺利开始吧。” “如果到时候有人来破坏,我会报警,”贺明澜轻笑,“那时候就麻烦贺警官帮忙了。” 贺明涔目光阴沉,被冷落的烟头几欲烧着指腹,他毫无察觉。 静默半晌,他才摁灭手中猩红的烟,扯唇笑了两声,突然懒懒散散地问道:“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说过我跟她在英国的事吗?” 贺明澜不明所以地挑眉:“什么?” 贺明涔恶意十足地笑了笑。 “哪怕你们真订婚了,你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贺明澜恶劣的炫耀以及挑衅,阴沉沉宣告道:“哥,先来后到,我永远是先跟她在一起的那个人。” 这是贺明澜印象中,小少爷是第一次叫他哥哥,却是以这样寻衅的态度。 贺明澜眯了眯眼,镜片下的眼眸温润不再。 第27章 幼稚27 贺明涔从不对别人掩饰他本性中的冷漠和傲慢,对谁都是这样。 他的那张脸谁见了都说好看,可这副性格,谁见了都恨。 贺明澜爱拐弯抹角,他就偏要直来直往,贺明澜需要看人脸色斟酌用词,而他不需要。 贺家培养出来的商人和政客们都十足虚伪,将笑面虎那一套玩得出神入化,虚与委蛇是终身必修课,却唯独养出了贺明涔这么个奇葩。 贺璋俩口子不知道为他叹了多少气,就连同龄人中最喜欢粘着他的席嘉小时候都不知道被他气哭过多少回,大小姐脾气差,可再差也差不过小少爷,头一天信誓旦旦地说要绝交,第二天就又左一个明涔、右一个明涔地喊着,只能说一物降一物。 小少爷活到现在,唯独就在喻幼知那里栽了个跟头。 可是喻幼知之前又因他吃过多少苦,小少爷又怎么会在乎,无论两个人分手多少年,他都觉得是贺明澜抢了他的东西。 每每针锋相对的时候,在内心翻波的情绪之中,占有欲占几分,残存的爱又占几分,恐怕只有贺明涔自己知道。 贺明澜神色微凛,闭了闭眼,然后才启唇道:“如果我真的在乎这个,今天就不会带她过来。” 贺明涔刚要说什么,他又问:“相比起我,明涔,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因为你的前女友跟我在一起了,占有欲作祟,所以生气;还是因为这些年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幼知,现在她回来了,却不是为你,所以你生气?” 贺明涔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回答。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响了,打破此刻针尖对麦芒的气 贺明涔掏兜,是他来了电话。 他看了眼来电,还是接了。 还未压下的情绪已经在刻意收拢,可语气中的不悦仍是流露出几分:“黎队,什么事?” 黎队的语气听上去很急,来不及计较贺明涔的语气拽不拽。 “中心街这边出问题了,一帮人拿着刀,你家离那边近,现在赶紧过去一趟。” 贺明涔是一个人住,他平时歇脚的地方确实离中心街很近。 “我不在家,离那儿有点远,”贺明涔表情凝重,起身,“我开车过去。” 挂完电话,刚刚跟贺明澜对峙时那副散漫疏懒的少爷模样瞬间消失。 贺明澜见他走得急,问了句:“怎么了?” 贺明涔简单说:“有案子。“ 从他接电话到离开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很快,贺明澜听到门口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 他从贺明涔离开的大门方向收回目光,摘下眼镜,闭上眼低头揉捏鼻梁。 包括贺明澜在内,家里人经常会忽略掉贺明涔现在的职业,毕竟当初已经帮他铺好了路,送他去国外上大学,等回来后无论是从商还是从政,有家里帮持,起点不会太低。 可谁知道他会退学,回国后就一头扎进了高考里,曾经的贺明涔最不屑应试教育,认为高考只有普通人才会去拼命努力,回国后的他不但参加了高考,还去读了公安大学,毕业后甚至从最基层的警察做起。 哪怕他的警衔升得再快,比起家里一开始给他安排的路,相当于绕了一个大弯。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贺明涔一向倔,除非把他手脚绑了关在家里,否则他要干什么,谁也拦不住。 因而他之前威胁说看两个人订不订成婚,也不会是气话。 贺明澜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要小少爷老实地待着,直到订婚那一天的来临,不大可能。 他独自在一楼坐了会儿,又打了几个工作电话,然后才上楼和父亲打招呼,决定回自己的住所休息。 刚要离开时,正好碰上了从外面散完心开车回来的贺太太。 贺明澜礼貌叫了声长辈,准备上车。 贺太太却叫住他,直接发难:“你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等贺明澜解释,贺太太再次用尖刺的声音质问道:“你对我给你安排的结婚对象不满意吗?人家到底哪点配不上你?” 贺明澜扶了扶镜片,眼里划过不快,语气依旧平和:“看起来是为我找了一个条件不错的人,实际上对方是连股份都没有的私生女不是吗?您想要给我下马威,不妨光明正大一点,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贺太太神色一紧:“你去查人家了?” “毕竟很有可能是结婚对象,我怎么能不查?” “难怪你急着订婚,”贺太太冷笑两声,很快又问,“但你就算再不满我给你安排的人,找谁不行,为什么非要找那个女孩子?你不知道她以前和明涔——” 这个问题属实在今天被问了太多次,每一个人都在问为什么偏要找喻幼知,为什么偏偏是她,有没有考虑过贺明涔的感受。 贺明澜实在有些烦了,眉宇间微显不耐,打断贺太太的话淡声道:“她和明涔怎么样都是过去的事,现在他们没有复合的打算,我为什么不可以找她?” 贺太太哑口,觉得这个贺明澜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一开始她假意为贺明澜物色相亲对象,他都没有拒绝过,就在她以为可以利用婚事拿捏他,在他结婚后将他顺理成章地从贺家的产业中剔除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贺明澜跟那些相亲对象的约会一直都是幌子,实则从来没有进一步发展过。 贺太太不说话,贺明澜主动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对话。 “时间很晚了,我先走了,麻烦您跟爸说一声,订婚的事不用他操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说完贺明澜上车,属于他的那辆黑色宾利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贺太太恶狠狠地白了一眼车屁股,转身进屋。 - 新的一周到来,上星期发生的事好像过去了很久。 喻幼知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周一上班,原来当一个人的生活开始乱套的时候,工作就是最好的避风港。 毕竟工作忙起来,就顾不得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周一上班的时候,只有她兴高采烈地迎接工作周的第一个清晨,其余人都在困惑为什么周六周日整整两天,却好像两秒钟般转瞬即逝。 之前二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周云良的身上,如今案子已经进入尾声,只要花时间将证据搜集齐全,任周云良和他老婆再怎么嘴硬,法庭上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 解决了一件贪污案,仍旧还会有无数案子冒出头来。局里每天都会收到大大小小的举报信,实名匿名都有,光是去验证举报信内容是否属实就得花上不少时间。 科长之前承诺过众人等周云良的案子一结,就请他们去下馆子,也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真能腾出那个时间。 苗妙实在馋那顿饭,在科长拿材料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委婉问了。 科长哎呀了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放心吧啊,等周云良的案子完了,咱们约上刑侦二队的那几个警官,一块儿去下馆子,就当庆祝这次合作圆满成功,怎么样?” 苗妙一听案子结了可以跟那几个帅警官吃饭,立刻欢呼起来:“好耶!” 美男计果然管用,顿时手上的材料翻得哗啦哗啦响。 科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为了开发出下属们最大的工作效率,又给画了个饼。 “到时候有家属的可以带上家属,多一双筷子热闹。” 带家属这招也很管用,老沈举手:“我能带俩吗?多两双筷子。” 科长知道老沈家的情况,老婆女儿都是他的宝,点头道:“可以,你要现在能生个二胎出来,三双筷子都没问题。” 其他人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小喻,到时候记得叫上你男朋友啊,”有这好事,老沈肯定不能忘了自家徒弟,“咱们还从来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呢。” 喻幼知从密密麻麻的举报信中抬起头来,犹豫道:“他工作比较忙。” “工作再忙吃顿饭的时间总有吧?” 科长立刻搭腔:“叫上叫上,他要不来你就说这是领导的吩咐。” 喻幼知:“……” 都滥用职权了,中年男人们八卦起来真是可怕。 等科长走后,孤家寡人的丁哥不甘心道:“那我们没家属的岂不是很吃亏?” “丁哥没事儿,我也单身狗,有我陪你呢。”苗妙安慰道。 “别,咱们不一样,刑侦二队那几个要都是妹子,这会儿笑的就是我而不是你了,”丁哥一眼看穿苗妙的小心思,毫不领情道,“你敢说你对刑侦队的那几个没有非分之想?上次跟他们在食堂吃饭你那个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们,啧,我都不稀得说你。” 苗妙眨眨眼:“有吗?我有这么明显吗?” “不要太明显好吧,”丁哥指了指一旁没说话的喻幼知,“小苗同志,只看外表是很肤浅滴,这方面请你向咱们的小喻同志学习。” “可是小喻姐已经有男朋友了啊,”苗妙好奇地看向喻幼知,“小喻姐,你男朋友肯定长得很帅吧?比起刑侦队的那几个大帅哥怎么样?” 听她说男朋友,喻幼知下意识就想起某个人。 不光是在国内,即使是去了国外,那张脸好像也挺吃香的。 十八岁的贺明涔清隽非凡,气质处在还未完全褪去的少年英气和成熟男人之间,英国的天气多雾多雨,所以他常穿着长款外套,高高的个子跟那群白人站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 她隐约记得有次在外面吃饭,她就去了个洗手间,回来就看见贺明涔被两个金发女孩搭讪。 喻幼知想看看他打算怎么回复,于是躲在一边悄悄观察,结果贺明涔非但没有赶走那两个女孩,还和她们聊了起来。 最后甚至掏出了手机,好像是要交换联系方式。 喻幼知一下子就气了,走过去想抓个正着看他还怎么狡辩,结果贺明涔见她来了,非但没心虚,反而还懒洋洋地挑了挑眉,对那两个女孩说,就是她。 两个女孩夸她比照片上漂亮,然后走了。 喻幼知问贺明涔什么照片,贺明涔把手机递给她,边低头切牛排边慢吞吞地说。 “自己看。” 喻幼知一看,才发现他把屏保换成了她的照片。 原来他刚给那两个女孩展示手机,不是交换联系方式,是看照片。 她愣了半天,结巴地问他是什么时候换的,怎么她都不知道。 贺明涔扯唇,冷哼一声道:“从来不查我手机的人怎么会知道。” 喻幼知想说不查他手机是因为信任他,谁知他反倒还不满意了。 那时候的小少爷不但事儿多还小心眼,他用她做屏保,她却没用他做屏保,他觉得不公平,后来非逼着喻幼知把屏保也换成了他的照片。 正好这时候手边的手机来了消息,屏幕亮了一下。 现在她换了手机,屏保也早就换了。 而苗妙问的男朋友也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喻幼知淡淡说:“挺帅的。” 其实他们姓贺的长得都不错。 苗妙眼睛一亮:“那你一定带他来,到时候我要评选一下谁长得更帅。” “喂,你礼貌吗?拿小喻男朋友跟别的男人比,”丁哥说,“这不就跟你们女孩子平时最讨厌男的拿自己女朋友跟别人比一样吗?做人别太双标啊。” 苗妙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太合适。 “那就不比了,都帅,小喻姐男朋友跟警官们并列第一的帅。” 说完这句,她又问老沈:“沈检,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一趟警局啊?我想他们食堂的饭了。” 丁哥哭笑不得:“你那是想饭吗?你那是想黎队长跟贺副队吧?” 老沈笑着说:“你要是想吃他们食堂的饭的话,我打电话帮你说一声,到时候你直接去吃就是了,但如果你要是想人的话,那就别去了,白跑一趟。” “啥意思啊?” “上周中心街有人闹事砍人,他俩受伤了,”老沈说,“这会儿应该在医院。” 听到受伤,喻幼知手中的活儿一顿。 苗妙:“啊?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慰问一下啊?” 丁哥这回不呛苗妙了,也说:“这么大事怎么也没跟我们说啊?都进医院了,是应该去慰问一下吧?” 老沈无辜道:“本来想午休的时候跟你们说,谁知道小苗这么心急。好了别摸鱼了先工作吧,慰问的事儿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商量。” 苗妙和丁哥哦了声,推着椅子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没了人说话,办公室里很快就只剩下敲字和翻动文件的声音。 喻幼知把整理出来的举报信拿给老沈看,想了想,还是说:“师父,中午我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老沈:“怎么了?” “我想去医院看马静静。” “哦,”老沈点点头,“那你去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你下午开会之前回来就行。” 得到师父同意后,中午一下班,喻幼知拿上包包离开检察院。 她有驾照但是没买车,主要是目前的存款也不够她养一辆车,如果没人顺路开车载她的话,她平时出行只能依赖公共交通工具。 好在中午的地铁人不多,有座位,喻幼知找了个空位坐下。 她是突然提出要去看马静静的,就是不想参与中午的讨论。 好在马静静对她要来看她这件事表示了十足的欢迎,说周斐比他老子还难搞,每天看她的眼神跟看垃圾似的,她能把周云良哄得服服帖帖的,但对周斐就不行,一见他就发憷。 至于另一边,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如果她没去,或许贺明涔会更高兴。 地铁里大家都在看手机,喻幼知没事干,也拿出手机准备随便刷刷短视频打发时间。 屏幕上方弹出一条转账消息,是师父发来的。 她还没来及思索为什么突然转账过来,老沈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刚给你转钱看到没?收一下,买个水果篮子。” 喻幼知:“但是马静静说她的水果吃都吃不完,现在看到水果就恶心,所以让我去的时候别买。” “不是给马静静买,”老沈说,“给俩警官买。” 喻幼知一愣,说:“我不是去看他们啊。” “我问了黎队了,他们医院离马静静挺近的,就隔了一站的地铁,我们刚商量了一下,全都去看也不好,都去医院了谁干活呢?”老沈说,“你就代表我们二科去送个水果篮子慰问一下,反正你都出来了,下午你要是赶不回来,到时候我就帮你跟科长说是去医院看望黎队他们了,行吧?” “……” “行不行啊?” 喻幼知无语:“师父你都给我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不行吗?” 老沈在电话那头笑:“嗯嗯,去吧,对了黎队不吃榴莲,副队我不太清楚,你看着买吧。” 贺明涔也不爱吃榴莲,说榴莲味道太大,就算吃进嘴里好吃也不喜欢。 但是一般人谁去医院慰问买榴莲,喻幼知又不傻,老沈明显是嘱咐了个寂寞。 她想速战速决,于是先给马静静发了条消息,说晚点再去她那边。 用师父给的钱去旁边的水果店买了来两个大礼包,里面零食水果都有,喻幼知一手提着一个进了医院。 坐上电梯,人不少,喻幼知站在最角落。 旁边站了个小孩,被妈妈牵着,看见喻幼知手里拿着的两个大篮子,馋了。 他拉了拉妈妈的袖子,然后指着喻幼知手里的篮子说:“妈妈我想吃这个。” 女人看了一眼,跟他说:“你问问这个姐姐,让她给你一个。” 小孩眨巴着眼睛看向喻幼知:“姐姐,能不能给我一个吃啊?” 礼包都是包好绑了缎带的,还没送到人手里就拆开实在不太合适。 喻幼知微微一笑,拒绝道:“这是要送给别人的,不能给你,不好意思啊小朋友。” 小孩长得很可爱,语气也可爱,可能是头一次吃瘪,嘴立刻扁起,拉着妈妈的袖子委屈地说:“妈妈,姐姐不给我吃。” “美女,反正这篮子里面有这么多东西,你就随便给他一个吧,”女人对喻幼知笑了笑,客气地说,“不然我儿子会一直闹。” 喻幼知:“真的不行,不好意思。” 狭小的电梯里,小孩哇地一声开始干哭。 喻幼知:“……” 熊孩子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烦的生物。 还好这时候电梯到层,喻幼知急匆匆出来,谁知那个小孩因为没要到东西,竟然抓着她的篮子不放。 喻幼知拽了两下,差点没出来,出来的时候甚至踉跄了一下,身体往前仰,差点摔着。 她没摔,但是小孩被她拽了出来,啪地一声摔了。 喻幼知心想,完了,碰上难缠的了。 果然女人见自家孩子摔了,立刻开始指责喻幼知:“你怎么回事啊?不给就不给,我家孩子也没把你怎么着,你至于拉着我家孩子害他摔倒吗?” 喻幼知:“是你孩子拉我,他才摔倒的。” “那我孩子为什么拉你?你一个大人,做人大方点,送他包零食把他打发了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 喻幼知知道跟这种人蛮缠纯属是浪费口舌,而且医院里也不适合大声吵闹,转身就想走。 女人拉住她非要把话说清楚,她蹙眉,正要发火。 “喻幼知。” 一道清冷的嗓音叫她,她侧头看过去,贺明涔的左胳膊上缠着绷带,眉眼微拧,朝她走过来。 他看了眼,问:“怎么回事?” 喻幼知叹气,简单几句说明了大概情况。 本来胡搅蛮缠的女人见喻幼知身边来了个个子很高的男人,明显是站在喻幼知这边的,于是有些慌了,也不想再给自己多找麻烦,拉着小孩就想赶紧走。 贺明涔没理会女人,蹲下身和小孩平视。 受伤的左手搭在膝盖上,他用另只手掐掐小孩的脸,淡淡道:“这是姐姐给我买的,你要想吃让你妈给你买去,抢我的算怎么回事?” 小孩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服气:“……反正里面有那么多东西。” 贺明涔说:“再多也是都我的,凭什么给你。” 小孩扁起嘴,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贺明涔明显也不吃小孩哭的这一套,继续淡淡说:“你因为抢我的东西摔倒了,现在还反过来怪姐姐,你知不知道抢东西是犯法的?” 小孩一听说这个竟然犯法,急忙摇头说:“我没有抢你的东西,我就是拉了姐姐一下才摔的。” 刚刚还是小孩不讲理,这会儿贺明涔却开始比小孩更不讲理。 长了这么高的个子,又顶着一副冷淡至极的表情,嘴上却说:“姐姐也是我的,谁让你拉她了。” 小孩愣了:“……” 好不讲道理的一个大哥哥。 第28章 幼稚28 喻幼知本来心情被这对母子俩弄得挺不好的,结果一听贺明涔的话,她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指责究竟是谁小孩儿脾气。 小孩的妈妈见这两个大人非但不让着她儿子,反而还一前一后地指责她儿子抢东西,护犊子的心一下子上来,根本顾不上自己这边到底占不占理,连忙上前就是一通维护。 “我儿子就要个小零食至于吗?一包零食都送不起?真够小气的。” 贺明涔站起身来,刚对小孩的那点耐心瞬间烟消云散。 “你家里连包零食都买不起?非得让你儿子要别人的。” 小孩的妈妈被说得脸色铁青,指着人鼻子就反驳:“说什么呢!谁买不起了!俩大人合伙欺负小孩,真有大人样啊。” 女人站在医院电梯门口不依不饶,惹得其他人纷纷投来视线,走廊那边听到动静的护士连忙赶过来制止。 “这里是医院,请你们不要喧哗,保持安静好吧!” 女人现在骑虎难下,这会儿认怂就显得自己更没理,更何况还是在孩子面前,当妈的自然不想落了面子。 “送包零食就能解决的事儿,谁让他们非要揪着不放了?” 贺明涔侧过头,冷笑出气音来。 见护士来了也不站她这边,女人气急败坏道:“信不信我报敬啊?” “那正好了,我就是警察。” 女人一愣,讶异地望过去,只见年轻男人眉梢眼角上都挂着淡漠,语气冷冰冰地开始念治安条例。 “公众场合大声喧哗扰乱公共秩序,警告并处两百元以下罚款,”贺明涔抬眉,慢悠悠地朝女人问道,“能接受吗?能接受我们现在就走一趟?” 真不懂道理的人,别说警察,就是天王老子在这儿都不一定认怂,但女人明显是清楚这事儿自己不占理的,所以一听男人是警察,立刻涨红了脸,张了张唇,挣扎着说:“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喻幼知语气平静道:“女士,东西是我花钱买的,属于我的个人物品,我有权选择送或者不送,如果你觉得警察偏袒,那么欢迎起诉,法院总该是公平的。” 既然对面能为了一包小零食就闹出这么大动静,那就干脆把事儿往大了说,看谁先招架不住。 在护士和其他病人鄙夷的眼神下,女人败下阵来,拉着自家小孩迅速离开。 小闹剧结束,看热闹的人群迅速散开,医院很快恢复秩序。 喻幼知也不想耽误时间,直接将手里的水果篮子递过去,说明道:“我师父让我买过来的。” 生怕让他误会是自己买的。 虽然是面对面站着,但喻幼知始终偏着头没看前面,就差没把不情愿三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贺明涔置若罔闻,压根就没有接的意思,睨着她,似笑非笑道:“挺会夸大事实啊,喻检。“ 刚刚还一致对外的默契迅速消失。 “这种人就是要跟她把后果往严重了说才有效果,”喻幼知又抬了抬胳膊,催促道,“要不要?不要我自己带回去吃了。“ “拿不了。”贺明涔说。 喻幼知看了眼他打着绷带的左胳膊,不爽道:“你的右手又没受伤,也不能拿?” “没打绷带只代表没外伤,不代表没受伤。” 喻幼知怀疑地扫了眼他的右胳膊,刚明明还看见他抬手掐小孩的脸来着。 但万一真的是内伤呢? 她又不是他领导,也不能给他报销工伤费,总不至于骗她。 喻幼知妥协道:“你病房在哪儿,我给你提过去吧。” “我不住院,检查完就回家了。” 喻幼知立刻睁大眼,不可置信地问:“你都受这么重的伤了,还不住院?不怕伤口恶化?警察就这点工伤待遇?” 贺明涔懒懒道:“要是这点程度就住院,那警局迟早改成住院部。”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淡定,似乎对受伤这事儿已经习以为常,也丝毫没把手上的伤放在心上。 喻幼知抿抿唇,垂眼道:“那我叫个同城送,给你送家里去吧。” “一个水果篮子而已,你不嫌麻烦?”贺明涔微蹙眉,从裤兜里掏出了什么,在她眼前晃了两下,“诶,拿着。” 喻幼知定睛一看,是车钥匙。 她没接,淡淡说:“不好意思,我没长第三只手。” 贺明涔看她两只手都提着篮子,淡淡勾了勾唇。 他哦了声,收回车钥匙,然后说:“跟我来。” 喻幼知跟着他一路穿过走廊,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等看到黎队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她居然把刑侦二队的黎队长给忘了。 黎队的伤口在额上,应该是缝了针,还贴着白纱布,跟他的形象不太搭。 铁面队长配上白纱布,看着终于没有平时那么冷峻不近人情了,喻幼知连忙问候了几句,将手中的水果篮子递了过去。 平时别人送礼,黎队是一向不接的,但姑娘大老远辛苦提过来,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黎队接过,淡淡道谢:“谢谢,有心了。” 喻幼知不敢抢功,连忙说:“没有没有,这都是我师父叫我买的。” 她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来看他们的打算,这声谢谢也受不起。 喻幼知的手终于空出来了一只,贺明涔把车钥匙给她,问:“认识我的车吗?” 喻幼知点头。 “你把水果篮子放我车上去吧,”贺明涔说,“我跟我们队长再聊聊。” 黎队见贺明涔居然吩咐一个姑娘提着水果篮子替他跑腿,皱眉问:“你自己没长手?还让人家姑娘帮你拿?” 贺明涔举起左手:“可是我手受伤了。” “没事,我帮他拿上车吧,反正也没几步路,”喻幼知好脾气地对黎队说,“那我先走了。” 她看着眉眼乖顺,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是为了贺明涔,而是为了一个因群众而负伤的警察同志。 既然是自愿的,黎队也没话说了,只能看着她提着水果篮子离开。 “她又没惹你,你到底看那姑娘哪儿不顺眼?” 黎队顺势找了张椅子坐下,低头一边看自己的病理报告一边问贺明涔。 贺明涔坐在他旁边,神色淡漠地否认道:“我什么时候看她不顺眼了?” “带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吗?”黎队瞥了他一眼,“一身的少爷病只对咱队里的那几个男的发作,什么时候麻烦过姑娘帮你做事?你要不是看她不顺眼,老招她干什么?” 贺明涔扯了扯唇,没说话。 “还是说你真拿不了东西,右手也受伤了?”黎队突然蹙起眉头,“这事儿你不能瞒着,你左手已经伤到筋了,现在只能右手拿枪,再出了问题还怎么工作?” 贺明涔抬了抬右手给黎队看:“放心,我右手没事。你要不信,回头我去训练场给你展示展示。” 黎队这才松了口气,沉声嘱咐道:“以后别用手挡刀,流血事小,骨头再硬也不可能比刀硬。” “嗯。” “中心街那天晚上,多亏你了,”黎队搭上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以示赞赏,“没你那么快赶过去的话,出人命都不一定。” “其实已经算慢了,”贺明涔淡声说,“我那天正好不在自己家,不然还能再快点儿。” “你那天是在你爸那儿?”黎队问,“我是不是打断你的家庭聚会了?” “我还得谢谢黎队你打断了,”贺明涔懒洋洋地靠着椅子,眉眼低垂,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我爸那儿,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 贺明涔还在跟自家队长在医院里说话,这会儿已经走出医院的喻幼知在停车场找到了贺明涔的黑色SUV。 低调沉稳的车型,价格中等,没有贺明澜的商务宾利那么惹眼,但好在她前几次见的时候扫过两眼车牌,所以不至于找错。 将水果篮子放在车后座,喻幼知也不知道他的车有没有无钥匙感应开门功能,想把车钥匙还给他,但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跟黎队聊完。 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又不能就这样带着他的车钥匙直接走,万一他反手告她偷他车钥匙怎么办? 倒打一耙绝对是贺明涔能干出来的事儿,这点他有前科。 在英国念书那会儿,有次两个人大晚上在公寓里一起看恐怖电影。 因为电影太过恐怖,所以要吃点零食来缓解一下,于是两个人石头剪刀布,结果喻幼知输了,只能起身去拿零食,经过电闸的时候她突然计上心头,给电闸关了,想要狠狠吓贺明涔一跳。 电闸一拉,家里瞬间黑了,贺明涔在客厅那儿喊了她两声。 “知知?” 喻幼知故意不说话,躲在一边就想让贺明涔着急。结果贺明涔叫了两声就再没有动静了,喻幼知等了半天,最后觉得不对劲,摸到黑走到客厅那边,往沙发上一摸,却发现没人。 她一下子就害怕起来,满屋子找他,最后快找哭了,贺明涔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抱住她,把她吓得差点心脏麻痹当场去世。 贺明澜重新拉开电闸,看到她一张小脸吓得煞白,眼里还冒着泪花,直接笑倒在沙发上。 缓过劲儿来,喻幼知大怒道:“你套路我!” 贺明涔边笑边说:“是你先套路我的,活该。” 喻幼知怒了,张牙舞爪地就要对他进行物理报复,贺明涔毫不费力地钳制住她的手脚,顺势将她往沙发上一压,低下身子咬着她的耳朵恶劣地问:“怎么?玩不过我就恼羞成怒了?” ……不对,怎么感觉这个例子里倒打一耙的是她。 她不占理的回忆都是垃圾,喻幼知甩了甩头,掏出手机给贺明涔发消息。 「我把钥匙放你车上了」 然后她放下钥匙就打算走,结果贺明涔回得挺快:「我下来了」 果不其然没两分钟,贺明涔出现在车子边。 他跟黎队一起下来的,黎队冲喻幼知点头,之后坐上自己的车,很快就离开了停车场。 喻幼知把车钥匙还给贺明涔,男人没接,用下巴指了指车子:“我手受伤了开不了车,你开我车送我回去。” 喻幼知睁大眼说:“皮外伤不至于吧?” 贺明涔反问:“万一出了事要打方向盘,使不上力气怎么办?” 喻幼知无法反驳,抿唇说:“你可以叫代驾送你到家。” “那东西我怎么提回家?” “……你可以叫代驾顺便帮个忙。” 贺明涔没说话了,一双黑黢黢的眸子就那么盯着她,把喻幼知看得浑身发毛。 最后他冷冷说:“算了,你走吧,我自己想办法。” 然后理也没理她,径直开门坐上了主驾驶。 喻幼知站在原地,眼见他已经发动了车子,压根没有叫代驾的想法,又想他两只手都受伤了,万一真如他所说的,到时候连打方向盘的力气都使不上,就此出意外丧命,那她岂不是从此都要活在愧疚之中,为自己这一刻的冷漠背上一条血淋淋的人命? 她烦躁地咬了咬唇,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走到主驾驶的车门边,敲敲他的车窗说:“我来开。” 贺明涔摇下车窗,还懒洋洋地问了句:“请问喻检的代驾费怎么算?” 喻幼知咬牙说:“……我向雷锋学习,做好事不收钱,可以吗?” “随你。” 贺明涔挑挑眉,从主驾驶上下来,换了个方向坐上副驾驶。 坐上车,喻幼知调了调座位,问贺明涔家在哪儿。 贺明涔报了地址,她打算用手机导航,然后手机这会儿正好跳出条消息。 是马静静发来的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到。 喻幼知这才想起自己今天为什么要出来。 “你急着回家吗?”她向贺明涔小心询问,“不急的话我想先去看看马静静。” 贺明涔这会儿倒没跟她抬杠了,十分好说话。 “随你。” 如果不堵车的话,有车还是比坐地铁方便许多,喻幼知一边开着车,心想要不还是攒个钱买辆车算了。 等到马静静所在的医院时,她原本是想让贺明涔在车上等她,自己上去跟马静静说两句话就完事,结果还没等她下车,他自己就已经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早她一步下了车。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一下车就把外套穿上了,挡住自己胳膊上的绷带。 贺明涔抬头看了眼医院招牌,问:“这就是周斐给马静静安排的医院?” 喻幼知:“嗯。” 这家私立医院的医疗水平尤其是在妇科方面很有名,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周斐把他父亲的情人安排在这么好的医院养胎,怎么看都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既视感。 走进电梯,这会儿正好电梯里也没别人,两个人顺势就聊起了案子。 警方和检方暂时也不清楚这位小周总究竟想干什么,总之周云良那边听说马静静带着自己的种安然无恙地住进了好医院,一直以来比石头还硬的嘴总算开了点缝,交待了一些不痛不痒的犯罪事实。 周太太那边他们暂时还没通知,主要先等周云良交待,如果周云良交待不够的话再通知她,看她会不会有可能因为这个孩子而对丈夫恨意丛生,直接反水把丈夫卖了,提供给他们最关键的证据。 论跟嫌疑人玩心理战,公检方有时候还是挺“阴险”的。 到了VIP病房楼层,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喻幼知带路,看着病房门口的号码找马静静的病房。 结果病房外却站了个男的,见他们往病房这边走过来,果断拦了下来。 喻幼知不知道这男的什么身份,没掏证件,只说:“你好,我是马静静的朋友,来看她的。” 男人公事公办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周总在里面跟她说话,不方便让你们进去,要不你们等会儿?” 周斐吗? 喻幼知立刻踮脚就要往里看,结果男人挪了个身位,结结实实挡了个严实。 “……” 喻幼知等不及,就要掏证件直接进去,结果被贺明涔阻止了动作。 贺明涔对男人说:“那我们就在旁边等。” 然后拉着她往旁边走。 喻幼知蹙着眉,有些不情愿被他抓着手腕,但又顾及他手受伤,犹豫了半天也没甩开。 走到一边,确保男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贺明涔这才放开她。 “你拦着我干什么?”喻幼知小声问,“说个话还派人站在门口守着,谁知道周斐在里面干什么?” 他那么讨厌马静静肚子里那个跟他争家产的胎儿,马静静跟他单独待在一起,处境简直不要太危险。 “他要真想干什么,就不会花这么多钱把马静静安排在这么好的医院了,”贺明涔低声反问,“直接把她带到个鸟不拉屎的山头上解决掉不就完事了?” 喻幼知:“……也是。” 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她也不急了,两个人就这么坐椅子上等周斐出来。 住这层养胎的基本上都是有钱人家的老婆,条件环境都是顶级,医护人员也都尽心尽力,但相对而言,就缺少了一般家庭那种丈夫陪着妻子的温馨画面,毕竟钱到位了,丈夫这个角色也就可有可无了。 这会儿从另一个病房里走出来一个看着四十多的孕妇挺着大肚子,一手摸着后腰,一手艰难地扶上助力杆。 喻幼知以为孕妇是要去哪儿,看她行动不便,急忙上去要扶。 贺明涔也以为是这样,走过去站在一旁,如果喻幼知扶不动的话,他能搭把手。 两个对这方面没经验的年轻人完全误会了,孕妇笑着说:“诶没事儿不用扶,怀孕了不能一直躺着,所以我才要出来活动活动。” 接着她又问两个人:“一看你俩对这个就没经验,肯定是头胎吧?” 贺明涔不明所以地挑眉,喻幼知茫然地:“啊?” 孕妇羡慕地对喻幼知说:“我老公那个人啊,光出钱不出力,现在有钱的男的哪知道他们抽空多陪一陪老婆,比直接掏钱更能让老婆高兴养胎哦。” 她看了眼贺明涔,满眼都是笑意:“你老公不光长得帅还是个好男人,要珍惜啊。” “……” “……” 懒得解释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误会了,习惯就好。 孕妇扶着助力杆走了。 喻幼知坐回椅子,心很累,再也不想多管闲事。 没安静上几分钟,贺明涔又喊她:“喻幼知。” “干嘛?” “你去车上帮我拿点水果上来吃。” 来了来了,熟悉的少爷口气。 “当了你司机还得给你当保姆吗?”喻幼知眼睛都没抬一下,屁股更是动都没动,“我不干,你想吃自己去车上拿。” “行,我去拿,”他起身,还破天荒地问了她一句,“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一块儿拿来。” 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喻幼知立刻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果然,贺明涔阴险地眯起眼,唇角似笑非笑,轻佻道:“怕什么,你头胎行动不便,我照顾你难道不是应该的?” “……” 第29章 幼稚29 喻幼知懂了。 他根本就不想吃什么水果,他根本就是故意提的。 她深吸一口气,在男人戏谑的眼神中淡定地说:“就算我真的需要照顾,也不需要你照顾。” 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消失,贺明涔盯她片刻,忽地冷冰冰道:“那你需要谁?贺明澜吗?” 喻幼知沉默不语。 在根本和贺明澜无关的话题里突然提起他,除了找茬她想不到别的。 “八字还没一撇,就想着给他生儿育女了,”贺明涔语气讥讽,“你可真够心急的。” 喻幼知实在忍不了了。 “不是你先跟我提起他的吗?” “我为什么不能提他?”贺明涔反问,清冷嗓音里夹杂着愠恼,“你既然敢跟他订婚,就不敢听我提他?” 即使是在医院,喻幼知此刻也忍不住动了火。 她瞪着一双杏眼看着他,语气恼怒:“贺明涔,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这些日子我已经尽量在避着你了,但是有的我避不了,我不想耽误我的工作,我也不想耽误你的工作,你能不能理解一下。” “你每次一提贺明澜,除了会阴阳怪气让我不开心还能有什么作用?这样会让你解气吗?” 越往后说,她的火气也越弱,声音越来越低,秀气的脸楚楚可怜地紧拧着,神色中也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喻幼知可以在审讯室里和嫌疑人冷静周旋好几天,也可以在公诉法庭上面不改色地记录下每一个令人共情的惨案,可唯独触及到她在乎的人或事,她就没有办法一直心平气和。 她希望自己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是心如止水的,但她做不到。 喻幼知发泄完,重重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不再理他。 贺明涔没做声,在她旁边的座位上重新坐下。 两个人都暂时保持着静默,最后还是男人语气喑哑地先开了口。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不开心吗?"” 喻幼知侧头看他,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更无法理解他此刻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愣了愣,问:“那你还?” 相视无言,男人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她百思莫解的样子,突然笑了两声。 他喉结滚动,嗓音沙哑地说:“喻幼知,当初是你先说喜欢我的。” 喻幼知哑口,突然说不出话来,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平静得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却又仿佛是一种平和的控诉,逼得她的心脏一阵阵紧缩。 素来骄矜的小少爷就连控诉都还是高傲的,他仰着下巴看她,冷峻淡漠,唯独一双微垂的眼角有复杂纠缠的情绪流露出来。 “就算我们已经彻底完蛋了,可哪怕你有想过为我们之间保留最后一点的体面,你都不该和贺明澜在一起。” 他微顿,咬了咬下唇,冷冷地说:“你理解过我吗?你把我当什么。” 喻幼知转回头,目光盯着脚下的地砖,半晌也只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贺明涔笑了:“又是跟当初一样的话。” 喻幼知抿唇,可不说这三个字,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同意跟贺明澜演这场戏,是两个人一开始就打好的商量,除了他们两个人知道,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和贺明澜是相识于微末的朋友,贺明澜需要她帮忙,而他也可以为她提供帮助,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其实内心深处也不是没审视过自己,她这次回来,也许不全是为了父亲,或许也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这么些年其实是想念过的,怎么可能不想念。 所以要用订婚这件事把她和贺明涔的关系彻底推进一条没有出口的死路,浇灭掉所有在重逢之后可能会因为不甘心、或者是无法忘怀而升起的某种试图重蹈覆辙的念头。 贺明涔不想再听到那三个字,他闭了闭眼,语气滞涩:“你明确告诉我,跟他订婚,是真的喜欢上他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喻幼知心中一紧,呆呆地望着他。 那天在家里已经闹成那样了,他竟然还对他们订婚的原因有所质疑? 是认定她不可能已经放下了他所以和别人订婚,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贺明涔还在等她的回答,然而病房里突然传来动静,两个人迅速抽离出来,朝病房门口望过去。 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的男人看见门被打开,下意识叫了声:“周总……” 然而出来的并不是周斐,是马静静。 马静静一脸恼怒地冲出来,见有人挡路,双手狠狠一推,但没推动,于是凶神恶煞地大声朝人吼。 “给我让开!” 男人不为所动,没有上司吩咐他不可能轻易放走马静静,正好这会儿周斐从里面出来,面若冰霜,沉声吩咐道:“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上司命令,男人像抓小鸡崽似的一把拎起了马静静。 不远处的喻幼知立刻就要上前制止,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周斐先开口制止:“抓着就行了,别拎孕妇。”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低着头,手里拿着纸巾,皱着眉轻轻擦拭着他那身名贵西装上的水渍。 他的西装不能手洗不能机洗,更别说碰水,如今被泼了一身水,想都不用想是谁干的。 喻幼知不知道这两个人在病房里聊了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定不愉快,否则马静静不会作死这么干。 果然,没了隔音,马静静的嗓门大得整条走廊上都能听见。 “你爸现在在拘留所里关着呢,他都没资格决定我的肚子,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你算老几啊?” 水渍实在擦不干净,周斐烦躁抬眼,冲她冷笑:“一个做鸡的怀了孕,就真以为自己是个角色了?” 马静静脸色煞白,立刻龇牙咧嘴地扑过去:“你他妈骂谁呢!” 周斐反应很快,轻松抓住她那只张着指甲就要朝自己脸上打过来的手。 他面色极冷,一点也没有对父亲的小情人怜香惜玉的心思,手上用了劲儿,马静静立刻疼得整个五官皱起。 “省点力气吧,”周斐面无表情,语气里带着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嫌恶和不屑,“我爸多大,你多大,他给你买车子买包,你给他当情人,你跟鸡有什么区别?” 虽然给老男人做情人是很不耻,但马静静却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还是比那些卖身的女人要更有尊严一些,周斐这么说她,等于踩到了她的自尊心。 她忍着疼仰起脸,不服气地说:“我这叫包|养!” 还挺骄傲。 一旁本来看她一个孕妇被个大男人欺负,想要上前帮忙的喻检察官和贺警官内心瞬间无语,对于这个三观歪到了外太空,给别人当情妇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的马姓嫌疑人,就算他们是公职人员,这一刻也不大想出手相助。 周斐愣了下,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 抓着她的那只手都嫌脏,他狠狠甩开,转身又走进病房,抽了两张面纸擦拭手。 儿子和父亲的情人正在针锋相对,都恨不得一刀捅死随访,完全没注意到旁边有人看着,那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更是被直接忽略。 马静静冲进病房,指着周斐就说:“我告诉你,你爸管不了我,你也别想管我,我现在就去堕胎!” 周斐完全不理会她,神色平静道:“你要再多说一句,别说要出院,这病房的门你都别想出去。” “你这是非法囚禁!是犯法的,我可以报警抓你你知道吗!” 周斐冷呵一声:“看来拘留所没白待,在里头没少学法律知识啊?” 马静静:“你!” “少给我大呼小叫,小丫头片子真以为给我爸当了情人,我就得对你客气?” “你就得对我客气!”被逼急了兔子还会咬人,原本怕他的马静静这会儿也不怕了,竟然还特意挺了挺肚子,嚣张至极地说,“这里头是你弟弟妹妹,我要是真生下来了进了你们周家,你以后还得管我叫小妈知道吗?” 周斐面色铁青,眼神凌冽,几乎要吞了她。 “你他妈做梦。” 马静静立刻说:“那你倒是让我去堕胎啊,要不你就等着吧,等我肚子里这个分你家产的时候你别后悔。” 病房门没关,全程听了个清清楚楚的喻幼知无话可说。 贺明涔满脸黑线,扯着唇说:“再不上去捂住她的嘴,周斐恐怕就要杀了马静静了。” 为了确保马静静的人身安全,喻幼知只能加入,一股脑跑进病房,马静静这才发现她来了,刚刚嚣张的态度一下子减弱了三分,眨着眼问:“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斐见有人来了,脸色也是一变,但随后很快又恢复正常了。 喻幼知这一打断得正好,否则他都不敢保证会不会在下一秒掐死马静静。 为这么个不值钱的女人脏了自己的手,太不值当。 神色恢复往常,他看着马静静说:“你就给我待在这里,我什么时候同意你堕胎了再堕。” “喂!那我要待到什么时候啊!” 没有理会马静静的追问,周斐径直走出病房。 出病房的时候又碰上个男人,原来今天来看马静静的不止一人。 上次在警局的时候就见过一面,周斐对这个冷冰冰的警官印象很深,倒不是因为外貌,而是因为他的眉眼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周先生,我提醒你一句,取保候审的嫌疑人也是有人权的,”贺明涔淡淡说,“除了我们,你没权利限制她的人身活动。” “警官,你们二位与其天天在马静静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关注关注我爸,”周斐略微勾唇,嘲讽道,“别总想着钓大鱼,先把眼前顾好吧。一个贪污案也能耽误这么久,看来公检机关的办案能力也不怎么样。” - 周斐走了。 “气死我了,我刚开始好声好气问他什么时候能去堕胎,他倒好,直接对我下命令,他以为他谁啊?太子爷吗?那我还是后宫妃嫔呢!” 喻幼知坐在她床边,有气无力地说:“不怕死的马小姐,闭嘴好吗?他要弄你真的很容易。” 马静静不服气地撇嘴:“我知道啊,我之前真的对他很客气,但你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一旁的贺明涔靠着墙,眉梢眼角挂着淡漠,不咸不淡地怼了句:“你给他爸当情人,还怀了他爸的私生子,你想他对你是什么态度?” 马静静:“……反正我不是好人,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一看就跟他爸一样,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商。” “那倒不是,我们查过他,”喻幼知说,“他一毕业就拿着他爸给的创业基金自己在外面开了家公司,虽然有税款的问题,但总体而言是干净的。” 马静静幽幽道:“检察官,你到底站哪边啊?” “哪边都不站。” 这回换马静静无话可说了。 嫌疑人终于安静了,喻幼知没转头,开口:“贺警官。” 靠着墙的男人淡淡应了一声。 “周斐既然已经自立门户,这次他插手他爸这件事,到底是想干什么?你们那边有查到什么吗?” 贺明涔平静陈述道:“经侦科那边查到的是周斐小有成就后,提出带资加入他爸公司,但是周云良没看上,说他毛头小子赚了个三瓜俩枣就想取代老子了。” “周云良一直不怎么顾家,和老婆儿子的关系都很淡,这些年他弄大过不少人的肚子,但是因为他老婆有手段,不但一直没能把他老婆从公司里踢出去,孩子也没能生下来一个。” 喻幼知了然:“难怪。” 马静静没听懂,追问道:“难怪什么?这跟我堕不堕胎有关系吗?” “有,”喻幼知起身,“你休息吧,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喂,话别说一半啊,”马静静嘟囔道,“亏我还想着帮你从周斐那里打听周云良的事。” 喻幼知果然停住脚步,问她:“打听什么?” 见她停下,马静静得意地扬了扬眉:“我上次就发现了,喻检察官你只要一听到我说起周云良之前跟什么高官有接触,就很感兴趣,所以我想你应该是好奇他到底是和什么官在打交道吧?” 喻幼知直接承认了:“是啊。” “这样,我帮你继续打听,你帮我解决掉这个。”马静静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喻幼知犹豫片刻,点头:“我会看着办的。” 马静静打了个响指:“OK!成交。” 还得回趟检察院,喻幼知冲贺明涔说:“走吧。” 说完她就先出了病房,贺明涔稍慢一步,又被马静静叫住。 贺明涔:“有事?” “今天喻检察官明明跟我说她是一个人来,”马静静问,“怎么贺警官你也一起来了?” 贺明涔依旧是惜字如金:“不行?” 马静静歪着头问:“贺警官你觉得上次在拘留所门口等你的那个漂亮小姐姐,和喻检察官比起来怎么样?” 贺明涔微蹙眉,不知她什么意图,淡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别看我年纪不大,我见过的男人还是挺多的,”马静静笑眯眯地说,“眼睛是最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你的眼睛长得这么漂亮,更藏不住东西了,警官,刚刚我跟喻检察官说话的时候,你一直在看她吧?” 贺明涔睨她一眼,一言不发,直接就要走。 “但是喻检察官有男朋友了吧?” 马静静道德底线挺低的,毫不羞愧地说:“现在结了婚的都能抢,没结婚那更不是问题了,要是真抢到手了那多刺激,你说是吧警官?” 贺明涔没什么情绪地挑了挑眉,转身离开。 马静静并不在意贺明涔的冷淡,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她也没见过喻检察官的男朋友,不站队,只负责看乐子拱火。 而且在她心里,一个女人在好几个男人之间周旋是一件特别爽的事,谁说只能女人为男人勾心斗角,男人就不能争风吃醋,她觉得喻检察官对她不错,所以想让她也体会一下女人的乐趣。 第30章 幼稚30* 在回检察院之前,喻幼知还有个任务,那就是得先把贺明涔送回家。 刚坐上车,贺明涔就接着她和马静静的对话直接了当地问:“为什么要查周云良跟什么官接触?” 