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 C城是一座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城市。 横亘交叠的高架桥和穿楼而过的轻轨线,有种赛博朋克的未来感。 可是当神明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这座充满科技感的未来城市时,却看到了无数如黑色血管般密布的九十年代旧楼巷。 夕阳沉入江面,苏渺踏上了弯曲的九十三级台阶。 回头时,阶梯如蜿蜒在坡上的一条蚯蚓,这是她每天放学的必经之路。 而远处,是奔流不息的嘉陵江。 苏渺站在筒子楼前,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撑着膝盖看楼角的两个小男孩弹玻璃球。 玻璃弹珠滚到她脚下,被她毛糙却干净的白板鞋踩住。 小男孩手指头划着自己的脸,童言无忌地大喊着:“我妈说你妈是按摩女,带男人回家,不要脸,羞羞羞。” 苏渺踩着弹珠,轻轻一踢,弹珠滚下了蜿蜒的九十三步梯,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男孩哭着跑回家告状,没多久,楼里传来女人指桑骂槐、不堪入耳的尖锐嗓音。 苏渺背靠着墙壁,耐心等待着。 直到半个小时后,听到楼上传来开门时熟悉的“嘎吱”声,她才迈步上楼。 母亲苏青瑶将西装男人送出了门,温言软语对他说着什么。 男人搂着她婀娜曼妙的腰,点头答应。 “秦叔叔好,秦叔叔再见。” 苏渺头也没抬地从俩人身边经过,语气平淡如一潭死水。 不足六十平的小屋里,苏渺干脆利落地收拾了桌上的红酒杯,倒掉了烟灰缸。 苏青瑶送了男人,进屋对苏渺道:“秦叔叔帮你把转学手续办下来了。” “转到哪个学校?” “嘉淇私立高中。” “谢谢妈。” “你少给你秦叔叔摆臭脸,我就谢谢你了。” 苏渺淡淡道:“没有摆臭脸,我的脸就长这样。” “像你这样一天到晚跟脸上挂了张扑克牌似的,你知道你妈要帮你赔多少不是。” “对不起,妈。” 苏渺并不讨厌秦叔叔,但她就是笑不出来。 “不晓得你为啥子非要转学,北溪一中有啥不好嘛,你在重点班啊,又是班上第一名,办手续的时候,班主任一直在挽留,说你是好苗子。” “北溪一中很乱,我想转到更好的学校。” “你心气还高嘞!小姐的心、丫鬟的命,看看我们住的什么破地方,全城最穷的巷巷儿,你还想读贵族学校。” 苏渺拿着红酒杯去水槽清洗,一言不发。 苏青瑶越骂越来劲儿,“你老娘不要脸地给你挣前途,刚刚在外面听到别人骂我,你闷半天放不出一个响屁来。” “对不起,妈妈。” 苏青瑶看着她这哑火的模样就来气,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啊! 她走过来洗手,苏渺连忙将袖子挽下来,遮掩住手臂上的纹身刺青。 几分钟后,妈妈换了衣服去足浴店上班了,苏渺靠墙坐在飘窗边,用手机搜索了嘉淇私立高中。 首页跳出来的图片,直观地向苏渺呈现了这所私立高中的优渥的硬件条件—— 这是C城师资力量最强的私立高中,升学率极高,环境特别好。 大气恢弘的红白墙校园大门,欧式风格的建筑,宽敞的多媒体教室以及穿着宛如小西装一般校服的少男少女们。 感受着招生宣传海报里、男孩女孩脸上优雅而美好的笑容,苏渺心里开始期待了起来。 这所私立高中,和混乱无序的北溪一中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狱。 过去在北溪一中的每一天,都是苏渺的地狱。 当然,嘉淇这样的私立学校,学费绝对不会便宜。 妈妈是浴足店的按摩技师,她不可能供养得起她如此高昂的学杂费,学费必然是秦叔叔帮忙缴付的。 苏渺靠着飘窗墙,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嘉陵江。 这狭窄的四方天逼得人透不过气,她羡慕远处江鸥掠水而过。 …… 次日下午,苏渺办完了转学的手续,接到妈妈发来的微信—— “去两路口那家昌昌小面馆,给我打包一盒豌杂面送过来,下午连着按摩了两个半小时,手都麻了。” 苏渺:“好。” 她看了看时间,没有直接公交车坐到站,而是半路下车来到火车站,交了两块钱,乘坐皇冠大扶梯上两路口。 扶梯通道的副食店里,她给自己买了个小布丁雪糕。 这扶梯垂直坡度三十度,长度百来米,是国内最长的扶梯,几乎看不到首尾尽头,给人一种魔幻的眩晕感。 苏渺喜欢在坐扶梯是舔雪糕,扶梯抵达终点,一根雪糕正好吃完。 另一条电梯轨道上,时间刚刚好,6:35,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也在。 有时候他在她的斜前方,有时候在后方,有时候上下扶梯擦身而过,一周总能遇到两三次。 今天,他不是一个人,有穿小西装校服的女孩追上了他。 女孩扎着双马尾,清新可爱,小西装配深色百褶裙,黑皮靴上的袜子也有蕾丝花边儿,是苏渺从未拥有过的精致,她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嗨!迟鹰!” 女孩很可爱地拍了拍少年的左肩,然后出现在他右边,“还记得我吗?” 少年黑T黑裤,右肩随意挂着黑色简约ito单肩包,戴着pods耳机。 闻言,他抬起了头,鬓间短茬,只额前刘海稍长,侧脸轮廓锋利而冷硬,眼窝很深。 气质沉稳,像穿过冬日的凛风,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看你样子,就知道你不记得我了。” 女孩走上了几步阶梯,小蛋糕和情书拎在手上,对他大喊道,“你可以拒绝我,但你要知道,我真的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她外放的气质、大胆的表白、饱含着青春热烈与张扬。 扶梯上的路人都不禁露出姨母笑,苏渺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女孩把蛋糕塞给了迟鹰,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匆匆朝着电梯上方跑去,宛如活泼的小山雀。 “秦思沅。”少年准确地念出了女孩的名字,“慢点,很危险。” 秦思沅骤然回头,露出了受宠若惊之色:“啊啊啊,你记得我?” “未来比这扶梯更长、更高,走到顶端,猜猜会看到什么。” 女孩困惑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路上的风景不值得留恋。” 少年的嗓音,像是夏日里掠过喉咙的柠檬苏打气泡。 秦思沅明白,这是婉拒的意思了。 体面、优雅、让她感动得想哭。 这就是迟鹰,明知谁都不能攀上他的翅膀,却总有人心有不甘,想要一试。 “那、那我给你买的sweet家的草莓慕斯,你一定要吃哦!排了三个小时队呢!” 女孩心满意足地转过身,等待着扶梯抵达终点,对他挥手道别,消失在了轻轨站的人流中。 少年的眼神恢复了零度冰点。 路过垃圾桶时,那封粉色情书被他随手扔进了进去,慕斯蛋糕倒没有直接扔,而是被弃置在了垃圾桶盖子上。 如果流浪汉捡走它,大概能美餐一顿。 待他离开以后,苏渺三两步迈过去,盯着垃圾盖上的蛋糕盒看了几秒。 慕斯蛋糕用蕾丝带缠绕着,束成了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形状,一如方才少女的精致美好的打扮。 苏渺犹豫几秒,捡走了它。 …… 她拎着蛋糕盒,刚走出嘈杂拥挤的扶梯通道,不想一抬头,便看到了副食店门口伫留的迟鹰。 他修长漂亮的指尖从架子上随手拎了瓶苏打水,来柜台边扫码付款。 苏渺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将蛋糕藏在身后。 然而...已经晚了。 少年转过身,看到了她欲盖弥彰地想要隐藏的蛋糕盒。 他侧脸的眉骨带着几分孤绝感,视线扫向她,就像悬崖边刮来的一阵恶劣的风,令她无处遁逃,只能窘迫地低着头… 迟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女孩眉眼盛开,透着一股子冷冷清清的美。 即便盛夏天,她的皮肤也是冷白色,脖颈纤细如栀子,轻轻一捏就碎了。 她的鞋子很干净,但也显着几分穿旧的毛糙感。 几秒后,迟鹰抽回了视线,回头对店老板道:“来包万宝路。” 老板将扁平的烟盒递过来,他将它塞进书包侧兜,拎着黑色单肩包,与苏渺错身而过,走向地铁口。 薄荷混杂烟草的味道,扑鼻而来,清甘又凛冽。 * 苏渺拎着草莓慕斯小礼盒,穿过地下通道,来到了皇冠大电梯对面的昌昌小面馆。 这是妈妈苏青瑶最喜欢的一家小面馆,味道正宗,料也给得非常足。 “老板,二两豌杂面打包。” “好嘞。” 苏渺扫了二维码,顺势拍了张蛋糕的照片,发给妈妈看:“你不是一直想吃他们家蛋糕吗,今天有口福了哦!” 苏青瑶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尖刻:“这家贵得死人!你钱多花不完咩?” 苏渺:“不要钱,我捡的。” 苏青瑶:“你是翻垃圾的咩?读啥子书,去收破烂算了!” 苏渺:...... 苏青瑶:“记得给我买小面。” 苏渺:“在买了在买了。” 她打包了热气腾腾的小面,穿过城中公园高高的阶梯,上坡又下坡,终于来到了妈妈工作的伊人足浴店。 刚到门口,却见有一群人指指点点地围观着什么,听声音像是女人在吵架。 苏渺挤进人群,却看到一个穿着印迪奥logo的收腰连衣裙的女人,揪着苏青瑶的头发,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平日里张扬跋扈的苏青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反抗,任由她在她脸上甩耳光。 苏渺吓得手里的蛋糕小面全掉在了地上,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冲上去护住苏青瑶:“不要打我妈妈!” 却听那女人骂道:“死小三,呸,你是没得男人要了咩!” “我不知道。”苏青瑶咬着牙,泪水涟涟,不甘地辩解,“他个狗曰骗我说老婆几年前就离了,他骗我!” “你没长脑子吗,这么大的公司老总还单身让你捡!你以为你是天仙咩?天上掉馅饼偏偏砸你头上?” 那女人还想上前撕扯,苏青瑶害怕她伤到女儿,连忙护住苏渺躲开。 苏渺回头对穿迪奥的女人道:“你找男的去啊!欺负我妈妈算什么,我妈也是被骗了。你不敢找男的,捡软柿子捏啊!” “哟,瓜女子嘴巴还厉害。” 那女人知道苏青瑶也是“被小三”了,不再动手,抱着手臂冷冷道,“我老公给你转学到嘉淇高中了,我告诉你,我儿子女儿都在那个学校,有胆子你就去,皮都给你扒一层下来!”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匆匆离开了。 苏渺扶起了苏青瑶,坐在公园椅上,小面已经洒出来了,幸而蛋糕包装精美,还可以吃。 她拆开蛋糕盒子,将已经摔坏但还很干净的草莓慕斯一勺一勺喂给妈妈。 她们的生活就像这蛋糕,一团破碎,却还在这样的破碎里希求着一星半点的甜美。 苏青瑶一口口吃着蛋糕,用袖子擦着眼泪,奶油也被她擦在了脸上。 苏渺赶紧用纸巾帮她擦拭掉。 她骂道:“也是阴沟里翻船了,这狗曰男人诡计多端,妈的离婚证都给我看了,哪晓得居然是假的。” 苏渺柔声安慰:“以后不理他了。” 苏青瑶:“肯定的,老娘这条件,还犯不着去当三儿。” 苏青瑶十六岁出来打工,十九岁被人骗、生了苏渺。结果男的一跑了之,她吞着苦果、一个人拉扯着女儿长大。 她身材曼妙,皮肤又好,生得一张极艳的脸庞,女人味儿十足,跟苏渺站在一起、哪看得出来是母女,宛如两姐妹。 “听说秦家娃儿是双胞胎,在学校里也风云,朋友多得很。” 苏青瑶想起那女人刚刚威胁的话,担忧地望向苏渺,“要不…咱们还是不转学了,我看北溪一中也不差,升学率虽然低,但你是第一名啊,考个普通二本没问题。” 苏渺咬牙:“妈,我查过了,嘉淇私立虽然学费贵,但是他们有奖学金抵扣政策,我…我一定会努力拿到奖学金,我要转学!” “你为啥子非要转学嘛!” 苏渺想到在北溪一中那些不见天日的生活,想到那一双双豺狼般的眼、似要将她扒光殆尽,那一双双无名的手,推搡着她,像揉面团一样将她揉成各种形状… 她一定要飞出去。 像鹰一样,飞出这狭窄窒息的深巷。 同桌 九月,仍旧是灼灼炎夏,蝉鸣喧嚣如电钻般刺耳。 办公室里,班主任周清华拿着苏渺的资料翻阅着,眉头微微皱着,神情认真严肃。 苏渺有些紧张,她知道,从北溪一中这样的学校转到嘉淇私立,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害怕老师对她的成绩有所不满,这所学校对生源的要求极高。 她偷偷打量着办公室的老师们。 在嘉淇私立,每一位老师在校期间都要求穿着正装,白衬衣深外套,得体规范。 她知道,进入了嘉淇私立,她就距离渴盼的未来更近一步了。 仔细地看完全部资料,周清华摘下方框眼镜,从保温杯里倒了一杯红枣茶,对苏渺道:“你们原学校的水平,想必你也知道,但好在你是第一名,我想也不会太糟糕,既然分到了我的班级,我也会对你一视同仁,但我希望你不要把原学校不好的风气带到我的班级,来了这里,就好好适应我们嘉淇的规则。” “我知道了。” 苏渺小心翼翼问,“周老师,我想咨询奖学金抵扣学费的事,之前在学校官网上看到有这项政策,年级前多少名,可以抵扣学费呢?” “申请学费抵扣,不仅仅看成绩,还有其他素拓分绩点。” 苏渺不解地望着她:“请问老师,是需要哪些方面的绩点?” “你要知道,在我们学校,考试成绩虽然重要,绝对不是唯一衡量学生的标准,我们学校不是高考工厂,嘉淇高中的学生要全面发展自己的兴趣和特长。你跟我来。” 周清华带着苏渺来到了办公室靠墙这一面的一个奖杯奖牌展示柜前,介绍道—— “你看这些奖项,都是能够加操行素拓的绩点。” 苏渺注意到这些奖牌奖状,有全国奥数比赛一等奖、编程大赛奖、还有书法大赛特等奖等等…令人眼花缭乱。 而她特别注意到,这些类目繁多的奖项得主里,有一个名字频繁出现—— 迟鹰。 用楷体字写来,这两个字遒劲有力,宛如苍松虬立,锋芒毕露。 “嘉淇私立高中是国内外名校学子的摇篮,但进名校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学校培养的是全国顶尖领域的1%。所以,如果你想要申请奖学金抵扣学费,你就要成为优秀中的优秀,否则,学校里80%的同学,都可以拿到奖学金了,这是不可能的。” 周清华的一席话,让苏渺感觉到了压力。 从班主任暗含的话语里,她听出来,即便自己在北溪一中是第一名。 但事实上,在嘉淇私立高中众多优秀的佼佼者面前,她只能算最落后的那20%。 “好了,如果没有问题,就去后勤部领校服,领了之后立刻去更衣间换上,去班级和同学们见面。” 苏渺点点头,礼貌地退出了办公室。 在嘉淇私立,教师的着装尚且要求规范,学生的着装发型则更加要求严格。 制服自不必说,女孩子的头发也必须扎起来,不可以披肩散落,慵懒懈怠。 苏渺在后勤部领到了这一套优雅的小西装百褶裙校服,心情也稍稍雀跃了起来。 这里和北溪一中是截然不同的环境,她所遇到的每一个同学,脸上似乎都带着微笑、探讨着问题。 大方、礼貌、有素质... 不会欺负人,不会推搡人,不会打人。 苏渺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女更衣间换衣服。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认识新的朋友了。 隔间外,传来了女生用普通话和方言交错聊天的声音—— “听说没得,转校生是北溪一中过来的。” “天,那种学校...嘉淇这两年生源,真是一言难尽,什么鸟都收进来。” “而且我听说,她是偷儿,以前班里很多女生的东西,都被她偷过,而且还说她勾引男的。” “你上哪儿知道的?” “论坛撒,他们学校论坛扒过她,黑历史一堆。” “这种人,怎么到我们学校了!学校都不调查的吗!” “还不是她妈勾引了秦思沅他爸,秦思沅都气疯了,说她敢转过来,要给她好看。” “敢惹双胞胎,她完了。” “反正我们就别理她,别跟秦思沅作对。” 苏渺的手紧紧抠着书包袋子,指骨泛白,指甲都快嵌入肉里了。 心凉了大半。 不会好。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好。 ...... 几分钟后,周清华带着她进了教室,教室里喧嚣吵闹,却在她进门的那一刹那,骤然安静到仿佛世界失声。 每个人心里,都对这位黑历史缠身的转校生有所预设——阴暗、畏缩、过街老鼠见不得光… 然而,所有的预设,都在看到她五官的那一刻轰然崩塌。 她的眉淡而远,皮肤冷白,脖颈修长,带着几分易碎的纤弱感。黑眸如水如璃,五官明艳而清远。 将近一半的同学都沉浸在了她所透出的某种窒息的美感里,忘了之前对她的一切偏见。 前排的秦思沅打量着她的五官,手里捏着的笔...被逐渐攥紧。 而她后排正在做题的双胞胎兄长秦斯阳,抬头扫了女孩一眼,眸底泛起不易察觉的波澜。 讲台上,苏渺语调平静如死水般、做了自我介绍,说的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同学们看她的那种眼神,是多么熟悉啊,那种如黑夜里的豺狼般,似要将她扒光。 周清华对苏渺道:“课堂经常组织讨论会,所以大家都没有固定位置,私人用品放在隔壁班级储物室里,千万别放在教室抽屉里过夜,仔细被偷。” 说到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有男生不怀好意地笑了声,立马以咳嗽来掩盖。 紧接着,大家似乎都掌握了某种暗号,意味深长地对视着。 “好了,快上课了,苏渺你也赶紧找位置坐下来。”周清华说完,离开了教室。 苏渺抱着书包走下了讲台,随便选了前排的一个位置要坐下来。 而她旁边的女生,立马将自己的书搁在了空桌上,阻止了她入座:“不好意思啊,这儿有人了。” 她点点头,离开了。 紧接着苏渺又来了一个男孩身边,还没有落座的意思,男孩赶紧将自己身旁的椅子踹开了,嘴角勾起冷笑:“我不喜欢跟女生坐。” 因为秦思沅的缘故,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让苏渺坐在他们身边。 他们可不想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转校生、得罪这位大小姐。 苏渺也读懂了班级里暗流涌动的某种讯号,一个人默默地来到了最后排,在没有同桌、空无一人的靠窗桌边坐了下来。 秦思沅嘴角绽开了胜利的笑意,向刚刚配合她的那几位同学一一对了眼神。 上课预备铃响起,教室里仍旧一片喧闹,几个男生捉对“厮杀”,一个甚至骑到了另一个的肩膀上,另一个口吐芬芳—— “我x你仙人。” “给劳资爬!” 女生们相互讨论着热播网剧综艺,热搜上的奇葩事件,谁谁又对谁表白了… 苏渺想错了,私立贵族学校和普通学校并不会有太大差别。 都是青春恣意的年龄,张扬、嫉妒、热烈、冒犯、青涩……这些特征都不会变。 喧嚣和吵闹声中,有个人踩着预备铃走进了教室。 看到他,苏渺呼吸慢了半拍。 少年仍旧背着黑色ito单肩包,单眼皮,五官轮廓凌厉,骨相带着几分恣意生长的野劲儿。 伴随他的进入,原本喧嚣的教室,骤然无声。 女孩们的视线全部落到了他的身上,满心希冀。 苏渺也总算看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班男孩们像挤油饼一样挤在一起坐,而女孩身边的位置几乎都空出来了。 她们身边的位置...空出来都是为了这一刻。 他黑瞳懒散地扫了教室一圈,似在考虑今天的位置。 秦思沅因为向他表白时被记住了名字,还送了蛋糕,心里大概有了几分自信,故意在迟鹰经过时,将桌上的书包挪开,暗示得非常明显... 少年仿佛没看到她,迈着松弛的步子径直来到了最后排,站在了苏渺身边。 所有人都转过了头,眸光似利刃般、嗖嗖嗖地戳过来。 苏渺和迟鹰漆黑的瞳眸对视着。 五秒、十秒、十五秒... 她不明所以,一整个愣住。 “你坐了我的位置。”他开口,带着几分慵懒的颗粒感。 苏渺慌忙解释:“听说上课没有固定位置,随便坐。” 迟鹰将黑色简约的单肩包搁在了她桌上,望了望窗边,语气带了几分天经地义的霸道:“我要欣赏风景。” 苏渺:...... 她只能拎着书包起身,四下里张望着,寻找另一个不会被拒绝的空位。 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开之际,迟鹰轻淡地叫住她,逆天的大长腿轻轻一勾,将一把椅子勾了过来。 椅子在安静的教室里划出尖锐而突兀的一声“滋~~”,随即被他端端正正地搁在了身旁同桌的空位上—— “不介意,坐这。” 在全班女生同时窒息的那一瞬间,苏渺无所适从地...坐在了迟鹰身边。 家世 嘉淇私立修在地形较高的坡地上,视野极其辽阔,在教学楼就能俯瞰全城,风景绝佳。 迟鹰时而看书,时而看窗外。 眼神淡漠,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和迟鹰当了同桌,没人敢明目张胆来找苏渺的茬,包括秦思沅。 在迟鹰面前,男孩们都极有默契地保持温顺,甚至在他进教室之后,那几个叫嚣着“x你仙人”的男孩,都没那么跳了。 雄性生物之间总有微妙的电波,就像群狼在头狼面前,也会保持顺从,不会露出尖锐的獠牙。 嘉淇私立的课桌很小巧,同桌和同桌之间的距离很近,苏渺几乎能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她很认真地写笔记,生怕遗漏了一星半点的知识点。 嘉淇的课程拉得非常快,老师讲知识点很多时候点到即止,同学们便立刻能够举一反三,所以也无需细讲。 苏渺感知到了她和他们的差距,所以必须特别刻苦、全神贯注,才能追得上课堂进度。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迟鹰。 他几乎不听课,但又不像后排那一团男生打盹睡觉。 他一直在看风景、看书。 课间时分,苏渺写完笔记,淡淡瞟了迟鹰的书一眼。 那是世界山脉地形图,有各种环形山地和峡谷剖面图,还有密密麻麻的各种参数值,诸如气压、土壤、植被密度等。 苏渺知道在嘉淇私高上课其实蛮自由的,老师不会像其他普通高中的老师那样,揪着学生的耳朵督促着学习。 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选择学习方式...只要保证成绩绩点和素拓分达标。 怎么学,是每个人自己的事。 苏渺的视线落到了他的手上,非常漂亮的一双手,肤色如阳光晒过的小麦一般的健康色,而非嘉淇私高随处可见的冷白皮奶油男生。 他的手背有青筋微凸,一直延伸到小臂,肌肉线条流畅,极有力量感。 指甲也被修剪得平平整整,一点都多余都没有,很干净。每一根指上都有很饱满的月牙,不似她,营养一般,只有小拇指有很小的月牙。 似心有所感,迟鹰抬眸望向她,苏渺连忙移开视线,拿起笔继续低头补充笔记。 “同桌。”他忽然凑近了她,发出一声轻嗤,“想看就光明正大看,做什么贼。” 他身体的薄荷味,凛冽而霸道地...占据了她全部的呼吸。 “没有。”她低低应了声。 忽然间,迟鹰温热的手掌摄住了她的手腕,掌腹似有茧,很硬,不知道是练了什么落下的。 苏渺心脏猛地收缩,下意识地抽回手,他的手却似利爪摄住猎物般,令她动弹不得。 迟鹰将她的小臂翻转了过来。 掌心这一面的小臂上,刺着拇指长度的靛青色纹身—— 一对张开的翅膀,叛逆而张扬。 “鹰翅?” “嗯。” “觉得窒息,想飞出去?” 苏渺心下骇然,望向他。 他的黑眸坚毅如埋藏于底层深处千万年的金刚岩。 而她藏在心里最深的感受和执念,竟被这个少年如此轻飘飘地看穿了—— “嗯。” 迟鹰甩开了她的手,好意提醒:“最好洗掉,嘉淇不允许学生纹身,被看到,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渺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要纹,也要纹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她望向他:“所以你也有?” “嗯。” “在哪里?” “腰上。” 苏渺下意识地望向他的劲瘦的腰,想象着那里有一枚刺青,不管什么形状,大概都会…非常性感。 “你的刺青太小了。”他淡淡道,“翅膀太小的鹰,飞不起来。” “我怕疼,只能纹这么小的。”苏渺望着他的腰,“你的有多大?” 听到这话,迟鹰忽然轻笑了一声:“你猜我的有多大。” 他不怀好意的笑,立马让苏渺想歪到别的地方了。 脸颊漫起几分红梢,她再也不和他说话了,仍旧低头看自己的功课。 迟鹰也不再打扰她,一整天都没再和她多聊,放学后,他拎了书包如风一般从她身旁掠过。 苏渺抬头,看到双胞胎的兄长秦斯阳、还有之前那个叫嚣着“给老子爬”的男孩段桥,勾肩搭背地簇拥着迟鹰。 秦斯阳:“去开黑?” “晚上还有点事。” 迟鹰将书包勾在右肩,因为那一双大长腿,背影显得格外颀长,笑着和朋友走出教室。 出门的时候,似想起了什么,迟鹰回头望向了苏渺—— “忘了问,同桌叫什么?” 苏渺赶紧道:“苏渺,渺小的渺。” “我叫迟鹰。” “知道。” 宛如蝴蝶轻拍羽翼,却在她的世界…刮起了一阵风。 段桥喊了起来:“呀喂!看到靓妹儿,我们鹰爷话也变多了,哪个不晓得你是迟鹰嘛,非要介绍来介绍去的。” “滚犊子。” 迟鹰笑着推开了段桥胖乎乎的脸,跟着一帮打闹的少年们一起出了门。 他身边永远不缺热闹,和冷清的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 走廊上,有人凑近秦思沅,悄悄告诉她,迟鹰和苏渺课间聊过天了。 秦思沅望她的眼神更加怨毒。 苏渺无视了秦思沅厌恶的目光,径直走进了储物室。 她的储物柜里被人塞了纸条,上面张牙舞爪地写着—— 你知道你妈是贱人吗? 你也想当贱人? 每个字的字体都不一样,显然,十五个字,来自十五个不同的人。 就算报告老师,也无迹可寻。 苏渺面无表情地撕了纸条,扔进了垃圾桶,打开储物柜,将一些暂时用不着的新书和抽纸巾、水杯物件放进去。 从纸条的内容判断,发起人是秦思沅。 在嘉淇私立,明目张胆的霸凌是绝对不允许的。 但苏渺知道,秦思沅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 学校地形较高,出校门就有一段长长的坡地,经常有少年骑着自行车俯冲而下,惊起女孩们尖锐的叫骂,男孩大笑着扬长而去。 苏渺拎着小布丁雪糕,边吃边走下坡,迟鹰和秦斯阳他们几个骑着自行车冲下坡。 他笑容灿如焰火,灼灼刺目,吸引了周围不少女孩痴迷的视线一路追随。 迟鹰挺拔的背骨有种野蛮生长的味道,以前在扶梯上,苏渺就注意到了。 门牙让雪糕冰到...一阵阵的酸疼,直酸到了牙神经。 她用舌尖抵着牙根,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再抬头时,少年张扬恣肆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十字路口。 C城的地形实在不适合骑自行车,上坡又下坡,有时候还要穿越建筑和防空洞。 苏渺没用自行车,她宁愿步行。 就在她走出学校的范围,准备穿过隧道时,忽然有个女孩追了上来。 “苏渺,你好,你是叫苏渺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苏渺回头看她,她扎着马尾,马尾下端扎成了麻花辫,像羊角一样翘着。身型瘦弱,制服也是最小的xs码,背着帆布双肩包,五官给人一种没有攻击型的乖顺感。 她记得,她是她新班级的同学。 “我叫许谧。”她对苏渺做起了自我介绍,“今年17,巨蟹座,ab型血,家住江北,其实我就坐在你斜前方啦。” “嗯,我记得。” “不好意思啊,今天没有主动和你讲话,因为秦思沅警告过班里的每个女生,不许和你做朋友,其实...其实我也不喜欢她,但大家都喜欢她,我也不敢不听她的话。” 女生的关系很微妙,任何看似稳固的大团体,总会有离心者。 不可能有人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即便是秦思沅这样的众星捧月,也会有和她气场合不来的人。 苏渺看出了许谧大概和自己是同一类型的女孩,在班级里默默无闻、温吞低调,而同类型的人,总会相互吸引,抱团取暖。 “我们以后放学可以一起走,但在学校里,就不说话,你觉得怎么样?”许谧真诚地看着苏渺。 “嗯!没问题。” 苏渺知道,许谧是不想因为她而成为众矢之的,她很理解。 “唉,你一来就得罪了双胞胎,以后够受得了。” 许谧叹息了一声,“秦斯阳特别宠他妹妹,这不,秦思沅喜欢迟鹰,他就亲自给班主任说,这学期把秦思沅转到我们班来。” 苏渺点点头,原来她和迟鹰不熟,难怪会因为迟鹰记住她的名字而如此雀跃。 “秦斯阳和迟鹰是很好的哥们,这帮人的家境都不普通,尤其迟鹰,你也听出来他不是本地人了吧。” “他的普通话有北方口音。” “据说...京圈太子爷,他们家世显赫,他爷是北方的商业巨擘,他爸是迟正廷。” “迟正廷,就是那个...功夫巨星影帝?” “对,为了不打扰他学习,没有公开身份,但大家都知道,心照不宣。” 迟正廷算是娱乐圈老戏骨了,荧幕硬汉形象,拍了好多脍炙人口的功夫动作电影,口碑与票房俱佳,已经是娱乐圈封神级的影帝了。 没想到他竟然是迟鹰的父亲。 说起来,迟鹰这一身野蛮的硬骨和端方英俊的颜值,多少也遗传了他的巨星父亲吧。 “他妈就更不必说了,航天工程师,参与了国家重要的航天项目。你说说这样的基因、这样的家世...一般的女生根本连告白都不敢,听说他的条件都自卑了,也就《我有c城超级富豪爸爸》的秦思沅可以冲一冲了。” 苏渺点了点头。 那个少年,的确是平凡女孩仰望到几乎看不见影的天空之鹰。 “他们家的产业都在北方,他怎么会来C城?” “这是迟鹰自己的决定,因为他...” 许谧笑着张开双臂,拥抱背后这一片巨大的山林公园,“因为他是鹰,我们是山城!所以他飞来了撒!” “什么呀。”苏渺也跟着笑了起来,“看起来你也好迷他哦。” “谁不迷他呀。”许谧说,“没有骗你,他真的特别喜欢高山!像攀岩、登峰、还有滑翔伞这类极限运动,对于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据说他还攀过珠峰,在珠峰等了一夜,看到了黎明第一抹朝霞,光芒万丈!” 苏渺听到都打了个寒噤,觉得好高好冷。 可鹰不就住在悬崖绝壁之上吗。 迟鹰说她的翅膀太小,飞不起来,她大概永远都飞不上他的悬崖。 ...... 苏渺和许谧在两路口道了别,她看了看时间,检票进了皇冠大扶梯。 迎面而来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其实,能遇到是幸运,不能遇到是常态。 十多分钟后,抵达扶梯底部,昏暗的通道里,维修贴膜的二手手机铺门口,苏渺看到一个穿着背心的平头少年,吊儿郎当地倚在路边,耳朵上夹着一根烟。 她见势不对,转身便重新往检票口走,少年几步追上来:“哟,看到老子就跑。” “路...路兴北...”苏渺嗓音带着几分颤栗。 “当初你被那帮女的欺负、老子罩着你的时候,喊路哥,怎么现在捡高枝飞,去了嘉淇,就喊路兴北了?” “没有、没有捡高枝。” “妙妙,你这身校服,还有点乖哟。” 他用方言叫她的名字,总会把渺喊成四声的“妙”。 路兴北模样倒也英俊,带着一身痞坏的江湖气,是北溪一中无人敢惹的大哥。 苏渺多少有点怕他,又不敢反抗,不敢说重话。 “路兴北,我...我要回去写作业了。” 路兴北拉住了她的校服袖子,将她按在了墙边:“过来,叫声路哥,哥疼你,以后还和你耍朋友。” “路...路兴北。” “叫路哥。”他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一抹黑色的身影从通道口走了过来,逆着光,冷峻而凛冽。 迟鹰戴着卫衣帽,拎着单肩包,经过他们身边,目不斜视,神情淡漠,一如当初他扔掉秦思沅蛋糕时的冰冷。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检票口,买了票,走进了扶梯。 苏渺推搡着路兴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哀求道:“我真的要回去写作业了,路兴北,我下次请你吃饭好不好。” “老子不吃饭,只想吃你。” “求求你。” “哎呀,哭啥子嘛,开个玩笑。”路兴北揽着苏渺朝通道口走去,“走,陪哥去洪崖洞看江。” 没走几步,那抹黑色身影终究折返了回来,慢悠悠地挡住了路兴北的去路。 他微低着头,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打火机盖子,锐利的眉锋莫名给人一种冷峻的压迫感—— “在耍朋友?” 故意用纯正的京片儿念出这方言的三个字,差点把哭兮兮的苏渺逗笑。 路兴北微微一惊:“对啊。” 迟鹰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如风一般扫过苏渺泪痕交错的脸,嘴角提了提—— “我看你朋友,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路兴北反应了几秒,看出了面前这男人无比明显的找茬的意味。 迟鹰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气质下沉,冷峻如锋,看着就不好惹。 但路兴北是个头铁哥,又是一身的痞气,冲上前给了他一拳—— “你爬开些哟!哪来的外地崽儿!” 这一拳没落到迟鹰脸上,他单手捏住了他的拳头,轻轻一摁,路兴北痛苦地喊叫了起来:“啊啊啊啊!痛!你管什么闲事!你谁啊你!” 他像是要把他骨头都捏碎一般,眼神狠戾,但嘴角却还挂着冷笑—— “她同桌。” 兄长 整个地下通道都能听到路兴北的鬼叫声—— “哎我x你哥!放手放手!痛!” “放开老子!” “啊啊啊啊!骨头断了!” 苏渺见迟鹰都快把他手臂掰得扭曲了,怕闹大了不好收场,连忙道:“迟鹰,算了。” 男人淡淡扫了她一眼,看出了女孩眼底的急切,这才放开了路兴北。 路兴北讪讪地退后两步,疼的呲牙咧嘴,对苏渺道:“妙妙,你这同学凶得很哦,哥下次再来找你耍。” 苏渺闻言、眼底泛着泪光,急切道:“你…你别找我了!你各人找个女朋友嘛!别缠着我了。” “全城的女的都没得你乖,老子只爱你一个。” 路兴北一溜烟儿,跑得没了影。 苏渺又是害怕、又是忧心,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这一天天的、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阴暗嘈杂的通道里,迟鹰倚在手机二手手机维修店招牌边,低头抽出一根烟,缓缓点燃。 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埋在阴影里,指尖燃起一抹橙花,倏忽间又灭了。 一根烟的时间里,她蹲着,他站着,陪了一会儿。 两个人的影子一个长、一个缩成了一团,相互依偎着。 “谢谢你。”苏渺抬头对他道,“你有事就先走吧,路兴北不会回来了。” 迟鹰掐灭了烟头,神情漫不经心:“你们谈过恋爱?” “只是他这样觉得。” 他蹲在她面前,伸手放下了她紧束的刘海,让柔滑的发丝垂落在耳畔,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打量了几秒:“确实乖,换我也丢不开。” 在C城的方言里,乖就是漂亮的意思了。 男人粗砺的指尖扫过她的颈项,留下了不着痕迹的一抹轻微的触感。 鼻息间,也灌入了他身上凛冽的烟草薄荷气,让她产生了无处遁逃的感觉,脸颊微烫。 “急不急着回去写作业?”他问她。 苏渺摇了摇头。 “那请我吃碗面?” “可以。”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昏惑的通道,来到菜园坝汽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一家窄巷里的小面馆。 “你吃什么?”苏渺回头问他。 “清汤面。”迟鹰坐在了门外的椅子上,从餐巾盒里抽了纸巾,擦拭着手机屏幕沾染的灰尘。 她冲着店内烫小面的老板,用方言喊了声:“老板,一碗清汤面,一碗豌杂面。” “豌杂面要不要辣子。” “多加辣。” 迟鹰的视线追着她。 周围背景嘈杂又喧嚣,她成了最清丽的一抹,修长的脖颈,细细的锁骨,白皙易折。但她看似柔弱的背影里,却带着某种执拗和坚决。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哥们秦斯阳打来的电话。 “在哪里?” “好,我过来。” 苏渺从店里走出来,已然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桌上餐巾盒下压着二十块钱,风一吹,边角轻轻扬起来。 她心里微微有点空,走进店内,嗓音有些哑:“老板,豌杂面和清汤面,打包。” …… 苏渺回到家,将打包的两碗面搁在桌台,冲卧室喊了声:“妈,吃饭了。” 苏青瑶摇着蒲扇,懒洋洋地从床上坐下来,脸色苍白,神情慵懒,像生病了似的:“还晓得给你妈带饭回来哦。” “你怎么了,生病了?” “没事,下午睡多了。”苏青瑶坐在了小圆桌上,拆开了打包盒,果断将豌杂面拎到自己面前,“你怎么打包了清汤的?” “偶尔换换口味。”苏渺去厨房拿了辣子盒,准备往清汤面里加辣椒。 看着那碗青菜白水的面条,想到那个少年寡淡的眼眸,她拿勺子的手顿了顿,终究放下了辣椒盒,拿起筷子吃清汤面。 “清汤寡水的,亏你吞的下去。” “其实也没那么难吃。” 苏渺三两口吃完了面,要赶着回房间复习功课,叮嘱苏青瑶道,“不舒服,今晚就不要去上班了吧。” “说的轻巧,不上班,哪个给你挣钱交那么贵的学费呐。” 她低着头,看着脚上的凉拖鞋,保证道:“我会努力,在下个学期交学费之前,申请到抵扣学费的奖学金。” “算了算了,就算你不用,你妈的开销也大。”苏青瑶摆了摆手,“我的那些护肤品贵得很,不赚钱,你妈怎么永葆青春?” “妈,那以后我长大了、挣钱了,天天请你去做医美。” 苏青瑶笑了:“天天做医美?你是把你妈变成芭比娃娃咩?” 苏渺也低低笑了,嘴角旋起一颗很可爱的酒窝。 苏青瑶用磨砂棒修着指甲:“对了幺儿,开学第一天,秦家双胞胎有没有找你麻烦?” “没有。”苏渺不想让妈妈担心,“嘉淇私高和北溪一中不一样,不允许学生打架,管得很严。” “那就好,还有..路兴北那小杂皮,还有没有纠缠你?” 苏渺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苏青瑶看出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来气了:“他又来找你了?!” “今天在菜园坝遇到了,可能是碰巧。” “你天天都要去坐扶梯,他想截你肯定去那边撒!”苏青瑶气呼呼道,“你下次坐公交,别去那边了。” 苏渺没有回应。 “真的是,下次别让我遇到他,要他好看,狗东西!” “妈,别生气,其实他也不会对我怎样,就是说一些难听的话而已。” “你也是闷货。” 苏青瑶揪了揪她的耳朵,“你打他撒,我在街上遇到的那些妹儿,一个个都凶得很,怎么你就怂成这样了。他再来截你,你给他两脚,看他还敢不敢骚|扰你。” “妈,我写作业了。” 苏渺揉着耳朵回房间,门外,苏青瑶还骂骂咧咧:“别人怎么会不来欺负你嘛,长得就是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儿,我要是你这种性格,老娘我活不过十九岁。” 苏渺坐在窗边翻开辅导习题册,看着窗外夕阳斜落,嘉陵江波光粼粼。 她侧开左手手臂,看到了手腕上小巧的刺青鹰翅,准备周末就去把它洗掉,千万不要让老师看到了。 她趴在桌上,看着靛青色纹身鹰翅,想到了迟鹰的话,眼神温柔了下来—— “小翅膀,你能带我飞多高? “其实不用飞很高,能看到阳光就好。” …… 第二天,苏渺去了学校。 早读课的教室里,前排几个制服马尾辫儿女生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新鲜出炉的八卦—— “听说昨晚秦思沅去酒吧喝了个烂醉,电话也不接,她哥都急疯了。” “一直在哭,坐在梯口不肯回家,谁劝都不听。” “为啥子哎?” “还能为啥,明恋心酸史咯。最后听说还是迟鹰亲自过去,才把人给劝回家。” “还缠着迟鹰一起去吃了宵夜。” “呜呜呜,我也想迟鹰一起吃饭饭。” “我也想。” “哪个不想嘛,我还想他喂我吃呢!” “哈哈哈哈你们疯了吗。” “他们俩,我真的要嗑了。” “是吧,大小姐vs暖男校草,真的戳。” “暖男?你怕不是对迟鹰有什么误解。” “虽然他看起来对人不错,但骨子里冷淡得很,摆明了…这是看在他哥们秦斯阳面子上。” “秦思沅也不差啊,长得也乖,我是男的我就上了。” “再乖,跟那位比,还是差得远了…” 女孩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角落里认真默英语单词的苏渺,“人家怎么第一天就选了她当同桌,这不是很明显吗。” “切,她再好看,有什么用,她配得上迟鹰吗…” 说话间,秦思沅愉悦地走进了教室,春风和煦地微笑着。 周围女孩纷纷和她打招呼:“早安,思沅。” “早!” 秦思沅落座时,抬眸望向了教室后排,眼神如刀锋一般。 苏渺仍旧坐在昨天的位置上,也特意地将某人的专属“看风景”位置留了出来。 就为这,她一早上也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白眼。 这时候,双胞胎的兄长秦斯阳也走进了教室。 秦斯阳模样清隽,比之于迟鹰凌厉的气质,他更多了几分霁月风光的清冷感,五官也更柔和斯文些。 他戴着耳机,拎着白色斜挎包,径直来到了最后排的苏渺身边。 所有人的脑袋跟车轱辘似的、一齐往后转,望向了秦斯阳。 大家都以为他会为妹妹打抱不平,或者为他妈妈的事,找苏渺的麻烦。 却没想到,这位高冷帅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苏渺,你好,我叫秦斯阳。” 苏渺望着他乌黑深沉的眸子,不明就里:“你好…” “我能坐你旁边的位置?” “……” 兰亭 没等苏渺回答,秦斯阳径自将黑色书包塞进抽屉,坐在了迟鹰之前的位置,顺手抽出一本托福单词速记本。 他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花香气息,应该是喷过香水,残留着淡淡的后调。 秦斯阳的皮肤是很漂亮的冷白皮,无论是手的形状、还是配饰手表,都给人一种精致感,显然是温厚水土养出来的富家公子气质。 相比之下,迟鹰大概显得更加野蛮生长、落拓不羁,雄性气息更明显。 同桌的距离挨得很近,超出了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苏渺下意识地…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早读课,在苏渺认真默记高考英语的时候,秦斯阳已经在准备托福英语了。 班级里蛮多同学其实都在做类似的准备… 由此看来,她想要拿到下个学期的奖学金抵扣学费,真不是容易的一件事,身边同学已经超越她太多太多了。 根本不在同一起跑线上。 苏渺沉了沉心,继续按照她自己的路子走。 大不了…就比别人更努力些。 人家每天十二点睡,她就一点、两点…勤能补拙! 就在苏渺铆足了劲认真默单词的时候,秦斯阳忽然开口:“我劝你,不要对迟鹰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她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以前追过他的女孩,每一个条件都比你好。”秦斯阳根本不在意她否认还是承认,自顾自道,“他一个没看上,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行,凭你模样生得比别人好些?别幼稚了。” 苏渺咬牙不说话。 “到了我们这个圈子里,颜值虽然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你知道重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重要的是相似的家世、同等的学力、还有共同的经历、见识和品味…只有做到这些,才能真正地相互理解和感同身受。” 他平静地叙述着一件仿佛天经地义的常识,“而凭你的见识、学养,永远不可能和他相配。” 苏渺的手指甲陷入了中性笔的橡皮里:“我从来没想过…” 也不敢想。 “没想过最好,就当我防范于未然,因为我妹妹也是真心喜欢他。你想明白这些道理,不要做无谓的努力。” 秦斯阳语气不带任何温度,“你妈妈做的那些事,思沅很接受不了,反应比较过激。但她还算善良,不至于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只要你别碰她内心最在意的那个人。” 苏渺想着自己储物柜里那张写了恶毒言语的纸条。 是,还算善良,没有揪着她的衣领扇耳光,不像北溪一中那些跋扈的大姐头。 “秦斯阳,你是来替她当说客的吗?” “那倒不至于,你还没有足够的威胁力到这个程度。”秦斯阳淡淡道,“只是稍作提醒,为了你好,省得将来伤心失望。毕竟人贪心不足,追求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失望。” 苏渺听许谧说过,秦斯阳特别宠他妹妹,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帮她得到。 这样的疼爱,苏渺从没体会过,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了吧。 毕竟人和人就是不平等,有些人生来高高在上,得到无尽的爱和资源。 有些人卑微如虫,在泥泞里奋力挣扎,负重前行,乞求着那一星半点的天光能照到自己身上。 她终究还是…不太甘心。 “你要帮你妹妹追迟鹰吗?”她忽然问他。 “嗯,迟鹰是思沅的,只要有我在,谁都别想动什么歪心思。” 苏渺没有歪心思,但秦斯阳的话让她心里不舒服:“那你知道为什么鹰能翱翔苍穹?” 秦斯阳望向了苏渺。 她盯着课本,黑眸平静无害,“因为谁都套不住它。” 它想栖息于悬崖、或礁石、或山巅... 谁都无力左右。 秦斯阳大概也看出了身边这女孩,表面柔软谦卑、内里满是荆棘横刺。 他向来不太喜欢和这种刺猬型的女孩打交道,所以不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早读课结束,预备铃响了起来,迟鹰迈着懒散的步子走进教室,脸上带着些没睡醒的倦意,打了个呵欠,单眼皮耷着。 他进教室后,眼皮都没抬,径直朝后排走去,走近了才看到,目标的位置已经被人占座了。 他清淡如水的视线,在秦斯阳和苏渺身上逡巡了一圈。 秦斯阳大大方方地和他的视线短兵相接,而苏渺则垂眸看书,没敢抬头。 迟鹰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嘉淇高中的桌子太小了。 同桌和同桌之间的距离…未免太近了些。 秦思沅倒是满心期待地看着迟鹰。 因为昨晚一起吃宵夜的事情,她和他稍稍熟稔了些,于是出言邀请:“迟鹰,坐这里吧,也可以靠窗看风景,我特意早起占的座位。” 迟鹰视线从苏渺身上抽回来,嘴角冷冷地勾了勾,顺势坐在了秦思沅身边的位置上。 秦思沅受宠若惊,嘴角浮现一丝情怯的笑意,却没注意到他将黑书包塞进抽屉的动作,带了些戾气。 全班顿时沸腾了起来,女孩们激动地低声议论着:“是真的,我嗑的cp是真的!” “除了秦思沅,哪个配得上迟鹰嘛。” “就是,某些人真是不自量力。” …… 酸归酸,到底秦斯阳还是坐到了苏渺身边。 虽然这位总体人气比迟鹰欠了些,但他一身的高冷矜贵的公子气,在女孩中也蛮受欢迎。 所以苏渺来了嘉淇私高不过两天,直接把两大校草都轮了一遍,也够让人捻酸了。 …… 语文老师李涓是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刚入职不久,年轻有活力,想法也很多。 今天她布置了课堂分组作业,让同学们课后去做功课,将《兰亭集序》这首古文用视听盛宴的方式呈现出来。 可以是音乐、也可以是视频、甚至可以是话剧演出… “就以相互同桌为一组吧,两位同学组一个小队,将这首优美的古文用你们自己的方式呈现出来,请大家尽可能发挥自己的特长。” 同学们四下里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 秦思沅自然是一脸兴奋,机缘巧合,她竟和迟鹰组成了一个小组! 苏渺则有些呆住。 这…这是在干啥呀? 她从来没做过这样的语文实践作业,以前北溪一中,讲古文的时候,语文老师就是翻译器,仅仅讲解一下思想内容和艺术手法。 哪里…哪里还需要做这些。 脑子里空空荡荡,一片茫然。 她观察着周围同学,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显然经常做这样的实践性作业,驾轻就熟。 又听语文老师道:“请同学们重视这次课堂作业哦,积极参与、认真完成,我们会进行课堂打分,排出名次,这次排名和分数也会计入你们的平时成绩和素拓绩点,对于你们争取奖学金和各项荣誉,都是有帮助的。” 听到这话,苏渺心脏砰砰跳动了起来。 如果能加素拓分、争取到奖学金,她肯定是要上一万份心的。 只是她又看了看身边冷冰冰的少年,心里略有担忧。 刚刚早读课那一番对话,俩人关系基本闹僵。 秦斯阳显而易见是很讨厌她了,她也对秦斯阳没什么好感。 要共同完成课堂作业…不知道能不能行。 …… 秦思沅凑近了迟鹰,好奇地询问:“迟鹰,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完成课题,你有什么想法吗?” 迟鹰修长骨感的指尖拎着笔,灵活地转了几圈,淡淡道:“分工协作,你找一些山林素材,剪辑插音乐,模拟《兰亭集序》曲水流觞的场景做一个视频,会吗?” “唔…我不太会剪视频,但没关系,我可以学!” “嗯。” “那你呢?你做什么?” 迟鹰搁下了笔,颀长漂亮的五指张开活动了一下,“我现场临王羲之《兰亭集序》。” …… 苏渺一直没敢问秦斯阳,这份课堂作业要怎么完成。 直到语文课结束,课间休息时,他拎了保温杯接水回来,她才鼓起勇气和他说话:“要一起合作吗?” 秦斯阳坐下来,吹了吹保温杯里的热气。 她嗅到了茉莉味的茶香。 “当然,算入成绩绩点,这是很重要的作业。” 苏渺松了口气,还怕他不愿意配合呢。 只要秦斯阳愿意跟她通力合作,那就有拿到好成绩的可能性。 “秦斯阳,我以前的学校,从来没做过类似的作业,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有什么特长?”秦斯阳反问她。 苏渺想了想,说道:“我会写书法,小学开始练,初中也跟一个年纪很大的语文老师学过三年,有点基础。” 秦斯阳摇了摇头:“迟鹰也会写书法,如果你没有信心赢过他,不管你写的再好,珠玉在前,这都不会是加分项。” “他…书法很厉害吗?” “拿过全国书法比赛特等奖,米芾的帖临得出神入化,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也让他练得可以以假乱真,你觉得呢。” “……” 好吧。 其实,只要有迟鹰在,第一名多半要让他的组拿了。 但苏渺有自己的目标,不管对手多强,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作业,拿到高分。 “秦斯阳,我还是想试试书法。”她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没有迟鹰写得好,但也练了好几年,就算拿不到第一名,能多些加分也不错的。而且我也不太擅长别的事情。” 秦斯阳其实也没有特别指望她,他届时会弹古琴,来一个现场版的曲水流觞图。 不过…既然她想试试看,他倒也不会拒绝。 随她。 “下周就要完成了,这周末,有空吗?”他望向苏渺。 “有空的。” “如果有空,找个地方排练一下,争取一次过,不要耽误太多时间。” “唔…好!我这两天也会回去好好临帖。”苏渺又问,“那…我们在哪里排练呢?” “我的古琴不方便挪动,担心碰坏。”秦斯阳想了想,“周末,你可以来我家。” * 晚上,许谧和苏渺走在回家的环形路上。 环形路螺旋状向下,四面是林立的旧高楼,宛如城市森林一般耸立着,给人一种3D立体的错位感。 许谧叼着冰粉吸管,望向她:“你不喜欢吃冰粉哦?” “没呢,我减肥。” “你还减肥呀!” “对呀。” 许谧望着她纤瘦的身影,匀称而恰到好处,因为皮肤白,给人一种栀子花的感觉,脆弱易摧,五官又这般明艳动人,天然会激起别人对她的保护欲。 “你都要减肥,还让不让人活了,已经是超级大美女了,能别卷了吗!” 苏渺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也不是为了减肥,就想省点钱,改掉喜欢吃零食甜品的坏习惯。 以前她隔三差五买雪糕吃,但现在进了嘉淇私高,学费这么贵,苏渺不想再增加妈妈的负担了。 “你尝尝我的吧!”许谧将自己的糍粑冰粉递了过去,“多吃点,肉肉全长你身上。” 苏渺推开她,笑着说:“过分!” “对了对了。”许谧连忙又问道,“《兰亭集序》作业,你想好怎么做了吗?我和我同桌完全没头绪哎。” “秦斯阳可能会弹琴,我到时候看看…要不要写字。” “哇靠!秦斯阳要弹古琴了?这是我不买票就能看的吗!好期待啊!” “他弹的很好?” “这么说吧,可以在大剧院开个人音乐会的程度。” “好厉害啊。” 苏渺感觉自己在嘉淇高中,每天都在被刷新三观。 这里面的学生真的...和她这种普通生不在同一个起跑线。 不,何止是起跑线,她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渐渐有点理解秦斯阳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了,的确,只有同等的学历、经验见识,才会产生情感共鸣。 