其实体制内的人多多少少都清楚,政商之间的来往都是大家看破不说破的事儿,如果真想查谁和谁之间有接触,这些接触之中有没有涉及到利益,栌城没几个有权优势的大佬是真清白的。 这世上的案子是破不完的,嫌疑人也是抓不完的,反贪局光是每天处理如同雪花般飘来的举报信就已经是分身乏术,维护社会安定并不是打怪升级,没有通关点,更没有终点。 喻幼知:“为了案子而已。" “现在该抓的都抓了,再往深了查想要连根拔起,你不一定能招架得了,”贺明涔淡淡说,“周云良能白手起家到今天这个地步,他的人脉远比明面上的广。” 喻幼知沉默半晌,突然问:“担心我查到你们家吗?” 贺明涔挑眉:“什么?” 周云良一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就算人脉再广,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贺家。 都说富不过三代,但贺家到了贺明涔这一辈,明显还没有颓退之势。 所以即使贺明涔现在顶着警察的职业,喻幼知也不会认为他就真的跟自己是同一种人。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种人,就像她的父亲喻廉和贺璋。 “没什么。”喻幼知敛下情绪。 她明显不想再多说,就算现在撬开她的嘴也问不出什么来,贺明涔微眯了眯眼,没再继续和她浪费口舌。 到了地方后,喻幼知把车停在贺明涔住的公寓停车场。 公安虽然给每位警员都安排了宿舍,但没有硬性规定一定得住,贺明涔只有平时执勤忙的时候才会回宿舍躺一躺,其余时间基本上是回这边的公寓。 喻幼知简单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地段不错,但并不是那种高端公寓,很不像小少爷的作风。 毕竟之前去国外留学的时候,在家里断他生活费之前,他住着家里给买的高级公寓,而同一栋楼的其他房子光是租金一个月就将近五千英镑,贵了一般留学生租房的平均租金接近十倍。 喻幼知多问了一句:“这是你买的公寓吗?” 贺明涔:“租的。" "......." 小少爷到底怎么回事,几年没见真化身为无产阶级了? 虽然有疑问,但毕竟已经是前任,还因为种种原因现在是她明面上的“小叔子”,问多了显得自己多管闲事,喻幼知没再说话,直接准备下车。 贺明涔叫住她:“篮子。" 差点把这茬忘了,喻幼知只好又认命地从后座把篮子提上,给他送到家门口。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小少爷倒是无事一身轻,喻幼知肩上挎着个包,手里还拎着个篮子,苦巴巴地跟在小少爷身后。 喻幼知有些悔恨,以前她是寄人篱下的孤女,而贺明涔是小少爷,她讨好他是生活所迫,现在她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她也不用再仰仗他的光辉为自己谋出路,为什么还要多操这个圣母心,对别人就算了,干嘛对他泛滥什么同情心。 同情男人果然是女人倒霉的开始。 喻幼知在心里一边腹诽,一边跟着贺明涔坐上电梯。 电梯门就快要关上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急切的声音:“等一下等一下!” 贺明涔顺势按了开门键。 是个年轻女孩儿,似乎还认识贺明涔,一见他脸上立刻就笑开了花:“警官,好巧呀。” 贺明涔:“我们认识吗?” 女孩儿失望地叹了口气,紧接着提示道:“你忘啦?上次我凌晨加班回来被人尾随,要不是刚好碰上你把人撂倒押去了派出所,我现在都不可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贺明涔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到底想没想起来,淡淡地嗯了一声,提醒道:“以后晚上单独出门的时候多注意一些,随时观察周围,有问题第一时间报警。” “放心放心,”女孩儿用力点头,又羞涩地抿起唇说,“我上次就想说请你一块儿吃个饭好好感谢你,但是这些天我工作挺忙的,也来不及跟你说上话,今天正好,那个、你最近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呗?” 女孩儿藏不住表情,心思昭然若揭,喻幼知站在他俩旁边,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恨不得此刻自己能变成一团看不见的空气。 贺明涔眉目疏冷,直接拒绝:“不用了。” 然后电梯到了他家这一层,他直接走出去,又回头催另一个人:“到了,出来吧。” 这话明显不是对女孩儿说的,她这才注意到原来电梯里的另一个小姐姐原来是和贺警官一起的。 仔细打量了一下喻幼知,女孩儿刚刚还兴高采烈的表情立刻变得消沉。 “警官,这是你女朋友吗?” 喻幼知再也不想被误会了,立刻说:“不是,我是他同事。” 女孩儿的表情刚要阴转晴,贺明涔又不咸不淡地添了句:“前女友。” “……” 前女友这个词可太妙了,有时候甚至比现女友的杀伤力还可怕。 女孩儿确实对贺明涔有好感,没有哪颗少女心能够抵挡得住在危险时刻被一个又高又帅的警官给利落救下,在警官将歹徒制服的那一刻,她的少女心也被征服了。 她观察他有一段时间了,他从来没带异性回过家,她偶尔会看见一个开跑车的小姐姐来找他,但他从来没让她上过楼,所以肯定不是男女朋友。 现在看来,警官确实是单身没错,可是—— 一个男人有现任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他有一个前任,而且还跟这个前任保持着工作上的联系,最绝的是,还在某一天把前任带回了家。 女孩儿虽然有想追求他的念头,但脑子却相当清醒,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找一个跟前女友牵扯不清的男人。 她果断选择不纠缠,“尊重祝福”四个字写在脸上,客气道:“那吃饭的事以后再说吧。” 电梯门关上,喻幼知莫名被当成了那种对男人死缠烂打的前女友,有些不爽道:“解释是同事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加上那三个字?” 贺明涔面无表情地反问:“这不是事实?” “……就非要强调这种事实吗?” “那不然强调什么?”贺明涔语气淡漠,“嫂子吗?” 喻幼知什么也不想跟他说了,将篮子放在他家门口,连声礼貌的招呼都不想打,二话不说就要走。 她刚要发作,贺明涔却说:“帮我输密码。” 喻幼知的情绪已经快到临界点。 “你的手连按密码都不能了吗?” “不能。” 喻幼知的手摸上感应锁,冷冷问他:“密码多少?” “010320。” 喻幼知愣住,按在感应锁上的手僵住。 他们的生日刚刚好隔了两个月,月份不同,日期却一样,所以能够并作一串六位数的密码。 很方便,一串密码里有两个人的生日,除了彼此,其他人都很难想到。 喻幼知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过过生日,如今再听到这一串数字,她既觉得陌生,又觉得无比熟悉。 “还记得它的意思?” 在她僵峙的这几秒里,贺明涔敏锐地察觉到她对这串密码的反应,他站在她背后,弓腰挨近附在她耳边平静低沉地问。 细微的呼吸吹在耳侧,喻幼知不自觉心悸,转身推开他就要跑。 贺明涔想拦住她简直易如反掌,他们的力气简直不是一个量级,即使左手还打着绷带,但仅凭一只右手就能轻松将她整个人扯回来,逼迫她不得不和自己对峙。 他低眸看她,目光清冷,淡淡的语气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逼问她。 “怎么一串密码就能让你这么大反应?” 他攥着喻幼知的手,她甩了两下根本甩不开,低着头看向他的那只右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表情一下子扭曲起来,睁大眼瞪着他,忿忿道:“你的右手根本就没受伤是不是?” 贺明涔挑了挑眉:“终于发现了?” 他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让喻幼知满口的质问没地方说,她顿了顿,恼道:“贺明涔,你今天一直在耍我吗?” 骗她说右手受伤,骗她一路开车把他送回家,又骗她把篮子帮他提回了家,在电梯里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如今又在这里大言不惭地承认了自己的无耻行径。 “到底是谁在耍谁?”他望着她,“是你们俩在耍我。” 喻幼知呼吸一滞,闭了闭眼,问他:“所以你现在是要干什么?” 然后她又故意讥讽道:“让我脚踏两条船?贺明涔,你别跟我说你要做这么掉价的事。” 贺明涔无声地扬了扬唇,眼底轻狂,抬手,勾着指节轻轻拂过她的脸,在她不适即将要转脸避开他的时候,突然钳住了她的下巴。 “是又怎么样?” 喻幼知心跳骤快,不敢相信他能做得出这种事,愤愤咬着牙说:“你疯了吧。” 贺明涔眼中阴鸷,歪了歪头轻声反问:“你要是真的对贺明澜一心一意,那你慌什么?” “……” 他又凑近几分,漫不经心道:“都到我家门口了,要不要进去坐坐?” “坐个屁!” 喻幼知忍不住骂了一句,用力推开男人,压着急促的心跳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 她这是抗拒到了极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推开他。 贺明涔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几步,他没反抗,干脆地靠在了家门对面的墙上。 刚刚轻佻的神色瞬间剥离,脸上只剩下冷漠,男人自嘲地勾了勾唇,呆站片刻,最后提起篮子开门进屋。 一进屋,家里的橘猫不知道哪个角落蹿了出来,蹭着他的裤脚喵喵地叫了两声。 贺明涔低头看着猫:“饿了?” 橘猫:“喵。” 他去猫碗那里看了眼,果然空了,于是又给添了点猫粮,橘猫立刻不理他了,大口吃起了猫粮。 贺明涔蹲下身,伸手挠了挠橘猫的头和背,橘猫只顾着吃猫粮,什么反应都没有。 “一模一样。” 他淡淡评价了一句,不再打扰橘猫吃东西,起身到沙发那边坐下,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贺明涔仰头靠着沙发,神色松散地等待电话接通。 接通之后,他直接说:“帮个忙,帮我查查周云良的人脉网,他在栌城这些年都接触过什么人,尤其是公职人员,越详细越好。” - 什么东西。 喻幼知边走边骂,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他是不是有点什么病。 一直到回了检察院,她还在想贺明涔的话,导致整个人从身到心都在开小差,工作效率极低,最后硬是拖了一个多小时的下班时间,才把原本打算在今天做好的事做完离开单位。 最后下班回家的路上连地铁都坐过了一个站,白白又浪费了时间,等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 就这样折腾了一天,她连吃晚饭的心情也没有,直接瘫倒在沙发上挺尸。 将头埋进沙发枕里,不知怎的,她又突然闷闷地骂了一句:“……有病。” 她也有病。 当初招惹他干什么。 现在想起来,她当年的想法也真的是愚蠢又天真,一般寄人篱下的正常人,会因为想要改变苦境,而去恩将仇报,厚颜无耻地勾搭主人家的儿子吗? 现在又突然冒出来,她要是贺明涔,估计更过分。 可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除了浪费时间的回忆不能改变任何。 在她对贺明涔说出情有独钟四个字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也是慌了的。 不论真假,她都是第一次这样对男生表白。 贺明涔一开始就要求过,让她跟他保持好距离,小少爷对她警惕得很,生怕她对他有什么非礼行为,喻幼知反正也只想攻心,不想攻身,既然矜贵的小少爷不能碰,那说点肉麻的话总不算违反规则吧。 她想去离贺明涔很近的大学,贺明涔没什么表示,没说可以,但也没说不可以,于是在次年一月的时候,她向英国的几所大学投去了申请信。 这个时间贺明涔正好大考完,一切尘埃落定,接下来就是等offer看结果,所以时间比较空闲。 他的生日是在一月下旬,喻幼知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班上的同学半个月之前就在商量要怎么给贺明涔过生日。 席嘉最近也经常跑他们教室,贺明涔的生日趴,她是主策划人,因而兴致最高。 席嘉问他今年想要过一个怎么样的生日,贺明涔说随便,席嘉又问他想叫上哪些人,贺明涔也说随便,然后抱着篮球就跑去篮球场上打球了。 贺明涔对过生日的兴致一向不高,或许是因为平时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不需要像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要靠生日来为自己实现平时很难实现的愿望。 喻幼知依旧不合群,上次几个女生将她围在中间,那个叫Fiona的女生因为假包的事对她发难,她反击了回去,虽然Fiona在这之后没再为难过她,但也因此,班里的人更加不跟她说话了。 反正日子也熬过来了,就快要毕业,她也不一定非要在这所学校交上朋友。 但坐在一个教室里,大家都围在一起商量,唯独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种感觉还是有些不太好受。 她尽力控制住这种不好受的心情,专心做自己的事。 一群人围在一起商量着,突然有人指着孤零零的喻幼知问:“哎,那生日会我们要叫上她吗?” 本来热闹的人群突然就安静了。 “叫她干什么?”席嘉说,“明涔跟她很熟吗?” “挺熟的吧,”跟贺明涔关系不错的男生弱弱说,“……他们不是经常一起去图书馆么?” 席嘉脸色微变,反问道;“一起去图书馆就是关系好?那图书馆每天多少人在那里,他们都关系好吗?” 大家都没说话。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情况不一样,但席嘉对贺明涔的喜欢太明目张胆了,她不承认那两个人关系好,他们也不好反驳她。 无端的沉默让席嘉突然恼了,她径直走到喻幼知的座位边,用力敲了敲她的桌子。 “喻幼知,你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和明涔到底怎么回事?” 喻幼知抬起头来,看着大小姐说:“就那么回事。” “你别跟我装,”席嘉语气倨傲,“你是不是喜欢他?” 喻幼知犹豫片刻,点头:“嗯。” 席嘉睁大眼,没想到她会承认得这么干脆。 其他人瞬间一脸八卦地哇哇叫出了声。 大家还都是高中生,虽说从小接受的是国外的精英教育方式,但终归这是在国内,对于这种事的态度不是那么开放。 他们这个年纪,对异性的好感就像是一层戳不破的窗户纸,青涩懵懂、抓心挠肺,说不出口的喜欢最吸引人。 别人表个白都是扭扭捏捏的,还得朋友拼命加油打气,才能鼓起勇气说出喜欢,贺明涔跟喻幼知的关系变化大家看破不说破,毕竟贺明涔没有表示,谁知道喻幼知居然在教室里,当着大家的面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 席嘉怒了,语气里满是敌意:“喻幼知!你凭什么喜欢他啊!” 喻幼知平静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席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学校里不是只有喻幼知喜欢贺明涔,可是只有喻幼知让她产生了剧烈的危机感。 她这些日子眼睁睁地看着贺明涔对她的态度转变,虽然没有太明显,可是他从一开始的不屑和冷漠,到慢慢接受了喻幼知的存在,甚至纵容了喻幼知待在他身边。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席嘉简直无法理解,“他对你态度那么差。” 喻幼知停顿都不带停顿一下,一一细数着喜欢的理由:“喜欢他长得好看,喜欢他篮球打得好,喜欢他看书的时候转笔的习惯,喜欢他英文说得好字也写得好看,哪怕他对我爱答不理,可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他的爱答不理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吸引力。” 班上的同学们越听越起劲,喻幼知每说一声喜欢,他们就起哄一声。 在他们的印象里,喻幼知这个女生一直是文静内向的,可没想到在乖巧的外表下,她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喻幼知本来是面不改色的,但因为周围人起哄,她渐渐也觉得羞耻了起来,脸颊和耳根都不自觉红了,杏眼一直眨,抿着唇,头埋得越来越低。 “……”还好贺明涔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头撞死算了。 这边教室里的喻幼知因为自己的羞耻发言成了众人焦点,教室外面一直听着的被表白对象也成了身边人的焦点。 几个里面穿着篮球服,外面套着呢子校服外套的男生排排站在教室门边。 这么笨拙又肉麻的表白,贺明涔都不知道喻幼知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羞惭的感觉毫无缘由地侵袭而来,总爱绷着一张冰山脸的小少爷微微埋头,弓下腰去,一手还抱着篮球,另只手抬起捂住发烫的脸,责怪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他一起打篮球的男生悄声调侃道:“喂明涔,人家女孩子这么肉麻的表白,你都不进去回应一下吗?” “躲在教室外面听算什么男人啊。” “没哪个女生受得了你爱答不理,就连席嘉都经常埋怨你不理她,但是喻幼知她不介意诶,她对你真是爱得有够深沉哦。” 贺明涔啧了声,低斥:“都他妈闭嘴。” 第31章 幼稚31* 里头那些人的起哄声实在太烦了,如果另一个当事人再出现,指不定还要再混乱一些。 “关键时刻别怂啊贺少爷,拿出你平时打游戏的气势来!” “或者拿出你刚刚投那个三分球的气势来也行。” “烦不烦?” 贺明涔语气不耐,将手中篮球狠狠砸向这几个起哄的,板着张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进去教室,所以教室里的喻幼知也并不知道他已经听到了那些。 倒是席嘉被她气了个半死,又碍于教室里这么多人都在,不好真的发作。 素来火爆的大小姐脾气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认栽,她走近喻幼知,因为自己的个子比娇小的喻幼知高一些,所以很自然地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她。 “你是不是以为他前段时间天天给你补习就是对你有什么了?” 席嘉冷冷一笑,目光倨傲道:“他跟我说过,给你补习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防止你没大学上,继续赖在他家不走。” 这个原因喻幼知是知道的,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还是非常细微地皱了下眉。 席嘉见她对她的话有了反应,嗓音又扬高了几分:“你只是一个暂时寄住在他家的人,迟早得走人,所以拜托请你别自作多情了,你跟明涔压根就不是一类人。” "......" 她跟贺明涔不是同一类人,那谁跟他是同一类人? 席嘉吗?还是教室里的其他人? 喻幼知心中发笑,对,席嘉和这些人跟贺明涔才是同一类人,他们打心眼里就没有接受过她。 席嘉的语气以及她的眼神,跟一开始贺明涔对她的一模一样。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警告完喻幼知,席嘉又转头对其他人说:“喂,生日会谁要是敢叫上喻幼知,那我跟他没完。” 没有人帮喻幼知说话,在席嘉和喻幼知之间,他们心中的选择很明朗。 喻幼知不想跟席嘉吵架,什么也没说,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教室。 席嘉见她走了,嘴角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容,接着跟人继续商讨生日会该怎么办。 - 席嘉说得其实没错,他们确实不一类人。 喻幼知很清楚单纯的讨好贺明涔没有用,他从来不屑周围人的谄媚或示好,才选择用异性之间的方式去接近他。 她也压根就没想要真的跟贺明涔发生什么,贺明涔对她的态度决定了周围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她只是想改变这种现状而已。 即使其他人对她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也没关系,至少不要明目张胆地排挤她就好。 等以后去了国外上大学,贺明涔的爷爷会给他在大学附近买一套公寓,小少爷有钱什么都不用愁,而她不同,一个人在异国念书,什么人也不认识,那才是真正的四顾茫然。 她不得不提前为自己打算,所以才想着如果能离贺明涔近一点,如果贺明涔不再讨厌她,愿意将她当成平等的朋友同学看待,她也算是在那边找到了照拂。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状况也在逐渐好起来,但是她却忽略了席嘉,贺明涔的态度越缓和,席嘉对她的态度就会越恶劣。 然而这件事无解,席嘉喜欢贺明涔,谁都看得出来。 喻幼知叹了口气。 大学申请季进入到高峰阶段,这些天她很少再去教室,一直都泡在图书馆,这里的其他学生也都在专心准备考试,没人注意到她的叹气声,更没人关心她为什么叹气。 “你笔试准备好了吗?就在这儿趴着睡觉。” 突然头被轻轻敲了下,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喻幼知抬头一看,是贺明涔。 她想起席嘉,又迅速把头低下了。 在想出应付席嘉的法子之前,还是先跟他保持点距离,免得哪天被席嘉找麻烦。 贺明涔并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些打算,拉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我问你笔试准备好没有。” 喻幼知小声说:“还没有。” “进度这么慢?”贺明涔朝她伸手,“笔记给我,我看看你准备到哪儿了。” 素来顺从的喻幼知这次却没照做,只说:“进度慢的话我会去请教老师的。” 贺明涔顿了顿,问她:“现在想起请教老师了,之前怎么不干脆让老师给你补习?”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喻幼知捏着本子说。 “你麻烦我麻烦得还少吗?”贺明涔讥讽道,“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 麻烦他也不对,不麻烦他也不对,喻幼知干脆不说话了,埋着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贺明涔没走,似有若无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喻幼知实在不习惯被人盯着看,浑身都不自在,复习讲义上的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既然他不走要占着这个地方,那就她走吧。 喻幼知收拾好东西,准备起身去找其他座位。 “你去哪儿?” “我去找别的位置。” 贺明涔蹙眉:“这儿不能坐?” “没有,”喻幼知抿了抿唇,说,“我想一个人复习。” 她语气轻柔,但针对的意思很明显。 贺明涔原本淡漠的目光突然凶了起来,瞪着她没说话。 喻幼知低头抱着书,默默地不说话,就这么和他因为这一个位置而较着劲儿,她只是长相看着乖顺,其实犯起倔来根本不输贺明涔。 他扯唇冷冷地笑了两声,一句话也没跟她说,站起身将椅子踢开,然后大步离开了位置。 喻幼知有些搞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生气,按理来说她不用麻烦他帮忙补习,他应该高兴才对。 不过就算他真的生气了,她也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什么,就先这样吧,正是准备笔试的关键时刻,希望席嘉这段时间千万别找她麻烦,她没那闲工夫应付她。 席嘉那边或许是真的因为看她最近和贺明涔的关系又冷却下来了,又或许是在忙着为贺明涔准备生日会,自那天在教室里警告过她之后,就没再来找过她。 因为之前席嘉放过狠话,谁敢叫喻幼知去生日会就跟谁没完,所以她丝毫没期待过收到小少爷的生日会邀请。 况且她也不想去,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喻幼知专心准备着笔试,这些日子都是一个人单独行动,直到贺明涔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正好这天是周末没课,她安静地待在自己房间里,乐得清静,谁也不用面对。 如果贺明涔没来敲门的话。 家里这会儿没人,贺璋和贺太太都有应酬不在家,贺明澜也去了医院,突然的敲门声狠狠吓了喻幼知一跳,她差点以为是鬼敲门。 结果颤巍巍地一开门,不是鬼,但是这人的脸色比鬼还阴沉。 贺明涔穿着深色的呢子大衣,从室外带进来的冷空气化成一颗颗小水珠沾在他衣服上,他们好几天都没说话,今天突然见到,甚至感觉到了片刻陌生。 他先来了句阴阳怪气的开场白:“我不找你,你还真就不找我。” 喻幼知愣了愣,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他的生日,他这会儿应该是在自己的生日会上迎接零点生日的到来才对。 他没答,自顾问:“都几天了,你的气生够没有?” 喻幼知不明所以:“不是你在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贺明涔皱眉,“算了,气没消你现在也先放一边,明天我生日你知不知道?” 喻幼知点头:“知道啊,生日快乐。” “还没到点,急着说什么,”贺明涔黑着张脸说,“我在一楼等你,你赶紧换衣服,跟我出去。” 喻幼知还处在懵圈之中:“去哪儿啊?” “KTV。” 她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到了去KTV干什么,因为之前在教室里听到席嘉说要去KTV给他庆祝生日。 喻幼知没动作,贺明涔又不耐烦地催了她两句。 她犹豫了会儿,问:“是去你的生日会吗?” “不然呢?” “那我不去,”喻幼知如实说,“席嘉之前说了,你的生日会我不能去。” 贺明涔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微微拧眉:“她什么时候说的?” “反正说了,”女生之间的对话,喻幼知不想跟他多说,“你去吧,等十二点了我给你发生日快乐。” “她说的你就听?到底谁生日?”他完全不理她的话,少爷姿态十足地命令道,“你赶紧换衣服,我打个电话。” 说完就下了楼,压根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贺明涔下楼之后,第一时间给席嘉打过去了电话。 席嘉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过来,人都到齐了就等着他过来给他唱寿星歌。 贺明涔直截了当地问:“我的生日什么时候要你决定谁来谁不来了?” 席嘉突然哑口。 她不说话,他顿时心里也有了数,语气懒懒道:“那要不大小姐你也不准我去好了?正好我对过生日没什么兴趣。” “喻幼知跟你告状了?”他那副漫不经心的口气让席嘉一度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就差没在电话那头哭出来,“贺明涔!你偏心真的偏到太平洋去了!” 之前席嘉也这样控诉过,贺明涔向来是不明所以,不知道她在瞎叫什么。 但这次他却没解释,只说:“我不过去了,你们好好玩,我请客。” 生日会是特意为他举办的,结果主角却不到场,说出去都让人难以置信。 席嘉在电话里大声宣布:“绝交!我要跟你绝交!从明天开始我要是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不姓席!” 这话贺明涔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对他根本无效。 “那你改跟你妈姓吧。”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又重新上楼去找喻幼知,结果却发现她根本没有换衣服。 贺明涔不满道:“我不是让你换衣服吗?” 喻幼知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说了我不去。” 贺明涔啧了声,沉声说:“席嘉那边——” 还没说完,喻幼知就打断了他,语气比他还烦:“你为什么非要拉我过去?到时候席嘉找我麻烦怎么办?你们都跟她关系好,根本没人会帮我说话,我不想过去丢脸。” 她真是觉得烦透了。 这已经跟她一开始的打算背道而驰,原本是想让自己过得轻松点,怎么到现在不但没跟贺明涔拉近关系,反而还多得罪了一个席嘉? 贺明涔听她抱怨完,抿了抿唇,冷冷问她:“喻幼知,你就只会说漂亮话吗?” 喻幼知没好气地问:“什么漂亮话?” 贺明涔也没好气:“那天在教室里说得天花乱坠,这才几天就忘了?” 喻幼知愣了一会儿,然后想起来了。 脸上的温度瞬间升高,这一下子羞耻得连手脚都没地方放,她咬着牙问:“你当时不是不在教室里吗?” 贺明涔睨她,故意慢吞吞地说:“我是不在教室里,但在教室外面。” “……” 她顿时无地自容,急需要一个人待着降降温,伸手就要关门。 贺明涔反应快,立刻抬手挡住了门,单凭力气喻幼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个人跟拉力赛似的,她拼命想要关门,他就非得要把房门拉开。 最后喻幼知惨败,红着耳根绝望地说:“我真的不想去。” “生日会取消了。”贺明涔突然说。 她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贺明涔语气很淡,“正好你也不用换衣服了。” 然后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喻幼知还在愣,不明白事情为什么这么峰回路转。 他为什么不办生日会了? 因为她吗? 喻幼知不想自作多情,可是内心深处隐隐的猜测却又让她抑制不住心跳的加快。 她咬唇,突然有些不忍心。 现在家里没人,就连做饭阿姨都回自己家了,他就这么打算迎接自己的零点生日吗? 回房间发了半天呆,最后喻幼知还是起身去了一楼厨房。 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贺明涔的房门被敲响。 他开门,又是那碗熟悉的面。 喻幼知说:“过生日要吃长寿面。” 他原本绷着脸,没几秒后唇角松弛下来,不满地问:“难道不是应该吃蛋糕?” 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会做蛋糕。” 贺明涔无语片刻,接过那碗长寿面,准备端回房间吃。 喻幼知又突然问他:“你是不是想吃蛋糕?” 她又不会做,问这么多干什么。 贺明涔平静道:“有什么吃什么吧。” 喻幼知却突然笑了下,她让他先吃着,然后自己趿着拖鞋哒哒跑下楼。 没过多久,她又上来叫他下楼。 贺明涔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但还是跟着下了楼,结果就看见餐厅的桌上摆了一个六寸的小蛋糕。 “我点了个外卖,刚送到的,”喻幼知解释,“我身上没什么钱,只能买个小的,你将就一下。” 贺明涔盯着那个小蛋糕看了好久,半晌后才低声说:“两个人吃也够了。” 蛋糕要等到十二点的时候吃,喻幼知又从外送包装里掏出一包仙女棒。 “蛋糕店还送了这个,室内放不安全,要不要出去放?” 一个大男生怎么可能喜欢玩这个。 然而贺明涔却点了头:“嗯。” 外头温度很低,比不得室内温暖,两个人随便披了件大衣来到别墅后院,找了个空地方,搬了张椅子坐在那儿,然后拿火机点燃了两根仙女棒。 明亮的烟火像是倒垂的星光握在手中,映亮他们的眼眸。 很快两根仙女棒就消耗殆尽,喻幼知又点燃了新的两根,递了一根给贺明涔。 挺无聊的,但贺明涔就莫名耐心地盯着仙女棒从头燃至尾,直至彻底熄灭,然后再换一根继续盯着看。 贺明涔突然出声,语气里没了平时的那种傲慢,像是闲聊般问她:“你以前的生日就是这么过的?” 喻幼知:“不是啊。” “那怎么过的?” “有几年会请同学一起吃饭,不过大多数时间是我爸妈帮我过的,”喻幼知回忆起最近的一个生日,“我十五岁那年他们为了鼓励我中考加油,给我订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生日蛋糕,后来吃不完分给邻居了。” 贺明涔轻声问:“你十六岁和十七岁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十六岁是她来贺家的日子,转眼都两年了。 喻幼知摇头:“没过过了。” 这里又不是她的家,没人会记得她的生日,也没人会帮她准备生日礼物,过不过生日又有什么意义。 “你呢?”她不想提这个,又转而问他,“你每年的生日都很热闹吧。” 贺明涔垂眼,盯着星火微弱的仙女棒,很轻地嗯了声。 已经不记得是几岁了,总之是在贺明澜来了之后,不再是家人给他过生日,他的生日也就越来越热闹了。 那会儿父母开始频繁吵架,一开始还会避着他,后来甚至也不管他在不在场,夫妻两个跟仇人似的吵得天翻地覆。 有一次他妈激动起来甚至拿起东西砸,没砸到丈夫,那到处飞溅的玻璃碎屑却把自己儿子给刮伤了。 幸好被刮伤的地方并不严重,只是流了点血,很快就痊愈了,但贺明涔心里的那道口子至今也没长好。 之后每年的生日父母就再没为他安排过,席嘉越帮他安排得热闹,他就越是觉得讽刺,她越是想让他开心,就越显得他愈发可怜,一个人一年就过一回生日,当爸的不在意也就算了,就连他妈生他的这一天,他妈本人连自己的受难日都不记得。 所以他不喜欢热闹的生日。 贺明涔正发着呆,突然听到喻幼知说:“十二点了。” 接着她将手中还没燃尽的仙女棒往他眼前挥了挥,准时地对他说:“贺明涔,生日快乐。” 耳边还有风声在呼啸,没能盖过她这一声生日快乐。 贺明涔愣了愣,自己就这样在晦暗的别墅后院中,月色微弱得近乎没有,安静地迎来了他的第十八个生日。 他看向这个跟他说生日快乐的人,透过烟火,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她的眉眼。 脸很小,干净秀气的五官,瞳色很浅,笑起来的时候很甜。 莫名的酸胀在心间炸开,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溜了什么东西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阴冷的冬夜中,风冷得像是一把把冰刀子划过脸颊,他却突然像是掉进了一池滚烫的岩浆里,整个人烧了起来,心跳躁动不已,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要快到停摆。 他慌乱地垂下眼,捂脸,认命般地重重叹了口气,接着又朝她伸出手,狠狠揉乱了她的头发,无论他怎么掩饰,语气都再也凶不起来了。 “……谢了。” 第32章 幼稚32* 喻幼知捂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瞧着他惊讶地张大了嘴。 她在以前的学校有不少朋友,要好的朋友之间彼此为对方做这些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就连用心都算不上。 没想到竟然能从他嘴里听到“谢”这个字。 他平时对她冷漠惯了,她也早就习惯了他的臭脸,压根没想到今天竟然能从他嘴里听到“谢”这个字,喻幼知浑身不自在,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受之不武。 她纠结了半天,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是贺明涔本人吗?” 贺明涔微愣,万年才可能柔软那么一下的表情立刻又收回了。 他嗤笑一声,修长指尖掐上她的脸颊,语气硬邦邦地反问:“我不是难道你是?” 喻幼知被掐得脸有些疼,不爽地往后躲了躲。 “别掐我脸。” 男人至死是少年,更何况本来就是少年的贺明涔。 盛气凌人的小少爷从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可能轻易作罢,喻幼知越是躲,他就越是来劲,仙女棒也不玩了,直接把魔爪伸向她的脸。 男生调皮起来,喻幼知跑着逃开,他腿长追得轻轻松松,她想躲也躲不掉,一来二往反倒更加引起了他的兴致,她干脆放弃,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娃娃般随便他捏。 反正等他腻了就会放过她了。 一开始只是手指在恶作剧,到最后一整个微凉宽大的掌心直接捧上了她的脸。 女孩子的脸怎么能这么软,她的脸明明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光是五官就占去了大部分面积,居然还有地方长脸颊肉。 两边脸都被捏得让嘴不自觉嘟起,喻幼知眨眨眼,抬头嗔他,一脸“你还没玩够吗”的无奈表情看着他。 猝不及防地,贺明涔眼底一暗。 唇角间随着心房跳动而一呼一吸叹出的白雾打在对方脸上,一个光顾着躲,一个光顾着抓,距离被无限拉进到呼吸相闻的地步才反应过来。 气氛继而变了,原本像孩子似斗气的追逐,突然就变成了异性间捅不破的那层窗户纸。 冷风还在呼呼地刮,时间越晚室外的气温越低,靠近的身体却莫名热了起来。 他们都后知后觉地想到,今天家里没人。 奇怪的躁动感突然在心间升起,还未来得及具象化为某种懵懂的念头,喻幼知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极小声地说:“好冷。” 说话声里带着鼻音,甜润酥软,贺明涔一下子回过神来。 少年那独特而低冽的清冷音中带着些许隐晦的粗涩,他嗯了声,说:“进屋吧。” 如果说刚刚在室外光线不明,月色做为掩护,表情还能藏一藏,不叫另一个人发现,可一进到屋里,室内明亮的灯光一下子就让那些小心思立刻无所遁形。 仿佛有万只蚂蚁爬过最敏感的神经,密密麻麻地啃食着心脏,贺明涔撇过脸,淡淡说了句很晚了赶紧睡吧,扔下喻幼知迅速上楼回房间。 门啪地一声关上,喻幼知呆呆站在一楼,抿了抿唇,极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脖子,刚刚被贺明涔捏过的两边脸颊这会儿还来不及散去他清冽冰冷的味道。 她想,小少爷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换做是任何一个今天过生日的人,她都不会吝啬那一句生日快乐。 她只觉得贺明涔很反常,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今天做的这些小事,是如何让那个傲慢不逊的小少爷心动难掩,从而不知所措。 这一个晚上,没有大人的家里,两扇房门紧紧闭着,好像这样就能对夜晚藏住心跳。 第二天喻幼知特意起了个清早,她知道贺明涔起得晚,所以起早一点以免碰上他。 结果贺明涔也不知道突然抽什么风,今天偏偏也起得很早,两个人在一楼撞了个正着。 贺明涔愣了愣,微抿唇,淡淡问:“起了?” 她讷讷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嗯了声,然后说:“生日快乐。” 虽然零点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但到现在为止他还在过生日,所以她又多说了一句。 白天的贺明涔明显恢复了正常,表情淡漠,没说谢谢。 喻幼暗自舒了口气。 贺璋夫妇在外应酬了一天,到现在还没回来,做饭的阿姨帮他们俩做了早餐,阿姨知道今天是小少爷的生日,特意帮小少爷做了碗面。 喻幼知原本想照例拿早餐回自己房间吃,却被贺明涔叫住,让她坐餐桌上吃。 端着早餐走上走下也麻烦,反正大人不在家,贺明涔看起来也并不排斥跟她一起吃早餐,喻幼知想了想,乖顺地在餐桌上坐下。 她正小口喝着粥,贺明涔启唇:“喻幼知。” 喻幼知咽下粥,不自在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三月二十" 贺明涔挑眉:“刚好比我晚两个月?” 他默了会儿,突然勾唇说:“我这次生日过得太简陋了,不算数。我晚两个月跟你再过一次生日,到时候你记得准备好礼物。” 喻幼知微愣:“啊?” 小少爷睨她:“不愿意?” 喻幼知沉默不语,如果贺明涔没耍她,那这是她来到贺家以后的第一个、有人为她庆祝的生日。 即使这个人是贺明涔,她也不想拒绝过生日的机会。 哪怕他有条件,而条件是她还得再帮他过一次生日。 喻幼知摇了摇头:“没有。” 贺明涔低头继续吃面,眼底滑过笑意,端着态度说:“我兜里钱比你多,能买个比六寸大很多的蛋糕。” 喻幼知看他那副财大气粗的口气,故意问:“那你会买一个有很多层的超大蛋糕吗?” 他扬眉,不动声色盯着她的嘴唇。 “只要你这张嘴吃得下。” - 那个时候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喻幼知就是再迟钝也想明白了。 回忆里的贺明涔很少放下过他的少爷架子,就连说谢谢都是端着的,不肯放低姿态。 自重逢之后,喻幼知常常会想起过去的事。 一旦陷进,就很难再出来。 可是再难出来也得逼自己出来,毕竟回忆都封存在记忆中,虚妄抓不住,也改变不了,唯有现在的日子是最真实的。 无论现在的贺明涔究竟想干什么,她的日子也依旧要继续过下去。 二科最近又接了桩新案子,他们的工作重心也自然从周云良的案子中偏移了出来。 周云良的案子已经没了什么反转的可能,案子最后的取证阶段是丁哥在跟,喻幼知原本想继而往他儿子周斐身上查,但偏又不巧,她被师父老沈吩咐了其他任务。 工作自然不能落下,而且她也不想让人看出来她在分心查别的案子。 周斐最近很少去看马静静,就算去的那么寥寥几次,也是担心马静静在医院里闷死,为了确保她还活着没有自戕念头才去看的。 如果说周云良是富一代,自己白手起家,所以对阶级这玩意儿不怎么在意,那周斐就是妥妥的富二代,阶级观念很重,自视甚高,所以相当地看不起马静静。 马静静就算有意要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消息来,也得看周斐愿不愿意搭理她。 综上而言,“卧底”的工作路漫漫,虽说马静静对所谓的卧底游戏兴致很高,还向喻幼知保证一定会给她带来好消息,但喻幼知其实对她并不报什么希望。 暑假就这么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上班族对暑假结束的既视感就是,在上班途中,发现穿校服的学生们又多了起来,或是在外聚餐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年轻学生们少了很多,就能知道这帮学生大概率是回校了。 伴随着九月到来,各大学校纷纷开学,首先迎来的就是全体法律人都比较关注的法考。 “我女儿一出考场就给我发了条微信,说爸爸我完了,”老沈在吃饭的时候对其他人抱怨,“我一看就知道她这次肯定考了个狗屎。” 他幽幽看了眼两个女孩儿:“她但凡能有你们的一半优秀,我睡觉都能笑醒。” 老沈是典型的望女成龙式父亲,就算平时再怎么说自己的女儿不行,其实心里最骄傲的还是女儿,喻幼知和苗妙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还是决定不说话。 丁哥安慰:“没事儿,今年不过还有明年嘛,又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次过。” “问题是我原本打算最近把她安排进我们院实习,随便给她塞进哪个实习岗都行,主要是积累经验,”老沈语气绝望,“她考成这个样子,我哪还好意思再提这个事。” 丁哥立刻说:“别随便塞啊,就直接安排在我们这儿啊。最近我真都忙疯了,苗苗和小喻都在忙新案子,周云良的案子收尾就我一个人忙活,这些日子我警局都不知道跑多少趟了,我感觉我至少得瘦了有个五斤。” 老沈立刻摇头:“别别别,我女儿只会给你帮倒忙。” “谁不是从屁都不懂的新人熬过来的,哪儿能一来就上手,又不是神仙,”丁哥语气轻松,“正好你女儿来了,去警局跑腿这任务我就能交给她了。” 老沈打心眼里疼爱女儿,皱眉道:“小丁,我家小语就算来了,那也不是专给你干跑腿这活儿的,你可得教她点实在的东西。” “放心,沈检你的女儿我能慢待吗?我让她替我跑警局,就是因为我实在是是不想再去了,我感觉刑侦队那几个警察看我都看烦了。” “怎么的?你得罪他们了?” “没,”丁哥辩解道,“其他人还好,就是那个贺警官——” 案子是他和贺警官负责交接,一两次去还行,三四次之后贺警官就问他,你们科怎么每次都派你来。 虽然贺警官问的时候语气比较随便,也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丁哥好歹也干这么几年了,对察言观色这一套还是熟稔于心的,就莫名感觉贺警官好像对他们科老派他来这件事很不满。 “我觉得我长得还行吧,不至于多看几次就烦吧,还是说他们长得帅的就连看同性的眼光都高?” 老沈抽了抽嘴角:“人贺警官能对你有什么偏见,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丁哥耸肩:“谁知道啊。” 这时候苗妙主动举起筷子说:“我可以替你跑警局啊。” “你不行,”丁哥嘴角嫌弃,“你一见那俩帅的就走不动道,去了我怕你回不来,咱们二科本来就缺人。” 苗妙哼了一声,恶狠狠道:“那你就继续减肥吧!” 丁哥将目光投向喻幼知:“那啥,小喻——” 还没说完,喻幼知先行拒绝:“丁哥,请学会独立行走。” 丁哥:“……好的。” 苗妙立刻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吃过饭后回到办公室,午休时间还没结束,丁哥继续愁眉苦脸地思索该怎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面对贺警官。 喻幼知原本是想睡个午觉,但手机突然来了消息,是马静静发来的,她发了很长一串的语音,喻幼知一一听完之后,直接走到一边给她回了个电话。 那边一接起就是极其兴奋的声音:“快夸我!我终于找到突破口了!” 给颗糖就能乐上天的卧底简直不要太好打发,喻幼知顺从地夸了一句:“你真棒。” 马静静得意地哼哼了几声。 “今天上午周斐来医院看我死了没,我故意躺在床上装死吓他,可惜他还挺聪明的,没那么好骗,不过也多亏他这么聪明,他以为我是睡着了,所以接电话的时候就没出去,然后就被我听了个正着。” 说了一大串,除了最后一句全是废话,喻幼知不忍打击卧底的自信心,耐心地问:“然后呢?” “然后他说这周要在会所招待客人,具体招待谁他没说,但我觉得应该是身份挺高的人,因为他特意在电话里吩咐要好好安排,不能出差错。喻检察官,你说周斐是不是招待什么大官啊?” 喻幼知眯了眯眼,赞同道:“很有可能。” 就算不是大官,也一定是个需要周斐讨好的人物。 自己的分析得到了赞同,草包美人马静静小姐立刻浑身充满自信,扬言自己还会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挂掉电话后,喻幼知开始思索到时候怎么溜进去会所。 马静静说的那家会所是会员制,普通人进不去,得要充值到一定金额成为会员才能进去。 又不能报销,总不能为了进去白花那么多冤枉钱。 喻幼知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贺明澜打个电话找他帮忙。 结果贺明澜那边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电话打过去了没接,她又给他发了消息,他也没回。 午休时间转眼结束,喻幼知回到座位,工作的时候时不时看一眼手机,随时关注着贺明澜给她回消息没有。 结果这一关注就遭来了误会,苗妙暧昧地直冲她挑眉:“小喻姐,在等人回消息吧?” 喻幼知还在琢磨这妹子怎么猜这么准,苗妙又冲她老道地晃了晃手指头:“别否认,是男朋友没错吧?” 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对,喻幼知干脆没说话。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贺明澜终于给她回了电话,看着来电显示,她激动地当场起身走出去接电话,把其他人都给吓了一跳。 喻幼知急着出去,生怕步子再慢一点电话就挂了,恨不得三步并一步走,就快走到办公室门边的时候,猝不及防从门拐角那儿出现一道身影。 撞了个正着,喻幼知的额头直接磕在了这人下巴上。 她吃疼地捂着额头,赶紧说了声对不起,结果一看脸,歉疚的神情立刻变成了晦气。 贺明涔的手捂着下巴,刚要开口说什么,喻幼知立刻当看空气似的掠过他,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一张俊脸迅速冷了下来,这时候正好丁哥上来迎接,嘴上客气道:“哎呀贺警官,麻烦你还特意跑一趟给我送材料了,辛苦了,你下巴还好吧?我刚看到你和小喻撞上了。” “没事,”贺明涔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丁哥,又漫不经心道,“你们这儿有紧急情况么,她那么急干什么?” 苗妙瞬间从桌上抬起头来,嘻嘻笑道:“没有,私人情况,男朋友来电。” 丁哥:“你看到来电显示了吗?别在那儿瞎说啊。” “她这一下午时不时就看一下手机,我一看就猜到了好吧,”苗妙不服气地说,“能让一个女人这么期待回消息的男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还处在暧昧期的人,当然了小喻姐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条排除,二就是对象,而且还得是热恋时期的对象才会有的待遇。” 她一通有理有据的女性心理分析小作文,直把丁哥这个大直男听得目瞪口呆。 贺明涔扯唇,冷眸对上苗妙得意的表情,而后淡声道:“上班期间跟男朋友发消息打电话,还是你们检察院好混。” 苗妙和丁哥突然就打了个冷哆嗦。 第33章 幼稚33 喻幼知特意跑出去接电话,结果贺明澜的这个电话却是他的助理替他回的。 助理很客气地说最近贺明澜很忙,现在又去开会了,于是就让助理代他打回去,问她有什么事。 喻幼知顿了顿,说:“没事,就是打个电话提醒他别忘了吃药。” 助理笑呵呵地说一定。 又跟助理客气了几句才挂掉电话,喻幼知挠了挠头,心想贺明澜也有自己的工作,平时已经很忙,什么都拜托他也不好。 刚提醒过丁哥要独立行走,自己不能双标。 会所的事再想想办法吧。 喻幼知回到办公室,贺明涔还没走,这儿这么多同事都在,直接无视更不好,毕竟无论再怎么样,表面的和平还是要维系的,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端倪。 她走过去,朝贺明涔点了点头:“贺警官来了?” 贺明涔瞥她,没什么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差点就耽误了你接男朋友电话。” 喻幼知一愣,立即看向苗妙,苗妙自认心虚,迅速把头埋进了文件里。 毕竟是她上班时间打私人电话,她理亏,所以她咽下一口气,没在意贺明涔的话里有话,语气很诚恳:“下次我会注意的。” 贺明涔扯了扯唇。 一旁的丁哥突然就庆幸地悄悄舒了口气,看来比起他来,贺警官明显对小喻更不待见。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就是不对盘,上次明明去警局开会的时候,刑侦的黎队还特意提了一句,说那个迷|药的案子,得亏了喻幼知胆大,贺明涔心细,一个冲锋一个兜底,所以才能解决得那么快。 原本是想着以后如果两边还有需要合作的地方,就接着他俩来,谁知他们两个人全程淡定,一点也没有因为被领导夸默契而表露出半分高兴,后来两边继续接触的几次,贺明涔那边无动于衷,喻幼知这边是明确拒绝了,说自己有新案子要忙,和警局打交道的工作也就落到了丁哥头上。 干这行的都知道,一个能和自己配合默契的搭档是多么重要。 调查破案不是普通的做项目写方案,不会有明确的工作量,也不会有明确的工作进度,有时候案子陷入停滞,忙活大半个月毫无所获也是有可能的,好的搭档能够极大地提高效率,大大加快调查进程。 因为丁哥最近警局跑得太多趟,或许是体谅他辛苦,负责交接的贺明涔这次主动提出过来检察院,丁哥也总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看了眼时间,主动找话题问:“贺警官,待会儿还有事吗?” “没有,”贺明涔随口一答,又说,“我一会儿直接下班,周云良的材料麻烦丁检再多复印一份给我,我有用。” “没问题,”丁哥说完就要往复印机那边走,“还有半个多小时下班,要不一起吃个饭?” “好,”贺明涔点头,“晚上我请你,麻烦你最近跑这么多趟。” 丁哥惊喜地眨了眨眼,看来他还真是误会了,贺明涔真的就是脸臭了点,客气还是挺客气的。 这么一想,他看着贺明涔这张脸,简直越看越帅。 毕竟是机关单位,下班还是挺准时的,一到点,七七八八的人站起来准备各回各家。 “贺警官,麻烦你坐这儿等我一下,我去给公诉科的送个材料,马上就回来。” 丁哥先跟贺明涔打了个招呼,然后拿着文件袋匆匆去了公诉科。 因为下午开了小差,喻幼知这会儿还没下班,她没有把今天做不完的工作留到明天的习惯,于是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弹。 老沈还在科长办公室没出来,苗妙走的时候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头也没抬,直接说了声拜拜。 动椅子和理文件的声音逐渐消失,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周云良的案子为什么不跟了?” 低沉无波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喻幼知侧过头去。 贺明涔坐在丁哥的椅子上,那椅子的高度显然不适合他,腿长出了一大截,随意地张开曲在两边,浑身散漫,手撑着脸歪头看她。 两个人对视,眼里都只有淡漠的情绪。 他挑了挑眉,又问:“躲我?” “……你想多了。” 喻幼知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在手边文件上。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盖在了文件上面。 她呼吸一窒,男人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低冽气息幽幽笼罩在她的头顶之上。 她咬唇,语气平静道:“案子已经快结束,不需要再投入那么多人力。” 贺明涔不疾不徐地反驳:“你明显对周云良父子的人脉网很感兴趣,就算案子不需要这么多人力,为什么是丁检跟我交接。” “丁哥比我更有经验。” 贺明涔嗤道:“喻幼知,你的嘴就非要这么硬?” 喻幼知最不想被他说嘴硬。 嘴里从来没好话的是谁?永远是那副高傲的样子,好像谁都低他一截,光论嘲讽的本事,她对他甘拜下风。 她轻声回:“再硬也比不上你。” 他冷冷笑了两声,搭上椅背,将可调节角度的办公椅轻松转了个半圈,继而双手搭上两边扶手,把椅子上的人圈在了他的范围内。 贺明涔弓下腰与她平视,目光扫过她紧抿的两片唇瓣。 “所以你是看人下菜?”他嘲弄地勾起唇,“怪不得我从来没见你凶过贺明澜,就连上个班都迫不及待想听见他声音。” 喻幼知顺着他的话就反将一军:“你既然知道我看人下菜,那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的态度?” 他眼底阴沉,缓缓道:“你平心而论,我没对你好过吗?” “……” “我对你最好的那段时间,你是怎么对我的。” 喻幼知突然哑口,两双目光在空气中纠缠,交织成复杂的情绪,怨恨和不甘都有。 这些日子她也不受控制地在回忆着过去的日子,只可惜回忆的片段全是美好的。 人也是动物,拥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那些不好的回忆她即使记得,也自动忽略了。 她不知道贺明涔是否也经常想起过去,但很显然一点,他对她的怨恨大过了所有,就算回想起过去,也是和美好无关的片段。 所以大概能猜到他是截然相反的情况,只要一看见她,就会完全陷进负面的情绪旋涡,脑海中提及的回忆不断折磨着他自己,同时也折磨着她。 像是故意不想让他好过,喻幼知垂下眼,轻描淡写道:“都过去了。” 她一直很会抓他的痛点,那态度实在有够冷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贺明涔的目光开始凶狠起来,恨极了道:“你说过去就过去了?” 喻幼知正欲又开口说什么,丁哥的大嗓门从几米外传来。 “久等久等,我回来了。” 气氛如此焦灼,突如其来的打断让人一下子回过神来,贺明涔最后低声说了句:“如果不是躲我,那你就是在私下查案。” 然后迅速直起腰来往后退了几步。 他何其敏锐,三言两语就有了判断,喻幼知甚至都来不及否认,只能转回椅子,掩耳盗铃般地拿起笔,在文件上留下一道重重的墨痕。 丁哥是典型的声音比人先到,等回办公室的时候,他见喻幼知还埋在桌前,咦了声:“小喻你还没走啊?” 喻幼知轻轻嗯了声:“事还没做完。” “明天再接着做啊,人都走光了,”丁哥问,“要不一块儿跟我们吃个晚饭?哥请你。” “那我明天再做吧。” 喻幼知放下笔,边收拾东西边说:“下次我请丁哥你吃,不打扰你和贺警官了。” 丁哥哦了声,叫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等人走了才对贺明涔说:“那咱也走吧?” 下了班还聊工作就没什么意思了,吃饭的时候丁哥苦苦思索话题,他跟这位贺警官又没什么共同话题,擅自打听人家的生活也不礼貌,而且他看得出来,贺警官明显不是那种喜欢跟人唠家常的男人。 贺明涔的脸色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大好,丁哥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原因,只能随口猜测。 “你和小喻,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 如果真有矛盾,丁哥肯定要帮后辈讲好话,于是说:“其实小喻平时工作挺负责的,性格也文静,如果她哪儿跟你闹不愉快了,那肯定不是故意的,我打包票,她绝对没那坏心。” 这话之前黎队也问过,但被贺明涔敷衍过去了。 原来周围人都看得出来。 她既然轻描淡写,那就都别好过。 贺明涔眼中划过阴鸷,慢悠悠为自己添上了满杯的酒,再抬眼时一双眼睛已经恢复到往日清冷黑沉,对丁哥淡淡笑了下。 “最近常辛苦丁检跑警局,”贺明涔举起酒杯说,“这杯我敬你,之后就换我多跑几趟。” - 自从上次给丁哥送过一回材料后,丁哥去警局的频率少了,反倒是贺明涔来检察院的频率高了起来。 公检两边手里的案子远不止一桩,彼此交集多,互相来往密切,无论是哪边往哪边走动都很正常。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数据已经智能到相当可怕的程度,最近几天喻幼知上网,常常会被推送到一个话题。 和前任一起工作是什么体验。 倒霉的人还真不少,里面的回答五花八门,酸甜苦辣都有。 但不管怎么样都好,反正铁饭碗在手,辞职是不可能辞的,谁辞谁就是认怂,谁辞谁就是没种。 毕竟是成年人,这点演技还是有,同事们面前什么端倪都不显,该是怎样接触就怎样接触,就这么拧着这一股劲儿,喻幼知熬到了周末。 喻幼知原本还在苦恼要怎么混进会所调查,结果马静静还真不负“卧底”之命,电话里叫喻幼知来找她,至于怎么进会所,她来搞定。 马静静的一举一动都在公检方和周斐的控制之下,去哪儿都得汇报,但有喻幼知做掩护就不同了,身边有个检察官跟着,去哪儿都不是问题。 喻幼知掏出工作证,以调查之名,顺利地将马静静从医院里带了出来。 去会所不能穿得太寒碜,越是寒碜越是引人怀疑,喻幼知费了劲儿拜托同事,来接马静静之前还特意去了趟她租的公寓,从她已经被查封的那摞奢侈品里找了几件衣服和名牌包给她带了过来。 马静静还十分大方地让喻幼知也从她的衣柜里挑一件换上,说是她平常的打扮看着真的是太单纯太小白花了,非常不适合出入会所这种地方,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见她如此自信,喻幼知都忍不住问:“你到底要怎么进会所?” “我自有办法,不过在这之前——”马静静幽幽地看着她说,“喻检察官,你见过谁穿着LV提着香奈儿脚踩着华伦天奴坐公、交、车、去高档会所吗?好歹也是查案,咱开辆车去不寒碜吧?我可是孕妇哎。” 自从做了周云良的小情人后,马静静就再也没坐过公交车,小情人的口味被养刁了,哪哪儿都不舒服。 没错,两个人这会儿正坐在公交车的最后排,时不时有前面的乘客往后投过来好奇的一眼。 不怪马静静抱怨,两个年轻女人实在引人注意,穿得光鲜靓丽,顶着精致妆容和大红唇,鼻梁上还戴着一副黑黢黢占了脸三分之二面积的大墨镜,上车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网红或者是十八线小明星。 马静静被抓之前就是这么打扮的,但喻幼知这么打扮还是头一回,她去医院接马静静的时候,要不是掏了工作证,护工都很难相信这是检察官。 戴墨镜不是马静静提议的,是喻幼知。 人要一张脸树要一张皮,公务员的出行打扮都必须得低调,万一运气不好被同事看见她,至少戴一副墨镜还能稍微挽一下尊。 喻幼知从车窗外转回视线,看了眼马静静那平坦的肚子。 倒是一点都不显怀,外表看着就是个年轻妩媚的小女人。 喻幼知扶了扶墨镜,很淡定地解释:“我开着检察院的公车去会所,你觉得合适吗?” 马静静嘟囔道:“那可以开自己的车去啊。” “马小姐,你觉得公务员一个月能挣多少?” 穿着小几万的裙子,提着几万块的包,说服力那是一点都没有。 马静静抽了抽嘴角:“……你们不是铁饭碗吗?” “你也说铁饭碗了,又不是金饭碗,”喻幼知反问,“如果真的能挣很多,那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贪官?” 说白了贪欲这玩意儿,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马静静耸耸肩说:“好呗,公交车就公交车。要是我的保时捷没被你们没收就好了。” 喻幼知打断她的幻想:“你身上这些我还能帮你暂时借出来,车你就别想了。” “……” 越是高档的会所越喜欢开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这家万蓝会所也一样。 公交车开到终点站,喻幼知和马静静硬生生踩着高跟鞋又走了两公里,才走到这家会所门口。 看着招牌,喻幼知做了个请的收拾:“马小姐,大显身手吧。” 马静静立刻整理了下身上裙子,又摸了摸包,高贵冷艳地咳了两声,风情万种地扭进了会所,喻幼知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还是跟上了。 毕竟孕妇,万一等会被保安架着扔出来,她还能帮忙扶一下,别到时候出什么意外。 果然刚进去,两个人被会所的工作人员拦下。 “抱歉小姐,我们这儿是会员制,请您出示会员卡。” 马静静淡定地瞥了眼工作人员:“不认识我?你是新来的吧?” 谁知道那工作人员还真的点了点头,客气地问:“请问您是?” 马静静翘着兰花指抬了抬墨镜,说:“我是来找我老公的。” 工作人员又问:“请问您老公是?” 马静静面不改色:“周斐。” 喻幼知:“……” 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并不是核心员工,对会员资料不怎么了解,他当场查了下会员名单,发现还真有个叫周斐的会员,还是他们这儿的贵宾级的会员,光存在他们这里的酒就不少。 能叫出会员的名字,工作人员缓和几分,但还是表示她们不能进去,要不就打电话给周斐,让他来接她们进去。 “你看见我肚子了吗?”马静静挺了挺她平坦的肚子,为了让人相信,她还从包里掏出了孕检报告给人展示,“我怀孕了。” 工作人员额了声:“所以呢?” “我一怀孕他就来会所找女人,我也不瞒你,今天我就是带我姐妹过来捉奸的,”马静静趾高气昂,语气中正宫架势十足,“你们要不就让我进去,关上包厢门,我要怎么解决我老公和那个女人我自己来,不耽误你们工作,要不你就别放我进去,我就在门口这里守着,等我老公来了,闹起来难看别影响了你们会所的其他会员。” 喻幼知:“……” 不愧是当情人的,经验丰富,演技自然。 工作人员也是年轻,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见马静静穿着不菲,说话气势很足,举手投足又是贵太太模样,犹豫片刻,只得说:“那您报一下您先生的手机号,我确定没问题了,您登记一下名字就好了。” 原来狐假虎威这一招真的管用,有钱人通常不看身份证明,看气质和打扮,越是从容,就越是让人相信。 于是就这么顺利地进去了。 马静静一进去会所,刚刚那副正宫太太的模样瞬间消失殆尽,冲喻幼知拼命挑眉。 “怎么样?我不去当演员是不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 “是,”喻幼知又问,“不过你这架势从哪儿学来的?” 马静静说:“周云良以前带我应酬过几次,他那些老总朋友们的太太就是这个样子,我有样学样而已。” 接着就是找周斐,喻幼知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看清他今天招待的是谁就行。 一楼是招待大厅,这家会所装潢精致高雅,大厅正回荡着肖邦的钢琴曲,负责迎接的工作人员问她们有什么需求,马静静说自己是来找朋友的,包厢已经开好了直接去就行,不用招待她们,工作人员不疑有他,鞠了一躬后就退下了。 两个人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来,原本耳边只听得到钢琴曲的声音,背后却突然多了道女人的声音。 马静静随便回头看了一眼,突然顿住,咦了一声。 喻幼知见她愣了,也回过头去,瞬间睁大了眼。 是席嘉。 席嘉没发现有人在看她,回过头去叫人。 “明涔,快点。” 紧接着在她后面几步,一个男人走进大厅。 即使男人的穿着和平时完全不同,一身考究的西装西裤,将衣架子般的身材优势完全展现了出来,但那张脸没易容,依旧是清隽冰冷,眼神淡漠无波,所以她们还是认出来了。 马静静先是瞪直了一双眼睛对男人今天的样子惊艳了半天,然后才迟钝地说:“你看那不是贺——” 话没说话,她就被喻幼知猛地捂住了嘴,半拖半拉地给拽走躲在了一边的柱子后面。 第34章 幼稚34 “干嘛阿!给我口红都弄花了。” 马静静赶紧从包里掏出小镜子和口红补妆,边补还边问:“你跟贺警官是商量好的吗﹖怎么他今天也在这儿啊?” 喻幼知:“不知道。” “那他就是单纯来这里玩的咯?”马静静不解,“奇怪,你们都是公务员,怎么你刚刚还哭穷,他却可以来这么高档的会所?” “我跟他比不了,”喻幼知抿了抿唇说,“他当警察是少爷体验生活,我才是真实的公务员现状。” 涂口红的动作暂且停下,马静静问:“少爷?贺警官家里很有钱吗?” “有权,”喻幼知说,“有钱的都想有权,但有权的一定有钱。” 马静静愣愣地眨了眨眼,半晌后才说:“我以为他只是长相气质比较像公子哥,没想到真是那啥啊?哇,怪不得他平时那么拽呢,原来是有拽的资本。” 平时贺警官的便服都很日常,开的也不是什么豪车,档次甚至还不如她那辆保时捷,身上也没见有什么很名贵的东西,和普通刑警没区别。 她跟周云良这几年,眼界高了很多,比如她刚刚一眼就看出来,贺明涔身上的那件西装很不便宜。 “那他家庭条件那么好,吃饱了撑的吧想体验生活干啥不好,偏偏当警察?” 警察这工作听着是很英雄很帅气,但其中的辛酸苦辣,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马静静在被带去拘留所之前在警局待过一段时间,那些警察忙起来,别说吃饭,连回家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工作量,哪儿还有时间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 也幸亏老天赏饭吃,贺明涔的那张脸就算再颓再冷也好看。 “我哪知道。" 马静静叹气:“你跟贺警官真的很不熟哎,哪怕平时多聊两句家常也能打听到吧。“ 言下之意就是在抱怨她太冷漠。 喻幼知的半张脸都藏在墨镜下面,露出的下半张脸面无波澜,面对马静静的抱怨,连唇角都没变化一下。 “你还不如我知道的多,”马静静努了努下巴,指着刚刚已经坐进了电梯的贺明涔,以及他身边的另一个女人,“至少那个女的我之前见过一回,她绝对对贺警官有意思。” 席嘉吗? 虽然不知道马静静是在哪儿见过席嘉,不过她说得确实没错。 席嘉对贺明涔是什么意思,但凡是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 时过境迁,席嘉这些年不离不弃,始终陪在贺明涔身边,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此坚持之下,就算是块石头,也应该被捂热了。 喻幼知有时候也站在席嘉的角度思考过,席嘉讨厌她,她能理解。 人都是自私的,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突然被一个寄人篱下的心机女给抢走,如果她是席嘉,她早崩溃了。 所有的情趣都藏在墨镜下,喻幼知一副兴趣怏怏的语气:“是吗?” 马静静打量地望着她:“我们真不去打个招呼吗?在这里都能碰见,也算是缘分了吧?” 喻幼知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马静静盯着她的大墨镜看了几秒,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只能当卧底,压根没有当侦探的天赋。 而接下来马静静觉得自己可能卧底也不适合当。 她确实是带着喻幼知进来了,凭的是自己的演技和自信,但这家会所里头实在太大,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对路线完全不熟悉,又怕露馅甚至都不敢叫工作人员来带路,于是只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这里打转,试图大海捞针。 “完了,我以为只要进来就能找着人的。” 喻幼知叹了口气,问:“你知不知道他跟人约的是几点?” 马静静摇摇头。 “现在时间还早,”喻幼知看了眼手机,“也许他根本还没到。” 男人之间的应酬,除了酒桌无非就是床,因此都喜欢把时间安排在晚上。 这家会所虽然看着高档,但里面究竟有没有皮肉生意,喻幼知也不敢保证。 毕竟越是光鲜亮丽的地方,内里就越容易腐烂。 刚刚她看过电梯里的楼层信息,这家会所的顶楼都是专为VIP准备的套房,周斐把应酬的地点主动定在了这里,那他大概是这家会所的常客,所以顶楼的数间套房里,应该有他的一间。 马静静睁大眼,讷讷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在这儿等到他过来吗?” “别在这边转了,转上一百圈也没用,”喻幼知说,“我们去顶楼看看。” 当自己毫无头绪的时候,最明智的选择当然是跟着队友走,马静静听话地立刻跟上。 两个人来到顶层,走廊上没人,只有一辆保洁车,保洁人员正在套房里打扫卫生。 会所和普通酒店不同,一间套房只属于一个客人,大多数客人都有自己的住所,来这里只是休闲玩乐,当然不会天天待在这儿,所以套房是不需要天天打扫的。 现在这个时间打扫,大概率是因为这间套房的主人今晚要入住。 喻幼知走到保洁车旁边,顺势往开着门的套房里面看了一眼,推了推马静静的胳膊说:“这间不知道是不是周斐的房间,靠你了。” 马静静立刻自信地挺了挺胸脯:“看我的吧。” 然后哒哒哒踩着高跟鞋走进去,直接对保洁就是一句质问:“我老公人呢?” 保洁一脸茫然地看着马静静。 马静静环顾四周,也不等保洁反应过来,就把套房的每一个地方转了个遍。 “小姐,你干什么啊!这里不能随便进来!” 马静静一脸嚣张地说:“我老公的房间我为什么不能随便进来?说,我老公和那个狐狸精呢!是不是他们提前知道我要来所以跑了?” 保洁也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马静静这一质问,她立刻就懂了。 又是个来捉奸的太太。 她立刻改了称呼,恭敬道:“太太,我一直在这里打扫卫生呢,客人都还没到呢,您是不是找错房间了?” 马静静问:“这不是周斐的套房吗?” 保洁人员在这儿干了挺久,每间VIP套房主人的名字她都提前背过,就是为了等哪天碰上的时候能叫出客人的姓来,以显示他们会所的服务专业性。 “周总已经结婚了?” 马静静丝毫不怵,非常机灵地把话圆了回去。 “他在你们会所登记的信息是未婚对吧?呵,男人都喜欢用这种招数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不未婚怎么方便他在这里偷吃啊?” 说着说着她甚至激动了起来,自己演上了头,又突然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当初娶我的时候说得多好听,什么我是他最后一个女人,现在呢,我怀孕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他就迫不及待地找其他女人了!这才结婚多久啊!” 喻幼知在旁边听了都想给马静静鼓掌。 保洁人员也是女人,自然也是偏向女人的,有钱的男人没几个不在外面偷吃,完了偷吃还为自己找借口,说家里的黄脸婆年纪大了没有吸引力了。 周太太年轻又漂亮,如今怀孕了身材都还保持得这么好,却还是留不住周总的心。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保洁人员一脸心疼地看着马静静,语气安慰道:“太太,您别伤心了,这不是周总的房间,周总的房间在对面。” 马静静眼睛一亮,表情更伤心了:“好,那我去对面找他!你帮我开个门!” “周总现在还没到呢,”保洁人员说,“太太你现在就算去了也找不到他人啊。” 喻幼知深吸一口气,装作替姐妹出头的愤愤样子。 “好,既然他还没来,那我们就在房间里等他来,来个捉奸在床,”她看着保洁人员说,“麻烦你帮我们开个门。” 保洁人员有些犹豫:“这——” 马静静硬生生挤出了两滴真眼泪,凄切说道:“姐姐,咱们都是女人,求你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一定要抓到他出轨的证据,有了证据,他就是想赖也赖不掉,我也能多一份保障。” 保洁人员哎哟了一声:“什么姐姐啊,我都能当你阿姨了。” “咦?不是姐姐吗?” “都快五十啦!” “我以为你顶多三十几!” 一来二往,保洁人员在马静静的彩虹屁以及喻幼知的游说下,成功地被洗脑了。 喻幼知的原话是,反正保洁人员待会儿也要去周总的套房打扫,房门也迟早要开,早开晚开都一样,她只是打扫卫生而已,至于什么人趁着她打扫卫生的时候溜进了套房,那就跟她没关系了,到时候也不会说是保洁人员帮忙开的门。 保洁人员哪儿干得过一个擅长玩心理战的检察官,就给开了门。 马静静一进套房间就直奔卧室的床,一脸痛苦地说:“我老公就是在这张床上跟其他女人——” 最后的话没说下去,她又捂脸痛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保洁人员除了帮忙开个门也做不了什么,她还有其他套房要打扫,迅速打扫完这间房后,她给马静静留下了备用房卡才离开。 人一走,马静静立刻恢复正常。 “检察官,怎么样?” 喻幼知这回是真心夸:“明年奥斯卡没你我不看。” 马静静一副已经得了影后的表情,嘴上却还虚伪地谦虚道:“过奖过奖,我打算等坐完牢出来以后去娱乐圈发展,反正娱乐圈五毒俱全,只要长得好看,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在里面混。” 两个人又在周斐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几乎没找到什么重要物品。 喻幼知翻了翻抽屉,果然什么都没有。 也是,她们今天能找到周斐的套房已经算是相当顺利了,怎么可能运气真好到这个地步。 两个人在套房里待了会儿,待到夜色彻底来临,从窗户往外看过去,已经有好几辆豪车停在了会所门口。 马静静认出其中一辆黑色迈巴赫680。 “哎哎哎,那是周斐的车!777的连号车牌,很好记。” 有车牌那就肯定是周斐的车了,马静静今天已经立了很大的功,喻幼知叫她先在套房待着,她一个人下楼就行。 马静静说什么都不肯,非要跟着喻幼知。 “你不能把我用完了就扔啊,而且这可是周斐的房间,万一他应酬的顺序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先带着女人来这里直奔主题怎么办?他要是看见我在这里,我不死也得脱层皮。” 喻幼知想想也是,马静静现在是她队友,哪怕队友是个拖油瓶也不能说卖就卖。 而且她觉得马静静不是什么拖油瓶,聪明机灵得很。 喻幼知牵上她的手:“行,那你跟着我。” 马静静:“好嘞,我绝对不给你拖后腿。” 反正已经骗到了备用房卡,随时还可以折返回来。 为了防止在电梯里碰上,两个人特意走的消防楼梯,到一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周斐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进会所。 两个人躲在暗处的柱子后面,喻幼知从包里掏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微型相机对着周斐那边拍了几张。 喻幼知进来前已经浅浅威胁过门口放她们进来的工作人员,如果告诉周斐就让他丢工作,因而周斐现在是不知道有两个女人正在暗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周斐今天一身深色西装,显得人沉稳高大,周云良这个大奸商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基因属实不错,否则马静静当初也不会在一众有钱老男人中选择勾引他来当自己金主。 看起来他要接待的人还没来,在大厅等了一会儿后,就带着自己的几个人先上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喻幼知走过去观察电子屏,最后确定周斐是在三楼。 她带着马静静坐上另一部电梯也去了三楼。 三楼这一层都是雅间,隔音极好,没人的包间都黑着灯,喻幼知不确定周斐是在哪间,只能一间间地找。 结果才找了两间,周斐从他的包间里又出来了,硬生生把喻幼知和马静静吓了一跳,连忙互相推搡着躲进了拐角。 周斐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 两个女孩儿悄悄探出两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人临时有事要处理,要晚点到,我先上楼玩玩,”周斐说,“你把我存在这里的酒拿上去,嗯,快点儿。” 马静静用唇语对喻幼知说:“他要招待的人还没来,咋办?” “你先在这里盯着,看到有人进包间里立刻通知我,”等周斐进了电梯,喻幼知才说,“我跟着周斐上去看看。” “行。” 雅间的上面一层就是会所内的自营酒吧,这家会所充分考虑到了所有年龄阶层的会员,既有喝茶闲情的雅间,也有年轻人最爱的酒吧。 不过这里的酒吧跟平时大街上的酒吧不太一样,没有穿得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也没有震耳欲聋的DJ音乐。 音响公放是节奏明快的爵士乐,大多数人都衣着不菲,灯光暧昧却不昏暗。 喻幼知在吧台上坐下,吧台的椅子比较高,坐高点方便调查。 唯一不好的就是得面对酒保,帅气的酒保问她要点什么。 “……” 会不会很贵啊。 但她今天穿得这么富贵,手里的包都是好几万的款式,来这里连杯酒都不舍得点也太奇怪了。 抬头看了眼酒保头上的酒单,这些酒取的名字都千奇百怪的,光看名字压根不知道是什么酒类。 她只能随便叫了一个:“天使鸢尾吧。” “没问题,这款酒颜值高,最适合你这种美女,”酒保说,“是记账单吗?” 这里点酒大多数都是记账然后到了月底结付,喻幼知又不是会员,有点心疼自己的钱包,只能说:“不用了,我直接付吧。” “好,美女你直接扫码就行,1180。” “……” 一杯酒就一千块,有钱人的世界真可怕。 这个月伙食费又要缩减了。 酒保调酒的姿势很帅,不一会儿就递了一杯蓝白渐变色的酒给她,上面还点缀着一颗艳红的车厘子。 喻幼知直接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是那种甜甜的味道。 一千块,不给它喝个底朝天都对不起自己,没一会儿一杯酒就被她消灭了一半。 喝酒的同时她也在暗处观察着周斐,周斐身边来了两个女人坐下,他一会儿跟这个耳语,一会儿又去玩另一个人的头发,坐享齐人之福。 看来真是上来打发时间的,喻幼知收回目光。 “美女,看你挺面生啊,第一次来吗?” 这时候两个小开打扮的男人走到她身边的两个位置坐下,喻幼知笑了笑,点头:“是啊。” “那我们哥俩运气好,你头回来就被我撞见了,”其中一个男人笑着说,“我们请你喝一杯?” “不用了,”她点了点手边的酒杯,“我已经在喝了。” “这酒度数挺高的,你都快喝完了,看来你酒量挺不错的嘛,多喝一杯没事儿,就当我们交个朋友。” 说完男人冲酒保打了个响指,又叫了一杯酒。 喻幼知愣了愣,这酒度数很高吗?她没什么感觉啊。 “美女怎么一直戴着墨镜啊,眼睛怎么啦?” 趁着喻幼知愣声,其中一个男人笑嘻嘻地伸手,直接将她的墨镜给摘了下来。 刚刚只看到身材,现在两个男人总算能仔仔细细打量她的脸,眼神在那一双微醺的杏眼停留很久。 打扮上看着挺会玩的,但却有一双非常干净的眼睛,瞳色浅,看上去纯得很,染上醉意后莫名有些勾引。 没了墨镜遮挡,喻幼知慌了一下,抿唇道:“麻烦把墨镜还我。” 男人将墨镜藏在身后,笑眯眯地说:“你加一下我的微信,我就把墨镜还你。” “……” 怎么这么高端的会所里居然也有这种低劣的搭讪,果然男人不分贵贱,都贱。 喻幼知不想多纠缠,下了椅子就想直接走,墨镜不要就不要了。 结果她低估了那杯甜酒的酒劲,一开始喝确实感觉没什么,跟饮料似的,一整杯喝完酒劲上来,平时她又很少穿细高跟,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两个男人哎哟了一声,连忙扶住她。 其中一个人的手顺理成章就那么搭在了她的腰上,喻幼知浑身一哆嗦,想叫他放开,那只手却顺着她的腰线轻轻在上面摸了一把。 我靠。 喻幼知立刻拎起那只手重重甩开,抢过男人手里的墨镜迅速戴上,这个时候已经不能计较刚刚那个算不算骚扰了,赶紧走人才是上策。 而且闹大了,万一引起周斐的注意就得不偿失了。 她刚往外走了两步,手腕被刚刚那个摸她腰的男人拉住。 刚刚无意间摸腰的动作显然让男人有些上头,不肯就这么轻易放她走。 “墨镜还你了,微信该加一下了吧?” 她被两个男人缠住,已经没工夫再管周斐,而在这里喝酒的都是不缺钱的富几代,人脉在这个圈子相当重要,彼此都不想得罪,因而一个面生的漂亮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拦着不让走,却没引起多大的关注。 酒劲使然,再加上被骚扰了心情不爽,喻幼知甚至连跟他们虚伪的力气都没有。 “别碰我,小心我把你们都抓走。” 她这幅样子无异于小兔子龇牙咧嘴装凶,喜欢这一款的男人顿时更感兴趣了。 “抓哪儿去啊?”男人语气轻浮,“抓你床上去啊?那我选择束手就擒。” 结果束手就擒四个字刚说出口,其中一个男人肩膀一疼,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被往后一抓,踉跄着朝后狠狠跌在了地上。 喻幼知也没反应过来,定睛一看,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贺明涔? 另一个男人盯着罪魁祸首,骂道:“你他妈干什么!” “你再不滚我就真要干什么了。” 贺明涔冷冷说了句,随即解开西装外套和袖扣,又单手松了松领口,左右摆头活动了一下脖子,这都是准备开打的预备动作。 男人只是想调戏一下漂亮妹子,不想惹上什么麻烦,更不想在这种地方打架丢人,连忙扶起摔在地上的同伴跑开了。 等人跑开,喻幼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今天这副打扮,最不想碰见的头号人物就是贺明涔。 怎么办,要不直接走? 正当她天人交战时,贺明涔淡淡问:“有没有事?” 嗯? 他好像对她没什么反应。 也许是真的没认出她来,就是单纯的见义勇为而已。 如果是平时的喻幼知肯定不会这么想,但现在这个喻幼知因为喝了酒,脑子晕乎乎的,所以脑回路也有点不对劲。 她想自己今天是和平时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艳丽打扮,还戴着一副大黑墨镜,应该能行。 莫名的勇气在酒意的熏陶下达到峰值,于是她掐着嗲里嗲气的夹子音说:“谢谢帅哥,我没事呢。” 贺明涔沉默几秒,倏地挑眉,随即吊儿郎当地回了句:“不客气呢美女。” 第35章 幼稚35 真没认出来? 喻幼知眨了眨眼,心想这也太扯了。 她心里还有些质疑,但贺明涔又来了句:“美女一个人来的?” “是的呢,”喻幼知嗔着语气说,“谁知道会碰上这种事呢,吓死我了。” 她本来就长得很乖,白肤杏眼,脸又巴掌大,显得年纪很小,平时工作时总爱严肃着一张面孔,毕竟她这个职业总还是要有些威严在,否则怎么让人信服。 贺明涔低眸打量她,倏地散漫笑了下。 这一声笑让喻幼知莫名有些心慌,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认出来。 她往周斐的卡座方向悄悄看了过去,却发现卡座上早就没人了,她又赶紧整个扫了眼酒吧,也完全没看见周斐的身影。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周斐都不见了,再待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喻幼知轻轻咳了声,娇声说:“我好像有点喝醉了,那我就先走了哈,帅哥拜拜。” 说完她还冲他娇俏地挥了挥手,才转身离开。 贺明涔三两步追上拦在她面前,手随意插进裤兜里弯下腰与她平视,唇角依旧带着笑:“喝醉了还认识路么?要不我送你?” 他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近在咫尺,喻幼知抿了抿唇,秀气的眉不自觉蹙起。 管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反正她不接就是了。 于是她故意问:“帅哥,你是不是想撩我啊?” 本以为贺明涔会否认或是置之一笑,结果他歪了歪头,还真就嗯了声。 “有这么明显?” 原来贺明涔平时在女人面前这么轻挑。 喻幼知又想起他之前查案的时候为了从那些女孩儿嘴里套话,配合她们打情骂俏的样子,那演技不说出神入化也能说是浑然天成,再加上他本来就长得好看,撩女孩儿的时候就显得更渣男了。 她垂了垂眼,语气平静:“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贺明涔非但没知难而退,反而还漫不经心道:“那就把他甩了。” 喻幼知愣了下,对上贺明涔嘴角处玩味的笑意。 她突然得自己有点傻,自己打扮成这副样子在这儿跟他玩什么碟中谍呢,现在周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简直就是白浪费时间。 管他是真没认出来还是在这儿逗她,她不奉陪了。 酒气突然上来,喻幼知懒得再装什么小女人,直接就反问:“你说甩就甩?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啊?” 说完她甩了个白眼给他,转头就走。 细高跟穿在脚上很不习惯,转身的动作太干脆,差点扭了脚踝,她踉跄了一下,但好在反应快,勉强平衡住了身体。 在喻幼知庆幸自己还好没在他面前摔倒丢脸的同时,有只手臂从她的身后绕上前,牢牢环住了她的腰,给了她一道力气。 腰间被男人的手臂箍住,清冽的气息猛地从背后侵袭而来。 喻幼知一愣,想要赶紧拿开他的手臂,他却又箍紧了一点。 “你就是化成灰了我也能认出你。” 高大的身躯将她笼在自己之下,贺明涔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嗓音清冷低沉:“喻幼知,你说我是谁。” 他们刚刚都在装,就等对方先装不下去。 彼此已经熟悉到刻进记忆中人,又怎么会因为衣着的改变而陌生。 即使贺明涔西装革履,他也还是那个性格傲慢又淡漠的小少爷,即使喻幼知红唇短裙,她也还是那个长着一双干净杏眼的流浪小猫。 那股复杂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动弹,直到被人拉开。 “明涔,你在干嘛啊。" 席嘉抓着贺明涔的手臂将他从喻幼知身边拉开。 拉开贺明涔后,席嘉刚要对眼前这女人说声对不起,却莫名觉得这个女人的样子很熟悉。 可是穿着打扮都跟印象里的那个人很不一样,席嘉以为自己看错人。 “你是——" 贺明涔明显是和席嘉一起来的这一层的酒吧,喻幼知从进来这家酒吧开始,注意力一直都在周斐身上,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真是讽刺。 她来这里查案,连点一杯酒都肉疼,而他们俩却是来这里找乐子的。 她和少爷小姐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喻幼知咬了咬内唇,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而席嘉明显也不用她回答,仔细看了看,就把她认出来了。 “喻幼知?是你?” 认出她后,席嘉的语气立刻尖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不过比起惊讶喻幼知为什么在这里,席嘉更觉得震惊的是喻幼知的打扮。 在她眼里喻幼知一直都是小白花的形象,就算是心机小白花,可她的外表欺骗性实在太强,席嘉厌恶喻幼知这副永远清纯无害的样子,因为男人永远会被她这副模样骗到。 席嘉厌恶地看着她:“喻幼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这家会所是会员制,喻幼知根本不可能进来。 说完席嘉也不废话,径直就要去找人问清楚。 “我现在就去问问,他们是怎么让你溜进来的。” 贺明涔突然啧了声,拦住席嘉道:“席嘉,别多事。” “我多事?我这是质疑这家会所的安保问题,”席嘉转而又对贺明涔说,“明涔,你自己其实心里也清楚她是不可能进来这里的吧。” 喻幼知突然笑了。 对,她进不来这里,因为这里是他们这种少爷小姐才能来的地方。 喻幼知突然语气平静道:“阴魂不散的是你们两个人。” 贺明涔刚想说什么,闻言嘴角一僵,蹙眉盯着她不说话。 席嘉顿感好笑:“什么?” 喻幼知看着席嘉说:“与其在这里提防我,不如先管好你的青梅竹马吧,都分手多少年了,年纪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成年人讲究一段感情拿得起放得下,至于天天针对我这个前女友吗?” 她说话不给面子,这话听着是对席嘉说的,实际上是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贺明涔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而席嘉显然被她激怒了:“喻幼知!” 喻幼知走近她几分,因为带着大墨镜,所以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她红唇微启,又凑近了点,附在席嘉耳边的语气极轻却冰冷:“我是来这儿工作的,你要敢妨碍我,就是妨碍公务,懂吗?” 说完她看也不看一眼席嘉,转头走了。 席嘉神色哑然,望着她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喻幼知似乎总能用这张最乖巧的脸说出最可怕的话来,以前是这样,现在仍旧是这样。 她是潇洒走了,席嘉和贺明涔的脸色却因她而变得无比难看。 - 晦气。 喻幼知离开酒吧之后,绕着这一层楼又找了几圈,周斐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对会所也不熟,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找。 关键是找他,还不能被他发现。 喻幼知叹了口气,只觉得头昏脑涨,伸手用力揉着太阳穴。 或许是老天不忍心她今天就这么白来,本来守在楼下雅间的马静静却给她打来了电话。 “周斐都回来了,你在哪儿呢?” “他回雅间了?” “对啊,你不是一直在楼上看着他的吗?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啊,他突然回来吓死我了,还好我反应快躲到隔壁去了,不然就被他发现了,”马静静惊魂未定道,“到时候我们的行动暴露了,你可别说是我的锅。” 喻幼知抿抿唇,她原本是一直盯着周斐的,没想到会碰到那种事,而且还跟贺明涔打了个照面。 而且她现在脑子也不太清楚,酒精一直搅动着理智,整个人晕乎乎地。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半醉了,但不至于醉到失去理智,谁能想到味道那么甜的酒,酒劲竟然这么厉害。 喻幼知晃了晃脑袋赶走醉意,维持着冷静问:“是我粗心了,所以你看到他是在招待谁了吗?” 马静静嗯了声:“看到了,是一个男人。我上次在警局门口见过他一次,周斐跟他打招呼来着,应该就是因为他来了,所以周斐才这么着急忙慌地从楼上下来了吧。” “那男人长什么样子?” “戴眼镜,穿得也好,而且挺帅的,看着很年轻,”马静静说,“你说这么年轻能当大官吗?” 年纪轻,就算是官,职位也不会太高,喻幼知不禁有些失落。 但即使不是大官,也是一条重要线索,喻幼知不放弃地问:“那你拍照了吗?” “我怎么拍啊,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进去了,”马静静说,“而且这里根本就没有能躲的地方,我总不能直接拿着手机往人家脸上怼吧。” 下楼的雅间就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而且没什么人经过,又要躲着又要拍照,确实很不容易。 “算了,反正你也看见那个人的长相了,总能查到他的身份,”喻幼知走到电梯门口,边按下电梯边说,“我现在下来跟你汇合。” “好——哎别别别!周斐跟那人又出来了!你别坐电梯!” 紧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喻幼知喂了好几声,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听从马静静的话放弃坐电梯。 过了几分钟,电话里传来马静静重重的喘气声。 “妈的、妈的吓死我了,差点就被看见了,还好我跑得快,周、周斐和那个人在等电梯,他们按的上行键,不是去酒吧就是要去顶楼的套房,”马静静说,“我们分头行动,你就在酒吧别动了,房卡在我这里,我现在从消防楼梯跑上楼,争取比他们快一步进去套房埋伏。” 喻幼知说不出话来。 马静静还说怕她自己拖后腿,如今看来这个队友,比想象中的简直要机灵太多了。 喻幼知的语气不免担忧:“……你没事吧?穿着高跟鞋跑步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好得很,这些日子天天被关在医院,我四肢都快退化了,正好今天这一跑,我感觉怀了跟没怀也没什么区别嘛,”马静静说,“诶我到了,准备刷房卡进去了,他们去酒吧了吗?” 喻幼知就站在电梯门口,电子屏上的数字直奔顶层。 “没有,他们去套房了,你到了吗?” “到了到了,”马静静喘着粗气说,“我现在刷房卡进去了。” 喻幼知没挂电话,静静听着她那边的动静。 不一会儿,马静静就小声说:“我现在已经找地方躲起来了,套房里能躲的地方还挺多的。” 喻幼知嘱咐道:“你小心点。” “放心,小时候我在老家农村跟朋友玩捉迷藏,每次我都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马静静在电话那头小声又兴奋地感叹,“妈耶太刺激了,在现实生活中当卧底原来这么刺激,这比密室逃脱好玩太多了。” 喻幼知有些无奈。 怪不得马静静这么有兴致,原来她是享受这种你躲我藏的刺激感觉。 那她确实很适合当卧底查案,每天越是心惊胆战,越是合她心意。 “我听到门口好像有动静,应该是周斐来了,”马静静的声音越来越低,“有条件的话我会帮你拍照和录音的,挂了啊。” 接着电话被挂掉,喻幼知很不放心,想了想还是坐电梯上去了。 可是等走到周斐的套房门口,套房门紧闭着,隔音效果又好,她站在门口也是白站,就算想帮马静静也帮不了。 马静静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决定躲进套房里面。 如果仅仅是工作上的应酬,完全可以在雅间里边说边聊,根本不用来这么私人的套房谈话。 只能希望马静静能帮她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了。 刚坐电梯上来,这下又要坐电梯下去。 电梯下行,在酒吧那一层停下,喻幼知刚要走出去,却发现门口有人。 “……” “……” 喻幼知看到来人,头更疼了,低下头想要直接掠过他出去,却被他又给拉进了电梯。 门缓缓关上,这会儿没有人在等电梯,他们在里面也没有摁楼层,于是电梯就这么短暂地停留在了这一层没有上下行。 贺明涔先开了口:“你来这儿干什么?” 喻幼知不想回答,硬梆梆地说:“你管我干什么,有本事你也叫人把我赶出去。” 贺明涔抿了抿唇,没有计较她的语气,沉声问:“你是来调查周斐的?” 他怎么知道? 喻幼知没有多想他是怎么知道的,既然他已经知道,那她也没有再否认的必要,越否认越是掩耳盗铃。 “你知道就别妨碍我,我也不会打扰你,”喻幼知说,“我查我的案子,你玩你的。” 贺明涔没情绪地笑了两声,反问:“你被那两个男的骚扰让我看见了,你这叫不打扰我?” 喻幼知平静说:“你可以不管。” “喻幼知,你讲不讲道理。” 贺明涔蹙眉,他显然是被她冷淡的回答给气着了,嗓音中带着浓浓的烦躁情绪。 “我是警察,就是一个陌生女人被骚扰我都得管,更何况是你,我让我怎么不管?” 喻幼知愣了下,转头看他,张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明涔也愣了,很快反应过来因为情绪上头,所以脱口而出了一些莫名的话,他顿时烦闷不堪,撇过头不看她,本来就皱成一团的眉宇更加拧不开了。 电梯里太安静了,酒精又在体内作祟,让喻幼知有些没法冷静,突然包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尴尬的沉默终于被打破,她赶紧拿出了手机。 是马静静发过来的消息。 「周斐出去了,他说酒落在酒吧里了,要下楼去拿红酒」 喻幼知看了眼电梯,这会儿确实楼上有人要坐电梯,一直停在原地的电梯有了动静。 她几乎是立刻按下电梯的开门键,但晚了一步,电梯已经在往上走。 她又赶紧按下面的楼层数,电梯此时正在上行,也就是说就算她按了下面的楼层也没用,它必须先到顶层去,然后才会往下走。 贺明涔提醒道:“电梯上下行的时候,你按什么都没用。” 喻幼知只能放弃,闭了闭眼,绝望地说:“周斐在等电梯,待会儿电梯门一开,我们就跟他撞个正着了。” 周斐见过她和贺明涔,一旦发现他们也在这儿,但凡他是个正常人,都会起疑心。 只是一层的距离而已,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想出什么办法。 电梯到达顶层,门缓缓打开。 喻幼知还在想要不要拿包挡着脸做一做徒劳功,贺明涔却突然抓过她往自己身边一带,将自己牢牢地挡在了她面前。 她抬头,看着他上下晃动的喉结,没有动弹。 可这样也无非只是掩耳盗铃罢了,就算他这么遮住她也没用,周斐只要进来,照样会看见他们。 喻幼知小声喃了句:“如果有办法能让周斐不敢进电梯就好了。”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除非她和贺明涔化妆成丧尸,或者现在在电梯里放上一把火,无论哪种办法都很魔幻,在这个没有超自然因素的现实世界中是不可能实现的。 此时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一半,周斐比他爸还要狡猾,绝对会起疑心,喻幼知在心里已经给这次调查打上了失败的标签,不光是失败,以后如果还想继续调查周斐,难度只会更大。 直到她的下巴被抬了起来。 脑子里还回荡着行动失败四个大字,喻幼知呆愣地冲贺明涔眨了眨眼,杏眼里装满了茫然。 贺明涔自上而下看着她,黑眸一暗,压低了嗓音说:“我有办法让他不好意思进电梯。” “要试试吗?” 喻幼知睁大眼:“你干——” 下一秒,“什么”两个字被他一并吞进了自己的呼吸中。 第36章 幼稚36 喻幼知整个背脊瞬间生麻。 她至少错愕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贺明涔在干什么。 整个鼻腔盈满清冽的男人气息,那攻击性实在太强,喻幼知不自觉后退。 呼吸因为咫尺的距离而互相勾缠,她瑟缩,他就逼近,她越退,他越强势。 最后退无可退,细长小腿下踩着的尖头高跟鞋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它的锋芒,被西裤下的黑色皮鞋逼入电梯角落。 西裤抵进裙子之间,喻幼知就这么更加顺理成章地被困在三角区内,两边是冰凉的电梯墙,而面前是男人用胸膛围堵而成的强势人墙。 贺明涔低头索取,一只手滚烫的手心紧紧贴在她的后背,另只手熟稔地捧起她的脸,摇晃着头变换亲吻的角度,装作热吻的样子。 喻幼知不敢睁眼,恨不得此刻把自己的眼睛用胶水粘起来,可视觉缺失的前提下,她越是不愿意睁开眼,唇瓣摩擦的感觉就越强烈。 至少得有八年了,八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人忘了和眼前这个人接吻是什么感觉,熟悉的人陌生的吻,可是接吻的习惯却一点都没变。 