苏渺思绪翩飞。 许谧感叹着说:“真羡慕你啊,走了一个迟鹰,又来一个秦斯阳。真的,我们班从去年到现在,从来没女生有你这种待遇,来了几天,就把校园两大男神都轮了一遍,好羡慕!” 苏渺没觉得这是多么幸运的事。 对于她来说,生活中的幸运是走在路上捡到钱、或者拿到奖学金。 “你没看出来吗,秦斯阳是为了他妹妹,才故意坐我旁边。” “他那种宠妹狂魔,这当然是为了他妹妹。”许谧耸耸肩,“不过嘛,这倒是个机会哦!迟鹰是谁都配不上啦,咱就不考虑了。但秦斯阳…说不准哦!毕竟大家都在同一个地方,嘿嘿,你又这么乖,好好把握呀!” 苏渺睨她一眼:“你真的太花痴了!” “帅哥不就是用来花痴的吗。” 她摇了摇头,严肃地说:“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要好好考大学。” “好啦,我开玩笑的嘛。” 荷尔蒙涌动的青春年纪,除了学习之外,有机会谈恋爱的、轰轰烈烈,没机会的磕人家cp也开心得很。 只有苏渺,像乌龟一样负重前行。 厚厚的龟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的心没有资格像春天的柳絮一样,四散飘摇。 许谧和苏渺分别之后,去两路口给妈妈打包了小面,穿过过马路来到了皇冠大扶梯门口。 扶梯口的通道里,她看到了迟鹰。 少年斜倚在墙边,校服外套被他随意地拎在手里,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衣,勾勒着他匀称的上半身,隐隐可见肌肉的轮廓。 他低头看着手机,眉骨深邃,气质带了几分淡漠疏离感。 但经过他身边的女人,无论年长年轻,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还有下了扶梯都不住回头的… 无论在哪里,他的气场就是这么强。 苏渺注意到,他挑着衣服的手里,还拎了两份奶茶袋。 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 不打招呼显得不近人情,毕竟是同学了,但打招呼又太刻意了,万一他不搭理,不是尴尬么。 苏渺踟蹰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干脆退出去,等他走了,她再进来… 苏渺想着便要转身开溜了,这时候,迟鹰缓缓开口—— “有这么社恐?” 苏渺心头一惊,脚步也顿住了。 他头也没抬,面无表情道,“教你一招,不想主动打招呼,可以假装低头看手机。” “……” 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就像你现在这样?” “嗯,回避社交的好办法。” 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照在少年轮廓分明的脸上,他抬起头,轻描淡写地扫她一眼,“不过我看你和新同桌,聊的倒是很愉快。” “也没有。”她平静地说,“聊的都是语文作业的事,因为我和他是同组,必须合作拿分。” “倒也不用对我解释这么多。” “……” 苏渺意识到,在他面前,说话需要谨慎三思。 他太敏锐了。 她换了话题,随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 苏渺低头,看到他手里的两份奶茶袋,印着冰粉凉虾店的字样。 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在等谁?” 少年缓缓凑近了她耳畔,嘴角勾了勾,绽开一抹轻薄的笑意:“你猜。” 他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瞬间弥漫了她的全世界,四面八方,无处突围。 苏渺顿时全身绷紧了,紧张不安中,还有几分心跳加速的悸动… 迟鹰将一份冰粉袋快速勾在了她的食指上。 这时候,一抹活泼的身影也跃入了检票口,来到了他身边:“嗨,迟鹰!久等了吧,我们现在就去拍点素材吧!朝天门江边,你觉得怎么样。” 秦思沅身上挂着一个长镜头的单反相机,笑得天真无邪,如春日里融化的雪水,让人心生暖意。 迟鹰收敛了笑容,与苏渺擦身而过,走向扶梯。 苏渺不动声色地将冰粉袋子藏到身后。 秦思沅也看到了她,没搭理,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她追上了迟鹰,俩人并排站在扶梯上,缓缓下移:“我们等会儿去和conico吃甜点吧,他们家新款的冷萃咖啡,还有马卡龙饼干,搭配起来真的不错。” 迟鹰插上吸管,淡淡道:“更喜欢你们本地小吃。” 毛笔 家门前的九十三级阶梯,蜿蜒地延伸在坡上,苏渺每天都要爬一遍,所以她这一双长腿,又细又笔直。 住得高有住得高的好处,视野辽阔,不需要购买昂贵的江景房也能眺望整个嘉陵江。 苏渺回到家,很珍视地将那盒冰粉放进冰箱里冻着,等晚上写作业饿了再吃。 苏青瑶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面色困倦,缓缓支撑身子坐起来,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她经常和别人倒班,上夜班,白天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家里睡觉。 昼伏夜出,再加上在浴足馆工作,小巷里左邻右舍闲言碎语不断,尽是些难以入耳的肮脏词汇。 但苏渺知道,妈妈清清白白,靠自己双手劳动挣钱。 “妈,给你带了面。”她将打包好的小面搁在餐桌上,拎了书包回房间练书法。 苏青瑶踏着懒散的步子来到桌边,随手拎开了小面打包盒,抱怨道:“你又给我打包清汤面,清汤寡水的,哪个吃嘛!” 苏渺担忧地回头:“你最近精神不太好,脸有点浮肿,可能上火了,最好别吃辣。” “啰哩啰嗦的。” 苏青瑶已经去厨房拎了辣椒盒,将油辣子一勺一勺加入了面汤里,“妈告诉你,女人最忌讳啰嗦,以后看哪个男人愿意娶你当婆娘。真要嫁不出去,只有便宜路兴北那个小杂皮了。” 苏渺撇撇嘴,又道:“你少放点。” “哎呀,快去写作业,烦死了。” 苏青瑶坐下来,挑起面条正要吃,忽然干呕了一下,冲进洗手间,扶在洗漱台上一阵阵地胃部痉挛。 “妈,怎么了?”苏渺赶紧上前,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是不是面有问题?我去找老板!” 苏青瑶一把拉住了苏渺,漱了口:“没事,胃不舒服,可能是最近热伤风,感冒了。” “让你睡觉的时候不要抵着电扇吹,感冒了吧!” “行了,快去写作业。”苏青瑶推着苏渺进了房间。 女孩担忧地看着她:“真没事啊?” “说没事就没事嘛!” “你…你吃点药!” “你是不是我生的啊,怎么这么啰嗦!” 苏渺满心担忧地回了房间。 苏青瑶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愣神发呆。 想到自己快两个多月没来的例假,她的手紧紧攥了拳头,低低喃了声:“他妈的。” …… 苏渺练字到深夜,已经蛮久没写了,一时间也不太能找得回手感,行书也不是很适应。 她准备再多练练,熟能生巧。 因为语文小组作业的缘故,这几天同学们的位置基本没怎么变动,苏渺仍旧和秦斯阳坐在一起。 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怎么和苏渺讲话。 那天早上,他瞥见了苏渺搁在桌上的毛笔,多看了一眼,提醒道:“笔已经分叉了。” “我知道。”苏渺将毛笔装回书包,“但这只用惯了。” “劝你还是换一只。”秦斯阳看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李涓,“她是处女座,吹毛求疵。” “……” 苏渺知道,秦斯阳是不想被她拖后腿,毕竟他是年级优等生。 虽然和迟鹰是好哥们,但一定程度上,俩人也有竞争的关系。 “我放学就去文具店选一只新的毛笔。” “200以下选不出好毛笔,建议你去闲云堂看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力臻完美。” 她咬牙:“知道了。” 忽然间,语文老师放下了讲解课文的教材书,警告地望向了苏渺和秦斯阳—— “苏渺,秦斯阳,你们聊完了没有?” 苏渺脸颊瞬间胀红,低低道:“对不起。” 秦斯阳也有些猝不及防,这还是第一次被老师当众点名批评。 听到老师点名,全班同学都转头,意味深长地望向了后排座的两个人。 绝了,优等生秦斯阳…居然会上课讲话!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 秦思沅知道自家兄长的个性,他是班长,比任何人都遵守班级的规则和秩序,怎么可能… 她皱着眉,眸光疑惑。 全班都回头望他们,除了迟鹰。 他指尖漠不关心地转着笔,以背影相对。 脊背挺阔,宛如孤绝的悬壁。 * 放学后,秦思沅追上了推着自行车出校门的秦斯阳:“哥,语文课你和她聊什么呢!” “作业的事。” 秦思沅蹙着眉,担忧地问:“你不会看她漂亮,喜欢上她吧!” “可能吗?”秦斯阳神情冷淡。 “是啊!你别忘了,她是怎么进来嘉淇的!是她妈勾引了咱爸。”秦思沅咬牙切齿,愤恨道,“我要把她赶走,你必须帮我!” 秦斯阳将手臂搭在了妹妹肩上,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几分冷意:“不用你动手,她在这里呆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走。” 就她这条件,不可能在寸土寸金的嘉淇私高坚持太久。 秦思沅听哥哥这样说,顿时放下心来,愉快挽住了兄长的手臂:“去吃sweet吃甜品呀。” “嗯,上车。” 秦思沅坐上了秦斯阳的自行车后座。 恰是这时候,迟鹰和段乔俩人也骑着山地车从校门出来,正要冲下校门外的陡坡。 秦斯阳叫住了他:“迟鹰,我带我妹去吃甜品,一起吗?” “没空。” 少年嗓音平静,眼神淡漠地平视着正前方,颀长的腿轻轻一蹬,山地车冲下了坡地,带起一阵清爽的夏风。 秦思沅担忧地问:“哥,你和迟鹰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他脾气就这样。” 秦斯阳也踩着自行车,按着刹车,缓缓下了坡。 秦思沅叹了口气:“这人...真的太难追了。” “他对你不是挺礼貌,昨天你约他拍素材,也没拒绝。” “虽然但是...关键…他对谁都很礼貌哎!” 秦思沅已经感觉到了,这男人外表谦和有礼,但内心却如覆着层层厚茧,谁都不能靠近。 他礼貌而疏离,与每个人都保持着如水的君子之交。 在他眼里,所有同学一视同仁,没有任何一个是特殊的,包括那样喜欢他的秦思沅。 这才是最让她意难平的。 没有人能真的走进他心里。 秦思沅眼睛泛酸了,靠着他的背:“可是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他哦,怎么办,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每天都想见到他,每天都想和他讲话,就连看到他搁在桌上的笔,我都会心跳加速。” 秦斯阳冷静地说:“别太表露了,男人不喜欢白送的。这一点,她就比你强。” 秦思沅知道他说的“她”是谁,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她算老几,也敢和我比。” 秦斯阳抿了抿唇,淡淡道:“苏渺可能有点自卑,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这样,她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硬气。迟鹰第一天就选她当同桌了,对她印象应该不错。” “笑死了!”秦思沅冷道,“你在开国际玩笑吧,就苏渺这条件,我要是她,就离得迟鹰远远的,省得丢人。” 秦斯阳笑了:“也是。” 秦思沅搂着兄长的腰,自信地说:“我喜欢他,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只要我坚持下去,哪怕他是冰山也会被我融化的。” 秦斯阳还想说什么,但感受着女孩自信而阳光的情绪,最后也只是温柔地回了一句:“你说得对。” 自卑的人才会伪装。 秦思沅自幼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开朗乐观,生命中全是阳光,和那些在角落阴影里踽踽独行的女孩截然不同。 他要好好守护她,不让她受一星半点的伤害。 * 闲云堂在这附近很有名,是专业售卖毛笔宣纸的店铺,民国时期的老牌子了,店内也收藏了不少书法墨宝。 苏渺一进店门,就被悬挂在最显眼位置、装裱精美的一副墨宝吸引了。 这字极有骨气,笔走龙蛇,笔锋遒劲又洒脱,一看就是大手一挥、一蹴而就写成的。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苏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几个恣意不羁的大字,赞赏道,“好一个送我上青云!” “小姑娘有眼光啊。”店主见她对这副书法感兴趣,笑意吟吟地走过来,“这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这多少钱啊?” “这副字已经预售出去了,不然您再看看别的?” “我不买。”苏渺抱歉地说,“只是感兴趣,问一问,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店主倒也客气,说道:“这副字,预售价少说五位数吧,如果有多位客人挑中竞价,还能更高。” “写字…也能这么赚钱吗?” “写得好,当然赚钱了。”店主欣赏地看着面前这副字,“练书法的人这么多,能到这种程度的,万里挑一吧。别说,这笔墨的作者年纪也不大,将来啊…无可限量。” 苏渺点点头,她也知道,书法这东西,还真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功力,而且很考验心境。 像她,因为家里的条件,她一心只有高考,都没有时间练书法了。 艺术…都是富人的闲情,不是穷人的谋生之路。 苏渺也不再多问,来到笔墨区,挑选着毛笔。 果然如秦斯阳所说,这闲云堂的毛笔都是品质绝佳的好玩意儿,三百四百的比比皆是,还有上千的。 最便宜的基础款羊毫笔,都要一百二。 秦斯阳对这次语文作业完成的质量要求很高,但苏渺绝不会买这么昂贵的毛笔。 一切都要量力而行。 还是…去校门口的文具店看看吧,她那支羊毫笔用了一年多呢,也才30块而已。 这时,店主恭敬礼貌的声音传来:“您来了,这不就巧了,刚刚还有客人看中了您的墨宝,正和我说着呢。” 苏渺好奇地踮脚望去,隔着参差的笔排架,她和迟鹰锐利的黑眸撞了个正着。 是他? 那副极有风骨的“好风凭借力”,竟然是他写的! 少年侧脸轮廓犀利如削,骨相近乎完美,眸子如崖上孤绝的顽石绝壁,黑而亮。 苏渺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 迟鹰见小姑娘像只土拨鼠似的,一看到他,赶紧将脑袋缩回去。 还真是重度社恐症患者。 他溜达到了笔排架边,和她并肩站立着,挑选着排架上的毛笔。 苏渺用余光也能感受到这男人挺拔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特别能给人一种极致的压迫感。 周遭气温在升高,她不由得加快了呼吸的频率。 “写王羲之的字,最好用狼毫。”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抽出一只狼毫笔,递到她手里,“试试这支。” 苏渺一言不发地接过笔,试了试笔尖,比她平时用的羊毫韧度强了很多。 “我不太用的惯这种,我用的都是羊…” 话音未落,少年竟然翻过她的手背,掀开了袖子,在她纹身的鹰翅处,轻轻用笔尖软毛勾勒轮廓。 ! 他全然未曾察觉女孩绯红的耳垂,自顾自道:“行楷草,都以飘逸为主,简洁遒劲,尤其是王羲之的行,飘逸恣意。羊毫太软,撑不起这份气度。” 说罢,他又用羊毫笔在她柔软白皙的皮肤上勾勒着,“能感觉到区别?” 柔软的笔毛如电流般在她皮肤表层掠过,酥酥痒痒,漫入肌骨。 的确,只有细腻的皮肤才能最真切地感受到两者间细微的差异。 练了这么多年的羊毫,想要精进,她应该试试更有难度和挑战性的狼毫笔了。 只是...... “谢谢推荐。” 苏渺矜持地抽回手,摘下袖子,瞥了眼他手里狼毫笔的价格,低声道,“就逛逛而已,我不在这家买。” 迟鹰不再多说,手里的毛笔挂回了排架。 这时候,店主走了过来,将装着毛笔的丝绒盒递到了迟鹰面前:“您看看,这是您定制的闲云堂毛笔,要不要试试墨。” “不用,你这里我放心。” “得,有您这份信赖,我肯定给您挑最好的。” 迟鹰接了丝绒盒,直接放进了黑书包里。 “走好嘞,欢迎下次再来。” 走出了闲云堂,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下坡路。 他背着黑书包,校服外套悬在山地车头,单薄白衬衣下,隐约可见他挺拔的骨型。 路过垃圾箱,迟鹰按下刹车,从书包里抽出一只用旧的毛笔,随手便要丢进去。 苏渺眼尖,赶紧跑过来牵住了他的手腕:“别、别忙扔!” 他的手背体温比她高一些,微烫,皮肤也很紧实,隐约能感觉到皮下骨骼的硬度。 迟鹰轻佻地看着她:“怎么,刚刚摸了你,你还要摸回来?” “才不是。”苏渺脸颊泛起盛夏特有的潮红,赶紧松开手,“我只是想问,这笔是不要了吗?” “用了很久,该置换了。” “能给我看看?” 迟鹰递给了她。 这只狼毫笔同样也是顶级毛笔品牌闲云堂的定制款,笔杆子虽然看得出有岁月的痕迹,是使用了很多年的,但笔尖仍旧锐利有韧性。 “还能用,扔了浪费。” 迟鹰看出了女孩眼底的心动,淡笑道:“你怎么总爱捡我不要的。” 苏渺知道他在影射那天蛋糕的事,脸颊微烫,从书包里掏出小钱包:“你出个价吧,别太高,都用这么旧了。” 迟鹰将书包挂在了自行车把上,挑眉道:“说说你的心理价位。” 苏渺想了想:“最多…” 他看到女孩对他比出了三根手指头,指骨秀气又小巧。 “这笔我买成六千,闲云堂的上乘货,就算用了很久,你出三百是不是过分了。” 苏渺迟疑几秒,咽了口唾沫:“我只能出到三十。” “……”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样太过分了,但这就是她能承受的最高价位了。 少年嘴角勾了勾:“这笔..我私人用过,多少钱也不会卖。” 苏渺心头一阵失落,却见他爽快地将毛笔插||进了她的书包侧兜:“请我吃饭。” 苏渺感受到少年炽热的呼吸拍在她耳畔,某种深深压抑的情绪,呼之欲出了。 “迟鹰,有的是人想请你吃饭。” 迟鹰附在她耳畔,意味深长道:“那要看…我想跟谁吃。” 他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骑上了车,一路驶下了缓坡。 挂在车把手上的校服鼓了风,猎猎作响。 愤怒 迟鹰的毛笔真的好用,苏渺将这支笔写出的字和之前的字进行了对比,高下立见,明显能看出很大的区别。 她稍稍有点信心了。 再勤加练习几天,应该能在语文课展示上,拿到一个不错的分数。 苏渺很爱护这支笔,将每一根狼毫都洗得干干净净,挂在窗边,自然风干。 笔杆尾部用行书刻着一个字—— 鹰。 中国的文字由象形演化而来,每个字都有属于它自身的骨气和风度。 苏渺指尖细细地摩挲着这锐利的字体,眼前似浮现了少年那张桀骜不羁的脸。 一直惦记着请他吃小面,又不敢主动约,想着不然还是把钱给他,但一直没机会。 那段时间,秦思沅努力学习剪视频,时不时便要找迟鹰询问相关的技术操作。 分明她哥就会剪视频,但她偏要去找迟鹰请教,增加相处的机会。 迟鹰情绪平淡无澜,也不怎么笑,说话语调也是四平八稳,公事公办。 不像班级里其他男孩,多喜欢和女孩开开玩笑,说几句让女孩嗔骂“讨厌”的段子。 秦思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宁可他不搭理她,这样…至少她还是特殊的。 偏偏迟鹰就是一视同仁,无论是对秦思沅还是对别的女生,都一样,礼貌中透着遥远的距离感。 一开始女生们也因为迟鹰和秦思沅cp的缘故,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他说话,但慢慢看出来,即便是当了同桌,他对秦思沅也丝毫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终于有女生壮着胆子来向迟鹰请教问题了。 迟鹰接过了她递来的可爱卡通笔,在草稿纸上随手写了几个公式。 卢思思俯身贴紧,紧张地倾听着着,嗅着他身上好闻的薄荷味。 “懂了?” “还不太懂,你再详细讲讲嘛。”卢思思嗓音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时不时地鼓起腮帮子,扮可爱。 迟鹰指尖一转,卡通笔飞到了桌子边缘,她连忙接住。 他将写了公式的草稿纸撕下来,递了过去,教材28页例题3:“一模一样的原题,教材上有常规解析,带入这几个公式可以得出运算步骤。” 卢思思显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问题和他亲近来着,用娇滴滴的嗓音道:“学委,你再给我讲讲吧,我想听你讲呢。” 就在这时,一个篮球从教室门口飞了过来,迟鹰扬手接住。 卢思思吓得“啊”地大叫一声,差点被篮球砸到,幸好他及时接住。 她愤怒地回头,正要拿出山城女孩的气魄,娇柔的普通话迅速转换成泼辣的方言,破口大骂:“哪个龟儿子活得不耐烦了咩!老娘把你肠子都扯出来!” 却见秦斯阳懒散地倚在门边,淡淡道:“迟哥,打球。” 看到是秦斯阳,她顿时收敛,讪讪地撇嘴离开。 迟鹰漆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篮球从左手飞到右手,旋了个圈儿,离开了座位。 秦思沅知道她哥是故意在帮她,打散迟鹰的烂桃花,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喜欢一个人啊,每时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 苏渺从来不会像其他女生一眼明目张胆地望迟鹰,只在他离开教室的时候,十分小心地瞥一眼。 迟鹰去了班级储物室,脱下了校服外套,随手塞进柜子里。 他里面直接是一件鲜红的篮球衫,透着一股子盛夏的燥热气,篮球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旋转着,脸上挂着懒散的笑,跟几个少年说着话,一起朝操场走去。 秦思沅心情一直不太好,即便秦斯阳约了迟鹰去打球,她也恹恹的,提不起兴趣去看。 看有什么用,看他的女生那么多,他正眼都不会给一个。 烦死了。 秦思沅烦闷转过头,却见苏渺好像也望着少年经过窗边的身影。 抽回视线的刹那间,眼神和秦思沅撞了个正着。 女生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言语交流,一个眼神,任何心事昭然若揭。 秦思沅顿时感到被冒犯。 其他女孩就算了,她怎么敢…… 长久以来积攒的怨愤,再加上这几天心情的烦闷,一下子像找到了喷发口。 她气势汹汹地朝着苏渺走了过来。 苏渺连忙将刚刚用过的毛笔装回书包里,准备离开,避一避风头。 秦思沅眼疾手快,夺过了她手里的笔:“闲云堂的毛笔啊,不便宜吧,我哥给你买的?” “不是,我自己的。” “放屁!你绝对在勾引我哥!” “没有。” 女生们本来都背着书包走出教室了,听到教室有动静,立马又折了回来,立在墙边看好戏。 这时候,秦思沅身边最好的闺蜜杨依依戳了戳她的手肘,提醒她毛笔顶端的刻字。 秦思沅定睛一看,发现毛笔顶端赫然刻着一个令她心跳加速的字—— “鹰” 原本只想嘲讽几句,但看到这个字之后,秦思沅骤然变了脸色:“你太不要脸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怎么都这么会勾引男人,还把人家名字刻在笔上面,我要吐了我。” “我没有。” 杨依依仍旧提醒秦思沅:“她这笔,和迟鹰是同一个牌子,不会是…偷的吧。” 秦思沅顿时想起来,昨天看迟鹰用小刀给新毛笔刻字,很显然,这支笔属于迟鹰。 她顿时情绪放松了下来,冷笑道:“豁,原来是偷的,从北溪一中偷到我们嘉淇私高来了。” 苏渺压着起伏的情绪,沉声道:“我再说一遍,这笔是我买的,不是偷的。” “这笔明显都用旧了,你可别说你买的迟鹰的二手货。”杨依依和秦思沅一唱一和,“谁都知道,他私人的东西从来不让别人碰,丢了都不会给你。” “小偷就是小偷。”秦思沅抱着手臂,鄙薄道,“听说你以前在北溪一中,偷人家的卫生巾,这次又偷笔,这叫什么,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秦思沅,没有证据,你不要乱讲。” “我乱讲吗,你的黑历史都在你们学校论坛上,现在还挂在首页呢。” 杨依依帮腔:“连人家卫生巾都偷,恶不恶心。” 苏渺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再说一遍,我没有偷,是栽赃…”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清白,谁闲的没事来栽赃你。” “你闲的没事…不也要来找我的茬。”苏渺冷冷道,“不管有缝没缝,苍蝇都改不了讨人厌的本质。” 还从来没人敢对秦思沅说这样的话,她气得脸部肌肉都颤抖了起来,指着苏渺怒骂道:“你妈卖…” 话音未落,苏渺攥住了秦思沅的手:“你敢骂我妈一句试试!” …… 操场上,迟鹰坐在篮板下,看着秦斯阳漂亮的三分投篮。 他指尖扣下冰可乐盖,仰头喝了一口,夕阳光照着他麦色的皮肤,下颌线流畅优美。 “老子不想当你家女婿,别撮合了。”他懒散开口,“没劲。” “你不当我们家的,想当谁家的?”秦斯阳把篮球扔给他,“不会是我同桌家的吧。” 迟鹰扬手接了球,抬起锋锐的下颌,挑衅道:“关你,屁事。” “优等生还骂人。” “优等生今天不仅骂人,还想干点别的。”说罢,他手里的篮球带着强劲的凛风,飞向了秦斯阳。 秦斯阳连忙避开,手臂还是让篮球给擦了下,隐隐作疼,可见他用力的程度。 看出来了,迟鹰对他这些天的举动已经...极度不爽了,只是碍于朋友关系,没在人前发作,给他留了点面子。 刚刚那一下,也是带这般玩笑、半认真的意思,给他些警告。 正如苏渺所说,谁都困不住凌空翱翔的猛禽。 他休想拿捏迟鹰。 这时候,有个胖胖的男生跑了过来,是班上的纪律委员李朝。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冲秦斯阳喊道:“不好了,苏渺和秦思沅在班上吵起来了,好像还动手了,班长你要不要去看看。” 秦斯阳冷静地询问:“谁起的头?” “秦思沅先起的头,质控苏渺是小偷,还骂她妈妈,骂的很难听。” 迟鹰起身,拎了衣服便要走。 秦斯阳挡住了他的路:“女生的事,男生没必要插手吧?” 迟鹰望着秦斯阳,眼神凛冽:“秦班长不需要去维持班级秩序?” “没必要,矛盾一次性解决最好,否则日积月累,心生怨怼,闹出更大的事。思沅就是这暴脾气,让她骂几句也就没事了。” “不、不是啊。”李朝终于喘平了气息,接着说,“秦思沅骂了苏渺的妈妈,结果让苏渺给揍了,看苏渺柔柔弱弱的样子,想不到还会打人耶!” 秦斯阳诧异:“你说谁被揍了?” “秦思沅啊。” 迟鹰嘴角勾了冷笑,捡起地上的球,悠哉悠哉地拍着,起跳投篮—— “女生的事,男生最好别插手,是吧。” 秦斯阳沉着脸,马不停蹄地冲回了教室。 …… 其实苏渺没打秦思沅,就是甩开了她的手,力道有点大,她重心不稳自己摔在了地上。 但秦思沅唧哇乱叫,哭哭啼啼,不知道的以为她受了多严重的伤。 秦思沅将毛笔掷在地上,骂着苏渺不要脸,翻来覆去也就是一些贫乏的词汇,甚至不如苏渺在巷子里听到街坊女人骂街的词汇来的丰富。 她觉得无趣,正要捡回地上的毛笔。这时,秦斯阳大步流星走进教室,没注意,一脚便将地上的毛笔踩成了两半截。 伴随着一声“呲咧”,苏渺的心也顿时裂成了两半,愣愣地望着地上碎裂的笔杆。 秦斯阳浑然不觉,推开了发愣的苏渺,将秦思沅护在身后,怒道:“在教室里打人,你是想让你的素拓分扣光,被学校勒令退学吗!” 苏渺充耳不闻,蹲在地上,心疼地捡起了断裂的毛笔,低头着一句话也不说。 “思沅,没事吧?”秦斯阳担心地问。 看到兄长赶过来,秦思沅越发委屈,哭哭啼啼地控诉着苏渺的野蛮行径:“我不过就说了她几句,她要对我动手…太野蛮了,她本来就是偷儿,还不让人说了。” 秦斯阳揽着她温柔地安慰着:“没事,哥在。” 苏渺听到她无端的指控,也委屈,也想哭,但她死死咬着牙。 因为有人疼,才能肆意掉眼泪,苏渺知道自己的眼泪不禁换不来同情,只会让他们看轻她。 她必须穿上厚厚的盔甲,保护自己。 苏渺紧紧握着笔,嗓音低沉沙哑,仍旧坚持道:“是我买的,没有偷。” “还狡辩!”秦思沅越发哭得厉害,“迟鹰怎么可能把自己用过的东西卖给你,他又不缺钱。” 苏渺睨着她,报复道:“你信不信,某人送的草莓慕…” 话音未落,迟鹰拎着篮球,步履悠哉地回了教室。 她及时收住。 看到他的一瞬间,哄哄闹闹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注目礼的眼神望着他,似乎等待着这事情的一个最终结果。 而迟鹰挂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回到座位边喝了水,缓缓拧上保温杯盖。 看起来...似乎并不像被偷了东西的样子。 众人心里也有数了,苏渺应该没有说谎,她没偷,否则迟鹰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上一个不问自取、拿他私人用品的小子,手都差点让他掰折了。 秦斯阳对苏渺道:“不管东西是你买的、还是偷的,我都不在乎。但我要你为你刚刚动手的事,向我妹妹道歉,不然这事我会如实汇报给教务处,该扣分扣分,该处分处分。” 苏渺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秦斯阳揽着妹妹走出教室:“跟我去教务处把事情说清楚,别怕。” “嗯。”秦思沅用力点头,“我要让她退学,等着瞧吧。” “对不起!” 女孩嘶哑的嗓音从后面传来,“我不该…不该推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眼泪终于呛出来了。 全身颤抖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的泪珠晕开,死死咬着牙,眼神压抑如困兽。 必须留下来,不惜一切代价留下来,脸皮算什么… 为了挣脱泥泞,她什么都可以抛弃。 秦思沅眼底有快意,和秦斯阳对视了一眼,正要满意地离开。 忽然间,一声哐啷的巨响传来,迟鹰脚边的椅子被他瞬间踢飞,撞开了其他的桌椅,轰隆地倒了一片。 少年缓缓搁下保温杯,眼神冰冷似剑、戾气横生,将这两兄妹架在原地动弹不得—— “仗势欺人,爽够了就走?” 青云 围观的同学们震惊地看着迟鹰。 这这这…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发飙吧! 秦思沅注意到,迟鹰踢飞的...是她的椅子,顿时心凉一片,下意识地往兄长身后缩了缩。 迟鹰本来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不需多说什么,他的沉默旁观,就已经为她洗清全部冤屈了。 女生的事,男生的确不好插手。 但秦斯阳护短的场面,和苏渺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样子…对比实在太过于鲜明。 迟鹰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尤其是权势、财富,还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端的偏爱。 而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恰恰是迟鹰年少时最忌讳的东西。 苏渺抬头,看着少年来到她面前,背对她而立,背影挺拔如孤峰,仿佛替她挡开了全世界。 “刚刚,谁说她是小偷?” 杨依依见势不对,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所有人的视线,一齐挪向了秦思沅。 秦思沅哭了。 这次不是撒娇地哭,是真的哭了。 迟鹰是她喜欢了好久好久的人,最最最最喜欢的人,现在他却站在另一个女孩身前,质问她。 “是…是我说的,又怎样。”她哭着控诉,“本来就是,迟鹰,恐怕你还不知道她的那些黑历史,她不仅是小偷,她和她妈妈一样勾引男人…” 迟鹰冷冷打断了她:“证据呢?” “论坛都是这么说的,还需要什么证据!” “行,你是这样的逻辑。” 迟鹰摸出了手机,面无表情道,“如果我在校园论坛发帖,高二明德班的秦思沅是个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无脑蠢猪,是不是也可以一传十、十传百,默认【秦思沅是无脑蠢猪】这件事,属于确定不移的事实和真理,也不需要论证你客观上到底是不是蠢猪。” “噗。”有女生没忍住笑了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不少人也都在忍着笑。 果然...谦和有礼、温润如玉都是表象。 这男人毒舌起来,是根本不带脏字、属于杀人诛心型的。 迟鹰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是嘉淇私高校园论坛的粉红□□面。 而帖子,已经编辑好了,标题是他刚刚念的那些,一字不差。 而落款,嚣张的两个字—— 迟鹰。 秦思沅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如果迟鹰真的发了这条帖子,那她在嘉淇私高就真的别想要脸了。 她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直到毕业。 无脑蠢猪,这四个字…从最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真的比诛心还难受。 她全身颤抖着,拉扯秦斯阳的衣袖,“哥!你阻止他!不、不要发贴。” 秦斯阳按了按秦思沅的手,对迟鹰道:“你考虑清楚,这帖子发了,我妹会经历什么。” 迟鹰荒唐地笑了:“好玩了,你妹妹要脸,其他女生的脸就可以由她践踏?” 秦思沅眼泪流淌着,想到这几天她和闺蜜团时不时地就把苏渺黑历史帖拿出来大肆宣扬。 苏渺像乌龟一样、把脑袋缩进龟壳,一声不吭。 但迟鹰却…注意到了。 秦斯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这男人是说的出、做的到的。 他上前抢夺他的手机:“我会想办法找黑客删掉那条造谣的帖子,你也别再咄咄逼人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行啊。” 就在秦斯阳碰到迟鹰手机的一瞬间,迟鹰猛地一拳挥了过去,揍得他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摔在了凌乱的桌椅上。 “哥!”秦思沅都吓懵了,连忙跑过去扶着秦斯阳。 秦斯阳嘴角明显淤青了一块。 苏渺也猝不及防被他吓到,她距离迟鹰太近了,他的动作有多暴戾,她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 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牵扯着力量感。 迟鹰嘴角勾着冰冷的笑意,手机随意地扔在了桌上,颀长漂亮的五指开阖有力—— “既然妹妹要脸,当哥哥的就替她受着吧。” …… 事情没有闹大。 嘉淇私高校规实在过于严苛,学生间默认的规则,若非解决不了的原则大事,但凡能解决的...尽量在班委和同学内部消化,不要惊扰老师,否则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迟鹰给了秦斯阳的那一下,有同学立刻关上了教室门,避免被更多人看到。 秦斯阳自知理亏,也明白今天是自己护短太过,所以没有还手,生生捱迟鹰这力道凶猛的一拳,半张脸都肿起来了。 若非如此,他消不了气。 如果这男人消不了气,秦思沅就凶多吉少了。 事情倒也算和解了,秦思沅不再哭唧唧闹脾气,只担忧秦斯阳。 秦斯阳挨了打,苏渺也就不再计较秦思沅的出言不逊,只紧紧攥着两截折断的毛笔。 看热闹的同学心有余悸,纷纷讨论着秦斯阳和迟鹰之间的关系,甚至在论坛发帖匿名讨论—— “两大校草这么多年的友谊,不会因为一个转校生就闹崩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男生都这样啦,打架归打架,不影响感情。” “但但但...今天秦斯阳也着实过分了些,难怪迟鹰看不过眼,给他点教训。” “秦斯阳护短是出了名的,这太正常了。” “希望今后秦思沅能收敛些,别仗着他哥哥,就随便欺负人。” …… 大家都只觉得迟鹰是路见不平,压根不会往其他方面去想。 换了其他任何女生,磕cp的早就high起来了。 苏渺却不会。 当然不会,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就算是跨越物种的cp党,都磕不动他们。 所有人都走了,苏渺用白色胶布小心翼翼将断裂的笔杆子粘贴起来。 迟鹰从储物室出来,经过窗边,看到独坐在教室里的女孩。 夕阳柔光透过窗框照在她脸上,衬得她肌骨白皙如缎。刚刚发生矛盾时马尾也散乱了,这会儿便柔顺地垂在肩上,她修长白皙的侧颈处有一颗明显的红痣,清冷中带着几分妖冶的味道。 看得出来,她很珍视那只毛笔,用白胶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结结实实地裹好,低头用牙齿咬开胶布,指尖捏着笔,试着手感。 还能用,虽然整个笔身都缠了白胶布,丑丑的,但不影响写字。 幸好当时毛笔盖了盖子,没有伤到最重要的狼毫笔毛。 女孩脸上露出了明显如释重负的表情。 迟鹰心里微痒,站在窗边“啧”了声:“以为是只小奶狼,没想到爪子伸出来还没挠着人,又犯怂收了回去。” 苏渺知道他在窗边,余光早就扫到他了,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假装没看见。 就像他教她的那样… 他先开口了,她认真应道:“因为我不能离开嘉淇。” “这么喜欢这里?” 苏渺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嘉淇私高是全城地势最高的地方,你听外面,风声多大啊。” 嘉淇的风的确很大,吹得教学楼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 “有关系?” 她放下毛笔,望向他,眸子宛如黑夜中的刚苏醒的雏鹰,无害、却坚定——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她想要飞上青云天。 身后是万丈深渊,雏鹰若不拼命地往上飞,等待它的只有粉身碎骨。 迟鹰抽回了视线,指尖的打火机盖子发出一声脆响,纹丝合缝地盖住。 他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走廊。 …… 刚迈出校门,迟鹰收到了秦斯阳发来的微信消息—— Sun:这事过了? C:“过了” Sun:“周末还跟我妹一起做视频?” 秦斯阳看着他的微信名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醒,约莫等了一分多钟,迟鹰的信息跳出来—— C:“你呢,语文作业能合作完成、并顺利拿到高分?” 他看着这条短信,知道重点的两个字,是“合作”。 秦思沅用装了冰块的奶茶塑料杯,敷着秦斯阳的脸,紧张地询问:“哥,他怎么说,还跟我一起组队完成作业吗?” “当然。”秦斯阳熄灭了手机屏幕,安抚道,“不用怕,一笔勾销了,我跟他这么多年的哥们,也没少打架,事情过了就过了,没有隔夜仇。” 秦思沅知道,他哥小时候在京城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跟迟鹰也早早就认识了,后来分开也都保持着联系,算是至交。 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让他哥帮着牵线搭桥。 迟鹰很重感情。 秦斯阳想着迟鹰今天的表现,顿了很久,对秦思沅道:“以后我不能这样明显地偏帮你了,任何事,都要自己解决,出了问题也要自己承担后果。” 秦思沅大惊:“哥!为什么!” “我越偏帮你,迟鹰就会越偏帮她。” “难道…”秦思沅眼睛都红了,“难道迟鹰真的喜欢她?” 秦斯阳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是迟鹰自己的心结,和苏渺无关。” “他的心结?什么意思啊?” “小时候,他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秦斯阳不想说的太明确,斟酌着措辞,“怎么说呢,就像一窝生存竞争的雏鸟,总有一些弱小的要被舍弃,而他…就是被放弃的最弱的那一个。” “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这么厉害。” “那是因为…被放弃的那一只,不想认命,就只能挣命、破命吧。” 秦思沅从小是被父母和兄长疼爱着长大的,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情形与感受:“他家世那么好,他爸爸妈妈…都是有社会声望的名人啊!大家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你无法想象他曾经历过什么样的地狱。”秦斯阳叹了口气,“家世优渥,却并不和幸福划等号,大概这也是他格外怜悯那女孩的原因。” 连用了这么好些年的毛笔,都送给她了。 他如孤禽般、有高度的领地意识,自己用过的私人用品......绝对不会允许他人染指。 因此,除了这个理由,秦斯阳想不到其他了。 这女孩的经历、还有她眼底那股子渴望挣脱的劲儿,好巧不巧就命中了迟鹰的心底最柔软、且隐秘的自留地。 大概…这是她不幸人生里唯一的幸运了。 秦思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哥,我不会犯蠢了,就算要对付她,也不会这么明显了。” “嗯。” 秦斯阳明白,女生和女生之间的事,只要他不插手,迟鹰自然没有插手的理由。 “对了,周末我会请苏渺来家里预排语文作业,如果你不想看到她,可以出去玩。” “我偏不!”秦思沅撇撇嘴,“凭什么她来家里我就要走,哼,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脸来我们家。” 第9章 第9章 回去的路上,苏渺心里有些悬惴惴。 她真的很讨厌双胞胎兄妹俩,但语文作业又是摆在眼前的一个大问题。 一定要拿到加分、拿到奖学金抵扣下学期的学费,留在嘉淇私高。 只要能留下来,让她怎样都可以。 就在她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主动联系秦斯阳,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语文作业的事清,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微信联系人一格里,多了一个名叫su 的陌生人,添加了她的好友。 附加消息:秦斯阳,关于语文作业。 苏渺立刻通过了好友添加的消息。 她担心秦斯阳是要和她解散团队,毕竟她和秦思沅发生了这样的矛盾,还让他也平白捱了一拳。 因为这件事,双方面都心存芥蒂,再想好好合作,恐怕不容易了。 苏渺咬了咬牙,忍气吞声地编辑了几个字:“对不起,你的脸还好吗。” 却没想到,同一时间,秦斯阳也发了几个字过来:“今天的事对不起了。” 看到彼此的消息,两个人同时一愣,心里都有些百味陈杂,尤其是秦斯阳。 明明…明明是秦思沅无理取闹,冤枉她、诬陷她,而她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为了达成目的,她真的什么样的苦都能吃,什么样的气都能忍,打落牙齿还要和血吞。 “你的脸还好吗。” 看着这句话,秦斯阳有点动容了。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愿意承了她这份心。 su :“没事,谢谢关心。” 苏渺:“那就好。” su :“希望这次事件不会影响合作,我的目标也是奖学金。” 苏渺:“不影响就太好了。” su :“嗯,周末还是来我家里排练?” 这条消息她不再是秒回,大概隔了几分钟,她似在犹豫,但最终还是道:“可以。” 俩人公事公办,再无其他多余的话。 苏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今天还要不要打包晚饭回来。 电话里,苏青瑶声线有些哑,周遭背景也分外嘈杂。 “妈妈,你在家不?” “不在,今天上夜班。”苏青瑶站在妇科门口,全身冒着冷汗,“妈在足浴店了。” “今天这么早呢” “有客人点名叫我去,总不能让客人等撒。” “那你可以早点回家哟。” “想什么啊,肯定时间到了才能回来。” 苏渺叹了一口气,担忧地说:“你以后别倒夜班了,就上白班吧,熬夜多了皮肤要变坏。” “啰里吧嗦!挂了!” “哎,那我还是给你留点宵夜嘛,你想吃什么?” 苏青瑶强忍着委屈酸楚的眼泪,说道:“我各人晓得在外面吃,幺儿,你乖乖睡觉,莫等妈妈。” 听到她忽然变温柔的语调,苏渺有些不能适应:“你咋了?” “贱骨头呀,还不能对你好好好说话了?” 苏渺低低笑了:“好嘛,拜拜,爱你哦!” “肉麻!挂了!” 挂断了电话,苏青瑶眼泪禁不住流淌了下来。 过来做人流的多是年轻小妹,她是年纪最长的一位,而且身边还没有人陪着。 “苏青瑶,到你了,进来领药。”护士在手术室门边喊了声。 苏青瑶擦干眼泪,跟了进去,医生看着她的资料,皱眉道:“年纪有点大啊。” 苏青瑶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了女儿每天晚上熬夜学习的背影。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分明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骗她! 她18岁已经被骗了一次,现在都快38岁了,又被男人骗了,而且还要搭上自己的健康。 不…不能就这样算了! 就算拼了这条命,她也要为女儿挣一个光明灿烂的好前途,决不能再重蹈她的覆辙。 “我…我不流了!” 苏青瑶捂着肚子,转身匆匆跑出妇产科。 …… 周末,苏渺按照秦斯阳给她发的定位地址,来到了南岸区的豪华山林别墅群。 这一路她搭乘轻轨,又转了好几路的公交车,绕着盘山路步行了大概两公里左右,终于来到了定位地点的山林别墅群。 这里远离市区,因此环境清幽雅静,每家每户都有好几辆自驾车所以出行比较方便,像她这样从市区又转轻轨、又转公交,还需要步行的,通勤时间少说三个小时了。 到了别墅群气派的大门口,她低头给秦斯阳发了信息。 苏渺:“我到了。” su :“等着。” 十分钟后,有西装革履的物业人员开着接驳车驶到了苏渺面前。 “是秦家的客人吗?” “呃,我是。” “请上车。” 苏渺坐上了小型的敞篷电力接驳车,小车绕着并不陡峭的缓坡徐徐上行。 这里绿植青翠,郁郁葱葱,每一栋独栋别墅都不规则地坐落在视野最好的坡地之上,可以俯瞰全城风景,有点类似香港的太平山豪宅区。 很快,接驳车停在了一栋独栋别墅门前。 别墅外形是复古中式的建筑,与这山林造景相得益彰。 秦斯阳站在门口等着。 他今天穿得休闲,不再是平日里规整的小制服,而是一件奶白色卫衣和黑长裤,整个人气质冷冷清清,见到她也没什么表情。 “请进。” 苏渺脚步顿了顿,没有立刻跟上去。 秦斯阳察觉到身边女孩欲言又止的犹疑,对她道:“我父母一般不在家,只有我和妹妹。” “哦。”她稍稍放心。 秦斯阳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苏渺走进了别墅。 别墅大花园的造景复古,宛如古代庭院一般,小桥流水潺潺,石子路边种植着四季应时的花朵,仅仅院子里就有三四位园丁在照管花园。 远处还有绿竹环绕的小亭子,秦思沅就坐在亭子里摆弄她的单反相机,扫了眼他们,轻慢地别过头去。 他径直带着苏渺进了屋,来到了二楼的书房间。 书房也是古风古意的造景,有可以写字的红木大桌,佣人早已摆好了笔墨纸砚。 草毡垫上摆放着蒲团和低矮的红木桌,桌上摆放着一架样式典雅的深黑色古琴。 秦斯阳坐在了蒲团上,细长漂亮的手指捻这琴弦,调试调子。 平日里他身上便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气息,而抚琴的时候,这种遗世出尘的感觉越发明显,宛如翩翩贵公子,温文尔雅。 “届时我会弹《平沙落雁》这只曲子。”他调好音调之后,望向她,“你准备好了?” “嗯。”苏渺郑重地点头。 “那开始吧。” 《平沙落雁》这只曲子恬静优美,随着他徐徐展开的轻柔和缓的语调,仿佛让人置身洞庭湖畔,感受着一只只大雁在霜雾朦胧中低回徘徊。 秦斯阳选曲非常不错,这支曲子很适合《兰亭集序》里的那种怡然自乐、恬静和谐的意境氛围。 苏渺定了定心神,握着毛笔,开始一字一字地临着字。 很快,曲子结束了,但苏渺却只写到了“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后面还有一小段没来得及写。 秦斯阳望着她:“曲子只有八分钟,写不完吗?” “嗯。”苏渺看着这张临帖,“我之前试过,最短都要十三分钟。” “我不可能为了迁就你改变乐曲的节奏,所以你就必须加快写字的速度了。” 的确如此,音乐是不可能随意拉长或缩减的,所以只能靠苏渺改变速度来迎合秦斯阳这首曲子的时间长度。 她严肃地皱着眉:“我再练练。” “行。”秦斯阳站了起来,“你先计时练着吧,我下去做会儿别的事,如果你练得差不多了,再叫我。” “好。” 他离开书房之后,苏渺摸出手机开始八分钟的倒计时,刻意地加快了写字的速度,试图追上秦斯阳弹琴的速度。 如果秦斯阳一曲终了,她还在写字,那展示效果肯定大打折扣,影响小组的评分,也影响平时成绩。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在八分钟内写完帖子!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 下午茶时间,秦斯阳让保姆上楼询问她需不需要吃点东西,但苏渺练得很沉浸,什么都不需要。 他想了想,还是对保姆说:“给她做点蛋糕饼干送上去。” “送什么蛋糕!”小亭子里,秦思沅一只手拎着马卡龙、另一只手接着碎渣,“就让她饿着。” “这是待客之道。” “她才不是客人咧!” “她是我的客人。”秦斯阳坚持,扬了扬手,让保姆去厨房准备。 秦思沅翻了个白眼,有时候她也真是讨厌兄长这一副正人君子的腔调。 不如迟鹰来的真实。 不知道这俩人怎么成为朋友的。 正想着呢,管家带着迟鹰走进了小花园里。 秦思沅遥遥地望见他,连忙起身挥手,脸上挂起了莞尔的笑意:“迟鹰,我们在这里!” 迟鹰穿着一件轻松休闲的涂鸦黑t,轮廓冷硬,气质凛冽,花园雕栏上的玫瑰花映衬着他一路走来,越发盛开得灼灼夺目。 有他出现的地方,环境似乎都会因之而改变。 秦思沅的下午茶时光不再悠闲,她局促了起来,时不时用眼神很小心地点着他。 迟鹰倚在亭椅边坐下,手肘随意地搁在桌边,麦色的手背有几条明显的青色血管脉络,延伸到结实的小臂之上。 保姆送来了水过来。 “冰薄荷水,我哥说你喜欢喝的。”秦思沅忐忑地招待他。 迟鹰抽掉了玻璃杯中的吸管,一口喝了大半。 “脸怎么样?” 说话间,他搁下杯子,指尖点住了秦斯阳的下颌,轻轻往上抬了抬,“还没消肿?” 秦斯阳有点不爽:“用了多少力道,自己心里没谱?” 迟鹰嘴角绽开一抹轻挑的笑意,捏着他下颌左右看了看,动作霸道又放肆:“颜值打对折了,难怪最近没妞跟你告白。” 在他面前,秦斯阳这一身高冷清贵的气质就显得弱势了很多,拍开了他的手,不爽道:“还说,为了个女的,跟你这么多年的兄弟动手。” “你还不是为了个女的,跟老子较劲这么多天。” “她是我妹妹!” “都一样。” 迟鹰和秦斯阳之间自由随意地说话,是完全不当秦思沅在场的,也不会忌讳什么,直接拿她当透明人了。 秦思沅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多余。 “迟鹰,我和苏渺已经和好了。那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提了。”她目光恳切地望着他,“你就原谅我那天的无礼,好吗?” “这话没劲。”迟鹰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需要原谅你的人,不是我。” 秦思沅咬牙道:“我…我知道,这不,我哥还请了她过来呢,就在楼上练字,我们已经决定跟她和解了,她也接受了。” 迟鹰指腹擦了擦玻璃杯上冰凉的冷雾,透过玻璃杯,视线落在了对面倒映的小房子上:“视频素材都剪好了?” “嗯,但是时间不太够,我想着再增加一些视频素材,你有什么推荐吗?” “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到小区门口有一片竹林,意境还不错。” “好!