这个实实在在的吻除了有种恍如隔世外的感觉外,似乎还有几分终于又再次拥有的错觉。 贺明涔看着她,喉结急促滚动,清冷的眼中划过恍惚,瞳色浓厚,下一秒动作开始变得强硬起来。 喻幼知狠狠一颤。 他好似忘了从周斐的角度其实压根看不见他们究竟有没有真吻,也忘了这个吻只是他们用来逼退周斐的手段,依旧毫无预兆地加深了吻,吻得又急切又凶狠,勾磨着舌头将她的往外纠缠拉扯,揽在她腰间以及脸颊的手掐紧,以便更好发力地落下深刻的湿吻。 胸前狠狠被挤压,甚至喘不过气来,浑身过电的感觉袭来,也不知到底是这个吻的缘故,还是酒精作祟,手臂和小腿都不自觉发软,楸着他西装的指尖渐渐失力地垂下。 喻幼知甚至感觉他的手从她后腰挪开来到大腿裙摆的地方。 她一慌,贺明涔退开几毫,嗓音散漫沙哑,低笑着问:“在这里你好像特别有感觉,要不别回房了?” 一男一女在电梯里激吻,虽然这画面令人冲击,但不至于让一个有经验的成年男人产生什么羞愤的情绪,可这句带着强烈暗示的话却犹如惊雷,喻幼知懂了,门外的人自然也懂了。 电梯门被关上,门外的人没有进来。 他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作为结束讯号,喻幼知几乎是立刻推开了他,贴着电梯用力喘气,试图把出走的理智重新唤回身体。 贺明涔立在电梯里,和她保持着距离,也缓了好好一会儿,才眼色阴暗地重新看向她。 视线慢悠悠从上往下打量,口红的颜色已经被他吃掉了大半,还有残存的一些出了唇线边界,配着那张因为深吻而显得水光动人的脸更加妩媚。 喻幼知永远是一副最乖最清纯的打扮,突然间变得这么小女人,即使贺明涔在酒吧一眼就认出了她,却依旧等待观察了半天才上前。 “有没有纸。”他突然问。 虽然知道他也是逼不得已,但他刚刚也太过了,说骚扰都是轻的。 无论是他的嘴和手,还是他刻意说给周斐听的话。 她没好气地说:“没有。” 贺明涔倒也没介意,直接用指腹抹了抹唇。 喻幼知见他擦嘴的动作,也赶紧用手拼命擦嘴,好像在跟他比谁跟反感刚刚的那个吻。 看她那用力的动作,都快把嘴擦破皮了,贺明涔唇角一抿,慢吞吞地说:“重新涂个口红吧,你这样子,谁都看得出来口红是怎么没的。” "......" 电梯重新开门,到了哪层喻幼知也没看,径直就走了出去。 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赶紧远离贺明涔。 酒吧里的陌生男人只是碰到她的腰就让她浑身不适,而贺明涔刚刚—— 她深深地鄙视自己。 喻幼知拼命避嫌,而贺明涔却毫无自觉,他跟着她走出了电梯,甚至都没有半点羞愤或是尴尬的情绪。 喻幼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儿,总之她不想贺明涔待在一起。 她快步走着,直到贺明涔拉住她,无奈地问:“你到底要去哪儿?” 手心碰到她的手腕,让她迅速想起了刚刚这只手放在她身体的什么位置。 喻幼知立刻甩开,头也不回地说:“跟你没关系。” 贺明涔沉默几秒,没计较她的语气,又问:“你是怎么知道周斐今天会来这家会所的?” 而喻幼知还是那几个字:“跟你没关系。” 傲慢的少爷终于有些恼了,刚刚亲密的后劲儿烟消云散,沉声道:“我现在在跟你说正经的,你态度能不能好点儿。” 他试图讲道理,结果她的态度却一下子炸了。 她回过头瞪他,凶狠的眼神让贺明涔不禁愣了愣。 喻幼知呲牙咧嘴,脑子还是晕的,身体还是软的,现在几乎是靠着尚存的一点点理智站在这儿跟他说话。 她只想趁着自己的理智还在线的时候赶紧离他远点,但这男人仿佛就是上天派下来跟她作对的。 检察院的那些同事说的没错,她就是跟他不对盘,她就是看他很不爽。 就算他们谈过恋爱又怎么样,她照样讨厌他! 喻幼知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她现在讨厌贺明涔,一点儿也不喜欢。 “正经的?”喻幼知指着他的鼻尖控诉,“你做了那种事,好意思跟我提正经这两个字吗?呸!” 贺明涔被她呸得脸色一变:“那你是更想被周斐发现?” 喻幼知咬着牙愤愤说:“你做个样子就行了,为什么要那么——” “那么什么?” 她噎住了。 他轻声问:“那么激烈吗?” 喻幼知仿佛听见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被酒精和他给联手绷断了。 “……你要不要脸?” 她大步上前,恶狠狠地威胁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告你骚扰?” 贺明涔察觉到不对劲,问她:“你是不是喝醉了?” 她顿时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难道你一直在偷窥我?” 贺明涔突然笑了:“……说我骚扰又说我偷窥,你究竟要给我安多少罪名?” 喻幼知咧了咧嘴,恶狠狠道:“你就说你有没有偷窥我吧?” 贺明涔扯了扯唇角,突然凑近她几分,盯着她朦胧的杏眼沉声说:“我可没偷窥你,我是刚从你嘴里尝到的。” “!” 喻幼知又气又恼,语气不稳道:“你现在涉嫌强制猥|亵罪,至少五年以下知道吗?” “知道,满意了么,”贺明涔先是敷衍地嗯了声,然后拉过她说,“就你现在这个状态还怎么继续调查周斐,我送你回家。” 喻幼知刚想说我现在还不能回家,这会儿贺明涔突然来了电话,他暂时放开了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皱了下眉,但还是接了。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贺明涔回:“别等我了,你先回去吧。” 然后又简单说了两句,他挂掉电话,重新握上喻幼知的手腕:“走吧。” 喻幼知又甩开了。 贺明涔啧了声,刚要说什么,她就先问了句:“是席嘉吗?” 他没否认:“嗯。” 沉默几秒,喻幼知说:“她既然在等你,那你赶紧跟她走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别耍任性行不行,”贺明涔没让她走,仍旧牢牢攥着她的手,语气无奈道,“你觉得你现在这样一个人回家安全吗?” 喻幼知瞪他:“我今天是来调查周斐的,现在调查还没完,我当然不能走。你和席嘉是来玩的,她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玩的?” “你怎么不是?” 贺明涔深吸一口气,磨着耐心跟她解释:“我今天借用了席嘉的会员名额,所以才跟她一块儿来的。” 喻幼知愣了愣,问:“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觉得我为什么也知道周斐今天在这儿?” “……” “你现在这个状态要怎么继续调查?不回家想干什么?” 喻幼知沉默片刻,才说:“我不能把马静静一个人丢在这里。” “马静静跟你一起来的?”贺明涔皱眉,“你带着孕妇调查?” “孕妇怎么了,她比你好多了,”喻幼知冷冷说,“反正我现在不能走,你要不就在这儿跟我一起等马静静,要不就去找席嘉吧。” - 而此时躲在套房里的马静静并不知道原来自己如此被喻幼知看重,就是喝醉了也不愿意抛下她这个队友。 马静静现在人在客厅里的储物柜里,她躲在下面那层,虽然趴着有些委屈,但可以完整地听见两个男人的对话。 周斐没拿酒回来,回来的时候特意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电梯故障了,只能委屈澜总暂时用手边这些玩意儿解解渴了,改天我一定请你去酒庄喝最好的。” 男人声音温润:“没事,我们回雅间喝茶也行。” “澜总的身体还不至于连红酒都不能喝吧,还这么年轻,也不必这么早就开始提前养生,该享受还是得享受,”周斐笑了笑,“听说澜总最近要订婚了?” “是。” 周斐举起酒杯:“那我先说声恭喜。” 红酒杯清脆地碰撞声响起,马静静听见那个叫澜总的男人回了句谢谢。 几杯酒盏来往之间,周斐的语气逐渐放松下来。 “之前我们几个请澜总去过好几次夜总会,都被你婉拒了,我还以为澜总修身养性到这个地步了,现在看来是我们误会了,澜总你是洁身自好。” 柜子里的马静静诧异地眨了眨眼。 她自己就在酒吧里打工卖酒,男人是什么德性她太了解了,就算是再衣冠楚楚的男人,也是食色性也,也有生理需求,往往在诱惑面前,他们的本能远大于理智和责任心。 那些越是顶着“顾家好男人”人设的男人,私底下玩的越是厉害,毕竟平时辛苦维持人设太累了,在不需要伪装的时候,自然需要更狠的发泄。 正因为见识过男女之间的种种腌臜,所以她对男人这个群体压根就不抱任何希望。 这年头居然有男人谈生意不去夜总会的?如果是真的,那这位澜总的未婚妻真的有够幸福的。 周斐又好奇地问:“未婚妻漂亮吗?” “很漂亮。” “那订婚宴我可要好好看一眼,”周斐说,“能让你拒绝联姻的女人,想必不单单只有漂亮这个优点。” “她当然也有很多其他优点。”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个未婚妻啊,那我要再敬你一杯说声恭喜了,娶到了喜欢的女人,婚后有福了。” “周总打算什么时候享一享这种福?我也提前准备好红包。” “我?我就不用了,”周斐晃着酒杯懒懒笑着说,“我现在挺好的,老头子去坐牢了,他以前死死捂着不肯给我的那些东西也终于快落到我手上了,至于女人,久了会腻,我还是喜欢新鲜的。” 叫澜总的男人浅浅一笑,语气温和:“各人追求不同,我也该恭喜周总一声,终于不是小周总了。” 周斐受用十足:“哈哈,澜总迟早有一天也会如愿的。” 马静静一边听着一边录着音,觉得喻检察官这次肯定要失望了,这根本就是聊家常嘛。 就在她失落的时候,两个男人又喝了不少酒。 为什么她会知道,因为她听到那个叫澜总的男人问周斐:“周总今天是不是喝太多了?” 周斐笑笑:“没事儿,这儿没别人,澜总你随意就好,我今天想喝个尽兴。” 马静静在心里得意地切了声。 没想到吧,这里还有别人,我马卧底就躲在柜子里。 似乎是见周斐醉了,澜总便又随意换了话题。 “周总之后有什么打算?要接手老周总的所有生意吗?” “差不多吧,老头子手里的东西太多了,想要全部接手估计没那么容易,到时候还得仰仗你多帮忙,”周斐喝了不少酒,因而说话也没那么顾忌了,“毕竟我们家的背景比起澜总家还是差太多了,背靠大树好乘凉,我自然也是要牢牢靠着澜总才行。” “那也不一定,毕竟老周总在栌城发展了这么多年,他的人脉网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广多了。” “没那么夸张,就认识几个在政府工作的,公检法也认识一些人罢了,”周斐漫不经心地说,“不过确实有用,他这些年能拿下那么多的项目,全靠那些人。” “那想必周总跟这些人已经交上朋友了?” 周斐顶着酒意轻笑:“没呢,哪儿那么快,慢慢来吧。” 他们提到政府和公检法了! 马静静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官不官的她还是知道的,于是赶紧把手机又更贴近了柜子门,企图录得更清楚一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发出了闹钟的声音。 马静静手疾眼快至少在一秒钟之内迅速摁下了停止键,可虽然闹钟的声音没了,她的心却重重地鼓动狂跳了起来。 她忘了静音模式关不掉闹钟,抖着手抱着绝望的心情看了眼那该死的闹钟。 闹钟详情是她自己写的:「更新了更新了!!!」 今天是周末的晚上,正好是她在追的电视剧更新的日子。 我!他!妈!的!!!! 她用最后的时间给喻幼知发送了一条“遗言”。 「我果然不适合当卧底」 如果周斐杀了她,那她也算是帮喻检察官把周斐送进了牢里吧? 可惜了,这么大的功劳,她却已经没命等到法官给自己减刑的那一天了。 - 攥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喻幼知不安地皱了皱眉,将手机往地上一扔,转了个头,趴在沙发上继续睡。 一旁的贺明涔:“……” 刚刚她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迟来的酒劲上头,踩着高跟鞋走路歪歪扭扭,但依旧倔得要死,宁愿扶着墙也不愿意让贺明涔扶着她走,贺明涔没有跟醉鬼吵架的爱好,只能开了个包间把她暂时安置在这里,结果她一挨着沙发就睡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喻幼知捡起了手机,看了眼屏幕,是来了一条微信,但因为屏幕锁着,所以也不知道是谁发来的。 “喻幼知,”贺明涔在她靠头睡着的沙发这边坐下,拍了拍她的脸,“你手机来消息了。” 沙发上的唔了两声,然后又没动静了。 “喂。” 他又改掐她的脸。 瘦了。 比起十几岁那会儿,她的脸上明显没那么多肉了,也没那么软了。 贺明涔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又叹了口气,手一时半会没离开她的脸,结果却被她闭着眼给烦躁地甩开了。 她闭着眼,梦里梦见了今天在酒吧骚扰他的那两个男人,语气很凶:“别碰我,我有男朋友了。” 贺明涔低眼,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唇角嘲弄。 他非但没有停止碰她,反而伸出手,比刚刚更加恶劣地擦过她微微肿起的唇,压着嗓音问:“喂,你今天跟前男友接吻了,你男朋友知道吗?” 她否认道:“放屁吧,我哪儿来的前男友……” 小少爷彻底气笑了,全然忘了自己不跟醉鬼吵架的原则,恨恨道:“你他妈没前男友,那我是什么?” “我没前男友,就一个男朋友。” 贺明涔睨她,冷冷讥讽道:“叫贺明澜是吧,有了他别的男人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了。” “不是,”喻幼知又否认,嘟着唇含含糊糊地说,“他叫贺明涔。” 第37章 幼稚37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后又给了他一颗糖。 他不想要,可是真的已经太久太久没吃过她给的糖了。 回忆里都只记得那无数个被她亲手扇的巴掌,所以是真的恨她,这些日子下来,也在反复地告诫自己,只是因为恨,所以才忘不了。 所以要报复她,所以要折磨她,所以要让她和贺明澜成不了。 喻幼知的头窝在沙发靠里的那一面里,贺明涔愣了半晌,目光复杂,蓦地伸手掰过她的脸,语气低哑道:“……你什么意思?” 然而她却皱起了眉头,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贺明涔,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别掐我脸,”她语气不爽道,“我脸上的肉就是这么被你掐松的。” 这是喻幼知以前常常对他抱怨的一句话。 掐脸这个是连贺明涔本人都没意识到的小习惯,其实不光贺明涔,他们两个都有很多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习惯,还是经对方提醒才恍然“原来我有这个习惯吗”。 留学的那段日子,她和贺明涔常会在周末不上课的时候找几步电影,拉上窗帘窝在公寓的沙发上一看就是一整天。 英国天气多雾多雨,气温阴冷居多,两个人都爱穿暖洋洋的毛衫,喻幼知有时候会穿他的,这样能把腿缩起来挤进衣服里,把自己变成一团。贺明涔一边抱怨她这样的习惯会把他的衣服撑大,一边将这一团抱在怀里。 他手多,小动作不停,或是指尖绕着她的头发转,或是掐她的脸,后来喻幼知抱怨过,说这样很痒,贺明涔却满不在乎地反过来控诉她,说她趁他睡觉的时候总喜欢偷偷用手戳他的发旋,难道就不多手了吗。 这本该是回忆中的糖,但因为那无数个巴掌,早已经变质了。 她梦到以前了? 贺明涔低啧,不肯再让她睡,握上她的肩将她直接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面对面看着她,再问了一句:“喻幼知,你给我说清楚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喻幼知终于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待视线聚焦,看清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她甚至茫然地咦了一声。 怎么小少爷看着成熟了这么多? 喻幼知在他凌厉的目光中,终于从梦境里回到现实。 她不解地问:“.......什么话?” “.......” 贺明涔张了张唇,垂眼,自嘲地笑出了声。 他不再理她,坐在一旁从西装内兜里掏出烟盒和火机,抽出一根咬在嘴里,正垂眸捂着烟头要点着烟,却又淡淡瞥了眼她,接着起身:“我出去抽根烟。” 喻幼知就这么看着他咬烟的动作,整张脸都是颓的,姿态散漫,没有一丝生机。 她其实不想提醒的,但下意识的话比任何反应都快:“……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出门的动作停下,喻幼知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很明显这是间包间,看来是她刚酒劲上来了,所以贺明涔把她带到这里来休息。 她抿了抿唇,记起之前指着他鼻子凶,还威胁他要坐牢的的场景,有些后悔地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说:“那什么,我之前确实是喝多了,要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也是醉话,你别介意。” 贺明涔冷声:“醉话?” 喻幼知:“嗯。" “因为喝醉了所以说的话可以不算数是吧?” 喻幼知低眼,他生气了吗? 贺明涔又说了句:“那这个算不算数?” 喻幼知:“什么?” 下一秒,他拿掉嘴里没点着的烟丢进烟灰缸,在沙发上重新坐下,贴近她手撑在沙发上,扭着脖子低侧下头倾身吻她。 喻幼知睁大眼,好不容易回拢的理智又因为这个吻再次被抽干。 这个吻明明是天使鸢尾这种酒的味道,是甜的,但不知怎的,涌进心里之后却是酸的。 接着又是疼的,她刚要推开他,他就用牙齿咬了她。 喻幼知疼得捂住嘴,她下意识舔了舔被咬的地方,果然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始作俑者非但没有觉得抱歉,反而冲她笑了笑:“这下我看你怎么赖。” “我有说我要赖吗?”喻幼知忍着痛说。 贺明涔眼中的阴鸷总算淡了淡,转了话题说:“你手机刚来消息了。” “哦。” 喻幼知拿起手机,解锁看是谁发来的消息,只扫了一眼就迅速站了起来。 即使马静静发来的文字很隐晦,还透着几分幽默,但喻幼知还是凭借经验猜到了她的意思。 她惊慌地看着贺明涔:“马静静被发现了。” - 因为马静静的动作很快,猝不及防的闹钟其实只响了一下。 而且因为是从柜子里发出来的,所以那道声音很闷,两个男人正在闲聊,都喝了点酒,注意力不集中,因而反应了两秒后才意识到刚刚听到了什么。 “抱歉澜总,今天我们要不就先聊到这里?” 澜总笑笑:“好。” 紧接着周斐起身送澜总出门,到套房门口的时候,澜总突然回过神,语气温和道:“看来周总的这间套房私密性还有待提高,下次就不麻烦周总再破费来这儿了。” 周斐脸色一变,迅速说:“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下次我再请澜总去别的地方,到时候还麻烦澜总一定再给我这个面子。” 澜总的态度依旧随和:“那我们再约。” 周斐点头,立刻打电话叫人上来送澜总下楼离开。 等客人离开后,周斐原本挂笑的面容迅速变得森然。 他将房门一关,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刚刚发出了声音的柜子面前,用脚踢了踢柜门,直接命令:“滚出来。” 马静静不敢说话,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 她真的被闹钟害死了。周斐实在太敏锐,只要出了一点意外就会被他发现。 怪不得喻检察官在来之前千叮万嘱她要小心,说周斐没那么好对付。 作为商人,他城府太深,检察院有意查他却都查不出什么来;做为儿子,为了利益,自己父亲的入狱甚至有他的手笔在,他甚至连父亲情人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都能利用。 马静静当时听了不以为然,觉得喻检察官是在危言耸听,她当初可是在医院里指着周斐的鼻子骂,周斐都没拿她怎么样。 当时见她这么不在意,喻检察官叹了口气说:“那是因为你暂时还没挡到他的路,没触动到他的利益,所以他暂时没跟你计较。” 马静静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自大和无知,她不该不听喻检察官的话,不该把今天的行动当成一个好玩的卧底游戏。 现在怎么办? 柜子外的男人显然已经没那个耐心了,打算直接拉开柜门,一丝光缝露进来,马静静越发感觉到了死神的临近。 本能的求生欲望让马静静爆发出了无穷的能量,算了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再挣扎一下! “啊!!!!!” 柜子里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周斐手一颤,紧接着里面的人如同十视死如归一般地冲了出来,迅速将他撞开,抬腿就往门口跑去。 居然是个女人。 但这女人动作太快,周斐没能看清她的长相,至少愣了有好几秒,这时候女人已经打开了门准备逃跑,他眼神一凛,迅速追了上去。 穿着细高跟跑步,马静静刚跑出没几步其中一只脚就扭了,但脚腕处传来的刺痛感再强烈也不足以打败她此刻强大的求生欲,依旧是没脑地往外逃。 男女之间的力量原本就有悬殊,更何况马静静还穿着行动不便的衣服和鞋子,肚子里又有孩子,周斐迈开腿追了没几步就轻易抓住了她。 最近因为天气有些转凉,马静静的吊带裙外还披了件薄薄的外套,周斐一扯,撕裂的声音响起,外套直接报废。 拜金女马静静的心本能地在滴血,这外套可小一万块啊!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件外套已经被检察院收缴了,她能穿在身上是喻检察官帮她借来的,现在被撕破了到时候岂不是还要赔?! 下一刻,她被反剪住双手,整个身体砰地一声被周斐压在了墙上。 马静静的半张脸都被牢牢摁在墙上,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被压得快要碎裂。 这会儿她的头发也因为刚刚躲在柜子里全都乱了,凌乱不堪的炸开披在肩上,堪堪遮住了她的另外半张脸。 周斐抓起她的头发,马静静疼得叫了一声,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靠在她耳边阴冷地质问:“你是哪家公司派来的?” 原来把她当成商业间谍了? 马静静的脑子此时在飞速地运转,心想要怎么编,才能既不暴露自己卧底的身份又能保住小命。 然而好死不死,这时候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疑问声:“咦?周总,周太太?” 周斐微怔,眯了眯眼,侧过头去问:“周太太?” 马静静:“……”完了。 今天放马静静进套房的那个保洁人员此时正一脸惊疑地看着他们,她原本老远看到一对男女在走廊上纠缠,看起来像是在打架的样子,上前想要查看,却发现居然是周总和他的太太。 周太太此时头发乱了,衣服也被撕破,看起来相当狼狈,而周总面色阴森,眼神冰冷又可怖,她很难把这个场景往夫妻情趣的方面想。 是因为被抓到了出轨现场所以对老婆当场家暴吗? 保洁人员对这个猜想毛骨悚然,男人实在可怕,她还记得周太太白天的时候那副因为丈夫出轨而凄惨可怜的哭泣样。 同为女人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这一刻保洁人员也顾不了自己会不会因为多管闲事而冒犯到客人,到时候丢掉这份工作的风险,从工作服里掏出手机,犹豫着问:“……太太,要不我帮您报个警吧?” 周斐眉间一拧,马静静是下意识尖声喊:“不要!” 周斐现在还没有认出来她是谁,如果报警她就彻底暴露了! 她想赌一把,赌周斐也不想报警,从他和那个叫澜总的男人的对话就能知道,他绝对算不上什么正当商人,刚刚那个澜总也明里暗里敲打他叫他自己处理好,所以他大概也是不愿意叫警察过来掺和的。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自己解决,”马静静硬着头皮,掐着嗓子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公,我们回房间单独聊好吗?” 果然,周斐思索了很久,估计也在心里打算盘做权衡,最后嗯了声,单手钳住了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肩推她进房。 保洁人员还是不放心:“太太!” “放心,”马静静勉强自己用娇媚的语气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呢。” 她听到周斐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房门再次被关上,周斐这次锁上了门,为了防止这女人再逃跑,他直接拽着她去了最里间的卧室,然后又锁上了卧室门。 接着他将她狠狠一推,马静静的另一只脚也崴了,神色痛苦地整个人趴摔在了床上。 她不敢让周斐看见她的脸,执拗地趴在床上,将脸埋在床里。 周斐冷声:“还不起来?” 马静静浑身都在颤,心跳极快,仍旧不敢动弹,双腿忍不住本能的缩了缩。 年轻姣好的身材就这么大咧咧地趴在男人的床上,吊带裙遮不住光裸的后背,从肩膀到腰身的曲线被贴身的裙子完美地勾勒出来,那双小腿也像两条白藕般,被高跟鞋衬得更加细长。 周斐盯着眼前的女人,眼神突然变了。 之前在电梯里所看到的画面又浮上脑海,那对在电梯里肆无忌惮激吻交缠的男女,男人将腿抵在女人的之间,那女人的一双腿似乎也跟这双腿一样,纤细而诱人。 他今天之所以喝了这么多酒,就是因为对电梯里的香艳画面或多或少有了反应。 成年男人有需求很正常,周斐向来没有什么清心寡欲的念头,之前因为处理他爸的事儿已经素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原本打算待会儿邀请澜总再去楼下开个新场子叫些女人过来陪衬,如果澜总没兴趣,他就自己留着消遣,谁知被这么一打断,澜总走了,他的兴致也没了。 都是这女人的错。 他早注意到这女人即使被他拖来拖去的,也仍是不肯把包扔掉,于是立刻走过去将她的包直接拿了过来,往床上一倒,除了房卡、手机还有些化妆品。 周斐冷笑两声,也不知道哪家公司,竟然派这么个蠢东西来偷听,直接把所有东西扔在地上,二话不说用脚踩碎。 就在马静静以为下一个要被踩碎的就是自己的脑袋时,一道阴影突然覆在了她身上。 他抓起她的头发,凑到她耳边阴森森地说:“周太太?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自己有太太了?” 马静静抿唇不语,他又低声问:“你现在不肯起来是想和我在床上解决事儿?嗯?” 被他压在身下的马静静身子一僵,倏地睁大眼。 她在风月场所工作,和不少男人打过交道,因而男人调情的说话艺术,她早研究了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周斐的唇贴在了她的蝴蝶骨上。 马静静迅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开始剧烈挣扎,而周斐却哼笑一声,将她的手拽至头顶狠狠摁住,接着随意抚去遮住了她嘴唇的发丝,掰过她的脸强硬地吻了下来。 男人毫不怜香惜玉,只顾发泄着自己的欲望,重重吻她,嘴里的酒气也被渡进了马静静的嘴里,她想要咬他的舌头,却又被他掐住了下颚,她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被他掐碎,整个身体被牢牢压住,唯有一双腿还能徒劳地挣扎。 滚烫的手在四处作乱,身上的裙子像那件外套一般,从胸口处被撕开变成了两半。 身体那股熟悉而又恶心的感觉又来了,马静静突然想到了过去,当初辍学来到大城市打工,赚到的第一笔钱就是这么来的。 一开始觉得恶心,觉得自己很脏,可后来却又渐渐没那么反感了,在男人们给她打造的金丝笼中,她开始迷失、享受,人也变得虚伪、拜金,用自己这张漂亮的脸,以及年轻的身体去讨好和迎合那些男人,最后成了别人嘴里厌恶的贱女人。 她之所以这么积极地帮喻检察官查案,或许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人生还抱有一丝希望,等坐完牢出来,只要她愿意改正,就能重新做个好人。 喻检察官说她才十九岁,她的人生还没有彻底完蛋。 原本绝望的双眼突然就有了光芒,马静静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就在周斐解皮带的时候,她突然大喊道:“周斐!你疯了!你看清楚了!我可是你小妈!” 身上的男人狠狠一顿,猛地睁开了眼。 他撑起身体,马静静用手挥开脸上的头发,完完全全将自己的五官暴露在他面前。 在看清这个女人是谁后,所有的酒意和欲望都在一刹那间消失,周斐脸色苍白,眼神错愕地看着她,完全不敢置信现在面前的这幅场景。 强烈的恶心感袭来,他既恶心自己刚刚涌起的欲望,也恶心眼前这个女人。 周斐浑身发颤,又是恶心又是悔恨,大脑停摆,没有余地思索为什么马静静会出现在这里,他用力擦嘴,恨不得擦破嘴,只为了擦掉刚刚被他吃进去的这女人的香味。 他几乎是咬碎了牙才挤出几个字:“你他妈的——” 马静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同样厌恶无比地看着眼前这个衣衫凌乱的男人,眼神比他还凶狠、还想杀人。 “周斐你是不是人啊!连你爸的女人你都搞!恶不恶心?!” 被反复强调他搞了他爸的女人这件事,周斐的面色越来越白,几乎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你他妈闭嘴!信不信我杀了你!” 周斐威胁完,迅速从床上起来,甚至都来不及穿好衣服系好皮带,直冲冲地进了浴室。 浴室很快响起了冲水声,马静静缓了会儿,终于舒了一口气。 也算是因祸得福,得亏周斐干了这么禽兽的事,他现在估计跟她一样,被彼此恶心得不行,一时半会都忘了问她为什么在这里。 马静静裹着被子从床上下来,捡起了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被踩得屏幕和主板分了家。 她还是拿起了手机,从卧室慢悠悠地出来,出来后才听见原来套房的大门一直在被敲。 是那个保洁吗? 她打开房门,结果门口那个一直在敲门的却是喻检察官,旁边还有贺警官。 喻幼知一看马静静的样子就彻底愣住了。 而贺明涔皱眉,迅速脱下了身上的西装给她披上。 喻幼知好半天才勉强地问出口:“周斐对你做了什么?” 马静静尴尬地咧了咧嘴,耸耸肩说:“都是成年人,就不用说那么明白了吧。” 喻幼知闭了闭眼,愧疚地低了头,万分难堪地说:“对不起……” 马静静愣了,这还是第一次她在被男人欺负了之后,有人跟她说对不起。 而且这个拥抱…… “……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啊,跟你又没关系,是我自己忘了关闹钟暴露了,”马静静回抱住喻幼知,没心没肺地说,“我本来帮你录了音的,但是手机被周斐踩坏了,任务失败了。” 贺明涔开口:“周斐还在里面吗?” “在。” 听到回复后,贺明涔就要进去,马静静赶紧拦住:“警官你要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贺明涔冷冷说,“抓他去局里喝茶。” 马静静突然鼻尖一酸。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坏人,犯了法,以后还要去坐牢赎罪,是喻检察官抓到了她的犯罪,是贺警官把她带进了拘留所关押。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他们是对立的,她是坏人,而他们是好人,可是却没想到,到头来,给她拥抱、维护她的居然还是这两个人。 看似态度冰冷无情的公检法,抓她审她,给她判罪让她坐牢,是因为她做错了事,其实他们才是最不愿意看到她堕落的人。 第38章 幼稚38 “警官你等等!”马静静拦住贺明涔,“你现在不能抓他。” 贺明涔蹙眉,喻幼知语气不解:“马静静,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在保护你,更何况你现在还……还怀着孕。” 真是讽刺,马静静竟然还怀着孕。 一个怀着孕的女人衣衫不屡地裹着被子,嘴唇和脖颈上都是被肆虐留下的痕迹,手腕上也有明显的红痕,喻幼知觉得周斐这男人简直衣冠禽兽,甚至比他爸还不如。 喻幼知问:“你没洗澡吧?我现在先带你去医院检查。” 她语气严肃,生怕她把证据给洗没了。 “不用,”马静静抿了抿唇,说,“没到那一步。” 喻幼知将信将疑,马静静又强调:“真的啊,你也不看看我之前是在什么地方工作的,我脸皮哪有那么薄啊,要是那啥了我肯定跟你说。包庇周斐,除非我脑子进水了。” 喻幼知有些搞不清楚马静静现在的态度,略无奈地看了眼贺明涔,贺明涔接收到她的眼神,淡淡对马静静说:“强|奸未遂同样属于犯罪,也是要抓的,懂么。” 见警官还是执意要抓,马静静只得说:“我冒着失身的风险才保住自己卧底的身份,警官你这一抓,我和喻检察官岂不是都暴露了?” “暴露和你被侵|犯了这件事孰轻孰重,你不明白吗?”然而喻幼知也和贺明涔一个战线,不站在马静静这一边,“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到此为止,周斐这边你别管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行,你的案子都还没查完,”马静静执拗道,“而且我已经说了,我没被怎么样,况且我是他爸的情人,他虽然也不是好人,但还没禽兽到那个份上。” 喻幼知浑身不适,马静静和周斐的关系她知道,而且周斐对马静静的厌恶是明晃晃写在脸上的,即使她想到了马静静在被发现后可能会遭到什么危险,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危险。 “……现在是案子的问题吗?”喻幼知神色凝重,“现在你的人身安全的问题。” 接着她又用胳膊捅了捅旁边的贺明涔。 男人语气无波地接茬:“马静静,就算你现在是嫌疑人,我们也同样有义务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马静静吸了吸鼻子,突然忍不住笑了。 这两个人都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关心她,莫名有种反差的可爱。 “我真的没事,”马静静放柔了语气,强调道,“虽然手机被砸了,但是我还记得他们说的话,我亲耳听见周斐承认他爸爸跟政府和你们公检法的人有交道,之前他爸爸拿下的那些工程项目,就是靠的这些人在背后帮忙,而且他今天接待的这个人,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能听出来周斐对他很客气,这个人的背景肯定也不一般。” 马静静说:“你看,只要周斐不知道我是在帮你查案,今天我这任务就顺利完成了。” 喻幼知微讶,抿唇没有说话。 紧接着马静静听到房间里有动静,估计是周斐洗完澡出来了,她赶紧将西装脱下还给贺明涔。 “我保证接下来我会没事,检察官,警官,谢谢你们过来找我,之后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然后她关上房门,将两个人隔绝在门外。 - 周斐数不清自己冲了多少次水,可是无论冲多少次,那股从内心深处返上来的恶心感都挥之不去。 洗澡的这段时间,他其实也等于变相给了那女人充分的逃跑时间。 其实在刚刚极短的时间内周斐就权衡过,他今天在这间套房里并没有和人聊什么太过机密的商业信息,比起留下马静静,逼问她是受谁指使,他更不愿意再见到她。 如果马静静够聪明,这会儿早应该溜之大吉,可等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她居然依旧坐在卧室的床上,手里鼓捣着被他踩坏的那些化妆品。 男人裹着浴袍,腰带松散,露出一大片精瘦的胸膛,平时习惯梳上去的头发此时湿湿地耷拉着,没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英富二代模样,反而显得此刻冰冷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柔和与阴戾。 马静静也察觉到他洗完澡出来了,后怕地咽了咽口水。 这人穿浴袍湿着头发的样子事后既视感实在太强了,马静静以往的金主大都是有钱老男人,已经很久没体验过年轻男人,如果他不是周云良的儿子,如果她不是他爸的情人,一定也会觉得这个画面很养眼,但现在她没有那个心思,只有害怕和莫名的恶心。 “你倒是真不怕死。“ 男人完全没有温度的语气很难让人联想到他刚刚欲望上头强吻她的样子。 马静静早已习惯了男人床上床下两幅面孔,尤其是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字典里就没有“尊重女性”四个字。 她心中冷笑,更加确定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句真理,微微一笑,身子略往后仰了仰,撑着床无谓道:“怎么?没睡到我所以恼羞成怒要杀了我?” 周斐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稀罕?” 马静静翘起腿,轻佻地往男人浴袍腰带以下的地方扫了一眼,歪头无辜道:“可是你的身体刚刚不是那么说的。” 周斐变了脸色,眼神阴晦,直接上前掐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来。 “到底谁派你来的?” 马静静不承认:“没谁,我是自己来的。” 周斐呵了声,冷冷威胁:“窃取商业机密,才刚取保候审出来,这么快又想进去了?” “那你报警吧,看警察来了看到这幅场景先抓谁,”马静静大胆和他对视,反过来又威胁起他,“你说我窃取商业机密,那我还说你强|奸未遂呢,要进去一起进去好了。” 面对她伶牙俐齿的反驳,周斐怒极反笑,手上力道加重,马静静立刻疼得皱起了眉。 他突然放开了她,捡起了地上的那张备用房卡。 “这张房卡,”两指夹着房卡在她面前晃了晃,周斐语气讽刺,“是你跟工作人员自称是周太太从他们那里骗来的吧。” 马静静心虚地眨了眨眼。 周斐勾唇,弯下腰与她平视,又用那张冰冷的房卡拍了拍她的脸,阴沉沉道:“如果让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来的,是有人陪你来的,你应该知道后果。” 接着他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马静静慌了,上前拽住他的浴袍。 周斐应激般无比嫌恶地推开了她。 “离我远点儿。” 结果马静静就这么被推到在地,她神色一变,立刻捂住了肚子。 周斐愣了愣,见她趴在地上半天都不起来,边捂着肚子边喊疼,突然记起来这女人还怀着孕。 而且肚子里的还是他爸的种。 刚刚和这女人的荒唐画面又不自主从脑海中浮现出来,马静静说得不错,他刚刚确实对她很有感觉,那么年轻又漂亮的身体,难怪他爸一直不服老,那么大年纪了也依旧爱找小姑娘。 越有感觉,就越是恶心。 周斐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不光是厌恶她,更是厌恶自己。 父亲的案子还没尘埃落地,马静静对他来说还有用。 他挣扎许久,最后还是蹲下了身子查看她的状况。 “你怎么了?” 马静静语气虚弱:“我肚子疼……” “我帮你打120。”他起身就要去拿手机。 结果还没起来,一双手突然缠了上来,周斐浑身一僵,想要推开她,却又因为她怀着孕,最终没有动手。 马静静抱着他的脖子,趴在男人背上歪头在他耳边问:“我为什么要骗别人自己是周太太,小周总你不至于这么单纯吧?” 周斐得太阳穴突突跳,讥讽道:“你倒是也不嫌恶心。” 不恶心才怪,她才没有同时收集父子的爱好。 马静静轻声娇嗔道:“那要怪就只能怪你长得太帅了呗,让人把持不住。” 周斐突然笑了,转过身去冷冷瞪着她。 “刚刚还反抗得那么厉害,开口闭口要做我小妈,一副要为我爸守身的样子,现在就转性了?马静静,你当我傻?” 马静静脸色微变,但很快委屈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太突然了么?而且我还怀着孕,你又不让我去打胎……” 一副把罪推到他头上的狡黠小狐狸样儿。 周斐盯她片刻,对这女人短暂升起的欲望到底比不过他心里的算盘。 “现在还不能打,我说过你肚子里这个对我还有用。” 男人恢复到往日那冰冷不讲情理的模样,淡淡说:“你要真这么饥渴,我会叫人帮你去买些道具来满足你,再有下次,到时候死的不光是你肚子里这个,还有你。” 见今天的事儿暂时这么被搪塞了过去,马静静面上装作害怕的样子,心里却总算松了口气。 然后她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怒骂周斐,你他妈才饥渴!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无耻败类!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 被马静静赶走后,喻幼知和贺明涔并没有立刻离开会所,而是耐心等在停车场这边,观察着周斐的那辆迈巴赫。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等到了马静静和周斐,马静静唯唯诺诺跟在周斐身后,等候多时的司机连忙下车帮忙开门,两个人上车,接着车子驶离停车场。 喻幼知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沉沉舒了口气。 贺明涔一直蹙着的眉头也总算展开,边启动了车子边说:“马静静对你倒是挺忠心的,怀着孕还肯帮你查案。” 喻幼知抿了抿唇。 这件事说到底因她而起,马静静怀着孕,实在不应该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 “我打算尽快带她去做手术,”喻幼知说,“周斐这人太深不可测了,马静静继续留在他身边,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说完她扶住额头,怎么也想不通周斐今天的行为。 “周斐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他难道不知道马静静是他爸的情人吗?” 贺明涔刚开始也有些震惊,但他远没有喻幼知那么难以接受。 “情人而已,法律上又不作数,”贺明涔说,“而且论年纪,马静静比他还小好几岁。” 喻幼知反驳道:“就算法律上没关系,那道德上呢?做人起码连这点道德感总要有吧。” 车子在路上疾驰,贺明涔抽空瞥了她一眼,她脸色很差,看起来是真的很难接受马静静和周斐之间发生这种事。 “这社会上背德的事儿多了去了,”贺明涔不以为然道,“你是搞反贪的,这种案子接触得少。” 喻幼知鼓了鼓腮帮子,呛道:“你是搞刑侦的,你见识广,那就举几个例子啊。” 贺明涔不疾不徐道:“有公公和儿媳通|奸,所以儿子把父亲杀了,也有亲兄妹乱|伦,然后父母接受不了自|杀的,你想听哪种?” 喻幼知一脸不适,问:“有没有温和一点的?” 这时车子开到十字路口正好碰上了红灯,贺明涔拉上手刹,手搭在反向盘上轻轻敲了敲,一副正在回忆案件的模样。 喻幼知还在等他的回答,谁知他勾了勾唇,侧头看她,慢腾腾开口。 “还有嫂子和小叔子瞒着丈夫背地里不清不楚的,怎么样,够温和吗?” 喻幼知突然就愣了。 如果换做之前,她早开口骂他了,因为她问心无愧。 嘴唇上还隐隐有些刺痛,喻幼知很清楚她对贺明涔的事,其实并没有做到真的问心无愧。 从最近频繁地想起以前的事,亦或是近来很不稳定的情绪,都是在提醒她,即使这么多年过去,贺明涔的存在感依旧未减半分。 “如果你是在讽刺我,那我们的情况不同。”喻幼知垂眼,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 “有什么不同?”贺明涔淡淡反问,“你要跟贺明澜订婚,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心里也清楚,这不都是事实?” 喻幼知反驳:“那是逼不得已的。” “那你告诉我,如果今天不是和我在一起,而是和你的其他同事,你会肯让他吻你吗?” “……你做这种假设有意义吗?” “怎么,因为你不敢回答,所以就没意义了?” “那我就回答你,我会,”喻幼知咬牙说,“如果是为了查案,那这点牺牲算什么?” 原本平静的氛围,自贺明涔开始把话题引到两个人身上后,就又被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取代了。 红灯结束,贺明涔一踩油门直接往前开了过去。 巨大的推背感让喻幼知动弹不得,她急忙道:“贺明涔你疯了!开慢点!” 车子速度慢了下来,而贺明涔的脸色却依旧阴鸷。 “现在知道怕死了?你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左右摇摆?”喻幼知冷冷反问,“好,你说我摇摆,那你呢?席嘉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当初她甚至大老远跑到英国找你,最后也是她把你接回国的,说实话,我要是你,我早感动得这辈子非她不娶了,你犹豫什么呢?” 贺明涔静默片刻,忽地哑声道:“喻幼知,我发现你真的不讲道理。在你和席嘉之间,我哪怕有一秒钟犹豫过要不要和她在一起吗?” 喻幼知胸口起伏着,不说话。 他紧盯着前方,手也死握着方向盘,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将车暂时停在了路边。 贺明涔转头,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黑漆漆的眼里情绪复杂,有埋怨也有责怪,甚至还有几分不甘心。 他咬了咬下唇,因为控诉的缘由,素来骄矜冷淡的语调终于不情愿地委屈了下来。 “我为什么回国,当初先不要我的是不是你?” 喻幼知立刻避开了他的眼神。 她最后受不了贺明涔这幅样子,在她眼里,小少爷可以傲慢,可以自大,也可以对她不屑一顾,更可以冷眼对她,因为他对她的恨,他对她的负面情绪,她都有应对方法,她可以不在乎,也可以虚伪地迎合。 可一旦他低下了姿态,在她面前不再是那个骄傲的贺明涔时,她就会不知所措。 她会有种强烈的负罪感,好像是自己亲手毁了这个本该骄傲一辈子从不知道低头两个字怎么写的少爷。 见她躲开了眼神对视,贺明涔垂眼,自嘲笑了声。 他颓然靠在座椅上,低啧一声,很不甘心地说:“喻幼知,我忘不了你。” 喻幼知心脏一抽,有股说不出来的酸麻。 紧接着他语气一变,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说我行我素的少爷,强横道:“你要不就跟贺明澜赶紧断了,要不就别怪我插一脚。” 喻幼知闭了闭眼,讷讷说:“其实我跟贺明澜——” 贺明涔没有反应,闭着眼一副不想听的样子,而包里的手机铃声此时猝不及防响起来,喻幼知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半天,对他说:“我下车接个电话。” 贺明涔睁眼,问:“贺明澜打来的?” 这么晚不可能是工作上的电话,能在这么晚给她打电话,而且她还愿意接这个电话,只能是跟她关系亲近的人。 喻幼知默认,正要解开安全带,结果这时候手机却突然被贺明涔抢走了。 “喂!” 来不及了,贺明涔接起电话,朝电话那边的人喂了一声。 “你找她有事?” “嗯,她跟我在一起。” 贺明涔突然笑了声:“给她听电话?如果我说不呢?” 一旁的喻幼知急得不行,伸出手试图把手机抢回来,但是毫无作用,贺明涔实在会躲,她没法,只能解开安全带,探出身体去抢手机。 她一把抢还一边说:“你把手机还我!” 也不管电话那头的人听不听得到,贺明涔看她着急的样子,语气散漫地说:“靠这么近,要不干脆坐我腿上得了?” 喻幼知立马僵住了动作。 然而贺明澜已经听到了,温和语气不再,几乎是以半命令的口吻说:“贺明涔,你差不多得了。” 第39章 幼稚39 平静的语气带着几分难得一露的威慑, 贺明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把电话给幼知。” 贺明涔不为所动:“她就在我旁边,你要说什么就说吧,我会帮你转告的。” “你们在哪儿?” 贺明涔看了眼旁边气鼓鼓瞪他的喻幼知, 眼底一暗, 勾唇说:“她在我家, 你来接她吧。” 喻幼知:“喂!” 贺明涔置若罔闻,直接挂断了电话, 将她的手机放进内衬收好,迅速重新启动车子。 黑色SUV窜行在黑夜中, 语音提示副驾驶未系好安全带,喻幼知怕死只得赶紧系上了安全带,一脸责问地看着她。 “什么我在你家,你乱说什么?” 贺明涔丝毫不给她余地思考:“现在就去。” “我不去!” “那你跳车吧。”贺明涔扯唇说。 喻幼知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 一时气血上涌, 竟然还真的去拉车门,然而车门早就被贺明涔锁上了。 喻幼知只能放弃, 赌气般将头偏向车门那边, 靠椅背上不再理他。 眼见着窗外的夜景像是阵阵掠影划过眼前, 她在心里不停地骂贺明涔,骂他讨厌骂他独断, 还骂他没个警察样。 ——“喻幼知, 我忘不了你。” 可是他刚刚的那句话却又叫她不知所措, 两个人当初分开得太惨烈, 直到这么多年仍旧恩怨难消。 他一直想试图忘记她, 可是不知怎的, 花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忘掉。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 喻幼知闭上眼, 不愿意再去想。 - 又一次来到贺明涔的公寓, 上回喻幼知就没进门,这回她也不大想进门。 她之所以没逃跑,主要也是因为时间实在太晚,她一个单身女人,穿得这么光鲜亮丽,浑身的名牌,单独回家的风险可想而知。 不是不相信这个社会,也不是说女人晚上就不可以在外面晃,可是有太多的案例给她打了预防针,她怕死,毕竟现在社会上的某些男人论品行还不如小少爷,小少爷就是性格再恶劣,思想品德起码还是过关的,否则也当不了警察。 一个我行我素的前男友,再加上一个识时务的前女友,还有一个正往这边赶过来的现男友,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场景。 亦趋亦步跟着贺明涔上了楼,一直走到他家门口,喻幼知都始终和他保持着半米的距离,贺明涔在摁门锁密码的时候,她又突然想起了他设置的门锁密码。 010320。 烦人的情绪又莫名上来了。 他为什么不改密码?六位数字的排列组合那么多,为什么偏要用这个。 喻幼知尽力想避免什么,也尽力让自己不要再多想,于是她说:“我就在外面等吧。” “贺明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过来,”门锁的提示音响起,贺明涔打开门,“你想蹲在门口等那就蹲着吧。” 喻幼知不服气地想,蹲着就蹲着! 结果门一开,她就听见了门里传来了猫叫声。 家里的橘猫听到开门的动静,迅速从家里的某个角落钻出来迎接它的铲屎官回家,喻幼知愣愣地看着,这只橘猫特别亲人,贺明涔都还没换鞋,它就一个劲儿地蹭着他的裤腿撒娇。 猫这种生物好像天生就带着“按照人类的审美长”这种基因出生,那玻璃珠般的大眼睛,以及两只尖尖的小耳朵,还有毛茸茸的身体,喻幼知一直盯着这只会撒娇的小猫,手心都痒痒。 然而贺明涔居然能忍住不摸它,只是低头问它:“不是给你留了很多猫粮,又吃完了?” 橘猫:“喵!” 他没关门,换了鞋走进家里,来到猫粮碗旁查看,果然已经吃完了,于是又给它添了新的猫粮。 因为门没关,喻幼知就这么一直看着他喂猫的场景,很难想象贺明涔竟然会养猫。 她忘不了席嘉当初那样趾高气昂的语气地对她说,你在路边看见过那种流浪猫吗?一般人看这些流浪的动物可怜,买点猫粮喂点水就行了,贺叔叔把你捡回了家,你就真当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或许就是因为席嘉曾把她比喻成流浪猫,她也觉得自己就是流浪猫的一员,于是工作赚钱会定期给那些收养流浪动物的爱心组织捐钱,但因为工作实在忙,有时候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搞不定,自然也没有能照顾好宠物的自信,所以始终没养宠物。 对她这个人都缺乏同理心的小少爷,居然养了一只猫。 给猫投完食的贺明涔突然开口问她:“真要在门口蹲到贺明澜过来?” 喻幼知:“……” “你不进来怎么摸猫?”贺明涔又问。 喻幼知立刻心虚地咳了一声,小声询问:“能不能让你的猫陪我在门口等啊?” “不能,我怕它被偷走。” 喻幼知抿唇:“有我在怎么会让它被偷走。” 贺明涔觑她,随即低下眼去摸猫,语气极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还不是也被人偷走了。” 喻幼知:“什么?” 迷茫的语气让贺明涔突然皱眉,啧了声,大步到门口将她强行拽了进来,然后锁上门。 门外微凉的空气被阻隔,喻幼知靠门站在玄关处,面色慌乱,咬着唇不敢抬头看他。 从贺明涔的角度,能看到她不断扑闪的睫毛,唇上被咬破的伤口还很明显。 他动了动喉结,退开几步,转身从鞋柜里替她拿了双拖鞋。 “换上,进来。” 喻幼知看了眼那双拖鞋,很显然是女士的码数,和他脚上那双是同款,只是颜色不同。 她很自然地就想到这双拖鞋是不是给席嘉穿的。 但她没多问,直接换了拖鞋进屋,打算跟贺明涔的那只橘猫玩一会儿。 这只橘猫见家里有个陌生人出现,先是警惕地躲到了猫窝里,于是她耐心地蹲在猫窝旁等它出来,后来贺明涔给了根猫条让她喂猫,因为食物的诱惑,橘猫这才从窝里钻了出来。 一根猫条喂完,喻幼知大胆地把手伸过去,橘猫凑鼻子闻了闻,发现没有同类的味道,便闭着眼用鼻尖开始蹭她的指尖。 喻幼知心都要化了,忍不住跟它说起了话。 人类很奇怪,明知道动物听不懂,还要跟它们讲人话。 “你叫什么名字啊?” “喵。” “几岁了?” “喵。”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喵。” 橘猫就是配合地喵了几声而已,却把喻幼知逗得合不拢嘴。 贺明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撑着下巴静静看着一人一猫在那儿跨服聊天。 喻幼知转头问他:“有逗猫棒吗?” 贺明涔扶着下巴说:“它已经不玩那个了。” “那它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怎么叫它。” 他顿了下,说:“没名字,你随便叫吧,叫咪咪也行。” 哪有人养猫都不给猫取名字的,更何况咪咪这名字对猫来说也太大众了。 果然就算养了猫,小少爷依旧还是那个看不上流浪动物的小少爷。 喻幼知没在多问,站起身来,结果因为蹲得太久,起来的时候双腿一麻,她身子一晃,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橘猫反应很快,迅速跑开,贺明涔皱了皱眉头,赶紧走过来扶起喻幼知,问她摔着没有。 起来的时候喻幼知忍不住呼痛,贺明涔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叫她转过身去,手指轻轻点在她尾椎的地方。 “是不是这里痛?” 其实最痛的是屁股,但是她没说,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早已不是十几岁最年轻活力的时候,那时候怎么摔都没事,再加上最近因为工作原因,常常在办公室久坐,缺乏运动,摔上一跤的后果还是挺严重的。 她听到贺明涔叹了口气,大拇指在她后腰上转圈。 男人的力道总归有些大,喻幼知小心翼翼地说:“麻烦轻点。” 贺明涔没说话,揉按的右手默默换成了左手,力道果然轻了许多。 喻幼知今天穿得是修身的裙子,曲线被这条裙子完整地勾勒出来,腰间不堪一握,贺明涔帮她揉腰,视线很难免停留在了她的腰上。 他突然问了句:“你是不是比以前轻了?” “没称,”喻幼知愣了下,“入职体检的时候是比以前轻一点。” “怎么还轻了,你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了么?”贺明涔嗓音低醇,“之前天天跟我在国外每天吃吐司薯条,也没见你比现在瘦。” 喻幼知神色一怔。 小少爷今天真是有些莫名其妙,时而还是像从前那样骄矜蛮横,比如强行把她带到他家来,时而又散发出了那么一丁点的人情味,比如现在帮她揉腰,还看出来她有没有瘦。 喻幼知的心被他这反复无常的表现搞得七上八下,这时候他又对她说:“要不送你点猫罐头?” 喻幼知下意识就拒绝了:“我又不是猫。” 贺明涔淡笑一声:“是么,我看你跟它玩得挺好的,以为你也是猫变的。” 听着那声淡笑,她才后知后觉被他带进去了,好半天都没说话,硬邦邦转了话题:“对了,你怎么也查起周斐了?” “嗯?”贺明涔随口答,“看他不太像好人。” 喻幼知无话可说,怎么警察查案居然这么不严谨,居然以貌取人。 也不知道如果他如果查到了跟自己有关的人头上,会是什么反应。 周云良人脉很广,现在他坐了牢,他的儿子周斐不但接管了他的公司,也接管了他那庞大的人脉网,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今天周斐招待的那个人是谁,但马静静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栌城的有钱人不少,能被周斐高看的却不多,这人应该不难找。 再加上马静静听到的那些话,今晚也算是有点收获。 她必须得承认,如果没有贺明涔的帮忙,连这些收获都没有。 但偏偏又是那种方式的帮忙,她就是想道谢,也实在说不出口,只希望今天这件事能烂在两个人的肚子里,谁都别往外说,也不要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突兀的铃声响起打破了沉默,喻幼知一看是贺明澜打来的,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总算能回家了。 这次她没给贺明涔抢手机的机会,扶着腰站起来走了两步才接起电话。 她只简短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准备离开,然而贺明涔似乎比她早一步料到她的行动,也起了身,说:“走吧,我送你下楼。” 语气稀松平常得像是礼节性地送客。 喻幼知:“……哦,好。” 贺明澜的车子就停在公寓门口,他没在车上等,而是站在车门边等,见两个人下来,迈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两个人都不是平常的打扮,都穿得精致光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这么打扮,总之不大符合他们的职业调性。 然而他们俩本来年纪轻,长相也好,这样打扮不但合适,反而显得格外登对。 贺明澜微眯了眯眼,似乎想起了之前穿校服的喻幼知和贺明涔。 他没说,也没多问,更没有质问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在其中一个人的家里。 贺明澜原本是笑着的,可就在他借着灯光看清楚喻幼知后,笑意微敛,轻声问:“幼知,你的嘴怎么了?” 喻幼知下意识地像老太太似的,把嘴往口腔里一缩,然后才解释:“哦,刚刚喝水的时候,那个杯子口破了,所以就这样了。” 贺明澜看向贺明涔,贺明涔倒是很配合地弯了弯唇,语气散漫。 “是我没检查杯子,不小心拿了个破口的给她。” 贺明澜平静的目光在弟弟那张漂亮清俊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微笑道:“那你该换个新杯子了。” 贺明涔点头答应:“明天就去买新的。”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贺明澜先是对喻幼知说,而后又朝贺明涔道谢,“我今天有应酬,多谢你帮我照顾幼知。” 滴水不漏的表情,以及挑不出毛病的客套话,好像完全相信了他们对于杯子的说辞,也丝毫没有怀疑他们一男一女,大晚上在公寓里有没有发生什么。 贺明澜就像一个完全相信弟弟的哥哥,以及一个完全相信未婚妻的未婚夫。 贺明涔神色不明,而喻幼知松了口气,赶紧朝车子那边走过去,也不等贺明澜绅士地帮她打开车门,就先一步坐上了车。 贺明澜可以慢她几步,走到半路时却又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向贺明涔。 贺明涔神色极淡:“还有事吗?” 贺明澜又朝他走了回去。 他在弟弟两步距离间停下,语气温和地问:“明涔,我一直觉得像你这么骄傲的人,是不屑去做一些卑鄙事的,对吗?” 贺明涔挑眉:“你指什么?” 贺明澜只说:“赶紧把家里的杯子换了吧。” 贺明涔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贺明涔再次强调了杯子,原因无他,他很聪明,喻幼知根本骗不过他,她嘴上的那道伤口,贺明澜早就猜到了是怎么来的。 贺明澜显然是在意这件事的,可态度却淡定得有些过头,贺明涔打量他片刻,口气散漫道:“原来你没那么好骗啊?” 问完又仰了仰下巴,非但不慌也不心虚,反而语气更加倨傲了起来。 于是他也学着贺明澜开始拐弯抹角:“如果我说不换呢?” 贺明澜依旧点到即止,没有直白地指责贺明涔所做的事,他太习惯于长袖善舞,给彼此留有充足的台阶下。 “明涔,你觉得以你们现在的关系,这么晚了你把她带到你家,合适吗?” 贺明涔唇角微勾,突然说:“她今天喝多了酒,对我说了些梦话。” “什么?” 贺明涔不疾不徐,看向他的目光敏锐且探究,而后慢条斯理道:“贺明澜,如果你们是真的是因为两情相悦才要订婚,那你这个未婚夫做得未免有点太失败了,因为这么多年了,你也没能覆盖掉我给她留下的回忆。” 他们从十八岁那年在一起,在英国短短交往的那一年,没有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样相处的。 因而这段感情究竟深刻与否,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第40章 幼稚40* 明知道喻幼知和他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却依旧要蛮横地横插上一脚。 非但不心虚,反倒还像是贺明澜抢了他的东西似的。 贺明澜心中发笑。 “我从来没要求过让幼知忘记你们的过去。”他说。 贺明涔挑了挑眉。 “过去是影响不了现在的,除非你能让我和幼知其中一个人打消订婚的念头, 否则你做什么都没用, ”贺明澜说, “一旦这件事板上钉钉了,明涔, 这个第三者的帽子你戴得就不冤枉了。” 说完他又朝贺明涔走近了点,说:“还有你之前揍我的那一拳, 我到时候还给你也很合理吧?” 贺明涔丝毫未躲,裤插着兜依旧是一副散漫无谓的模样,他仰着头,掀眼皮与他对峙, 眼里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如果这帽子非要在我们之间挑个人戴, 那人也应该是你。” 贺明澜顿感好笑:“明涔,凡事也得看着事实再下结论。” “你敢说在我和喻幼知分手之前, 你只把她当朋友或是妹妹吗?” 贺明涔的语气很冷:“贺明澜, 都是男人, 趁虚而入就大方承认,我没跟你应酬, 不用跟我拐弯抹角。” 贺明澜好半晌没说话, 最后他低眼一笑, 再抬眸时眼神已经跟贺明涔一样冰冷。 “好, 就算是我。” “就算我们订婚被你成功搅黄了, 可那之后呢?你们还可能复合吗?幼知既然愿意跟我订婚, 也说明她确实不想给你们之间留有任何复合的余地。” 贺明涔面色一沉, 突然不语。 贺明澜语气平和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拿了你最喜欢的玩具, 可是等我还给你的时候,你因为这个玩具被我碰过了,所以还是扔掉了。” 贺明涔蹙了蹙眉:“什么扔掉了?” “你喜欢的玩具,就算自己不要了也不会让给别人,明涔,你从小就是这样霸道的孩子,”贺明澜自顾说着,“这次如果你拿回来了,是不是又要扔掉?” 贺明涔只冷冷说:“她不是玩具。” 贺明澜偏了偏头,镜片折射出浅浅的光,往后朝她的方向稍看过去了一眼。 “我们趾高气昂的小少爷,难道这次要抛下脸面去求她回到你身边?” - 贺明澜和贺明涔聊得有些太久了。 就算她和贺明澜不是真的,但喻幼知现在看上去也实在是太像一个在两个男人中间摇摆不定的花心大萝卜了。 她这种人放电视剧里一定会被骂绿茶,说她装无辜装清纯,其实心里可享受两个男人为她吵起来了。 喻幼知看到他们在车外的不远处谈话,本来是想上前去劝两句,但是她左思右想,这样好像显得自己更绿茶了,所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躲在车里当缩头乌龟。 可是坐车里也没有很心安理得,没那么绿茶了,却莫名像那种脚踏两条船出了事就躲起来的懦弱渣男,总之怎么做都是她的错。 正当她捂着头在心里谴责自己的时候,贺明澜回来了。 喻幼知也不太想问他们聊了什么,但总要找点话说,贺明澜自上车后一言不发,他似乎是困倦了,取下眼镜一直在揉按鼻梁和眼皮。 “明澜哥,谢谢你特意来接我回家,”喻幼知干巴巴地说,“不然我一个人大晚上的还真不敢单独回家。” 贺明澜轻声说:“没事,应该的。” 他倏地侧头看她。 平时见惯了他戴眼镜,这下他突然摘了眼镜看她,让喻幼知有些不习惯,另一方面没了镜片遮挡,她莫名觉得贺明澜的眼神也似乎没以前那么柔和斯文了,反倒有点像贺明涔,眼里压着黑沉沉的情绪,似乎深不窥底。 看了她几秒后,贺明澜开口:“你嘴上的伤口是明涔弄的?” 啊,果然那么拙劣的借口骗不过他。 其实她也觉得没有必要真的瞒着贺明澜,于是点了点头,又解释道:“当时情况突然,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贺明涔也是为了帮我——” 可是话还没说话,贺明澜突然说:“幼知,我们尽快订婚吧。” 话题猝不及防转了,她眨了眨眼:“啊?” “你想查周斐,我最近也跟他接触了几次,他手上有他爸爸的人脉网,但应酬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没能问出来,”贺明澜缓缓说,“也不必只盯着一个方向查,订婚是个好契机,除了亲戚朋友,我也会把和贺家打交道的人都请过来参加,包括曾经在检察院和你爸爸共事过的同事和领导。” 喻幼知张了张唇,不确定地问:“请他们来订婚宴吗?” “嗯,这样也免得你再一个个去找。” 是这样没错,可是到时候来的人越多,排场也就越大,最后要怎么收场? 倘若真的能靠着这场订婚宴查到线索,可在订婚宴结束后,他们要怎么向所有人解释订婚只是一场鸿门宴,她和贺明澜其实并没有真的要订婚。 喻幼知很确定到时候靠自己一个人,是绝对没有办法收场的,她没有即刻答应,犹豫地问:“明澜哥,你确定搞这么大动静不会出意外吗?你有把握能让所有的事朝着你预期的方向走吗?” 贺明澜摇了摇头:“没有。” 喻幼知:“那你还?” “说实话,我待够这个家了,”贺明澜将身体往后靠,闭眼,语气松散,“这个家当初收留了你,你对它始终有几分感情,所以哪怕是再怀疑我爸,你也说不出几句狠话,还有你对明涔,这我能理解。但是幼知,我没有,现在我看着什么都有了,可一旦明涔说一个要字,我就得还给他。” 贺明澜刚跟着父亲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小了他两岁的贺明涔还只是年画娃娃的模样,个子也不高,可那双黑亮清澈的眼眸里,是不符合他那个年纪的漠视。 他是非婚子,因为天生身体不好的缘故常吃药住院,母亲实在无力单独抚养他,只能将他交给父亲贺璋,贺太太却生怕他妈是用孩子做借口,其实目的是和丈夫旧情复燃,于是立下条件,除非签署断绝亲子关系协议书,否则他们不可能接受贺明澜。 从那以后贺明澜再也没见过亲妈,每天面对的就是想弥补他却碍于妻子不得不忽视她的懦弱父亲,以及将他当做敌人的贺太太,还有一个对他冷漠至极的弟弟。 即使拥有血缘,他也仍旧是这个家的外人。 直到喻幼知来到这个家。 家里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跟他说话,可以跟他谈心的朋友,她记得他去医院复查的日子,也知道他每次要吃几粒药,甚至连每种药的名字都背住了,父亲照顾他是为了弥补母亲,护工照顾他是为了拿工资,而只有喻幼知,是真正出于朋友的关心,希望他的病能快点好起来。 他们同样活得小心翼翼,同样过得如履薄冰,同样想离开这个家,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们那时候还只是孩子,一旦离开这个家,连养活自己都是问题。 于是只能默默地盼望着赶紧长大,然而还没等到那一天,喻幼知说希望贺明涔能喜欢上自己,她想借此过得好一点。 她双目无光,讷讷说日子太难过了,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贺明澜猜到她可能还在学校里遭遇了什么事,可那时候的他连自己都帮不了,更帮不了她。 他们是彼此在这个家唯一的朋友,却无力替对方改变现状。 而现在他们终于都长大了,仍旧选择互相扶持,而在这扶持的过程中,最大的阻隔就是贺明涔。 贺明涔说贺明澜才是横插一脚的那个人,可往前追溯,贺明涔才是那个连他唯一的朋友都要抢走的人。 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霸占他唯一的朋友。 他想象不到两个人去往英国留学的那段时间究竟有多甜蜜,喻幼知每每谈到这个话题时总会回避,贺明澜也不愿多问,因为她的那段记忆里,是没有他的。 喻幼知对他而言当然不止是朋友,也不止是妹妹。 贺明澜突然睁开眼,对她轻声说:“幼知,我今天好像忘记吃药了。” “啊?” 一时间喻幼知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在车上找药。 看着她慌忙找药的样子,眼中郁结渐渐消失,贺明澜又轻声说:“骗你的,我已经吃过了。” 喻幼知愣了下,然后怀疑地看着他:“真的?这句话不是骗我的?” “真的。”贺明澜笑着点头。 喻幼知不能理解:“那你刚刚骗我你没吃药干什么?” 贺明澜靠着椅背舒了口气:“你就当我有点吃醋,所以稍微任性了一下吧。” 喻幼知一副你别开玩笑了的样子。 贺明澜戴上眼镜,偏头好笑地看着她:“惊讶什么,明涔当初不也吃过我的醋?怎么我现在不能吃他的醋吗?” - 听贺明澜这么一提,喻幼知瞬间就想起来了他指的是什么。 这事儿还得追溯到她考试刚结束那会儿,她当时刚结束最后的面试,每天翘首以盼大学的录取通知结果,就连晚上睡觉都在拜佛求菩萨,希望他们能保佑她顺利收到offer。 大概是心诚则灵,在面试过后的一个月后,她收到了第一张来自大学的offer。 收到offer的当天,喻幼知激动得半个晚上没睡,心想着自己也算是逆袭了,非但把英语给恶补了上来,别的科目也顺利达标,这下总算是有书读了,不至于连个大学都上不了了。 而且这天正好是她生日的前一天,于是喻幼知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贺明澜。 当时贺明澜正好在医院,她来不及等他回家,翘了课直接就往医院跑。 “明澜哥!我收到offer了!” 忘了这是在医院,结果被护士给说了一顿,即使这样也没有浇灭她的好心情,急冲冲地就把打印出来的电子邮件给贺明澜看。 贺明澜看到offer内容,对她说了声恭喜。 “恭喜,终于要迎接新生活了。” 他说的新生活是什么意思,也只有他们两个才懂。 这意味着她终于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也终于不用再做家里和学校的空气。 贺明澜和护工打了声招呼,带着喻幼知到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坐着晒太阳,初春的风还有丝丝凉意,但阳光已经开始温暖起来。 喻幼知一直抱着offer傻笑,她实在是太高兴了,阳光落在她脸上,甚至还不如她的笑容明亮。 “这对你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吧,”贺明澜眼中也带笑,可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这下如果我想送一份超过它能更让你高兴的礼物,难度就大了。” “没事,你不用送,”喻幼知并不在意这个,“一句生日快乐就可以了。” 贺明澜摇摇头,说:“前两年你生日我都在医院,没办法帮你庆祝,如果再省掉生日礼物,那我这个朋友当得也太表面了。” 说到庆祝生日,喻幼知突然想到了两个月前,贺明涔曾说过要跟她一起过生日来着。 可是现在时间都过去两个月了,贺明涔的那帮朋友都陆续收到了offer,一群不缺钱的少爷们商量着去野外露营,已经翘了一个星期的课没去过学校。 明天就是她生日,喻幼知回过味来想想,觉得小少爷很可能当时就是随口医生,他的话不能当真。 他要是想再过一个生日,有的是人愿意帮他再庆祝,又何必委屈巴巴地跟她挤在一天庆祝。 “那要不这样,我生日那天来医院找你,你帮我在医院庆祝?” 贺明澜哭笑不得:“你要在医院庆祝生日?” 喻幼知嗯了声,她要求特别低,也不想麻烦贺明澜。 “在哪儿庆祝都一样,只要别让我自己给自己唱生日快乐歌,我就满意了。” 贺明澜笑着点头:“好,不会让你自己唱。” 她满意了,又在医院陪贺明澜聊了会儿天,一直到天色晚了才准备回家。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般家庭的孩子这么晚回家肯定会挨骂,但贺家情况特殊,贺璋夫妇工作忙常不在家,贺明涔本来就不爱回家,家里的阿姨也不好替家长出声教训,反正拿多少工资做多少事,更别提关心喻幼知了,她多晚回家都没人管。 到家之后她先去了厨房,没找着挂面,于是问阿姨家里还有没有挂面。 阿姨已经结束了一天工作,正坐在餐桌上喝茶,听她问了便说:“已经吃完了,先生他们都不是很喜欢吃面食,所以以后也不打算买了,买回来也是浪费,还不如多买点先生太太他们喜欢吃的。” 家里只有喻幼知爱吃面,其实上次煮面当夜宵的时候她就看到厨房里没剩什么面了,原本以为阿姨会补上,却没想到吃完了以后阿姨也没去买,甚至以后也不打算买了。 她没说什么,打算自己去一趟超市买点面回来,然后下一碗长寿面给自己吃。 这是一直以来她养成的习惯,生日一定要吃长寿面才算过生日。 心里打算好了,她又重新穿上外套准备出门,阿姨没问她怎么又出去了,只是在背后嘱咐了一句说天晚了注意安全。 喻幼知随口应了,蹲在玄关上换鞋的时候正好大门又从外面被打开了。 三月还没入夏,晚上的风很凉,喻幼知哆嗦了一下,以为是贺叔叔加班回来了,正要打招呼,却发现回来的是贺明涔。 贺明涔一身帽衫长裤,兜帽子懒散搭在头上,脚上还套了双山地鞋,明显就是从露营地回来的。 他见她要出门,蹙眉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去趟超市,”喻幼知也问他,“你不是去露营了吗?怎么回来了?” 贺明涔抿抿唇,不答她,自顾问:“你去超市干什么?” 去买面回来给自己做长寿面。 喻幼知在心里说,但嘴上却不愿意告诉贺明涔,她觉得如果现在告诉他了,他估计才会想起来,哦,原来你明天过生日啊。 如果她再不死心地问他,你之前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再庆祝一次生日吗,他肯定又会摆出那副懒散的少爷表情,满不在乎地说,我随口说说罢了,你不会当真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喻幼知突然有些生气。 算了算了,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小少爷头上,他怎么可能会在意别人的生日,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没爹没妈在他家吃白饭的喻幼知。 “买点东西。”她换好鞋准备出发。 刚走到门口就被他一手臂拦下,贺明涔说:“我跟你一块儿去,正好我也要买点东西。” 喻幼知抿抿唇,嘟囔着说:“你要买什么让阿姨帮你买就行了,何必还要麻烦你亲自去一趟超市。” 说完她又要走,可是贺明涔依旧把手臂拦在门口,喻幼知不想跟他掰扯什么,弯了下腰,直接从他手臂下面溜过去了。 贺明涔突然笑了:“喻幼知,你是狗么?” 喻幼知平静回:“好狗不挡道。” 贺明涔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她在骂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又上前一步把她扯回了家里,然后关上大门不许她出去。 阿姨听到门口的动静,走过来问贺明涔怎么不进屋,贺明涔只是摆了摆手,说自己跟喻幼知有话要说。 阿姨犹豫地看着这两个孩子,察觉到这俩孩子之间的气氛挺僵的。 还是别管了,别回头被小少爷埋怨她这个老阿姨多管闲事。 小少爷仗着自己个子高,抱胸靠在门上当起了门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喻幼知,接着他伸出手,一把掐上了喻幼知的脸:“你胆子挺大,敢骂我。” 喻幼知被掐着脸也不敢反抗,因为她知道就算反抗了也没用,她肯定打不过贺明涔。 她只能试图跟他讲道理:“是你先骂我的。” “谁让你刚刚从我手底下钻过去。” “我要出去,你又不让,我只能钻过去啊。” 贺明涔抿了抿唇:“我没有不让你出去。” 喻幼知也抿唇:“那你倒是别拦着啊。” 沉默几秒,贺明涔还真的就让开了,顺带还说:“你要去超市买什么东西,多的话我去了可以帮你提。” 喻幼知不知道他抽什么风非要去超市,于是故意说:“我去买日用品,你要帮我买吗?” “什么日用品?牙刷?毛巾?” 喻幼知咬了咬唇,干脆豁出去了说:“女生专用的日用品,你说是什么?” 贺明涔蹙眉想了会儿,还是看到她耳根子那儿有点红了才反应过来她要买的日用品是什么。 本来还挺拽的脸一下子也有些尴尬了,他啧了声,烦躁道:“你自己去买吧。” 喻幼知胸口起伏,只觉得自己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尴尬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匆忙跑出了门。 超市离这里有点远,喻幼知走到公交车站附近准备坐公交车去超市。 等了没一会儿,公交车没来,倒是来了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她以为这个男人也是来等公交车的,没多想,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给男人让出更多的位置。 结果男人又朝她这边挪了下,并开始跟她搭讪:“小妹妹,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喻幼知没搭理他,低着头,半张脸埋进高衣领里。 然后男人的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喻幼知浑身一毛,刚要起身,下一秒这男人却一把抱住了她,双手在她外套上摸来摸去的,并嘻嘻笑着说:“小妹妹,平时家里人没给你吃好的吗?长这么漂亮怎么身上都没什么肉啊。” 喻幼知忍不住尖叫出了声,别墅区这一片都是住宅区,人烟稀少,没什么商场和门店,街边只有昏黄的路灯照明,大部分住在这边的户主进出都是私家车,她就是开口叫了也没有用。 男人捂住她的嘴说别叫别叫。 “小妹妹乖,叔叔带你去好地方玩啊,玩完了叔叔保证送你回家。” 喻幼知是真的怕了,她拼命挣扎,却依旧不敌男人的力气,被男人强行拖着走。 那一瞬间她心里想了很多,甚至还祈祷如果这次能够得救的话,以后她保证吸取教训,以后晚上再也不会一个人单独出门了。 早知道就让贺明涔一起了。 忘记她生日就忘记了吧,起码有他在,她至少碰不上这种事。 “喻幼知!” 突然有道焦急清冷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喻幼知一下子听出这个声音是谁,顿时挣扎得更厉害,用尽浑身力气扒开男人捂在她嘴上的脏手,也顾不得这么晚了会不会扰民,大声叫道:“贺明涔!” 第41章 幼稚41* 喊完她狠狠咬上男人的虎口, 男人吃痛,下意识将她推倒在地上。 喻幼知摔得眼冒金星,但很快有道力气又将她扶了起来, 她抬眼一看, 看到贺明涔死死抿着的唇,以及紧绷着的下巴。 从来没有哪一刻看到小少爷有这一刻那么安心。 因为摔倒的关系,她衣服上沾了灰, 贺明涔先替她拍了拍灰,然后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站我后面。” 醉酒男人定睛一看,咧嘴笑了:“哟, 小男朋友来保护女朋友来了?现在的小屁孩儿一个个的都挺早熟啊,信不信我告诉你们家长说你们早恋?” 贺明涔眉宇淡漠,也笑了:“这位叔, 我看待会儿要找家长的是你吧, 也不知道你这么大年纪了,你家长还肯不肯管你。” 说完他朝男人走过去,一米七出头的醉酒男人立刻睁大了眼。 这小男生脸看着那么清俊漂亮,怎么个头居然这么高?!比他还高大半个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男生直接一拳过来,男人耳边刮起一阵冷风, 之后左侧脸颊仿佛被错位般狠狠一疼, 顺着拳头的力道,本就醉醺醺站不太稳的男人应声而倒。 “妈的!老子今天非干死你!” 男人站起来扑过去, 边打还边国骂,什么“妈的”、“狗X的”、“我X你妈’, 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 贺明涔平时看着懒洋洋的不爱动, 打起架来却异常地凶, 他打架的时候不爱放狠话,绷着脸只管动手,男人嘴上骂得越脏,他下手就越重。 没几分钟男人就彻底怂了,鼻青脸肿地被贺明涔一把摁倒在地上。 贺明涔微微喘着气,转头对喻幼知说:“报警。” 喻幼知犹豫片刻,说:“算了吧。” 被摁倒在地上的男人一听,立刻也劝起了贺明涔:“小帅哥,你女朋友都原谅我了,你就别跟我计较了吧,打归打,真闹到派出所那儿,到时候还得通知你家长跑一趟,多麻烦啊。” “你闭嘴,”贺明涔先是让男人别说话,才皱着眉对喻幼知说,“这人我都帮你摁住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赶紧报警。” “我不是怕他。” “那你怕什么?” 她三两步小跑过来,蹲下身凑到贺明涔耳边轻声说:“……你把他打得这么惨,我怕到时候警察追究你的责任。” 贺明涔愣了下,两人对视几秒,然后喻幼知就看他笑了。 他挑眉问她:“担心我被警察教育?” 喻幼知无奈道:“不然呢。” “不行,就算会被骂也还是得报警,”贺明涔语气散漫,“要不是我跟着你,你指不定被这男的怎么样了。” 喻幼知心头微紧,小声问他:“你跟着我?” 贺明涔抿唇,突然责怪地看着她,语气不虞:“不然呢?我说跟你一块儿去你不让,谁知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门还能不能安全活着回来,我可不想欠条人命。” 虽然他语气凶凶冷冷的,但喻幼知难得的没有反驳。 如果贺明涔没有出现的,后果真的很可怕。 这时候被摁倒在地上的男人又开口了:“小帅哥,做男人坦率点,担心你女朋友就直说啊,这么拐弯抹角就没意思了。” 被男人这一打断,两个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不是他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 异口同声的否认声响起,然后又同时尴尬地沉默下来。 男人叹了口气,神色痛苦道:“好好好,你们小孩喜欢玩暧昧就随你们高兴,给叔叔个痛快行吗,要报警就赶紧报,别给我这么摁着了,我胳膊都要麻断了。” 贺明涔不屑撇嘴,低啧一声,喻幼知也赶紧掏出手机出来报了警。 警察来得很快,一见这场景就明白了七七八八,说是先去派出所。 因为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而且男人这会儿酒也被打醒了,积极承认了错误,也没有反过来计较贺明涔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这回事,所以事件处理得还算挺快。 “孩子。” 离开之前,一个老民警叫住贺明涔。 “交了女朋友就得担起男朋友的责任,以后可不能让女朋友大晚上的一个人行动了,吵架归吵架,安全第一,知道了吗?” 虽然在刚刚的问询中,贺明涔和喻幼知都否认了情侣关系,警察叔叔们嘴上嗯嗯嗯,但心里都是看破不说破罢了,不是情侣不是兄妹,普通朋友那儿至于把人打那么狠。 贺明涔估计也是懒得解释了,嗯了声。 从派出所出来后,喻幼知对着夜色叹了口气,本来就是去趟超市而已,谁知道会莫名其妙来了派出所。 贺明涔问她:“还去超市吗?” 幸好附近就有家便利店,喻幼知过了条马路,打算直接去便利店。 其实家里附近也有便利店,只不过那是一片富人区,就连便利店里的东西都是进口的,价格翻番,喻幼知虽说现在的生活费是由贺家出,可一方面她的消费观没跟上生活水平,骨子里还是不太舍得买溢价太过的东西,另一方面这终归是贺家的钱,她就吃个面,用不着吃那么好的。 早知道就别那么清高,直接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就好了。 进了便利店,喻幼知拿了盒方便面就准备结账,贺明涔蹙眉,问她:“你不是说买日用品?” “……” “你骗我?” 喻幼知只能硬着头皮说:“我骗你干什么,你在这里我怎么买啊?” 贺明涔立刻露出了一副女生好麻烦的表情,可嘴上还是妥协了。 “我出去等你,你慢慢挑,可以了吧?” 说完他就出去了,喻幼知为了圆谎,只能多买了包卫生巾。 付完钱后喻幼知也没急着走,直接在便利店盛了热水把方便面泡了,然后等面泡好之前,她走出便利店,顺便问贺明涔吃不吃泡面。 贺明涔见她给自己泡了面,清隽的眉眼又皱了起来。 “你说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会不会做人。 刚刚她有难的时候,贺明涔确实是很可靠,可现在她没难了,贺明涔就又变成了那个不好好说话的傲慢小少爷。 没难的时候,他就是她的难。 喻幼知在心里说服自己,看在他刚刚帮了自己的份上,就别跟他计较了。 然后她也帮贺明涔买了碗泡面,于是两个人就坐在便利店的高凳子上,边看着过往的行人边吃泡面。 好像这是他们第三次一起吃面了。 便利店里灯光充足,玻璃上映出来两个人模糊的影子,贺明涔远没有喻幼知想象中的那么娇气,一碗泡面他也吃得挺开心,最后还把汤也一块儿喝了。 喻幼知吃得没他快,她自觉吃相不差,但被人盯着看还是不太自在。 这时候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家里又不是没东西吃,干嘛非到这里吃泡面。” “家里没面了。” “你不能吃别的?” “能,但我今天不想吃别的,只想吃面。” “为什么?”贺明涔歪了歪头,“今天是国际面条日?” 喻幼知不说话了。 他估计早就忘了两个月前她帮他做的长寿面。 算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过生日要吃面的习惯,对她来说过生日吃面意义非凡,而对小少爷来说大概那就是碗普通的面条吧。 在派出所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离零点还有三个小时,这一碗面,也算是完成了过生日基本的仪式感。 吃完面出来,喻幼知也不急着回家了,她想到处逛逛,逛到过了十二点,可是刚刚遭遇的事又让她有些心有余悸。 贺明涔在路边叫了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叫她上车,喻幼知踌躇半天,问:“我们现在就回家吗?” “不然呢?” 喻幼知低眼哦了声,慢吞吞地上了车。 等上了车后,出租车司机问他们想去哪儿,喻幼知本以为贺明涔会说出家的地址,然而贺明涔却问她:“你想去哪儿?” 喻幼知没反应过来:“啊?” 贺明涔看她那副傻乎乎的样子,没忍住叹了口气。 “别装傻了,你刚刚那样子分明就是还不想回家,想去哪儿,说吧。” 喻幼知不确定道:“你要陪我去吗?” “不然呢,难道还让你一个人?”贺明涔轻描淡写道,“而且快到十二点了,得跟你说生日快乐。” “……” 他记得。 喻幼知不禁有些得寸进尺地多问了句:“那你从露营的地方回来也是因为?” 贺明涔偏过头,手撑着下巴看着车窗,低哼了声说:“明知故问的都是傻子,你觉得你是不是?” 好不容易因为他而升起的那点感动又瞬间烟消云散了。 喻幼知没理会这个问题,可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去哪儿,于是随口说:“我想去以前的学校看看。” 然后出租车就真的往喻幼知以前的学校开了。 喻幼知高一读的是栌城师大附属中学,也是市里升学率挺高的一所公立高中,当时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可把喻廉俩口子高兴坏了,好像女儿今天考进了附中,明天就能考进清华北大。 那时候谁能想到,她有一天会从父母寄予厚望的附中转学到国际高中,然后过上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高中生活。 车子来到学校门内扣的时候,高三的才刚下晚自习,乌泱泱成群的走读高三生往外走,然后迅速占领了学校附近的各小超市和小吃摊。 这个时间点校门口居然还这么热闹,属实有些让贺明涔没想到。 “这么晚才下课么?” 喻幼知说:“嗯,高三学习紧,晚自习是要上到这么晚。” 贺明涔扯了扯唇:“这有用么?” 他们学校下午三四点就下课了,之后全是个人活动,有去社团的,也有去社会实践的,自觉一点的就去图书馆自习,时间完全自由分配,根本没人管。 这时候应试教育和西式教育的观点矛盾就彻底凸显了出来,喻幼知知道贺明涔没体会过重压下的高三生活,也注定不会理解所谓的高考冲刺。 他一出生就站在了终点,又怎么能理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感受。 阶级不同不求共情,喻幼知没多说什么,趁着校门口这会儿学生多,直接躲过门卫视线溜进了学校。 她先是去了自己高一时候的教室看,只可惜高一已经放学,教室门锁着进不去,她站在窗外往里看了会儿,教室里的装饰和黑板报已经完全变了,这里已经换进了一批新的高一生。 然后她又去了高三的教学楼,找到了和自己高一那会儿相同数字的班级,站在教室门口往里看。 教室里人还没走光,老师也没走,几个学生正在讲台上找老师请教问题。 “那是我高一时候的物理老师!” 喻幼知突然兴奋地小声说,然后扯了扯贺明涔的衣服,指给他看。 “那个是我高一的同学,他是我们那时候的副班长!” 其他几个人她都不认识,大概是因为分班的缘故,当初高一的同学都被打散了,喻幼知又往讲台下的那些课桌看过去,接着更激动了。 “那个是我朋友的课桌,”喻幼知激动地说,“我高一的时候送了她一个逢考必过的挂饰,你看那个书包,就是书包上挂着的那个。” 后来她转学,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朋友,却没想到她送给朋友的挂饰,朋友连书包都换了,挂饰却一直留着没有扔。 她每说一句,贺明涔就嗯一声,他一直看着她,看她兴高采烈,和平时文静的样子完全不同,激动得整个人都差点没跳起来。 他问:“怎么不干脆进去打个招呼?” 喻幼知赶紧退缩地摇了摇头,或许是近乡情怯,或许是害怕他们已经不记得自己。 “算了,我站在这里看一下就行了。” 突然有只手摁上她的脑袋揉了揉,贺明涔说:“胆小鬼。” 喻幼知没否认,她承认自己这一刻就是胆小鬼。 就在她觉得这样看看就已经满足了的时候,贺明涔却仰着头,迈着懒洋洋的步子朝教室前门走去。 “喂!你干嘛!” 喻幼知赶紧叫他,然而没叫住,小少爷直接就进了教室。 她赶紧捂住了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场景。 然而尴尬的场景并没有发生,贺明涔对老师说了句什么,老师一愣,紧接着赶紧放下手里的试卷走出了教室。 物理老师的语气很犹豫:“是喻幼知吗?” 喻幼知小心翼翼地点头:“嗯,老师好。” 紧接着发生的事完全不受她的控制,物理老师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去了教师办公室,喊了声喻幼知高一班主任的名字,说喻幼知过来了。 班主任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女性,一见喻幼知就立刻红了眼眶,上前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语气哽咽道:“孩子,你终于肯回学校看老师了,这两年你在新家过得好吗?” 班主任的话让喻幼知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五脏六腑瞬间紧缩起来。 父母刚去世那会儿,班主任时常找她谈话,可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不愿上课不愿学习,更不愿意继续待在学校。 班主任理解她因为双亲去世而性情大变,没忍心责怪,只是重重叹气。 后来那个依旧留着喻幼知送的挂饰的朋友也被副班长带了过来。 朋友一见面就用力打了她几下泄恨。 “喻幼知!你有没有良心啊!说转学就转学,Q|Q也不上消息也不回,好歹说一声啊!我以为你死了!” 喻幼知任由朋友发泄,之后她紧紧抱住了朋友,小声说对不起。 原来老师和同学都没有忘记她,原来他们都还关心她。 原来那个时候她以为的世界灰暗,只不过是她自己想要逃避现实,所以蒙上了眼睛,不愿接受来自身边人的好意。 其实只要她愿意走出来,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可是这个道理她直到现在这一刻才明白,喻幼知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自暴自弃,放弃了这所学校。 明明她在这里才是最自在的,是她放弃了自己的生活,是她放弃了自己。 和老师朋友叙旧完,大家这才注意到喻幼知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 陪着她一起来的是个清俊挺拔的男生,喻幼知被大家围着的时候,他一直待在旁边默默看着。 这样一个和喻幼知年纪相仿,长得好看气质也优越的男生,而且浑身上下穿得都是牌子货,大晚上的陪着喻幼知回母校,很难让人不多想。 朋友犹豫地看着这个人,碍于老师在,所以只能悄声问喻幼知:“这是你男朋友吗?” 结果朋友畏畏缩缩,班主任倒是挺开明,反正现在喻幼知所接受的教育是国外的模式,已经没有了死亡高三,谈个恋爱又不会耽误学习,所以还挺八卦地问:“喻幼知,在新学校交到男朋友了都不给老师介绍一下吗?” 喻幼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会儿说话也抽抽噎噎的。 “他、他不是、我、我男朋友。” 贺明涔一下子就笑了。 “喻幼知,你能不能把气儿顺过来了再说话。” 后来还是贺明涔自我介绍,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没平时那么傲慢了。 老师恍然大悟,立刻说是自己误会了,朋友倒是眼睛一亮,又悄悄问喻幼知:“那你现在是住在这个男生家里吗?” “嗯。” “同一屋檐下哎,这么偶像剧的桥段,你不打算跟他发展点什么吗?” 喻幼知没好意思回答。 其实她是有想发展什么的,只不过暂时还没进度就是了。 后来离开的时候,朋友跟贺明涔说了几句话,说的什么喻幼知也不知道,因为她那会儿正和老师说着话,老师嘱咐她有空多回来看看。 但离开了教学楼,喻幼知还是舍不得走,她又去了操场那儿逛,结果被打着手电筒巡逻的老师当成是早恋的学生追着跑,不得不赶紧逃离了操场。 后来又去了教学楼后面的小山坡。 去之前贺明涔还特意问了句:“这里没人抓了吧?” “应该不会。” 她带着贺明涔在小山坡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耳边吹过悠悠的晚风,安逸地俯瞰着学校的景色。 喻幼知还在回味着刚刚和老师朋友们的重逢,那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如果不是旁边这个人替她鼓起了勇气,她或许只能偷偷地躲在一边看。 她侧头看了眼贺明涔,却发现他倒是比她还会享受,这会儿整个人已经躺在了草坪上,手做枕头悠闲地欣赏天空。 喻幼知还以为贺明涔会跟她原来的学校格格不入,甚至会吐槽这里的设施哪哪儿都不如他们国际学校,但他没有,他没穿校服,傲慢的棱角仿佛也收了起来,躺在这里吹风的时候跟一般的高中男生没区别。 小少爷居然陪她来了她原来的学校,真是不可思议。 换做两年前,她做梦都想不到。 “原来你在以前的学校能交到朋友,”这时候贺明涔突然说,“我还以为你天生就性格孤僻。” 喻幼知抱着膝盖说:“不是的。” 贺明涔没问为什么,毕竟谁都看得出来她为什么会在换了新环境之后变得孤僻。 “不过你口语没什么问题,等去了大学应该能交到新朋友,”他顿了顿,又说,“实在不行还有我,反正我们学校离得近。” 喻幼知嗯了声,接着对他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 他也嗯了声,然后又问她:“胆小鬼,这下高兴了吗?” 她点头,又意识到天太黑他看不见,又出声:“嗯,高兴了。” 然后又辩解道:“我不是胆小鬼。” 只是今天稍微胆小了点。 贺明涔明显不信:“你怎么不是?” 喻幼知抿了抿唇,突然又想起了朋友刚刚对她说的话。 同一屋檐下,也算是朝夕相处,贺明涔帮她补了整整一学年的课,现在offer也拿到了手,下半年就要动身去国外,她却到现在还是毫无进展。 不过也不算是毫无进展,至少应该算是半个朋友了? 于是她试探性地说:“在你面前不是。” 贺明涔没听清:“什么?” 她干脆也学着他躺在了草坪上,侧身面对着他,因为怕风声盖过她说的话,还用手半遮住了嘴轻声说:“我说,至少我追你这件事,我胆子很大。” 贺明涔的呼吸忽然滞了滞,侧头看她,山披上没有灯,月光微弱,他们看不见对方的脸,也不知道对方此刻是什么表情。 喻幼知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被月光勾勒出来的轮廓。 她不知道是风太温柔,还是静谧的夜色太晃人心,小少爷的轮廓在她眼里突然变得柔和好看了起来。 贺明涔一直没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得到回应的喻幼知渐渐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点过于激进了。 她挠挠脸,刚想坐起来,手腕却又被他抓住,又躺了下去。 两个人面对着面侧躺着,第一次这样和一个异性半明半昧地以这样的姿势互相对望着,明明是室外,可这里却又好像只剩下他们。 突然地,贺明涔嗓音里带着点低沉的沙意,轻声问她。 “那你胆子敢不敢再大一点?” 第42章 幼稚42* 这句话意味不明, 光线昏暗下,视线不明晰,人的胆子确实会变大。 十七八年纪的孩子都能承担法律责任了, 思想也自然和成人没什么区别, 只是没有那么游刃有余,没有那么大方自然。 在和异性相处的时候,脑子里会莫名蹦出念想, 心里也有想要尝试的感觉,好奇和畏缩的心理就这样各占一半,缠缠绕绕在心间。 贺明涔原本只是想逗弄一下她, 因为她常常会说一些让人猝不及防的话。 就好像那天在教室门口听到她跟席嘉的对话,他傲慢惯了,从来不觉得一个男生会打篮球是什么值得吹嘘的点, 也从来不觉得英文说得好或是字写得好有什么特别的。 贺明涔也清楚自己性格不怎么样, 他从没想过改变,不怎么样就不怎么样,反正也没人敢惹他。 但喻幼知居然连这个点也喜欢,只能说感情让人盲目。 她直白且生涩地说喜欢他的这些东西,反而显得他的这些特点好像都是刻意往她喜欢的点上去发展的,后来他再跟朋友约篮球的时候, 每进一个球都会禁不住想, 这个投球的姿势挺帅的,喻幼知应该会喜欢。 当一个人在说话做事的时候, 会莫名奇妙想起另一个人,会想这句话如果是说给那个人听, 那人会是什么反应, 这件事如果是做给那个人看, 那个人会怎么看,事情就开始变得糟糕了起来。 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帮她补习,祸根就是在那一场场的补习中埋下的。 明知道他俩的关系现在正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阶段,她居然还敢说这种话。 贺明涔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说了那句话,话里有暗示也有怂恿。 他的话像是挂了饵的钩子,喻幼知张了张唇,如被蛊惑般小声问:“……比如呢?” 她不受控制。 小少爷那干净的气息和清冽低哑的嗓音实在太有欺骗性,在这样的环境下,平时看着讨厌的他也突然不那么讨厌了。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说心动也算,可说是对她的十八岁向成人迈进一步的试探也挺贴合。 贺明涔眼色闪烁,唇角忽地干涩起来,听她这么问,内心像是得到了莫名的一种怂恿。 比如呢。 更大胆一点的事是什么。 或许是无意,或许是有意,总之在这互相怂恿之间,贺明涔神色一暗,声音更低了:“那我给你演示一下?” 说完他撑起身子朝她覆过来,喻幼知睁大了眼不敢动弹。 管他什么后果,一时冲动也好,一时鬼迷心窍也罢,现在心里想什么就去做什么,人偶尔也要靠本能活着,他们还那么年轻,有的是时间去犯错,就算会后悔,那就以后再慢慢后悔去吧。 然后下一秒,他们就后悔了。 “喂!那边的几个同学!哪个班的!你们干什么呢!” 强光的手电筒伴随着一声怒吼冲这边直勾勾地照了过来,巡逻老师在操场没抓到的早恋学生,原来都在小山坡上。 然后静谧的小山坡瞬间热闹起来,巡逻老师和偷偷谈恋爱的几对学生情侣开始了夜间版的老鹰抓小鸡。 喻幼知吓得心脏差点停摆,拉起贺明涔就往山下跑,生死逃亡之际,求生的爆发力无限趋近于人体极限,喻幼知百米冲刺,贺明涔比她高那么多,却还是只能被她拉着跑。 还好巡逻老师的抓捕重点不是在他们两个,等跑下山到有路灯的地方,往教学楼一钻,总算顺利脱险。 这么凉快的天气都出了一身汗,喻幼知累得气儿都喘不过来,腿也软了,只能蹲在地上抱着膝盖休息。 其实她完全不用跑,她和贺明涔又不是附中的,就算被抓到了又能怎么样。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是因为心虚到了极点,所以在被发现的那一刻,她脑子里除了一个跑字,什么都顾不上了。 