那我立刻去拍!” “会产生很多废镜头,一次多拍些。” 秦思沅拿起了单反相机,很可爱地冲他眨了眨眼:“这还用说,我都晓得!” 说罢,她愉悦地走出了小花园。 亭子里只剩了秦斯阳和迟鹰俩人,背后环绕的小溪潺潺的水声。 秦斯阳无语地望着他:“你把我妹支走,想怎样?” 迟鹰拍了拍秦斯阳那张清隽的面庞,笑得邪佞—— “你们南方蚊子多,进屋躲躲。” 说吧,他懒散起身,朝着别墅走了过去。 热烈 苏渺以前练小楷和隶书比较多,写字方正,就像她自小到大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的行事风格一样。 行书也练习过,总写不好,以苏渺规矩的性格,很难写出行书恣意飘逸的风骨。 再加之她又写得慢,每一笔一画,都要按照书法字体的规矩来,行书真的太不适合她了。 偏偏《兰亭集序》又是“天下第一行”。 她临不出王羲之的洒脱风骨,只能用笨方法——通过不断的练习,来达到熟能生巧的地步。 一整个下午,不知道临了多少张,苏渺脸上冒了细密的一层薄汗。 她必须在八分钟之内写完整个《兰亭集序》,今天下午是唯一可以和秦斯阳排练的机会。 她望向窗外湛蓝的晴空,如此辽阔。 她擦了擦汗,控制着颤抖的手,继续写字。 书房的门轻轻推开,苏渺听到从容的脚步声,以为秦斯阳来了,没抬头:“我能控制在十分钟以内了,我再练练,肯定没问题。用废的纸...你算算价格,我转给你。” 那人并未回应,走到了她身后。 苏渺嗅到他身上熟悉而凛冽的薄荷气息,恍然意识到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温厚而粗砺的手,握住了她拿笔的手背。 她全身一颤,偏头,却见少年锋锐的侧脸轮廓,眼廓深邃,近在咫尺的薄唇吐出温热的两个字—— “放松。” 苏渺攥着笔的手松了松,任由他带着,在纸上落笔写字。 他的掌腹有明显的厚茧,听许谧说是因为他热爱登山和攀岩,所以一双手并不似秦斯阳那类公子哥的细腻。 她发现他的右手小拇指侧有一块微微凸起的骨骼,有动过手术的疤痕。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秒。 迟鹰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心猿意马,蓦地握紧了她。 苏渺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感觉到他紧贴她的后背,灼烫,硬实。 就像被关在磁带盒里的萤火虫,东撞西突,却无处可逃,一点点慢慢地窒息,窒息在他胸腔里那一声又一声有力的心跳声里。 快要藏不住了。 迟鹰轻嗤了一声:“认真点,我只教一遍。” “嗯...” 苏渺定了定心神,任由他牵引着,认真地感受着每一笔每一画的自由洒脱、遒媚飘逸。 迟鹰写字的速度非常快,这种自由是来自于长年累月的积累的手感,所以即便随性而来,也能将王羲之的风骨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渺被他带着,对每一个字…都有了全新的感受。 “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是大笔一挥、即兴而来,如果你还像临欧阳询的楷书那样一笔一划、墨守成规,永远不可能赢了我。” “我没想赢你。” “不赢我,你怎么拿奖学金?” 还不等苏渺回答,迟鹰贴着她耳朵,淡笑道,“当然,也不排除我一时想不开,心软了,让你赢。” “......” 苏渺不理他,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笔下,看着他带她写出来的字,明显感觉到两人的差异。 尤其是当她望向自己写废的草稿,每一字,都像是被枷锁扣住的囚犯。 而他的字,行云流水,遒劲又漂亮。 正好八分钟,不多不少。 他的手仍旧握着她,似乎似乎没有松开的意思。 空气再度升温,苏渺局促地回头,却见少年如黑岩一般的眸子,只盯着她颈上的那颗红痣。 她脖颈修长,红痣位于右颈下方锁骨处,冷白皮越发衬得这颗痣无比嫣红妖冶,和她规规矩矩的打扮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对比,竟然有点纯欲的感觉了。 看到那颗痣,迟鹰怔了怔,像是被唤起了某段回忆... 苏渺挣开了他,退后了两步,耳垂逐渐变得绯红而滚烫,幸而发丝遮掩着... 看着他玩世不恭的眼神,她以为他在看别的地方,掩住了胸口的衣领,低声道:“原来你也不是正经男生。” “所以你以前对我有什么误解。”迟鹰双手一撑,直接坐在了红木书桌上,“以为我是秦斯阳那种正直礼貌的翩翩君子?” “他也不是君子。”苏渺站在他旁边,低头继续练字,“但没你坏。” “他欺负你,我保护你,到头来我比他还坏。”迟鹰痞笑着,“老子好亏啊。” 苏渺看着少年这般肆意玩笑的模样,和平日里在学校里认识的他很不同。 他在她面前有种活生生的真实感。 并不像许谧说的那样…是翱翔天际、触不可及的雄鹰。 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是那样鲜活而热烈,就在她身旁。 苏渺壮着胆子向他请教:“迟鹰,你看我现在写字是不是比之前好些了?” 迟鹰扫了眼她的字,的确洒脱些了,但还是被以前的框架束缚着。 “还要多练。” “我已经练了很多了,倒背如流了都…” “多练的目的,不是让你和王羲之每个字都一样,而是在掌握形髓的基础上,写出自己的心境。” 苏渺学书法这多年,第一次听到这般新鲜的说辞。 以前的老师只会让她努力临摹,尽可能和古人写的一模一样。却从没有告诉她,原来写字…写的不是古人的字、而是自己的心。 她又努力写了一遍,递给迟鹰看。 迟鹰仍旧否决:“还是太规矩了。” 苏渺泄气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怎样才算是不规矩?” 迟鹰看着女孩乖顺的模样,就连每一根发丝,都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从来没做过不规矩的事?” 苏渺摇了摇头。 她从来墨守成规,小心翼翼避免每一步的行差踏错,就连被欺负了也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因为她没有爸爸,只有妈妈,没人能保护她们。 有时候强硬的反抗只会招致更加严重的后果,所以她选择忍耐、逃离。 “难怪。”他凑近她,笑问道,“想不想跟我试试不规矩的事?” 她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五官,眉毛恣意横生,野的没边儿了。 “你是说…” 话音未落,少年的唇已经凑近了她的唇角,只差毫厘,便要碰到一起了。 苏渺的心狠狠一掷,像飞远的铅球,再也找不回来了。 秦思沅拎着相机,兴致勃勃地跑上楼寻找着迟鹰:“我拍到素材了,迟鹰,你快来看看!” 她走到书房门口,看到迟鹰从桌边上跳下来,身旁还站着纤瘦的苏渺。 在他身边,她越发显得乖巧柔弱、楚楚可怜… 秦思沅眼底划过一丝妒意,咬了咬牙,想到了兄长的警告,终究还是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微笑着对迟鹰扬了扬手机:“我录好了哦,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的视频剪辑,我们彩排一下?” “好。” 迟鹰走了出去,和秦思沅一起下了楼。 客厅里传来秦思沅用撒娇的语气向他询问各种问题,迟鹰倒也耐心,一一回应,仿佛他刚刚对她的诸多指教,对其他女生一样照做。 不愧是学习委员。 苏渺稳住了心绪,仍旧继续练着字。 十多分钟,手机呜呜地震动了一下,她翻开手机,发现微信里多了一条好友添加消息—— 通过Sun的名片推送,C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附加消息:。 苏渺看着那个字母C,心脏就像被悬丝上的鱼钩勾住,用力往上提了提。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通过走廊朝悬空的客厅望了过去。 秦思沅正在专心致志地剪辑着视频,而她身旁的迟鹰有一搭没一搭地指导着。 他手边搁着两台手机,一台灰色的是秦斯阳的手机,另一台则被他握在手里,看得出来是微信的界面。 似心有所感,他抬起头、和苏渺来了个电光石火的对视。 苏渺心头一惊,正要躲在柱后,却见少年嘴角绽开一抹雅痞的笑意,对她扬了扬手机。 * 回家的公交车上,苏渺打开了微信,戳开那个叫C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夕阳下珠峰的侧影,就像他侧脸的轮廓一样,锋利而冷峻。朋友圈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苏渺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朋友圈。 她偶尔会发一些心情,因为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社交网络很单纯,只加了妈妈、两个快递员、许谧,秦斯阳,还有路兴北。 不过路兴北被她屏蔽了。 她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两周以前,拍了张皇冠大扶梯的照片,照片里的扶梯从下往上仰拍,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文字—— “路上的风景也不错。【兔子】” 这条朋友圈发布的时间,正好是偶遇秦思沅向迟鹰告白那一幕之后、听到他对她说的那一句:“路上的风景不值得留恋。” 苏渺有感而发。 但她添加了迟鹰的好友,这条朋友圈如果被他看到就太...... 她赶紧戳进去,点击删除。 然而就在她按下删除的前一秒,忽然看到上方多了两个小红点,系统提醒—— 【C赞了你的朋友圈。】 【C:我现在也这样觉得。】 …… 下车之后,苏渺步行去了轻轨站转车。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轻轨站每一列车几乎都是满座。 她等了好几列,都被拥挤的乘客给挤到了边上,没能坐上去。 她站在广告牌前,又翻出了手机,戳开了C的消息对话框,想着把毛笔的30块钱还给他。 苏渺点开了红包,往里面塞了30元钱,还没来得及发送,迟鹰却率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C:“你还欠我一顿饭,什么时候还。” 苏渺望着对话框看了许久,回道:“今晚有空吗,请你吃小面,顺便谢谢你教我写字。” C:“7:30扶梯见。” 她将手机放回了书包里,正好有列车驶了过来,缓缓开门。 苏渺看了看时间,望着面前拥挤着上车的人群,咬咬牙不再谦让,努力跻身上前,像鱼儿一般拼命地往车辆里钻。 “挤啥子嘛!” “这小姑娘…有鬼在追你咩!” “抱歉抱歉,我有急事,抱歉。” 苏渺终于挤上了拥挤的车厢,挪到了一个角落、扶着栏杆站着,胸腔起伏。 列车驶出站台,她靠着窗,望着远处辽阔的江面,夕阳一点点暮沉。 她的生活十年如一日平静如死水,翻不起任何浪花。 仿佛不曾拥有最热烈的青春。 除了今天。 酸楚 六点四十,苏渺匆匆赶回到家,书包随手甩在沙发上,去洗手间烧水洗头,顺便再换身衣服。 苏青瑶慵懒地横躺在沙发上,磕着瓜子,电视里播放着某档家庭调解节目:“不是去同学家里耍,同学没留你吃晚饭?” “没呢,只是一起完成语文作业。” “饭在锅里,自己热一下。” 苏渺拎了毛巾搭肩膀上,回头道:“等会儿我和另一个同学约好出去吃。” 苏青瑶吐了一口瓜子壳,睨她一眼:“转了学,朋友也多起来了,看来嘉淇私高的学生还不错嘛。” “嗯。” “有没有看不起你的?” “只要我自己看得起自己,不就行了。” 苏青瑶拖着单薄的丝绸睡裙,走到洗手间门口,懒洋洋地看着她:“你头发昨天才洗了。” 苏渺将头发放下来,打开水龙头试水温:“最近天太热了,出油。” “见什么朋友,这么重要啊。” “就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你还专门跑回来洗头。” “我哪里是专门跑回来,今天出了一身汗…” 苏渺见时间来不及了,也不再辩解,脱了防晒外套,只穿了件单薄的小背心,躬身舀水洗头。 苏青瑶盯着她看了几分钟,走过来,抹了洗发水帮她搓洗头皮:“你这头发…剪短点嘛。” “嘉淇私高不要求剪短发,我扎起来就好。” “每次洗了头都是一地头发,我懒得给你打扫哦。” “我下次注意点,洗完把头发都扫了,哎哎…妈,痛!” 苏青瑶抓着她的头皮,很不客气地说:“痛什么痛,你是猫儿肉咩,轻轻抓一下就痛。” 苏渺笑着说:“您是专业按摩师,手劲儿太大了。” 苏青瑶轻哼了一声,给她冲洗了头上的泡沫,又用毛巾很粗鲁地擦拭了她湿润的头发,弄得苏渺嗷嗷乱叫,不断挣扎:“妈,你温柔点嘛。” “老娘不懂什么叫温柔。” “我看你对男的就挺…”苏渺脱口而出,及时收住了话头,不肯再继续说下去。 苏青瑶给她拿了吹风机,呼呼地吹着她的头发:“我对男的献媚温柔,还不是为了你,你想想自己是怎么进嘉淇私高的,没良心的东西。” 苏渺低着头,一声不吭。 良久,她低低道:“以后等我赚了钱,该还的都要还,之前垫付的学费这些,我都会还给秦叔叔。” “还个屁!”苏青瑶将电吹风重重搁在水台上,“你是不是傻,老娘陪了他这么久,要欠也是他欠我的!” “妈,我不要你再这样了,以后我们堂堂正正做人,我一定会赚很多钱让你过好日子。” “天真。”苏青瑶捏着小姑娘尖尖的下颌,冷嘲道,“没的钱,你拿啥子去堂堂正正。” 苏渺不言语了。 苏青瑶拿了梳子,用力地梳着她的长发,疼得她直呲牙,却也不再抱怨一声了。 “我晓得,你看不起我,没得事。”苏青瑶也带了些情绪,说道,“我不需要哪个看的起,我对得起自己的心就行了。” “没有看不起你。”苏渺和她错开身,闷声道,“我心痛你。” 苏青瑶勃然大怒:“哪个要你心痛!你以为我想当你妈!你出生给我带来了好多麻烦,我一辈子都毁了你晓不晓得!” “那你为什么要生我?” 苏青瑶又感觉胃部一阵不适,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懒得跟你吵,快滚!” 苏渺回房间换了件衣服,拎着小包出了门,她已经习惯了母亲这么多年的阴晴不定。 苏青瑶坐在桌边,手撑着脑袋,烦躁不已。 不是气苏渺,是气她自己。 十七年了,苏青瑶对这个女儿很少有温柔的时候。 甚至她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把对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的憎恨、全转嫁到了这个孩子身上,不肯给她喂奶,只喂粥糊糊。 甚至有次为了打麻将,图方便还给她喂辣条,最后孩子卡住险些窒息,送进医院遭罪不少。 这些事,苏渺是肯定都不记得了,但她也能察觉到妈妈对她的态度不似其他母亲那样亲昵,所以在她面前分外小心,甚至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苏青瑶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不能给她足够的爱,但至少,给她谋一个好的未来,过上体面的生活。 …… 今天真是点儿背。 苏渺在家里被妈妈骂了一顿,然而一出门,就遇到了路兴北。 路兴北穿着件工字黑背心,吊儿郎当地站在阶梯边,手上拎着一根袅袅的烟头,胳膊肘肌肉发达,看得她有点儿害怕。 她低着头,加快步伐走下阶梯。 “诶,妙妙,等你好久了!”路兴北一把拉住了苏渺的手,“想死哥了,快点给哥抱一下。” “你走开!” 苏渺甩开他的手,退后了两步,匆匆跑下阶梯。 路兴北溜达着,一路跟着她。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路兴北眼神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穿着棉质的白裙子,腰身纤细,双腿笔直白皙如葱玉,看得他面热心躁,浮想联翩—— “妙妙,你今天穿的好乖哦,干啥去呢?” “吃饭。” “走走走,哥请你,吃串串。”说罢,他又来拉她的手,“我找到一家味道最正宗的!” 苏渺想起苏青瑶之前对她的劝告,让她凶一点。 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怒道:“路兴北,你给我滚!” “妙妙发飙了?”路兴北笑得更加肆无忌惮,眼神充满挑逗,“我就喜欢看你奶凶奶凶的样子。” 苏渺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你可不可以不要缠着我了,算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可不可以喜欢我一下嘛。” “不可以。” “为啥嘛?”他坐在梯子上,低头抽了口烟,漆黑的眸子望着她,“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为了让他死心,苏渺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没错,我就是有喜欢的人了,你别来找我了。” “上次那个有点帅的外地崽儿?” “不关你的事。” 她转身就走。 路兴北又笑了,溜达着跟在她身边:“那小子全身上下都是顶级名牌,对了,你注意他戴的表没,百多万的牧马专业户外表,还有他的鞋,啧…一双鞋就比你家里全部的东西加起来还值钱。” “观察得这么仔细,你是拳头还没吃够吗?” 他双手抱着后脑勺,漫不经心道:“我只想说,就这种富家公子爷,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配不配得上,就随便喜欢,世界上哪有这种一步登天的好事喃。妙妙,你说哥说得对不对嘛。” 苏渺心底满是酸楚,眼睛也微微有些泛红,使劲儿瞪着路兴北:“我还不知道这些,要你来提醒我、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凶起来的样子,也好乖哦,过来让哥亲一口。” 说罢,他又上前拉扯苏渺,将她逼到了布满青苔的墙边。 苏渺夺路而逃,结果没留神踩滑了,脚一崴,摔在了石阶上。 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擦破了皮。 “妙妙,摔疼没!”路兴北赶紧跑过来,关切地看着她,“你跑啥子嘛,我还能把你吃了!” 苏渺强忍着眼泪:“路兴北,求你放过我嘛。”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你知不知道,我天天晚上睡觉都在想你。” 苏渺吓得又往后退了退,像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就在这时,一双拖鞋无情地砸在了路兴北的后脑勺。 他“哎哟”地叫了声,回头却见苏青瑶双手叉腰,怒声道:“路兴北你个小杂皮,又来骚扰我女儿!” “丈、丈母娘。”路兴北松开了苏渺,“丈母娘好!” “再乱喊,撕烂你的嘴!” 路兴北讨好地笑着,捡起拖鞋送到了苏青瑶的脚边:“我对妙妙的心意,天地可鉴,我喜欢她以后就再也没耍过女朋友了!” 苏青瑶顺手抄起了路边的石头,凶巴巴地威胁道:“我管你啥子心意,癞hama想吃天鹅肉,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我们渺渺以后要考大学,还要考研究生、考博士...前途好得很,不可能跟你这个小杂皮!” “妙妙这么厉害啊,那要多有钱,才有资格娶她嘛。”路兴北吊儿郎当倚着墙壁,“丈母娘说个数,我也可以赚撒!” “好啊,不说多了,定个小目标,你先给老娘赚个五十万来看看。” “哇,狮子大开口,一来就是五十万。” 苏青瑶冷哼:“小杂皮就是小杂皮,五十万就把你吓到了,我告诉你,以后我们渺渺的年薪都不止五十万。” “行,我去赚,但你别骗我,说好赚到了,妙妙就当我女朋友。” “可以,但没赚到之前,不要来骚扰我女儿了!” “一言为定!”路兴北望着坐在阶梯上的苏渺,“妙妙,哥先去赚钱了,以后肯定让你过好日子!” 苏渺闷声不语,待他离开后,担忧地问苏青瑶:“万一路兴北真的赚到五十万回来,怎么办呢?” “你以为钱这么好挣?”苏青瑶笑了,“他这种高中都没毕业的小杂皮,别说五十万,我看五万都够他愁几年了,到时候你都去读大学了,自己有本事保护自己,怕他什么…” 苏渺点了点头:“谢谢妈妈及时出现。” “装啥子乖,刚刚在家里不是凶得很咩。” “明明是你在骂我。” 苏青瑶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擦破皮的膝盖,没流血,只是破了点皮,终究还是心软了:“痛不痛,回去涂点药。” “不痛了,我要迟到了,妈,我先走了。” 苏青瑶有点心疼,拉住她:“让你朋友多等一下,会死吗!” “这倒不会。” 但她不想让他等。 苏渺站起身,忍着膝盖轻微的疼意,加快步伐跑下了九十三级阶梯。 达到约定的扶梯口,苏渺看了看时间,自己已经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 昏暗的通道里,没有迟鹰的身影,只有来来往往搭乘扶梯的陌路人。 他那样的性格,不可能浪费时间等她太久,兴许已经离开了。 苏渺顺着地下通道溜达了两圈,见不到他,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想到了刚刚路兴北的话。 是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天空那么高、那么远,她的小翅膀...永远追不上翱翔的雄鹰。 苏渺低着头,迈着拖沓的步子,转身走出通道。 路过一家手机修理店,店内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苏渺。” 她回过头,看到对面的手机修理店里,迟鹰坐在玻璃桌台上,扬了扬矫健有力的小臂,指着腕上的质感深沉的黑色机械表—— “迟到了十八分三十二秒。” 他漂亮的黑眸勾着她,“我该…怎么罚你?” 电话 迟鹰坐在玻璃柜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脸颊潮红的少女,附身在她耳畔,缓缓道:“既然有不可抗力的因素,那就罚你…” 苏渺侧眸,看到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轮廓,他嘴角勾着,露出了清浅的笑意,将一盒未拆封的钢化手机膜递到她手里—— “罚你帮我贴膜。” “诶?” 苏渺接过了那盒手机膜,困惑地说:“为什么不叫店家帮你贴呀。” 他跳下了玻璃柜:“这膜三十,店家手工费还要加十块,不划算。” “……” 苏渺望向他手腕上那一块据路兴北说、价值百万的机械表。 一个全身上下都是潮牌、连书包上的钢制浮雕吊坠都价格不菲的富家公子,竟然会在意路边贴膜的十块钱。 不过,迟鹰身上的矛盾之处,又何至于此。 苏渺看不透真实的他,他的世界仿佛城墙高筑,对外显露的只是冰山一角。不似段桥那类头脑简单的男生,几句话就能把自家祖宗十八代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我试试吧。”苏渺拆开了手机膜的塑料盒子。 这家手机修理店的膜质量都不错,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要收取人工费,苏渺以前也自己动手贴过膜,但贴得不好。 她取出钢化薄膜,撕开了一角,对准了迟鹰的手机边框上端。 小棉布轻轻擦拭着屏幕上的灰尘,缓缓下拉…屏幕上有一些灰尘气泡,也被她一点点地挤出来。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膜,而迟鹰则望着她。 她是易汗体质,额间有一层薄汗,脸颊泛着自然的潮红,显然是一路跑着来的。白色的连衣裙后背也润湿了,显出微粉的肤色,隐隐可见文胸吊带的轮廓,很小的size。 他喉结动了动,微痒。 苏渺忽然回头,迟鹰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拧开了手里半瓶农夫山泉的盖子,喝了一口。 “唔…不然你还是让贴膜小哥帮你重新贴吧。”她将手机递过来,满脸气馁,“这个气泡我怎么都挤不掉。” 迟鹰看着屏幕中间有一个微小的气泡,倒也特别。 他收了手机,扔进ito的侧包里:“行,就这样。” 说罢,他转身走出了手机维修店,朝着皇冠大扶梯售票口走去。 苏渺连忙跟上来,站在了他身后三级台阶处。 她以前经常站在他后面,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出神。 但这一次,迟鹰却回了头,疑惑地看着她——“?” 苏渺:“??” “站这么远,我要吃了你?” “……” “过来。” 说罢,他让开了身边的位置。 苏渺迟疑了几秒,跨上扶梯,走到他身边站着。 俩人的身高差距很明显,她一米六三,而他目测少说一米八七或者八八往上了。 她站在他身边,大概只到他胸口位置,所以这样的身高差所带来的压迫感,也特别明显。 苏渺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周遭气温似乎也在渐渐升高,她的呼吸完全被迟鹰身上的薄荷味所覆盖。 对面扶梯的年轻女孩朝他们投来艳羡的目光,显然误以为他们是一对。 苏渺五官明艳清透,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柔媚感,而她身边的迟鹰模样端方,气质凛冽,黑眸里透着几分刚硬的质感。 俩人给人的感觉...是严丝合缝地般配。 苏渺以前曾有很长一段时光,也是以路人的视角远远观望他。 迟鹰大概不会记得和她初见的那一次。 她被学校里几个不良少女追逐着、慌不择路地跑下扶梯,一头栽下去。 身旁的少年敏捷地出手,将她拦腰捞了回来。 那时候她惊心动魄,害怕到了极致,根本没敢正眼打量救命恩人的模样,只想着赶紧逃离。 迟鹰揪着她的衣领,喃了声:“不要命了?” 那嗓音不是她常年听惯的方言,而是纯正的普通话,苏渺情不自禁地望向他。 优美的骨相决定了那是一张俊美端方的脸庞,而冷冽的眼神,又让他的五官沾染了凌厉之感,单眼皮没有褶子,漆黑的瞳孔带着深沉的力量感。 便在这时,那几个不良的大姐头追下了扶梯,吓得苏渺一个激灵,又想跑。 迟鹰将女孩攥在身边,回过头,漆黑如岩的眸子,凌厉地扫了那几个大姐头一眼,似在说:“有胆子就来。” 人和人之间…都有某种微妙的气场。 几个女孩感觉到了他眼底的戾气,放弃了招惹,转身朝扶梯之上跑去,就像逆行的鱼,惊得路人叫骂。 苏渺松了口气,一声“谢谢”还没来得及说,电梯到了尽头。 少年松开了她,没有多的话,与她错身而过,消失在了通道里。 那是苏渺第一次感知到,原来一个坚定的眼神,就可以让人臣服和畏惧。 他身上...有她最渴望却不可得的东西。 每每相遇,她都会情不自禁地观察他。 有时他一个人,戴着耳机,气质安静而沉稳,静水流深。有时,他身边会跟几个不安分的少年,他也会和他们说笑,张扬而热烈。 就像在黑暗和寒冷中瑟瑟的发抖的人,当那一抹温暖的天光遗落,会情不自禁地渴望和靠近。 他就是苏渺晦暗世界里唯一的那抹光。 …… 扶梯到了尽头,苏渺带着迟鹰七拐八拐地进了对面一条居民楼巷子,去了苏青瑶最喜欢的那家昌昌小面馆。 迟鹰照例点了一碗清汤面,苏渺进店点餐,一回头,却发现少年又没了踪影。 和上次一样。 “……” 她郁闷地坐在了椅子边,心里掠过一丝丝的涩意。 患得患失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每一次感觉和他靠近了些,下一秒又是遥不可及。 “找我?” 低沉磁性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苏渺回头看到他,沉寂的眼底泛起波澜:“我以为你又像上次那样…放鸽子。” “上次是秦斯阳十万火急的催命电话。”迟鹰拎着一个白色的药店塑料袋,“这次我关机了。” “哦…” 迟鹰从药袋里取出一瓶跌打外伤药和棉签,单膝蹲下来,拧开酒精喷雾,喷在她膝盖擦伤处。 “嘶。” 尖锐的刺痛令她倒抽一口凉气。 但迟鹰并不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粗糙的意味,用棉签蘸着酒精,一点点将她膝盖上的尘土捋开。 “疼…”她下意识地缩回腿,眼睛都红了。 “我知道疼。”少年粗砺的手用力地掌住了她的小腿,就像钳住了猎物一般,令她动弹不得,“给我忍着。” 这句话说得霸道又温柔,苏渺果然不敢再乱动。 他手肘撑在自己敞开的膝盖上,躬着身子,姿态比她略低些,用棉签在她破皮的伤口处上一圈圈地敷着淡黄的膏体药。 “还疼?” “疼…”苏渺疼的眼泪都浸出来了,“哪有…哪有直接拿酒精招呼的!” “消毒。” “你根本不会弄。” “正在学。” “……” 迟鹰附身,轻轻吹了吹伤口。 苏渺全身的感官都凝注在了膝盖的伤口处,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滋味。 不是疼,而是被羽毛划过时的阵阵颤栗和酥痒。 伤口不严重,一点破皮的擦伤。 但她皮肤细嫩光滑,一点小小的伤口瑕疵都很明显。 迟鹰见面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膝盖的擦伤,下午都没有,应该是刚刚过来时才摔着。 本来以为她会主动讲,甚至抱怨几句,但她提都没提,忍着疼站在那里…给他贴了半晌的手机膜。 不知道是善良,还是体贴。 总之…让人心疼。 迟鹰有点不自在:“怎么摔了?” “走快了不小心。” 他嘴角绽开一抹轻佻的笑:“这么急着见我?” “才不是呢。”女孩脸颊微烫,急切地辩解,“我是被人追着慌不择路…” 话音刚落,苏渺便反应了过来,迟鹰根本就是故意这样说,想从她嘴里套实话。 他太聪明了,和他说话必须要多加好几个心眼… 她止住话头,不愿意多说,但迟鹰已经能猜到大概的情形了。 店家将豌杂小面端了上来,苏渺拿起辣椒盒,一勺一勺地加着油辣子。 迟鹰拆开一次性筷子,看着她:“行啊你。” “我喜欢吃辣。”女孩冲他吐吐舌头,笑了。 “刚刚还疼的抹眼泪,现在又笑得这么开心。” “疼一下就过了嘛。” 迟鹰感觉到她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坚韧,就像污秽巷子里开出来的小花,拼命探头,想要汲取一星半点的阳光。 苏渺看着他碗里清淡的汤面:“迟鹰,你都不吃辣。” “不习惯辛辣。” “一点点,尝尝?”女孩拿起了辣椒盒。 C城人劝人吃辣也是不遗余力。 “试试看?只有一点点,没有辣椒都没有味儿。” 迟鹰挡开了勺子,仍旧拒绝:“不吃。” “为什么?” “为了健康。” “……”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苏渺不敢再进犯,放下了辣椒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他吃饭的样子不鲁莽、也不斯文,就是男孩子该有的样子,鬓发短刺,刘海略长,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有种锋利的质感。 抛开他这一身有质感的衣服和价格不菲的潮牌运动鞋,但看他在巷子小面馆吃面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什么京圈太子爷。 就是C城随处可见的街边少年。 他余光注意到了她打量的眼神,搁下筷子,嘴角绽开一抹轻薄的笑:“好看?” 苏渺连忙移开视线,低头继续吃面。 几分钟后,她看到迟鹰将她手机拿了过去。 “密码多少?” 苏渺顿了顿,说道:“0000” 迟鹰嘴角弯了弯,轻嗤:“我问你就说,你怎么这么听话?” “……” 苏渺手机里也没有不能给别人看见的东西,他想用,她当然愿意借给他。 “你手机是没电了吗?” “有。” “那…” 迟鹰指尖点击着屏幕,几秒之后,他将手机还给了她。 苏渺看到手机屏幕上多了一串已经保存的陌生号码—— “186****0987。” 她困惑地望向他。 迟鹰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吃面—— “把我的电话号码背下来。” “任何麻烦,打给我。” …… 心软 周一的语文课,每位同学依照抽签顺序、依次向大家进行作品的展示。 秦思沅看到自己的签数,脸上绽开笑意,邀功般将小纸条递到迟鹰面前:“咱们是第五组,靠前很有优势的!” 迟鹰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淡淡应了声,似不太在意排序。 中性笔掉在了地上,他俯身去捡,漫不经心地回头望了望。 苏渺拿着小纸条,秀气的淡眉微蹙着,轻轻呼了一口气,面泛愁色,显然…她没有抽到很好的展示顺序。 秦斯阳看到她递来的签数,是最后一位。 这就意味着...最后留给他们展示的时间,并不如计划的八分钟那样充裕。 他们的表演时间很有可能缩减,甚至腰斩。 秦斯阳略带不满地望向苏渺:“你什么手气?” 苏渺也很无奈:“我说过,我的运气一直就不好,从来没有幸运过,是你懒得起身,一定要我去抽的。” “我也没想到你点儿背成这样。” “如果最后的时间不够,老师会不会安排我们下节课表演?” 秦斯阳摇头:“下节课她有新的教学任务,所以这两节连堂课,每个组必须全部完成任务,前面的组占用太多时间,后面的时间就要缩减了。” 苏渺听他这样说,叹了口气,懊恼自己运气也太烂了。 越往后的几个组,时间就越是紧张。 而且大家看多了前面同学各种别出心裁的演出之后,没有更新颖的形式出现,大概也会出现审美疲劳。 总而言之,没有任何优势。 …… 迟鹰和秦思沅这一组的展示开始了。 秦思沅将u盘链接了电脑,播放了自己精心录制剪辑的视频文件。 视频开篇是几组漂亮的空镜头—— 伴随着悠扬的牧笛声,微风吹拂着山间竹林,画面伴随着音乐节奏切换,甚至还有无人机掠过江面的航拍镜头… 很快,大家的视线便被教室中间铺纸研墨的迟鹰吸引了。 少年轮廓锋锐英俊,眸子黑亮,从容舒展的眉宇间带着一股洒脱自由的气质。 他不用墨水,而使用墨条,浓郁幽香的黑色墨汁在他随意而优雅的研磨之下,缓缓漫遍整座砚台。 随即,他提了毛笔,轻蘸墨汁,随手写来,舒徐有度。 不似苏渺这几天几夜的刻苦练习,迟鹰压根就没怎么准备。 但他落笔的每一个字…都是铿锵有力、气势险峻。 女生们的视线被他纠缠着,就像上了枷锁的囚犯,他牢牢握紧了锁链,令人无力摆脱。 苏渺的注意力,则全然放在了他握笔的手上。 他的字之所以发力沉稳、行笔迅速,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手臂流畅的肌肉带来的力量感。 苏渺不由得想到那一次在皇冠大扶梯晦暗的通道里,也是这样一双手,揍得路兴北毫无还手之力。 端方温柔与勇猛恣意,被他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落笔时,他摸出一枚红色的印章,在落款处印下一个小篆字体——鹰。 字体拗峭而孤冷,如他的演出一般,完美得无可挑剔。 男生们吹起了口哨,秦思沅目不转睛地望着教室正中间的少年,眼神里有青春期少女特有的光亮,使劲儿鼓掌。 秦斯阳无奈地望着自家的妹妹,看来已经是病入膏肓,迷他迷得不可自拔了。 而他一偏头,注意到了苏渺。 她也在鼓掌,望着迟鹰时…和秦思沅几乎一样的目光。 只是那目光…更含蓄,更隐忍,更深。 迟鹰光芒万丈,灼灼如阳,晦暗自卑的她大概只有隐藏在人群中、才能这般大胆而热忱地凝望他。 不知道为什么,秦斯阳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抽回视线,问道:“你准备好了?” 苏渺叹了一口气:“肯定比不上迟鹰,差太多了。” “你还想和他比?” “没有,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她摸出毛笔,用大拇指的内侧摁着缠了一圈圈胶布的笔杆,笔尖没有沾墨,只用柔软的笔毛在桌上描摹着,在脑海里回忆着兰亭序每一个字的字形字体,尽可能做到精准无误。 不行,即便记住了每一个字,但她不可能像迟鹰那样信手随笔,她写得没他快,但她的时间却比他还少。 不够八分钟该怎么办,肯定不够… 如果一味图快,字就更加写不好了。 苏渺紧张了起来,笔尖微微颤抖着,只能用左手握住了右手腕,竭力让自己保持淡定。 秦斯阳看出了她的紧张,提议道:“虽然我不会书法,也知道只有保持内心平静,才能写出好的笔墨。” 她望向他:“紧张是正常的,难道你考试的时候不会紧张吗?” “从来不会。” “……” 迟鹰收起了宣纸,平日里和他打球要好的几个男孩们,纷纷上前来,想要白嫖迟鹰的墨宝—— “迟哥,这幅字送给我呗。” “什么啊,你都不会欣赏,迟哥,给我给我!我爸是书法爱好者,家里收藏老多字画了。” “我看是你自己想要吧,这副字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你是不是又缺网费了。” “说什么呢你!李老师你别信他,我从来不去网吧。” 语文老师李涓轻咳了一声,义正言辞道:“争什么争,同学们的展示都属于课堂作业,是要上交的,课代表,你帮我收一下,下课拿到办公室来。” 老师都发话了,男孩们不敢再争抢,眼睁睁看着语文课代表收走了那副价值不菲的兰亭帖,惋惜声此起彼伏。 迟鹰收笔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偏头扫了眼苏渺。 所有人都在看他,偏她没有,她在和秦斯阳说话。 秦斯阳迁就地低着头,认真倾听,时不时应一句,显然在商量小组展示的事。 一个斯文、一个娇柔,偏俩人皮肤白都白得如此…般配。 他平静地抽回了视线。 段桥悄悄走到迟鹰身边,笑眯眯对他道:“迟哥,反正你这笔都润了,不如给我写一副呗,随便写点啥都行,一个字也行啊。” 他最近是真的手头紧,能搞到一副迟鹰的墨宝,还真能卖到不少钱。 迟鹰仗义,对哥们是没话说的,所以他才厚着脸皮过来要。 不想,迟鹰很不客气地将毛笔掷在了宣纸上,点出了一团突兀凌乱的乌黑墨迹。 墨汁险些绽他身上,吓得段桥连连后退。 迟鹰懒散地坐在了椅子上,面无表情—— “手痛了,下次再说。” 段桥讪讪地离开,嘟哝着:“不给就不给嘛,撒什么火啊。” …… 苏渺来到阳台,吹着微风,平复着躁动紧张的心绪。 没多久,秦斯阳也出来了,陪她在走廊边站了会儿。 “倒也不需要紧张成这样,你又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她诧异地望了秦斯阳一眼,很惊奇他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不过想想,大概也是为了素拓分,他在准备托福,平时成绩对他而言同样也很重要。 “秦斯阳,你以后要出国留学吗?” “不一定,到时候看情况。” “我看你在准备托福。” “不算准备,高中英语已经吃透了,看着玩。” “……” 再一次被嘉淇私高的学生给凡尔赛了。 两节课的时间一晃而逝,同学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课堂作业展示接近尾声。 很多同学走搞笑风、嘻嘻哈哈地上台讲段子,还有用方言诗朗诵的,有表演话剧,更有甚者直接开始舞剑了…… 语文老师李涓频频摇头,似乎也觉得前有珠玉,后面的展示实在很难入眼了。 即便不走搞笑风的,也是平平无奇、中规中矩,毫无创意。 目前,她还没看到任何一组同学的演出、是真正抓到了她的重点。 还有几组演出,结束之后便是苏渺和秦斯阳的最后一组。 她去储物间取了宣纸和墨水盘,回教室时,却发现抽屉里的毛笔不翼而飞了。 她在书堆里翻来覆去找了好久,连书包夹层都找了,不见踪影。 记得当时只是出去透透气,所以毛笔直接搁抽屉里的,也没想过有谁会去动它。 她连忙询问了四下的同学,但大家都是随意选位,座位稀松,隔得很远。 且同学们不是忙着看展示,就是忙着准备自己的演出,来回走动频繁,没人注意到是谁来过她的位置。 注意到了…大概也不会告诉她。 苏渺抬头,望见了前拍的秦思沅。 好巧不巧,她正好回头瞟她,俩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不需要质问和承认,女孩子之间一个眼神,什么都明白了。 秦思沅并不遮掩,嘴角勾起一抹嚣张的笑意。 这让她想到了当年在北溪一中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有些人欺负别人,霸凌别人,就是理所当然、就是天经地义。 他们有这个底气,连掩藏都不需要。 现在仍旧是其他同学展示的时间,苏渺没有去找秦思沅的麻烦,匆匆来到储物教室,对正在调试古琴的秦斯阳道:“你妹妹把我的毛笔拿了。” 秦斯阳修长的指尖微微一顿,抬头望向她:“有证据吗?或者谁看到了。” “没有,但我知道,是她。” 秦斯阳继续低头调弦,似乎没放在心上,“没有证据最好不要乱讲,我妹妹不是小偷。” “小偷”两个字刺痛了苏渺的心,她咬牙道:“当时如果不是你把我叫出去,我的笔也不会丢,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沆瀣一气。” 秦斯阳能理解她口不择言的急切心情,皱眉道:“你冷静一点,现在时间不多了,追问谁拿走了你的笔没有意义,不如赶紧去文具店买一支,或者找同学借一支。” “我练字写字都是用的那支笔,再换新笔根本不可能适应,现在也没有时间让我用新笔重新练习一遍了。” 现在如果贸贸然换笔,运气好、仅仅只是书写效果大打折扣。 如果运气不好,很有可能写坏了字、整个演出直接翻车。 看语文老师的神情,显然对后面的展示已经很失望了。 如果她再写坏了字,那就不是拿不拿高分的问题了,毫无疑问...分数直接垫底。 如若不通过秦斯阳,苏渺自己去找秦思沅理论,不仅拿不回笔,还会激化矛盾,影响课堂秩序。 她只能缓和了语气,寄希望于这位还算管得住妹妹的兄长:“成绩绩点是我们两个的事,秦思沅拿走我的笔,也会影响你的成绩。” “我再说一遍,没有证据,我不可能把秦思沅当成小偷一样去质问。” 秦斯阳已经很不耐烦了,冷声道,“并且我没有跟任何人沆瀣一气,你自己把笔弄丢了,这是你丢三落四不好好收捡的错,不要把自己犯下的错赖在别人身上。” 苏渺听着他的话,明白了,是她太天真了。 是啊,秦斯阳从来都是秦思沅的好哥哥,他怎么可能帮她。 就算她写错了字,但只要秦斯阳古琴演奏不出纰漏,他们的单人分数就会不一样。 想什么呢,她和秦斯阳...怎么可能在同一条船上。 苏渺不再争执,背靠着储物柜,袖下的手紧紧攥了拳头,脑子一片混乱、一片空白。 秦斯阳看着她这模样,于心不忍,放软了语调:“写不了就算了,反正你的书法也不算加分项,届时我弹古琴,你站在边上就行了,我保证,我们都能拿到高分。”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觉得我的书法可以帮你拿分。” 秦斯阳看着她微红的眼角,顿了顿,点头:“的确,我从来没有指望你。” 苏渺自嘲地笑了下,转身走出了储物室。 即便她换了更好的笔、即便她努力了这么久,每天练字到凌晨,又有什么用。 在嘉淇私高,她只是他们眼底的笑话。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仅剩最后两三组,距离下课也没多少时间了。 苏渺一个人坐在阶梯边,满心挫败。 没有办法了。 她相信靠秦斯阳一个人,也能给小组拿到高分,她勉强用借来的毛笔写字,真的有可能拖后腿。 自己没有能力,又凭什么怪别人看不起自己。 有时候,人啊,就是要认识自己的局限性,或许她真的不属于嘉淇私高。 像妈妈说的,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她和嘉淇私高的同学从小的生长环境和教育环境,天壤之别。 她想要借着嘉淇的风凌空而起,可她小小的翅膀…根本不足以带她扶摇直上。 不甘心,又能怎样。 人就是要认命。 就得认! 苏渺用力地擦着眼睛,固执地不让眼泪掉下来,眼角都揉得通红了。 不能哭,她越是哭,那些人就会越看她笑话。 软弱的眼泪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她绝对不哭。 喉咙还是一阵很泛酸,心里一阵阵地难受,她“哎呀”了一声,说道:“苏渺,不准哭!” 楼道间传来一声轻嗤。 苏渺抬起头,看到对面楼梯口。 迟鹰倚在墙边,居高临下、饶有趣味地望着她。 他穿着嘉淇私高规整的校服制服,轮廓宽大而冷硬,分明是优等生的模样,偏在她面前总是这副吊儿郎当的神态。 一看到他,苏渺心里莫名涌出一阵酸楚,又用袖子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见了我,反而委屈上了?”他脚尖点地,溜达着下了楼,站在距离她两层的阶梯边。 “才不是。”她瓮声瓮气地否认,“没有。” “秦斯阳怕你拖他后腿,不让你写了?” “本来我的字就不行。” “这确实。” “……” 苏渺抱着小腿,如受伤的幼兽般,挫败地躬身将脸埋入了膝盖里,心里越发难受。 迟鹰看着她单薄的骨架,轻盈易摧,如残破的蝶翼。 他从来铁石心肠,未曾怜悯过任何人,良久,却缓缓开口:“苏渺,抬头看看。” 她抬起头,眨了眨微红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少年清浅地笑着:“没让你看我。” “哦…”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楼梯间的玻璃窗框,窗外是一片湛蓝晴空。 “看到了什么?” “晴空万里、蓝天白云。” “抬头看看广阔的天空,低头留意这周遭万物、山川河流,心胸也会变得开阔,这些不比短视频、电脑手机游戏所带来视听感官的享受,更怡人?” 苏渺看着他深邃的黑眸,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忽然,她想到自己写了不下百遍的《兰亭集序》。 这番话的意思,不正好契合了“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这句话吗。 苏渺一下子似明白了什么。 是啊,尽管每一个人的志趣性格千差万别,人和人之间…也不会有绝对的公平。 但是总有一些东西,是平等的。 阳光、生命、友情、爱意…这些都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 《兰亭集序》跨越千年而不朽,它带给每一个人的思考和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这才是语文老师让他们做这个课题的真正意义,她想看到每个人对这个命题的独特思考。 只可惜,绝大多数同学都只有拙劣的模仿和花里胡哨、吸引眼球的表演,没有人看到更加深邃的一面...... 除了迟鹰。 苏渺茅塞顿开,隐约间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沉思了一分钟之久,然后匆匆起身,朝着教室跑去。 楼梯口,她回头看了迟鹰一眼。 阳光透过窗框,在他英挺的额间投下了光斑,几缕碎发垂在眼前,雅痞又漂亮。 她不解地问:“迟鹰,你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为什么…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她。 “咔嚓”,打火机蓦地合上,他嘴角弯了弯,直言不讳—— “就当我一时想不开。” 对你心软了。 第14章 第14章 秦斯阳搬着琴来到了教室,做好弹奏的准备。 语文老师见他一人登台,好奇地询问:“秦斯阳,你们小组的另一位同学呢?” “今天是我的单人演奏。”他顿了顿,还是道,“但苏渺在准备工作中也帮了不少忙…” 话音未落,苏渺忽然走进教室,脸颊红扑扑的,胸膛起伏不定:“我在这里。” 秦斯阳见她这神情,必然是有了别的点子,眉心微蹙,用眼神警告苏渺——不要横生波澜。 苏渺心里攒聚着勇气,喘匀了呼吸,朗声道:“我想邀请同学们去湖心亭草坪边欣赏秦斯阳同学的古琴演奏,还可以晒晒太阳、吹吹风。” 有早就待不住的男生,书本一搁,跳了起来,巴不得赶紧飞出教室。 但也有女生露出了不乐意的神情—— “她不是一直在练字吗,搞什么飞机啊。” “得了吧,管她做啥子,我才不想出去。” 苏渺看着同学们,真诚地恳求:“拜托大家了。” “就是,你们有展示就赶紧开始,别耽误时间了好吧。” 见苏渺尴尬地站着,一直不敢说话的许谧,忽然小声说:“下节课,好像是体育课哦。” “对哦。”那几个想早早下课的男生越发来劲了,“反正都要去操场,直接上体育课呗!” 语文老师没有发声,方框眼镜下的一双黑眸,意味深长地观察着同学们。 似乎不管他们做出任何选择,她都不会横加干涉。 有几个男生跃跃欲试地想蹿出去,但都不敢当出头鸟,蠢蠢欲动地观察着其他人。 秦思沅嘴角勾着冷笑,倚在桌背边,抱着手臂看苏渺的笑话。 转头却发现,身边的迟鹰捡起桌下的篮球,在指尖帅气地转了个圈,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拽酷地走出了教室。 他一出门,男生们立刻像是找到了头狼的兽群,一轰而起,吵吵嚷嚷地跟着迟鹰涌出了教室。 女生们见大部队都行动了,也只好都三三两两地走出了教室。 苏渺松了口气,看着秦斯阳将古琴装进盒子里,她连忙上前帮忙。 秦斯阳挡开了她的手,冷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到一个可以拿高分的点子。”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要影响我,我不喜欢节外生枝。”秦斯阳说罢,收好了古琴,坐了下来,没有离开教室的意思。 苏渺见他似不想配合,急切道:“秦斯阳,就试试吧,也许会成功拿到高分。” 她不能保证,不可确定性太多了,譬如此时的他,就是一个意外因素。 “我说过,我不喜欢计划以外的事情。”秦斯阳面无表情道,“你想让我配合你,就必须对这件事的全部后果负责。” 他冷笑:“你拿什么负责?” 苏渺低头想了想,咬着牙道:“如果不成功,我就退学,你和秦思沅不是一直想我退学吗。” 如果真的失败,说明她没有能力呆在嘉淇私高,她的翅膀太小…在这里飞不起来。 秦斯阳看出了女孩眼底的决绝,心里有所触动。 看来这次,她是真的孤注一掷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罢,他背着古琴,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 嘉淇私高的校园环境是整个c市最好的,绿化率高达百分之七十,有湖畔、森林小花园,最漂亮的是湖心亭草坪,草坪边饲养着梅花鹿,还有白鹭和黑天鹅在湖边悠闲安逸地浮水觅食,划开片片波痕。 同学们走出教室,绝大多数不是为了配合苏渺,只是坐久了出来透透气。 尤其是男生,都一哄而散准备去操场打球了。 但看到秦斯阳已然端坐于湖心亭,将漆黑如墨的古琴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他们多少也要卖他个面子,纷纷围着湖心亭草坪坐了下来。 女孩们见秦斯阳准备演奏了,也赶紧占了好位置,围着他坐下来,摸出手机准备录视频。 苏渺见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摸出了手机,有的在拍照,有的在摄影,还有的直接登录平台开始了直播 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她踟蹰着,小心翼翼对众人道:“请同学们暂时放下手机五分钟,只要五分钟就好,可以吗?” “凭啥子啊?” “就是,我们已经跟着你下来了,你还想怎么样。”“要求也太多了吧!” “人家秦斯阳都没有不让拍照。” 苏渺解释道:“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被手机和短视频这些东西影响心情,暂时忘记网络,感受大自然的微风和阳光。” “你变成诗人了吗?酸不溜秋的。” “一直在影响我们心情的人是你吧!” “就是,事儿真多。” 众人并不理会苏渺,仍旧用手机拍着照片,还有人低头刷起了微博。 苏渺求助地望向队友秦斯阳。 秦斯阳既然已经答应了配合她,便不会让她孤军奋战,淡淡道:“如果你们不放下手机,演奏就不会开始。” 他在班级里颇有威望,男生们喜欢和他打篮球,女生们对他也是心有好感。 听他这样说,大部分人也都配合地放下了手机。 秦斯阳缓缓开始弹奏这一首《平沙落雁》。 古风古意的曲调,伴随着和煦的微风与温暖的阳光,还有湖畔时而掠水而过的白鹭…很快,同学们便被他的音乐代入到了平和优美的大自然的意境中。 这与新鲜、刺激且快节奏的网络信息环境截然不同,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呼吸、时光、还有每个人的思绪… 偶尔放下手机五分钟,看看周围的世界,去湖边吹吹风、看看黑天鹅,晒晒太阳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情。 现场只有三个人,没有被秦斯阳的琴声代入。 一个是苏渺,另一个便是迟鹰。 苏渺是太紧张了,哪里还有心情欣赏音乐和风景…她心里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不成功便成仁,今天是孤注一掷了。 一转头,鬼使神差地和迟鹰漆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少年随意地倚坐在树下,衣袖挽在手肘处,露出一截肌肉线条均匀漂亮的小臂,撑着膝盖。 漂亮的眼眸微抬着,身旁放着一枚深色篮球。 作为idea的提供者,他自然没有入戏,游离于意境之外,淡淡地望着苏渺。 苏渺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心虚地盯着脚边的青草地。 秦思沅也没有被兄长的琴声代入,因为他的曲子,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她观察着周围同学沉浸的脸色,手紧紧攥着裙带子。 毫无疑问,苏渺赢了。 一切…都变了吗? 僵持间,苏渺小臂上还没来得及清洗的黑色鹰翅纹身露了出来。 没有特别开心,反而心里有点不舒服。 “这已经不重要了秦斯阳,反正我也没有证据,还不是班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们就一起把她赶走,让生活恢复以前的样子,好不好,以前你什么都帮我的!” “……” 秦思沅没有鼓掌,即便是这她兄长的演出。 苏渺脸色冷淡了下来:“有哥哥真好,可以不要原则地包庇和维护。” 秦斯阳看着疯狂的妹妹,他知道,她不仅仅是因为母亲的事情才这般针对苏渺。 “我向她道歉?哥,你是不是疯了,还是你也被狐狸精勾引了?” “放开我。” 秦斯阳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心脏就像被一根细丝缠绕着,缓缓缚住,很不得劲。 语文老师嘴角绽开了愉悦的微笑,亲自带头鼓掌,同学们也分分照做,草坪边掌声如雷。 秦斯阳心里却意犹未尽,握住了苏渺纤细的手腕,仍旧想要解释什么。 “迟鹰!” “好,就算我去道歉了,你觉得她会原谅我吗?你觉得她不会因为报复我而把这件事闹大,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小偷?那样我的名声就毁了!甚至可能被退学。” 秦斯阳呼吸有些急促。 苏渺回储物室拿下节课要用的书本时,秦斯阳将洗干净的毛笔还给她。 她没有太惊讶,接过笔,扯开塑料保护壳小心翼翼地检查了笔毛,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斯阳没有心思打球,径直回了教学楼。 她连忙收回手,将袖子放了下来,讪讪地转过身。 但现在,因为她,他竟然胜过了迟鹰。 “为什么你和他有一样的…” “体育课不去打球,在这说什么悄悄话。” 好像的确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秦斯阳说不清楚,也不想深究。 即便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她也极力地压抑着…不让别人看出来。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秦斯阳看到那枚纹身,微微一怔,随即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秦思沅,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她是队友,这次分数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为了报复,你可以把你亲哥也拖下水吗。” 一直压抑着的不爽顿时涌上心头,他上前夺过了毛笔,怒不可遏道:“真的是你拿的!” “是秦思沅…” 待秦思沅离开之后,秦斯阳仔细地清洗了毛笔,想着胞妹刚刚的那番话。 储物室里,他看到秦思沅从柜子里取出了那支缠了重重胶带的笔。 他总是被迟鹰压一头,习惯成自然了。 苏渺开心极了,满眼都弥漫着笑意。 “是我捡到的,跟思沅没关系。” “迟鹰的书法写得很不错,堪称艺术品,但真正抓到我们本次作业主题的只有秦斯阳和苏渺。”语文老师一槌定音,“所以我决定把第一名给秦斯阳小组。” “不管怎样,你的行为都是大错特错。”秦斯阳脸色冷淡了下来,对她说道,“去向她道歉,取得她的谅解。” 迟鹰丝毫没把这次胜负放在眼里,拎着球,和几个少年谈笑着去了操场。 他向来性子冷清,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这般震怒的时候。 语文老师笑着问同学们:“大家觉得我们这次的作业展示,第一名应该花落谁家?” 自来的优秀让他目空一切,除了迟鹰,他大概也不会甘心屈于任何人之下。 秦斯阳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次误打误撞,竟然让他胜过了迟鹰。 秦思沅用力地攥着他的衣袖:“哥,她来了嘉淇之后,好像什么都变了,你都变了…” 还要装成“胜不骄、败不馁”的模样。 同学们没有异议,因为秦斯阳的古琴是真的折服了他们。且在这开阔的青草湖畔,吹着习习微风,看着湖上风景,心境也变得格外惬意。 “我没变。” “分数是很重要,但把她赶走更重要!”秦思沅红着眼睛,歇斯底里喊道,“你忘了我们妈妈受的委屈了吗!” “你听我说,我的确不知情。” “我没忘,但一码归一码,你偷东西就是非常错误的行为。” 即便他们刚刚结束展示,同学们反馈也很不错,但迟鹰的人气真是高得有点离谱。 他望向了苏渺。 少女的骨架很小,手腕细长,一层白皙单薄的皮肤包裹着,易摧易折。 不甘心也没用,有时候,人必须承认自己的局限,承认别人的优秀。 秦斯阳心里泛起复杂的滋味,自尊隐隐受创。 “我是班长。”秦斯阳望着她,沉声道,“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突兀的下课铃声骤然响起,同学们也是第一次觉得让他们欢畅雀跃的下课铃…是如此嘈杂刺耳。 他稍稍用力,苏渺便觉得有些疼,使劲儿挣脱着:“做什么呀?” 秦斯阳回过头,看到迟鹰懒散地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为了她,这么凶地质问我?” 秦斯阳和苏渺的小组拿第一名,心服口服。 她的不计较、她的冷漠以待,比她生气骂他几句,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同学们虽然鼓掌,但还是众口一词道—— 面对这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她竟然自卑了。 “秦思沅,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这是偷窃!” 他话音未落,一枚篮球猛地砸了进来,发出“哐啷”一声响,重重地拍在了储物柜上,又反弹了出去。 小姑娘额间缀着薄汗,脸颊红扑扑的,黑眸清澈坦荡,秀气的脸蛋越发显得清美恬静。 她不在乎这次夺冠带来的名誉,她只在乎最后直接和奖学金关联的成绩绩点。 秦思沅心里也不舒服,轻飘飘道:“她自己不收好掉在地上,被我碰巧捡到而已。” 说罢,她转身离开,似也不想计较了。 秦斯阳面无表情地收了琴,似乎对他们的选择并不惊讶,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秦斯阳从来没把她看在眼底,不认为她能有什么卓越的表现。 秦斯阳沉默了。 他们耳畔还回响着秦斯阳韵味悠长的古琴声,依依不舍地起身,面面相觑,脸上浮现了某种恍然的神情。 “哥,你帮她说话?”秦思沅打量着兄长震怒的脸色,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 “什么一码归一码,归不了!那个贱人,她根本不配呆在这里!我会把她赶走的,我会让她知道,我所拥有的是她一辈子、几辈子都不可企及的,她拿什么和我比。” 第15章 第15章 秦斯阳明显感觉到了迟鹰身上的强烈的戾气。 篮球场上,他一直压着他打,好几个盖帽都让他无力招架。 秦斯阳也是心不在焉,防守阻拦的时候,被迟鹰带球而过的猛烈冲劲儿给撞了一下,仰身跌了下去。 迟鹰完成了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回过身,很风度地将他拉了起来。 秦斯阳兴致恹恹,不再继续玩球,走到篮板下喝水休息。 迟鹰也来到篮板下练习着投篮,流畅漂亮的上臂线条引得路过的女生频频侧目。 秦斯阳用白毛巾擦着汗,笃定道:“能夺了你的 o1,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你心甘情愿地让给她…” “砰”的一声,篮球在篮筐周围旋了一圈儿,掉入了篮网中。 秦斯阳捡起了脚边的篮球,冷笑,“我他妈都要以为你对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复杂感情了。” 迟鹰夺走了他手里的球,下颌微抬,轻佻地笑着:“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你鹰爷喜欢皮肤白的,不然你就从了我?” 秦斯阳被他激起了血性,上前拦住他,抢夺篮球。 迟鹰没让他碰到,反而如戏耍他一般,令他追得筋疲力尽。 俩人这球打得着实暧昧,观赛的女孩们禁不住又磕了起来。 举手投足间,迟鹰爆棚的雄性气息都快溢出来了,即便是同性,恐怕也没几个能顶得住他如此强大的荷尔蒙压制。 秦斯阳淡漠地看着这灼热如骄阳般的少年,压着嗓音,沉沉道:“迟鹰,玩笑归玩笑,不要再偏帮苏渺了…” “她和嘉淇私高格格不入,不属于这里。如果你收手,我可以让她走得体面些。” 迟鹰盯着秦斯阳浅褐的眸子,良久,他嘴角提了提:“看来我们su y小少爷真来劲了。” “我没有开玩笑,你知道,我会不惜一切保护我妹妹,只要是我妹妹不喜欢的人…” “这一次,你不是为了你的宝贝妹妹。” 迟鹰忽然的打断,让秦斯阳的心猛地一窒。 他指尖旋儿着球,扫了秦斯阳一眼,那视线…仿佛要穿透他的全部思想,令他无所遁形—— 嘉淇私高的分数绩点是实时变动的,同学们登录自己的账号,都能够查到自己本学期的分数和排名。 因为语文课堂作业成绩第一名的加分,三天后,苏渺在教务系统上查到了自己目前的分数绩点:68。 班级排名第二十三。 她的心紧了紧。 “已经很好了!”许谧一只手拎着脆皮冰淇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将自己的分数递给苏渺看—— 49,排名三十五。 “现在才刚开学,你有这样的已经非常不错了。” 苏渺当许谧是很好的朋友,也对她有话直说:“我以为至少会冲进前十。” 许谧知道她还不太了解嘉淇的规则,于是详细地向她解释道:“我们每天交上去的作业分数,还有班委、学生会的加分,甚至连黑板报的绘画…其实这些都算入了绩点分数的。你的分数不够高,可能是因为没有承担班级职务。” “这样吗?” “对呀,所以每个学年的班委学生会的选拔,你看他们都挤破头了,就是因为有加分嘛。我们班这学期的班委选拔还没开始呢,班委都是上学期的。下周应该会重选一次,如果有不称职的就会被取消职务。” 苏渺知道秦斯阳就是班长,每天的工作也蛮多的,有时候一下课就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了。 秦思沅是文娱委员,也要负责组织每周黑板报的绘制工作,如果有文娱晚会,她也要全权负责。 “迟鹰是班委吗?”她好奇地询问许谧,因为平时几乎看不到他承担班级工作。 “他当然是。”许谧笑着说,“你看那么多女生喜欢去向他请教问题,因为他是学委嘛。” 苏渺想起来了:“所以他的工作就是给同学们答疑解惑。” “这要碰运气啦,如果他心情好,大概会比较有耐心。如果心情不好,其实也有蛮多人碰钉子,所以…你想去向他请教,必须有一颗大心脏哦,他说话很直接的。” 苏渺笑道:“我宁愿去问老师。” “嘻嘻,我也是。”许谧也浅浅地笑了起来,“他要给我讲题,我肯定紧张死了,那里还有心思认真听呀。” “班委的加分是都一样的吗?” “肯定不一样,班长每周都会填写一个班级事务汇报表,你做了多少工作,工作做得好还是不好,都会影响你的分数。如果你的工作没做好,甚至还会扣分呢。” “原来如此。” 苏渺没想到嘉淇私高的成绩绩点会如此细致分明,几乎把学生在学校里的所有行为,都纳入了考核之中。 她若想拿到奖学金,班级排名至少要在前三… 所以最加分的那几项,诸如班委竞选、周考月考、还有一些竞赛活动,她都要积极参与。 …… 周一课间时分,班主任周清华沉着脸色走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扫视着同学们—— “接到同学举报,我们班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有的同学莫名心虚了起来,低下了头,不敢和她的视线发生触碰。 不得不说,周清华确实是搞心理学的一把好手。 尤其是大家都是青春正好的年纪,谁心里没点儿小秘密,听她这样说,他们心里越是打鼓,好几个同学紧张得开始发起抖来。 甚至连秦思沅都心虚了。 害怕她拿走苏渺毛笔的事情,被人看到 等着周清华观察完班上每一位同学的表情之后,才缓缓道:“我听说,有同学在身上纹了东西。在你们入校的第一天,教导主任就给你们强调过校纪校规,嘉淇私高是绝对不允许纹身和烫发。” 此言一出,绝大多数同学都松了一口气。 上课铃响了起来,周清华看了看手表,沉着脸色道:“我给你们一节自习课的时间,自己好好想清楚,下课来办公室主动承认,别等我挨个叫来检查。到那个时候,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苏渺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偏头望了秦斯阳一眼:“是你举报的?” 秦斯阳低头解析一串英文长短句,缓缓道:“我是班长,有义务举报班级不良风气。” “举报这个,能加多少分?” “我不能加分,但你一定会被扣分。”秦斯阳放下了笔,“没有奖学金,你拿什么留在嘉淇。” “你就这么想让我离开。” “只有你走了,一切才会恢复正常。” 他与她错身而过,留下一抹桀骜不驯的背影 苏渺当然会去。 “办公室。” 这一面,鲜为人知。 “正好,我也要去,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老周?” 秦斯阳平静地说:“班主任只会抓一个,以儆效尤,不是你、大概就是他了。” “当然,在周清华挨个检查之前自首,应该能争取到较轻的处罚。” 班上一大半的女生跑了过去,中间还夹杂着包括段桥在内的几个“不太对劲”的男生。 路很长,别倒在这里。 “你手腕泛红的那一块儿,就是证据。” “真的假的?” 即便再不堪的人,也不会让心底的美好因自己而蒙尘… 苏渺坐不住了,跟着他们来到了办公室门外,鼓起全部的勇气朝内望去。 薄唇抵在她耳边,迟鹰压低声音道:“路很长,别倒在这里。” 每一个字,掷地有力,宛如金石之声。 “难道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凌空欲飞。 这件事…说到底因她而起,与迟鹰无关,他完全是被她牵连了。 她才不会给他留下把柄。 “口说无凭,你有证据吗。” 秦斯阳没有抬头,执笔在草稿纸上写着数学算式,心底早有预料。 那是一对张开的黑色翅膀,几乎占满了他整个后腰,饱满而生动,仿佛每一片羽毛都在震颤。 他单手插兜,嘴里嚼着木糖醇,下颌线流畅漂亮,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这么急,上哪儿去?” 就当她自私吧,她不信她的命就是这样,她不想认这个命。 “哇靠!!迟鹰的腰…我的天啊!!!好性感啊!!!快去看!!!” 再小的翅膀,也想要挣扎着…能有多远就飞多远。 包括他的心。 而下课铃…宛如催命符一般地响了起来。 大概正如苏青瑶曾经所说的那样,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她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招惹所有人讨厌。 不管她心里有多么笃定,最后一刻,她的脚还是不听使唤地站了起来。 “我对花生过敏。”她缓缓从书包里摸出两枚花生,“吃一颗,浑身上下都会长这种红色的东西,越挠越红。” “快去看,手慢无了!快点!” 几分钟后,有几个同学激动地冲回教室来汇报情况—— 作为班长,秦斯阳很“善良”地提醒她,“周老师对主动承认的同学,向来比较宽容。但如果被她揪出来,只怕你这学期分数直接扣成负。” 苏渺缓缓剥开了花生。 “激将法没用,我不会去的。”她拿出数学练习册埋头做题,“我绝不会离开嘉淇私高。” 至少,在嘉淇私高的所有老师和绝大多数同学心目中,迟鹰就是毫无瑕疵的好学生。 但她错了。 他说完,苏渺缓缓掀开了袖子。 不是她心思深,是她以前遇到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事。 迟鹰背对着他们,劲瘦有力的后腰处的确有一枚刺青。 像她这样的人,不自私就只能毁灭。 “但秦思沅是我妹妹。” 不,那不是凌空欲飞的翅膀,那是羽翼,将她遮挡在了人群的阴影中。 苏渺知道,秦斯阳说这话…就是故意激她主动去向老师承认。 “既然你的纹身已经洗了,这一波让迟鹰帮你顶上吧。”秦斯阳轻飘飘地说,“反正他绩点分多,就算扣一半,也比你现在的分数高。” 苏渺以为秦斯阳没那么讨厌她,至少不像秦思沅那样明明白白、直截了当。 苏渺指尖浅浅地嵌入了掌肉中,对身边的少年真的几乎要恨之入骨了。 …… 迟鹰不是什么三好学生,她在他身上嗅到过烟味,也见过他买烟,他还会打架… 在被他看到的第二天,苏渺就洗掉了纹身。 她不该因为这次的合作关系,就对他掉以轻心。 就在苏渺走出教室的前一秒,她的手腕被一双更有力的手握住了。 “年纪不大,心思还挺深。” “迟鹰!”苏渺急切地拉他的袖子,然而他却反握住她的手腕,笑着将她拉近。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惊叹和看好戏的表情,讨论着这次迟鹰是要大祸临头了。 然而,就在她吞下那两颗花生仁的时候,秦斯阳忽然道:“没关系,反正班上有纹身的人,不止你一个。” 苏渺心里的天使和恶魔两个小人挣打着架,不可开交。 又能怎样… 秦斯阳耸耸肩,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洗掉也没关系,你就读嘉淇期间有过纹身,一样要扣分。” 只有苏渺,强忍着即将掉下来的眼泪,指甲嵌入了掌心肉中。 白皙细长的手腕间,之前那枚小小的鹰翅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块稍稍泛红的皮肤,是它在她身上曾留存过的印记。 自她出生到现在,从来未曾拥有过幸运,仿佛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与她为敌。 苏渺一道题都没能解出来,看着练习本上的铅字,心被拧成了麻花。 苏渺回头,迎上了迟鹰漆黑的眉眼。 晦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人会不顾一切去捍卫和守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班上每个同学看似认真上自习,但实际上也都在留意着周围,看有没有人主动去办公室向周清华承认纹身。 “秦斯阳,要让你失望了,纹身我已经洗掉了。” 秦斯阳见她连花生都准备好了,看来是有备而来,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秦斯阳隐忍压抑的讨厌,比他妹妹明明白白、直截了当的对付,来得阴险一百倍…… 苏渺的心猛地一提,想到了迟鹰。 不、不不,她的分禁不住扣,但迟鹰分数很多,让他顶上去没关系的。 第16章 第16章 迟鹰的纹身和苏渺的一模一样,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同一款…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秦斯阳看到她手腕时,会如此震惊。 班主任见门外闹哄哄地,脸色低沉地走过来,“砰”地一声,无情地关上了门,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苏渺回教室时,在楼梯口看到双胞胎在吵架。 秦思沅气呼呼地质问兄长:“你为啥子要举报他!你害得他遭处分了!” 秦斯阳很难向秦思沅解释,也许根本解释不通。 他只想…只想压制住自己心里那股不受控制的情愫,他只想回归过去正常的生活。 秦思沅见兄长默不作声,越发闹起了脾气:“他是我喜欢的人,你还嫌他不够讨厌我吗!” “迟鹰没有讨厌你。”秦斯阳语气淡漠,“像他那样的人,让他喜欢或讨厌…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思沅的眼泪不争气地滚了出来,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揉着眼睛跑回了教室。 秦斯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完全没有计谋得逞的愉快。 恰恰相反,他感觉勒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绳子,正越勒越紧… 迟鹰重新回到了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好哥们段桥立刻将胖乎乎的脸凑过去,一帮男生也跟着拥了过去—— “迟哥,这一波扣了多少分吧?” 迟鹰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山地地形图的全英文杂志,轻描淡写道:“十二分。” “啥子啊!十二分!我总分都没这么多,岂不是扣成负了!” “妈的,周清华这婆娘也太狠了吧!” 迟鹰扫他一眼,让他注意称呼。 男孩讪讪地改了说辞:“周老师真舍得扣啊,你可是她拿优秀班主任的全部筹码。” “都一样。” 苏渺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做题,耳朵却竖了起来,留神地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 “迟哥,那你现在的排名岂不是直接大跳水了。” “没看。” “你还稳得住呢!快看看撒!” 在一众男生好奇的催促下,迟鹰终于懒懒地摸出了手机,登录教务系统,查询绩点和排名。 绩点排名是实时变动的,刚刚周清华当着他的面扣掉了一半的分数,应该也影响到了他的名次。 苏渺禁不住抬起了头,留神地观察着前排那一帮男生。 人群中,段桥爆发出一记响亮的方言粗口—— “锤子哦!” 他拿着迟鹰的手机,不断地刷新这页面,咋咋呼呼地喊道—— “扣了122分,还有1598分,仅次于班长秦斯阳,排名第二。迟哥,不,得叫鹰爷了!开学没到两周,你特么都攒了快三十分了!你是啥子魔鬼啊啊啊啊!” 苏渺想到自己辛苦积攒的六点几分,心下的震撼不会比段桥少。 这家伙扣了几乎一半的分数,结果名次却只退了一名,这是多么恐怖的绩点积累。 “鹰爷,你怎么加的分啊?这也太恐怖了吧!这才刚开学,也没有竞赛啊!学习委员的职务也加不了这么多分,难道你每天的作业都是交的学术论文不成?” 迟鹰见所有人都望着他,便解释了一句:“开学的大扫除,我拿了劳动之星。” “啥玩意儿!你?劳动之星?” 段桥不敢相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迟大少爷,还能在劳动方面拿奖? “开玩笑呢,大扫除那几天…你不是跟我一起翻墙出去打台球了吗。” 迟鹰一脚踹他屁股上,眼神漫不经心扫了眼班长秦斯阳,讥讽道:“你小心说话,老子没翻墙。” “是,你没翻墙,你把保安一通忽悠之后直接走的正大门。” 纪律委员李朝走过来,解释道:“鹰爷暑假在他们家公司研究室搞的那款清扫机器人拿到了专利,技术无偿送给学校了,学校当然把’劳动之星’发给他,就这一手…至少值10分。” “我服了,我真的服了!你就是我爷爷。” “我没你这么笨的孙子。” 迟鹰扬手夺回了段桥手里的黑色手机,顺势推开了他凑过来的脑袋,回头望了苏渺一眼。 视线触碰的一刹那,苏渺宛如落荒的逃兵,低头看书。 再抬头时,迟鹰也已经转过身,和男孩们聊起了别的事。 …… 一放学,苏渺便抱着书包跑出了校园,连许谧都没有等了。 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她原本想要死死扎根的地方。 一口气跑下到了对面公园的长阶梯边坐下来,难受地抱住了腿,像鸵鸟一样将脑袋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她糟糕透顶了。 几分钟后,苏渺听到了自行车刹车的声音,抬起头,见迟鹰的自行车在阶梯之下的路口边。 他单推撑着地面,遥遥地望着她。 仍旧还是那副英俊得让人不敢正眼直视的模样。 似乎今天发生的一切在他心里如浮光掠影般、不留痕迹,完全没有受到惩罚的颓丧和失落。 苏渺没有勇气面对他,起身朝着阶梯上方跑去,跑了几步,再回头。 迟鹰仍旧等在山下路口,“叮叮叮”,不断按着自行车铃—— “你不会狠心到让我扛着自行车来追你吧。” 她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走下了阶梯,来到他的面前。 迟鹰指腹掠过那一块红斑:“再观察半个月,如果还没消退,我带你去看看皮肤科。” 迟鹰却没有理会苏渺的道歉,轻描淡写道:“秦斯阳对你来劲了,他比他妹妹难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这张脸,给你惹了不少祸端。” 她不解地问:“那是为什么?” 忽然,她朝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奔跑了起来,喘息着,不顾一切地奔跑着… “没有啊,你干嘛忽然回头。” “这是不可能的事!秦斯阳人气很高,我怎么可能打败他。” “所以,你要取代他,成为班长。” 苏渺惊诧地望着他,看出他平静的眼神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班…班长?可班长不是秦斯阳吗。” “才、才不是呢!”她低头踢开了一颗碎石子,“锻炼身体。” “想洗了就洗,不想就留着,无所谓。” 像即将枯萎的草,竭力渴求着最后一抹光。 没错,班长的加分是所有班委里最多的 “我…我不知道,纹身店便宜。”苏渺抽回了手,讪讪地用袖子掩住,“没关系。” 一等奖学金…每个班只有两个名额。 越是欲盖弥彰,愧疚的情绪越是难以遮掩地溢出来… “不要你带。” “难道周老师不会掀你衣服检查吗?” 迟鹰嘴角勾了勾,黑眸清澈而坦荡:“我希望你能追上我。” “想拿分,去参与班委竞选。” “不是这个原因。” 如果秦斯阳仍旧是班长,她根本没有任何力量与他对抗,如果不能超过他,即便跻身前列也没有用。 “你想要拿到抵扣学费的一等奖学金,绩点必须超过秦斯阳。如果他仍旧是班长,你觉得你还有多少机会?” “有这个打算,我想竞选生活委…” 苏渺想起第一次去办公室,看到了周清华的玻璃柜里那一排排绚烂夺目的奖牌奖杯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迟鹰拿下的。 几秒后,他终于回头—— “周清华这学期的最佳班主任奖金,要靠我下个月的全国数学竞赛金奖帮她冲上去,所以是的,她不会来掀我的衣服。” 迟鹰回头,漆黑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当你对某个人、或者某个群体有了不可替代性的时候,就可以跳出于规则之外。” “既然被你追上了,上车,捎一段。” 一阵风,灌入了她的耳朵里,全世界的叶子都在颤栗。 “秦斯阳举报的人…其实是我。” 没错,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他,扶摇直上九万里。 藏都藏不住。 苏渺脑子顿时清醒了。 迟鹰也不再逗她,分析道:“你这点可怜兮兮的分数,想拿奖学金,几乎没可能。” 粗砺的指腹触碰着她光滑的皮肤,碎发丝丝缕缕地垂在脸畔,额间有轻微燥热的汗意,带了莫名的诱惑感。 追上他。 俩人对视了一眼,苏渺尴尬地眨巴着眼睛。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在礁石里躲藏着,避免惊涛骇浪将她拍死在沙滩上。 苏渺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 迟鹰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车把手上的反光片:“拜托,我有后视镜。” 迟鹰还未开口,苏渺掀开袖子,将手臂递给他看—— 苏渺顿时脸颊红透,挣开他的桎梏:“别开玩笑了。” 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会问这个,苏渺怔了怔,闷声道:“纹身店。” 迟鹰握住了她白皙纤细的手臂,翻过来看了看那片红色淤痕,问道:“哪里洗的?” “我知道。” 话音未落,迟鹰打断了她:“竞选班长。” “谁…谁在自行车上装后视镜呀!”小姑娘脸颊越发羞红。 绿灯亮了起来,迟鹰踩在了脚踏板上,几番用力,却没有踩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了面前的少年:“迟鹰,为什么你要这样帮我?” 苏渺也觉得自己傻透了,不顾他的反应,转身便走。 “跑什么。” 她小小的翅膀,与他的翱展的巨大羽翼,不可同日而语。 “我知道,因为我妈妈的事,我和他们兄妹早就结仇了。” “纹身要去医院用激光清洗,不正规的纹身店很有可能留下痕迹,永远都消不掉。”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就算是看似不可能的机会,也总要试一试吧。 迟鹰轻笑了一声,手指尖忽然捏住了她的下颌。 女孩也停下脚步,胸口起伏不平,纤瘦的背影单薄如蝶。 几分钟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承认道,“他的目的是让我去‘自首’,你被我牵连了,对不起。” 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迟鹰刹住了车,不解地回头望了她一眼。 她宁可让那枚小翅膀的痕迹,永远长手腕上,证明她还没有丢失掉全部的勇气。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推着车走在前面。 他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洞察一切的黑眸凝望着她。 迟鹰踩下了踏板,山地车朝着下坡俯冲而去。 他嗤笑了一声:“真想追我啊。” “我已经洗了,所以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不会跟你道歉。我就是这样的人,忘恩负义,随你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我一点也不在乎。” 可是这谈何容易。 苏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视线落到了他的侧腰间,“迟鹰,你要去洗掉它了吗。” 第17章 第17章 苏渺看了看他的frw纯黑山地车,根本就没有安装后座。 迟鹰将后轮的踏板放了下来:“踩后面。” 苏渺看着轮胎中间横出来的踩踏板,恍然想起秦斯阳就经常站在迟鹰的自行车上,一帮人极速俯冲校门口陡坡,看得人心惊胆战。 “站后面或者坐前面,你可以选。”迟鹰侧过身,半个身子迎向她。 苏渺看到车前面那条横杠,不禁有些耳热,纠结片刻,攥着他的衣角踩了上来。 迟鹰立刻撑住了单车,让她稳稳地站在身后。 苏渺犹豫了几秒,终于将双手搭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地触碰他,隔着衣服布料,依旧能清晰感受到他骨骼嶙峋坚||硬,就像抓着一块有温度的石头。 她看着少年麦黄的后颈项皮肤,短刺的黑色发茬,西装款式的校服外套也被他宽阔的肩膀撑了起来,看得出骨架的野蛮张力。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块皮肤,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苏渺不经意地前倾,在他绝对不会察觉的情况下,俯身嗅了嗅他的味道。 全神贯注像进行着某项秘密行动似的。 “苏渺同学,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 苏渺顿时瞪大眼睛,脸颊胀红,心里有狂风呼啸着。 迟鹰不在意地笑了下,没再多提,让她慢慢平静。 他并没有选择车流如梭的宽阔马路走,而是选择了一个个蜿蜒曲折、起伏不平的的老巷子。 穿过石板路,沿街可以看到花白胡须的老人在下棋、几个妇女在家门口打麻将,穿蓝色工字t的男人站在路口嗦小面,小孩蹲在地上拍画片儿… 他们眼前徐徐展开了一座城市的泛黄记忆。 这些风景,苏渺几乎每天都会看见,但今天…她特别留心地记住了街上的每一道平凡的风景。 因为他,一切平凡都变得有了意义。 “迟鹰,你为什么来c城呢?”苏渺好奇地问。 “你听过哪些版本的答案?” “有个你的小迷妹说,因为你是鹰,我们是山城,所以你来了。” 迟鹰侧过脸,淡笑道:“服了,你们青春期女生都是女诗人。” “所以不是吗?” “没这么浪漫,我是被流放过来的。” “流放?” 迟鹰不想再多言,苏渺也很有眼色地不再多问。 前面有一段陡峭的上坡路,她体贴地询问:“这一段会不会很累。” “会。”迟鹰见她这么体贴,也没跟她客气,“下来给我推车。” “……” 苏渺从车上跳下来,撇撇嘴,推着他慢慢骑上去,“我没见过载女生回家,还要女生下车来推的。” “只能怪你家乡的坡太陡了。” “这么陡你还来?” “因为我是鹰。” 苏渺抬头望着少年劲瘦的腰,玩笑道:“对啊,你不是有翅膀吗,你飞呀?” “那我飞了,别后悔。” “飞呀。” 迟鹰蹬踩骑着自行车,快速地上了坡,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弯道尽头。 苏渺一开始以为他开玩笑,没有在意,几分钟后,发现他好像真的走了。 “迟鹰…” 苏渺追上去,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巷子还是那个旧巷子,因为他的离开,一切又回复了原状。 整个城市,就像在夏夜的午后打了个盹,做了一个美丽的白日梦。 她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喜欢这件事,真的很难适可而止。 “后悔了?” 苏渺回头,见迟鹰竟站在她身后。 “我以为你真的走了。” “是准备走了。”迟鹰推着车,和她一起上了坡,“这还是第一次,忽然想当个有始有终的人。” “听不懂你的话。” “你听得懂。” 上坡之后,分别的十字路口,他对她扬了扬手,“说了再见,我才会走。” …… 嘉淇私高不管是班委还是学生会成员,几乎都是由同学们自由投票选举,老师不会参与其中。 学生会和班委基本上就形成了一个学生自治系统。 长期的教学经验让老师们发现,他们苦口婆心、嘴皮子都磨破了,对学生进行耳提面命。 学生们往往表面上乖乖顺从,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有时候管得太过于严苛了吧…学生反而会形成联盟、跟老师作对。 所以嘉淇私高在几年前就尝试由学生自治。 老师只负责教学,至于班级管理工作,全交给学生干部来做。 这就给了班委以极大的权力和自由发挥的空间。 就连每个学期的班委竞选,班主任都不会参加,全由学生自行投票选举。 明德班的班委选举定在周五下午的班会课。 而苏渺在下定决心要竞选班长之后,从周一开始,她展开了艰难的拉票工作。 就算是以卵击石,也必须试试。 喉咙很痒,他偏头,手臂挡住嘴、闷咳了几声。 不由得耳根发烫。 苏渺将鬓边的头发挽到耳后,露出了清婉的面庞,认真地说:“迟鹰同学,我会尽一个班长的责任,努力为同学服务,让每一个同学都能在这个大家庭里感到温暖。希望你投我一票。” 苏渺耐心地等他们结束之后,她才将杯子递了过去。 “去给哥接杯水。” “很多人喜欢他…却不代表他们有共同利益。你要做的就是团结沉默的大多数,许诺给他们心底最渴望的东西。” “转校生有转校生的优势。” 迟鹰勾着她的眼睛,轻薄地笑了:“还没说话先脸红,这怎么当班长?” 以前在北溪一中,苏渺尽可能避免和任何人交往,甚至话都不多说。 天生的优越感,给了他天然的傲慢。 “那就说服我。” 远离不友善的人群,她才会觉得安全和舒适。 他有点感冒,嗓子发炎,这两天说话都瓮声瓮气的,桌下也放了一包抽纸…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更有针对性吗?” “怎么,不需要我的票?” 苏渺记住了每一位同学的名字,利用下课的时间,和他们聊天、表达了自己想要尽管班长的意图,希望能够获得他们的支持。 没错,秦斯阳看似受欢迎,但这样的受欢迎,其实包含着某种仰望的成分… 像她这样的人,不努力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的确,画这样的大饼,毫无实操的可能性,基本约等于废话。 “因为他人气高。” 苏渺被他问住了。 而当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开始凝视周围时。 拉票拉到了迟鹰的座位边。 还真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现象。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玩懂了这个,你就能拿到珍贵的选票。” “唔…” 苏渺只要能精准打击到这一点,就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让每一个同学都能在这个大家庭里感到温暖。”他倚着墙,轻嗤,“这关我什么事。” 苏渺盯着少年漆黑而清澈的眸子,若有所思。 苏渺见他一边看手机的航拍视频,另一只手却画着三角函数抛物线图,时而咳嗽一下。 正如当初,他也不认为苏渺的书法…能够为他们的语文展示作业加多少分。 他的确不需要做什么,班上同学对他的印象很好,只要迟鹰不和他争,他的班长之位就会一直连任。 那些仰望他的人,很多和他根本不是利益共同体。 少年仍旧坐在靠窗的位置,这几天他都是一个人,身边没有同桌,偶尔段桥会坐在他身边,但过不了多久、这胖子就会被他踹走。 看着小姑娘茫然的表情,迟鹰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着,耐心解释道—— “就这样?” 没有问她这么短时间从哪儿搞来的雪梨和柠檬。 他好像不太适应身边有人呆太久。 迟鹰没有直接回答,将自己的黑色保温杯推了过去—— “得了吧,我都替你尴尬。” 但这些沉默的同学们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必须是阳哥啊!” 他的水杯是很高级的钛金属材质,旋转式茶水分离,边缘设计了凹凸的浮纹以加强摩擦,在个人用品方面,他向来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嘉淇私高的同学都还算友善,即便心里有其他想法,面上也都是笑着敷衍。 迟鹰喉结滚动着,薄唇叼了一片柠檬,咀嚼着,望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 他喜欢独处。 当真正利益牵扯之时,所谓的仰望…一文不值。 她坐下来,却发现这凳子挨得太近了,他身上清甘凛冽的薄荷味…充斥着她的呼吸。 直到舌尖残留的涩味全然消失了,迟鹰这才缓缓开口:“秦斯阳为什么能获得选票?” 他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舌尖微酸,略感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以前她以为全世界都充满了恶意,于是将自己紧紧关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偏安一隅,以获得微小的安全感。 回教室看到有女生正向他请教问题,迟鹰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步骤,扔了笔,单薄的眼皮半耷着,简短地回应了几句。 苏渺知道他肯定有指教,二话没说拿起了保温杯,去开水房接了温水。 在嘉淇私高,能走到竞选班长这一步,她自己都觉得意想不到。 所以他根本没把苏渺的拉票行为放在眼里。 她也想挣脱淤泥,努力变好、努力飞高。 “那必须的!”段桥很讲义气地拍拍胸脯,“选票包在哥几个身上。” 秦斯阳什么都没有做,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自己的高冷范儿。 这养成了她沉默寡言的性子。 “政、政治学?”苏渺听到这个名词都懵了,“只是一个班级而已啊。” “加了雪梨和柠檬片。”苏渺解释,“清火润肺。” 迟鹰伸出长腿将凳子勾过来,端正地摆在面前。 苏渺迟疑了片刻,没有打扰他。 她回头:“不是,需要。” …… 秦思沅翻了个白眼,回头冲段桥那几个男生道:“班长竞选,必须选我哥啊。” “既然他玩粉丝经济学,你就玩政治学。” 接下来的几天,苏渺不再挨个同学地游说拉票,而是悉心观察了起来。 “靠人格魅力收获欢迎,这是娱乐圈那套粉丝经济学。”迟鹰嗤之以鼻,“虽然有用,但不堪一击。” 秦思沅看着苏渺尴尬的拉票行为,只觉得好笑,走过去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谁啊你,一转校生,都没几个人认识你吧,还指望谁选你呢。” 苏渺认真地望着他,仔细地听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心服口服。” 苏渺不理她,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挨个向一些不熟悉她的人做着介绍。 “那我谢谢你。” 第18章 第18章 周五下午的活动课,明德班展开了班委竞选。 因为秦斯阳长期连任的缘故,几乎没有人与他竞争,竞也竞不过… 除了迟鹰,班上谁的人气能拼得过秦斯阳呀。 秦斯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不用担心,迟鹰是不可能和他竞争的。 他性格洒脱不羁,不爱管事,当个闲人学委都算勉强了。 至于苏渺,他就更没把她放眼里了。 管理能力没有、人气没有、声望没有…一转校生,她要是能选上班长,那才是笑话。 按照以往的惯例,如果只有一人竞选一职,只需要班级百分之五十同学举手同意。 但如果有多人竞聘,则需要各自发表简短演讲,由同学们匿名投票。 秦斯阳没有特别准备演讲词,站上台,即兴发挥—— “我们明德班是整个嘉淇名列前茅的班级,每一位任课老师都对我们的同学赞赏有加。这得益于每一位同学的努力,同时也得益于我们既有的班级管理系统的每一位成员的努力。” “我们副班长、纪律委员、还有体委、学委…他们都是每位同学用宝贵的选票选出来的服务者,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欢迎同学们批评和指正。” “班委成员是一个班级的核心凝聚力,我不希望有太大的变动,因为这个体系一变,人心就会散。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有绝对的信心,能够带领我们的班委成员,更好地服务于同学,让大家都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冲刺未来…” 他风度翩翩、气质卓然,眼神里坚定的神色莫名就让人感觉很值得信赖。 这一番讲话结束之后,教室里掌声如雷,同学们发自内心地真诚鼓掌。 由此可见,秦斯阳的人气真的很高。 苏渺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没有信心能赢得过他。 苏渺走上了讲台,没有秦斯阳的坚定和沉着,她略显紧张,乌黑的杏眼眸子无害地望着台下的同学们。 相比于秦斯阳,同学们对于这位明知必败、却还要迎难而上的转校生,则更加好奇。 他们倒想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苏渺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同学讲过话,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窗台边,迟鹰仍旧斜倚着墙,颀长骨感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中性笔,漫不经心地抬眼看着她。 他只抛给她一个政治学的概念,具体怎么操作,还得她自己玩儿。 整整一分钟,苏渺都没能讲出一句话来,同学们也有些不耐烦了—— 许谧紧张地看着她,和她一样心脏怦怦直跳。 苏渺深呼吸,终于开口道:“我赞同秦斯阳所说的——班委成员是一个班级的核心凝聚力,但我不认同他说的班委团体不应该有太大的变化,我觉得每一个同学都应该有机会能够担任班委成员,得到锻炼。” 纪律委员李朝笑了起来:“唷,候选人,你这一来,就要给我们原班委成员大换水呢?” “每个同学都有自由参选的资格,这规则又不是我定的。” 同学们虽然不以为意,但是他们也不能否认苏渺说的是事实。 在秦斯阳的带领下,班委成员的确没怎么变过,高一是那些人,现在高二了还是那些人。 即便有同学想要竞选,也会因为害怕落选丢脸、而放弃资格。 所以他们才会觉得,苏渺的竞选真是以卵击石 苏渺的紧张稍稍平复了一些,继续说道:“如果我当选了班长,早读课经常溜出去的江宏同学,你一定会被纪律委员扣分。” 后排突然被点名的江宏,一脸懵逼,随即大大方方地摊手承认:“我…我本来就经常被扣分啊,还要你来提醒我。” 而苏渺的视线,立刻移到了另一个男生身上:“而同样经常溜出去的周梓然同学,也会和你扣同样的分数,绝不会因为和纪律委员关系好而得以幸免。” 此言一出,周梓然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苏渺:“你胡说什么!” 苏渺被他的暴怒吓了一跳,但她没有退缩,仍旧坚持着:“我说的是事实。” 江宏当然能也知道这些事,只是他人微言轻,也懒得计较这些。 现在苏渺点出来,他立马来劲儿了:“自己做的出来,还怕别人说?大家都是烟友,你说说你绩点是不是比我高,好几次李朝都没扣你的分吧!” 顶着周围同学质疑的目光,周梓然顿时红了脸,讪讪地坐了下来。 紧接着,苏渺又望向了体育委员:“如果我当选了班长,会严格记录课间没有出操的同学。他们不应该因为和体育委员关系好,就跟每次满勤出操的同学拿同样的绩点分,譬如你,胡可欣同学。” 胡可欣脸颊立刻胀得通红:“哪有!你乱讲吧。” 周围有几个男生坏笑了起来:“哪个不晓得你和体委,你们俩在耍朋友,装啥子嘛…” 接下来就是不记名投票,苏渺看着同学们一一写好了小纸条,交给了随机选出来唱票的同学。 他们在班级里不冒头、不吭声,谁当班委都没关系,即便某些隐形的权益被侵犯,也会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不去计较。 他的管理能力也的确很强,大家有目共睹。 苏渺根本没点名,秦思沅急得面红脖子粗,这样的反应直接让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如果我当了班长,绝对不会任由我的朋友或亲人做出偷窃的行为,却还一味姑息包庇甚至纵容。” 胡可欣都要气哭了。 同学们低声议论着,显然也被秦斯阳这番充满诚意的话所打动了。 果不其然,苏渺也没有放过他——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打着鼓,紧张地看着黑板上俩人的名字的票数。 李朝也犹豫地问:“真…真的要扣啊?” 一开始大家对她不屑一顾,但是现在,大家多少都有点畏惧她的目光,生怕被她cue到成为“幸运儿”。 一直低头不敢说话的许谧,鼓起勇气说了句:“班规里面,在公众场合说脏话要扣分的…” 苏渺到底有没有能力管理好班级,还是未知数。 秦斯阳的手心已经冒起了一层薄汗,他已经被苏渺这一棍子给击中了三寸。 他一沉默,更多的同学开始情绪不满了—— “哥!你怎么扣我的分!”秦思沅眼睛红了。 这位哥哥,那可是出了名的护妹狂魔。 “上次没去出操,还看到你俩在小花园亲嘴呢。” “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我相信同学们都不是瞎子,你有没有包庇秦思沅,包庇了多少次,大家有目共睹。” “他怎么舍得扣你的分哦。” 苏渺想要争取的就是这些沉默的大多数。 但她身边的秦斯阳,却低沉着脸色。 秦思沅简直要气疯了,又骂了一句:“苏渺,你个瓜婆娘,你给老子等着…” 秦斯阳冷冷道:“秦思沅,坐下。” 苏渺就知道…秦斯阳不会这般轻易被打倒。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苏渺孤注一掷,选择得罪一部分人,却赢得了绝大多数同学的心。 “我承认,以前班委工作出现了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向大家诚挚地道歉,并且向你们保证,在未来的班委工作里,绝对、绝对不会再出现类似包庇亲友的事情,为表诚意,我会向周老师提出,按照工作失职的处罚自扣分数。但我希望同学们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某些人违规了是不是可以不扣分,给个准话撒,班长大人。” “啥子意思哦,就扣我们的分嗦,某些人有特权可以不扣分是不是嘛。” 秦斯阳缓缓走到讲台边,站在了苏渺身边,对同学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秦斯阳拉着她坐了下来,望向苏渺:“我奉劝你,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扣。” 纪委李朝望着天,表示自己没听见,也没说话。 他没法管,因为他自己就是出了名的护短,又如何约束别人… …… 此言一出,同学们纷纷交换着眼神。 的确,在他当班长的时候,班委群体会出现这些包庇的情况。 秦斯阳当然包庇秦思沅。 “哥!你听听她说的什么,她冤枉我…” 所以秦思沅在班上才会如此横行霸道、有恃无恐,之前孤立苏渺的事就是她一手导演,直到现在,班级大部分女生都不敢主动和苏渺说话呢。 苏渺的视线,环扫着班上的每一位同学,好些同学都本能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和她对视。 “对啊。”她身边一个胖胖的男生也帮腔道,“刚刚那句,加上这句,纪委,得扣分吧,大家都听到了。” 沉默的大多数,其实都是循规蹈矩的普通人。 凭借和班委的友谊、而在班级享受特权的终究是少数人。 秦思沅抱着手臂,冷笑道:“苏渺,你以为把我们班同学都得罪光了,你就可以选上班长了?” 秦斯阳直接被架了起来,这会儿想包庇也不能了,回头对李朝道:“记下来,她的平时纪律分,该怎么扣就怎么扣。” 同学们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虽然她打中了他的七寸,但他选择壮士断腕、自请扣分,足见担当。 这句话当然意有所指,秦思沅第一个忍不住了,自动对号入座,拍桌而起,方言也脱口而出:“放你妈的狗臭屁!” 第19章 第19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班委选举毫无悬念的时候,苏渺的票数却慢慢地追了上来,大有反超之势。 迟鹰教给她的政治学潜移默化地发生了作用。 她成功地抓住了沉默的大多数同学心目中最渴望、又是最难拥有的东西—— 最终的票数,秦斯阳25票,苏渺28票。 仅仅以三票之差,苏渺击败了秦斯阳,成为了这学期明德班的班长。 这样的结果,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 在苏渺竞选之前,没有一个人相信她能成功,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就凭他那一手古琴,他在网络上都拥有不少拥趸的粉丝,更遑论是在嘉淇私高、在明德班 苏渺一个转学生,居然能取代他成为班长,这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班主任周清华在办公室听说了竞聘结果,大跌眼镜,一再追问是不是搞错了。 苏渺转来班级里,一向是小心谨慎,不冒头、不拔尖,成绩也平平无奇 然而在她震惊之余,仔细询问了整个竞聘过程,才算恍然大悟。 她是转校生,这是她的劣势,但同样,也是她的优势。 正因为她是新人,在班级里没有复杂的关系网络,才能做到不偏不倚,不会以私害公。 