喻幼知好不容易缓过了呼吸,但还是蹲在地上没起来。 如果不是被巡逻老师打断,刚刚真的差点就…… 尴尬到死,头皮都发麻,现在真的没那个勇气抬头跟贺明涔说话。 也不知道沉默了几分钟,贺明涔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还要在这儿蹲多久?走了,回家。” 喻幼知嗯了声,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在关门前离开了学校。 贺明涔站在路边叫了辆出租车,然后径直坐上了副驾驶,把整个后座留给了喻幼知。 喻幼知松了一大口气,之后回家的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就连司机都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不认识临时拼车想省打车费。 等到了家,正好贺璋夫妇就在他们前脚回家,这会儿夫妻俩坐在客厅里,一个坐沙发一个坐客桌,各自还在处理未完的工作,彼此之间毫无交流。 见俩孩子是一块儿回来的,贺璋问他们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家。 贺明涔随口胡诌:“学校有活动。” 贺璋没怀疑,说时间太晚了叫他们赶紧回房准备睡觉。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没多久楼下传来了争吵声。 他们听到贺璋用疲惫的嗓音说:“我今天就不该回来。” 贺太太声音尖利道:“那你就别回来啊,我求你回来了吗?你去外面找小姐过夜去啊,哦,贺大检察官这次千万记得戴好套,别再搞出一个孩子又带回家养,我们家不是收留所。” “你说话就非要这么难听吗!” “对什么样的男人我就说什么样的话。” 接着是摔门而出的声音,客厅里归于寂静。 贺明涔面无表情,他已经完全习惯了父母争吵的场景,径直回房关上了门。 喻幼知也同样习惯了贺太太每次争吵的时候都会带上她和贺明澜,心想反正等出去念书以后,这些刺耳的话她就再也听不到了,随便吧。 她在房间又发了一会儿呆,拿上换洗的睡衣准备去洗澡。 然而去的时候浴室里有人,除了贺明涔以外不可能有别人,她抿了抿唇,刚准备转身回房,浴室门被打开,湿着头发的贺明涔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愣了愣,然后迅速下拉没穿好的上衣,挡住了因为低腰的裤头而露出的腰和内裤边儿。 但喻幼知还是看到了,不光是他的腰和肚脐眼,还有黑色的内裤边。 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她,眼前这是个十八岁的男生,不光五官清俊好看,就连露出的那一截腰也是劲瘦有力,而且她刚刚在学校对这个人鬼迷心窍了。 喻幼知悄悄抬眼看他,却发现他也正低着眼眸,视线停留在她手里拿的换洗衣服上。 一套睡衣以及内衣裤,不是新的,但洗得很干净。 柔软的棉料,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蕾丝边和图案,干净又秀气的款式,很适合喻幼知这样斯文清丽的女孩子,以及她纤细白皙的身体。 之前无意间也看见过一回,她甚至是穿在身上的,只是上次贺明涔还在戏谑开玩笑,这次却意外地沉默。 喻幼知迅速把手往后一藏,低着头,脸上温度骤升,贺明涔回过神来,唇角干涩,嗓子发痒,只能略微无措地挪开眼,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掩耳盗铃。 他一直站在浴室门口,喻幼知只能硬着头皮问:“你洗完了吗?” “嗯,等通完风你再进去。” 他说完就匆匆回了房。 其实两个人一直都是共用的二楼的这间浴室,贺明澜在家的时候用的也是这间浴室,只不过三个人洗澡的时间都不同,通常是贺明澜和贺明涔一前一后洗完,然后把最后一个洗澡的名额自动留给了喻幼知,她一般是等到其他人都睡了,才准备去洗澡。 这样就完全错开了碰不上,今天突然撞上,本来也没什么,但偏偏他们都心虚,所以气氛就很奇怪。 喻幼知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待到快要晕过去了才慢悠悠出来。 洗完澡回房以后,她迟迟睡不着,趴在床上装死,握着手机等待十二点那一刻的来临。 终于等到十二点差一分的时候,房门突然被叩响。 喻幼知吓了一跳,问了句:“谁啊?” 门外是贺明涔的声音:“我。” “……” 喻幼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下床给他开门。 他好像听到了动静,说:“不用开门,我就跟你说一声。” 喻幼知顿住脚步,然后十二点整点一到,他又说:“生日快乐。” 原来他来找她就是为了说这个? 喻幼知有些结巴:“……哦,谢谢。” 贺明涔:“……嗯,你睡吧。”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喻幼知又躺回了床上,手机里已经来了几条生日祝福。 有贺明澜的,也有今天回学校之后重新加上了联系方式的朋友。 她用被子蒙住头,然后突然偷偷笑了出来。 - 本来以为贺明涔这么久没出现,肯定是忘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却没想到贺明涔昨天晚上突然从露营的地方回来了。 第二天,翘了好些日子课的贺明涔就这样又重新穿上了校服,准备去学校打发时间。 大学申请季即将结束,越是顶尖的名校申请开放得越早,到这个时间已经有不少学生都拿到了offer,也意味着他们顺利地完成了高中学业。 对于已经拿到了offer的学生,之后的任务就是修完剩下的学分,去上语言强化班、做一些零碎的准备工作,提前办好签证或者是直接先飞过去视察也行。 吃早餐的时候,喻幼知在心里盘算着等下午的时候去找贺明澜。 她看了眼对面正在喝粥的贺明涔,不太确定他今天还需不需要她再帮他过一个生日,可她在前一天已经和贺明澜约好了放学以后要去医院找他,既然约好了那肯定就不能爽约。 先去找贺明澜吧,反正下午的时间充足。 正想着去找贺明澜的事,贺明涔突然问她:“你今天有课吗?” 喻幼知回:“有,上午下午都有。” “下午的课是第几节?” “第一大节。” 贺明涔嗯了声,又问:“那你今天除了上课没别的安排了吧?” 喻幼知:“下课以后我要去趟医院。” 喝粥的手顿住,贺明涔蹙眉:“你哪儿不舒服吗?” “不是,我去找明澜哥,”喻幼知说,“我昨天跟他说了好今天要去找他。” “你找他干什么?” 他今天好像格外关心她的行程,问得特别仔细,喻幼知觉得也没必要瞒着他,老实说:“他想帮我庆祝生日,但是在医院里不方便出来,所以我就去找他。” “喻幼知,”贺明涔冷声提醒,“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喻幼知知道他指的什么,心想原来他那时候还真的不是随口说说啊,于是解释道:“我没忘记,你之前说要在今天再庆祝一次生日,我记得的。” 贺明涔笑了:“你记得还去找贺明澜?你有几个□□,能同时跟两个人庆祝生日?” “你这两个月一直不在家,没提过这件事,我以为你当时只是随便说说,昨天就跟明澜哥约好了,”喻幼知抿了抿唇,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有点不合适,“我已经跟他约好了,我先去趟医院,等回来以后再帮你补过生日不行吗?” 贺明涔紧抿着唇,问她:“你昨天又去找贺明澜干什么?” “我昨天收到了offer,就拿给他看看。” “喻幼知,辛苦帮你补习的是我,你拿到了offer第一个拿给贺明澜看?” “……可是你昨天不在学校啊。” “你不能打个电话给我?” 喻幼知有些不理解:“offer的事我可以等你回来以后再告诉你,用不着特意打电话吧。” 贺明涔神色阴沉,静静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放下餐具,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门口那边传来动静,贺明涔连早餐都没吃完,准备直接去学校。 她还没吃完,不能跟他一起走,趁着他换鞋的时候跑到玄关那边和他商量:“你下午在学校吗?等我去完医院以后回学校找你?” 贺明涔转头看她,扯了扯唇说:“找完贺明澜又来找我,你过个生日挺忙啊。” 喻幼知嘟囔道:“你过生日不也是这样吗?” 赶完一场就去赶下一场。 贺明涔压着嗓音说:“你要不就去医院找贺明澜,你去找他,就别来烦我。” 冷冷丢下这句话后,贺明涔也不等她一起去学校,直接走了。 喻幼知站在原地有些委屈。 她也没说要为了贺明澜爽他的约,而且贺明澜是她在这个家唯一的朋友,她去医院找贺明澜,有什么不对吗? 脾气阴晴不定的小少爷,昨天一个样儿,今天一个样儿。 她还以为经过昨天,两个人的关系不说发生什么质的飞跃,至少也能亲近那么一点了,谁知道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喻幼知也莫名较着一股劲儿,今天她生日,她最大,既然贺明涔不让她来烦他,那她就如他所愿,一起过什么生日,去他妈的生日。 她慢悠悠坐回餐桌,等把早餐吃完了才出门。 去了学校以后,喻幼知依旧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她跟贺明涔选的课不一样,平时如果不是特意约在图书馆,偌大的校园里,能遇上也得凭运气。 等到下午的课上完,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医院找贺明澜。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要经过篮球场,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虽然不知道贺明涔是不是在打篮球,但喻幼知还是特意没往篮球场那边看。 纤细的影子低着头路过篮球场,全程没往这边投过来一个眼神。 “喻幼知哎,明涔,你不跟人家一起回家啊?” 贺明涔正坐在阶梯上休息,旁边人提醒他喻幼知走过去了,他像是没听见似的,淡淡收回目光,举起手中的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因为喝得太急,水顺着下颚流入脖颈和锁骨,贺明涔随手擦去手边水渍,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会儿一个篮球朝他这边飞了过来,有人大声提醒他小心,然而贺明涔的反应慢了一拍,篮球就这么直直地在他脑袋上磕了一下。 贺明涔疼得扔掉了矿泉水瓶,捂着头吃痛。 旁边的人哭笑不得地说:“你发什么呆啊?没事吧?要不要扶你去医务室?” 贺明涔晃了晃头,接着抓起篮球,冷着脸将球往篮球场上狠狠扔过去。 还好球场上的几个男生躲得快,毕竟也是砸到了少爷的脑袋,少爷生气朝他们扔球发泄,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尴尬地道了歉,叫他别生气,他们不是故意的。 贺明涔揉着头,警告地白了那些人一眼,又朝篮球场外的小路上看过去。 人已经不见了。 贺明涔沉着脸冷笑,真他妈的狠啊,真就一眼都不往他这里看,他被球砸了脑袋,她竟然都没看见。 贺明澜要帮她庆祝生日,她马不停蹄就去医院找他,而他就只能排在贺明澜后面,这样也算喜欢他吗? 昨天替她出头教训流氓进了派出所,陪她在便利店吃了一碗便宜的泡面,露营地那么好的夜色景致他不看,却跑过去躺在她以前母校的山坡草坪上发呆。 真是疯了,要不是疯了怎么会对她—— 贺明涔其实是非常抗拒意识到喜欢她的这个事实,这两个月他没怎么回家,也没怎么回学校,一直和朋友在外面鬼混,就是想说也许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时间一长就不在意了。 本来昨天都已经决定今晚要在露营地里过夜,帐篷都搭好了,却又想起她给做的那碗长寿面、买的那个小蛋糕,以及商家爱赠送的仙女棒。 都是些很不值钱的玩意儿,如果这么一个简陋的生日会就把他追到手了,贺明涔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未免也太廉价了。 至于答应帮她过的生日,他就是爽约了又怎么样,她也绝对不敢说什么。 可是他偏偏就是没爽约,就是跑回去找她了。 他妈的,他还真就这么好追、这么廉价。 贺明涔啧了声,从篮球场跑出去,幸好喻幼知个头不高,走得也不快,他立刻从一群穿着相同款式校服的女生里找到了她。 喻幼知原本正好好地走着,突然一道力气将她狠狠往后一拉,她惊慌睁大了眼,还没叫出来,腰上一紧,身体被人从身后给牢牢给抱住。 清冽的味道混着一点点的汗味,是少年特有的气息。 贺明涔霸道地箍着她,心烦意乱地挣扎了半天,终于启唇,嗓音沉闷地说:“你的生日只能我帮你过,不准去找贺明澜。” 第43章 幼稚43* 嘉枫国际高中正值傍晚, 风和夕阳已经有了初夏的轮廓,学校道上各式肤色的三俩学生成群走在一起。 虽说他们学校实行素质教育,校风开放自由, 可毕竟是国内,大家瞬间投来好奇的目光,有大胆的男生甚至冲这边吹了几声口哨。 贺明涔皱眉, 也不等喻幼知反应什么,直接拉着她走, 一路上喻幼知连头都不敢抬,她是真的怕丢脸。 她习惯了做一团透明的空气,在这所学校里, 富家子弟云集, 各种称谓的二代三代遍地, 随随便便拎个人出来,脚上的一双鞋都能顶她一个月生活费, 这帮人还没出社会,就已经早早地参悟了自己幸运的出身,并根据每人不同的家世划分出了交友等级。 就算喻幼知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 也从不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们也没那么无聊浪费时间去针对她,从她身上去追寻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对于真正高人一等的人来说,优越感这玩意儿不用刻意强调, 本就是长在骨子里的, 毕竟真正有教养的少爷小姐们,谁会特意跟平民强调自己的身份? 而让喻幼知一直融入不进这个环境的根本缘由, 就恰好是他们这种泾渭分明得忽视和漠然。 她今天第一次这么被瞩目, 原因就是这帮少爷小姐中的领头羊贺明涔当着学校这么多人的面把她拦下, 和她在人行路上牵扯了起来。 本来都快走出学校了,现在又被他强行拉走,学校的绿化覆盖率很高,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凉亭,喻幼知靠着凉亭柱子不说话,背在身后的手暗戳戳扣着柱面,心情相当郁闷。 就算是她先招惹的贺明涔,她也不禁觉得贺明涔这是疯了吧。 起因就是过生日这件事,喻幼知还在试图跟他和平商量:“……我先去医院,然后再回来找你不行吗?” “不行。” “我会尽快的。” “再快也不行。” 说半天也说不通,眼见着夕阳的颜色渐渐浓烈起来,喻幼知也不想再多跟小少爷说什么,直接说:“那就算了吧。” 贺明涔挑眉:“你不去医院了?” 喻幼知说:“我去医院,然后待会儿直接回家。” 贺明涔怔了下,等明白过来她的选择后,几乎是抵着牙问她:“那我呢?” “反正你今天的目的就是想让我帮你一起再补过一个生日,给我过生日只是顺便,补过生日不是今天也行吧,”喻幼知语气平静,“我改天再帮你补过。” 她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的了,既能不爽贺明澜的约,也能满足小少爷的诉求。 可是贺明涔的脸色非但没转晴,反而更阴沉了,她刚一迈步子,他就又一把给人拎了回来,强行把她抵在了柱子上。 为了防止她像以前那样仗着个子小弯腰从他胳膊下面溜走,这回贺明涔没给他们之间留下空档,更是将手直接卡在了她腰间的位置。 “喻幼知,我没让你做选择,”他冷冷说,“我说了你的生日只能跟我一起过。” 离得太近,鼻间都是男生清冽的味道,甚至都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喉结在上下滚。 喻幼知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附中。 她闭了闭眼,在心里骂自己变态。 迟到的青春荷尔蒙去幻想谁不好,偏偏幻想贺明涔。 也不知道是燥火还是怒火,总之喻幼知毛了,抬起头直勾勾地怒瞪他:“凭什么?” 她一贯乖巧顺从,大部分时间对贺明涔都是忍气吞声,现在突然反抗起来,还用眼睛瞪他,贺明涔愣怔,张了张唇,可还没说什么,她突然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噼里啪啦对着他一通输出:“我说等我去完医院以后回学校找你,你不愿意,那我不回来找你直接回家,你也不愿意,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贺明涔被凶得呆了几秒,而后紧拧着眉说:“我是不是两个月前就跟你说好了,你临时毁约去找贺明澜,你还跟我凶?” “你是说好了,可是这两个月你没回家也没来学校,昨天你还在外面露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忘记了?” 他强调道:“我没忘。” 然后顿了下,又责怪她:“你觉得我忘了,所以你就要找贺明澜?” 喻幼知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他?” 她那副理所应当的反问让贺明涔倒吸口气,又反问她:“那你也喜欢他?所以你觉得我忘了,转头就去找他帮你过生日?” 喻幼知愣了,他在说什么? 她去找贺明澜过生日,为什么会扯到喜欢谁这上头? 她启唇难言,自己跟小少爷的脑回路不在一个次元,两个人都在对牛弹琴,就是吵到太阳下山都没用,于是不愿再浪费时间,伸手想要推开他,结束这场对峙。 “我要去医院了,再不去就迟到了。” 贺明涔不让,牢牢桎梏住她,最后甚至还冲她放了句狠话:“你再推开我试试。” 喻幼知一滞,随即心中的委屈扑面而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好艰难,之前小少爷不理她,连带着学校的人都无视她,她花了这么长时间去讨好他,只希望他能对她态度稍微好点,这样她在学校也能好过一点。 眼见着他们的关系终于有所改善,昨天他甚至还陪她回了趟母校,还帮她重新联系上了她曾经的老师和同学。 她差点以为他们就要跨越比朋友更深一点的那一步了。 贺明涔现在确实是不拿她当空气看待了,可是刚刚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她牵扯不清,现在又命令她不许去找贺明澜,非得帮他在今天补过生日。 凭什么啊。今天可是她的生日。 平时她对他的姿态已经放得那么低了,就今天一天,她想优先考虑自己不行吗? 她被贺明涔堵在这里,眼里鼻间全是他的身影和味道,躲不开也逃不掉。 喻幼知吸了吸鼻子,忽地轻声说:“贺明涔,今天是我生日。” “你有席嘉,还有那么多朋友,如果嫌我那天给你过的生日太简陋了,想要补过一个更热闹的生日实在太简单了,为什么非要在我生日这天,让我放弃自己的生日给你补过?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又重重吸了下鼻子,控制着自己别在他面前啜泣哽咽,那太窝囊了。 可还是被贺明涔看见了,见她眼角一红,鼻子也不自觉皱了起来,那副拼命忍哭的模样,几分倔强,又有几分楚楚可怜,他整个人一怔,瞬间慌了,不知所措。 原本愠怒的表情变了,阴沉的黑眸里神色闪烁,她一哭,他的心居然也跟着酸了起来。 那种被蚂蚁撕咬心脏的感觉又来了,只是这次除了酸胀的感觉外,还有一点点疼。 “我——” 刚刚还放了狠话的小少爷这下也说不出话来了,赶紧退开两步,伸手想要替她擦眼泪,语气也比之前低了好几度。 “别哭了,”他无措地说,“我没说你是丫鬟。” “我没哭,”喻幼知偏脸躲过,自己伸手揉了揉眼睛,又继续说,“明澜哥平时对我很好,我不想生日这天没人唱生日歌给我听,我去找他,就是想让他唱个生日歌给我听。” 听到她的话,贺明涔眼里划过心疼,只轻声说:“想听生日歌,你跟我说不就行了。” “跟你说有什么用?” 然而下一秒,贺明涔弯下了腰凑到她耳边,什么预兆也没有,什么前奏也没有,直接就给她唱起了生日歌。 低沉清冷的嗓音,声部比原曲低了好几度,低音厮磨着耳根,能听出这个人在没有伴奏没有人跟着一起唱的情况下清唱加独唱生日歌的尴尬,唱得磕磕绊绊的,唱了两句就因为母语实在太羞耻而换成了英文。 贺明涔唱得尴尬至极,喻幼知听得也尴尬至极。 最后她实在尴尬,都没空生气和委屈了,骂人更是也骂不出口了。 生日歌唱完,两个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喻幼知觉得自己真的要迟到了,才开口:“我走了。” 贺明涔怕再拦着她又把她惹哭,这次只是叫住了她。 “喻幼知,你到底喜欢谁?” 喻幼知无语了。 刚刚掰扯了那么多,结果他的重点就这? 他都这么问了,喻幼知也不能随便敷衍过去,不但显得她很花心,而且万一他因此又不理她了,那这些日子她追着他拼命讨好有什么用,到头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只喜欢一个人,”顿了顿,为了防止让他认为自己是在敷衍他,喻幼知又补充道,“虽然这个人对我从来没好脸色,脾气差又看不起人,但他打篮球的样子真的很帅,我现在要去找明澜哥,是因为我答应了明澜哥要去找他,做人不能不讲信用,明澜哥对我来说是好朋友,我只喜欢贺明涔。” 喻幼知说完这些,觉得自己已经没脸继续待在这里了,至少这一个星期她都不想再看见贺明涔。 太羞耻了,她需要独自消化今天自己说的这些话。 走出去没两步,被第二次猛烈表白之后的小少爷没像上回一样直接逃了,而是上前再次拦住了喻幼知。 喻幼知这下真的耐心尽失,红着脸瞪他:“喂!” 然而她一看他的表情,又突然熄火了。 贺明涔目光微闪,耳根和脖颈通红。 喻幼知赶紧低下了头,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搞什么?他这反应。 她刚刚说的话,好像也没有很肉麻吧。 贺明涔这次没有不准她去,而是说:“我陪你一起去医院,之后你的时间,都留给我。” - 贺明涔来医院的时候,贺明澜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因为身体的缘故,贺明澜时常要往医院跑,贺明涔从来没来看过他,今天突然出现,只可能是陪着喻幼知来的。 虽说是陪着喻幼知来的,但贺明涔没有和贺明澜一起帮她过生日,而是在外面等她。 贺明澜托护工帮忙买了蛋糕,贴心的护工还给喻幼知插上了生日蜡烛,准备一起给喻幼知唱生日歌。 贺明澜说等下,然后去叫贺明涔进来一起。 贺明涔拒绝了。 贺明澜语气温和:“今天再怎么说也是她生日。” “我知道,”贺明涔漫不经心道,“你给她准备的庆生,我不想掺和。我自己有安排。” 贺明澜微眯了眯眼,说:\"看来你跟幼知关系真的变好了。” 贺明涔唇角一抿,没说话,没承认也没否认,眉梢眼角还是清冷淡漠的样子,看不出什么来。 贺明澜没再说什么,转身回房,继续帮喻幼知庆生。 喻幼知准备走的时候,贺明澜叫住她:“你觉得明涔喜欢上你了吗?” 喻幼知愣了愣,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贺明涔的情绪太反复了,她实在搞不透,有时候觉得他对她的感觉变了,有时候却又觉得他对她还是老样子。 “如果他喜欢上你了,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贺明澜问她,“做男女朋友,然后你们再一起去国外念书吗?” 喻幼知被贺明澜的话问住了,如实说:“我还没想到这么远。” 贺明澜眼色一黯,扶着眼镜轻轻叹了口气,温声细语地提醒她。 “幼知,你已经顺利拿到了offer,无论明涔到底有没有喜欢上你,其实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大半,如果你跟明涔假戏真做了,爸爸那边会是什么反应,你考虑过吗?” - 庆完生后,喻幼知离开了医院。 离开的时候她手里拿了个小袋子,贺明涔问她是什么。 她回过神来,说:“明澜哥送的生日礼物。” 还没打开看,所以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贺明涔扯了扯唇,一点也不好奇贺明澜送了什么,经过这么一折腾,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全暗了下来。 喻幼知说到做到,既然她已经去过了医院,那接下来她就履行和贺明涔的预定,帮他补过生日。 “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喻幼知问他,“你想去哪里补过生日,太贵的话我请不起。” 他说:“肯德基。” 喻幼知睁大眼,以为自己听错:“啊?” 那不是只有小朋友才喜欢去的地方吗?他们下半年都要去上大学了,他竟然还喜欢吗? 贺明涔啧了声:“啊什么啊,去不去?” 喻幼知心想肯德基好啊,比什么高级餐厅便宜多了,看来小少爷也没那么难伺候。 “去,走吧,”她说,“我们去离这里最近的一家?” 贺明涔说:“不去,我们去另一家,你跟我走。” 然后两个人就在医院门口搭上公交车,下了公交车后又转地铁,喻幼知不明白为什么去个肯德基还要挑地方,哪儿的肯德基不能吃炸鸡薯条吗? 这个时间地铁上都是下了班的上班族,很挤,没位置坐,只能站着。 喻幼知个子不高,抓栏杆比抓扶手轻松,结果体贴到了新地一站,上来的人人越来越多,她一不小心松了栏杆,栏杆立马就被个吨位很大的大叔给靠上了。 贺明涔牵起她的手说:“扶我吧,别摔了。” 喻幼知哦了声,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然后去搭他胳膊,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他握得太紧了,喻幼知想叫他放开,他却仗着自己的个子高,淡淡平视着前方,丝毫没低头看她一眼。 这不是扶,这是牵吧。 周围全是人,如果出声提醒,势必会被别人听到,喻幼知想了想,还是决定低调点。 地铁靠站的时候,站着的人因为惯性身体会不自主倾斜,没到这时候喻幼知会下意识抓紧他的手,而他也会牵紧她的手,给她一个站稳的力。 渐渐也不知道是谁的掌心先滚烫了起来。 坐了几站后,地铁女声提示栌城师大附中到了,贺明涔这才出声:“走吧。” 喻幼知眨眨眼,这不是她以前的高中吗? 然而接下来的事她就更没想到了,贺明涔带她去了师大附中旁边的一家肯德基。 差不多每家肯德基都会有专门给过生日的小朋友准备的生日区域,被人预定之后普通客人就不能往那儿坐了,工作人员会提前特地布置好那一片区域。 结果贺明涔领着她就往那一片区域走。 喻幼知刚想提醒他说这里被人预定了,因为汉堡薯条套餐已经摆上了,庆祝生日的贴条和装饰也已经挂上了,结果她看到了自己高一时的几个朋友,还有班主任老师。 随着砰地一声,彩带落在喻幼知头上,朋友率先出声:“喻幼知,生日快乐!” “……” 其实小时候有幻想过来快餐店庆祝生日,可是家人们都觉得只要洋人过生日才会吃汉堡薯条,而且汉堡薯条是洋人的垃圾食品,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后来长大了有零花钱了,却又不好意思来这里过生日了,总觉得在这里过生日是小朋友的特权,她这么大的人了,来这里过生日会被人笑。 高一的时候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也提过这件事,结果朋友居然跟她是一个想法,那时候就约定,去他妈的不好意思,就要永远保持童心,就要永远都三岁半,等下次谁过生日了就要来肯德基过生日,让所有小朋友都羡慕。 还没等到这一天,家道中变,父母去世,这个约定也自然被作废。 工作人员给她戴上了生日帽,鸡腿汉堡上插着特别的小熊蜡烛,而其他在这家店吃肯德基的学生和小朋友都朝这边投过来好奇又羡慕的眼神。 喻幼知突然泪崩,在其他人的笑声中含泪吃掉了一整块鸡腿汉堡。 几个朋友都围着喻幼知问她在新学校过得好不好,班主任问她在那边学习怎么样。 得空,喻幼知悄悄看了眼贺明涔。 这里都是她以前学校的人,贺明涔也没人说话,只能坐在一旁。 结果他倒是没有被忽略的感觉,正好也歪头撑着下巴在看她。 抓到她看过来的眼神,他挑挑眉,懒洋洋地冲她笑了下。 喻幼知赶紧又收回了眼神。 后来贺明涔去洗手间,几个朋友迫不及待地把话题转到了他身上,也顾不上班主任就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八卦,问喻幼知跟那个男生是什么关系。 喻幼知反问她们,这个生日派是怎么回事。 昨天就跟她见了一面的朋友说:“贺明涔昨天特意问我的,问你在转学之前,我们是怎么给你过生日的,然后我就想起我们以前的约定,就跟他说了。” 朋友顿了顿,嘻嘻一笑:“我跟他说的时候他还笑了,说没想到你这么幼稚。” 喻幼知:“……” “哦,昨天他给了钱让我来预定,还剩好几百块呢,”朋友掏出钱包,“你待会儿还给他吧。” 手里攥着这些钱,喻幼知心口一麻,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几个朋友看她这表情,又开始八卦了。 “喻幼知,跟我们老实交代吧。你们绝对不是普通关系吧。” “他在追你吗?” “你们谈恋爱了吗?” 喻幼知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朋友见她否认,又说:“就算现在没有那也快了,他绝对喜欢你。” 喻幼知心说你们不了解小少爷,他那脾气反复着呢,现在还是晴,指不定下一秒就变多云了。 她死不承认,朋友们也没办法,结果这时候班主任却突然说:“以老师过来人的经验,一个男生如果不是喜欢你,是不会这么花心思帮你过生日的。” 大家都愣了,然后爆发出惊天的尖叫。 “哇,老师一看就很有经验!” “老师,我们要听你和师丈的故事!” 转眼间话题又落到了班主任头上,班主任是个家庭幸福的女人,大方说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贺明涔回来的时候,几个人的话题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喻幼知总算松了口气。 班主任和几个朋友都是翘了晚自习出来的,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吃得差不多后,在喻幼知的强烈要求上,朋友们打包了一些没吃完的东西,带回去准备分给班里同学吃。 和大家告别,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喻幼知把预定餐厅剩下的钱还给了贺明涔。 贺明涔却没接,说:“待会儿吧,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喻幼知问:“还要去哪里啊?” 贺明涔没回答,反问:“嫌难走?” “没有,”喻幼知问他,“刚刚都是我过生日,什么时候给你补过生日?” 他挑了挑眉,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你到现在还觉得我要补过生日?” “难道不是?” 不就是因为要补过生日,才顺便跟她一块儿过生日的吗? “算了,”贺明涔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跟我走就是了。” 然后他带她坐上公交车,又往下一个地方去。 公交车路过一家大型商场,商场外霓虹如昼,不少小朋友被家长们带着在外面玩耍。 喻幼知被霓虹吸引了目光,对窗外多看了几眼。 结果公交车一停,贺明涔又带她下了车。 “刚刚的那些钱不用还我了,”他冲她努努下巴,“你想玩什么就去玩吧。” 喻幼知看着商场门口的这些小朋友才会玩的娱乐设施,赶紧摇头:“不不不,我不用玩。” 她就是觉得灯挺漂亮的,真的不是想玩的意思。 贺明涔却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暴露自己幼稚的本质,拍拍她的头,像个大哥哥似的说:“小朋友,肯德基的生日都过了,就别再跟我装大人了。” 她本来就是大人,什么叫装。 喻幼知有点看不惯他那副笑她幼稚的样子,就差两个月而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年龄差,他装什么哥哥。 她故意说:“玩也可以,你跟我一起。” 贺明涔果断拒绝:“不要。” “你不玩那我也不玩了。”喻幼知说。 本来是故作任性,结果贺明涔非但没生气,反倒还笑了起来,说:“不玩就不玩,真以为我随时都得惯着你?” 惯着她? 喻幼知简直想笑,亏得小少爷还真好意思说出口,明明是她惯着他吧。 因为刚刚在肯德基过了生日,喻幼知这会儿心情不错,所以只在心里吐槽了几句。 又坐上了公交车,终于来到下一个地方。 是一家KTV,喻幼知认识这家KTV的招牌,因为她经常从别的同学口中听到,说要来这里唱歌。 一个生日真是走了好多地方,原来这就是赶场的感觉吗? 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贺明涔应该是早就订好了包厢,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带着喻幼知往里走了。 包厢的号码刚好是320。 喻幼知走进去,里面没有一个人,氛围灯在乱晃,瓜果零食早就备好了,还有一个特别大的生日蛋糕,不是不过三层的,就一层。 贺明涔说:“三层的怕你实在吃不完,这一层蛋糕就够你胖三斤了。” 喻幼知的注意力却不在蛋糕上,而是问他:“‘这里是给你补过生日吗?” 那他的那些朋友呢?席嘉呢? “你是有多迟钝,我不用补过生日,那是借口你听不出来吗?”贺明涔叹了口气,抿着唇说,“……我有你那天给放的仙女棒就够了。” 喻幼知更迷糊了:“那这是什么?” “给你过生日的地方。” “刚刚在肯德基不是已经过了吗?” “有其他人在,不算,”贺明涔先走到沙发那儿坐下,接着招手叫她过来,“这就我们两个人,坐吧。” 就他们两个人? 喻幼知犹豫地走过去,隔着两个位置坐下,贺明涔说:“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点。” 喻幼知老实坐近了点,贺明涔还是嫌太远了,干脆伸手揽过她的肩把她拉近了。 两个人的身体一下子就贴在了一起,包厢里又没别人,这么宽的沙发,偏偏要贴在一起坐,喻幼知很不习惯,整个人都抖了下。 结果贺明涔也吓了一跳,放开了手,问她:“怎么了?” 喻幼知小声说:“你不是说让我平时跟你保持点距离吗?” 他顿了顿,歪头低眸看她,勾着唇拖腔拉调地说:“你觉得都那么多次差点亲上了,这话还能算数吗?” 喻幼知倏地睁大了眼。 原来他那好几次真的是那个意思!她还以为只有她在胡思乱想! 她脸上的温度一下子升高,不知道该说什么,贺明涔看她的反应也猜到她明白过来了,心里肯定也在想着什么,于是咬唇无声笑了笑,挠了挠脸,问:“我给你点首生日歌?” 喻幼知呆呆地:“哦。” 在KTV过生日就这点方便,帮别人庆祝生日连生日歌不用自己唱,直接放原唱就行,避免了尴尬,贺明涔带她来就是为了不亲口唱生日歌,结果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在学校为了哄她,还是给她唱了。 他现在就希望喻幼知赶紧忘记他唱的生日歌,所以完全没料到,即使包厢里环绕着生日歌的原唱,可是喻幼知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他在学校凉亭里给她清唱的生日歌。 不过两个人都不说,所以也算是从某种程度避免了二次尴尬。 放完生日歌,贺明涔给蛋糕插上了蜡烛,拿火机点燃。 “许愿吧。” 喻幼知顺势低头闭眼。 吹完蜡烛以后,贺明涔问她许了什么愿。 其实她刚刚压根就没许愿,因为脑子里还在回放着贺明涔给她唱的生日歌,她觉得有那个生日歌就够了。 这辈子能从小少爷嘴里听到他唱生日快乐,简直是世界奇迹。就这种难度的奇迹都发生了,她以后还有什么是实现不了的吗? 她看着贺明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垂,清澈多情,里头装着她。 两年前,他的眼里怎么可能会有她。 贺明涔到底喜欢上自己没有? 喻幼知突然就很想知道这个答案,无论是验收成果也好,还是她内心深处其实在渴望着某个答案也罢。 她咬了咬唇,垂下了眼睛说:“我许的愿是,希望贺明涔喜欢我。” 贺明涔好半天都没说话。 就在她忐忑不安时,他却突然掐了掐她的脸,故作无奈道:“你倒是许个还没实现的啊,白浪费一个许愿的机会。” 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断了,她瞬间就明白了贺明涔今天所做的一切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要先去医院找贺明澜所以生气了,可是她一哭他却又妥协了,还答应陪她一起去医院,可是却又不愿意跟贺明澜一块儿陪她庆祝生日。 因为他为了她准备了两份庆生的方案,一份是因为昨天陪她回了学校,看她因为和曾经学校的人重逢那么开心,于是临时准备了在肯德基的庆生活动。 一份是在KTV,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说只能他帮自己过生日,就是为的这一刻。 小少爷实在是太别扭了,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他偏要拐个弯做。 他也实在是太傲慢了,即使是表明心意也不愿意拉下脸,非要她自己顿悟。 喻幼知浑身一颤,不可思议地抬眸望他。 贺明涔眼底有笑意,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骄矜的样子,说:“轮到我许了。” 这里不是拥挤的地铁,而贺明涔却牵起了她的手举了起来。 喻幼知还没反应过来,问他:“你许愿不对着蛋糕吗?” “我觉得这愿望直接跟你说,比跟生日蛋糕说实现得更快一些。” 接着他把她的手当成了生日蜡烛,双手捧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然后轻轻吹了口气。 “我许愿喻幼知做我女朋友。” 这一刻,喻幼知觉得自己也疯了。 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他打篮球的样子很帅,也是真的觉得他那别扭的小脾气很可爱,虽然很气人,很令人讨厌,却又是那么耀眼,叫人挪不开眼。 他低声问她:“喻幼知,你说我这愿望能实现吗?” 喻幼知小声再小声地说:“能吧。” “能就能,吧什么吧,”贺明涔失笑,“算了,我自己确认一下。” 然后他低头,盯着她看了半天,慢慢靠近,然后抿抿唇,缓慢且渴望地轻轻贴上她的嘴唇。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不知道是谁没忍住颤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倒吸了口气。 亲到了以后然后呢?手该往哪儿放,鼻子好像碰到了,头要不要转一下,呼吸要不要控制一下,待会儿分开的时候会不会很尴尬,如果很尴尬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通通都不知道。 只知道现在自己全身犹如过电般瞬间酥麻,光是四片唇瓣轻轻碰到,就几乎要叫人呼吸停止。 喻幼知不敢睁眼,这时候贺明涔微微退开了点,温凉的触感消失,她突然莫名有些失落,紧接着又开始慌乱睁眼了以后怎么面对他啊啊啊。 可是他没有给她慌乱的机会,他只是生涩地停了一下,调整呼吸后又迫不及待地再次吻了上来。 蚂蚁又开始啃食心脏。 确认了。 他确实栽了。 第44章 幼稚44* 私密的KTV包厢内, 氛围球灯流光转动,没有人唱歌,长型沙发上的两个人在接吻, 两只麦克风孤零零地躺在茶几上,蛋糕在吹完蜡烛后失去了作用被冷落在一边。 喻幼知双膝并拢,两手搭在膝上, 指尖扣着校服裙摆,贺明涔的其中一只手随意地横搭在沙发上, 而另只手在空中滞留片刻,终于抓上了她搭在膝盖上的手,将它紧紧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一下一下的吻, 怎么也舍不得就此轻易将唇分开, 像是一种尝试, 也是一种试探。 其实他们都知道还有远比这个更深一点的试探,可是今天的这种程度已经足够消化回味好久, 再不知餍足,待会儿睁眼后不好收场。 分开的时候,贺明涔深深看着她, 最后在她嘴角旁落下一个很轻的啄吻。 喻幼知不明白, 以为还有,突然听得他一声低低的轻笑,问了句“还想来吗?”, 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那是结束的信号。 这谁知道,他又不说, 她顿时就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他游刃有余, 可她却意犹未尽。 喻幼知抿抿唇,抓起他的领带往下拉,在他不明所以的神色下轻轻一吻,也做了一个结束信号。 贺明涔愣了愣,低头看她,虽然他的脸是红的,神色也是羞赧的,可那嘴角微微张扬着的笑意,却是不服气的。 没有人说话,丝丝流动的空气中弥漫中各自破土而出的不知所措。 “我出去一下。”贺明涔说。 喻幼知也没问他出去干什么,只觉得他出去的正好,正好留她一个人冷静。 ——小少爷的嘴巴真的好软,这么软的嘴巴平时说话为什么那么难听。 明明是想要冷静下来,可为什么还在回味啊。 喻幼知扶额,暗暗骂自己是个变态。 而借口出去了的贺明涔也没去哪儿,其实就坐在接待大厅的沙发上发呆。 唇角本来是平直的,可是坐着坐着,人就莫名笑了起来,又不想让别人看见,只能低下头用手捂住嘴,盯着地板继续发呆。 一道阴影突然靠近,他瞥见了嘉枫国高的女款校服裙尾,微诧地掀起眼皮看她,轻声问:“怎么出来了?” 然后愣住,站在他面前的是席嘉。 自上次爽了席嘉替他举办的生日会的约后,席嘉大发雷霆,当场跟他表示要绝交,在学校凡是遇见他都是扭脸走。 贺明涔实在太了解席嘉的这招儿了,大小姐任性娇纵,平时就爱发点小脾气,家人就愿意惯着,那些围在她身边转的男生也愿意惯着。 而贺明涔平时傲慢妄为惯了,他也是少爷,脾气甚至比席嘉还难伺候,当然不屑给她面子。 他们之间这层青梅竹马的关系能维持到今天,全凭席嘉苦苦维系,平时在别人那儿再怎么大小姐,一到了贺明涔这里,连屁都不敢放半个。 不光贺明涔,就连其他人都以为这次席大小姐的绝交宣言也坚持不了几天,可她还真就咬牙坚持了两个月,这两个月硬生生没找贺明涔说过话。 她本以为这次自己的态度够坚定了,可是此刻她却站在了贺明涔面前,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贺明涔没问她怎么在这里,而是淡淡问:“不绝交了?” 席嘉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 绝交这种话,她说过好多次,可是每次因此难过的都只有她自己。 席嘉死死咬唇,不想回忆那天自己在其他人面前有多难堪,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许邀请喻幼知,喻幼知那天确实没来,贺明涔居然也没来。 他那天的生日是怎么过的,跟谁过的,她隐隐约约有猜到,但不愿也不敢求证。 可是她今天就偏偏看到了贺明澜来了这家KTV,还是带着另一个人。 这家KTV是嘉枫国高的学生聚会点之一,席嘉充了这家店的VIP,经常来这里和朋友唱歌,贺明涔也跟他的朋友来过几次,但从不开嗓,只有在玩游戏的时候缺人头,他才会参加。 席嘉直截了当地问:“你和喻幼知在一起了吗?” 贺明涔略微诧异地抬了抬眉,似乎在怀疑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席嘉顿了顿,艰难出声,“你亲她了。” 她从来没见过贺明涔那个样子。 他在任何时候都是淡然散漫的,那双眼睛也永远是冷漠的,他从没对任何人或是任何事低过头,然而却会为了吻一个女孩子朝她靠过去,温柔弯下腰去迁就她的高度。 贺明涔没想到会被人看见,脸上的淡漠不复存在,摸了摸鼻子,轻啧一声。 “你都看见了还问我干什么。” 席嘉抱着一丝希望说:“两个人亲了,那也不代表在一起了。” “在我这儿可以代表。” 席嘉太了解贺明涔了,他惜字如金,很少开玩笑,但凡说出了口的话,就不会轻易收回。 “为什么是喻幼知啊?”席嘉的语气不由得激动起来,“她刚来你家的时候,你不是很讨厌她的吗?” 贺明涔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不就是叔叔捡回来的一只流浪猫?你们家给她吃给她住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凭什么还要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啊?她算什么啊?” 席嘉一连串的问题让贺明涔不禁蹙起了眉,刚要说什么,席嘉又问他:“你是因为可怜她才跟她在一起的吗?” 贺明涔否认:“我没那闲工夫。” 席嘉的声音已经在发颤:“那就是喜欢她对吧?” 这问题明明是她问的,可是正当贺明涔要启唇的时候,她却又突然厉声打断了他。 “贺明涔,我跟你认识了多久,她才跟你认识了多久?” “这跟认识多久没关系。席嘉,你冲我发脾气我管不着,以后我的生日要怎么过,我自己决定,”贺明涔神色淡然,“别针对喻幼知,她没得罪过你。” 从他嘴里听到喻幼知三个字,席嘉整个人又瞬间炸了,不甘心地反驳:“可是她对你下手了,那就是得罪我了!” 贺明涔拧眉,反问她:“那我也对她下手了,是不是这样也得罪你了?” 席嘉突然瘪起了嘴,语气里已经带了哭腔,还是重复着那句话:“贺明涔,明明我们俩才是先认识的,她是后来的那个人啊。” 明明她才是见证他一路成长的那个人,从稚嫩的小孩到现在这个高挑耀眼的少年,她一刻都没有错过。 而贺明涔也同样见证了她的成长,见证她从小孩到现在十八岁的样子。 贺明涔目光坦然,语气里的情绪很淡:“席嘉,我们一起长大,我把你当朋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你要想绝交,我随你,我不欠你什么。” 席嘉说不出话来。 她对贺明涔的心意昭然若揭,曾用无数次玩笑的口气向他表达了心意,但下一秒又生怕被他拒绝,他还未张口,她就嘻嘻哈哈地敷衍了过去。 她以为贺明涔只是比较迟钝,时间久了,自然就会察觉对她的心意。 青梅竹马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有一方会后知后觉,但时间会证明这是一段天作之合的爱情故事。 然而贺明涔把她当玩伴、当朋友,在他的心里,她确实区别于其他女生,也是有那么一丝特殊的。 可也仅仅是这样了。 她和贺明涔之间不是什么青梅竹马变爱人的故事,如果贺明涔是她的男主,那她就只是女配。 可凭什么女主是喻幼知。 “我不会跟你绝交的,”席嘉强忍着哭腔,骄傲地仰着头,语气近乎偏执地说,“而且明涔,我敢保证,就算你们现在在一起了,迟早有一天也还是会分手,你信吗?” 不管是他们自身出现感情破裂,还是将来被叔叔阿姨或者是贺爷爷反对。 这不是无端的诅咒,这是席嘉的预感。 他们绝对走不到最后。 说完,席嘉看也不看贺明涔,像一只高贵的天鹅般挺直了背转身离开。 望着大小姐高傲又狼狈的身影,贺明涔收回目光,毫不在意地扯了扯唇。 - 「订婚宴的日子我提前了,所以我们最近要尽快回一趟老家」 「这周你有没有空?」 贺明澜的这两条消息发来的时候,喻幼知正忙得焦头烂额。 她手上要办的新案子又是跟建设工程有关,工程建设领域一直是贪腐的重灾区,只要一座城市中有楼在盖有路在修,那就永远不缺基数和拨款,也不缺各种暗箱操作。 之前周云良的案子就和质检局有关,还牵扯出了不少局内在职人员,没想到这次问题更大,一封举报信上说质检局局长在位多年,累计所收贿赂近百万。 然而这近百万的贿赂款现在还只是举报信上的几个数字,根本没有切实证据。 「还不确定要不要加班」 给贺明澜回了消息后,喻幼知继续对着一大堆材料揉太阳穴。 这时候丁哥从科长办公室走出来,兴高采烈地对大家宣布:“同志们,好消息。周云良的第一场庭审时间定了,就下周二,到时候想去听的跟我说一声,我让公诉科的给你们留位置。” 大家都在感叹这案子总算告段落了,却只有苗妙的重点偏了。 “那科长说的那顿饭是不是可以请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跟刑侦队的一起吃饭了?” “啧啧啧,对刑侦队那几个还没死心呐,”丁哥又开始逗苗妙,“我劝你别抱希望,说不定等吃饭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带了家属来,我看你还敢花痴他们不?” 苗妙切了一声,自信地说:“我都打听过了,他们大部分都是单身。” “哦,那你最看好的那两只帅哥股呢?” “你说黎队和贺副队吗?放心吧,都是妥妥的工作狂,别说老婆,连交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那就先祝我们苗苗同志马到成功了,”丁哥假模假样地送了句祝福,然后走到喻幼知的桌子旁敲了敲,“小喻,到时候记得带男朋友啊,别忘了。” 喻幼知正为案子的事烦着,头都没抬,敷衍地应了一声。 “嘿你这什么态度?”丁哥见她桌上的材料乱糟糟的,问,“案子没进展?” 喻幼知点了点头,说:“这个岳局长太干净了,名下没房没车,也没有什么存款,他们一家住的房子还是他姐姐名下的。” “哟呵,这么两袖清风怎么还会有人举报他贪污?”丁哥伸出手,“哥帮你参谋参谋。” 喻幼知把材料递给他,又说:“但我总觉得越是干净,就越有蹊跷。”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听过没?”丁哥翻了翻材料,问,“他直系亲属名下的财产都查过了吗?他老婆呢?” “查过了,都没有问题。”喻幼知帮他直接翻到材料的那一页。 丁哥也惊了:“哇,好干净的账户,比我的征信记录还干净。” 两个人还在聊着,这时候老沈又拿着一份材料走过来:“小喻,岳局长那两个孩子的信息来了。” 喻幼知赶紧接过来翻看,丁哥凑过头来,立刻找到了信息上的重点:“好家伙,嘉枫国高。” 她愣了下,一时间没说话。 老沈问丁哥:“怎么?你也知道这学校?” “我怎么不知道,出了名的私立,听说里面都是各行各业的二三代,去那儿念书的基本上都出国了,一帮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少爷小姐,出国留学对他们来说还不就是洒洒水,”丁哥撇了撇嘴说,“那里光每年的学杂费就不是一般普通家庭能够得上的。” “丁哥,仇富是不对滴,”苗妙插话,“没他们每年交那么多税,我们的工资从哪儿来?”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逃税漏税啊,挣得越多交得就越多,交得越多就越心疼,越心疼就越想逃税,恶性循环。” 喻幼知一直没说话,主要是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为她也是从嘉枫国高出来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贵族教育体制的受益者。 “别岔话题,这是税务局的活儿,咱们干好咱们的事儿就行。”老沈打断了丁哥的话。 丁哥耸耸肩说:“那我还是去找我的周云良吧。” 等他走了,老沈才对喻幼知说:“小喻,你也是那所高中毕业的吧?” 老沈看过她的个人资料,当然知道这件事。 