而她也特别聪明地看到了这一点,所以绝地反杀、逆风翻盘。 在苏渺成为了班长以后,原来的班委群体就相当尴尬了。 他们当然想要继续承担班干工作,毕竟是实打实的加分好处呢。 秦斯阳一卸任,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肯定会和苏渺产生很多矛盾。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继续当班委的问题,而是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当下去。 受到了苏渺的鼓励,很多想要竞聘班委又怕输票丢人的同学,纷纷走上了讲台,鼓足勇气发表竞聘演讲。 而演讲的中心主题、跟苏渺之前的那一番话异曲同工,都表示一定会保证客观公正,绝地不会徇私,不会给自己的亲友“开后门”。 纪律委员、文娱委员、生活委员、劳动委员…这些个吃香的岗位,同时都有好几个同学竞聘。 原班委群体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只有学习委员和劳动委员保留了下来,其他岗位甚至连课代表都换了人,以苏渺为核心的全新的班干部团队组建了起来。 考虑到她是新官上任,又是转校生,对班级事务不熟悉,周清华让同学传话,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在现有班委中再选一位有经验的同学,承担副班长的职务,帮助苏渺共同管理班级。” 苏渺望向了已经承担了生活委员职务的许谧,用眼神鼓励她… 许谧胆子小,也没有经验,还在犹豫,坐在窗台边低头看书的迟鹰,这会儿却懒懒地举起了手。 这位向来不爱管事儿、只挂闲职的爷,居然会主动承担班级事务! 段桥嘴巴张成了“o”字形,望着迟鹰:“鹰爷,你你你…你想干啥。” 迟鹰随手搁了笔,撩起眼皮扫了讲台上的苏渺一眼,嘴角勾了笑:“一个纹身扣了十多分,决意改过从良,赚点分,班长大人给个机会。” 他发炎的嗓子带着喑哑的性感,同学们都跟着笑了,只有苏渺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以后要麻烦迟鹰同学了。” “客气。” 秦斯阳看着窗台边玩世不恭的少年。 他哪里是在意什么分数,接下来几个月好几个竞赛接踵…他一个奖杯就能轻而易举抵扣这次扣分。 班里没几个省油的灯,尤其是退下来的那几位班委,找茬是肯定的。 他是怕这小姑娘初来乍到,被这帮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吧。 迟鹰偏头的瞬间,注意到了秦斯阳在看他。 他侧过漆黑的眸子,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似乎明白地告诉他—— 人,他是护定了。 …… 傍晚寂静的楼道边,女孩靠着墙坐着,也不在意灰尘的地面弄脏了她的lv新款连衣裙。 悲伤翻天覆地、难以自抑,但她没有哽咽,没有嚎啕,眼泪静静地流淌着,时不时用揉得皱巴巴的纸巾擦着通红的眼角。 秦斯阳走到她身边,颀长的身影静静地站了会儿,终于还是坐在她身边,温柔又体贴地替她擦掉了眼泪。 自小到大就是如此,即便他只比她大几分钟,但他是哥哥。 哥哥天经地义就应该保护妹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尤其是在他这种父母貌合神离、感情早已破裂、只剩冷冰冰的利益的家庭里。 他尤其应该为妹妹撑起一片天空,让她感受到仅剩的亲情的温暖。 他伸手将哭泣的女孩揽入怀中,轻轻地安抚着她。 在兄长的怀中,秦思沅终于痛痛快快地放声哭了出来:“哥,你说他是不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他为什么要竞选副班长,他明明什么事都不想管。” “我喜欢了他这么久,我叠了整整一瓶千纸鹤放在他的柜子里,我保留了他每一张投篮的照片,我还记得他不吃辣、讨厌油烟味、怕冷、冬天会犯鼻炎…我记得他每一个习惯,这几天降温他感冒了,我每天都数着他的咳嗽声、看他有没有好转,我还给他送了药…” 秦思沅心里的酸楚混合着眼泪、一起涌向了她最亲爱的哥哥—— “我这辈子都没有为一个人做这么多,可他还是喜欢了别人,真的他拒绝我,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他拒绝了每一个表白的女生。可是他喜欢别人,我真的接受不了,只要一想到…我的心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咬,哥,你帮帮我,你和他关系这么铁,你不要让他喜欢别人好不好…” 秦斯阳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想要得到他的喜欢和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家伙面热心冷,将自己画地为牢、城墙高筑,不是谁都有资格走进他心里。” 秦思沅沉默了,半晌,她抓着兄长的衣袖追问:“他明明这么优秀,那么帅,哪里像一个怪胎了!” “因为他太刺眼了。”秦斯阳面无表情道,“就这么一个畸形的小怪物,他成长的速度太惊人了!老爷子越来越看重他,再这样下去,周围虎视眈眈的豺狼只怕会把他吞得骨头都不剩下。” 秦斯阳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放弃了他,包括他的父母,很快他们有了另一个孩子,一个健康的、正常的孩子,遗传了他们全部的优良基因。” 秦思沅也出身豪门,知道在他们这种家庭里,亲情并不完全纯粹,因为它利益往往是相互交错的 “在这样的处境之下,那小子早熟,硬是给自己拼出了一条活路。八岁那年,他爷爷搬到郊外别墅,把二环的四合院老宅给他住,那时候我正好住他家隔壁,这才有机会和他成为朋友。” “倒也不是。”秦斯阳淡淡道,“收敛你的脾气,和她当朋友,就算当不了朋友,普通同学也行。总而言之,不要在明面上欺负她了。” 秦思沅想着迟鹰现在的样子,和兄长口中的怪胎,简直判若两人! “他不是正常的孩子,他出生之后,各项生命指标都显示异常,几近衰竭,体内器官黏连,甚至连手指都比别人更多一根。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畸形、怪胎。” “自由。” “原来是这样…” 秦思沅叹了口气:“但我不可能让她留下来,她必须离开嘉淇私高,只要我把她赶走了,迟鹰就再也看不到了她了!” “在我的记忆里,那小子雷打不动地每天晨跑夜跑、锻炼身体,原本瘦津津、病怏怏的竹竿子,愣是练出了一身肌肉。” 天知道…这些年他究竟是如何挣脱这可怕的先天缺陷,将自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你要是这般明目张胆地毁掉他心里在意的东西,相信我,迟鹰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秦斯阳看着自己这个未经世事、单纯无暇的妹妹,“迟鹰出生前,多少人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他是迟家的长子,是基因如此优良的父母的结合品。然而看到他出生后竟是那个样子,他那对完美主义者的父母第一个就无法接受,更遑论他的家族…”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天才,但当一个天才的勤奋超过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你就不难想象,那将是何等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哥,我明白了,我越是对付苏渺,越是让她寸步难行,迟鹰就越会帮她,越讨厌我。” 南辕北辙、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她却…得到了迟鹰的怜惜。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越是偏帮你,迟鹰就会越偏帮苏渺,还记得吗?” 所以正如兄长所说,他有这样的经历,对情感更是疏离和冷漠,不是谁都有资格走进他心里,想让他投入和付出感情,更加难上加难。 “哥,你说得好悬浮,哪个不想要自由,我还想咧,希望老爸不要再管着我了,老妈也不要再唠唠叨叨的…” 除了喜欢,秦思沅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即便是他,都用了几乎十几年的时间,才和迟鹰成为朋友。 秦思沅撇嘴:“什么啊。” 秦思沅撇嘴:“有啥不一样嘛。” 秦思沅连忙闭嘴,她就是泼辣的性子,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秦斯阳点了点头。 秦思沅望向了兄长,却见他眼底泛着从来没见过的神情,很陌生—— “迟鹰出生的时候,并不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处处维护苏渺了。”秦斯阳抬头望着天窗泄入的柔和夕阳,“他在那姑娘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无比渴望挣脱的自己,他有多爱自己,就有多心疼她。” 她点头,随即又道:“但你是我亲哥哥啊,你不帮我帮谁。他又是她的什么人嘛,凭啥帮她。” “首先,不要再贱人贱人地喊。其次,不要再骂人了,尤其不要当着迟鹰的面说脏话…” 他谁都不信任。 “恰好c城是他爷爷曾经打拼过的地方,九十年代迟老爷子就是朝天门码头上做生意发的家,挣下这万贯家财。迟鹰选择独自来c城,也是下了决心要为自己挣一个光明远大的前程。” “迟鹰的出生,成了家族的耻辱,更成为了他骄傲的父母都拼命想要遗忘和抹去的对象。有了另一个孩子之后,他们更是对他不管不顾。而他生下来就体弱,再加上疏于照顾,甚至有好几次高烧险些烧死了,却只有保姆在他身边。” “啥子啊!你喊我和她当朋友,你疯了咩!那个贱人…” 秦思沅知道,知道他是多么耀眼,成为了她此生最大的渴望。 “天底下太多这样的父母了。” “当时医生就断言了这个孩子活不了太久,但偏偏就活下来了,靠着一台又一台的手术,他撑过了地狱般的童年,但他并不健康,我认识他的时候,瘦得跟皮包骨头的小麻雀一样。” 但这背后,谁能想到他的成长之路竟会这般血淋淋、满目疮痍。 秦斯阳顿了顿,似回忆起了什么,“有一次下暴雨,我见过他在雨里奔跑的样子,坚韧的眼神和那股子冲破一切的气势,那一刻你真的会觉得…没有任何荆棘能捆得住他的翅膀。” “家族里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老爷子一碗水倒是端平了,迟鹰很懂审时度势,急流勇退,没让他爷爷为难,主动选了离开。” 秦思沅若有所思:“所以他能轻而易举什么竞赛金奖都拿下来。” 秦思沅眨巴着水光闪闪的眼眸,不解地望向了秦斯阳。 秦斯阳宠溺看着自己的宝贝妹妹:“不一样。” 有些事,本来秦斯阳不想轻易说出来,但是看到妹妹难受成这样,也只能告诉她了—— 秦思沅的心都揪紧了,心疼得难以自持:“然后呢?” 正因如此,若非原则性的大问题,迟鹰也不会轻易和他决裂。 秦思沅的泪痕风干在了脸上,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两个人在刺青的时候、会选择同一种图案。”秦斯阳面无表情地叙述道,“他们身世不同、性格不同,经历更是天差地别,但他们都在渴望和追逐同一种东西。” 大概苏渺一生的好运,都用在这上面了。 秦思沅捂住了嘴:“天哪!” “除了运动之外的所有时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书都拿来啃,他爷爷有一整个地下室的藏书,基本都让他一个人占了。且不得不说,他聪明是真的,这大概是那时候的迟鹰唯一的优势了。” “他爷爷难道不会护着他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要怎么做嘛!”秦思沅沉不住气,烦躁地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我是碰不得她了!” 秦思沅却无法接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放聪明些。” 她想拥有他,都想疯了。 她只知道迟鹰有无比光鲜的家庭,北方的豪门巨擘,爸爸是影帝巨星,他妈妈是航天工程师,何等风光和体面啊。 看着妹妹这磨皮擦痒的样子,秦斯阳沉声道:“不花点心思,只知道哭闹,永远别想得到最好的。” “可…迟鹰为什么会来c城呢?” 此言一出,秦思沅立刻安静了下来,认真地望着秦斯阳:“什么意思啊?” 第20章 第20章 第二天,苏渺和秦斯阳交接了班长的工作。 她本来以为秦斯阳会对她心存芥蒂,故意挑刺找麻烦,或者冷嘲热讽。 不想,秦斯阳并没有因为竞选班长的事情而记仇,事无巨细地将班长日常事务,一一向她做了交待。 这反而让苏渺有种小人之心的感觉。 但想想也对,即便心里有什么,秦斯阳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永远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冷淡调子—— “考察班干的工作,每周都要填写他们的加分评定表,就是说他们的分数捏在你的手里,这是你能约束他们的唯一筹码。” 苏渺摸出笔记本,快速地将他的话记下来。 “承办班级活动的时候,不需要什么事都大包大揽,分配给你手下的班干去做,如果你使唤得动他们的话。” “另外,我们嘉淇私高和其他学校不太一样,班主任不会太过于插手学生事务,也就是说,很多事需要班长出面调停解决。” 的确,她来这几周也感觉到了嘉淇私高的特别之处。 这所学校注重培养学生的各项能力,除了学习之外,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是锻炼,简直就像一所丰富的大学。 所以嘉淇私高才会有那么多出类拔萃、享誉世界的优秀校友。 秦斯阳看着她:“这就意味着,作为班长,如何增加个人魅力,这也是你的必修课。” 她抬头望向秦斯阳:“个人魅力?” “你不仅仅是班长,还是一个班集体的领袖,没有强大的个人魅力,你怎么让他们心服口服地听话。” 她以前只知道如何逃避、如何让自己隐身于人群,才不被人欺负 现在她要学会当一个优秀的班长,每一步都是挑战。 秦斯阳看出了小姑娘的踟蹰,冷嘲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有一位个人魅力修炼满点的副班长,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让他出面不就行了,反正他‘最乐于助人’。” 此言一出,苏渺还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先后悔了。 幸而苏渺一门心思都在“怎么当好班长”这件事情上,没有留心他的话。 秦斯阳没再多说什么,将班委考核本交给她,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初当班长的前几天,苏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对每个同学都耐心尽责,倒也没发生棘手的事情,新的班委团队也还算好相处。 迟鹰不管事儿是真的,每当苏渺遇到情况要和他商量时,这家伙来来去去一句话:“你做主,都行。” 好像他当这个副班长,真的就是死皮赖脸来捞分的。 苏渺也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迟鹰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担着副班长这头衔,那些不服管、总爱找茬的同学,都会有所顾忌,不敢太过分。 苏渺家里的晚饭很简单,不是小面就是稀饭。 苏青瑶以前叨叨着要减肥,甚至不吃晚饭。不过考虑到苏渺高中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没工作的时候也会陪着她一起吃晚饭。 以前苏渺没有安全感,因为她的家总是空缺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就连吃饭都常常是缺一顿少一顿的。 要么去馆子里自行解决,要么叫外卖。 后来苏青瑶做得比较好的一件事,就是坚持陪女儿吃饭。 无论是午饭还是晚饭,每天总要一起吃个饭,聊聊学校里发生的事、工作的事情,哪怕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口水话,但必不可少。 怎么当妈妈这件事,苏青瑶也是在慢慢地摸索学习中。 今晚的晚饭,苏青瑶熬了玉米粥,还炒了苏渺最爱吃的空心菜,叮嘱她放学的时候顺路在巷口的烧腊店买点卤牛肉。 吃饭的时候,苏渺把竞选上班长的好消息分享给了妈妈。 一如既往地苏青瑶毫不留情地嘲讽她—— “你都当上班长了?一棍子落下来连声闷屁都敲不出来的哑炮,你拿啥子当班长,你要笑死我哦。” 苏渺已经习惯了母亲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她轻哼一声,不服气地说:“我会尽职尽责,做好班长的工作。最主要是班长可以加分,妈你不晓得,嘉淇私高的绩点分数计算模式,太变态了,连说脏话被纪律委员听到都要扣分,然后老师上课有总出一些思维很灵活的实践课题,他们经常做这种训练,很聪明,已经甩我很大一截了。” “他要扣分就扣撒,反正又扣不了你的高考分,你管好你自己的成绩就是了,高考又不看这些。” 以前苏渺也是这样想的,但和嘉淇私高的同学们相处之后,苏渺才明白—— 他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要考一个好学校,从现在开始,他们就已经在为未来几十年的人生而做准备了。 “妈,嘉淇私高真的是特别好的学校,真的我一定要留下来。” 她如数家珍地把这段时间在学校里的感触说给妈妈听。 然而,苏青瑶听完,却陷入了沉默之中。 吃了几口菜,她才对苏渺道:“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当班长,听妈妈的话,你别去和那些同学比这样那样的…就好好读书,把考大学当成唯一的目标,将来找个稳定的工作,考公务员或者当老师,就算出人头地了。” “妈,你为啥总要打击我嘛,从小到大,在你眼里,我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苏渺有些恼了。 “妈是怕你心太高…登高跌重,一跟头摔下去,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晓得,你又要说我是小姐的心、丫鬟的命。” 这些话,自小到大苏渺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她是少年意气,不愿意服输,多少还是想要拼一把。 但苏青瑶经历了这么多社会坎坷,她明白,人啊,想要挣脱出自己现有的位置,想要往高处飞事多难的一件事啊。 皮都要被扒掉一层,甚至粉身碎骨。 苏青瑶缓和了语气,淡淡道:“你要是有当班长的能力,以前在北溪一中,还会天天被那些杂皮妹欺负?路兴北骚扰你的时候,一句狠话都不敢说,吓得跟个兔子一样,只会瑟瑟发抖。” 苏渺眼睛一红:“我被欺负…我被欺负是因为我没有爸爸,我要是有爸爸,他们哪个敢欺负我!” 此言一出,苏青瑶顿时失语。 母女俩人都冷静了几分钟,苏渺低头扒饭,一言不发。 苏青瑶手紧紧钻了拳头,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想给你找个爸爸,这世界上靠谱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老实的没本事,有本事的又不安分,万一欺负你咋办…” 话还没说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连忙扑到洗手台干呕。 苏渺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帮她顺气。 苏青瑶干呕了一会儿,拿杯子漱了口,很难受。 “妈,你最近咋回事哦,找时间去做个胃镜,看看是不是得了胃病。” 苏青瑶有气无力道在:“臭丫头,你咒我是不是。” “不是啊,你以前忙起来,吃饭总是不规律,还不吃晚饭,很伤胃。” “晓得了,过几天去做个胃镜,行了吧。” 苏渺还是少女,不懂女人妊娠的这些事,况且她一天闷头学习,电视也不怎么看,性方面的知识完全空白,这倒让苏青瑶稍稍安心了,不怕她起疑。 苏青瑶伸手摸了摸苏渺的脑袋,将她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露出了柔美清丽的脸庞。 “幺儿,你不要去争什么奖学金了,只管好自己的成绩,学费妈妈来想办法。” 苏渺最渴望的就是妈妈的温柔,她调子一软,她鼻子就酸了:“妈妈,你放心,其实…其实没那么难,加分机会挺多的,我也会在保证成绩的前提下,努力冲一把。” 一江之隔,隔开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路兴北第一次和苏渺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他发现这姑娘好像没那么讨厌他,只要他别动手动脚。 “去京城闯闯。” “哥都要走了,以后你想让我缠你都没机会了。” 苏渺是真的无语了。 “……” 江的这一面是年代久远的错巷老楼,而将对岸是高楼林立、霓虹璀璨的现代建筑。 “……” “也,都会打人了。” “算了,读不进去,不如攒点钱做生意。” “我不去!”苏渺闷声说,“这么晚了,我要回家了。” “你回家还不是一个人。” 苏渺终于抬眼打量了他一下,他今天穿得还算正经,地摊买的黑t工装裤,一双毛毛糙糙的运动鞋,却也擦得干干净净。 他毫不犹豫道:“除非我死了。” “妙妙,你别怕,今天不得欺负你,哥是来跟你道别的,我要走了。” “路兴北,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你赚再多钱也没用。”苏渺把话跟他明明白白地掰扯清楚,“你去北方打工赚钱是你自己的事,你别想着是为了我。” 迟鹰坐在灯火阑珊处,霓虹的蓝光恰好照在他脸上,映出几分妖冶之感,修长漂亮的手随意地拎着玻璃杯,澄黄的液体缓缓地流转着。 只要让妈妈不用这么辛苦,她什么都愿意。 “我又没碰到你。”他的手臂在她肩膀上隔了几寸的距离,虚揽着,“做做样子,自己爽一下还不行啊。” 晚上,苏青瑶浴足店接到电话要去加班,有客人点名要她的工号服务,她身体在不舒服,也只能强撑着去了。 置身于老街之中,宛如《千与千寻》的漫画世界。 他们望着奔流的嘉陵江,背景是暖黄的迷离灯影,宛如青春电影里的场景。 男孩身型挺拔瘦削,带着一股子江湖气,女生站在他身边,很有小鸟依人的感觉。 苏渺也常常眺望江对岸的世界,她妈妈就特别想住进对面那种临江的玻璃高楼大平层中。 “因为我不会和你住。” “为啥呢?” 路兴北的手又伸了过来,搁在了她的肩膀上,苏渺敏感地大喊:“走开!” “你要是不去,我就一直跟着你到家门口。”路兴北的流氓脾气又上来了,气得小姑娘转身就跑。 “那你倒是听进去啊。” “好好,你别上火。”路兴北赶紧松开了她,结果还捱了她一记重踢。 “呵,你想和谁住,那个外地崽?” 路兴北酸溜溜地说:“你想和他住,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嘛。” 他把之前的那头鸡窝毛也剃成了平头,看起来整个人精神多了,虽然一张脸笑起来还是痞里痞气的小混混模样,但只要他不耍流氓,苏渺就不那么怕他了。 苏渺急了,竭力地挣开他:“放开,你放开我!你说了不动手动脚!” “知道知道,你都说了几百遍了。” “妙妙,哥以后赚了钱,让你住汤臣一品。”路兴北向她保证,“你喜欢临江大平层,还是大别墅?” “反正你这么乖,以后多准备几个备胎,才不怕被男人骗。” “妙妙,你在陪我去洪崖洞看一次江嘛。” 花台上有民谣歌手拨着吉他,唱着:“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 迟鹰一直望着他们,直到路兴北将手搁在她单薄的肩上。 路兴北最喜欢站在吊脚楼边看将对面的世界,这给他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我能读什么书,以前不努力,现在想努力也晚了。” “行行,我们妙妙进了嘉淇私高,也变成贵族小姐了,是一丁点都碰不得了。” “你再敢碰我试试!” 苏渺不语,低头喝着冰镇酸梅汁。 “你去干什么啊?人生地不熟的。” 民谣歌手嘶哑的嗓音,继续唱着:“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我从未忘记你…” “……” “我听说打工进厂很累很累的,你进职高学点技术也好啊。” “你烦不烦!” 苏渺怎么劝都没用,只能送她出门,目送她上车远去。 路兴北看着对面的江流,嘴角浅浅勾着:“我又不着急,没让你现在就跟我,我可以先当个备胎撒。” “路兴北,求你了,你要怎么才能别喜欢我了。” 苏渺转身便走,路兴北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我打听过了,那家伙叫迟鹰嘛,你晓不晓得他什么样的家庭,京圈科技业的豪门巨擘,国内最强的无人机产业链基本上都让他们家占了,你想什么呢!你行善积德三生三世投个好胎,都不一定配得上这样的豪门…” “我晓得,我没有想过!你不要再说了行不行!” “那我也要回家了。” 夜间的洪崖洞是最热闹的时候,靠崖壁而建的吊脚楼群弥漫着一片暖黄的灯光,层叠险峻、临崖错叠,除了吊脚楼之外,还有悬空而下的瀑布,而正对面就是汹涌的嘉陵江。 然而等她一回身,长长的阶梯边,路兴北溜达着走了下来,嬉皮笑脸地望着她:“妙妙,好久不见。” 看出小姑娘是真的生气了,路兴北一把将她拉过来,抱住了她,沉声道:“妙妙,哥以后会疼你的,你跟我好,行不行嘛。” 她想到妈妈说的话,“赚钱那么容易,你不要天真了。” 苏渺跑了几步,累的气喘吁吁,回头瞪他:“是不是陪你去了,你就再也不会缠着我了。” “你要走哪去?” …… 不远处的第四层吊脚楼,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条街,几个少年坐在雅致的花园包厢边喝着夜啤酒。 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锁定了对面平台栏杆边望江的那一对少男少女。 …… 乍眼一看,很般配。 苏渺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你…你不用去了,你就算挣到了,我也不会答应你的!你各人找个学校好好读书嘛。” “都不喜欢,我才不住。” 他黑眸抽离,手里的酒杯晃了晃,一口饮尽了。 “打工撒。”路兴北笑着说,“你妈妈一开口就是五十万,放心,哥不得嫌多,肯定赚够了来娶你。” 苏渺吓得一个激灵,连连后退:“你…你怎么又来了,你答应过我妈妈,再也不来了!” 但他来找她,不是来和她讨论工作还是读书的,他是来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他一路追了上来:“又跑,你还不信邪是不是。” 第21章 第21章 洪崖洞的酒吧街很有格调,蛮多游客喜欢来这儿玩,老街上还能看见许多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 迟鹰不常来,但他的几个狐朋狗友特别喜欢来这儿打望,欧美大长腿白皮肤的洋妞、穿汉服街拍的漂亮妹妹、还有蛮多打扮时尚的网红博主 而不管是漂亮妹妹还是网红博主,经过迟鹰身边时,都会忍不住一再回头。 眼底的惊艳之色毫无遮掩地流露了出来。 即便他只穿了件再正常不过的黑t黑裤,却也掩不住少年端方英俊的脸庞,酒吧的黯淡光影扫着他,慵懒疏淡的气质更添了几分旖旎。 段桥见迟鹰忽然安静下来,颇有些意兴阑珊了。 他凑过来,好奇地问:“迟哥,你最近是不是和秦斯阳闹别扭了啊?” “刚刚给他打电话,问了你在,他都不来。”段桥嗓音带了些沉闷不爽,“今天还是我生日呢!你说你们闹什么别扭啊。” 迟鹰心宽,其实不太在意刺青被扣分的事情,十几分而已、他没放在眼里。 年幼时的相互陪伴和鼓励,他既然交了秦斯阳这个朋友,就是看清了他身上所有的毛病,也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 偏秦斯阳是个犟脾气,这几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打球也不来了,聚会也推了。 既然他要闹别扭,迟鹰当然不会惯着他。 看出了段桥有些失落,他从脚边取出了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递了过去。 一看到盒子,段桥就忍不住惊呼了起来:“哇靠!是switch!啊啊啊啊!我一直想要的!迟哥,我真的太爱你了,快让我抱一下。” 迟鹰嫌弃地推开了少年胖乎乎的脸。 几个男生一齐拥了上来,兴奋地看着段桥拆开了游戏机盒子。 “迟哥,这游戏机是不是拆过呀?不是原装吧?”有男生发现机子已经打开过了。 迟鹰解释道:“我提前拆了玩过,胖子,不介意吧?” “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段桥摆摆手,笑着说,“介意啥!你是我哥,你想提前过过瘾,完全木有问题!” 然而,等游戏机打开之后,段桥错愕地发现,游戏栏里,迟鹰已经提前帮他买了十多个游戏卡! 塞尔达、异度神剑、马里奥 迟鹰哪里是提前拆机子过瘾,他是帮他买了所有的热门游戏。 段桥家境没那么好,爸妈是在菜市场做水果摊生意的,这次过生日…他都是拿出了自己攒了一年多的积蓄才能请几个最好的哥们来洪崖洞看看江、喝喝酒。 以前段桥总是羡慕地凑到秦斯阳跟前,看他用switch玩游戏,羡慕的眼泪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但他从来不敢找秦斯阳借游戏机,哪怕秦斯阳自己也不常玩,机子总是闲置。 段桥没想到,迟鹰平时好像正眼都没甩过他,竟然会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心底最最最渴望的礼物。 而且迟鹰也清楚,就算他有了游戏机,也买不起网络商店里那些昂贵的游戏。 所以他提前拆了机子,帮他购买了他最喜欢的那几款热门游戏的数字版。 还顾着他的面子,说是自己想要提前过瘾… “打住。”迟鹰见他又要凑上来紧紧拥抱,他直接抬脚做出了要出踹的姿势,“离神远点。” 知道迟鹰不喜欢和别人触碰,段桥收敛住老男人的热泪盈眶,小心翼翼宛如珍宝一般将游戏机和数据线塞进了书包里。 这时候,有个漂亮妹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长发飘逸,皮肤略黑,耳垂上缀着好些个钉环,时尚个性,模样也很漂亮。 她一回来,周围好几个男孩立马坐直身子,严正以待。 漂亮妹子却一眼看中了坐在花栏边望江的迟鹰,笑着说:“段哥,不介绍一下吗?” “花花,你来了,这是迟鹰,我同学。” “这是花花,我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姐姐。” 闺蜜姐姐也拿出了礼物甩给段桥,是一套李宁的红白色运动护腕和护膝。 花花不搭理他,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迟鹰身上,端着酒杯坐在他身边:“鹰爷,我听桥哥说过你,敬你一杯。” 迟鹰很给面子地接了杯子,一饮而尽。 花花笑了起来,又离他近了些。 他嗅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像是某种成熟到荼靡花果香的混合,甜腻、馥郁,但… 他不喜欢。 见迟鹰一直盯着江边看,花花也凑了过来,望向了嘉陵江。 “鹰爷,听说你是京城来的。” “嗯。” “喜不喜欢我们这里嘛,山高水远,大江大河,而且这里的女生都盘靓条顺,乖的很哦。” 迟鹰视线再度扫向了江边。 她似乎要回家了,路兴北和她一起站在街边招手打车。 路灯下,女孩眉眼乌黑,皮肤却白皙如皎洁的月光,她不笑的时候居多,远远望着就是清清冷冷的冷美人。 但迟鹰见过她笑,左脸颊旋起一颗浅淡的梨涡,沁芳醉人。 “确实。” 他抽回视线,喝了一口酒,滚动的喉结性感至极,看得花花都要窒息了:“鹰爷,我身边漂亮妹子多,有没有女朋友啊,给你介绍个最乖的。” 话音未落,段桥插嘴道:“用不着,最乖的在我们班,我们班长。” “是不是哦,有多乖喃?” “来来来,给你看照片。”段桥色/眯眯道,“我偷拍的,看看这身材,这腿型,就说绝不绝吧。” 迟鹰本能地感觉不舒服,脸色一垮:“你是不是喝多了。” 这一句话带着凛然的气势,不怒自威。 段桥拿手机的手微微一抖,赶紧挪回去:“我…我我想起来,我清内存的时候不小心删了。删了删了!” 说罢他赶紧删了照片,扬了扬手机,将清空的相册给迟鹰扫了眼。 花花很看得懂脸色,察觉到了少年情绪的陡变,立刻转移了话题:“鹰爷,听说你喜欢爬山,我也喜欢,有机会一起撒?” “你喜欢爬什么山。” 迟鹰这人,一般人不敢找他的茬。 “……” 他颀长骨感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嘴角勾着疏淡的笑:“手痛。” “你什么时候见鹰爷叫过女生滚,人家有教养,你以为都跟你个小杂皮一样。” 花花受宠若惊:“没问题呀!” “活该。”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迟鹰冒京片儿骂人吧。” 迟鹰没理会他们的插科打诨,来到了江边醒醒脑子,就站在刚刚路兴北和苏渺站过的位置。 …… 苏渺微微一怔,然后道:“洪崖洞的话,十一会有很多外地游客过来,人山人海,最好还是避开,如果你想玩,可以选其他时间哦。” 但如果他自己找茬,比任何人都来的难以招架。 年龄、籍贯都准确地写了出来,且手机号…她果真是背了下来。 他心头一空。 烟头,被他指尖用力按灭在了石柱上。 苏渺定定看着他,严肃道:“迟鹰,你更加有义务配合班级工作,你是副班长。” 动作,干脆利落。 “为什么没写,昨天就说让写完签字,今天就要交了。” 迟鹰语速很快,苏渺很专注地记了下来,一一地填写上去。 花花听到段桥这么说,脸颊一红,对面前的少年的好感更多了些崇拜的意味。 她观察凝视了那个少年这么久,他自控力强到令人发指,且喜怒从不形于色,绝不会对别人恶语相向。 迟鹰黑眸冰冷,下颌微抬,嘴角勾了玩世不恭的冷笑—— 苏渺快速写好了地址,底下一栏是十一的出行计划。 她不和他硬碰硬,拿出一张准备好的新表格,坐在他身旁、帮他写资料。 迟鹰视线轻描淡写地扫了过去,看到她在表格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迟鹰”两个字。 “让她嚣张,以为当了班长没人收拾得了她。” 苏渺看出来了,这家伙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手痛”。 秦思沅虽然笑着,但心里却有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别扭。 “滨江路48号临江天玺2栋3902。” 耳报神杨依依迅速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不在场的秦思沅,添油加醋说得特别痛快—— 以前苏渺坐公交车从小区门口经过,望着那一幢幢临江的玻璃大楼,感慨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富人会住在里面。 她抬头问他:“你十一会去哪里玩?” 周日上午,生活委员许谧将全班的安全承诺书都收好了交给苏渺,对她努努眼,低声道:“还剩那位没交,垮着一张脸,我不敢催,班长你亲自去吧。” 说罢,表格被他揉成团,往后一扔,扔进了垃圾桶。 周围假装做自己的事、实则偷偷围观同学,呼吸都慢了半拍… 今天他却失控了。 他很难得地冒了声京片儿的粗口,对上苏渺的方言,有点势均力敌的味道了。 迟鹰冷笑:“小班长,别人不做的事情,你就代劳,你是这样的烂好人,为什么不帮全班都写一份?” 可是当她发现,那个少年对全世界都谦逊礼貌、保持最好的模样,却只对某一个人使坏,在心里开了一条小缝让她走进来,显露最真实的样子。 心里那股子不爽愈演愈烈,低头点烟的时候,手里那枚用了几年的复古浮纹打火机也不小心掉进了江里。 他微抬下颌,不动声色地看着。 现在她知道了,迟鹰就住在里面。 …… “怎么,你是洪崖洞的旅游代表?还有温馨提醒,这么温馨怎么不请我去你家里玩啊。” 但表格最后的安全责任人签名,苏渺不可能帮他代签了,她将单子递给迟鹰—— 段桥笑着说:“鹰爷不是爬山,那叫攀岩,攀过珠峰,走的也是荒原没开发过的野路,你还想陪他去爬歌乐山?你要笑死我啊,花花姐。” 十一国庆在即,班主任周清华让班长统计同学们黄金周的旅游去向,落实责任安全制。 “……” 听出来了,这家伙就是摆明了找茬。 非常漂亮的簪花小楷。 同学们艰难地咽了唾沫。 迟鹰却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实在太闷,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递给了花花:“麻烦花花姐去帮我买盒冰粉,可以吗?” “迟鹰就没给她面子。”“哈哈哈,你是没看到,那女的当场脸都绿了。” 迟鹰起身离开,下楼去江边透透气。 苏渺拿着空白表格,走到窗边迟鹰的座位旁:“迟鹰,你的表呢。” “我去你丫的副班长。” 也会让人嫉妒到心都扭曲啊。 尽管周日调休,但同学们情绪还是很高涨,因为七天假期在即,马上就要解放了! 秦思沅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只希望全世界都对自己好,对她不好的人她会加倍奉还。 迟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洪崖洞。” …… 她知道临江天玺,整个c城最奢华的大平层江景房,和汤臣一品的品质相当。 苏渺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一帮哥们早就看出了迟鹰表情的不耐烦,李朝笑着说:“害,拒绝都这么温柔,还要请人家吃冰粉。” 在家庭住址一栏处,苏渺望向了他:“你住在哪里?” “我爬过歌乐山。” 迟鹰眼底带了些倦意,打了个呵欠:“没写。” 她默不作声地在纸条上写下了“洪崖洞”。 说罢,她接过了钱,去路口的小摊贩处买冰粉。 “签名。” 段桥和花花很熟稔了,开玩笑道:“你要不喜欢她,喊她滚就是了,我们花姐就喜欢直来直往的。” 第22章 第22章 下午,苏渺捧着一沓安全责任书,徘徊在班主任周清华的办公室门口。 如果班主任问起来,就说迟鹰不愿意配合工作、不交就是了,反正寻不着她什么事儿。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脚步顿住,却迟迟没能推门走进去。 把责任推脱干净,全部交给班主任处理,自己置身事外,那不就跟以前一样了。 虽然她知道班主任不会怪她,但苏渺自己心里…过不去。 凭什么当班长、凭什么加这么多分,不就是要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自己解决问题吗。 更何况,她不想去打迟鹰的小报告。 苏渺拿了一份新的安全责任书,来到了篮球场。 红色的塑胶球场上,几个穿黑球衫的少年挥汗如雨。 迟鹰也在其中,汗粒顺着他挺拔的眉骨低落,麦色皮肤在阳光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他的打法一向强势,好几个男孩对他围追堵截,都被他远远敏捷灵活地闪避开来。 苏渺给他买了一瓶苏打水,准备等他打完,再好言好语地劝他签字。 迟鹰偏头看到了站在线外的女孩,乖巧地等着,手上拎着一瓶黄色包装的苏打水,是他常喝的柠檬味。 段桥感觉到迟鹰打球的气势缓了些,冲劲儿没那么强了,走过来用手肘碰碰他硬||梆||梆的胸口:“这么大太阳,你也让我们班长陪你在这儿晒着啊?” 迟鹰喜欢在露天球场打球,不喜欢室内的,而且他也喜欢晒太阳。 但女生似乎很讨厌被晒着,就算阴天,也要时常补补防晒霜。 她的皮肤是特别自然的冷白色,阳光照着她清丽秀气的脸蛋,唇红眸黑而肤白。 灰色的百褶裙下,双腿修长而笔直,时不时微屈一下,缓解久站的酸胀。 他兜着球,漫不经心地溜达到她面前。 迟鹰拧开盖子一口喝了大半瓶,水滴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流淌了下来,胸口衣襟色泽更深,明显是被汗水润湿了一块。 俩人似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接了水,早上的不愉快就算过去了。 迟鹰伸出修长的指尖,想去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浸润的一缕发丝,苏渺却敏感地偏头避开了。 他抽回手,脑海里闪过了那夜的江边,脸色冷了冷:“我就不能碰你了?” 这话…苏渺不知怎么回答,顿了几秒钟,筹措着合适的语言。 迟鹰却懒得再计较,对她摊开了手掌:“东西给我。” 他手掌宽大,指尖颀长,形状看着很有力量感,掌纹深邃而细腻。 苏渺连忙将空白的单子和中性笔递过去。 迟鹰没再为难她,快速地在单子落款处上签下了名字。 遒劲有力的行书体,鹰字写得格外带劲儿。 单子上的详细资料还是没写,但只要他签名了,就好交待了。 苏渺很好脾气地接过了笔,按照上午的信息,将基本资料的内容重新填充完整。 在写到十一黄金周去向的时候,迟鹰忽然道:“不去洪崖洞。” 苏渺将洪崖洞三个字划掉了,等他说出去向。 迟鹰想了想,淡淡道:“歌乐山。” 她依言将这个地方填了上去,下面一栏是同行人。 迟鹰单指撑开木糖醇盖子,磕出一枚口香糖扔嘴里—— “写你自己。” 她诧异地望向他,却见少年嚼着口香糖,眉眼微挑,“旅游大使,十一抽一天时间陪我爬山。” …… 晚上,苏青瑶看到苏渺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很久没穿的运动衫,好奇地问:“你翻这件做什么,都多久没穿过了。” “明天要出去玩,穿轻便一点。” “明天?去哪里耍啊?” “歌乐山。” “你疯了咩!十一国庆当天,你去旅游景区?不怕被挤成油饼?” 苏渺想了想,回答道:“十一肯定要去红色景区接受爱国教育啊,再说,爬山还能强身健体。” “你小时候学校组织春游,又不是没去接受过爱国教育。”苏青瑶抱着手臂站在门边,看着小姑娘又从柜里找出一双白色运动鞋来,“好像初中也去过吧?” “我去看看风景,散散心不行吗。” “嘉淇私高是什么监狱咩,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出去放风透气,赶什么时候不行,非得挑节假日出去。” “平时周末作业多,还经常有课题任务,哪有时间出去玩,学生肯定只能挑节假日啊。” “行行行,你理由多得很,到时候被挤哭了,别怪老妈没提醒你。” “才不会咧。” 苏渺不想在听苏青瑶唠唠叨叨,将她推了出去,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 在扣扣空间里,她意外地看到了段桥发的定位洪崖洞的生日聚餐照片。 照片里胖乎乎的少年举着他的switch笑得阳光灿烂,配文字—— “太感动了,谢谢迟哥,我爱你一万年呜呜呜!” 发表的时间,恰好是路兴北拉她去洪崖洞看江的那天。 隐约间,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迟鹰会不爽。 上次他帮她出头、在皇冠大扶梯下面把路兴北当流氓揍了一顿,那天,他应该看到她和路兴北一起去看江了。 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迟鹰,大概也觉得苏渺是在骗他。 她心里闷闷的,本能地想要解释,但不管怎么解释…都会很奇怪。 苏渺戳开了微信里c的对话框,截图了段桥生日的照片,试探性地发过去—— “那天,我也在洪崖洞。” 迟鹰紧贴着她,快速地脱掉了自己的白色外套衫,环过她纤瘦的腰,在她腹前系了个紧实的结—— 步履迟疑了几秒。 说罢,她不服输大跨步朝山上走去。 迟鹰以前做什么都是独来独往,类似登山攀岩这类运动,他孤身一人习惯了。 苏渺指尖顿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回,于是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包过去。 苏渺:“昂?” 苏渺坐起身,筹措着语言回复他:“路兴北要走了,我和他聊了一下。” “迟…迟鹰。”女孩呼吸有些急促,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不行。 苏渺猛地一惊,少年身上那股凛冽的薄荷味冲入鼻息,她的整个后背抵上了少年温热硬实的胸膛。 “装啥子,一看就是。”她倚在门边,漫不经心道,“这年头…居然有男生约会约到歌乐山,还在十一黄金周,他脑壳是不是有问题。” 她脸颊微微发烫,抿了抿唇。 我是你的 少年嘴角勾着笑,将中性笔塞进了苏渺的书包侧兜里,然后拎过她的书包,扔进了安检机里—— 几秒后,少年绽开一抹荒诞的笑意,用手里的中性笔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还真让我给你画眉毛啊。” 打完这几个字,立马删掉,又重新输入:“路兴北说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来找我了。” 苏渺跟着迟鹰一路步行攀登,发现他对像白公馆这类的景点丝毫不感兴趣,只是纯粹的登山,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你先走,不等我。” 景区游客很多,但没到苏渺想象的摩肩接踵的程度。 俩人搭乘地铁一号线来到了歌乐山景区门口。 苏渺还要解释,老妈却已经溜达着去阳台晒太阳了。 苏渺抿抿嘴:“知道了,我会加强身体锻炼。” 苏渺:“……” 迟鹰说着从包里抽出笔,自然地说:“来,我给你修几笔。” 她收拾好便早早地出门,搭乘公交来到了最近的轻轨一号线,在两路口轻轨站门口见到了迟鹰。 现在身后跟了个小尾巴,才反应过来,是他主动约她出来,不应该把她丢在后面。 果然。 “不是!你不要这么说他。” “我们班长怎么这么呆?” 甚至坐在苏青瑶的梳妆台前,用妈妈的眉笔轻微地勾了勾眉形。 大概很多年轻外地游客来c城,都去网红景点打卡了,这种红色经典…也还好。 他倒没有注意到她的衣服,只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和平日不一样的地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拉近了自己。 迟鹰漆黑的眸子扫了扫她微弓的细眉,笑了:“画眉毛了?” 苏渺看着他的背影,也努力地想要追上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有些体力不济,肚子也一直闷闷地不太舒服。 苏渺烦躁地躺在了床上,觉得自己真的很蠢,怎么解释都不免暴露一些本该隐藏的情绪。 迟鹰也看到了她,对她扬了扬手。 他懒散地倚在栏杆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耳朵上扣着pods耳机。 她脸颊蓦地胀红:“迟鹰,无聊!” 苏青瑶给她的小书包里装了水,还放了几个法式小面包和方便手剥的耙耙柑,看着小姑娘臭美的样子,问道:“跟男生出去啊。” 他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 副班长。 不是说直男都看不出来女生化妆吗! “唔…迟鹰!” 这男人聪明到就像在她手机里装了摄像头似的。 “唷,挺护着啊。” c:“看到了。” 迟鹰一直没理她,直到半夜十一点,苏渺抱着手机都快睡着了,才被他的消息震了一下。 苏渺挣开他的手掌禁锢,眼神侧向一旁:“是不是没画好,不太自然啊。” 迟鹰走两步便要驻足回头等她,苏渺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像拉慢了他的登山进度条似的。 书包里装了水,还装了几个耙耙柑,是有点重,他好像也没有把书包还给她的意思。 少年溜达着下了梯子,来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慢悠悠地向上走:“嘉淇私高每个学期两次体育考核,如果体育不达标,不管你文化课考多少,都别想拿高分绩点。” 她指尖上移,看着前面那一句,喃喃念出了声:“我是你的副班长。” 迟鹰穿的很休闲,一件白色运动系外套,黑长裤勾勒着他颀长逆天的腿型。 “不、不是啊。” “你来月经了。” 她任由少年抬起了她的下颌,闭上了眼。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没想到迟鹰发来了一句:“我是你的副班长。” 苏渺看到他手里的中性笔,顿时明白,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戏弄她! 回过头,他锋锐的侧脸近在咫尺,眼皮垂搭,睫毛几乎覆盖了那双深邃的瞳眸。 苏渺发现自己这一身白色运动衫、和他的运动外套,看着…有点情侣款的意思。 在看到她背影的一瞬间,迟鹰忽然伸手,一把将少女揽了回来。 清晨,苏渺早早地起床,洗了头,穿上了清爽的白色运动连帽衫。 女孩加快步伐迎了上去。 “别动。” c:“不是男朋友,不用绞尽脑汁对我解释。” 苏渺发现过了安检之后,她的帆布书包就一直挂在迟鹰的左肩膀上。 迟鹰同样回敬她:【微笑】。 第23章 第23章 那句话,就像火炉里飘出来一道燥热的空气拍在脸上,把苏渺一整个给烘熟了。 她这一生所有的尴尬社死瞬间,好像全让他撞上了。 迟鹰将外套系在了她的腰间,顺便取下肩上的帆布包,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见苏渺整个人都石化了,迟鹰在她眼前敲了响指:“问你话。” “没…没带。”她脑袋不自觉地低垂了下去。 迟鹰环顾四周,这会儿都到半山腰了,即便景区有小摊贩,也都是贩卖水果和袋装零食、热狗腊肠之类,买到卫生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迟鹰让她走在前面,他紧跟在后面,帮她遮挡着,一路和她摩肩接踵地下了山。 游客中心,苏渺总算在商店里买到了卫生巾,去洗手间里暂时解决了燃眉之急。 登山是没指望了,裤子都弄脏了,偏她穿的是全身纯白的运动衫,实在过于明显了些,难怪迟鹰一眼就看到了。 幸而他系在她腰上的外套,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苏渺羞得不敢走出去,在隔间里咬着手腕闷闷地尖叫了很久,发泄够了,这才红着脸走出洗手间。 迟鹰独自站在游客中心门口,低头看着手机,指尖时不时地滑动着。 见他过来,他关掉了知乎的页面,揣回手机对她道:“送你回去。” 俩人没有再乘坐公共交通,迟鹰叫了一辆出租车,让苏渺坐了进去。 她以为他会坐副驾驶的位置,不想他也跟着她进来,俩人并排坐在了一起。 少年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敞开着,后排的位置坐得有点憋屈。 苏渺朝里面挪了挪,给他让出更多的空间。 路上,她感觉到腹部一阵阵地绞痛,手微微地攥了拳,竭力忍耐着。 在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迟鹰叫停了出租车,进了药店。 两分钟后,他从药店出来,将口袋里的布洛芬递到她手边,又很熟稔地从她的书包里翻出保温水杯递了过来。 苏渺乖乖地吃了药,喝了一口温水,舒缓腹部的酸涩难受。无意间看到白色口袋里…还有红糖红枣枸杞冲剂热饮包。 迟鹰正巧摸出手机浏览着,闻言,将手机页面递给她:“我喜欢学习新知识。” 苏渺看到了那是关于生理期的知乎回答—— 【女友生理期,合格男友应该怎么做。】 她脸颊微烫,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 他眼底勾了几分暧昧的笑意:“我总不能搜:班长生理期,合格的副班长应该怎么做吧。” 苏渺差点被他逗笑了,腹部又是一阵尖锐的抽痛,她没忍住躬起身,“嘶”了一声。 迟鹰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攥住了她的手。 她明显感觉到了他手掌的力量感,以及掌腹粗砺的茧。 开始不是故意的,但在他松开她的那一瞬间,偏偏很故意地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白皙细腻的手背。 一道粗糙的印痕,伴随着皮肤的每一个细胞,如蝴蝶效应一般传导进了她的世界,每一根神经末梢都为之颤栗了起来。 迟鹰偏头望向了窗外,阳光照着他澄澈剔透的眸子。 一切平静,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快,出租车停在了苏渺家楼下的阶梯下。 迟鹰下车,看到那一道蜿蜒陡峭的长阶梯,延伸向上,宛如通向不见天日的岩壁深处。 “你家住得挺高。” “嗯,九十三道梯口。” “能爬上去?” “可以的。” 迟鹰将书包递给了她。 苏渺接过了正要离开,迟鹰却背对着她蹲了下来:“行了,送佛送上西。” “啊?” “上来,背你。” “啊,不了。” “那我走了。”少年说罢直起身,苏渺却一把攥住他的衣角,“那麻烦了。” 迟鹰笑着蹲了下来:“班长,你很假。” 苏渺撇撇嘴,伏上了他的背。 迟鹰背起她,步履如飞地朝着半山坡的筒子楼走去。 这是苏渺第一次绝对零距离地感受着他全身的每一道肌肉的紧绷,就像被拉到极致的弹簧,充满了力量感。 纵然是背着她,他上坡仍旧很轻松,毫无喘息,九十三道阶梯被他走得如履平地一般。 过半以后,苏渺担忧地问:“我重不重啊?要不要休息一下。” 迟鹰是真的呼吸都没有变过,淡淡道:“没我徒步登山的行李重。” “唔…” 在苏渺家门前,迟鹰将她放了下来,抬头扫了眼面前这栋八十年代历史的筒子楼。 小楼建在半山腰,面朝嘉陵江,但周围环境却不敢恭维,潮湿又逼仄,空气里都散发着某种无法被太阳照晒的霉味,楼栋光线黯淡,噪声喧嚷,时不时传来小孩哭闹和妇人吵骂… “住这儿?” “嗯。” “几楼?” “三楼,我自己上去,妈妈在家。” 迟鹰没多说什么,扫了眼她腰间的衣服,苏渺连忙道:“我洗干净了还你。” “嗯。” …… 苏渺一到家,趴在窗边偷看的苏青瑶赶紧迎上来,拉过她的手,八卦地问:“送你回家的男生是谁?好哇!这才到嘉淇私高几天,都耍朋友了!” “不是!没有!”面对妈妈连珠炮一样的追问,苏渺急得脸颊胀红,“那只是同学,送我回家而已!他是我们班副班长…” “骗我。”苏青瑶显然不相信,“把你从梯口下一路背回来,还说不是在谈恋爱。” “是我…大姨妈来了。” 她看到小姑娘身上系了件男式的运动衫,扯下衣服一看,果不其然,她裤子上都染红了。 “……” 苏青瑶无语了,“生理期还去爬山,你不要命了咩。” “哪儿晓得嘛,我一向都不规律。”苏渺说着,便去洗手间洗澡换衣服。 苏青瑶在门口叮嘱:“别洗头,衣服裤子自己洗了。” “嗯。” 虽然当妈的嘴上这样说,还是在苏渺打开喷头冲澡的时候进来,拿她换洗的衣服。 苏渺吓得连忙背过身:“哎呀,妈,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洗澡的时候冲进来。” “怕啥子羞,你不是老娘一手拉扯大的啊?” “我长大了啊。” 苏青瑶扫了光溜溜的小姑娘一眼。 她身上皮肤更白净如玉瓷,腰肢纤细,腿也长,身材是绝对有发展潜力的好身材,但就是…太瘦了。 她笑了笑:“有好大嘛,平平无奇飞机场,半点都没遗传到你妈。” “妈!你烦!”苏渺都要被她气哭了,“快出去!” 苏青瑶拎着衣服去阳台上搓洗了。 苏渺洗完澡,一身清新地走出来,布洛芬也见效了,腹痛果真缓解了不少。 看到苏青瑶已经晾晒了她换下来的衣服和胸||罩,她连忙道:“那件外套,你没洗吧。” “我才不帮男人洗衣服。”苏青瑶冷嘲道,“你自己弄脏的,自己洗。” 苏渺松了口气,在沙发边找到了迟鹰的运动衫,松了口气,拿了盆子过来,用温水浸泡搓洗。 苏青瑶见状,说道:“还说不是男朋友,一件衣服都这么宝贝” “哪里,这件就千万不能和其他衣服混在一起洗,白色的,染色了我可赔不起。” 他的衣服基本都是国际潮牌,平平无奇的一件运动外套,看起来都不会太便宜。 苏青瑶严肃地叮嘱道:“你给我记着,长的帅的男的不靠谱,有钱的也不靠谱,你好好读书,以后找个老实的、不会骗你的。” “妈,真的是普通同学,你别胡思乱想。” 苏青瑶烧开了水壶,替她加了些热水,让她用温水搓洗衣服:“就那种品貌的,就算是普通同学,你能禁得住不心动…还背你回来,啧。” “哎呀。” “哎什么呀,妈妈没跟你开玩笑。” 苏青瑶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了迟鹰的不简单,“别泥足深陷了,才发现那是你要不起的,到时候有你哭的。” 她认真地搓洗这衣服:“我晓得。” 几分钟后,苏青瑶察觉到身边小姑娘心情明显低沉了下来:“不是吧~” “什么呀。” “你亲自挑选,亲手给她配的水晶珠子,她能不收吗?”秦思沅撇撇嘴,“那么漂亮,我都想要呢。” 苏渺缄默不言,秦思沅将那枚链子搁在了她手边,起身离开,“你考虑一下吧,我是真心想跟你和好,甚至你将来的学费…” 苏渺松了一口气。 苏渺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但一江之隔,分割了云泥之别的两个世界。 看着她低沉的脸色,秦思沅也意识到自己的措辞不当,改口道:“就是说,你不能再和他说话了。” “真的?” 许智欣拉着苏渺来到阳台边,对她解释道:“班上有才艺的女孩吧,都跟秦思沅要好,这事儿非得秦思沅牵头不可,否则你是孤掌难鸣,没有人会冒着得罪她的风险、配合你,你懂的吧。而且她还是校学生会文娱部的,一句话就可能把你精心准备的节目给打回来。” 许谧:“他把你鸽了?” …… 许智欣叹了口气:“如果副班长在,他可能找得到人,偏偏他又去京城参加数学竞赛了。” 她需要秦思沅对她的“恩赐”,才能让她稳稳地扎根在这片本不属于她的肥沃土壤里。 苏渺定了定神,又说道:“如果节目能拿奖,会增加班级的集体荣誉分,落到每个同学身上都有好处,参加比赛的同学分数加得更多。” “啧。” “不想和你说话啦!” “嗯,我可以不找你麻烦了,甚至可以原谅你之前所做的一切,我们当好朋友。” 她不该妄想,却还是禁不住要想。 “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咯。”秦思沅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到了苏渺前面,“这个送给你。” “好好好,我照做就是了,以后和她当‘好朋友’。” 不知道是谁看到了安全责任表,苏渺和迟鹰十一国庆一起去过歌乐山的事情,在班上传得沸沸扬扬。 许谧:“啊这…” 苏渺:“没、就我来姨妈,把裤子弄脏了。” 班长全权负责。 “链子呢,收了吗?” 付款的时候,秦思沅争着替她付了奶茶钱,然后拉着她坐到了窗边,宣布道—— 苏渺:“还把他的衣服也弄脏了。tt” 但苏渺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总而言之,你得回避他,这总能做到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秦思沅身上。 刚晾上去,许谧的消息冒了出来:“和男神去爬山,情况怎么样?我刚刚都不敢打扰你来着,应该回家了吧。” “班长,我今天是来跟你和解的,我们结束’战役’,以后和平共处。” “那就请你远离他,好吗,只要你不破坏我们,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的。” 她一个人坐在顶楼的梯上吹着风,望着远处奔流的嘉陵江。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即便苏渺当了班长,但是班级里还是有很多同学不服她。 “怎么样,接受和解吗?” “这有啥子什么贵重的嘛,一千多而已。” 他们看同样的江,看江面同一轮波光粼粼的夕阳。 这件事自然班主任周清华是不管的,一切都交由了自由度极高的班委团队来做。 听到这句话,苏渺心里只觉得好笑。 “班上哪些女生擅长这方面,有舞蹈音乐才艺,你推荐给我,我去说服她们。” 苏渺:“没有情况,在家里躺了一下午。tt” 苏渺顿了顿,又问道:“那男生呢。” 不管迟鹰为什么忽然约她去爬歌乐山,还是一把子将她揽入怀中遮挡尴尬,还是背她爬上了九十三步梯口… 苏渺还没来得及找秦思沅,秦思沅倒是主动找到了她,心平气和地约她在校门外的甜品店喝奶茶。 “他是副班长,我是班长,不说话是不可能的。” 许智欣也表示很无奈:“我办板报、做校园杂志、海报ps这些都没问题,但是文娱表演这方面,真的不擅长。” 苏渺仍旧坚持不收。 但青春就像台风、像暴雨,像c城盛夏四十度能把鸡蛋煎熟的高温天气一样…是最不受控制的事情。 苏渺看出了白色小盒子上印着pa dora的商标。 许谧:“啊这这这…” 秦思沅出了奶茶店,摸出手机给秦斯阳打电话:“哥,照你交待的,我都说给她听了。” 这些,都不是她有资格去肖想的。 秦斯阳嗓音低沉:“是你有求于她,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你还想不想让她主动远离迟鹰。” “……” “好,那我先走了。” 她点头:“嗯,接受。” “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秦思沅拆开了盒子,将那条晶蓝色手链递到苏渺手边,抓起她的手想给她戴上。 十月的竞赛很多,最有份量的是由首都高校牵头举办的国际数学竞赛,班上走了四五个,其中也包括迟鹰。 她需要当好明德班的班长,需要绩点加分、帮她拿到高三学年的奖学金。 此言一出,同学们跟着讪笑了起来—— 苏渺摇头:“配不上…” “反正你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一切就都公事公办咯,你不能再和他单独出去玩了。” 苏青瑶摇了摇头,“没吃过爱情的苦,等你吃过了就知道,像我们这种人,什么都是假的,赚钱才是硬道理。” “就算他没去,我也不能事事都指望他。” 当天下午的班会上,苏渺向全班同学征集节目,看有没有同学自告奋勇、想在联欢会上演出。 “希望最后别给我们班加负分啊。” 秦思沅头都没抬一下,用美甲锉磨着手指甲。 苏渺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 我原谅你,多么高高在上。 愿意和好,不再找麻烦,不再骂她、羞辱她,也是对她的一种恩赐。 “男生就更别想了,秦斯阳还在那儿呢!”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我们文娱部经常组这些活动,对于你来说的大问题,对我来说,小意思。” 秦思沅当然也听说了,但不知是因为那日兄长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她有了别的念头…并未发作,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苏渺:“还被他看到了。” 手链上挂着一枚很可爱的蓝色小章鱼,还有两颗如大海般澄澈的蓝色水晶滚环。 …… “来杯芝士葡萄。”她回头望向苏渺,“你要喝什么?” 秦思沅想想,也对。 而十月底的校园开放日,嘉淇私高要举办家长学生联欢会,要求每个班都需得出一个节目。 她又问了一遍,仍旧没人举手。 “你能在联欢晚会上代表我们班演出节目吗?” 秦思沅深深地勾着她的眼睛,“我和他家境配得上,各方面都配得上,但你呢,你配得上吗?” “怎么说。” “难不成我真要和她当朋友啊,她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她会答应你的。” 甚至有男生开玩笑说:“全班最想要分的,不就是班长你吗,不然你上去给大家讲笑话呗。” 秦思沅放下了链子,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我有话直说,我喜欢迟鹰,你不能再勾引他了。” 尤其是家境条件比较好、又和秦家兄妹关系好的那几个…虽不会明面上找茬,但每每有这种事,拆台的总是他们。 苏渺提着桶,去顶楼晾晒衣服。 “她本身就是个笑话,我看行。” …… 许谧:“亲,这边建议换个星球生活哦。” 她如此真诚的表情,甚至都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措辞有什么问题,好像给予他人恩赐是一件家常便饭的事情。 苏渺放下了手机,夜风悠悠地吹着,洁白的运动衫轻轻飘动着,笼上了一层暗黄的夕阳光。 班会结束后,苏渺找到文娱委员许智欣商量这件事,希望她能牵头组织节目。 “小事一桩。”秦思沅自信地说,“我手上现成就有节目,十人的古典舞,排名至少能拿到前三。” 苏渺一进嘉淇私高就知道了,这对兄妹是年级风云人物,有他们挡在前面,她寸步难行。就算一万分侥幸当了班长,但绝大多数人也都料定了她这班长当不长久。 “没给回复,看起来恋恋不舍的样子。” 苏渺很诧异,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一见到她就疯狂炸毛的女孩,会有这般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你真的要跟我和解?” 苏渺明白秦思沅来找她和解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哈哈哈,对对,讲笑话没毛病。” “这个不用你管!” “我没有。” 她看到嘉陵江对面那一幢幢平行而立的玻璃大楼,其中有一栋应该就是他所住的临江天玺。 第24章 第24章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苏渺特意去sweet甜品店排队半小时,买了一份妈妈最爱吃的草莓慕斯,送到伊人浴足店。 浴足店前段时间进行了扩展店面和全新装修,原本一间小小的门市店面,现在成了上下两层的浴足会所,前厅还修建了喷泉和雕像,看起来高端大气。 前台小姐姐认识苏渺,见她过来,笑着说:“来找青姐啊。” “她在28号,不过现在有客人哦,你要等一会儿。” 苏渺在前厅的大堂沙发边坐了下来,从书包里摸出一张数学试卷演算着,不过半个小时,大厅里来了好几位等候的客人。 为了不占客人的位置,她拎了书包去走廊间等妈妈结束服务。 走廊里有好几个房间,每间房门上方都有一小块透明玻璃,类似于ktv的那种,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房间里面的情况。 苏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听到房间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她好奇地踮起脚,朝着玻璃窗口望去。 妈妈穿着工作制服,坐在小椅子上,躬身埋头给一位男性客人浴足。 那位半赤着上身的客人似乎特别不安分,湿漉漉的脚一会儿戳戳苏青瑶的手臂,一会儿戳戳她的肩膀。 从苏渺的角度望过去,她能看到苏青瑶嗔怪地说了句什么,脸上却浮着笑。 她一次次面带笑意地推开他,而那男人一步步地试探底线之后,见她不发作,变本加厉,竟然抬脚去蹭苏青瑶的胸… 苏渺忍无可忍,推门冲了进去,怒目圆瞪地望着那男人。 男人被突然闯进来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赶紧坐起身,大喊道:“你哪个!你想干什么!” 苏渺话还没说完,苏青瑶笑着打圆场:“没事没事,这是我们店里新来的实习小妹,不熟悉工作流程,没事啊,没事,李总您休息。” “哼,不敲门闯进来,太没规矩了吧!” 说罢,她将苏渺生拉硬拽地揪了出去,陪笑着关上了门,回头冷脸道:“你来做啥子,不是不让你来店里吗。” 苏渺急切地大喊:“刚刚那个人,他在做什么啊!” “能做什么,放心,没事。”苏青瑶轻描淡写道,“快回去,妈忙完这阵就回来。” “他明明在欺负你!”苏渺还想想往房间里闯,被苏青瑶一把拦住。 “没有,你这丫头…见风就是雨,逢场作戏而已,还能怎么着…行了,妈有分寸,别在这里给我添乱。” 苏渺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死死地攥着妈妈纤细的手腕,“你跟我回家,现在就回!” “行了,别这么死脑筋。”苏青瑶甩开了她,“我不上班,你吃啥穿啥,拿什么交学费,真是…快回去了,妈没事。” 苏渺崩溃地站在楼道里,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吧嗒吧嗒,润湿了胸前的衣襟。 是啊,这就是她的生活,陷在泥泞里,还伸着脖子,仰望着那一丝丝不可企及的天光能照耀在她的身上,给她一点点的温暖和希望。 她背靠着墙坐了下来,抱着书包,死死地咬住了书包带子,不争气地抽泣着。 现在的她,除了掉眼泪还能做什么,她根本保护不了妈妈,保护不了任何人! 她必须冲破这该死的命运,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欺负! 苏渺从包里摸出了秦思沅送她的那枚蓝色的潘多拉手链,紧紧地攥住,直到尖锐的棱角深深地陷入了她的掌心肉里。 四十分钟后,房间门打开了,那家伙人模狗样地走了出来,苏青瑶微笑着送他进电梯:“李总,一定要给个好评哦,我是28号。” 男人回头扫了眼站在墙边的苏渺,冷哼了声:“好好培训一下你们这里的新员工吧,太不懂事了。” “是是是,我回头好好教训她。” 电梯门关上,苏青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冷地啐了一声,回头对苏眇道:“幺儿,你不回去做作业,等在这里做啥喃?” “我…我怕他欺负你。”苏渺脸上残留的泪痕还没有干透,眼巴巴地望着苏青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苏青瑶看到小姑娘这模样,心都要被她揉烂了,走过来捧起了她的小脸:“想什么呢,你妈这么厉害的人,谁还敢欺负!要了他的狗命!” 苏渺用力点头:“嗯!” “好了,回家。” “我给你买了蛋糕。”苏渺扬了扬包装精美的草莓慕斯,“你最喜欢的sweet家的,我中午去都排了好久队呢!” 苏青瑶揽着她,一起走出了浴足店:“那我是不是得请你吃宵夜了?不然对不起我幺儿排这么久的队。” “你请我吃小面呗,我都饿了。” “走嘛。” 昌昌小面馆里,两碗豌杂面,一个小蛋糕,苏渺看着苏青瑶双手合十许愿的模样,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她最爱最爱的妈妈。 就算她有时候凶巴巴的没有耐心,还经常凶她骂她损她…但苏渺还是爱她。 很爱很爱。 …… 第二天的课间时分,苏渺找到秦思沅,答应了她和好的事情:“联欢晚会的事情,你也要好好排练,拿到好的名次。” “放心吧,小事一桩。”秦思沅笑着说,“放学了你可以来看我们排练啊。” “嗯。” 放学后,苏渺去舞蹈教室看了秦思沅组织的联欢晚会的古典舞排练。 秦思沅很擅长组织这类的文娱演出,伴随着音乐响起,女孩们翩然起舞,古风古意。 俨然已经是排练过许多遍,是非常成熟的舞蹈演出了。 尽管如此,苏渺还是每天放学都会过来盯着女孩们排练,希望能够将最好的效果呈现出来。 毕竟…这是她任职班长以来第一次组织这样的大型活动。 秦思沅知道苏渺非常在意这一次演出,给她出了个主意:“你如果想要一鸣惊人,拿下演出的第一名,我有个办法,你想不想听。” “什么办法?” 秦思沅凑近了她耳朵,小声说:“你去说服我哥,让他强势加盟,给我们女孩的演出进行古琴伴奏,绝对能够一鸣惊人!毕竟他的古琴…就算是单独演出,那都是需要买票观看的的古典音乐会的水平。” “他会愿意吗?” “你试试不就晓得了,反正我们都和好了,我哥也不会为难你的。” 苏渺不确定秦斯阳会不会答应她。 他和秦思沅不一样。 秦思沅要什么、心里想什么,一目了然。 但秦斯阳不是这样,他的心思比她深得多,苏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要什么。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苏渺下课后将秦斯阳叫了出去,希望他能够参加联欢晚会,为明德班贡献一份力量。 走廊边,秦斯阳望着远处的塑胶操场,也没有说答应还是拒绝,反问她:“你和我妹妹和好了?” 她任由秦斯阳将手链戴在了手上。 秦斯阳盯着少女白皙的脸蛋,那双榛色的眸子,虽然无害,却也给人一种难以摧折的坚韧之感。 迟鹰挂掉了视频连线,众人意犹未尽地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哈哈哈哈不愧是你!” 段桥不惦记什么第一不第一,他千叮万嘱:“迟哥,要记得给我们带礼物啊!我要吃稻香村的饼子!” “嗯。” “你明白这一点就行了。”秦斯阳淡淡道,“我可以帮你一把,在联欢晚会上弹琴,这是小事情。” 古董街环境纷扰,噪音嘈杂,不少小贩叫卖着商品。 “应该来得及。” 人群后排的苏渺笔尖顿了顿,然后继续演算应用题。 “也是哈。”他认识他一年多了,从来没见他为什么事情紧张过,“可这次是世界赛啊,听说全世界最牛逼的数学天才都来了,你有没有信心拿名次啊。” “没有。” 大家纷纷回头,望向了人群最后排,毫无存在感的苏渺。 本来大家以为他在酒店紧张地准备考试呢,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在逛街。 苏渺点头:“和好了。” 蓝色的小章鱼和蓝水晶转珠,像夏日的大海,衬得她手腕肌肤越发显得白皙而洁净。 迟鹰冷笑了一声,喃道:“等着吧你。” 苏渺的心猛地一跳,低头看着手链,莫名心虚。 不管是之前的画眉,还是视频里隐没于人群中的她手上的链子… 苏渺不再挣扎。 渺:“哪有。” 苏渺下意识地挣脱,但秦斯阳用力地攥着她,像扣上手铐一般,很强势地将链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相比于未来,路上的风景不值得留恋,这也是迟鹰曾经说过的话。 毕竟聊了这么久,苏渺是他第一个主动cue的人,大家意味深长地坏笑了起来:“咱们班长和副班长,感情真不错啊。” …… “什么礼物,是你们仗势…”她很自控地止住了没说完的话。 迟鹰的奥数总决赛在即,教室里,班主任将手机连接了电脑多媒体设备,然后给迟鹰打去了视频通话,让全班同学给他加油打气。 对,对,他说的都对。 幸而班主任走了个神,没有看到。 “千万别打脸哟,会很丢人的。” 镜头一滑,有男生看到他颀长的指尖好像还拎了烟,不怀好意地“唷”了一声。 苏渺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她戳开屏幕,看到迟鹰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他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单眼皮懒散的耷着,漫不经心道:“你们对我有什么误解。” “那当然,这叫团魂,懂不懂啊你。” “啊?” “这是一份礼物。” “苏渺,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要左摇右摆。你知道,相比于未来而言,路上的风景真的不算什么。” c:“你敷衍我。” “是~吗~” “我知道。”苏渺沉声道,“她把我当成假想敌,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只想能够好好地呆在嘉淇…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眸光下移,望着女孩白皙光洁的手腕,“我妹妹是不是送过你一串链子?” “秦斯阳!” “我哥也在为你加油哦!”她将电脑镜头转到了秦斯阳身上,秦斯阳单手从兜里伸出来,对他扬了扬,“等你回来打球。” “我不拿名次,只拿第一。” “挂了。” “真心和好,还是仅仅只是为了能够留在在嘉淇私高。” 秦斯阳看着女孩顺从不语的模样,郑重说道:“放心,联欢晚会,我们班会拿到很好的名次,我答应你。” 视频画面摇晃着,时不时地扫到了画面中的少年。 c:“手链不错。” “别在这里泼冷水了,有自信是好事,加油加油。” “你说得对…” 秦思沅对迟鹰道:“我们校园开放日的联欢晚会要排班级节目,你一定要赶在晚会前回来哦!我也会参加节目的。” 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身上最细微的变化。 班级顿时炸开了锅,有被他嚣张到—— “她喜欢迟鹰很久了。” 秦思沅推开了段桥胖乎乎的脑袋,走到镜头中央,对迟鹰鼓气加油:“迟鹰,我们每个人都对你有信心,你肯定可以拿第一,加油呀!” 秦斯阳接过了链子,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做梦吧你。” 段桥挤到了屏幕中央,咋咋唬唬道:“迟哥,大家伙还怕你紧张,准备安慰你来着,你挺自在啊。” 她知道,他能做到。 “那太好了。” 迟鹰冷冷一笑:“等我回来虐你。” 苏渺抿抿唇,从书包里摸出了那串潘多拉的链子,还给了秦斯阳:“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真的?你愿意?” 苏渺没想到他会忽然点名,憋了半分钟,憋出了一句:“祝你旗开得胜,给我们班争取荣誉。” “为什么不戴?” 苏渺自嘲地笑了。 “有区别吗,我已经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 众人纷纷跟迟鹰说话,迟鹰一边逛着街,不咸不淡地回应着,似乎忍耐了很久,最后终于主动开了口:“我们班长有什么寄语?” 秦思沅警告地望了苏渺一眼,苏渺移开了视线。 他的手掌比之于迟鹰则要细腻很多,手背白皙干净,有很明显的血管脉络,泛着淡青的色泽。 “你可以当我们仗势欺人,你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一定要跟我们和好,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第25章 第25章 两天后,迟鹰拿下世界奥数竞赛金奖的消息传回了嘉淇私高,明德班几乎沸腾了—— “据说是破纪录的最高分!啊啊啊啊,迟哥是什么文曲星下凡!” “他肯定第一名啊,去年不也是金奖吗,这还有什么悬念。” “去年是全国赛,可是今年是世界赛啊!好多世界名校的天才参赛,这能比吗。” “而且还破纪录了!一句话:鹰爷牛逼!” 那段时间,班主任周清华脸都要笑烂了,开心得不行了,甚至有两个同学作业没带,她也没为难他们,只叫下午补上,就… 迟鹰这一波强势拿下奥数竞赛的世界金奖,她的优秀班主任绝对是稳了,奖金好几万呢,能不开心吗! 苏渺在听说了这次比赛的份量之后,心脏也跳得很快,和班上同学一样,很激动。 不是因为他能为班级带来什么荣誉,仅仅就是为他的耀眼夺目、光芒万丈而震撼鼓舞… 他是翱翔于瀚海苍穹的天空之鹰,孤绝尘上,无人能抵。 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都给迟鹰发去了恭贺的消息,就连几乎没和他说过话的许谧,都给他发了消息—— “迟鹰,恭喜你拿下金奖!我们全班都为你高兴!” 迟鹰也很礼貌地回了她:“谢谢许谧同学。” 许谧就为他能打下她的名字这件事,兴奋了一上午。 苏渺知道他记得全班每一个同学的名字,他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好像恣意不羁、什么都不管、不在意。 但是在细节方面,迟鹰能洞察到每个人心里细微的在意。 所以完全不同于秦斯阳的高冷和清贵,他人气真的很高,不是那种敬而远之的高,而是接地气的那种 体育课的时候,秦思沅来到了正在练仰卧起坐的苏渺面前,微笑着对她说:“苏渺,我能看看你的手机吗?” 苏渺知道秦思沅想看什么,坐起身,解锁后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 秦思沅迫不及待地戳进了微信里,聊天栏向下拉,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c的名字。 她的心紧了紧,戳了进去,却看到俩人的聊天记录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检查完毕,秦思沅松了口气,笑吟吟地将手机还给了她:“放心吧,演出排练一切顺利,我哥也跟她们合了音乐,你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 苏渺点点头,将手机揣回了书包里。 秦思沅不知道,她是会清空聊天记录的。 一般人看到俩人什么都没聊,肯定也会多想。 微信都加了,怎么可能什么聊天记录都没有,甚至连招呼都不打。更何况还是班长和副班长,工作上的事也是不可避免要说话的。 但秦思沅没有多想,她简单地以为没有聊天记录,就是没有聊过天。 秦斯阳说她单纯,有时候,她是真的单纯,至少…没有苏渺这么多的心眼。 是啊,一个从小被父母和兄长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全世界满满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怎么可能不单纯。 如果有可能,苏渺也希望像她一样单纯、任性、甚至无知。 秦思沅刚走没多久,迟鹰便给苏渺发了一张图片,是世界奥数赛的奖杯,纯金打造,闪耀夺目。 c:“班长,给班级拿下了荣誉,你怎么奖励我?” 渺:“恭喜你,迟鹰。【大拇指】” c:“这句话我已经收到五十多次了,我谢谢你。【微笑】” 渺指尖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回复,看到奖杯上印着一行字:wirmusse wisse ,wirwerde wisse 。 渺:“迟鹰,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c:“德国数学家希尔伯特的名言,翻译过来就是:我们必须知道,我们终将知道。” 迟鹰很耐心地对她解释:“这段话表达了人类探索未知世界的决心和信心,也是他对同时代不可知论者的回应,代表了理性主义。” 苏渺认真地将他发来的话读了几遍,记了下来。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但迟鹰知道,他肯定看过很多书,知识面比她宽阔很多。 就像是她仰止的高山,近在咫尺,却又显得遥不可及。 “迟鹰,你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什么呢?” 他似乎认真地斟酌了很久,回道:“我认为,理性是人类文明之光。” “感情和理性,你会更认同后者?” 几分钟后,迟鹰回道:“我崇尚理性的前提,是尊重内心的一切自然流露的感情,不自欺、不压抑。班长你呢,你尊重吗?” 两天后的活动课,苏渺在办公室跟班主任汇报了这一周班委工作和学生情况。 回来后,同桌许谧告诉她:“迟鹰回来了。” “跟秦斯阳他们打球去了。”许谧努努眼,“他给班上每一位同学都带了稻香村的小点心哦,快看看你的是什么!” 苏渺看到自己位置上放着一个淡黄色的纸袋子,她并没有立刻打开,望向许谧:“你的是什么?” “椰子酥。”许谧将盒子打开给苏渺看,一盒里约莫有五六块的样子。 “其他人的差不多也都是枣泥酥啊,山楂饼之类的。” 秦思沅见苏渺回来,也赶紧凑了过来,好奇地问她:“苏渺,你盒子里的是什么呀?” 苏渺知道她肯定是要看的,于是拆开了盒子,里面装着五块贝壳形状的饼干,很是酥脆松软的样子,应该很好吃。 秦思沅见她的也没什么特别,绽开了笑容:“哦,原来是栗蓉酥。” 许谧看出了她脸上得意的表情,又问道:“那你呢思沅,你的是什么?” “我的跟你们都不一样。”秦思沅打开了自己的盒子,很得意地说,“独一无二的。” 苏渺看到她的盒子里有几块猪头形状的金色小饼干,看起来很可爱。 秦思沅离开以后,许谧撇撇嘴,闷声说:“得瑟什么呀,看不出迟鹰骂她是猪呢。” 苏渺睨她一眼,笑着说:“你别过度解读啊。” “本来就是,猪头饼有什么特别的,我看到许智欣的饼干还是小猴子形状呢,她还以为她是独一份。” 众人散去之后,苏渺将小盒子放回了抽屉里,在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地从点心盒下面,取出了多出来的另外一个陌生的丝绒小锦盒。 盒子里装着一枚松烟墨条,用于研墨书写,墨条上印着是飘渺的祥云与展翅的鹰图案。 她偷偷地将墨条藏在了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 放学后,苏渺去舞蹈教室看秦思沅她们的排练情况。 秦斯阳不在,音响里放着他提前录好的古琴曲《梅花三弄》,她询问秦思沅:“你哥没来吗?” “昂。”秦思沅指导着女生的动作,漫不经心道,“迟鹰回来了,过几周有全市篮球联赛,他们在训练。” “可是明天就要登台演出了,今天他怎么都应该过来彩排一下啊。” “那你找他撒,跟我急什么。” 苏渺走出舞蹈教室,来到走廊边给秦斯阳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秦斯阳接了起来,呼吸急促,应该是正在打球:“有事?” “过来彩排,跟她们合一下。” “我不需要每天都过来,让她们跟我的曲子练。” “可是明天就要登台演出了。” “登台前彩排一下就行了。”秦斯阳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的演出不会有任何纰漏,你放心。” “你是没问题,但女孩们需要跟你的节奏,如果不多练几遍,没有默契就有可能会出差错。” “我说过,不会有问题,我现在很忙。” “秦斯阳,你既然答应了,就好好练,你现在就过来!” 苏渺说完,不等他回应,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她被那人顺势一拉,整个抵在了卫生间外的洗手台边,腰险些撞在水台上,又被少年伸手挡了一下。 …… “松烟墨色饱满,是我常用的墨条。图案也是定制的,我一落机就去门店下单了,回来登机前几个小时才做好,差点延误。” 少年看着链子上晶莹剔透的大海色的转珠和深蓝小章鱼,眼眸冰冷,“蓝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这一看就是他的品味。” 俩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急促的呼吸和他低缓的呼吸…交织着。 他眸光扫着她手腕上的链子:“秦斯阳送你这玩意儿,你也给他转钱了?” “……” 她立刻稳住了心绪,礼貌道:“我妈很喜欢吃,谢谢你。” 出来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苏渺看到刚刚的转账已经被他退回了。 他伸手,粗砺的指腹扫了扫她的下颌,嗓音带了几分戾气,“老子帮了你这么久,结果你就拿我当自保的工具用。苏渺,玩我啊?” “我以为这是是秦思…” 她承认,她心里有火气,换了平时绝不会这样对同学说话。 她的世界,完全被他占据了。 两百多出头,考虑到是定制款,她低头给迟鹰转了250过去,然后匆匆走进洗手间。 一刻钟不到,秦斯阳居然真的赶过来了,从乐器室里取出了黑色的古琴,席地而坐,脸色低沉得可怕。 秦思沅翻了个白眼,望向杨依依,用方言道:“你要喜欢我哥,你追他去撒,在这里说啥子风凉话。” 他一凑近,苏渺便感觉到他强势的荷尔蒙气息,一整个笼罩住了她的世界,令她几乎动弹不得,掌心全是热汗。 苏渺双手交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问:“那个墨条…多少钱?” 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只能侧过眸子,盯着他胸口的篮球衫上的9号数字。 秦斯阳还是秦思沅又有什么区别,她已经接受了兄妹俩的提议。 “那你酸什么酸。” “那你之前还叫你哥过来排练呢,他都不大愿意,怎么班长一叫,他就来了。” 杨依依冷道:“还不是某人过来了,心猿意马撒。” “那秦斯阳,你能靠近他吗?” 见迟鹰也来了,秦思沅立刻组织大家跳舞排练,竭力展现着她柔美的古典舞身段和婀娜妩媚的动作。 “还他妈转250。” 秦思沅漫不经心道:“我哥是信守承诺的人。” “嗯。” 不要留恋任何路边风景,因为那与她无关。 被他这般压制着,苏渺的呼吸几乎紊乱了,低声说:“墨条我很喜欢,但你不收的话,我…我只能还你了。” 她努努眼,扫了扫苏渺,继续挑拨道,“她这一发火儿,你哥居然真的来了,他听过谁的话,换你都不一定能把他叫过来吧!” “不可能。”秦思沅被她气得胸口发胀,铁青着脸道,“追我哥的女生那么多,他咋可能喜欢她,又穷又虚伪。” “迟鹰,你飞的太高了,我靠不近你。” 良久,他与她咫尺的薄唇微微扬了扬,呼吸近在耳畔:“他喜欢蓝色,那你不妨猜猜,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杨依依看到他过来,也微微变了神情,走到秦思沅耳边,低声说:“她可真有本事。” 他穿黑色的衣服,五官冷硬又凌厉,气质也仿佛收敛了盛夏的灼灼动人,显出几分入冬的凛然之意。 “饼干很好吃。” 她试图解释,但…好像也没这个必要。 “……” “他们的礼物,也有这些吗?”她望向他。 “我只觉得我们之间隔得很远…” “迟鹰还不是没了影,我打赌两个人肯定在一起。” 他嗓音磁性有颗粒感,还带了分别几日的陌生感。 “猜到了,我就放过你。” 一阵穿堂风过,她的心像窗外的银杏叶一般轻微地颤栗了起来。 苏渺望着他,夕阳光被天窗切割出半明半昧的光影,映着他英俊的五官,黑色的碎发垂在额前,眸色越发深黑。 她挣了挣,没挣开。 走廊那边传来了女孩们的说话声,秦思沅抱怨道:“她叫我们过来排练,结果人都不见了,不晓得在哪里鬼混。” 迟鹰望着女孩轻微抖动的纤长睫毛,如轻颤的蝶翅。 杨依依脸颊蓦地胀红:“我…我哪有!” 苏渺心头一惊。 这股子憋屈的火气从哪里来,苏渺不想去深究,她必须加快步伐向前走,低着头,控制自己的心,埋头向前。 “问价格你是认真的?” 苏渺紧张了起来,心跳得更快了些,牵扯着太阳穴噗噗地也跳动着。 秦斯阳过来了,他身后,还慢悠悠地跟了迟鹰,他们应该是一起在打篮球。 “墨条我很喜欢,谢谢你给我带,钱我还给你。” “你放屁!” 迟鹰握住了她左手纤细的手腕,扯了过来,横在两人眼前。 “答应他们,远离我?” 她望向他幽暗的黑眸,沾染着一丝隐忍的的暧昧—— 但笑起来,灼灼生花。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特殊,坦坦荡荡道,“你的点心,也是我试吃了几十种之后,觉得口感最好的,你吃过了吗?” 迟鹰显然也听懂她的心跳,因为她也能听见他的。 苏渺注意到秦思沅一边跳着舞,时不时朝他们投来的眸光,俨然已经很不爽了。 他漆黑的眸子仿佛能看穿她的心,苏渺避无可避,只能垂下了眸子。 “嘘。” 她只好战术转身,走出了舞蹈教室,独自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门口,低头搜索了松烟墨条的价格。 长而细密的睫毛如扇,覆盖着他的眼睑,在灯光下投下阴影。 阳台边,微凉的秋风吹拂着她的脸。 迟鹰的手撑着水台,凑近了她,用性感的嗓音在她耳边缓缓道:“你还真给我转钱?” “迟…迟鹰!” “跟他们和解了?” 她放下手机,忽然感觉一双炽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但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苏渺听出了少年玩笑的调子里的不爽。 熟悉的薄荷烟草气息袭来,苏渺抬头,看到他冰冷的黑眸。 他何等聪明与敏锐,苏渺什么都瞒不过的。 这句话说的太急,某种压抑的情绪再也藏匿不住…在空气中漂浮着,丝丝缕缕地渗透着。 她抿抿嘴,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迟鹰…” 静谧的走廊里,两个人心跳交织,她明显感觉到他平坦的腹部抵着她,周围的空气几乎被他的呼吸占据了。 “当然…没有。”少年眼皮褶子浅,单眼皮,眼尾自然微挑,不笑的时候…很冷。 “隔得远,所以也没必要努力靠近,对吗。” 他听出她刻意的敷衍之意了。 迟鹰拎着球,走到了苏渺身边,低声问:“礼物,喜欢吗?” “我…好嘛,就算我喜欢你哥,但他心里要是有人,我追也没用啊。” 迟鹰冷笑:“我送了这么多份礼物,你是第一个说要还钱给我的,班长挺见外啊。” “我谢谢你妈这么捧场。” 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平,“做什么啊?” 加冕 迟鹰送给她的松烟墨条底色是黑色,低沉、深邃。 他喜欢黑色吗? 他时常穿黑色的衣服,但白色的也有,苏渺恍然想起,那件白色运动衫...她还没来得及还他呢。 正晃神,一个趔趄,她险些被脚下的碎石子给绊了一跤。 许谧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看路呀!下梯口你还发呆,当心栽下去哦!” “哦!好!” 她望了楞头呆脑的苏渺一眼,拍拍她单薄的肩膀:“明天的联欢会,安心啦,有秦斯阳的强势加盟,肯定没问题的,不要担心。” “你知道迟鹰喜欢什么颜色吗?” “啊这……” 许谧浮现意味深长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在担心明天的晚会呢!结果你在犯花痴…哼哼哼,你干嘛问这个,难道你也在搜集他的资料卡?” “资料卡?” “对啊,我知道班上蛮多女生都在搜集他的资料卡,比如星座啊,血型啊,最喜欢什么口味的奶茶,还有他兴趣爱好,下意识动作习惯之类的。” “统计这个做啥喃?” “当然是为了更好地攻略他撒!” 苏渺:“怎么攻略?” 许谧见她啥也不懂,完全是个恋爱小白,于是头头是道地向她授课:“咱知道了他的兴趣,就可以向他的兴趣靠拢了,比如他经常打球,你看咱们班女子篮球队都壮大起来了,上学期还拿了年级名次呢!” “好厉害。” “如果知道他喜欢的奶茶口味,下次送的时候,被拒绝的概率就小很多了。” 苏渺随口问:“他喜欢什么口味的奶茶?” “最好的朋友我才告诉你,他跟你一样、喜欢吃冰粉,超接地气哦。” “你这都知道?” 许谧神秘兮兮道:“有女生偷看了秦思沅搜集的资料卡…估计全班就她搜集得最全。” “那他喜欢什么颜色喃?” “这就不晓得了。”许谧浑不在意地说,“你为啥一定要知道他喜欢的颜色嘛,这东西知道了也没用啊,咱们平时在学校都是穿校服,你也没办法穿他喜欢颜色的裙子呀。” “不不。”苏渺连连摆手,“我只是随便问问,好奇而已,我不会穿他喜欢的颜色的裙子。” 许谧搜肠刮肚地思索着,想给她一个答案:“迟鹰之前给我们班队订篮球服,订黑色的,我猜他喜欢黑色吧。” “噢…”苏渺不太确定。 许谧拉着她的手问:“新开的茶颜悦色,去不去喝呀?” “不去了。”苏眇摇了摇头,“要排队,今天作业超多的。” 许谧面露失望之色:“那周末你要陪我去哦。” “好啊。” 许谧视线落到苏渺的左手手腕上,细长白皙的腕上只有一根黑色的橡皮筋:“诶,前两天看你戴的手链挺好看的,怎么不戴了呀?” 她略加思索,解释道:“我不喜欢蓝色。” “噢,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苏渺脱口而出:“我喜欢红色。” “哇,完全看不出来,都没见你穿过红色的裙子。” “是啊。” 苏渺的衣服裙子都是黯淡或浅色调,对于她来说,这就是最安全的颜色,不会被发现、不会被针对,更方便躲藏… 红色代表的是昂扬、盛放、是鲜活的青春和蓬勃的生命力… 是她可望而不可即、永远不曾拥有的灿烂。 苏渺和许谧在路口道别,走在路边,她沉吟了片刻,低头给迟鹰发了一条消息:“你喜欢黑色?” C:“接着猜。” 渺:“……” 开放日的联欢晚会在学校的万人礼堂举办,下午五点,学生会的干部们组织着家长们陆陆续续地入场了。 后台,秦斯阳收到了父亲叫他发定位的短信,急匆匆地来到化妆间,将秦思沅揪了出去,板着脸问:“你叫了爸爸来?” “对啊,妈去上海了,爸爸说他下了班就过来。”秦思沅见兄长脸色难看,问道,“咋了嘛?” “你知道苏渺没有爸爸?” “我晓得啊!一个野种…” 秦思沅嘟嘟囔囔道,“咋了嘛,她没爸爸,我就不能叫我爸来了?我偏要叫,偏要让她看。” 秦斯阳见妹妹这般任性的模样,也是无语了:“你知道她没有爸爸,那你猜猜,今天她会叫谁过来。” 秦思沅这才恍然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合适:“……” 她看到秦斯阳摸出了手机,忙拉住了他的手:“哥,你做什么?” “给爸打电话,叫他别来了。” “凭啥子啊!凭啥她妈来、就不叫我爸来嘛。今天我有演出,我就要爸爸来看,而且每年爸妈都来的,还要给我录像呢!” “爸妈每年都来,今年不来,没事的,哥哥叫人给你录,行吧。” “我偏不!”他越劝,秦思沅反而来劲儿,“我就要爸爸来!大不了喊她妈别来撒,贱人有啥资格来学校,也不怕丢脸哦!” “秦思沅,我警告过你,不要一口一个贱人,也不要说脏话,你是不是还想扣分。” 秦思沅见兄长脸色沉了下去,用这么凶的调子和她讲话,有些接受不了,脾气越发上来了:“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她嘛!” 秦斯阳迟疑了几秒,说道:“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要是让爸爸看到她妈妈,指不定又生出什么事端…总之爸爸不能来。” 秦斯阳对自家父母的婚姻已经很绝望了,爸妈都是各玩各的,两人的婚姻只剩下利益联结。上一次老爸险些为了这个女人跟妈妈提离婚了,这才让妈妈炸毛了找上门去。 总之,能避开…最好避开。 秦思沅看不见这一点,她只觉得如果自己爸爸不来,苏渺妈妈来了,好像她就输给了苏渺似的。 她向来争强好胜不服输,所以绝对不会妥协。 “我就要叫爸爸来!我现在就去找她,喊她妈妈别来。” 秦斯阳拉住了秦思沅的手:“我们已经跟她和解了,她也答应你远离迟鹰,这段时间都没理他,你要让这一切都功亏一篑?” “放心,是她有求于我。”秦思沅有恃无恐道,“她才不会跟我决裂嘞,为了绩点分,我叫她跟我下跪,她都跪得下去!” …… 苏渺一边招呼着女孩们彩排化妆,另一只手接听着苏青瑶的电话:“妈,到了吗?” “幺儿,你们学校这个坡坡,也太陡了吧!简直跟翻山越岭一样。”电话里听出了苏青瑶气喘吁吁的声音,“你还叫我带这么多东西,爬上来出脱半条命,我要回家了!气死了!” “别气别气,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接你。” “我在你们校门口这个坡坡上,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出来把你妈背进去,不然我就回家。” 苏渺笑了:“要得,我来背你。” 她挂断了电话,吩咐文娱委员许智欣盯着现场,匆匆走出大礼堂去接妈妈。 这时秦思沅找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苏渺,喊你妈妈回去。” “什么?” “我爸要来,你让你妈过来…不太合适吧。” 苏渺没想到这一茬,顿了顿,又问道:“你爸已经到了吗?” “没有,他还没下班,一下班就会过来。” “我妈已经到校门口了。”苏渺好言好语地跟她商量,“能不能跟你爸爸说说,让他回避一下。” 秦思沅彻底撕下了之前伪装了很久的面具,冷声道:“今天有我的演出,凭啥不叫我爸来!是我上台又不是你上台,别忘了,我是为了帮你…” 苏渺打断了她:“班级活动是大家的,不是为了我一个人,你别总说是为了帮我,你们上台加分是你们自己的,又不是给我加分。” “我懒得跟你扯这些,你快叫你妈妈回去,小三有啥资格来学校,她也好意思咩!” “你别一口一个小三,我妈妈没做错任何事,她是被你爸骗了,你爸骗人连离婚证都捏造得出来,真正应该感到羞愧的人,绝对不是我妈!” 说罢,苏渺也不管秦思沅脸上过不过得去,转身朝着校门口走去。 在维护妈妈这件事上,苏渺是绝对、绝对不会有任何退让的。 秦思沅简直要气疯了,一回头迎上了秦斯阳冷淡的脸:“哥!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她不是为了绩点分啥都可以不要吗,她居然敢这样对我讲话!” 秦斯阳面无表情,一针见血道:“你侮辱她,她不跟你计较,但你不该侮辱她的家人。” 秦思沅气得胸口发胀:“我要让她知道惹我的下场!” 说罢,她横冲直撞地朝着后台跑了过去。 …… 苏渺安排苏青瑶坐在了家长席,和许谧的妈妈坐在一起。 许谧妈妈是一位穿着朴素的短发中年女人,看起来容颜有些沧桑,当她看到苏渺妈妈的时候都惊呆了:“你是她姐姐吧!” 许谧连忙道:“苏渺没有姐姐,这是她妈妈哟。” “啊!这也太年轻了吧!” “不年轻了。”苏青瑶绽开了笑意,“我生她生得早,这些年也没少操心。” “听谧谧说,你们家渺渺能干得很,是班长,成绩也好。” “哪里,许谧才是能干,细心又体贴,你们有服气了。” 两位家长相互尬夸了起来,许谧只好将苏渺拉走了:“太尴尬了!听不下去了。” “是呀,家长的社交就是这样。” 苏渺想到了秦思沅方才的反应,放心不下,来到了后台。 原本正在化妆的杨依依她们并没有换上舞蹈服,一个个穿着轻松的t恤,发型也没有做,妆容也没有上… “晚会已经开始了,你们还不换衣服化妆?” 秦思沅抱着手臂坐在化妆台上,长腿交叠,没说话,杨依依上前道:“我们不跳了。” “为什么?” 秦思沅捂着肚子,很假地表演了起来:“哎呀,肚子不舒服,跳不了了。” 苏渺望向周围的女孩们:“你们肚子也不舒服?” “是啊,我们都不舒服。” 苏渺知道他们是故意罢工,她扫了她们一眼,沉声道:“节目已经报上去了,如果不上,我们班的节目就是空白,一切后果…自负。” 女孩们面面相觑,似有些担心。 秦思沅不管不顾道:“能有什么后果,我们也不是故意不上啊,就是身体不舒服而已,难不成还为这事儿扣分啊。就算要扣,扣的也是你班长的分,谁让你没有准备planb,这是你的失职吧!” 女孩们听了她的话,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纷纷道:“没错,我们就是身体不舒服,又不是故意不上的。” “我今天来例假呢。” “我也是。” 苏渺不想再和她们瞎扯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填补班级节目的空白。 背景视频已经放上去了,主持人的串词稿也都写好了,联系文娱部临时撤换节目已经是不可能的,只能硬着头皮上。 文娱委员许智欣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把全班都筛了一遍,最后把段桥给揪了过来:“实在不行,让他上去讲脱口秀吧,他在班上段子一套套的,讲脱口秀吧肯定没问题。” 苏渺望向段桥:“你会讲脱口秀吗?” 段桥很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的段子多得很,未来中国的顶级脱口秀明星就是我。” “你以前登台讲过吗?” “呃,我过年的时候在年夜饭上讲过,被我爸暴揍了一顿,因为我把他的藏私房钱的事情写进段子里了。” 苏渺有些犹疑,但许智欣咋咋唬唬道:“哎呀,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只要有节目、不冷场就行,别让周清华丢脸,那女人最看重面子,要是咱让她在这么多老师领导面前丢脸,接下来的日子咱别想好过了。” 苏渺也知道,只要有节目顶上就行,至于拿名次,那是想都别想了。 “行,段桥你准备一下。”苏渺对段桥叮嘱道,“不要太紧张,上去随意发挥就好,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出差错。” “那那那…那尺度呢,你得给我一个尺度范围,我本子上记了不少荤段子呢。” “……” 她指了指端坐于教师席位的班主任周清华:“你可以看她的脸色,确定你的尺度范围,你要是在我们班的班级节目上讲荤段子,可以想象一下接下来两年你会经历什么。” 段桥咽了口唾沫:“我懂了!” 几个节目之后,便轮到了明德班的节目表演。 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段桥傻了吧唧地站了上去。 他平时在班级里段子一套接着一套,那张嘴吧嗒吧嗒说个没完,但偏偏上了舞台,面对着万人礼堂密密麻麻的人群、聚光灯照在脸上的时候,却呆住了。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之前准备好的几个段子也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所有人好奇地望着他,不明所以地低声议论着。 强光灯让他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紧张得双腿发颤,求助地望向台下的苏渺。 同样揪紧了心脏的还有班主任周清华,不住地冲苏渺使眼色,不明白段桥这家伙怎么跑台上去了。 苏渺见他是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实在无奈,也只能对他做手势,让他下台来。 秦思沅快意地看着苏渺,知道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表演结束的这十分钟,将会成为她人生的地狱十分钟。 “那啥…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终于,段桥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就…就你们知道为啥蜻蜓翅膀断了还能飞吗?” “因为…因为它很坚强。” “……” 他干笑了两声,脸都胀红了。 