喻幼知点头:“嗯,是当初的收养家庭供我读的。” “那后来他们就没有继续供你了吗?” “没有。” “难怪。” 资料上显示喻幼知从嘉枫国高毕业后去了英国读大学,可是读了不到一年后又退学回来,重新复读参加了国内的高考,这才进了政法大学,到现在坐在反贪局的办公室里。 应该是跟收养家庭闹了什么矛盾,于是收养家庭那边暂停了资助吧。 但这终究是个人隐私,喻幼知不说,做师父的也不好问。 老沈转了话题:“那正好,嘉枫国高每年的学费你也知道,不是普通人能负担的,更何况那个局长还有两个孩子,供两个孩子读那么好的学校,凭他的工资可能吗?” “不太可能,除非他有别的经济来源,”喻幼知说,“还是师父厉害,想到了从他的两个孩子那里入手。” “干久了你也会这种直觉,”老沈说,“不过光靠我还没这么快查到,这还得多亏了公安那边替我去了趟居委会,人家一看是警察同志要查,二话不说就配合了。” “你是从那里毕业的,正好随便找个借口回趟学校,”老沈说,“其实按理来说是应该叫个人跟你一块儿的,但我们科没有从那里毕业的,到时候被问起来了我怕打草惊蛇,你一个人行吗?” 喻幼知点头:“我试试。” 老沈也点头,但还是不太放心这个徒弟,又说:“哎我还是帮你问问看吧,有个照应总比没有好。” 其实有个人也是从这儿毕业的。 喻幼知抿抿唇,还是没告诉师父。 - 终于等到下班,喻幼知又马不停蹄去了趟马静静那儿。 自从上次从会所回来后,马静静似乎就有些害怕一个人待着,常给她发消息,让她来看她。 然而当时也是马静静拼命拦着贺明涔不让他抓周斐的,喻幼知知道马静静不是因为害怕周斐报复,而是为了她。 周云良的案子即将开庭,她已经帮马静静联系好了做手术的医院,就算周斐不答应,她也不能任由他继续控制马静静的肚子。 周氏父子都对这个孩子虎视眈眈又怎样,只要马静静自己不想生,就是玉皇大帝也不能逼她生下来。 去的时候正好周斐不在,喻幼知问马静静周斐最近没来过吗。 马静静本来还躺在床上悠哉地啃苹果,一听到周斐的名字,她浑身就下意识地颤了下,干巴巴地说:“他这几天都没来过。” 喻幼知没追问,左右看了看,问她:“那平时负责监视你的那个保镖呢?” 马静静更敷衍了:“不知道,拉屎去了吧。” 喻幼知一心想着案子的事,也没注意到马静静的神情变化,自顾摸着下巴推测道:“难道上次在会所的事也给他造成阴影了?” 其实她一直都想不通,当时是在会所,周斐看着挺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不像他爸那样,男女关系也比较正常,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是不能找别的女人,马静静是他父亲的情人,他怎么会…… 但马静静一直很抗拒回忆任何细节,没有告诉喻幼知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那个地步的。 她非但抗拒,甚至是厌恶,立刻说:“他还好意思有阴影?吃亏的是谁啊?我现在想起来还嫌恶心呢。” 然后立刻对着地板干呕了几声:“呕呕呕——” 喻幼知也不知道她是真想呕还是假想吐,只能帮她拍着背说:“行了,我不问了,反正跟我查案也没关系。” “还是女人知道体贴女人,”马静静感动地握住她的手,接着恨恨地呸了一声道,“不像贺警官那个臭男人!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可以那么冷血,刨根问底揭人家的伤疤吗!要不是看他长得帅,我早揍他了!” 看来这两天贺明涔也来过。 其实贺明涔的态度没问题,警察办案,本来就是把该问的细节都问清楚。 只是马静静这个人比较叛逆罢了,越是跟她严肃,她越是不愿意跟你正经起来。 喻幼知提醒道:“殴打公职人员是违法的,而且他本来也是例行公事,没毛病。” 马静静立刻不满道:“检察官,你哪边的啊?他又不在这儿你帮他说话干什么?” 喻幼知微微一笑:“我中间的,而且我现在是在给你普法,马小姐。” “我最近跟你们俩接触,我都感觉我也能去考那什么司法考试了,”马静静无所谓地说,“我就是嘴炮爽一爽,而且就算我打他,那也是棉花拳,造成不了什么伤害的,女人打男人要想要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的话,还得是指定地点才行。” 喻幼知问:“什么指定地点?” 马静静嘿嘿一笑:“想知道?” 看她那猥琐的表情,喻幼知直觉不是什么好地点,立刻说:“不了,我不想知道。” “床上咯,”马静静口无遮拦道,“男人本色,男人不好色,生理不正常。” 说到这个马静静那就不困了,兴冲冲地跟喻幼知讨论了起来:“哎你觉得贺警官那方面——” 她还没说完,喻幼知赶紧打断了她:“我们能不能不聊这个?” “为什么不能聊?这里又没别人,随便说啊。” 被马静静的厚颜无耻给无语到,喻幼知决定以牙还牙:“那为什么偏偏聊贺警官?聊周斐不行?” 果然戳中马静静的死穴,马静静怔了怔,跳床而起:“禁止讨论我那个变态继子,就要聊贺警官!” 喻幼知抽了抽嘴角,一个外室叫人家正宫太子爷继子,都不知道从何吐槽。 她存心要给马静静一个教训,叫她口无遮拦,于是坚持道:“不行,就要聊周斐。” “周、周斐有什么好聊的,他一看就没有贺警官行!”马静静毫不留情面地贬低拉踩,“在我们英明神武、高冷禁欲的贺警官面前,他也只能做零罢了!” 马静静边说边往病房门口顺势一望,想看看门口有没有经过人,被不小心被人听见了回头报告给周斐或者是贺明涔。 结果这一看倒好,原本嚣张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闭嘴。 半晌后才弱弱出声:“……周总,贺警官,二位好啊,吃饭了吗?” 第45章 幼稚45 喻幼知甚至不用回头看, 都知道马静静看到谁了。 所以说做人要慎言,背后说人小话迟早遭报应,只是马静静实在运气太差, 这报应来得未免有些太及时了。 连带着她也跟着尴尬起来, 心想妈的, 她刚刚应该保持沉默的, 跟着马静静瞎胡闹什么。 门口的两个人阴沉着脸一前一后走进来,周斐手里还提了个袋子。 俩男人不是一伙的,他们也是来的时候在停车场刚巧碰上的。 周斐虽然年轻,但那副老奸巨猾的样子跟他爸周云良不差分毫, 贺明涔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亲民型警官,各自意识到这人不好打发之后, 话不投机聊半句都嫌多。 本来心情就因为和对方偶遇而有些不太爽,刚刚又无意中听到了马静静和喻幼知拿他们的身体和性取向开玩笑的无耻对话, 脸色顿时更阴沉了。 “看到你就饱了, 还吃什么,”周斐抬眸冷冷瞥了马静静一眼, 恶意讥讽道,“站那么高怎么也没摔死你?” 马静静还站在床上,现在比俩男人还高, 如果换平时她肯定回嘴了, 但现在情况不太好, 因为她刚刚骂周斐给贺警官做零…… 于是她赶紧跳下床,一脸乖巧地端坐着。 可能是因为刚刚被夸了英明神武,哪怕是在男人面前也是说一不二的大猛一, 贺明涔没说什么, 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马静静, 以及那个始终拿后脑勺对着他的某个人。 “喻检今天怎么也过来了?” 周斐对喻幼知的语气还算客气,即使喻幼知刚刚拿他来刺激马静静,但因为她是检察官,所以暂时没跟她计较。 喻幼知立刻调整了表情,面色平静,仿佛刚刚跟马静静斗嘴的那个人不是她。 “我来看看她而已,令尊的案子下周要开庭了,周先生收到通知了吗?” 周斐微微勾唇,点头:“有空的话我会去的。” 喻幼知也点了点头,犹豫地看向一旁还在装乖巧的马静静,问:“那马静静——” “她当然也会去,毕竟我父亲在里面还一直惦记着他的孩子,正好让他看看。” 结果马静静却绷不住了,立刻说:“谁说我要去了?我不去啊。” 周斐不屑地看着她:“由得了你吗?” 马静静:“你!” 她顿了顿,装模作样地摸着肚子说:“跑那么远不利于我养胎,到时候我要是身体出什么毛病了,我看你怎么跟你爸交代。” 周斐冷笑,正要说什么,却被贺明涔冷不丁的话给打断了。 “就算这一场庭审主角不是你,你能不去,那下一场你作为嫌疑人之一的庭审,你觉得你还能不去吗?” 马静静蹙眉:“什么下一场?” “马静静,是不是这段时间在这儿住得太舒服了,所以忘了自己以前都干过什么了?”贺明涔扯了扯唇,语气很淡,“之前你在酒吧帮着那伙人兜售迷|药的事儿忘了?” 他来找她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件事,到时候他还得负责把她的人带到。 马静静脸色一白,差点忘了自己也是个反派,自己身上还有案子。 两个案子的庭审时间居然安排得离得这么近吗? 本来喻幼知打算等周云良的案子第一场庭审一结束就带马静静去做手术,现在时间上不好安排,取保候审不代表真正自由,案子开庭,嫌疑人必须到。 喻幼知抿了抿唇,本来是不想跟贺明涔搭话的,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贺警官,你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她把贺明涔叫了出去,留马静静和周斐在里面。 俩公职人员暂时离开,周斐立刻把阴沉的目光落到马静静脸上。 完了这是要找她算账了。 马静静赶紧往床上缩了缩,光缩起来还不够,还扯了被子过来牢牢包住了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警惕地看着他。 “喻检察官和贺警官就在外面呢,一有动静他们就会进来帮我,你、你可不能对我实施什么暴力行为啊。” 她拼命往床里面缩,周斐放下手中的袋子,慢慢走过来,顺势在床边坐下,神色讥嘲地冲她勾了勾唇。 “怎么?看他们经常来看你,就真把自己当良民了?”他冷冷道,“要不是刚刚贺警官提醒我,我差点都忘了我是从拘留所里把你捞出来的。” 马静静嘴角一僵,不服气道:“我求你捞我了吗?我在拘留所待的好好的,是你和你爸,非要留着我的肚子,还强行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周斐立刻反问:“那是我让你勾搭上我爸,还怀上他孩子的吗?” 马静静噎住,随即又说:“那你倒是让我打掉啊!打掉不就没你的事了吗!” “没我的事?”周斐冷笑,“我爸为了给他自己再留个后,在里面都不安生,背着我悄悄弄了份财产分割书,连遗嘱都叫律师改了。” 马静静愣了愣,问他:“那你不是更应该让我打掉吗?” 她要是真生了这个孩子,周斐还多个弟弟跟他争财产,得不偿失。 “你以为我愿意留着你肚子里这个种吗?” 周斐嫌恶地看了眼她的肚子,可惜被被子挡住,他又把阴冷的目光放回了她脸上。 他讽刺地说:“知道吗?为了保护你肚子里的这个种,我爸特别费心做了两手准备,拟定了两份不同的财产分割书和遗嘱,有这个种,就有我的一份,没这个种,我什么都没有。” 周斐语气虽冷,但话却通俗易懂,马静静才终于懂了,为什么周斐明明讨厌她和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却还是依旧要给她找最好的医院养胎。 周云良和周斐这两父子之间间隙太大,周斐对他这个爸爸毫无感情,一心只惦记着他爸的财产,而周云良也知道儿子是个冷血的白眼狼,于是用财产作为要挟,如果周斐不动马静静肚子里的孩子,给他爸留后,那么财产还有他一份,如果他动了,那他一毛钱也别想拿。 “开庭的这段时间你给我老实点,等我爸的案子彻底结束了,到时候不用你说,我都会把你送上手术台。”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周云良的全部财产。 因为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就好吃好喝地供着她,等利用价值一旦没了,就会一脚把她踢开。 她裹紧了被子,语气不安地问:“那如果下周的庭审你爸不服从判决结果,又上诉呢?之后万一又来个二审,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打掉这个孩子?” 周斐不为所动:“那就等到他放弃上诉的那一天。” 马静静瞪大了眼,咬牙说:“喂,敢情怀孕的不是你,这孩子我怀得越久,到时候打胎就对我越危险你知不知道!” 周斐看着她激动的样子,挑了挑眉,蓦地笑了:“那又怎么样?” 马静静不说话了,浑身打着冷颤,觉得眼前这男人简直可怕。 她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么变态不把人当人看的一家,老子变态、老娘也变态,儿子更变态。 她突然就觉得害怕,很想外面的喻检察官和贺警官赶紧回来,把这个变态给赶走。 本来刚刚还挺嚣张的一张小脸瞬间苍白,那张伶牙俐齿的小嘴此刻也哑巴了,双手抱膝地窝在床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周斐饶有兴味地看着,突然伸手钳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来。 “怕了?”他凑近几分,指腹掐着她年轻娇嫩的脸,触感极佳。 等指腹碰到嘴的时候,上次这里还抹着口红,满是艳色,这次就只剩下没有血色的苍白了。 又想起上次在会所看到她的样子,年轻女孩儿打扮起来确实漂亮,鲜活灵动,有脾气有性格,又很会卖乖,作起来都别有一番风味,现在被他吓住了,又变成了另外一番风味。 难怪他爸养了那么多情人,马静静是捞得最多的一个。 “这就怕了?”周斐眸色一暗,语气森森然地问她,“现在还想做我这个继子的周太太吗?我的、小、妈?” 因为他刻意的咬字,马静静发白的脸色顿时又变得红润起来。 “对了,你现在怀着孕,有那方面的需求不好解决。”周斐似笑非笑,起身将之前放下的那个袋子拿了过来,递到她面前,“玩具我已经叫人替你买了。” 马静静往袋子里望了一眼,浑身的血液立刻从脚底汇聚至头顶,几乎快要把她的理智给烧没了。 一袋子的情|趣|用|品! 他在为了上次的事羞辱她。 妈的,上次就应该让贺警官把他抓走!判他强|奸,让他坐牢! 马静静气得浑身发抖,牙都快咬碎。 “玩玩具多没意思,要玩我也得玩现成的男人!” 然后她一把掀开被子往他脑袋上扔,趁着周斐没反应过来将他一把摁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他的头狠狠捂住了他,来了个当场行凶。 她那点力气哪儿能干得过周斐,男人没几秒就挣脱开了来,反钳住她,眼神阴冷到恨不得吃了这女人。 “马静静你活腻了是不是?” “我活腻了也得拉着你跟我一起死!” 马静静被钳住了手也不死心,又用脚踢他,周斐对女人的耐心不算好,尤其这还是他爸的女人,但无奈她怀着孕,于是只能压制和防守,一推一拉间,袋子从床上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一泄而出。 门里的两个人愣了,门外本来在谈话的两个人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赶忙进来查看情况。 喻幼知看到那床边散着的一袋子情|趣|用品,又看到马静静和周斐在那儿纠缠不清,直接原地愣住。 贺明涔也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不过他接受度比喻幼知稍微高点,这会儿还能说出话来。 于是他厉声斥道:“干什么呢你们!” 马静静立刻从周斐的身上爬了下来,用被子包住自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嘤嘤控诉道:“贺警官,他欺负我!” 先动手杀人的居然在这儿倒打一耙,给周斐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辩解都懒得辩解。 他懒得解释也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二位一个是警察,一个是检察官,不会不明是非,要是他俩信了的话,以后休想他再交一分钱税给这种废物公务员发工资。 他们当然不会信,除非周斐疯了才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 喻幼知只觉得头疼,她就出去跟贺明涔说了会话,事情怎么就变这样了。 她无奈道:“周先生,马静静再怎么说也是个孕妇,就算你们有什么矛盾,也不该动手,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吧?” “喻检,在划定责任前,你应该搞清楚是谁先动的手。” 喻幼知心说这还用搞清楚吗,明显马静静先动的手,要是周斐真要动手,马静静早就驾鹤西去了。 随后周斐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西装,睨着马静静问:“你自己说,我刚有碰到你肚子吗?” 刚刚战况激烈,但周斐确实是刻意避开了她的肚子。 马静静咬唇,就不想顺着他的话说,于是哼了声说:“没有,但你碰到我的胸了,你这个变态!色狼!” 周斐脸色铁青:“……” 贺明涔实在听不下去了,只说:“周先生,你要不先走吧,我们跟她说。” 周斐嗯了声,然后冷冷横了眼马静静,结果马静静非但不怵,还张大嘴,刻意用唇语骂他色狼。 怒极反笑,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离开前又朝马静静走了过去,低下头将唇凑到她耳边,只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恶劣地说:“我何止碰过,我上次还吃过,忘了?” 马静静倏地睁圆了眼,然而周斐已经又恢复了平日那道貌岸然的神色,重新扣上西装外套,随后大步离开了这里。 等周斐走了,马静静指着没人的门口,羞惭至极地说:“他、他——” “都走了,冷静点,”喻幼知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我和贺警官商量好了,等下周的庭审一结束,就带你去打胎,你跟他就没瓜葛了。” 被好声好语安慰着,马静静终于冷静了下来。 喻幼知问她:“好点没有?” 马静静嗯了声,突然看着她说:“我决定了,我要等到周斐说带我去打,我再打。” “什么?”喻幼知立刻拒绝,“打胎这件事拖不得,日子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好。” “上次我已经从他那里听到了一点东西,他跟他爸一样,都是奸商,凭什么他爸都要坐牢了,他却没半点事,”马静静捏着被子恨恨说,“我非得趁着这段时间找到证据,把他也给弄进去才行。” 喻幼知无法理解:“你能不能别傻,为了把他弄进去拿自己的身体当赌注?不可以,我不同意。” 她怕马静静犯倔,更是直接说:“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打胎。” 马静静没动,眼神认真:“反正你也在调查周斐不是吗?如果有我在他身边给你做内应,对你查案也有帮助。” “我要查案,我自己会想办法,”喻幼知也同样认真地说,“我不可能拿你来冒险。” 马静静好半天没说话,再开口时突然笑了:“好,就冲你这句话,这卧底的工作我非干到底不可。” 喻幼知蹙眉:“什么?” “像周斐这种可怕的人,为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利用,我才不要让他逍遥法外活得那么舒服,如果我的肚子对你查案来说还有帮助,那我就留着它。” 马静静语气坚定地说:“喻检察官,我不是为了立功减刑才要留着这个孩子,我是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犯的错,还有为了你。因为你是好人,我相信你做的事一定是对的,所以我帮你。” 其实马静静一开始也不想留着肚子,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马去打胎。 然而其他人都在纠结这个孩子该不该打,在思索这个孩子的利用价值,只有喻幼知真正地考虑到了马静静这个做母亲的,作为怀孕的女性,只有女性本身有资格决定孩子的去留,因为马静静不想留,喻幼知才为她奔波,为她找医院做手术。 马静静说完这些话,又觉得气氛太严肃了不适合自己,顺势往床上一躺,语气轻松地说:“好了,我要继续留在这里让周斐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了。” 喻幼知欲言又止:“你真想好了?暂时不打了?” “嗯,不打了。” 喻幼知叹气,马静静都说不打了,她总不能逼着她上手术台。 没办法只能作罢,她蹲下身替马静静捡起地上的那些东西,重新塞进袋子里。 站在旁边的贺明涔神色沉思,一直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而且这种东西她也不好意思让他帮忙捡,于是只能一个个自己捡起来。 塞了满满一袋子,马静静不正常,周斐也绝对有病。 虽说这东西是周斐拿来的,但她也不能确保马静静到底需不需要这些东西,于是问了句:“这些东西你要留着吗?” 马静静立刻甩手:“拿走拿走,检察官你要的话送你吧,反正都是新的。” 喻幼知瞪眼,立刻否认:“我才不要!” 她反应太大,把马静静吓了一跳,缩了缩肩膀说:“不要就不要,那么凶干嘛?” 喻幼知咬了咬唇,说:“正好我也要走了,我顺便丢掉吧。” 马静静热烈欢送:“嗯嗯,丢远点。” 喻幼知转身离开,贺明涔却刻意慢了几步,转头问马静静:“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查周斐?” “不知道,她没说。”马静静摇摇头。 贺明涔微眯眼,这会儿马静静又说:“警官你不是也在查他吗?不然你上次怎么也在。” 贺明涔没回答,只吩咐她:“我在哪儿跟你无关。你有机会问问她。” “你怎么不自己问她呀?你跟她也算是同事吧,你问她的话不是更好?” 贺明涔没答。 马静静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态度,她跟贺警官说话,通常只有他审问自己的份儿,她哪儿有那个资格审问他。 “明明你也在查周斐,却又不跟她交换情报,还得从我这里打听,”他不回答,马静静干脆自己分析了起来,“警官,你审人的时候挺干脆利落的啊,怎么一碰上喻检察官就突然拐弯抹角起来了?” 越分析,她看贺明涔的眼神就越是充满深意。 贺明涔还是没理她,直接说:“你休息吧,下□□审前我来接你。” “警官,难道这墙角你还没开始撬呐?”马静静在他背后玩笑道,“你可是我心中的大猛一啊,能把周斐压倒的那种,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贺明涔唇角抽搐,终于有了反应,转头似笑非笑地说:“周斐就算了,马小姐你自己留着吧。” 马静静神色一变:“喂!谁要他啊!” - 提着一袋子的情|趣|用品,本来都找着垃圾桶丢了,可是一有人过来,喻幼知就像做贼似的又缩回了手,生怕别人看见她在丢什么东西。 以至于贺明涔从房间里面出来,她还在站在走廊上踌躇。 贺明涔看她还拎着那个袋子,蹙眉问:“怎么还没丢?” 喻幼知不想承认自己这时候怂了,于是把袋子递给他:“要不你帮忙丢了吧。” 贺明涔手都没抬,高贵地说:“不要,你不好意思丢就拿回家吧。” 喻幼知一愣,当场回绝:“我才不要!” 然后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度,这种东西对成年人来说再正常不过,她有什么好羞耻的,尤其还是在贺明涔面前。 于是她淡定地补了一句:“我用不着这种东西。” 贺明涔看她片刻,突然扯唇道:“看来贺明澜这几年身体调养得不错?” 喻幼知先是愣了一下,等体会过来贺明涔的意思后才猛地反驳:“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结果她激动的反应倒是让贺明涔又愣了。 他盯着她片刻,语气犹疑:“你跟贺明澜——” 也没等他说完这句话,电梯正好来了,喻幼知二话不说赶紧甩开他走进电梯,至于东西,等走到外面再丢吧。 她摁着关门键不松手,摆明了不让贺明涔进,可是电梯的反应哪有贺明涔的反应快。 他也不管电梯里的人想不想让她进来,直接拦着电梯门进来了。 电梯里这时候又偏偏没人,正好给了贺明涔提问的机会:“我问你跟贺明澜——” 喻幼知不耐打断:“我跟他的私事,你没资格问吧。” 贺明涔不明意味地笑了下:“我不能问他,那我问我们?” “什么?” 贺明涔透过电梯的镜面看着她,拖腔带调地说:“你知道我那方面怎么样,她问你的时候你回避什么,直接回答她不就好了。” 喻幼知咬牙,又偏偏不想认输,破罐子破摔道:“我不记得了。” 接着电梯门开了,进来了几个人,当了几年公务员,两人的为人处世都稍微有了变化,凡是在外人面前都统一维持着斯文正经的样子,于是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两个人走到医院门口,喻幼知赶紧找到垃圾桶将那一袋碍事的东西给扔了个干净。 扔完东西她看了眼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她心想着还好时间还早,可以坐地铁回家,贺明涔这时开了口说:“我开了车过来,送你回家。” “我坐地铁就行了。” “从这走到地铁站还有一段路,”贺明涔问,“你现在敢一个人走夜路了?” 喻幼知一滞。 他居然还记得她晚上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其实夜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危险,现在时间也不算太晚,但喻幼知曾经遇见过,国内一次,国外一次,所以心里有了阴影,能不走就不走。 喻幼知也不想勉强自己,于是说:“那你把开车把我送到地铁站入口就行。” 她这样是为了少麻烦他,而贺明涔却丝毫不领情,直接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不就把你直接送到家,要不你自己走,你选吧。” 喻幼知正在心里辱骂小少爷霸道不讲理的时候,恰好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看,是贺明澜打来的电话。 估计是问她回老家的事,她今天忙了一天,还没具体给答复。 喻幼知松了口气。 “你走吧,不麻烦你了,我叫明澜哥来接我就行了。” 说完,她刚想按下接听键,拿手机的那只手被人摁住了。 贺明涔低眸看她,语气平静地威胁道:“你有本事就接,你接我就给贺明澜发消息说你跟我在一起。” 喻幼知诧异地看着他。 “你也不想他每次一找你,都发现你跟我在一起吧?” 明白他的意思后,喻幼知好笑之余,又觉得小少爷有些不可理喻。 然而她又不得不承认贺明涔的威胁对她确实有作用,倒不是怕贺明澜知道,她就是单纯地不想每次都搞什么三人对峙,那样真的显得她很像一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我不接了,”喻幼知放下手机,“你别给他发消息打扰他。” 等回家以后再给贺明澜回电话好了,反正也不急。 两个人走到车子边,贺明涔开了门让她上车,结果她坐上了副驾驶,他却没急着上,一手扶着车把手,站在主驾驶那边的车门旁,另只手上拿着手机,指尖在手机屏上来回摁动。 喻幼知警惕地问他:“你在干什么?” “嗯?”贺明涔看了眼她,语气淡定且坦然,“给黎队回消息。” 接着又低头继续打字,然后按下发送,给贺明澜的对话框发送去了一条言简意赅却深意十足的消息。 「找她有事?」 第46章 幼稚46 贺明澜是聪明人, 四个字他就懂了。 于是很快的,贺明澜来了电话。 他略勾了勾唇,塞进兜里没接, 利落上车, 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 发动车子走人, 整个动作娴熟而行云流水,车子开始跑时,兜里的手机甚至还在响。 喻幼知也不是傻子,心里大概也猜到这男人在干什么。 她实在没忍住, 问他:“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贺明涔开着车,面向喻幼知这面的侧脸神色莫测, 语气依旧散漫:“特别有意思。” 但凡她和贺明澜真的是未婚夫妻,那确实是有意思, 但偏偏他们不是, 喻幼知只觉得好笑,难怪贺明澜说贺明涔其实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过。 别人围着他转的时候, 他眼里空荡清冷,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可一旦谁不顺着他, 跟他对着干了, 他那副恶劣的本性就暴露了个明明白白。 她现在就像是他曾经拥有过的一件玩具, 哪怕他给她扔了,也不会任由别人捡走她。 小少爷确实是被惯坏了,被从前的她, 被从前的贺明澜, 被从前以及现在仍旧愿意惯着她的席嘉。 喻幼知笑了笑, 说:“那要不这样吧?以后你每天都接送我上下班,这样你就能每天都告诉明澜哥你跟我在一起,我也能省通勤费,两全其美。” 贺明涔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扯唇问:“对你们的感情这么自信?” “自不自信是一回事,就你这点小把戏,”喻幼知毫不客气道,“你当我和明澜哥是傻子?” “小把戏是吧?”贺明涔倏地笑了,语气阴沉沉的,“我跟你玩大的你敢吗?” 喻幼知一滞,而后贺明涔突然打动方向盘,将车子往路边开。 就这么停在了路过的商业街边,他拉上手刹,熄了火,用眼睛指了指靠她车门那边的景色招牌,压着嗓音说:“要不要我帮你测试一下你们的感情自信到什么程度了?” 喻幼知转头一看,被这硕大的招牌灯给晃了下眼睛,几秒后才勉强看清,这是家酒店的招牌。 贺明涔:“下车。” 喻幼知扒着安全带死不松手,他就干脆地解了自己的安全带倾过身来帮她解,她不肯,一只手拦着安全带的开关,一只手推他,另外把身子埋得极低,恨不得埋进车垫里,不让他摸到安全带。 就这么无声较量了几分钟,两个人心里都在想,我在干什么? 一面迷茫着,一面又犯着倔,即使是这样无聊至极的较量,也不想朝对方服软认输。 喻幼知突然就觉得如果有摄像头记录,那么自己和贺明涔这副抢夺安全带的样子看上去一定很可笑,简直幼稚到极点了,于是绷不住突然笑了一声。 因她这一声笑,贺明涔也有点绷不住了,率先失去耐心,她埋着身子把安全带藏在胸前,跟母亲护崽似的,他就拽着她一边的肩膀,将手伸低了去掏安全带。 结果安全带没掏到,倒是碰到了别的地方。 女孩子的体脂肪率天生比男的高,喻幼知不爱健身,身材全靠吃得少以及高工作量维持,她骨量小,浑身的肉都软软的,摸起来手感尤其好,其中手感最好的是十几岁时胶原蛋白满满的脸颊,还有那地方。 两个人都愣了,喻幼知反应快,急忙推他,嘴角残留的笑意以及眼里闪过的慌乱都来不及褪,贺明涔双眸一沉,抓住她两只手,喉间一滚,低下头凑过去吻她。 如果说上上次酒吧,以及上次会所都是形势所逼,那现在是什么? 情不自禁? 刚碰到,喻幼知的心脏立刻紧缩了一下,忙侧过头躲开,他的唇顺势从她的嘴角擦过脸颊,呼吸打在耳边,激起一阵颤栗。 “你——” 她原本要出声斥责,可在看到贺明涔那满含着复杂情绪的一双眼睛后,话卡在喉间,又说不出口了。 哪有人这样反复无常,上一秒还在较劲儿,下一秒就亲了上来。 上一秒还在想要教训她,下一秒就亲她。 贺明涔估计自己都想不明白,坐正身子,什么话也没说,更没有对自己刚刚的行为做出一句解释。 喻幼知依旧抓着安全带,她想下车,但是又怕一下车就被他真的拽进酒店。 良久后,他终于开口:“下车。” 喻幼知:“不下。” “你不下你要住车上?” 喻幼知立刻说:“住车上也比被你拽去酒店强。” 贺明涔默了会儿,沉声无奈道:“……我刚逗你的,不去酒店,下车吧。” 逗她的? 呸,她才不信。 喻幼知不想计较他为什么要逗她,只问:“那你把车停酒店门口干什么?” “这附近只有酒店门口有停车位,你看不见吗?” 喻幼知赶紧往附近看了眼,真如贺明涔所说的,只有酒店门口这一片空地有位置停车。 “……那你要干嘛?” “你下了车不就知道了。” 说完他就先下了车。 喻幼知没法,只得跟着下了车。 贺明涔走到她这边来,她立刻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他抿抿唇,淡淡解释道:“放心吧,这种事儿你要不是心甘情愿我也没兴趣。” 那刚刚呢?刚刚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喻幼知差点就问出口,但憋了憋还是没说,都已经发生了,再问有什么用。 她跟着贺明涔走,也没问他去哪儿,直到贺明涔带着她去了路边的一家餐馆。 现在时间还早,忙碌的上班族这个点还没吃晚饭的大有人在,餐馆里很是热闹。 “没吃晚饭是吧,”贺明涔说,“随便吃点填肚子,吃完我再送你回家。” 喻幼知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从检察院到医院比我从警局去那儿远,你坐地铁比我开车还早到那里,大概率一下班就往医院赶了,哪儿来的时间吃晚饭。” 这一通分析有理有据,喻幼知无法反驳。 她想了想,还是说:“算了吧,我回家随便煮点夜宵吃就行。” “先进去吧,”贺明涔说,“你应该会喜欢这家店的口味,不喜欢再走也不迟。” 喻幼知张了张唇,然而那句“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没问出口。 等进去了坐下,贺明涔大概率是常客,因为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的时候,态度特别热情,明显认识他。 贺明涔也没问她吃什么,连菜单都没看,直接口头上点了几道菜。 这家店不主打本地菜,菜品多以咸辣为主,吃得惯咸辣口的就很喜欢,吃不惯的就很不喜欢。 贺明涔的口味偏清淡,但喻幼知却偏爱吃咸辣口的,通常来说口味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起用餐会很痛苦,最省力的解决办法就是其中一个人做出妥协。 在去英国之前,让小少爷妥协是不可能的,他不能吃辣,但喻幼知能吃清淡的,所以一直是喻幼知配合他的饮食习惯,但在去了英国之后,贺明涔的口味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因很简单,被英国菜逼的。 对于英国菜,就是没去过英国的人都有所耳闻,他们去之前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心想着就算不好吃,但只要能吃就行。 可是他们还是高估了自己,国内那些丰富的菜肴将他们舒舒服服地养到了十八岁,如今一出国,就算胃能忍受,被养刁了的舌头也无法忍受。 在连续不知道吃了多少天的吐司薯条后,两个人再也支撑不下去,开始在异国他乡四处寻找中国餐馆的身影。 外面的中国餐馆委实不少,但口味地道的确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洋不洋中不中的假中国菜,后来喻幼知搜摸到一家特别小众的小餐馆,只可惜这家小餐馆的老板是吃辣大省出身,所以菜品大都是咸辣口味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但喻幼知爱得不行,就连精贵挑剔的贺小少爷,也终于在异国他乡体会到了咸辣口味的魅力。 这家餐馆跟英国的那家餐馆,不但口味是一样的,就连招牌菜都是一样的。 吃着菜,喻幼知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贺明涔说她应该会喜欢这里的菜。 “我问过了,这两家店的老板是父子,做菜是爷爷教的,儿子在国外开餐馆,爸爸在我们这儿开餐馆,目标是把家乡菜发扬到全世界。” 喻幼知问他:“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贺明涔语气平静:“有次来这附近办案,正好肚子饿了。” 喻幼知突然哽了下,垂着眼说:“这顿我请你吃吧。” “不用,”贺明涔拒绝了,“我在这里充了卡。” 怪不得服务生对他那么熟悉,喻幼知抿了抿唇,压下情绪,还是跟他分清楚了说:“那我们AA,到时候我把钱直接转给你。” 贺明涔蹙眉:“一顿饭而已,你非要跟我分那么清?” “要的,”喻幼知点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更何况我们。” 他不说话,唇拉成一条平直的线,半晌后才冷冷说:“喻幼知,现在你在这儿跟我划清界限,没用。我告诉你,我们之间,算不清。” 喻幼知无话可说。 她放下筷子,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去洗手间也不是真要上洗手间,只是站在盥洗池前看着自己发呆。 她不知道贺明涔说他们俩之间算不清具体是指什么,钱还是感情,可无论是这两样中的哪一样,好像都是她欠的比较多。 喻幼知闭眼,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刚刚那几道菜一吃进嘴里,她的情绪就有点绷不住了。 大部分人的脾气都是吃软不吃硬,喻幼知也是,所以贺明涔对她冷言恶语的时候,她可以很迅速地做出反击,可一旦贺明涔对她展现出原本不该从他身上看到的那份柔软时,她又会陷入到情绪怪圈中。 不是说恨她吗?为什么还要记得那么多以前的事。 她会想起曾经和他一起吃吐司薯条的日子,也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因为找到了一家合口味的餐馆,于是迫不及待地去告诉他,结果他却因为吃不了辣搞得胃疼。 她自责地说以后不去了,贺明涔却说,别,难得找到口味这么地道的餐馆,想去就去吧。 她说,可是你不能吃辣啊。 他说给我点时间,我努力适应。 后来他就真的适应了过来,虽然后来他说自己学会适应吃辣跟她没关系,叫她别那么大脸,他是逼不得已,因为除了这家也没别的吃了,又实在不想再继续吃薯条。 喻幼知太知道小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才不信他死鸭子嘴硬的话,其实口味不辣的餐馆也不是没有,只要找肯定是能找到的,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他也认准了这家。 在镜子前整理好情绪后,喻幼知重新回到桌上。 她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正想着说点别的什么,比如工作案子之类的,贺明涔开口了:“你师父刚来电话了,我帮你接了。” 喻幼知立刻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手,刚刚真的有一通老沈的电话。 “我师父找我有什么事吗?” “让你去嘉枫国高调查的事,”贺明涔低头吃了口菜,语气平静,“然后我告诉他我也是从那里毕业的。” 喻幼知倏地睁大眼。 之后的话就算贺明涔没再转述,她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贺明涔毛遂自荐,老沈哪有不应之理,电话里当即一拍即合。 我徒弟就拜托你了。 好的没问题。 说句实话,能从嘉枫毕业出来的,人生的起点就已经定在了罗马,从小就开始在英文环境的熏陶下长大,大部分毕业生都不愿意辜负自己这从小就锻炼出来的英文水准,一毕业就自然而然地投入进了国际社会的怀抱。 所以要从体制内单位里找一个从嘉枫毕业的人,难。除了贺明涔这个吃饱了撑的放弃年薪百万甚至千万的资产阶级职位不要,跑来当公务员的小少爷。 但是喻幼知想不通,他找师父毛遂自荐什么,如果说周云良的案子跟他有几毛钱关系,这岳局长的案子,要查也是经侦科的事,干他一个刑警什么事儿。 吃过饭后,贺明涔重新送她回家,喻幼知坐在副驾驶上左想右想,还是想不通。 他的目的她不是不知道,就是要让她和贺明澜订不成婚。 也不能怪他分了手还多管闲事,中国人没那么开放,很讲情理和面子,换任何一个家庭,谁能接受前女友跟亲哥订婚。 他要报复要破坏,她都能理解,虽然听起来有病,但其实是符合小少爷的行为逻辑的。 但陪她回学校查案,她属实不理解。 她想了好久,还是开口委婉地说:“你有空吗?最近不是有案子要开庭?” 结果被贺明涔堵了回去:“我又不是公诉人,开个庭还非得我在场。” 喻幼知只能又换了个方式说:“你要想回学校看看,完全可以趁着周末休息自己去逛,没必要找工作当借口,况且这也不是你的工作。” 然而贺明涔却答非所问,自顾开着车,语气淡定:“你师父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你没必要考虑我师父,他又不是你师父。” 贺明涔低啧,有些烦了:“你装什么傻,我考虑的是你师父吗?” 装傻被当场戳穿,喻幼知突然不说话了,心里又烦又躁。 他真的有病吧。 一下子恶语相言,一下子又给她送温暖。 “你这些把戏没用的,我不会跟贺明澜掰的。” 贺明涔脸色又是一沉,不自觉握紧方向盘,手背青筋凸出,冷笑着说:“行,我在那家餐馆吃了几年,就是因为预知到了你会和贺明澜订婚,为了让你和他掰了,所以今天带着你过来吃,这些全是把戏,满意了吗?” “不是把戏是什么?”喻幼知心脏纠紧,语气也跟着咄咄逼人了起来,“不然你搞这些回忆杀想干什么?想复合?” “……” 贺明涔一沉默,喻幼知立刻占据道德制高点,面红耳热地逼问他:“还有下车之前,你突然亲我干什么?难道也是为了查案要掩人耳目?查的什么案你跟我说说。” 说完这些,喻幼知可算是出了口恶气,抱胸盯着前面的车屁股,等着看他怎么回答。 车子开到红绿灯前停下,一直开车没说话的贺明涔这下总算有了动作,也不管十字路口有没有电子眼拍照,解了安全带,伸手一把钳过她的下巴,侧着头气急败坏地往她嘴角上啄了一口。 “查什么案,我就是看你这张嘴烦人,亲了你就能闭嘴,我就亲了。” 第47章 幼稚47 他好意思说她吗! 论嘴巴烦人, 谁能比得过他! 永远不知道退让两个字怎么写,说两句好话跟要他命似的,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又漫不经心的样子。 喻幼知恨自己, 恨自己对他心软什么,不就是一顿饭而已。 不就是被勾起了一些回忆而已。 她还真以为他领着她过来是要跟她一块儿怀念过去的意思, 就算分手的时候闹得那么难堪,可过去一起经历的那些甜蜜也都仍旧历历在目。 她甚至恍惚了, 还自作多情地想,他是不是比起恨来, 更多的是怀念。 怀念个屁, 他就是想报复她而已。 喻幼知推他, 嘴上恨恨骂道:“你有病吧!” 说完还故意嫌恶地擦了擦嘴, 把抗拒和反感通通写在脸上给他看。 贺明涔眉心一皱, 紧紧盯着她擦唇的动作,忽地咧嘴讥笑:“你以为擦掉就能当没发生过了?” 他成心激怒她, 她也不想他好过, 愤愤说:“那我就回去再用消毒液洗一遍!” 那副乖顺外表下的倔劲儿犯起来,什么过分的话都能往外说,只要能让贺明涔不舒服。 “那你要消毒的何止是嘴,”贺明涔堪堪冷笑,咬紧的牙关透露出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冲动, “你整个人都应该用消毒液好好洗一洗, 而且洗一次怎么够?” 他阴沉地看着她, 慢吞吞地强调道:“最好是我们睡过多少次,你就洗多少次。” 冰冷且恶劣至极的调侃, 喻幼知咬唇, 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谢谢提醒, 我会的。” 贺明涔表情一凝,语气更冷,再次提醒道:“你数得清我们睡过多少次吗?” 喻幼知羞愤异常,狠狠瞪他。 她还记得确定关系时的那家KTV包厢,光是青涩的触碰就已经要让人喘不过气来,那时候还没有成人的游刃有余,呼吸和动作充满了生涩的试探。 可人是会成长的,即使一开始时再生涩,也会再日积月累中慢慢变得轻车熟路。 从生涩中毕业后,抵死亲密的滋味真的会让人上瘾,常常一个无意的对视,或是肢体的触碰,某种渴望就会噼里啪啦在脑子里迅速炸开。 年轻的身体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光是亲吻或者拥抱怎么能够填补上全部的渴望。 那时候就一个想法,想要这个人,很想要。 喻幼知不禁想起他每次流汗低喘的样子,眉头紧蹙,眼尾泛红,清冷嗓音中夹裹着欲望,无论是低笑还是喘气,都时刻碾磨着她的耳朵,黑沉眼眸里的那些欲望像是把钩子,钩得她挪不开眼。 哪里能想象到他平时竟然是那副疏离懒散的模样,床上床下真的完全两个人。 喻幼知被自己突如其来的龌龊想象给弄得有些口干舌燥,在这方面,贺明涔作为男人,明显比她更不要脸,所以能够这么面部红心不跳地说出口。 原本是为了逼她服软认怂,可真当喻幼知目光水水地瞪他的时候,他又突然怔愣住了。 她回答不出来,明显就是数不清,正因为她数不清,恰好就代表着她还记得他们做过什么。 她记得,还有印象,可是刚刚擦嘴的动作还是那么抗拒。 比起他的接触,她现在不会抗拒的男人是贺明澜。 看着她的目光幽深灼热,贺明涔下颚紧绷,心里的愠意莫名地泄了一大半,更多的不甘和无奈取而代之地涌现心头。 这时候信号灯亮起绿色,后面的车鸣笛提醒,他闭了闭眼,心中作罢,叹了口气,重新发动车子。 一路再无话,就这样顺利将她送到了家。 喻幼知今天真是快被他逼疯了,下车前,她最后说:“学校那边你不用陪我回去了,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贺明涔:“为什么?” 喻幼知盯着前面,没看他:“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 她的心不方便,人也不方便。 他对她冷漠也好,无视也罢,她都没意见。可他这么再这么下去,她真的没有办法每次都做到心无波澜。 明知道已经不可能复合,为什么还要这样?后果除了吵架,给对方添堵,让对方徒增难受,还有任何意义吗? “哪里都不方便,”喻幼知顿了顿,只能把贺明澜的名字抬出来当理由,“贺明澜那边,这么下去我没办法跟他交待。” 贺明涔不为所动,语气很淡:“那你跟贺明澜分手。” 喻幼知实在无奈,侧过头看他,不得不把话说得重了些:“就算是报复,你今天给贺明澜发消息也够了吧,我查我的案,关你什么事?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真的很像是那种破坏别人感情的——” 那个数字她没有说出口。 即使他现在的种种行为无论怎么想都过分逾矩了,可是一方面她和贺明澜之间有隐情,另一方面,她不想用那个数字来形容贺明涔。 不想把这个卑劣的称呼安在骄傲的小少爷头上。 然而贺明涔何其聪明,她说不出口,不代表他猜不到。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怎么?跟贺明澜这么心有灵犀,连给我取的新外号都这么一致?” 喻幼知犹豫道:“……贺明澜跟你说了什么吗?” 贺明澜不会告诉贺明涔他们订婚的真正原因,可他清楚订婚是别有目的,又怎么会借此去讽刺贺明涔。 贺明涔神色一痛,抿唇,不肯说贺明澜对自己说过什么,也不屑说。 他侧过头微抬了抬下巴看她,眼神依旧傲慢无谓,固执地不愿深究自己现在卑劣霸道的行为究竟意义在哪儿,又是否对得起自己这些年一直坚持着的骄傲。 作为天之骄子的骄傲、作为贺家小少爷的骄傲,以及作为一个男人的骄傲。 到底是单纯的报复和破坏他们,还是忘不了她想要复合,他不愿细想。 “你和他既然都觉得我在破坏你们,那你们为什么不开始就在一起?” 他咬了咬下唇,眼里情绪翻涌成了汹涌波涛,语气冰冷却执拗:“喻幼知,先跟你在一起的是我,他贺明澜才是后来的那个,这点你们没得辩。” - 回了家的喻幼知什么都不想做,直接瘫倒在沙发上装死。 她想了很久,还是给贺明澜打过去了电话。 贺明澜还没说什么,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是不是跟贺明涔说了什么?” 贺明澜那边一顿,问她:“明涔跟你告状了?” 他承认得太干脆了,喻幼知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扶着额说:“没有,我猜的。” 贺明澜显然不会相信这么敷衍的回答:“那你是怎么猜到的?” “你别管我怎么猜到的,”喻幼知没被他带进去,语气郑重地又问了一遍,“明澜哥,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确实是说了些刺激他的话,”贺明澜爽快承认,然后又反问她,“幼知,你现在是在帮着明涔在怪我吗?” 喻幼知一愣,否认:“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惹他,这样反而会给自己添麻烦。” 贺明澜笑了笑说:“我没觉得哪里麻烦,不如说我还挺开心的。” 喻幼知不解:“什么?” “我就是在故意气他。” 喻幼知不敢相信这是贺明澜会说出来的话。 她印象里,他一直都是安静斯文的人,从不主动招惹任何人,说话做事都像水一样温润柔和,她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第一个对她表示友好的就是贺明澜。 喻幼知叹气,可能是人长大了总会变,也可能是他接管了家里的那些产业成了管理者,平时要应酬要跟人打交道,所以不得不改变了以前的那一套为人处世法, “明澜哥,就专注做我们该做的事,别管他,不行吗?” 那边好半天都没说话。 喻幼知:“明澜哥?” “我在听,”他出声了,语气平静地控诉道,“幼知,你在偏袒他。” 喻幼知立刻否认:“我没有,我就是——” 然而贺明澜却打断了她:“我今天晚上打电话给你你没有接,是因为明涔吗?” 喻幼知不想隐瞒,承认:“嗯。” “后来明涔给我发了消息,变相告诉了你我们当时在一起,所以你才没有接我的电话,这件事你知道吗?” 喻幼知沉默片刻,再次承认:“知道。” 贺明澜笑了两声,有些无奈地说:“你看,明明他也惹我生气了,可是你打电话过来,却只顾着纠结我惹他生气的事,你这不是偏袒是什么?” “……” 喻幼知反驳不了。 “当初你拿到offer,说要去国外上大学,明明那段时间是明涔在帮你补习,可是你还是第一个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我,那个时候你明明是更偏袒我的对吗?” 喻幼知没有回答,但贺明澜没说错。 贺明涔低低笑了一声,语气怀念地说:“我当时很高兴,一方面高兴你拿到了offer,另一方面也高兴你在我跟明涔之间,第一个想到了我。” 其实他当时在替她高兴之余,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安。 他原本想问她,她走了,那他怎么办? 以后谁给他依靠,谁来提醒他吃药,谁陪他时常聊天,谁又陪他来度过这煎熬的每分每秒。 但他没有问出口,因为这个问题问了就是在扫兴,她难得笑得这么开心,他不想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然而就是因为这一次的放手,她彻底变了。 这个家原本所有的人都在偏袒贺明涔,后来甚至于连唯一偏袒自己的喻幼知也变了。 那时候贺明澜时常会想,她在英国过得该是有多么快乐,贺明涔该是对她有多么的好,才会让她的心不自觉偏移到了他这个弟弟的身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唯一的朋友和弟弟,从一开始的互相看不顺眼,到渐渐放下了偏见,再到彼此吸引,然后走到了一起。 也同样眼睁睁看着,分手后的喻幼知从国外毅然地退学回来,哭着对他说自己跟明涔这辈子再也不可能了,然后颓颓然过了一段日子,最后逼着自己振作起来,重新去咬着牙读了高三。 在她备考的那段日子,她常常情绪崩溃,每每接到他打来的关切电话时,都会沉默很久很久,然后忍着啜泣的声音说自己一切都好。 ——只是有点想小少爷。 她小心翼翼地向他打听,问小少爷在国外过得好不好。 贺明澜只说一切都好,有席嘉陪着,他会没事的。 她低低地嗯了声,没有再问。 