众人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尤其是家长们,一副【老人地铁看手机】的表情。 周清华手扶着额,完全不想看舞台了。 就在段桥给大家讲冷笑话的间隙,苏青瑶来到了后台,将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背上嘉淇私高的那个重重的背包,递到了苏渺面前:“幺儿,你让我把你这一套行头带过来,是不是准备登台喃?” “妈…” 苏渺翻找着背包,包里有卷轴宣纸,砚台,毛笔等书法用品,她交待的一件都没落下。 其实…不是没有planb。 她有准备一个应急的节目,如果到最后的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之前《兰亭集序》苦练了那么长时间,并非不能派上用场。 虽然是紧急救场,但苏渺也确实没有信心。 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学生了,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从未登台演出过。 现在她却要当着所有人,做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 苏渺不知道会不会翻车、会不会出洋相,所以还在犹豫。 苏青瑶看出了女儿的犹疑和自卑,大咧咧道:“哎呀,老娘背都给你背上来了,别纠结了,快点上台哦,我要看我乖乖大放光彩!” 苏渺丧着个脸:“可能不是大放光彩,可能是…让你没脸见人。” “说这些,你让我没脸的时候多了去了,怕啥子嘛。再丢脸,妈妈跟你一起,别慌。” 苏青瑶推着女儿走到了台前。 在苏青瑶的鼓励之下,苏渺终于恢复了几分勇气。 在段桥讲完一个极度冷场的冷笑话,正不知所措之际,许智欣和另一个男生将木桌抬上了舞台,这是刚刚问话剧演出的班级借来的。 紧接着,苏渺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舞台,摊开了一副宣纸卷轴,并且取出了她的狼毫笔、砚台和那枚印了浮云和雄鹰的松烟墨条。 虽然苏青瑶一路上骂骂咧咧的,但她还是把这些东西全给她带来了,一件都没落下。 众人好奇地看着舞台,不知她要做什么,差点以为接下来是魔术表演。 但秦斯阳看出来了,她要现场临《兰亭集序》。 王羲之的行书她已经练过不下百遍了,虽然没有迟鹰写得好,但...作为救场,怎样都比段桥冷笑话的死亡现场、观赏性更强些。 见段桥还在台上愣愣地发呆,苏渺对他道:“过来,帮我研墨。” “哦!要得!” 段桥赶紧跑过来,接过了苏渺的松烟墨条。 但他摆弄了半晌,都没能拆开这枚做工讲究、包装精致的定制墨条。 再加上他本来就没有接触过书法,更不懂研墨应该怎么做。 苏渺润了笔,见他居然还没拆开墨条:“你不会就放下吧,我自己来。” “对不起啊,我…我从来没弄过这玩意儿。” 这时,段桥手里的墨条被另一人接了过来。 他诧异地望过去,看到了迟鹰那锋利英挺的侧脸。 少年利落地拆开了墨条,加了一勺水,然后优雅地砚台上以推磨法开始研墨。 “迟…迟哥。” “下去吧,我来。” “好嘞!”段桥如临大赦,赶紧脚底抹油下了台。 苏渺没想到他会上来,有些不知所措。 迟鹰加了适量清水,修长骨感的指尖稳稳地拿着墨条,细细地研墨着,宛如红袖添香般、举止优雅。 台下的女生们呼吸都要停滞了。 苏渺拿起了那枚缠了绷带的旧狼毫笔,沾染墨汁,落笔前,她深深地呼吸着,平静着紧张的心绪。 不知道能不能写好,她一向没什么自信,也从来没有登台表演过节目,从没获得过荣誉和奖杯和…别人的认可。 迟鹰淡如轻烟的黑眸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需要换我来?” 苏渺心头一松,惊喜地问:“你愿意吗?我帮你研墨!” “逗你玩,自己写,这是属于你的舞台。” “……” 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也只有迟鹰了。 苏渺定了定心绪,正要落笔,忽然间,台后传来了浑厚的古琴乐曲。 苏渺回头,看到秦斯阳如约地出现在了舞台背景旁。 一袭白衣如雪,纤细颀长的指尖灵活地拨弄着琴弦,时而舒缓时而急促,弹奏着那一支熟悉的《平沙落雁》。 迟鹰冷冷一笑,知道秦斯阳看到他上台了,不可能还坐得住。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快写,时间不多了。” 苏渺不再多想,伴随着舒缓的古琴曲,认认真真地在卷轴上书写着——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一切,如诗如画地进行着。 至少和刚刚段桥冷笑话的死亡现场比起来,现场的这一副画面,就要优雅美好太多了。 同学们望着画面正中间那位从容不迫、舒徐写字的女孩。 她穿着一件嫣红的连衣裙,对襟收腰,勾勒着她妙曼的线条,舞台高射灯光照耀着她,正红色配衬着她冷白如雪的肌肤,清冷中透着几分惊采绝艳之感。 不知道她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居然能让秦斯阳和迟鹰两位嘉淇私高最受欢迎的校草男神陪衬在侧,一个帮她弹琴,一个帮她研墨。 苏渺不知道观众心里翻涌的强烈浪潮,她所有的心绪都置于笔端,一笔一画,一钩一捺。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她终于鼓足勇气、走出了被晦暗所遮蔽的安全区,来到了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她喜欢红色,它代表的是昂扬、盛放、是鲜活的青春和蓬勃的生命力。 也象征着勇气。 迟鹰一边研墨,视线落在身畔女孩流丽的长袖上… 这惊艳的一笔一画,描在他眼底,酿成一抹镂心刻骨的朱砂红。 这一刻,他愿意赌上自己全部的骄傲,为她加冕。 智能 一曲《平沙落雁》终了,时间掐算得正好。 苏渺的最后一个字,也在古琴浑厚悠然的余韵中,落笔完成了。 秦斯阳的古琴余音绕梁,单独演出都算是需要买票的音乐会级别。 这一次作为苏渺书法演出的背景音乐陪衬,绝佳的视听效果,可想而知。 迟鹰全程添水研墨,使得墨质的浓度和色泽保持最佳的状态,这是苏渺以前使用墨水所无法达到的状态。 很显然,这一幅字是苏渺临摹过百余遍《兰亭集序》之后、最完美的一次书写了。 她写完之后,下意识地望向了迟鹰,想要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一些评价。 少年放下了墨条,漫不经心地扫了卷轴一眼。 几秒后,他轻嗤一声:“还行。” 就这一声“还行”,苏渺才算真正地放下心来。 迟鹰眼高于顶,不常夸人,尤其是在他最擅长的领域里,能得到这一声“还行”,已经是莫大的褒奖了。 她放心地将这幅完成的书法展示给观众。 嘉淇私高的家长里有不少是懂得艺术欣赏的高级知识分子,当他们看到那幅《兰亭集序》的书法笔墨,虽不说一模一样,却也有自己的风格骨气在里面,绝对称得上是气象万千的佳作。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居然是由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在这么短的时间一气呵成地写来,真的...非常了不起了! 观众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甚至超过了其他班级最火爆的劲歌热舞的节目。 就连嘉淇私高的几个校领导,都站起来为苏渺鼓掌了。 苏青瑶几乎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对周围人一再重复:“这是我女子,是我女子。” 这么多年,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背着厚厚的一层龟壳,缓慢地爬行在孤独的轨道里。 别人骂她打她,她连还嘴还手的勇气都没有,自己一个人闷闷地忍耐着。 藏匿在人群之中,不拔尖不冒头,才是她的安全区。 这是苏青瑶第一次看到她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之下,才知道,原来她有这般耀眼夺目的一面。 参加古典舞演出的几个女孩们,心里也不舒服,练了这么久,本应属于她们宝贵的几分钟舞台、本应属于她们的掌声,现在全被另一个人独占了。 偏偏那人…还是她们准备孤立和报复的对象。 明显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但又不太敢责怪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秦思沅。 杨依依偏头望向身边的秦思沅。 秦思沅的下嘴唇…都快让牙齿给咬破皮了。 属于她的舞台、属于她的一切,现在全让苏渺给抢了风头。 迟鹰就罢了,她哥哥居然也会登台演奏! 这不是……摆明了拆她的台吗! 下台以后,秦思沅第一时间找到了秦斯阳,不管不顾地质问道:“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斯阳小心翼翼地将墨色古琴收回琴袋中,眸光专注,眉目清隽而寡淡—— “我一开始就答应了给你们的舞蹈配伴奏,现在只是如约登台而已。” “可你明明知道,我和女孩们都不上台了,你为什么还要上台!” “因为我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就算你不登台了,我一样也会完成约定。” 秦思沅眼睛红了,气得脸上肌肉都有些扭曲:“你打电话叫爸爸不要过来,你帮她登台伴奏,你…你以前都帮我的,现在她来了,你却什么都帮着她,你到底是她哥哥还是我哥哥啊!你变了秦斯阳!” 秦斯阳揪住了女孩胡乱拍打的纤细手腕,眼神定定地望着她:“秦思沅,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只有跟她成为了朋友、真正的朋友,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趁着现在还为时未晚,不要犯蠢,控制住你的脾气。” “我从来不需要控制脾气。”秦思沅眼泪掉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啜泣着,“我想要的,我一定能得到,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你和爸爸,我要什么你们都会送到我面前的!” “但我不可能把迟鹰送到你面前。” 秦斯阳漠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被宠坏的少女,“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很卑微的一件事,如果你不愿意低下高贵的头颅,你凭什么…得到最好的。” 秦思沅含着眼泪,看着兄长沉静的眼眸。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骄傲的兄长,说出这样的话。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卑微的事。 …… 这次联欢会,明德班的演出非常意外地拿到了第一名。 这个第一名是校领导特别颁布的。 因为这场书法演出,向在场的家长和教育局出席的领导们展现了嘉淇私高学生的素养水准,再一次证明了这所学校绝对不是高考工厂,每一位学生都有自己的特点和闪光之处。 相比于前面的歌舞和话剧节目表演,苏渺的演出是稳稳地撞在了校领导的审美欣赏线上,所以拿第一名是毫无意外的一件事。 当然,特别让苏渺高兴的是,她也顺利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成绩绩点的加分。 之前她的分数是6.8分,这一次之后升到了9.7分,排名也从之前的班级三十二名,冲到了班级第九名,这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眼看着距离奖学金越来越近,距离未来…也越来越近。 联欢晚会大放异彩之后,苏渺又成了班级里一位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同学,就像从来未曾绽放过。 不过那短暂的八分钟,会成为她心里最珍贵的记忆,将来歧路难行的时候,要拿出来捧在手心里看的。 她给迟鹰发短信道了谢,迟鹰没有回她。 那日之后,这位副班长越发不管事情了,什么活儿都扔给她,短信也不回,她叫他也不理,看起来像真的疏远了似的。 秦斯阳很意外地回复了她道谢的短信,而且是在上课时间。 Sun:“不谢,我也有加分,这学期我应该能赢过迟鹰成为第一名了。” 向来惜字如金的少年,能给她打这么多字,苏渺也是意想不到,抬眸望了望坐在前排的秦斯阳。 他身形挺拔,书页半开,似在认真地听课,但手机藏在书页里面,页面打开是微信的对话框。 苏渺不知道他会如此在意赢过迟鹰这件事。 在旁人眼中的秦斯阳,云淡风轻如谦谦君子,这类世俗名利应该不放在他眼里… 也可能只是误解吧,并未深入交往,仅凭一些外在的粗浅印象,实在很难对一个人下结论。 渺:“加油。” Sun:“一起加油。” 她微感诧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语文老师李涓凶巴巴的声音传来—— “秦斯阳,给我把手机收起来!” 秦斯阳这种好学生,显然很不擅长上课如何伪装玩手机,分分钟就被近视八百度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语文老师揪住了。 他抱歉地将手机放回抽屉里,面上却仍旧很淡定。 秦思沅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坐在后排的苏渺一眼,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了。 双胞胎妹妹的神情,正好落在了靠窗的迟鹰眼里,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回过头,漆黑的眸子扫了苏渺一眼。 苏渺眼神闪躲,心虚不安的神情…都写在脸上了。 一切,不辩自明。 他手里有一搭没一搭旋转的笔,掉在了地上,下意识地想摸打火机,才想起上次洪崖洞江边,打火机也掉进了江里。 他的心前所未有地拧巴了起来。 四方辽阔的天空,忽然也变得逼仄狭窄了起来,令他几乎有点透不过气来。 …… 校园大扫除,每个班都被分派了公共区域的扫除任务。 虽然学校专门请了保洁公司对学校进行日常的维护,但每个月还是会安排一天的时间,将清扫任务分配给同学们,培养大家的劳动能力。 苏渺和劳动委员对同学们进行了安排,个儿高的擦窗户,细心的扫地,马马虎虎的就去打水拖地… 擦落地玻璃的时候,苏渺远远望见迟鹰拎着篮球去了操场,跟高年级的男生玩起了solo赛。 几个漂亮的假动作,避开对方,扬手三步上篮,又引来不少女孩围观。 最近副班长是越来越过分了。 苏渺放下抹布,正要去操场把他揪回来打扫卫生。 许谧看出了她的意图,解释道:“迟鹰是劳动之星,他有特别的豁免权,可以不用亲自参加每月劳动的。” 苏渺不解:“劳动之星可以不用参加劳动?” 那这头衔…是用来“讽刺”的吗? 许谧进一步向她解释:“劳动之星这个头衔是用来褒奖迟鹰同学的卓越贡献呢,喏,你看那个机器人,就是迟鹰发明了免费赠送给学校的,就这一样…他高中三年所有的劳动都可以全部免单了。” 顺着许谧手指的方向,苏渺望见了一个形状有点像《玩具总动员》里的“eva”灰色机器人,正在督促着同学们清扫垃圾,俨然像个督工头一样。 “咱们学校的保洁工,每天都要来机器人这儿打卡。” “所以这不就是个监督加打卡机器吗?” “不仅能监督,清扫任务也很厉害,他的手臂特别灵活,有好多变形模式,比如人够不到的角落缝隙的灰尘垃圾,他都能清扫。” “这是迟鹰发明的?” “额,制造肯定是学校花钱的啦,但主程序代码是他搞的。听说最近他还给机器人加了一项新功能,可以让机器人嗅出抽烟的味道,谁要是在学校抽烟,被机器人抓到是要直接扣分的,就跟查酒驾一样,上周遭了好几个同学呢!” 苏渺被这项功能逗笑了,脱口而出道:“那岂不是自断退路?” 许谧眨巴这眼睛,望着她:“啥意思喃?” 苏渺反应过来,迟鹰会抽烟这件事,好像...班级年级的人都不知道。 在嘉淇私高的同学和老师眼中,迟鹰是绝对风光霁月的优等生,抽烟喝酒打架这些事…跟他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只有苏渺知道他所有的“不良作风”。 他也从没有刻意对她隐瞒过。 许谧继续道:“迟鹰最不喜欢打扫卫生这些事了,搞这个机器人出来,就是想让机器人代替他参加每月劳动,现在不仅成功了,他还拿到了劳动之星。可见啊,在这个世界上,牛逼的人是真的可以拥有特权的。” 苏渺认同这句话,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里,想要用自己的实力来获得某些方面的特权,那就真的需要特别特别厉害才可以。 …… 苏渺和许谧相互配合着,搭着小梯子,擦拭着明德楼三楼的这一面落地玻璃。 不知不觉间,机器人滑行着来到了她身边,对她道:“您好,机器人Alpha为您服务。” 苏渺听着这声音…有点熟悉呢。 许谧说道:“迟鹰发明的,声线辩识的时候为了方便,直接扫描录入了他的声音。所以啊,学校里超多女同学有事没事儿总爱来逗这机器人说话。” “哦…” 苏渺面对这个用迟鹰的声音说话的机器人,莫名有点窘迫,社恐症也犯了,问许谧,“咱们不理它,它自己就会走吧?” “应该是这样。” 她踩着梯子,伸直了身体去擦拭着高处的落地玻璃,时不时低头看看。 机器人仍旧站在梯子边,傻了吧唧地望着她。 苏渺:“它怎么还不走呢?” “不知道啊。”许谧对这机器人也不是特别了解,“别是卡住了吧。” 苏渺问机器人:“你死机了吗?” 机器人灵活地转动着三指的钢铁手臂,扶住了阶梯:“你看我像死机的样子?” 苏眇:“……” 莫名有种…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感觉。 声音就算了,怎么连说话的语气也和那家伙一模一样。 许谧看着机器人扶着松动的梯子,似发现了什么,对苏渺道:“它好像在保护你啊!” 苏渺拎着抹布:“不能吧,还有这功能?” “不知道啊,要不你假摔一下?试试看。” “无聊啊。” “试试嘛!试试嘛!”许谧似乎来了劲儿,想看看这机器人究竟想干什么,“班长大人,好想看哦!玩一玩嘛。” “好吧。” 苏渺假意往后仰,一条腿滑下了梯子。 果不其然,在下面扶着梯子的机器人赶紧伸出手臂、抬住了她的背,稳稳地托住她的身体,将她平安地放了下来。 许谧惊喜地大喊:“我的天!是真的,Alpha真的在保护你啊!” 苏渺也有些脸红:“它好智能哦。” 下一秒,扶着她的机器人开口道:“请认真打扫清洁卫生,不要做无聊且危险的尝试。” 仍旧是迟鹰那副懒散单调的调子,听起来竟还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许谧咽了口唾沫:“它、它好像知道你是假装的。” “怎么可能。”苏渺不相信,“它是机器人,机器怎么可能分辨人类的欺骗性行为。” “也是哈。” 苏渺轻轻拍了拍机器人的脑袋:“你看,它就分辨不出来,我是在打它、还是在摸它,机器人怎么可能懂人类的思想。” 却不想,下一秒,机器人开口道:“小班长,你再玩我,我要扣你分了。” 苏渺:“……” 勇者 许谧笑得前合后仰,肚子都要笑痛了:“这要不是个机器人,我真的要以为是迟鹰的儿子了,真的太像了吧。” 苏渺将搓洗干净的抹布递给她,回头望了望正在专注地捡拾地上垃圾的机器人:“可它怎么知道我是班长啊。” “据说有人脸识别功能,也是最近才更新上去的。它知道全校每一位学生包括老师的名字哦。” “原来如此。” 可“小班长”这个称呼…目前她也只听迟鹰这样叫过。 苏渺不再理会这机器人,继续和许谧配合着擦拭这一面落地玻璃。 这时候,有一群拎着篮球、穿着白色运动衫的少年们嘻嘻哈哈地经过。 有男生路过走廊垃圾桶,做出投篮的姿势,将易拉罐瓶子扔进去。 不过很遗憾,没什么准头,易拉罐掉了出来。 机器人缓缓滑动过去,捡起了易拉罐:“警告,请勿乱扔垃圾。” 几个男生笑了起来,纷纷围住了机器人,刚刚丢易拉罐的平头哥拍了拍机器人的圆脑袋,“挺厉害啊,还能看出我在乱扔垃圾。” “何止啊,它还能闻出你身上抽烟的味儿呢。” “有这么厉害?” 平头哥显然不信邪,嚣张地当着机器人的面点了烟,然后喷了它一脸,“你说他能闻出来?” 几秒之后,机器人对他进行了面部识别,检索教务系统,冰冷无情的声音传来:“三班,周秦皓,学号10838731,校园公共场所抽烟,扣分0.3。” “what?!!” 周秦皓瞬间变了脸色,“真扣啊?” “对啊。”周围几个男生都笑了起来,“皓哥,你还真别玩它,上周就有不信邪的,遭了好些个!” 周秦皓顿时面色如纸,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不仅仅是因为被扣了分,更因为这机器人当众给了他难堪,让他在哥们面前丢了脸。 他冷着脸将手里的烟头摁灭在了机器人的脑袋上,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敢扣老子的分,老子把你拆了信不信。” “你好,如需申诉,请登录教务系统。” “你现在就撤销扣分!立刻,马上!” “你好,如需申诉,请登录教务系统。” “……” 旁边有男生提醒他:“皓哥,这只是机器人,你跟它说这么多也没用啊。” 周秦皓面子是彻底挂不住了,抬腿就是一脚,踹向了机器人:“什么东西。” 却不想,机器人竟然有自动平衡的功能,往后趔趄了几步,稳住了身形,仍旧用平静的嗓音道:“三班,周秦皓,学号10838731,蓄意破坏公物,扣分0.8。” “什么!” 周秦皓顿时有些慌了,毕竟是实打实的扣分。 每个嘉淇私高的学生都知道这绩点分数有多么难攒,他居然在一个机器人身上连连丢分。 “什么破玩意儿啊!老子今天非得把你拆了不可!” 周秦皓盛怒之下,又要踹这机器人,周围男生连忙拉住他:“算了,皓哥,别和机器人较劲计较,去教务处申诉一下嘛,就说是机器人搞错了。” “我申诉个锤子!” 周秦皓挣开了拉住他的男生,手里的篮球狠狠地砸向了机器人。 这下子是把机器人给砸倒在了地上。 苏渺下意识地想要过去阻拦,许谧连忙拉住了她:“周秦皓是我们学校特别嚣张的富二代,也是体育特招生,脾气怪得很,家里有钱有势,你别去惹一身腥。” “但你看他…” 周秦皓走动机器人面前,抬脚狠狠地踹了它几脚:“我让你在老子面前狂,你还狂不狂,狂不狂了?” “没事的。”许谧安慰道,“机器人坏了,学校肯定会处理啊。” 苏渺看着地上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机器人,想到了以前在北溪一中被欺负的自己。 是啊,她连自己都没有力量保护,懦弱又胆小,哪里有力量去保护别人。 就在这时,机器人又用磕磕巴巴的嗓音,说了一句话:“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 它用迟鹰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更是气坏了眼前的施暴者。 他顾不得周围同学的阻拦,对这机器人一脚又一脚,像是要将它彻底践踏成破铜烂铁一般:“你以为你是哪个!啊,你以为你是哪个!你聪明,你了不起!我呸!” …… 操场边,迟鹰的外套衣兜里不断传出嗡嗡震动的声音,篮板下段桥冲他喊道:“迟哥,有人在夺命连环call你!” 迟鹰扔了篮球走过来,摸出手机看了眼,关掉了机器人警报系统。 段桥凑过来,好奇地问:“啥情况啊?” “有人拿Alpha撒气,系统给我发警报提示。” “谁让你更新前两天那破功能。”段桥幸灾乐祸道,“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烟友,暗搓搓地记恨你。” 迟鹰拧开了矿泉水瓶盖,漫不经心道:“功能是学校要求的,烟雾浓度的阈值我已经调很高了,偏有些sb不信邪,要给Alpha怼脸喷烟,出事了就拿机器人撒气。” 好像欺负一机器人就能显得自己有多牛逼似的,最后除了高额的赔偿以外,还不得在教务处哭着喊着求别扣分。 无能且愚蠢。 迟鹰没理会手机里的警报。 东西是学校的,弄坏了学校也会修理。 一直到打完球回教室,在班级门口听两个男生议论起这件事—— “我靠!班长和周秦皓杠上了?” “好勇啊,周秦皓都敢惹,谁不晓得那是个疯批。” “班长拦着不让他踹机器人,结果他一脚给班长踹过来。” 迟鹰脚步猛地一滞,凛风般的眼神扫向了那两个谈闲天的男生:“哪个班的班长?” 大概也感受到了迟鹰眸光的压迫,男生连忙道—— “就…就我们班长啊。” …… 苏渺坐在换药室,等医生过来帮她上药。 倒也没什么大碍,因为很多人拉着,他没踹着她,只是害她摔了一跤,膝盖有些擦伤。 以前女生欺负她都不敢吭一声,更何况这是男生,她是更加唯恐避之不及了。 来嘉淇这两个月,苏渺感觉自己好像增加了一些勇气。 但…她还是怕死了。 尤其是看到周秦皓愤怒得好像要吃人的表情,苏渺腿肚子都在打颤。 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一定避开,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苏渺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向门边,却见穿着一抹熟悉的身影匆匆经过。 几秒之后,他又折返了回来,站在换药室门边。 迟鹰仍旧穿着黑色的运动衫,外面随意套了件外套,戴着帽子。 走廊白炽灯光下,他半张脸都笼在连帽的阴影里,漆黑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地望着她。 宛如浓郁的夜色,要将目之所及之处尽数吞没。 苏渺怔了怔,问道:“机器人怎么样?还能恢复吗,我看他踹的挺狠的…” 迟鹰没应她的话,沉着脸走进换药室,在药柜子边逡巡了一会儿,拿出几盒药水和棉签,坐到了她面前的小椅子上。 小椅子显然不适合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只能敞开着,迎着她,打开了药水盖子。 苏渺嗅到了一阵碘伏的生涩味道,知道他要给她上药。 上次已经试过一次,可把她疼得不行了,这一次… 果然,迟鹰宽大的手掌住了她的膝盖骨,拿着酒精喷雾直接往伤口外围招呼着。 酒精还是刺激到了伤口,苏渺疼得身形直抽抽,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迟鹰感受到了女孩瑟缩的身体,黑眸扫了她一眼:“知道疼,不知道教训。” “轻、轻点!我怕疼。” 她五官细腻,皮肤白皙,闪躲逃避的杏眸隐隐泛着水色,一如既往的乖巧和柔弱,禁不住让人生出些遐思。 她越是这样,缠绕着迟鹰心里的那根线,就越是收紧,越来越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他用棉签沾染了碘伏,一点点涂抹在了小姑娘膝盖的擦伤处。 “上次的才结痂,又来。”他竭力压抑着,让嗓音显得平静,“你总有让别人想欺负的本事。” 苏渺也觉得,大概真的是自己的原因。 任何人…都觉得她好欺负,都来欺负她。 “我不想惹事。” “那怎么惹了?” 苏渺指尖轻轻扫着伤口外围,闷闷地说:“机器人太可怜了,线都被踩断了。” “再可怜,它也只是个机器。” “不是啊,它会说话,还认识我是班长。我要是不帮它,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迟鹰有点无语,看着她莹润的指甲盖上的一弯小月牙:“它认识你,是因为我录入了你的信息。它叫你班长也不是在向你求助,你要和机器人共情,可它感觉不到痛,你呢?” 说罢,苏渺又“嘶”了一声,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伸手挡开他上药的手:“你轻点!疼死了!” 他将擦拭了伤口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没好气地说:“原来你知道疼。”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她闷闷地说,“我觉得它说的好。” “这是鲁迅说的。” “这也是你录入进去的吗?” “嗯。” 苏渺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变成勇敢的人,勇敢地抽刃向更厉害的人,不怕他们,也不要总躲着他们。” 迟鹰抽出新的棉签,将云南白药一点点地涂在她的膝盖上,良久,他轻笑了一声:“你猜怎么着…” 苏渺不解:“什么?” 少年抬眸,定定地望着她,黑眸如雨后岩上的青苔,那样的明澈而清晰:“你说我们隔得远,但我觉得没有人比我们更近,你像我的影子。” 苏渺来不及细想他的这句话,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周清华和几个同学跟医生说话的声音—— “学生就在换药室,刚刚来了几个发烧的,还没顾得上。” “没大碍,只是擦破一点皮。” 苏渺吓了一跳,赶紧抽开膝盖,不想被同学们看到迟鹰帮她上药的景象。 迟鹰却固执地握着她的腿,手掌宽大而有力,令她几乎无力挣脱。 “迟鹰!”她脸颊胀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老师来了。” “怕什么。” “会被误会!”苏渺匆匆将裙子掩住膝盖,下了床便要出门去。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抛弃他的影子?” 少年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将她用力拉回来,“答案是…任何情况,都不会。” 苏渺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浅淡的一字眉蹙了起来,拼命推开他的手,压低声音:“迟鹰,你想怎样?” 迟鹰看她急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嘴角噙着笑:“来我身边,让我名正言顺地疼你。” 出气 班主任周清华和几个班委的同学来到了医务室。 见到迟鹰站在她身边,周清华略感诧异,还未来得及询问,却听他义正严辞道:“请班长无论如何时候,都要想到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背后还有强大的班集体,如若再遇到这样的事,副班长永远为你保驾护航。” 苏渺:“……” 看这男人变脸如此之快,她也只好顺着他的话,回应道:“谢谢副班长的关心,在保护学校公共财产方面,我义不容辞。” “你真让我感动,向你学习。” “副班长谦虚了,我应该向你学习才是。” 周清华看见自己麾下的班委成员有这样的凝聚力,也感动不已。 医生拿着消毒水和纱布走进来,见苏渺的膝盖已经上好了药,包扎得妥妥帖帖:“诶?谁给你弄的?” “我自己。”苏渺望了望身边的少年,紧张地说,“涂了些云南白药,都是小伤,没什么关系。” “确实没有大碍。”医生叮嘱了几句,让她忌沾水、也不要多吃辛辣,便离开了换药室。 周清华安抚苏渺道:“班长你放心,这件事学校很重视,周秦皓破坏公务还打人,性质非常恶劣,学校会给他一个处分。如果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告诉老师,别自己憋着,我们心理中心也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你勇于保护校园公物这件事,我们也会酌情加分。” “谢谢老师,我没事的。” 苏渺有些心虚其实...她挡在Alpha前面,其实根本不是出于保护公物的目的,她有私心。 Alpha用的是迟鹰的声线,被欺负的时候也一直在说话,语气还那么像他… 她身体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就冲上去了。 他保护了她很多,苏渺想着就这一次…或许应该勇敢些。 所以就是有私心,这份私心来自于她心底掩藏最深的那段不可言说、同时也被她婉拒的心意。 老师要给她加分,照理说她应该拒绝,但… 苏渺没有拒绝。 在嘉淇私高稳稳扎根,努力为自己争取更好的未来,让妈妈过上好日子,这才是她最大的目标。 放学后,许谧扶着苏渺走出校门,艰难地走下了一段长长的阶梯。 秦斯阳追了上来,领着她来到路口,路口停着一辆黑色网约车:“叫了车,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叫车。” “车已经过来了,这会儿取消订单,我的信用值会降低。” “……” 苏渺打量了一眼身边的秦斯阳,他神情温和,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冷冰冰,整个气质也变得友善亲和了些。 许谧很有大局观,怕帅哥下不来台,连忙道:“渺渺,上车嘛,顺便搭我一程。” 苏渺只好跟许谧一起上了车,回头对秦斯阳道了谢。 秦斯阳爽朗地扬扬手,目送她们远去了。 迟鹰骑着自行车下了坡,周围女孩敏锐地注意到,迟鹰那辆黑色山地车的车后座,之前的踩杆不见了,多了一个舒适的软垫座椅。 “也!他装座位了!” “肯定给我装的撒。” “哈哈哈哈,尽做些白日梦。” “这座椅,绝对是给秦思沅装的!” 秦思沅习惯了夸耀奉承,并未听出女生们话语里的嘲讽暗贬之意,骄傲地说:“那当然了,除了我,还有哪个坐得上去嘛。” 因为她哥和迟鹰关系很好,大家也酸溜溜地纷纷奉承,真假难辨:“太羡慕了吧。” “但我觉得,更有可能他是为你哥装的。” “哈哈哈,我也觉得,鹰阳cp,可拆不可逆。” “哎呀,你们说些啥哟,一群腐女,迟鹰当然是思沅的啊!” “就是,只是不想曝光,所以才假借跟她哥好的名义,靠近她嘛。” “就是这样!” 女孩们前合后仰地笑了起来,秦思沅当然也苦笑着,心里其实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她也不完全是蠢货,有些话,真真假假自然听得出来。 但她宁愿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把她们对她的喜欢和奉承当成真的,以维持她的内心秩序不会崩跌。 她绝对不想承认羡慕苏渺,但她的那份真实,却是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拥有的。 ……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传来,一个漂亮的飘逸,山地车停在了秦斯阳面前。 迟鹰单腿撑着地,摘下墨色护目镜,挑着下颌,望向他:“我的座椅刚装好,你就把人给我请走了?” 秦斯阳没好气道:“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这都知道。” “你屁股一抬,老子就知道...” “粗鲁。”秦斯阳懒得理他,朝着路口走去。 迟鹰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座位:“sunny,上车。” “别叫我sunny。”秦斯阳望了望他车后座的软椅,“换了这种椅子,坐不惯,娘了吧唧的。” “你还不够娘?” 秦斯阳揪住了迟鹰的衣领,用力推了他一把,但迟鹰下盘稳得很,他也不是轻易能撼动他的,俩人打闹了一阵,引来周围无数女生围观磕cp。 “做正事,去不去?” 秦斯阳一脸冷漠:“你能有什么正事。” 迟鹰低头磕了一枚木糖醇,扔进嘴里,沉声道:“去给我们班长出口气。” 秦斯阳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良久,喃了声:“优等生是要带头打架闹事?” “老子算什么优等生。” 迟鹰锋锐的眸子如刃一般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们sunny才是品学兼优、从不早恋的三好生。” 说罢,他收了木糖醇盒子,骑上了自行车,风一般从他身边驶过。 秦斯阳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追了上去,掌着迟鹰劲瘦的腰,三两步跨上了自行车后座—— “算我一个。” …… 次日清晨,苏渺来到教室,听周围男生讨论,周秦皓分数几乎扣成了零光蛋,而且还要面临巨额赔偿。 “昨天有好些个同学看到,迟鹰和秦斯阳把他堵校门外那条漏水巷里,痛扁了一顿。” 秦思沅听到男生的讨论,连忙追问:“我哥也在?” “可不是!” “他…他从来不打架呀!” 在秦思沅的记忆里,就没见秦斯阳红过眼,他一向是谦谦君子的作风,几乎不会与人起争执。 如果讲不通道理,宁可不加理会。 “你哥是没打架。”段桥笑了起来,“他在边上拦着不让围观的同学拍视频留证据,也是绝,打架还要讲战略战术呢。” 秦思沅听到也禁不住笑了起来:“那情况怎么样啊?” 段桥们立刻来劲儿了,仿佛这些事天生就能激起男生的某些兴奋神经:“迟鹰下手真他妈的狠,当时周秦皓身边跟了好些个兄弟,分分钟就被他撂倒了,他打架挺有经验,不打脸,专捡不留伤的软肉捶,就只剩下疼了,医院都检查不出来什么,揍得周秦皓都叫妈了,我也算是见识到了。” 有同学意味深长地来了句:“他干嘛要针对周秦皓啊,这太冲动了吧,万一有人告到教务处去,又要扣分了。” 立马有女生回嘴道:“当然是为了Alpha机器人撒,那不然还能为了啥子。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周秦皓都快把Alpha给拆了,迟鹰肯定生气啊,这是赤luoluo的挑衅!摆明了针对他嘛。” “没错,这绝对不能忍,换了我也得出口气。” 说话间,秦斯阳和迟鹰俩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 虽然都穿的是嘉淇私高的灰格子小西装校服,但俩人走路都明显走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前面的秦斯阳是温润斯文的谦谦君子,精神气特别高张饱满。而他身后的迟鹰,步履更从容散漫,像个没睡醒的修罗阎王似的,谁都没落在眼里。 秦思沅连忙走到迟鹰面前,关切地询问:“迟鹰,听说你们昨天打架了,你受伤没?” 迟鹰将黑书包往桌上一扔,咬着一袋牛奶,冷淡地笑着:“问你哥去。” 她又走到后排的秦斯阳座位边,戳了戳他,撅起嘴,埋怨地嗔怪道:“哥,你也太冲动了吧,怎么不拉着些呢。” 秦斯阳将一袋牛奶递给秦思沅:“我拉着他,只怕他揍得更厉害了。” “那你也该去帮忙呀,万一迟鹰受伤怎么办。” “他受伤关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周围同学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秦思沅脸红了,轻哼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边。 女孩们看着秦思沅和他们的互动,也觉得这她简直拿了校园文娇宠女主的剧本,两大男神校草都这么宠她。 秦思沅也很享受这种互动,嘴角勾起了笑意。 但这笑意也有些苦涩。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迟鹰回头扫了苏渺一眼。 小姑娘充耳不闻,拿着厚厚的英文单词本默记着,猝不及防和他视线对上,宛如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忙不迭地移开了。 过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他一眼。 迟鹰脱掉了校服外套,内底的白衬衣勾勒着他饱满的骨架,肌肉轮廓很明显,衣袖挽到了关节处,她注意到他手肘背面有很明显的挫伤。 …… 中午的午休时间,苏渺从食堂出来,穿过操场去东南角的校医院买了一盒创可贴。 经过维修部的时候,恰好看到几个工人正在研究破损的机器人Alpha,苏渺好奇地走了进去:“请问它伤得怎么样啊?” 工人将机器人断掉的手臂重新焊接了上去,说道:“关节断了,还能修,内部重要零件没损坏,没什么大问题。” 苏渺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机器人用像是没电的声音,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说:“小班长,你好啊,我是机器人Alpha,很高兴为你服务。” 苏渺听许谧说过,它有人脸识别功能,能够认出全校的每一位同学。 她升起几分顽心,笑问道:“Alpha,这么多班级呢,你知道我是哪个班的班长啊?” “你是迟鹰的小班长。” 苏渺怔了一下,无边的思绪宛如云潮一般在脑海里翻涌着,唇瓣轻轻地抿了抿:“谁教你说这个。” “小班长,我给你讲个笑话。” 她看着它这奄奄一息、宛若断电的模样:“你还是别说话了吧,我不爱听笑话。” 她的笑点高得离谱,跟妈妈看春晚的时候,妈妈被逗的前合后仰摔在沙发上哈哈大笑,苏渺就是笑不出来。 她这种不是很讨喜的性格,也注定了她没什么朋友。 机器人又道:“那你别一天到晚丧着脸啦。啦。。啦。。” 它好像又卡壳了。 苏渺清秀的一字眉终于展开了:“谁告诉你我一天到丧着脸啦。” 机器人脑袋上的黑色屏幕黯淡了下去,似乎电池电量已经耗尽,它也陷入了休眠状态。 她看着这只机器人,心底涌起几分柔软的情绪,摸了摸机器人的小脑袋:“你爸爸已经给你出气了哦。” “就一机器,我给它出什么气。”少年轻佻恣意的嗓音自耳畔传来。 苏渺惊悚地回头,恰好撞进了迟鹰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他眉骨锋挺,下颌线条完美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咫尺之距,他薄唇勾了诱人的笑意—— “小班长,你真不知道我是在给谁出气?” 无赖 午后静谧的校园,温煦高爽的秋日阳光漫洒着,暖洋洋的、仿佛世间万物都陷入了昏昏的午睡里,除了操场上几个风雨无阻的篮球少年,还在挥汗如雨地恣意奔跑着 迟鹰和苏渺并排走在球场边的银杏林荫路上。 风一吹,银杏叶铺天盖地飒飒而下,将这万里高秋吹散在了无边金黄的世界里。 他眸光隐动着,时不时扫她一眼。 太阳透过树影泻下的光斑落在她身上,她拥有C城女孩常有的白腻肤色,大概也是因为这里的紫外线格外温和的缘故。 她颈项间那枚嫣红的痣,对于他来说就像某种女巫施加的诅咒,但凡视线停留超过三秒钟,他心头便会升起无端的躁意。 迟鹰移开了视线,喉结轻微地滚了滚。 苏渺不知道他心里的遐思,还有些犯愁,担忧地问:“你昨天对周秦皓动手,万一他去教务处告状,怎么办?你的分已经扣了很多了。” “那家伙屁股脏的很。”迟鹰脑子里想着别的,漫不经心道,“见了教务主任他都是要绕路走的,没胆子敢去告状,这次没勒令退学算他的运气,敢动我的人。” 注意到女孩脸色一变,走路动作都僵硬了,他才淡笑着重申,“我的机器人,行吧?” “迟鹰,你说话一点也不文雅。” “要听文雅的,去找秦斯阳,跟我谈什么恋爱。” 她脚步一顿,瞪眼望向他。 迟鹰笑着,吊儿郎当地改了口,“跟我谈什么天。” 她知道他一贯就这痞里坏气的风格,在她面前,真就一点平日里的高冷和矜持都找不见。 苏渺低头踩着地上的银杏叶,岔开了话题:“上次扣分的事情,我以为你和秦斯阳闹矛盾了。” “放心,我和他十多年的关系了,没这么容易崩。” “那就好。” “他喜欢你,你知道吗?”少年忽然认起真来,抬头定定地望着她,逼得她无处闪躲。 苏渺揪着裙子角,有些耳热:“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那天迟鹰说链子是秦斯阳喜欢的颜色,苏渺就知道了。后来校园开放日,他又上台帮她伴奏解围。上课还给她回消息,在她的腿受伤后还叫车送她回家,她就…更知道了。 迟鹰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对他什么感觉?” “不是一路人。”苏渺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他不可置否地轻笑了一声:“那你跟谁是一路人,上次陪你去洪崖洞看江的小混混,叫什么…路…” “路兴北。” “对了,路兴北,那小子挺帅,也够野,喜欢那种类型?” “我要是喜欢那种类型,我早就和他好了。”苏渺低垂着眸子,踏过一片卷曲的银杏叶,“他追我两年了,帮了我很多。” “你桃花还挺多。”迟鹰收敛了笑意,扯过头顶一片银杏叶,透过叶子淡黄的脉络望向她,“所以秦斯阳那种君子型的不喜欢,路兴北那种混混型的也不喜欢,你喜欢哪种?” 她喜欢哪种…… 答案呼之欲出。 苏渺抽回目光,视线落在了他的腰间,没有勇气与他对视:“迟鹰,你说过不到顶峰,谁都不知道那上面有什么,路上的风景不值得留恋。” “那是我拒绝女生的托词之一,这也拿出来说,还拿去发朋友圈,服了。” 苏渺想起之前他给她点赞的事,轻笑了一下,眸子里盈着清莹的阳光:“居然是之一,那我们副班长还有多少礼貌的托词?” “很多,你想听吗?” “才不想。” “放心,我也不会对你说。” 她脸颊泛起了微粉,掌心浸了汗,控制着心绪,沉声道:“迟鹰,我跟你一样,我的目标也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路上的风景…我也是不看的。” “行啊,那就顶峰相见。”他自若地说,“老子又不急。” “别开玩笑了,我的顶峰和你的哪可能一样,我们出身不同,起点不同,以后的高度也不同,我永远不可能抵达你的悬崖。” 迟鹰沉默良久,嘴角噙起一抹自嘲的笑:“听出来了,你在拒绝我,用的还是我拒绝别人的托词。” “……” 不是拒绝,苏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她早就该认清…不应该痴心妄想的事实。 迟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林荫路走到尽头,他停下了脚步,望向她:“创可贴呢?” 苏渺心头一惊。 “看到你去校医院买创可贴了。”迟鹰卷起了袖管,露出了手肘背面的那一道挫伤的破口,“不给我贴?” 苏渺无言地摸出了创可贴,撕下外壳,小心翼翼地贴在了他的手臂上。 小麦色皮肤,不比秦斯阳那种细腻的白皮,天然给人一种粗糙硬朗的感觉,不会很脆弱,即便受伤了也好像不会有多疼。 她贴得很仔细,很慢,丝毫不像他之前对待她的伤口那样粗鲁,连声音也变成了某种午后暖洋洋的温柔:“副班长,你啊,你收敛些吧。” 迟鹰的心很细,他感受到了。 正午的阳光散漫在两人之间,缓慢汇聚成一条装满了心事与秘密的河流。 苏渺贴好了创可贴,便要离开了。 迟鹰很强硬地将她拉了回来,猝不及防间,女孩撞进了他硬||梆||梆的胸口。 少年呼吸炽热,嗓音低沉有磁性:“除了你,没人注意到我受伤了。” “我只是无意间看到…” 他果断打断了她:“我故意露给你看的,只要你愿意看向我,你就会看到,所以,这不是我一厢情愿…” 苏渺感受到他的用力,宛如鹰爪勾住了猎物,紧紧桎梏着,她挣脱了一下,面红耳赤,俩人呼吸交织着,“苏渺,有个成语叫形影不离,想不想和我试试。” 苏渺额间冒了一层薄汗,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锋利脸庞,固执地说:“迟鹰,你可以任意选择你看上的,因为你有你的骄傲,从不怀疑自己,但我不是,我永远都只能仰望你…” “这算什么问题。”他轻轻抬起下颌,将手里那片银杏叶别在了她的胸口校牌上,轻佻的笑意在黑眸里弥漫开来,“我放下骄傲,追你就是了。” 苏渺的心都要被他一整个镂空了。 远处,段桥拍着篮球走过来,喊了迟鹰一声。 苏渺趁机挣开了他,转身朝着教学楼匆匆走去。 段桥走了过来,不解地问:“你和班长大中午不午休,在这儿拉拉扯扯聊啥呢?” 迟鹰摩挲着指尖那一丝细腻的感觉,意犹未尽道:“终身大事。” “啥玩意儿?” 迟鹰捡起了地上的篮球,回身一个跳投,漫不经心道:“第一次被人拒绝,居然是因为老子太优秀了。” …… 中午时分,秦思沅在迟鹰的抽屉里放了一盒创可贴,纠结了一会儿,又赶紧抽出来,贴上了一张署名的便利贴,还画了个可爱的笑脸。 刚放进去,回头便和苏渺撞了个正着。 “你看啥看!”她立马做出了凶巴巴的模样。 苏渺没说什么,坐回到靠窗的椅子上,抽出数学教辅书。 秦思沅溜达着,来到了苏渺的座位边,双手一撑,坐在她同桌的桌子上。 苏渺握笔的手微微一顿,嗅到了女孩身体散发出来的某种甜腻的果香味,但她没有抬头,仍就演算着数学应用题。 这时,秦思沅伸手撩了撩她耳鬓边的发丝,苏渺敏感地偏头躲过,她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上次说的话当耳边风,喊你不要勾引他了!” “秦思沅,松手。” “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的人是谁?”苏渺被她揪扯这头发,头皮生疼,却还是不卑不亢道,“上次校园开放日,是你先背信弃义,害我们班险些在联欢会上丢脸。” 那件事,秦思沅的确无话可说,被苏渺这样一呛,越发恼羞成怒:“你是不是非要和我为敌?你不怕我弄死你?” 苏渺反握住了她的手腕,生生将她扯开了,轻轻一推,秦思沅踉跄着从桌上跌下来。 “秦思沅,你就这点本事吗?” 看着女孩平静如水的眸子,没有颤栗,没有卑微,没有畏惧,秦思沅心头怒火越发上来了,又要上前推搡苏渺。 苏渺挡开她的手,然后反握住了她的衣领:“你知道真正的校园暴力是什么样子,你知道怎样凌//辱、怎样折磨才能够让一个人真正妥协?不仅仅是身体的痛苦,还有心灵的崩溃。” 秦思沅被她问蒙住了,看着她那双平静无害的眸子,却宛如无限的黑洞一般,将人深深地吸入,无力摆脱。 良久,苏渺笑了:“对啊,你怎么会知道。” 她甩开了她的衣领,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尽管她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了,但眼神却是那样不屈,难以摧折。 “秦思沅,别再折腾了,你这点小儿科,不可能威胁到我。” “你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地狱。” * 那天之后,果不其然,秦思沅消停了很多。 苏渺的一番话,让她彻底意识到,她没办法打败她。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但秦思沅隐隐明白,那不是她这样一个备受保护和疼爱的女孩所能想象的。 一周后,C市的市篮球联赛拉开了帷幕。 明德班经过几次校内鏖战,顺利拿到了参加市级比赛的资格,代表嘉淇私高应战其他学校。 周清华特别重视这一类为班集体争取荣誉的比赛,这不仅仅是集体荣誉,更重要的是能为她评估优秀班主任增加筹码。 明德班的学习成绩平均分,因为迟鹰一骑绝尘的超高分数,已经领先其他班级了。 在体育方面,迟鹰和秦斯阳俩人强强联手,无论是篮球技术、还是俩人绝佳的默契配合,都足以让整个班队在赛场上所向披靡了。 这俩人简直成了周清华的心头肉,所以不难想象,在很多方面,周清华都会下意识地“保护”他们。 譬如之前的刺青事件,又譬如后面的同学们口耳相传的打架事件... 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实力的人,是真的会在某些方面拥有更多特权,这就是社会的运行潜规则。 为了不耽误学校的行课安排,篮球联赛在周末下午市体育馆举办。 周五活动课,班委举办了一次短会,需要选几个同学随队做一些后勤的工作。 秦思沅第一个举手—— “我是文娱部的,啦啦操都是我来组织呢,我肯定是要跟队的。”说罢,她望了秦斯阳一眼,“而且我还要给我哥加油呢!是吧,哥。” 秦斯阳指尖玩着球,漫不经心道:“想来就来吧。” “嘿嘿,谢谢哥!” 杨依依连忙也说:“那我也要来啊!思沅,你带我一起吧!我也想去给我们班队加油!” “你肯定跟我一起呀。” “太好了。” 秦斯阳抬头望向坐在最后的正在奋笔疾书写作业、压根没加入班会讨论的苏渺:“班长肯定也要一起,跑跑后勤。” 苏渺听到自己的名字被cue,茫然地抬起头,说道:“我就不去了吧,蛮多同学都一起去加油,不缺做后勤的人。” “对啊哥,你别叫她了,叫她做啥子,她又不会跳舞,做事情也慢吞吞的,去了只会碍手碍脚。” 秦思沅话都还没说完,秦斯阳凛冽的眼神扫了扫她,让她少过河拆桥。 兄妹俩的默契也是很满值了,秦思沅立刻改了态度,嘴角勾起了敷衍又虚假的笑意:“哎呀,苏渺,你也来吧,你是班长,我们哪能少得了你啊。” “如果有什么事就找副班长,实在不行,许谧也会跟着去,找她就行了。” 这份全班女生都想凑的热闹,苏渺实在不想去凑。 也没有这个必要。 秦思沅翻了个白眼,立马不劝了,冷嘲热讽道:“看嘛哥,人家才不给你这个面子嘞。” 整个班会,迟鹰一直没有说话,倚靠着窗,单手拎了笔,在草稿纸上有一笔没一笔地画着珠峰的地形图。 班会散去了,只剩苏渺一个人在教室后面的黑板边,她踮着脚,艰难地写着下周的值日生安排表。 迟鹰拎了白色粉笔来到她身前,帮她填写了格子里的同学名字。 粉笔摩擦着黑板,发出哒哒哒哒的声响。 苏渺明显感觉到他若有似无地贴着她的后背,热得发烫。 