然而贺明澜没有告诉她,她也并不知道那时候贺明涔其实也退学回国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跟她一样过了段颓废至极的日子。 父亲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退学,他闭着嘴装哑巴,死活不说,哪里还像那个骄傲的小少爷。 事到如今再去深究他们分手的缘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原以为两个人伤得都够深,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次再见,即使逃不开,也应该会避开,哪怕依旧忘不掉,恨也应该盖过了那些过往的甜蜜。 然而这两个人却好像还没吃够教训,即使表面上再装得如何冷漠,即使贺明涔口口声声质问她为什么还要出现,即使喻幼知再如何无视贺明涔的挑衅。 他们好像还是会本能地被对方夺走所有的视线,心中的那杆天平也本能地向对方偏袒过去。 想到这里,贺明澜不禁苦笑。 “可是幼知,后来你怎么就变了?” 喻幼知:“我——” 这次他没有打断她,然而她自己却没办法再说下去。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时候贺明澜把她当成唯一的朋友,而她唯一的朋友也是贺明澜。 她又何尝不感谢他那些日子的陪伴,不在栌城的这些年,她谁也没联系,唯独贺明澜,依旧保持着联系,备考、高考、上大学、毕业,每一件事她都对贺明澜说了。 她只向他问起过一次贺明涔,而他说贺明涔有席嘉陪着,于是她便也默认,没了她,席嘉的多年追随终于得到了贺明涔的回应,她虽然有些难过,但在那之后再也没问过了。 贺明澜谴责她变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开始是她目的不纯,主动去招惹贺明涔,她也确实在那之后喜欢上贺明涔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说她重色轻友也好,说她恋爱脑她也认了。 可为什么感觉这兄弟俩一个个的都在谴责她? 一个谴责她脚踏两条船,一个谴责她无情变心,她好像无论在哪边都不讨好。 等不到她的答案,贺明澜也不是真的要什么答案,于是体贴地退了一步说:“好了,今天这件事算我跟明涔扯平了,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找你确认一下,这周你有空吗?我们回趟老家吧,曾爷爷说想要跟你见一面。” 喻幼知想了想,说:“这周我工作有点忙,不能推迟吗?” “在订婚之前,做戏也要做全套,我们总要先回去一趟,”贺明澜叹气,“因为我把订婚宴提前了,所以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喻幼知也很为难,语气商量:“那就下周?” “好,那就下周,我来安排。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挂掉电话,喻幼知发了很久的呆。 最后浑浑噩噩地洗了个澡上床睡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贺明澜和贺明涔都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渣女,她摆手说没有没有,她很专一的。 两个人质问她是对谁专一。 后来甚至还梦到了爸妈,她哭着说想他们,他们却指责她没良心,说她是不孝女,连仇都没帮他们报,竟然就沉溺于儿女情长,而且还是三角恋。 然后喻幼知就惊醒了,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睡衣都黏在了身上。 于是又只能去洗了个澡,收拾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准备着出门去上班。 这时候手机来了电话,喻幼知看了眼来电显示,直接挂断了,结果没几分钟电话又打来了,喻幼知依旧挂断,穿鞋出门。 结果没想到,她挂了电话刚下楼,就看到了刚刚那个被她挂了两次电话的人的车子正停在她家楼下。 “……” 第48章 幼稚48 她后退几步, 假装没看见,径直往路边走。 但车里的人视力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大清早的也不嫌扰民, 竟然悠哉地鸣了下喇叭,活生生把喻幼知吓了一大跳。 喻幼知本来不想理, 但怕他又按喇叭,只好停下脚步。 车里的人倒也不介意, 车子慢吞吞地往前挪了几米,和她齐平后停下, 之后车窗摇下, 男人说:“上车吧。” 喻幼知侧头, 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贺明涔把问题踢了回来:“接你上下班, 不是你昨天说的?” 喻幼知睁大眼, 猛地想了起来,她那明显就是故意气他的话,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照做了。 她不信贺明涔听不出来。 他听出来了, 就是在装傻。 如果真的是两位男士为她争风吃醋,也许她心里还能虚荣地小得意一下,然而这两位明显就是纯粹把她当成杠杆,杠上了互相膈应对方。 喻幼知正要拒绝,这时候贺明涔轻飘飘来了句:“我刚开车路过地铁站了, 队伍都排到外面了, 难怪你每天这么早就出门。” 喻幼知突然觉得很心酸, 没车的上班族通勤就是这么苦逼。 但她已经算好的了,好歹是吃公家粮的, 像一般在私企打工的上班族, 工资少福利少还总加班, 再加上通勤时间这么长,那才是真的命苦。 喻幼知有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她够识时务。 前男友算什么,只要能方便自己,仇人的车她都敢坐。 反正她昨天已经跟贺明澜打过了电话,贺明澜也早看出来是贺明涔在耍心眼。 一上车,贺明涔问她:“吃早餐没有?” “没有。” 然后贺明涔往前开了几十米,在一家面包店面前停下。 这附近的早餐店很多,但他就偏偏在面包店前停下了。 贺明涔使唤她:“帮我也买一份,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吧?” 喻幼知故意说:“不记得了。” 贺明涔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好像还闪过了几分失望,扯唇说:“牛角包,这也能忘?” 喻幼知哦了声,慢悠悠下了车。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逆来顺受的小流浪猫了,怎么可能听他的,也当然不会帮他买牛角包,于是当贺明涔看到她随便买的吐司后,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我不是说要牛角包吗?” 喻幼知咬了口自己的面包,含糊说:“这家店没有,你凑合吃吐司吧。” 贺明涔盯她几秒,气笑了:“那我现在下车去看,要是有怎么办?” “……有就有呗,可能是我没看到。”喻幼知嚼着面包,左脸颊鼓鼓的,一脸无所谓地说。 贺明涔没什么情绪地咧了咧嘴,竟然真的下车了,没几分钟他拿着这家店新鲜出炉的牛角包回来。 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冲她说:“找个时间去看看眼科。” “哦。” 喻幼知却丝毫不心虚,悠闲吃着自己的,但沉默的氛很明显透露着某种信息,两个人又因为一个牛角包开始较劲了。 贺明涔的脸色很差,就算牛角包买回来了也不吃,随便丢在车里,接着继续开他的车。 喻幼知的态度很明显,她不想跟他玩什么回忆杀。 但无奈那段回忆的细节实在太多,就连一个小小的牛角包都是主角之一。 贺明涔到底喜不喜欢吃牛角包,喻幼知确实不清楚。 可有关于牛角包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不想记得也不行。 两个人去留学的那会儿,家里停了他们的生活费,为了挣生活费,喻幼知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面包店找了兼职,主要在后厨给面包师傅打下手,按照比例调配制作原料。 在国内花了好长时间才恶补上来的英文在这里压根不够用,她想多练练英文,老板人好,就给她换了个岗位,把她安排在了橱柜。 环境迫使人迅速成长,她的英文突飞猛进,客人一来买面包,甚至刚吐出第一个音标,她就知道他想买什么。 后来的某一天的清晨,面包店又来了客人,锒铛一响,她扬起笑脸抬起头来。 黑发黑眸的年轻男生站在门口,手插兜斜背着包,酷了吧唧地扬眉,挑着一双懒散的桃花眼瞧着她。 “……你怎么来了?”她好半天才问出口。 “来买早餐。” 明明他们学校就有面包店,干嘛还特意跑好几条街过来她这里买。 但喻幼知没问,心里却掩不住高兴,热情推荐他说牛角包是刚烤出来的,很好吃。 贺明涔说那就买牛角包吧,付完钱后她找给他几个硬币,他没接,说:“给你当小费。” 喻幼知觉得有些好笑,小少爷自己都得兼职赚生活费,还在这儿摆架子装大款给她付小费。 “不用了,”她心疼他的钱包,于是退了回去,“我们中国人不兴给这个。” “这叫入乡随俗,”贺明涔淡淡说,“你先存着,存够了去吃中国菜,你不是很喜欢吃那家店的菜吗?” 锒铛一响,他又走了。 后来贺明涔接连着几天都来这家店买早餐,每次都是买牛角包,可是每次他买了牛角包,给了她几个硬币当小费就走,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两个人也没有特别的交流。 感觉他好像就只是单纯的过来买牛角包而已。 这天喻幼知终于没忍住问了句:“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喜欢吃牛角包?” 他学业重,兼职也多,每天还特意早起跑过来买牛角包,这种毅力不是谁都有的,可见对牛角包爱得有多深沉。 贺明涔突然蹙眉,反问:“大老远跑来这儿,我喜欢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喻幼知一愣,知道他说话习惯拐弯抹角的毛病又犯了,嘟囔道:“但是你每天就是来买个牛角包,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还要怎么特别?”贺明涔觉得她有点不识好歹,有些不满地说,“大清早跑来这儿就为了能多看你几分钟还不够特别?” 还好周围的人听不懂中文,喻幼知轻轻瞥他一眼,将包好的面包递给他,小声嘁道:“看一眼就特别了?” 她不满足于仅仅只是看一眼的意图实在太明显,贺明涔愣怔几秒,突然笑了。 “喂,知知。” 喻幼知正在给他找硬币,虽然每次硬币都被当做小费进了她的兜。 她没抬头:“干嘛?” 他隔着收银台朝她伸手,两指捧起她的脸,二话不说,倾过身吻她。 喻幼知愣了,周围的客人听不懂中文,但却能看懂这个吻,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来。 相对开放的异国环境,大庭广众下的一个吻而已,对他们来说实在太稀松平常,两个长着漂亮的东方面孔的年轻人在清晨的面包店里接吻,本来还以为东方人会比较含蓄,看来入乡随俗,他们也变得大胆了起来。 贺明涔只是轻轻贴了下她的嘴唇就分开了,看了眼周围,好像除了他们两个接吻的在害羞,其余人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早知道他们都看习惯了,我怂个什么,”他红着耳根轻声说了句,然后挑眉问她,“这个morning kiss够不够特别?” 喻幼知脸颊滚烫,说:“先生,我们是中国人,要矜持。” 贺明涔眼底有笑,还是那个理由。 “女士,这叫入乡随俗。” 于是他每来买一次牛角包,就代表又要过来送一个morning kiss。 所以即使小少爷时隔多年又心血来潮地想要吃牛角包,喻幼知也不会再给他买了。 车子开到检察院,喻幼知原本想说声谢谢来着,确实也省了她不少的通勤时间,然而他直接将车子找了个停车位停下,然后跟她一起下了车。 这是要送她到办公室? 面对喻幼知无声询问的眼神,他倒是挺淡定,说:“案子要开庭了,我过来找负责我那案子的公诉人。” 喻幼知噎了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只是顺便送她过来而已。 所以说人真的不能自作多情,纯属是她想得太多。 贺明涔确实是来找公诉人的,在公诉科的那一层走出了电梯,没来他们反贪局这一楼。 电梯门关上,喻幼知松了口气,心里却说不出来为什么,有点堵得慌。 然而公诉科这边,负责案子的公诉检察官在看到贺明涔的时候着实惊了一下。 “贺警官,你怎么来了?” “想着案子要开庭了,所以顺便来看看,”贺明涔客气地说,“看看到时候还需不需要我们配合什么?” 公诉检察官笑着说:“哈哈这话太客气了,要不是你们公安破案效率高,证据也齐全,我的公诉词也不会写得这么顺畅,吃早餐了么?没吃的话我请你去吃个食堂?我们食堂的小米粥味道还可以。” 贺明涔礼貌拒绝:“没什么胃口,就不麻烦了。” - 今天因为没坐地铁,喻幼知是二科第一个来的,其他人在她之后陆陆续续才到。 师父老沈来了以后,直接吩咐她出趟外勤。 喻幼知应声,刚准备走,老沈说让她走之前先下楼去趟公诉科,贺警官在那儿。 她愣了愣,问:“他今天不是有事才来这里的吗?事情忙完了?” 老沈有些迷茫:“我不清楚啊,我也是刚刚在楼下看到他才知道他来了,既然他现在有空跟你去一趟嘉枫国高,那应该就是忙完了吧。” 喻幼知看师父也不太了解,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老沈看她没什么问题要问自己了,于是开始叨叨自己的问题:“你跟他是校友这事儿怎么都没跟我说呢?” 喻幼知也不好装糊涂,只能说:“我是想这案子跟他没什么关系,没必要给他添麻烦。” “公检法不分家你知不知道?我们检方办案,他公安就有配合的理由。” 喻幼知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明白。” 老沈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实在没忍住问了句跟案子无关的话:“我早看出来你跟贺警官不对付,你老实跟师父说,你跟他是不是在学校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喻幼知:“我之前得罪过他。” 老沈恍然大悟:“我就说,你每次看他都不自在。” 喻幼知不禁想,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老沈又语重心长地说:“学校的恩怨再大,到社会上也就小孩子过家家,他既然愿意帮你忙,就说明他早不计较了,你也没必要一直想着。校友而已,又不是前男友,有什么尴尬的,大大方方的就行了。” 喻幼知心里一咯噔,心想她师父的这张嘴是真的准,如果直觉也准,别说破案了,都能直接去当神探。 她下了楼,果然贺明涔还在公诉科。 比起一溜烟穿着统一制服的人,贺明涔穿着件深色外套,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出挑得过分。 喻幼知走过去,先跟公诉科的几个同事打了招呼,然后走到他面前。 贺明涔垂着眼,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见她来了也只是轻轻抬了抬头,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喻幼知主动问:“你忙完了?” 他放下文件:“嗯,走吧。” 结果就是来检察院走了个过场,两人又坐上了车,不过也正好,她是去学校暗访的,不能开公家车,也省得她再去找别人的私家车蹭。 前不久刚回了趟贺家,现在又回到了嘉枫国高。 一所学校缺不缺钱,具体就体现在这所学校肯不肯花钱搞建设,嘉枫国高本来在喻幼知念书那会儿就已经是栌城市内有名的私立学校,当时的装修就已经很气派,就连校门都比普通学校的高级一些。 这几年过去,学校的门面主楼非但没旧,反而看着更新了,校门口像是有定期修缮过,周围栽种的绿植也更加茂盛了。 嘉枫国高的上课时间比较晚,没有剥削学生睡眠时间的万恶早自习,因而这个点还有学生在赶来学校上课的路上,少部分是步行或者骑车来的,陆陆续续的私家车停在校门口,从车上下来穿着考究校服的学生,然后私家车再有序离开。 看来嘉枫国高的招生条件是一点都没变。 贺明涔把车停在校门口附近的树荫下,喻幼知在下车前嘱咐他:“你在车上等我吧,有什么情况我再通知你。” 她可不想跟贺明涔一起进去,这里的回忆太多了,必须杜绝。 看她那副发号施令的样子,贺明涔蓦地挑眉:“你要一个人进去?” “毕竟是暗访,人太多了也不好。” “两个人还嫌多?” 喻幼知固执地说:“总之你在车上等我就行了。” 贺明涔:“那你应该找个司机来,而不是警察。” “我求你来了吗?是你主动要来好吗?”喻幼知理直气壮,“既然你跟来了,那就得听我的,服从我的命令。” 贺明涔被她怼得面色阴沉,冷着嗓音说:“行,喻检要单枪匹马,到时候被拦了或者出了事千万别求我进去救你。” 进学校而已,能出什么事,喻幼知在心里不屑。 结果她下了车,挺胸抬头,以校友的身份大咧咧往校门口走去,然后两分钟后铩羽而归。 本来是想以回校看望老师的名义进去,于是对门卫报了当时班导的名字,结果尴了个大尬,班导早在几年前就辞职了,学校里的教师名单里压根没有他的名字。 说是来看老师的,结果连老师不在这里工作了都不知道,这种学生不说虚伪那也称得上是一朵奇葩。 所以门卫客气地把她请出了门卫室,并表示下次回校前请先确认下要看望的老师还在不在这所学校。 贺明涔就这么在车里看着她公鸡似的昂头走了,又落汤鸡似的埋头回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扶上车把手想要打开车门,悠哉哉锁上了门。 车外的喻幼知拉了两下车门,没拉开,意识到他可能从里面锁门了,于是又敲了敲车窗,里面的人依旧毫无动静。 她绕了半圈走到他这边来,改敲主驾驶这边的车窗。 车窗悠悠放下,贺明涔双手闲适搭在方向盘上,懒洋洋地歪头问她:“我们喻检动作这么快?这就查完了?” 喻幼知心中羞愤,他绝对是故意问的。 她闷闷地说:“你先让我上车再说。” 他置若罔闻,提醒她:“我几分钟之前说过什么来着?叫你出了事千万别求我救你。” 喻幼知咬牙:“……我就让你开个门而已,我求你救我了吗?” “你就这个态度?”贺明涔转过去脸,“那你在外面待着吧。” 喻幼知倔劲儿上来,坚决不低头,非常有骨气地说:“在外面待着就在外面待着,大不了我不进去了,就在门口蹲点守着。” 然后她真的就走了,找到另一片树荫,靠着树干站在那里。 贺明涔啧了声,就那么坐在车子里阴森森地看着她,等她过来服软。 最近天气已经慢慢转凉,喻幼知在外面站着,站久了以后终于慢慢感受到夏天是真的过去了,一阵风刮过来,甚至能带走几片脆弱的树叶。 也不知道是空中的凉风还是灰絮突然往鼻子里一灌,鼻尖一痒,她忍不住张大嘴,小声打了个喷嚏。 喻幼知摸了摸鼻子,低头往包里找纸巾,心想夏天过去了,天气又冷了,她的鼻炎终于又要复发了。 刚摸到纸巾掏出来,面前突然多了道高大的阴影,替她挡住了迎面刮过来的风。 贺明涔冷嗤道:“鼻炎又犯了?” 喻幼知不耐地推开他:“不用你管。” 然后拿纸巾覆上鼻子,像是刻意想要恶心他,故意狠狠擤了一下。 贺明涔果然皱起眉,说:“外面风大,上车。” 喻幼知:“不上,你不是说上车就是求你吗?” 贺明涔侧过头,用力吐了口气,勉强妥协道:“行,不算你求我,是我求你,满意了吗?上车。”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顺着阶梯下来才是明智之举,但喻幼知莫名其妙的,就偏偏不想顺他的意。 “不上,”她又吸了吸鼻子,说话声里已经带了闷闷的鼻音,“有的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连人都不会做,我怕上了车又被赶下来。” 给了她台阶她还不肯下,贺明涔冷笑两声,讥讽道:“你最会做人,我让你买个牛角包你都懒得买,一个牛角包能花你多少钱?” 喻幼知无语了,牛角包对他们两个是什么含义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她才不会帮他买。 “我不是给你买了吐司吗?你吃吐司会死吗?就非要牛角包?吃了这么多年的牛角包你还没吃腻?” 贺明涔盯着她,沉着嗓音执拗道:“没吃腻,这辈子都吃不腻,你有意见吗?” 第49章 幼稚49* 喻幼知被他的话弄得一愣,然后不说话了。 嘴能控制不说话,但鼻子不能,于是她又吸了下鼻子。 贺明涔敛了敛脸色,说:“上车,我给你开空调先暖暖。” 喻幼知哦了声,很识时务地跟着他去了车上。 来到一个相对比较暖和的环境里,隔绝了冷空气和风,喻幼知的鼻子就没那么难受了。 “带药没有?”他问。 喻幼知摇头,她是过敏性鼻炎,一到季节就会复发,最近天气是转凉了,但只是需要多穿件外套的程度,所以也没想到鼻炎会来得这么凑巧。 “还是喷曲安奈德吗?” 喻幼知没反应过来:“啊?” 贺明涔又重复了一遍药的名字,皱眉说:“你以前就是喷的这个,还是说已经换药了?” 喻幼知呆愣愣看着他,突然鼻尖一酸,赶紧垂下眼说:“……没换。” 他叹了口气,扯唇道:“都这么多年了也没好,说明这药根本没用,赶紧换吧。” 喻幼知没做声,贺明涔顿了顿,吩咐她:“我去药店帮你买,你在车上待着。” 然后他再次下车,车没熄火,暖气依旧开着。 ……真是稀奇,他居然还记得她鼻炎用的是什么药。 喻幼知以前也帮贺明澜记过药的名称,所以她知道那些药的名字有多难记,又奇怪又晦涩,明明都是汉字,但就是感觉陌生。 喻幼知是在留学期间患上的鼻炎,英国的天气不好,常年阴冷,到那儿的时候因为没适应天气,刚下了飞机就感冒生病,后来就得了鼻炎,当时觉得是小病没在意,结果就再也没好过了。 像鼻炎这种小病不至于要人命,可一旦犯起来就特别难受,喻幼知最高的记录是某天早晨起来,一口气打了四十多个喷嚏,打得眼泪横流,鼻子通红,嗓子又痒又哑。 自己一开始不把小病当回事,所以才弄得越来越严重,明明是自作自受,可她那个样子实在太可怜了,贺明涔看了都替她难受,怎么也数落不出口。 他能怎么办,又不能代替她生病,只能给她擦掉眼泪鼻涕,嘱咐她按时用药,说只要坚持用药,到第二年大概率就会好。 然而没能等到英国的第二年冬季,他们就分了手。 这些年她八成也没根据医嘱好好用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怎么都好不了。 贺明涔扫码付款的时候,问了药店老板一嘴,鼻炎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根治。 老板问:“得鼻炎多久了啊?” 贺明涔说:“七八年了。” “七八年了啊,那一般很难根治了,”药店老板见怪不怪地说,“只能说减少或者降低复发的几率吧,最近正好降温,这种天气最难受了,得多注意才行。” 贺明涔淡淡应了声,拿着药走出药店。 回到车上,他把药丢给喻幼知,语气不太好地说:“再不好好注意,你的鼻炎就真的要跟着你一起进棺材了。” 喻幼知握着装药的小塑料袋没说话。 鼻炎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早上睡着睡着,脑子都还没清醒过来,鼻子却先醒了过来,然后被一个喷嚏吵醒了自己。 一个人的时候还好,但两个人过夜的时候,就会吵醒贺明涔。 贺明涔有起床气,但不算严重,没有冲她发火,他只会蹙眉然后叹气,用喑哑困倦的声音提醒她:“知知,吃药。” 等她吃完药重新钻回被子里,他就侧身把她抱进怀里,闭着眼确认她吃了没。 确认她吃了以后,他才满意地嗯一声,拍拍她的背,说继续睡吧。 那时候的喻幼知很自责,缩在他怀里默默下决心,一定要把鼻炎治好。 然后就回国了,到现在也依旧是一个人生活,所以治不治好已经没所谓,死不了就行。 喻幼知甚至乐观地想,鼻炎陪了她这么久,等死了以后钱带不进棺材,能带个陪伴了多年的病进棺材也不错。 喷药缓了会儿后,喻幼知把自己进不去学校的原因给贺明涔说了。 贺明涔挑眉:“班导辞职了?” 看来他也不知道这个事,由此可见这几年他也没回过学校,甚至也没联系过学校的人。 除了班导,其实也还有别的老师,但因为刚刚在门卫那里当场被戳穿,喻幼知实在也没那个脸改口说来看别的老师。 那目的性也太明显了,但凡门卫警惕些,就能猜到她今天来学校肯定不是为了单纯的看老师。 贺明涔显然也知道这点,提议道:“你待车上吧,我进去看看。” 喻幼知赶紧问他:“你知道那两个学生的名字和长相吗?还有他们是哪个班的。” “知道,你师父给我看过资料了。” 犹豫片刻,喻幼知真心实意地跟他说了句谢谢。 做人要公私分明,贺明涔帮了她,她说些谢谢没毛病。 “以前帮你补习,现在帮你查案,”贺明涔睨她,扯了扯唇,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怎么总围着你打转?” 喻幼知以为他是不乐意,赶紧说:“你要是觉得麻烦那还是我自己——” “一开始是觉得麻烦。”他冷冷说。 接着没等喻幼知接上下一句,他又垂了眼,低声说:“但你总有那个本事,能让我心甘情愿。” 随即男人似乎觉得失言,懊悔地抿了下唇,利索下车离开。 喻幼知愣在车上,觉得心口发酸。 不愿叫贺明涔过来和她一起回学校,一方面是这件案子确实跟他无关,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处理,要破的案子那么多,哪怕公检再不分家,平时也都是各司其职。 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再有瓜葛,只要是人就会有记忆,只要记忆还在,回忆就是种本能,喻幼知透过车玻璃看着这道熟悉却又不再熟悉的校门口,很怕如果和贺明涔一起再回到这里,又会想起过去的种种。 摒开这些想法,喻幼知觉得自己不能在车上干等着蹲点,应该找点事做来打发时间。 她掏出手机给老沈发了个消息汇报情况,然后又给贺明涔发了个消息,问他进去找到人没有。 岳局长的两个孩子都在嘉枫国高念书,是一对姐弟,因为岳局长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无限制地偏袒弟弟,所以姐弟俩关系不算好,平时在学校也很少一起行动。 所以老沈才会建议她找个人一起调查这姐弟俩。 贺明涔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她:「看到姐姐了。」 喻幼知立刻回他:「那你找她说话了吗?」 找人打听问话也是门技巧,贺明涔很明显是这方面的高手,喻幼知就见过他在酒吧和搭讪的女孩子说话,从前他不可一世,对身边人不屑一顾,现在工作了,倒是学会了利用自己那副英俊的皮囊做为掩饰。 然而贺明涔回:「没有。」 喻幼知问:「怎么了?」 贺明涔:「不好打扰。」 喻幼知更迷糊了:「什么?」 紧接着贺明涔给她拍了张照片传过来。 上方是白净的天空,镜头平行处是空旷的一片地界。 喻幼知认出来,这是学校教学楼的天台。 贺明涔:「她在跟男朋友约会。」 喻幼知:“……” 那确实是不好打扰。 过了会儿,贺明涔又回她:「一时半会估计结束不了,我去找弟弟」 然后又补充了句:「顺便通知一下她的老师」 连贺明涔都看不下去要找老师揭发了,可见那两个学生在天台干什么。 喻幼知觉得不能细想,赶紧打了串字发过去:「老师就别通知了」 她的意思很简单,她跟贺明涔本来就是过来查案的,岳局长的女儿跟谁偷摸约会这都属于私事,他们又管不着。 贺明涔没回,她又多问了一句:「你没去找老师吧?」 喻幼知心想他总不可能这么无聊,毕竟小情侣在天台约个会也没碍着他什么。 还是不回,喻幼知生怕他真的去告状,到时候还打草惊蛇,索性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一开口就说:“你不是真的去告状了吧?谈恋爱找地方约会很正常,你理解一下他们。” 贺明涔:“我没那么无聊。” 喻幼知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听见他懒洋洋地拖着腔调说:“毕竟他们玩的都是我们玩剩下的,能理解。” - 贺明涔原本是按照老沈给的班级信息,找到了这对姐弟中的姐姐。 小女孩儿总不能用平时跟女人搭讪的方式和她说话,他本来还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跟她搭话,结果下课铃刚响,他要找的女孩儿就从教室里飞快地跑了出来,然后径直从楼梯那儿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他跟过去,发现有个男生早就在天台上等女孩儿了。 她一下子就朝男生扑过去,两个人抱在一起。没多久男生将她的下巴一抬,低头亲了下去。 亲完以后,小情侣也舍不得分开,这么冷的天气,凉爽的风没能打消他们的热情,靠在天台围栏那里亲密地靠在一起说话。 毕业这么久都没有回过学校,如今因为查案的缘故重回故地,哪知道一回来就撞见这种场面。 成年男人对这种场面还是有一定的承受能力,虽说有些无奈,但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还好喻幼知不在这里,否则这对小情侣不尴尬,她反倒会先尴尬起来。 等了会儿也没见小情侣有分开的意思,贺明涔决定去找这对姐弟中的弟弟,转身下楼。 毕竟在这里度过了一整个高中岁月,留下的回忆实在太多,进来才没多久,就发现果然哪儿都是回忆。 包括天台,都是他和某个人玩剩下的。 某个人明显也还记得,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硬梆梆地说:“是,谁有贺警官你会玩,你继续吧,有情况通知我,我在外面给你接应,挂了。” 她以为自己的语气已经很冷,甚至都没注意到,刻意的冷漠后还夹杂着几分掩盖不住的嗔怪。 那时候刚在ktv里确定关系后没多久,喻幼知还处在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懵圈的状态,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这么把贺明涔给追到手了。 虽然是她刻意接近,但她也闹不明白贺明涔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 原来小少爷这么好追吗?她原本以为是地狱难度。 高中这两年对小少爷前赴后继的女生不是没有,但无奈小少爷眼高于顶,眼睛长在脑门上,习惯了别人对他仰视和簇拥,就连席嘉这个青梅竹马追着他屁股后面跑了这么多年,他也没看上。 在拿到了offer之后,喻幼知的时间相对来说空出了不少,和其他拿了offer后连学校都不怎么来的人不同,她没朋友,也没人约她出去玩,所以就继续泡在学校里挣学分,顺便精进英文水准,为出国做准备。 从ktv回来的那天后他们就没说过话了,贺明涔第二天清早又离开了家,给喻幼知发了消息,又去找他的那帮少爷哥们团继续厮混。 喻幼知正好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也需要点时间缓冲一下,这段时间还是别见面别说话,见了也是徒增尴尬。 在图书馆里看着书,但是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她和小少爷,这算是确定关系开始谈恋爱了吗? 别人谈恋爱是怎么谈的?会在确定关系后的第二天就因为太过尴尬而互相躲避吗? 喻幼知想着想着,面前的桌子被轻轻叩响。 那是一只修长骨感的手,她认出这只手的主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全身开始紧缩,不自觉局促起来。 贺明涔从旁边拎过来个椅子摆在她旁边,直接在她身边坐下了。 他先开了口打破沉默:“在干什么?” 喻幼知耸了耸鼻子:“看书。” “看的什么书?” 喻幼知把书立了起来,将书封外皮展示给他。 贺明涔哦了声,又问她:“什么时候看完?” “看到哪儿算哪儿。”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喻幼知想问他找她有什么事,但又怕他提起那天在ktv的对话,所以怎么也问不出口。 被人盯着看,喻幼知看不进书,手搭在书页角上,不自觉用指腹卷着书角来来回摩挲。 “你是小孩儿吗?手这么多,”贺明涔单手撑着下巴,伸出另只手阻止她多手,“这是图书馆的书,卷边了你要赔的。” 他的手抓上她的,温凉的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喻幼知心里一跳,赶紧抽开。 她避之不及的样子太明显,贺明涔眼神一暗,脸色微沉。 “你躲什么?” “没有。” 然后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周围还有人在自习,于是小声提醒道:“这里有人。” “有人怎么了?”贺明涔不解,“我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喻幼知嘟囔道:“……但是有肢体接触。” 贺明涔更不解了:“肢体接触怎么了?我不能碰你吗?” 两个人面对着面窃窃私语,说着说着,小少爷就不耐烦了,少爷脾气上来,也不顾她意愿,把椅子挪了挪,离她更近一些,还把身体靠了过去,抓她手,又掐她的脸,就差没上手抱。 喻幼知左躲右避,最后没办法,凶了他一句:“别玩了,别人会看见。” 贺明涔往旁边看了眼,确实有人投过来眼神,但是没人敢阻止。 以前最讨厌别人在图书馆这种地方秀恩爱,结果到头来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贺明涔抿唇,将身体往后挪了挪,和她保持好距离,却反过来责怪她:“谁让你躲了,给你个教训而已。” 接着他又语气倨傲地质问她:“喻幼知,你是不是忘了你生日那天我跟你许了什么愿?” 喻幼知低着头,声如蚊蝇:“……记得。” “你当时是不是说可以实现我这个愿望?”贺明涔也跟着低下头去看她,“反悔了?” 喻幼知挠挠脸,摇头:“没有。” 贺明涔啧了声:“没有为什么这么抗拒,你不是女朋友吗?” “我是,但是你当着别人的面这样,”喻幼知酝酿很久,少女那羞涩的小心思突然冒出头来,还是没好意思说出那个词,“别人会知道我们那个了。” “哪个?谈恋爱了?” “嗯。” 他愣了下,倏地笑了,漫不经心道:“知道就知道了,我又没说要跟你偷偷谈。” 喻幼知问:“你不怕麻烦吗?” “麻烦什么?” “各种麻烦。” 一定会被人好奇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然后各种八卦。 而且他们也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小少爷那么多人追,更何况还有个席嘉在,凭什么是喻幼知呢。 然后还会好奇,喻幼知是使了什么手段把小少爷泡到手的。 已经做惯了不受人关注的空气,喻幼知只要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大。 贺明涔看她那不情愿的表情,唇角突然拉平,没什么情绪地问她:“你觉得跟我谈恋爱麻烦,那还喜欢我干什么?” 喻幼知也觉得自己有些自找麻烦,抓着裙角小声说:“我有什么办法,都已经喜欢上了。” 已经喜欢上了。 这句话可真是犯规,又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耍赖。 贺明涔好半天没说话,冷哼一声:“活该,谁让你看上我了。” 然后他转过身去,敲了敲另一边同学的桌子。 “同学。” 已经快把头埋到书里的同学赶忙抬起头来,心里闪过一万句吐槽。 怎么了?难道是他偷笑的样子太猖狂被贺明涔发现了?但是这能怪他偷听吗?贺明涔要跟女朋友打情骂俏能不能去没人的地方啊,图书馆可是用来学习的地方! 虽然他的家世比不得贺明涔,但是理还是在他这边的! “麻烦你帮我在学校里传播一下,就说我和喻幼知谈恋爱了,”贺明涔嘴角带笑,完全没有平时那副用鼻孔看人的高傲姿态,相当客气地说,“要什么报酬你来定,传得越快越好。” 男主角亲自找人散布八卦,同学惊了,喻幼知也惊了。 第49章 幼稚49* 喻幼知被他的话弄得一愣,然后不说话了。 嘴能控制不说话,但鼻子不能,于是她又吸了下鼻子。 贺明涔敛了敛脸色,说:“上车,我给你开空调先暖暖。” 喻幼知哦了声,很识时务地跟着他去了车上。 来到一个相对比较暖和的环境里,隔绝了冷空气和风,喻幼知的鼻子就没那么难受了。 “带药没有?”他问。 喻幼知摇头,她是过敏性鼻炎,一到季节就会复发,最近天气是转凉了,但只是需要多穿件外套的程度,所以也没想到鼻炎会来得这么凑巧。 “还是喷曲安奈德吗?” 喻幼知没反应过来:“啊?” 贺明涔又重复了一遍药的名字,皱眉说:“你以前就是喷的这个,还是说已经换药了?” 喻幼知呆愣愣看着他,突然鼻尖一酸,赶紧垂下眼说:“……没换。” 他叹了口气,扯唇道:“都这么多年了也没好,说明这药根本没用,赶紧换吧。” 喻幼知没做声,贺明涔顿了顿,吩咐她:“我去药店帮你买,你在车上待着。” 然后他再次下车,车没熄火,暖气依旧开着。 ……真是稀奇,他居然还记得她鼻炎用的是什么药。 喻幼知以前也帮贺明澜记过药的名称,所以她知道那些药的名字有多难记,又奇怪又晦涩,明明都是汉字,但就是感觉陌生。 喻幼知是在留学期间患上的鼻炎,英国的天气不好,常年阴冷,到那儿的时候因为没适应天气,刚下了飞机就感冒生病,后来就得了鼻炎,当时觉得是小病没在意,结果就再也没好过了。 像鼻炎这种小病不至于要人命,可一旦犯起来就特别难受,喻幼知最高的记录是某天早晨起来,一口气打了四十多个喷嚏,打得眼泪横流,鼻子通红,嗓子又痒又哑。 自己一开始不把小病当回事,所以才弄得越来越严重,明明是自作自受,可她那个样子实在太可怜了,贺明涔看了都替她难受,怎么也数落不出口。 他能怎么办,又不能代替她生病,只能给她擦掉眼泪鼻涕,嘱咐她按时用药,说只要坚持用药,到第二年大概率就会好。 然而没能等到英国的第二年冬季,他们就分了手。 这些年她八成也没根据医嘱好好用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怎么都好不了。 贺明涔扫码付款的时候,问了药店老板一嘴,鼻炎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根治。 老板问:“得鼻炎多久了啊?” 贺明涔说:“七八年了。” “七八年了啊,那一般很难根治了,”药店老板见怪不怪地说,“只能说减少或者降低复发的几率吧,最近正好降温,这种天气最难受了,得多注意才行。” 贺明涔淡淡应了声,拿着药走出药店。 回到车上,他把药丢给喻幼知,语气不太好地说:“再不好好注意,你的鼻炎就真的要跟着你一起进棺材了。” 喻幼知握着装药的小塑料袋没说话。 鼻炎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早上睡着睡着,脑子都还没清醒过来,鼻子却先醒了过来,然后被一个喷嚏吵醒了自己。 一个人的时候还好,但两个人过夜的时候,就会吵醒贺明涔。 贺明涔有起床气,但不算严重,没有冲她发火,他只会蹙眉然后叹气,用喑哑困倦的声音提醒她:“知知,吃药。” 等她吃完药重新钻回被子里,他就侧身把她抱进怀里,闭着眼确认她吃了没。 确认她吃了以后,他才满意地嗯一声,拍拍她的背,说继续睡吧。 那时候的喻幼知很自责,缩在他怀里默默下决心,一定要把鼻炎治好。 然后就回国了,到现在也依旧是一个人生活,所以治不治好已经没所谓,死不了就行。 喻幼知甚至乐观地想,鼻炎陪了她这么久,等死了以后钱带不进棺材,能带个陪伴了多年的病进棺材也不错。 喷药缓了会儿后,喻幼知把自己进不去学校的原因给贺明涔说了。 贺明涔挑眉:“班导辞职了?” 看来他也不知道这个事,由此可见这几年他也没回过学校,甚至也没联系过学校的人。 除了班导,其实也还有别的老师,但因为刚刚在门卫那里当场被戳穿,喻幼知实在也没那个脸改口说来看别的老师。 那目的性也太明显了,但凡门卫警惕些,就能猜到她今天来学校肯定不是为了单纯的看老师。 贺明涔显然也知道这点,提议道:“你待车上吧,我进去看看。” 喻幼知赶紧问他:“你知道那两个学生的名字和长相吗?还有他们是哪个班的。” “知道,你师父给我看过资料了。” 犹豫片刻,喻幼知真心实意地跟他说了句谢谢。 做人要公私分明,贺明涔帮了她,她说些谢谢没毛病。 “以前帮你补习,现在帮你查案,”贺明涔睨她,扯了扯唇,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怎么总围着你打转?” 喻幼知以为他是不乐意,赶紧说:“你要是觉得麻烦那还是我自己——” “一开始是觉得麻烦。”他冷冷说。 接着没等喻幼知接上下一句,他又垂了眼,低声说:“但你总有那个本事,能让我心甘情愿。” 随即男人似乎觉得失言,懊悔地抿了下唇,利索下车离开。 喻幼知愣在车上,觉得心口发酸。 不愿叫贺明涔过来和她一起回学校,一方面是这件案子确实跟他无关,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处理,要破的案子那么多,哪怕公检再不分家,平时也都是各司其职。 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再有瓜葛,只要是人就会有记忆,只要记忆还在,回忆就是种本能,喻幼知透过车玻璃看着这道熟悉却又不再熟悉的校门口,很怕如果和贺明涔一起再回到这里,又会想起过去的种种。 摒开这些想法,喻幼知觉得自己不能在车上干等着蹲点,应该找点事做来打发时间。 她掏出手机给老沈发了个消息汇报情况,然后又给贺明涔发了个消息,问他进去找到人没有。 岳局长的两个孩子都在嘉枫国高念书,是一对姐弟,因为岳局长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无限制地偏袒弟弟,所以姐弟俩关系不算好,平时在学校也很少一起行动。 所以老沈才会建议她找个人一起调查这姐弟俩。 贺明涔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她:「看到姐姐了。」 喻幼知立刻回他:「那你找她说话了吗?」 找人打听问话也是门技巧,贺明涔很明显是这方面的高手,喻幼知就见过他在酒吧和搭讪的女孩子说话,从前他不可一世,对身边人不屑一顾,现在工作了,倒是学会了利用自己那副英俊的皮囊做为掩饰。 然而贺明涔回:「没有。」 喻幼知问:「怎么了?」 贺明涔:「不好打扰。」 喻幼知更迷糊了:「什么?」 紧接着贺明涔给她拍了张照片传过来。 上方是白净的天空,镜头平行处是空旷的一片地界。 喻幼知认出来,这是学校教学楼的天台。 贺明涔:「她在跟男朋友约会。」 喻幼知:“……” 那确实是不好打扰。 过了会儿,贺明涔又回她:「一时半会估计结束不了,我去找弟弟」 然后又补充了句:「顺便通知一下她的老师」 连贺明涔都看不下去要找老师揭发了,可见那两个学生在天台干什么。 喻幼知觉得不能细想,赶紧打了串字发过去:「老师就别通知了」 她的意思很简单,她跟贺明涔本来就是过来查案的,岳局长的女儿跟谁偷摸约会这都属于私事,他们又管不着。 贺明涔没回,她又多问了一句:「你没去找老师吧?」 喻幼知心想他总不可能这么无聊,毕竟小情侣在天台约个会也没碍着他什么。 还是不回,喻幼知生怕他真的去告状,到时候还打草惊蛇,索性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一开口就说:“你不是真的去告状了吧?谈恋爱找地方约会很正常,你理解一下他们。” 贺明涔:“我没那么无聊。” 喻幼知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听见他懒洋洋地拖着腔调说:“毕竟他们玩的都是我们玩剩下的,能理解。” - 贺明涔原本是按照老沈给的班级信息,找到了这对姐弟中的姐姐。 小女孩儿总不能用平时跟女人搭讪的方式和她说话,他本来还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跟她搭话,结果下课铃刚响,他要找的女孩儿就从教室里飞快地跑了出来,然后径直从楼梯那儿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他跟过去,发现有个男生早就在天台上等女孩儿了。 她一下子就朝男生扑过去,两个人抱在一起。没多久男生将她的下巴一抬,低头亲了下去。 亲完以后,小情侣也舍不得分开,这么冷的天气,凉爽的风没能打消他们的热情,靠在天台围栏那里亲密地靠在一起说话。 毕业这么久都没有回过学校,如今因为查案的缘故重回故地,哪知道一回来就撞见这种场面。 成年男人对这种场面还是有一定的承受能力,虽说有些无奈,但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还好喻幼知不在这里,否则这对小情侣不尴尬,她反倒会先尴尬起来。 等了会儿也没见小情侣有分开的意思,贺明涔决定去找这对姐弟中的弟弟,转身下楼。 毕竟在这里度过了一整个高中岁月,留下的回忆实在太多,进来才没多久,就发现果然哪儿都是回忆。 包括天台,都是他和某个人玩剩下的。 某个人明显也还记得,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硬梆梆地说:“是,谁有贺警官你会玩,你继续吧,有情况通知我,我在外面给你接应,挂了。” 她以为自己的语气已经很冷,甚至都没注意到,刻意的冷漠后还夹杂着几分掩盖不住的嗔怪。 那时候刚在ktv里确定关系后没多久,喻幼知还处在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懵圈的状态,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这么把贺明涔给追到手了。 虽然是她刻意接近,但她也闹不明白贺明涔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 原来小少爷这么好追吗?她原本以为是地狱难度。 高中这两年对小少爷前赴后继的女生不是没有,但无奈小少爷眼高于顶,眼睛长在脑门上,习惯了别人对他仰视和簇拥,就连席嘉这个青梅竹马追着他屁股后面跑了这么多年,他也没看上。 在拿到了offer之后,喻幼知的时间相对来说空出了不少,和其他拿了offer后连学校都不怎么来的人不同,她没朋友,也没人约她出去玩,所以就继续泡在学校里挣学分,顺便精进英文水准,为出国做准备。 从ktv回来的那天后他们就没说过话了,贺明涔第二天清早又离开了家,给喻幼知发了消息,又去找他的那帮少爷哥们团继续厮混。 喻幼知正好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也需要点时间缓冲一下,这段时间还是别见面别说话,见了也是徒增尴尬。 在图书馆里看着书,但是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她和小少爷,这算是确定关系开始谈恋爱了吗? 别人谈恋爱是怎么谈的?会在确定关系后的第二天就因为太过尴尬而互相躲避吗? 喻幼知想着想着,面前的桌子被轻轻叩响。 那是一只修长骨感的手,她认出这只手的主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全身开始紧缩,不自觉局促起来。 贺明涔从旁边拎过来个椅子摆在她旁边,直接在她身边坐下了。 他先开了口打破沉默:“在干什么?” 喻幼知耸了耸鼻子:“看书。” “看的什么书?” 喻幼知把书立了起来,将书封外皮展示给他。 贺明涔哦了声,又问她:“什么时候看完?” “看到哪儿算哪儿。”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喻幼知想问他找她有什么事,但又怕他提起那天在ktv的对话,所以怎么也问不出口。 被人盯着看,喻幼知看不进书,手搭在书页角上,不自觉用指腹卷着书角来来回摩挲。 “你是小孩儿吗?手这么多,”贺明涔单手撑着下巴,伸出另只手阻止她多手,“这是图书馆的书,卷边了你要赔的。” 他的手抓上她的,温凉的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喻幼知心里一跳,赶紧抽开。 她避之不及的样子太明显,贺明涔眼神一暗,脸色微沉。 “你躲什么?” “没有。” 然后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周围还有人在自习,于是小声提醒道:“这里有人。” “有人怎么了?”贺明涔不解,“我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喻幼知嘟囔道:“……但是有肢体接触。” 贺明涔更不解了:“肢体接触怎么了?我不能碰你吗?” 两个人面对着面窃窃私语,说着说着,小少爷就不耐烦了,少爷脾气上来,也不顾她意愿,把椅子挪了挪,离她更近一些,还把身体靠了过去,抓她手,又掐她的脸,就差没上手抱。 喻幼知左躲右避,最后没办法,凶了他一句:“别玩了,别人会看见。” 贺明涔往旁边看了眼,确实有人投过来眼神,但是没人敢阻止。 以前最讨厌别人在图书馆这种地方秀恩爱,结果到头来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贺明涔抿唇,将身体往后挪了挪,和她保持好距离,却反过来责怪她:“谁让你躲了,给你个教训而已。” 接着他又语气倨傲地质问她:“喻幼知,你是不是忘了你生日那天我跟你许了什么愿?” 喻幼知低着头,声如蚊蝇:“……记得。” “你当时是不是说可以实现我这个愿望?”贺明涔也跟着低下头去看她,“反悔了?” 喻幼知挠挠脸,摇头:“没有。” 贺明涔啧了声:“没有为什么这么抗拒,你不是女朋友吗?” “我是,但是你当着别人的面这样,”喻幼知酝酿很久,少女那羞涩的小心思突然冒出头来,还是没好意思说出那个词,“别人会知道我们那个了。” “哪个?谈恋爱了?” “嗯。” 他愣了下,倏地笑了,漫不经心道:“知道就知道了,我又没说要跟你偷偷谈。” 喻幼知问:“你不怕麻烦吗?” “麻烦什么?” “各种麻烦。” 一定会被人好奇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然后各种八卦。 而且他们也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小少爷那么多人追,更何况还有个席嘉在,凭什么是喻幼知呢。 然后还会好奇,喻幼知是使了什么手段把小少爷泡到手的。 已经做惯了不受人关注的空气,喻幼知只要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大。 贺明涔看她那不情愿的表情,唇角突然拉平,没什么情绪地问她:“你觉得跟我谈恋爱麻烦,那还喜欢我干什么?” 喻幼知也觉得自己有些自找麻烦,抓着裙角小声说:“我有什么办法,都已经喜欢上了。” 已经喜欢上了。 这句话可真是犯规,又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耍赖。 贺明涔好半天没说话,冷哼一声:“活该,谁让你看上我了。” 然后他转过身去,敲了敲另一边同学的桌子。 “同学。” 已经快把头埋到书里的同学赶忙抬起头来,心里闪过一万句吐槽。 怎么了?难道是他偷笑的样子太猖狂被贺明涔发现了?但是这能怪他偷听吗?贺明涔要跟女朋友打情骂俏能不能去没人的地方啊,图书馆可是用来学习的地方! 虽然他的家世比不得贺明涔,但是理还是在他这边的! “麻烦你帮我在学校里传播一下,就说我和喻幼知谈恋爱了,”贺明涔嘴角带笑,完全没有平时那副用鼻孔看人的高傲姿态,相当客气地说,“要什么报酬你来定,传得越快越好。” 男主角亲自找人散布八卦,同学惊了,喻幼知也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