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平稳、沉静。炽热的呼吸也近在咫尺,轻拂着她后颈的皮肤。 微痒。 苏渺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着他颀长骨感的手指捏着粉笔,写下一个个名字。 他的字体和她全然不同,一个小巧的簪花小楷,可爱又规整。另一个则是遒劲有力的行楷,龙飞凤舞,飘逸中又不失刚健。 她忍不住问道:“迟鹰,为什么你总看地理相关的书。” “山川、地形,河流…它们很少变化,我喜欢恒定不变的东西。” “才不是呢,海洋经过亿万年也会枯竭,所以才有沧海桑田这个成语。” “你也说了,要经过亿万年的时光。”迟鹰贴近了她,“我喜欢山海,与我而言,他们无限趋近于永恒。” “其实我也…” 苏渺立刻顿住话语,拍了拍手里的粉灰,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拜拜。” “小班长,看到你自习课奋笔疾书,作业都写好了?” “作文写了三分之二。” “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看的呀。” “题目有点飘,毫无头绪,给我参考参考。” 苏渺嘴角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优等生竟然也会有毫无头绪的时候?” 迟鹰单手揣兜,理直气壮地说:“优等生就不能偏科?” 苏渺从包里摸出了作文本,递到了他手里:“只是打了个草稿,你看吧。” 迟鹰接了作文本,没看,直接揣进了他的ito书包里,拎了包勾在左肩上,转身走出教室—— “谢了。” “哎!哎!”苏渺连忙追上去,在教学楼前叫住了他,“这是草稿,我还没写完,你怎么把本子拿走了。” 迟鹰微微偏头,嘴角绽开笑意—— “周六来体育馆拿。” “迟鹰!” “记得给我带水。” 苏渺急了,追了上去:“你还是不是副班长啦?哪有这么无赖的。” “秦斯阳够君子,不是被你一口回拒了?” “……” “如果你害我交不了作业,我就告诉老师,说作业被迟鹰拿走了,让你挨骂扣分!” “我赌你不会说。” “为什么?” 他侧脸氲在夕阳里,睫毛像是在发光,无声而浅淡的笑意在他眸底漾开:“你舍得让我挨骂?” 她不答,他替她回答,“舍得才怪。” 迟鹰扬了扬手,转身离开了。 可乐 周日中午,苏渺趴在小书桌边写着作业,呵欠连天。 收音机里传来了轻盈灵动的钢琴曲,还有电台主播柔软细腻的嗓音,催人昏昏欲睡。 即便现在网络已经很发达了,各种风格的音乐都能在网络上搜到,但苏渺还是喜欢听收音机。 那种颗粒般质感的电流音,仿佛将她带回泛黄的老旧唱片的旧时光里。 苏青瑶换上了崭新的白衬衣工作装,对着镜子,在颈边系上一枚栗色小纱巾:“说了多少遍,做作业的时候不要听歌,一天坏习惯多得很,三心二意,还怎么学习。” “不影响。”苏渺淡淡道,“中午不听点东西,会想睡觉。” “想睡你就睡撒!今天又不上课。” “那你帮我写作业嘛。” 苏青瑶走过来,揪了揪小姑娘肉乎乎的耳垂:“还叫我帮你写作业,你又皮痒了?咋不上天喃!” 苏渺笑了起来,连声告饶,然后抱了抱妈妈的腰,脑袋枕着她的小腹:“我错了,好吗。” 苏青瑶心头一慌,连忙侧开了身子,转身取了墙上的小包:“我去上班了,你下午出去吗?” “不出去,我写作业。” “行,那你乖乖呆在家里,四五点的时候给妈打包小面送过来。” 苏渺趴在桌上,侧脸望着她,懒洋洋道:“你叫外卖嘛,每次都要我给你送,拿我当小毛驴使唤。” “昌昌小面馆又没开外卖业务。” 苏青瑶站在玄关处,撑着墙单脚换了鞋,“再说,你不是最喜欢去两路口吗,门口就有公交你不搭,非得走一两公里去坐扶梯,也不晓得扶梯上有啥子绝世大帅哥这么勾着你。” “乱讲。”苏渺心头一紧,像是被看穿了心事似的,连忙道,“坐公交车太挤了,上次还看到有个咸猪手在那里…” 话音未落,苏青瑶打断了她,“行了,记得给我送小面。” “今天我不一定会过来哦,下午可能有事。” “叫你给我送点吃的,这么推三阻四,小白眼狼。” “你都不减肥啦。”苏渺走到她面前,将衣钩上的太阳帽递过来,“你看看最近都长胖了,小肚子都出来了。” “……” 苏青瑶懒得理她,出门之后,捂了捂自己的小腹,感受着某种生命的力量在腹中缓慢地孕育着。 她抿了抿嘴,回头看了一眼爬满了铁锈的老旧防盗门,门边印满了各种开锁下水道小广告。 一切都会好起来。 * 下午两点,许谧给苏渺发了微信消息—— “咱们班的入场仪式,你没来现场太可惜了,好燃!好炸!咱们班两位台柱子一亮相,全场沸腾。” 苏渺戳开了她发来的一段两分钟视频,是篮球队入场的画面。 球队少年们穿着整肃的黑色球衫,秦斯阳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最吸引眼球的就是他的白皮肤,真的太白了!加之模样清隽,五官端方,俨然是青春电影里每个女生梦寐以求的阳光男神形象。 迟鹰走在队伍最后,指尖转着一枚篮球,微微颔首,正和段桥他们几个商量讨论着等会儿赛场上的战术打法。 一身黑色球衫,透着几分冷硬,下沉的气质与秦斯阳身上的阳光少年气截然不同。 听段桥说话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迁就对方的身高,微微颔首低头,薄唇轻启,时不时地应几句,狭长的眼尾微扬着。 他并没有刻意招人注目、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人难以忽视。 苏渺还要细看,视频便结束了,许谧又连着发了好几条语音消息进来,嘈杂的背景音里,她语气激动—— “我们班进场之后,场馆的屋顶都要让女生的尖叫声掀翻了,还说多叫几个班上同学来给咱队加油呢,哪儿需要哇!咱们班两位顶流一进场,我敢说全场一半的尖叫声都是献给他们的!” 苏渺又戳另外几条视频看了看,许谧自然把镜头对准了班队进场的画面,全程跟随。 然而她却在一晃而过的背景里,看到了几个熟悉的男孩的身影,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许谧,我们学校今天对哪个学校啊?” “北溪一中啊。” “北溪一中?!” 许谧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发来一条消息:“啊,差点忘了,渺渺,你就是北溪一中准过来的啊,好巧哦,你是不是有认识的人?” 苏渺又将她发来的视频往回拉,拉到了之前看到的模糊画面上,定格的画面里有北溪一中校队的几个男生,包括孙强、李斐、季骞那几个出了名的小混混校霸。 他们和路兴北是很好的哥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身蛮劲儿,打篮球的路子野的很,脾气也躁,打架生事是家常便饭,甚至好几次被抓到局子里去。 苏渺了解这些人的行为作风,不禁隐隐担忧了起来。 和北溪一中这些个江湖流的野路子杠上,他们大概率会吃亏。 …… 她埋头写了会儿作业,但因为心里装了事,静不下来,抬头看了会儿江,终究还是放下了笔。 半个小时后,苏渺来到市体育馆。 许谧在入口处接到了她,见她拎着满满一口袋的矿泉水,这一路提过来不知道有多费劲,她衣服都被汗水润湿了。 “费这功夫做什么呀,咱们后勤部还能少得了这些?” “这些都是冰的,喝起来痛快些。” “我们班长就是细心周到。”许谧接过了装水的口袋,和她一人拎着一边分担重负,俩人并排走进了篮球场馆。 “情况怎么样?” “这才刚开场,不过你们北溪一中的体育真行,有个男的一开场就拿了分。” “是有一道断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那个吗?” “啊对对对!就是他,他看着像主力,不太压得住迟鹰,全程就压着秦斯阳打。” “他叫季骞,北溪校队的王牌选手,经常打职业赛。” 许谧捂住了嘴,惊诧道:“这还是个职业选手啊?完了完了,这怎么打得赢。” “不是那种正规赛的职业选手,就是私底下打比赛,给人赌输赢那种。” “啊这…” 她隐隐担忧了起来,“你们北溪一中,真是藏龙卧虎。” 苏渺走进了赛场,扑面而来便是少年们青春躁动的腾腾热气,篮球拍击地面的声响此起彼伏。 她刚来到嘉淇私高这一边的篮筐底下,还没来得及落座,迟鹰带着球跃到了篮板边,起跳便是一个力道强势的暴扣,一声巨响,整个篮板都在晃动。 强劲的能量波动蔓延,苏渺被巨响吓得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心脏怦怦直跳。 伴随着篮球入筐,现场欢呼声响成一片。 他稳稳落地,坚实的背影恰挡在了她眼前,挺拔如岩。 苏渺的视线还未来得及定格,迟鹰迅速将球传给了球场另一边的秦斯阳。 季骞像是看准了秦斯阳似的,又上前阻截他,扬手遮挡、卡路,堵死了他。 一贯不怎么发脾气的秦斯阳,也被他截得满心窝火。 身旁的许谧着急昏了,扯着苏渺道:“怎么办啊班长!秦斯阳好像打不赢他啊,你快支支招!” “他打不赢,我能支什么招呀,我也不懂篮球。” “你不是认识北溪一中的人吗,那个叫季骞的…知己知彼啊,班长,快帮帮他们呗!” 苏渺也不知道要怎么帮,看着秦斯阳被他阻得窝火,带着球、踉跄地偏斜着身子,从她身旁擦线而过。 苏渺双手作喇叭状、冲他喊了一句:“秦斯阳,他在逼你生气、让你犯规,千万别上当!” 秦斯阳敏锐地分辨出了苏渺的声音,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的步调明显沉稳了许多,两个接连的假动作之后,顺利避开了季骞的纠缠。 倒是迟鹰,小跑了几步之后,回头扫了篮筐下的苏渺一眼。 眼角肌肉抽了抽,漆黑的眸底闪着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胖乎乎的段桥跑过他身旁,拍了拍他:“迟哥,发什么愣,上啊!” 迟鹰重新追了上去,起跳一个威力十足的暴扣,打断了季骞正欲上篮的动作。 因为迟鹰情绪的变化,场上的能量波动也发生了改变。 一开始他打打停停,像遛着人好玩儿似的,有时候接了球还会传给秦斯阳,故意给他在妹子面前耍帅表现的机会。 但刚刚秦斯阳听了苏渺的话、摆脱季骞之后,迟鹰打法变得强势了起来,不再让球、好几个猛扣,直接上篮。 整个赛场都能感觉到少年身上陡变的那股子压迫感。 苏渺有点儿心虚,不再开口了,连加油也不喊了。 穿着拉拉队百褶裙的秦思沅坐在休息椅边,翻着白眼,轻哼了声:“说不来…结果还不是来了,虚伪。” “就是。”杨依依带这些愤懑的情绪,“刚刚还勾引你哥,狗改不了吃shi,就知道勾引男的。” 秦思沅凶巴巴的眼神扫向她:“你说哪个是shi?” “……” 她呼吸一窒,“不是,我没说你哥,我就顺嘴一说。” 秦思沅知道杨依依的心思,她心里特别在意秦斯阳,刚刚站在线外喊加油,喊得嗓子都哑了。 人家只喊了一声,就让她这般着急上火了。 但秦思沅反而放宽了心,那女的勾引秦斯阳,总比勾引迟鹰好。 “快中场了,去后台再练练舞。”秦思沅站起身,拎了外套朝后场走去,“听说对面学校的拉拉队,个个腰细大长腿,姑娘们打起精神来,别被她们比下去了。” 杨依依恋恋不舍地望着秦斯阳,几步一回头地和她去了后场。 …… 中场休息时间,热腾腾的少年们扔了球下场。 拉拉队青春靓丽的女孩们蹦蹦跳跳地上了场。 音乐响起来,她们阳光又自信,跳着活力四射的拉拉操。 苏渺将冰水分给了队里的少年们,他们看到她过来,都蛮高兴:“哎呀,正想喝冰的!班长来得正好!” “谢谢班长了。” “没事儿,你们自己拿。” 秦斯阳走了过来,挑了一瓶矿泉水,问道:“这附近没有副食店,哪儿买的?” “我家楼下,顺路就买了。” “我猜你不是打车来的。” “轻轨一条线,都不用转车了,还快。” “重不重?” “还好。” 他拧开了盖子,喝了一口,淡淡道:“刚刚谢了。” “没事啊。” 段桥在口袋里东挑西拣了半晌,泄气道:“班长,我想喝有味儿的冰可乐。” “有水就不错了。”秦斯阳很难得地怼了他一句,“想喝可乐自己买去。” 他知道苏渺的性子,她只可能会买一块钱的矿泉水。一人一瓶冰可乐,她不会这样子挥霍花钱。 “阳哥,你说刚刚那肌肉猛男,怎么不堵别人,专堵着你打啊?” 秦斯阳擦掉了下颌的汗珠,不爽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这不得是看上你了?” “滚蛋!” 迟鹰肩上勾着外套,走了过来,玩笑道:“那种肌肉猛男,看上他双胞胎妹妹的可能性更大。” 秦斯阳脸颊泛着自然的潮红,抬脚去踹迟鹰,他却敏捷地闪躲到了苏渺身边,错身而过的时候,在她耳边低低喃了声—— “过来。” 苏渺回头小心翼翼望了眼在场上跳着拉拉操的秦思沅,没有动。 迟鹰坐在靠墙的休息椅边,双手撑着膝盖,躬着身,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篮球,眼神触了触身边的椅子,示意让她坐过来。 苏渺犹豫了几秒,抱着背包坐了过去,将帆布包搁在膝盖边。 迟鹰视线侧了侧,扫向她。 她今天穿了新衣服,但因为和他一样都是易汗的体质,衣服都润湿了,白色的雪纺衫,隐约可见单薄的肩上那一枚窄窄的内衣肩带,淡粉色。 他克制地抽回视线,喉结滚了滚,觉得有些干痒:“水给我,就原谅刚刚你对我的三心二意。” “我哪有对你三心…” 话音未落,苏渺便察觉到这么说直接落他圈套了。 这家伙比成了精的狐狸还狡猾,和他说话,苏渺需得万分小心,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避开了这个话题,用视线点了点远处装水的袋子:“你自己去拿。” 迟鹰清浅地笑了,视线下移,望着她紧紧攥着的帆布书包—— “你买了这么多瓶水,不就是为了给我送一瓶吗?” “怎么可能,你太自恋了。” “那是我判断失误了,真尴尬。” 眼看着台上热力四射的拉拉操进入尾声,中场休息时间即将结束。 苏渺胸腔里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砰砰砰跟小兔子似的。 终于,中场铃响起,迟鹰拎着球、起身离开。 下一秒,苏渺攥住了他的衣角,趁旁人不备,快速从帆布包里抽出一瓶冰可乐,偷偷塞给了迟鹰。 …… 地狱 段桥看到迟鹰居然有冰可乐喝,愤懑不平地抱怨道:“班长,你这也太偏心了吧,凭啥我们都是矿泉水,就他的是冰可乐。” 不等苏渺回答,迟鹰理直气壮道:“凭我是她的副班长。” 段桥挠挠后脑勺:“这理由…难以令人服气,但我也无可奈何。” “那不妨闭嘴。” 秦斯阳对他们捞了捞手,示意过来商量下半场的对阵策略。 迟鹰刚起身,苏渺叫住他,不放心地叮嘱道:“季骞他们打球风格可能比较无赖,你叫他们仔细些,你也…小心。” “放心,爷专治无赖。” 说罢,迟鹰将自己的黑色运动外套扔在了她怀里,没给她任何回绝的机会,转身入了场。 苏渺无奈地接了衣服,规整地叠好搁在旁边,他带球经过时,又补了句:“保管好,丢了唯你是问。” “……” 苏渺只能重新拿起衣服,抱在身前:“我的作文呢?” “我书包里,包在储物室1039格,没锁,自己去拿。” 苏渺知道他向来言而有信,只要她来了,作业肯定会还给她的。 下半场的比赛,迟鹰意气风发,上场没多久,连着几个上篮都拿分了。 季骞好像真的看准了秦斯阳,一路截着他打,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了就甩不掉。 这次迟鹰没再袖手旁观,走过来横挡在季骞身前,让秦斯阳稍稍得以喘息。 季骞试图避开迟鹰,但不管他往哪边跑,迟鹰偏就不让他如愿,像他刚刚拦截秦斯阳一样,拦住了他—— “盯着我兄弟啊,怎么,看上他了?” 季骞冷冷一笑:“我看上他妹了,行不行。” “原来是‘爱屋及乌’。” “关你毛事。” 正如迟鹰所说,他专治无赖,甚至打法比季骞还要流氓一些,几个漂亮高超的闪身技巧,逼得季骞进退不得,火气蹭蹭地冒了上来。 季骞深切体会到了刚刚秦斯阳的气闷,却拿不住面前这少年任何错处,球技也比不过他,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迟鹰嘴角勾了笑,深邃的黑眸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嚣张又邪恶。 季骞不比秦斯阳能克制脾气,他平时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忍得了这个,反手暴躁地推了迟鹰一把。 苏渺见此情形,立刻站了起来,心都揪紧了。 然而迟鹰底盘稳得很,往后退了几步,并未摔倒。 裁判吹响了哨声,季骞犯规,被罚下场。 他扔了球,不爽地回头忘了迟鹰一眼。 迟鹰仍旧霁月风光地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还像在道别。 苏渺松了口气,重新坐下。 果然,对付无赖的唯一办法,就是比他更无赖。 毫无疑问,季骞一下场,北溪一中的败局就定了。 后半场,迟鹰和秦斯阳的配合战术玩得非常好,球一个接着一个地进,直接将北溪一中摁在地上疯狂摩擦,场内欢呼声响成一片,快掀翻屋顶了。 苏渺看着场上奔跑的少年,就像盛夏翻涌的燥热浪潮。 无可阻挡,光芒万丈。 比赛快结束的时候,她去后场的储物室柜子里翻找她的作文本。 等会儿比赛结束,迟鹰大概率是要和队友们去吃饭庆祝。 苏渺怕一个不留神,作文本又被他给带回去,那就麻烦了。 1039的格子里,她找到了迟鹰的ito黑色书包。 作文本规规整整地躺在书包夹层里。 抽出作文本时,有一张纸条轻飘飘地飞了出来,掉在脚边。 苏渺捡起了小纸条,看到一行漂亮的硬笔行书——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他的字向来洒脱不羁、恣意风流,但这几个字,偏被他写出了《诗经》独有的温柔敦厚之感。 苏渺低低地念着这八个字,又拿到天窗阳光下看了一遍,心底逐渐弥漫了一股细细的喜悦。 沉吟了几秒,她从他的书包里翻出一只中性笔,在这句话下面,用隽秀漂亮的簪花小楷写了一句很真心的回应——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或许在其他方面,苏渺自知比不过迟鹰,但她的语文成绩还不错,能看懂迟鹰这句诗暗含的意思,也能在脑海里迅速搜索出能表达心意的回应。 这大概...是她唯一和他靠得比较近的地方了。 苏渺拿着作业本走出了储物室,然而走了十几米之后,她顿住了脚步。 冷静下来,想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想到未来可能会面临的种种…她心头翻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 她应该控制自己。 后悔了。 苏渺转身折返回了储物室,将书包里的那张纸条抽了出来。 这时,储物室的门被推开了,几个穿着蓝色裙子、扎着高马尾,化着闪耀舞台妆的女孩走了进来。 “也!这是哪个啊?” “不是苏渺吗?” 苏渺看到她们,后背顷刻间冒了一层冷汗。 就算化成灰了、她也不可能认不出她们—— 林西熙、姚娜、何璐姗。 她们…都是以前霸凌她的北溪一中大姐头们。 几个女生好像是尾随着她、有备而来的,所以进门之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储物间的大门。 苏渺将纸条搓成团藏进了手掌心,步步后移,防备地望着她们:“想怎样?” “听说你在嘉淇私高混的不错啊,攀上高枝的感觉如何?说给我们听听撒。” “刚刚跟你说话那男生,嚯,看着还是个高富帅,怎么这么快就勾搭上了?你好有本事哦!” “人家路兴北都为你退学了,转头就去勾引其他男的,贱不贱呐!” “你对不对得起路兴北嘛!真该拍下来让他看看,他的小宝贝刚刚是怎么勾引男人的!” 苏渺被她们几个推搡到了柜子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 她知道林西熙一直喜欢路兴北,只能努力辩解道:“路兴北离开北溪一中…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劝过他不要退学的。” “你还说!太茶了你!”苏渺的话惹恼了林西熙,揪着她的下颌,使劲儿捏着,“一张绿茶贱人脸,好恶心啊!” “还装纯!” 说完几个霹雳啪啦的耳光,暴雨般胡乱地落了下来。 苏渺两边脸颊火辣辣的,几乎快麻木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太阳穴近乎爆裂… 外场的欢呼声也离她远去了,她像是被抛弃到了另一个无声的地狱里。 那三个女生七手八脚地打她、抠她、剜她,苏渺只能蹲下来死死地抱住了头,承受着女孩们恐怖的暴怒。 头发都被扯得凌乱不堪,头皮生疼。 不是没有反抗过,但反抗只会被打得更惨,甚至她们还会邀约男生加入。只能默默地忍受,等她们发泄完了,累了,就会放过她。 林西熙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跪下来。” 苏渺颤抖着摇头:“不…绝不…” 姚娜抓起了她的头发:“哟,还学会说不了,以前弄你,不是只晓得哭咩?” “人家现在是贵族小姐了。” 苏渺眼底有血丝,眼泪已经噙在眼眶里了,却倔犟地不肯掉下来,只是死死地等着她:“要怎样…你们才能放过我。” “跪下来撒,跪下来给我们道歉。” 林西熙从包里摸出一把匕首,利落地撑开,锋锐的刀刃比着苏渺的脸,威胁道:“不肯跪下来,那就把你这张贱人脸挖烂。” …… 秦思沅手里拎着一杯奶茶,心神不宁地站在走廊里。 杨依依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迟鹰的比赛都不去看,在这里发什么呆啊?” 秦思沅被吓了一跳,骂道:“要死啊,跑出来吓人。” “青天白日的,有啥子能吓到我们的大小姐嘛。”杨依依背靠着墙,视线下移,敏锐地注意到她手里的奶茶杯,“给迟鹰买的啊?” “迟鹰又不喝奶茶。” “那这是…” 她忽然想到什么,惊呼了一声,“卧槽!刚刚那个断眉的男的...送给你的!” 秦思沅烦躁地说:“我才不喝呢。” “他看起来好凶哦!居然…居然给你送奶茶。”杨依依看了看口袋标签,“沃日,还是茶颜悦色,他啥子时候去排队买的啊,我一直想买,排了几次队都放弃了。” 秦思沅烦躁地将奶茶推给她:“你拿去喝嘛。” “真给我啊。” “嗯。” 杨依依接过了奶茶,笑眯眯地朝场馆里走去。 秦思沅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重新回到储物室门边,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那几个女生…好像还在欺负她—— “快点跪下来。” “不行哦,还得磕头。” “还不哭,把她的脸划烂,看她哭不哭!” 听到苏渺这样子被人欺负,秦思沅一开始心里也是痛快的。 她治不了她,总有人能治得了。 但后面越是偷听,听到她们逼她跪下,甚至还威胁要动刀子划脸,秦思沅的一颗心逐渐开始下坠。 有些害怕了。 以前甭管她如何娇纵蛮横,再过分也就是写写小纸条骂人、说脏话、或者联合女生们孤立她… 但这类动真格的侮辱和打架,秦思沅从没干过,嘉淇私高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野蛮的事情发生。 这是秦思沅第一次看到这类“真刀实枪”的霸凌事件,才知道跟这些野蛮凶悍的女生比起来,她简直就是个小白兔。 难怪…苏渺从来没有害怕过她,也从不对她屈服。 她经历过更加恐怖的地狱。 秦思沅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 那个贱人,活该!这么多女的讨厌她,说明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秦思沅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被欺负... 她硬着头皮走了两步,听着储物间里传来不堪入耳的辱骂□□,她的心脏一下一下、宛如钟鼓般撞击着胸膛。 有人都喜欢秦斯阳,就连爸爸妈妈…都更喜欢这个品格端方、斯文懂礼的儿子。 而她永远是兄长的对照组—— 被宠坏的大小姐,暴躁易怒,没头脑,没气质。 迟鹰也是这样想的吧。 她从来没有得到任何人真心的喜欢,她们奉承她也都是装的,全是假的! 但里面正在上演的暴力…是真的 秦思沅咬了咬牙,朝着比赛场跑了过去,拼命挤进人群,冲赛场大喊:“哥!你心肝宝贝被人揍了…” 话音未落,一张有力的手掌蓦然攥住了她,将她往后拉了拉。 秦思沅跌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里,她慌张地抬头,入眼便是一到横斜的断眉,乱七八糟地长在挺拔的眉骨之上。 季骞并不算太英俊,但五官很有味道,属于耐看型,个子很高,一身的混账气,野得不行。 “冲什么?鬼撵你了?”他的嗓音属于低音炮,极有磁性。 “没、没有,你放开我!”秦思沅红着脸挣开了他,“我找我哥!” “你们队马上要赢了,你确定要现在找他?” 秦思沅望向了比赛场,迟鹰和秦斯阳俩人默契配合着,控制了全场,毫无疑问会拿下非常漂亮的成绩。 如果此时打断比赛… 哼!那女人不配! 但...但她不敢想象那个恐怖的储物间里,她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会不会…会不会出人命! 秦思沅讨厌苏渺,但绝对没讨厌到想让她死的程度啊! “我给你买的奶茶,好喝不?”季骞板着脸,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感觉,但说话的时候,神情却很认真。 “没喝,我给别人了。” “……” 他揉了揉鼻子,“我上午排了三个小时,差点错过比赛,妈的。” 秦思沅看着他结实的肌肉膀子,脱口而出:“你会不会打架?” “这太会了,怎么,让我帮你教训渣男?” “帮我个忙!我同学被揍了!”秦思沅不再多想,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拉着他朝着储物间走去。 微光 季骞一脚踹开了储物间的大门,力气大得差点把那道门都给卸下来了。 秦思沅冲进去,看到那几个女生正强按着苏渺跪下来。 她都快被她们蹂|躏得不成人形了。 秦思沅尖锐地喊了声:“喂!停下来!不要再欺负她了!” 林西熙一脚踹在苏渺身上,回头望向秦思沅:“惊天奇闻,居然还有女生帮这小贱人,去贵族学校还认识闺蜜了?” “不是闺蜜,我跟你们一样讨厌她。”秦思沅冷冷地望着苏渺,“但她是我们学校的人,要欺负也轮不到外人。” 苏渺听到秦思沅的话,抬起微红破碎的眸子,望了她一眼。 心情有点复杂,又有点无语。 她绝对想不到,第一个冲进来的人...会是她。 姚娜望向了秦思沅身后的少年,也觉得不可思议:“季骞,你居然也帮她,未必你想当这些贵族小姐的走狗吗!” “社会主义哪来的贵族。”季骞淡淡道,“另外,路兴北要知道你们这么弄他女神,回来他弄死你们。” 提到路兴北,林西熙眼睛都红了,暴躁地喊道:“你还提路兴北!路兴北为了她都退学了,全是这贱人害的!” “路兴北不是为了她退学,他跟我说过,他早就想退了,早点出去打工赚点钱,跟别人没关系。你要是这么稀罕他,你也退了追他去,在这里找别人麻烦算怎么回事。” 林西熙知道,今天有季骞在,她无论如何也动不了苏渺了。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放狠话道:“今天算你运气,以后就没这么好运了!最好祈祷别让我再看见你,再落我手里了,你就晓得锅儿是铁打的了,贱人。” 说罢,她和姚娜她们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储物室。 苏渺仍旧靠墙坐着,一下又一下,深深地呼吸着,修复着兵荒马乱的内心世界。 秦思沅居高临下,冷冷地睨着她。 她皮肤特别白,所以一丁点的红痕都特别明显,而现在,长发散乱,红痕漫布,俨然就是被肆虐之后的残破与凋零。 她一进场秦思沅就注意到了,她特意穿的一件新衣服。 这会儿衣服上也全是脏兮兮的脚印子。 “你可真行,居然能惹到那么凶狠的女娃儿。” 秦思沅都甘拜下风了。 “我没惹。”但她的世界就是这样,没有缘由,充满了荒诞。 “刚刚谢了。”苏渺嗓音有些哑。 秦思沅最讨厌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了,表情很不自然:“我还是很讨厌你。” “我知道,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放心,我才不会说呢!哼!说了让我哥心痛你吗,想都别想!” “我没这个意思。” 秦思沅听到外面传来比赛结束的哨声和满场沸腾的欢呼声,懒得和她在这里废话,转身朝着内场走去。 季骞也不方便呆在这儿,跟着跑了出去。 终于,储物室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一个人,则意味着安全,苏渺被靠着墙壁,颤抖地张开了紧攥的拳头,拆开了那张纸条。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她眼底泛着酸,强忍着眼泪,将这张纸条紧紧地按在胸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这世界这么黑、这么黑,一星半点的光亮,对于她来说,那就是全部的温暖之源了。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就是她心底唯一仅剩的美好。 …… 毫无疑问,嘉淇私高赢得了篮球赛的胜利,大家欢腾鼓舞,拥着热气腾腾的少年们走出了场馆。 “拿了冠军,周清华要高兴翻了吧!” “那可不!刚刚她还在打电话问比赛情况呢。” “哈哈,这必须得加分啊!” 迟鹰挤出了人群,四下了张望着,叫住了许谧:“我班长呢?” 段桥立刻揪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哟哟,你班长?” 迟鹰推开了他胖乎乎的脑袋。 许谧也在找苏渺呢,耸耸肩,推测道:“刚刚她说去储物室拿作文本,一直没回来,我去储物室找了一圈,没人,估计已经回家了吧。” 迟鹰去了储物室,拉开柜子,看见自己的运动外套被她规整地叠着放进了书包里,作文本已经被拿走了。 满头大汗的男生们像一窝猪仔似的涌入储物间,兴奋地谈论着刚刚比赛的情况。 段桥用白毛巾擦了擦湿答答的头发,问迟鹰:“晚上一块儿去吃火锅啊!庆祝庆祝!” 迟鹰收拾了书包,冷淡道:“不去。” 他敏锐地察觉都迟鹰身上的低气压,拎着球走了过来:“比赛赢了怎么还板着个脸,谁惹你了?” 秦斯阳换下了汗湿的球衫,冷嘲道:“有人看比赛看一半跑了,他心里不自在。” 迟鹰扫向了秦斯阳,却见少年赤着冷白皮的膀子,也正挑衅地望着他:“情敌也开起我玩笑来了?” “我哪配当你的情敌。”秦斯阳穿上一件白色衬衣,面无表情道,“我又没冰可乐喝。” 段桥察觉到了这俩人言辞间的暗流涌动、拈酸吃醋:“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大家都是兄弟,不要为了女人伤和气撒!女人如衣服…” 秦斯阳不爽地睨着他:“跟他的宝贝班长比起来,兄弟连衣服都不如。” 迟鹰懒得理他,单肩拎了黑色书包,转身出门,冷道:“我亲爱的兄弟,你这份心放我身上,不如多看着你妹妹,我喝冰可乐,她喝茶颜悦色。” 秦斯阳皱眉望着迟鹰的背影,他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不可能平白瞎掰,追问道:“迟鹰,你什么意思?” 迟鹰扬了扬手,没有回应。 …… 苏渺一路避着人,跑出了体育馆,时不时地回头留神林西熙她们有没有跟着她。 来到了体育馆门前的公交车站,她脑子嗡嗡地响着,抱紧了身前的帆布书包,只想赶快回家。 只有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公交车还没等到,迟鹰却踱着步子来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等着公交车。 苏渺视线侧移,看到他漂亮的侧脸弧线,再往下,灰白卫衣上端坐了一只卡通斑点狗图案。 迟鹰低头磕了一块木糖醇扔进嘴里,又给她递来一枚。 苏渺无声地摇了摇头。 她的手藏在身后,很脏。 “作文拿到了就走,比赛也不看?” 她仍旧摇头,目光死死扣着脚上糙糙的运动鞋,一言不发。 “我给你写的纸条,看到了?” 她终于点了头。 “变成哑巴了?” “没。” 声音淹没在周围此起彼伏的车流声中,微小得宛如蚊子叫。 “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渺还是摇头,否认道:“我古文基础不好,看不懂。”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迟鹰抬起漆黑的眸子,炽热地望着她,呼吸间也带了薄荷的清凉气息,“下一句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苏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紧紧抿着唇。 “讲的是男人追求心上人而不得,正好你是南方人…” 忽然间,他话音一滞。 下一秒,迟鹰伸出指尖扣住了她的下颌,往上抬了抬,看到她白皙的颈上有明显的红痕。 他这才好好地注目打量起她来,不仅是脖颈上,还有左脸颊,好像有一片被指甲剜过的痕迹,很明显的破口... 苏渺心头一慌,立马侧开脸,掩饰般的背过身去。 迟鹰没放过她,宛如福尔摩斯一般,手伸过来插起了她的发丝,往上一撩,将她脖颈一整个展露了出来。 颈子上有好几道指甲划过的痕迹,细细的,像猫儿挠过似的。 她今天这件雪纺v领的衬衣是新的,以前没见穿过,但衣服明显有了灰尘印记。 迟鹰脸色顷刻间垮了下来,生硬地问:“怎么回事?” 苏渺的心颤抖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怕自己一张嘴,眼泪…就压不住地涌出来了。 身后的少年整个气场冷了下来,每一个字似乎都如绷紧的弹簧般:“别怕,告诉我谁干的?” 苏渺一直忍着不哭,因为眼泪就意味着柔弱,意味着屈服。 她在她们面前掉眼泪,她们就会变成胜利者,而越发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只有忍住,才是对她们最好的反击... 所以苏渺被欺负了从来不哭,像个石头人一样,任由她们唾骂殴打。 只要打不死她,她们就还是输家。 但面对这个人,她心里的委屈还是如潮涌一般决堤。 “没、没事啊,刚刚被人挤着撞墙上了。” 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地流淌着,她不断用袖子狠擦,但就是擦不干净。 “被人挤了,会这么委屈?” “你不问,我就不委屈。” 苏渺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屏住呼吸来止住抽泣,但没有用,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淌着,如春日里漫长的经期淅淅沥沥。 迟鹰忍不了了,大步流星地朝着体育馆走去。 苏渺跌跌撞撞地追过来,揪住了他的衣角:“迟鹰!你干什么!” 他黑眸压得极低,脸色沉得可怕:“调监控,看看谁他妈这么有出息,动我的人。” 苏渺死死攥着,不让他去 他挣开她的手,走了两步,回头却看到她抱着膝盖蹲了下来,身体无助地抽搐着。 “求你,不要去。” 被绝望彻底吞没的人,是什么样子。 破碎到几乎无法修复。 迟鹰终究折返了回来,蹲下身,单膝点着地,半跪在她面前。 他伸出一只手撩起了她的发丝,搁在左肩旁,露出了白皙脆弱的颈子。 “你以前学校的?” “你别问了。”苏渺稍稍平复了一些,“我不想惹事。” 他很听话地不再追问。 “疼吗?” “不疼。” “不疼哭什么。” “心里难受。” 迟鹰伸手抬起她泪痕交错的脸,粗砺的指腹拂过她脸颊柔嫩的肌肤:“想不想给我抱一下?” 苏渺连忙摇头,侧过脸颊,惊慌地避开了他的手:“别…” “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抬起头,望向少年居高临下的锋利脸庞:“去哪儿?” 这时候,公交车停在了站台边,迟鹰已经跨步走了上去。 苏渺也不再耽误,起身上了车。 他刷了两个人的公交卡,走到车厢中部,回头扫了她一眼。 苏渺从拥挤的人群里走过去,来到了他身旁,迟鹰顺势便将她拉到身前,一只手吊着顶部的把手,另一只手撑着窗,将她一整个环进了他的保护圈里。 他炽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头顶。 四面八方,都是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薄荷气息,清甘而凛冽,无孔不入地往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钻。 苏渺微微抬头,入目便是少年弧线流畅的喉结,性感又优美。 她移开了视线。 “迟鹰,你带我去哪里?” “我家。” 他一只手虚捧着她的肩胛骨,侧开脸,沉声道:“绝对安全。” 安抚 苏渺以前听同学聊天的时候谈起过迟鹰的家。 因为他住在c城几乎可以说是最顶级的江景大平层——临江天玺,所以大家对他家都抱持特别的好奇心理。 据说在这里拥有一套高层套间,可以抵得上秦思沅他们家那边好几套别墅了。 但她也听段桥他们说起过,迟鹰从来不会邀请任何同学去他家。 就像鹰的绝对领地意识,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侵犯他的私人空间。 除了秦斯阳,好像没人去过他家里。 因此段桥总是感慨,如果有一天能超越秦斯阳、晋升为迟鹰最好的哥们,去迟鹰家里看看全城最佳视野的嘉陵江,那真的是不枉此生了。 苏渺跟着迟鹰进门,手足无措,小小的身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特别局促。 直到迟鹰很自然地扔给她一双干净的白拖鞋,她弯腰换上,将自己的鞋子拎到墙边。 迟鹰走过,接过了她的鞋子。 苏渺没来得及阻止,他将鞋子整整齐齐地搁进了柜子里。 他家是黑白灰冷色调的装修,大平层视野通透,客厅和餐厅和开放式厨房全然贯通,大面通透的落地窗,果然能看到浩浩汤汤的嘉陵江盛景。 苏渺走到窗边,极目眺望。 她从来没有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过那条熟悉的江流。 从她家的角度看江,看到的就是江对岸的灯火通明的现代高楼,而从迟鹰的窗边看江,看到的是江对岸古老的吊脚楼和大片记录着时光的旧筒子楼。 一江之隔,分隔了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她和他的世界。 “过来。” 苏渺听到迟鹰低沉的嗓音,循声来到了明净开阔的洗手间,洗手间里飘着清淡的柠檬香。 迟鹰站在洁白的洗漱台边,打开上面的橱柜,取出了干净的白毛巾递给她。 “你自己一个人呆会儿,可以洗澡,不想洗就擦一下身体。还有你身上这件衣服,洗了烘干,烘干机会用吗?不会我教你。” 她赶紧道:“会的。” 迟鹰回房间找了件黑色卫衣,挂在墙边钩子上:“烘干前,可以先穿我的。” 说罢,他也不再打扰她,关上了卫生间的房门,兀自去了阳台。 苏渺将卫生间的门锁好,背靠着墙壁,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卫生间特别宽敞,抵得上她家客厅的面积了,窗明几净,空气也很清新,纯白的色调仿佛一尘不染,干净得仿佛一根头发丝都找不见。 这里是迟鹰的家,正如他所说,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苏渺兵荒马乱的心灵空间,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得到了安宁和平静。 大概…这也是迟鹰留她独处的原因。 她没好意思在他家里洗澡,只用毛巾蘸水擦了擦身体,换下了身上这件v领雪纺衫。 这是妈妈上个月逛街给她买的新衣服,风格有点成熟,在学校一直没机会穿,今天是第一次,没想到弄得怎么脏,全是脚印子。 苏渺将衣服拿到水台边使劲儿搓洗干净,可是这些脚印子,好像耻辱的烙印一般,怎么都洗不干净。 她只能很用力、很用力地揉搓着,脸颊都红了。 最后,她发泄一般用力拍了拍水,哑着嗓子低低地叫了一声,泡沫全溅在了镜子里。 苏渺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狼狈、不堪,永无天日。 迟鹰敲了敲门,苏渺心头一惊,用手背擦了擦脸:“请、请进。” 他推开门,看了眼面盆里的衣服,又看了看小姑娘掩饰的慌张神情。 “再搓,衣服都要搓烂了。” 说罢,他走过来捡起衣服,清了水拧干,扔进了烘干机。 烘干机轰隆隆地运作了起来,迟鹰回头,望着靠墙站着的苏渺。 她穿着他的黑色卫衣,衣服很大,越发显得小姑娘身形娇小纤瘦,白皙的天鹅颈上,红痕仍旧明显,脸颊别扭地侧向了旁边。 “你穿这件衣服好看,送你了。” 她低头看着衣服上的logo,知道这是潮牌,肯定贵。 他衣服没一件便宜的。 “不了,我不穿男生的衣服。”片刻后,她补了一句,“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迟鹰看着小姑娘微红的眼角,水润的杏眸里竭力压抑着的痛苦,心都要被揉烂了。 他走到女孩面前,不管她愿不愿意,用力地将她揽入怀里,捧着她单薄的后背。 “迟鹰,别…” “不想,可以推开我。” 苏渺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 她没有勇气去抱面前的男人,但这一刻,她还是将脸深深地埋入了他的胸膛里,身形禁不住轻微地颤抖着。 原谅自己,放纵一分钟。 “迟鹰,你说得对,我…我飞不起来。” “能飞,我叼着你。” 几秒之后,苏渺稍稍恢复理智,推开了他:“不了,迟鹰。”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争,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迟鹰笑了:“不走捷径?” “不走。”女孩虽然眼睛红着,眼神却是坚定决绝。 “你猜怎么着。” 她诧异地望向他,少年嘴角笑意浅浅漫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老子更疼你了。” …… 夜幕降临,江上游轮灯火阑珊。 她的衣服还没有烘干,也只好耐心地等待着,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迟鹰放了一部纪录片,是很治愈的狗狗成长日记,看着屏幕里蹒跚爬行的小奶狗,苏渺心情也稍稍平静了下来,时不时嘴角还会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他烟瘾有些犯了,从盒子里磕出一根烟,拿起了打火机。 “你以前那只打火机呢?”她问。 “掉了。” 迟鹰起身来到黯淡的走廊边,开了扇窗,低头点烟,英俊的侧脸埋入了夜色的阴影中,唇畔绽开一朵橙花。 “我有没有换打火机,你都知道,观察我这么仔细。”他单手撑着窗台,缭绕的烟雾里,他眼神促狭地望着她,“还嘴硬。” 苏渺起身走到书架边,看着满满一架子的书籍,辩解道:“我喜欢观察别人。” “那秦斯阳的打火机什么颜色?” “……” 几秒之后,她回答,“秦斯阳不抽烟。” 迟鹰嘴角笑意更甚:“算你赢。” 他抽了几口,解了瘾,便按灭了烟头,去开放式厨房里煎了两个鸡蛋,随便弄个弄点吃的。 “你会做饭?” “以前徒步登山的时候,经常在山里一住很多天,需要自己解决吃饭问题,会做一点。”他漫不经心地翻了蛋面,“但厨艺不精,经常糊。” “我做饭蛮好吃,我妈妈都夸我。” “下次有机会,做给我吃。” 苏渺没有回应他这句话,战术转身,来到书房的书架旁。 书架靠墙一整面,收藏了很多是世界地理书籍,极其厚重,还有一些人工智能有关的专业书,苏渺很感兴趣的文学类,她看到有一本《脂砚斋评红楼梦》,好像翻得很勤,有些旧了。 “迟鹰,你读《红楼梦》?” “嗯。” 难以置信,这家伙居然有耐心能读得下这样的作品,现在班上好多男生,像段桥他们...别说《红楼梦》了,估摸着西游水浒这些,原著都没沾过吧。 苏渺来了兴趣:“你喜欢红楼梦里哪一位女生呢?” 迟鹰将煎蛋放进盘子里,端上了桌:“你猜?” 她摇头:“我猜不到。” 别说她了,估摸着资料卡收集得最全、最了解迟鹰的秦思沅,大概都猜不到迟鹰会喜欢红楼里的哪一位女孩子。 “那你又喜欢哪一位男生?”迟鹰反问她。 “我没有喜欢的男性人物。”苏渺回答道,“女生的话,我最喜欢湘云。” “为什么不喜欢黛玉,她和你一样可怜。” 苏渺连连摇头,走到吧台边,认真地解释道:“林黛玉,大家都觉得她是可怜的孤女。但我觉得不是,她根本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儿,而且是被宠坏了脾气的宠儿,宝玉宠她,贾母更宠她,王熙凤也喜欢她…有这么这么多人的喜欢,怎么会可怜呢。” 迟鹰抬眸,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女孩。 大概,只有真正经历过被忽视、被嫌弃的孩子,才会有这样细致的体察。 却听她又道,“真正可怜的人是湘云,她在家里过的很不好,哥哥嫂嫂逼她做很多的绣活儿。但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风刀霜剑严相逼,她性格很好,开朗爱笑,是真名士自风流,我…我最想成为像她一样洒脱的人。” “那你成为了吗?” “还没有呢。”苏渺不好意思地说,“我妈妈总说我不爱笑,爱给人摆冷脸,我没有湘云这样的好性格。” 迟鹰将煎蛋盘递给她,苏渺接过了筷子,“迟鹰你呢,你喜欢谁?” “谈不上喜欢,觉得薛蟠还行。” “哈?你觉得那个大马猴还行?” 迟鹰看着她,情不自禁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这不是挺爱笑?” 苏渺连忙抿了抿唇,推开了他的手。 “知道了。”迟鹰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们班长只喜欢对我笑。” “才不是。”苏渺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喜欢薛蟠啊,他那个样子…” “你都能看出黛玉不是孤女、是宠儿,怎么看不出薛蟠的真诚、坦率和可爱。” “唔…”她想了想,“恕我不能苟同,他太不学无术了吧。” “明白了,你喜欢博学多才的男人。” “哎呀。” 苏渺的尴尬症又犯了,“我们讨论作品,你别总扯我呀!” 迟鹰捡回话题:“有缺点也有优点,才是活生生的人,我觉得他很真实,不管是欲还是爱,都从来不掩藏,不虚伪,也没有心机。” 苏渺看着他清澈的黑眸,忽然理解了他的喜恶和选择。 因为心思深沉的人,反而会喜欢单纯的人。 “那女生呢,女生你喜欢什么样的?”她又问。 他伸手揪了揪她的鼻子:“我喜欢对全世界冷脸、只对我笑的女孩,比如…” 苏渺打断他:“我问的是《红楼梦》!” 迟鹰不及回答,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苏青瑶给她打电话了:“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回家?” “妈你下班了吗?” “对啊,一回来冷锅冷灶的。你不是说作业多咩,怎么还跑出去耍?” “在同学家,我马上回来。” “给我带饭啊记得,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好。” 迟鹰去烘干机里将她的衣服取出来,衣服还没有彻底干透,苏渺也没办法穿,只能装在书包里带回去。 “送你。” “不用!楼下就有轻轨站!拜拜!” 迟鹰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进电梯后,苏渺回身望向他。 他扬了扬手。 “记得路。” “记得什么路?” “回家的路。” 苏渺按着电梯,望向对面的少年:“别开玩笑了,这儿怎么会是我的家。” 迟鹰倚在门边,微微颔首,压低了漆黑的眉眼,嘴角勾着痞帅的笑—— “但这里有人保护你。” 卑怯 苏渺拎着一盒小面回了家,因为担心面条坨掉,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爬上了几十级阶梯,累得直喘气。 人刚进屋,苏青瑶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黑色卫衣:“你穿的是哪个衣服啊?” “同学的,我衣服弄脏了,同学把衣服借给我了。”苏渺将坨掉的面条倒入碗中,“快来吃饭了。” 苏青瑶伸手拎起了衣服的肩部比了比,又凑近嗅了嗅:“这尺码,这味道,这款式…男生的吧。” “唔…” 苏青瑶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嗓音尖锐:“你今天下午去男生家里了?你还穿男生的衣服,苏渺,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让人家给…你是不是被人占便宜了!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还要不要脸了!你是不是也想年纪轻轻就跟你没脸的妈一样…” 苏渺没想到妈妈一下子就想到那些不好的方面,害怕了起来,连忙辩解:“不是!没有啊!怎么可能嘛!你在想什么啊。” 苏青瑶却认定了这个事实,愤怒不已,伸手胡乱打她:“你还不承认,我就晓得你早恋了!早恋就算了,你还让人家占便宜…你才多大点,你气死我啊!” “没有,没有啊!”苏渺一边闪躲,挡着她的手,连声道,“是我遇到林西熙她们了!她们打我,你也打我!” 苏青瑶听到这话,停了下来:“你说啥子?” 苏渺被苏青瑶气哭了,委屈地擦着眼泪,将今天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包括迟鹰带她回家的事情。 本来她没打算把受欺负的事情告诉苏青瑶,但她这样子冤枉她,苏渺实在憋不住了。 苏青瑶听到女儿这样说,脸色比方才更难看,揪着她的手腕,急切道:“还有没得王法了!以前在学校里欺负你,惹不起咱躲了,她们还这样!走,妈妈带你去公安局报案!” 说着,她便要拉着苏渺去派出所。 苏渺连连后退,挣开了苏青瑶的手:“没有证据,怎么报案嘛!而且就算报案了,我又没怎么样,她们被批评教育一顿又放出来了,还不是要找我的麻烦!” 以前就是这样,苏渺在第一次被欺负之后就去告诉老师了。 老师人也很好,愿意为她做主,把林西熙她们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教育了一顿,还请了家长。 她们当着老师的面向苏渺道了歉,她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然而…是她太天真。 这一切换来的…只是日后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 她们的家里都有背景,学校也拿她们没有办法。 苏渺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老师,学校…她都不信了。 谁都保护不了她,只有忍耐,只有咬紧牙关…她坚信只要飞得够高,这些人就追不上她。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留在嘉淇私高的原因。 背后就是深渊泥沼,无数双宛如骷髅白骨一样的手挥舞着…使劲儿拉拽着她。 别无选择,只能努力往上飞。 “以后我躲着他们就是了。”她闷闷说,“今天遇到也是碰巧。” 苏青瑶气得直掉眼泪,却也无可奈何。 是啊,不管她再泼辣、再凶悍,她也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守着她,保护她。 她还要挣钱,还要供女儿上高中,上大学,还要给她赚嫁妆…可她保护不了她。 这是做母亲最大的失败。 苏渺见她伤心,从后面抱了抱她的腰:“妈妈,等我上了大学,他们就找不到我了,我上最好的大学,出人头地,变成厉害的人!” “嗯,我幺儿肯定会出人头地,没有人敢欺负。” 苏青瑶似想到了什么,去墙边取下了小挎包,从挎包里拿出了两枚包装精美的榛子巧克力球,递给了苏渺:“今天看到两个女客人在吃,说是俄罗斯的糖,好吃的很,我想着你这丫头喜欢吃甜的,就问客人要了两个,拿去吃嘛,刚刚妈妈冤枉了你,你别跟妈妈见气。” 苏渺轻笑了一下,掂了掂巧克力球,故意嗔怒道:“哼,冤枉了人,两颗糖就想打发我?” “哎呀,妈妈错了。” 苏渺看着巧克力,锡纸包装很高级,一看就好吃。 “才两颗,都不够塞牙缝呢。” “你还贪心嘞,就这两颗都是你妈死皮赖脸问客人要来的。” “好嘛,谢谢妈妈。” “快去写作业。” 苏渺拎着糖走到房间门口,回头扫了她小腹一眼:“妈,你最近又长胖了哦,是不减肥了吗?” “管好你自己的学习吧,还管起大人来了。” …… 苏渺关上了门,托着腮帮子坐在书桌边,她想着今天和迟鹰聊到的《红楼梦》。 林黛玉虽然拥有那么多人的宠爱,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没有了妈妈。 没有妈妈的小孩子,世间再多宠爱大概都会没有安全感,所以她才会常常感伤。 苏渺虽然也不是幸福的孩子,总被人欺负,忍耐和压抑成了家常便饭。 但因为她有妈妈,所以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还是有一方温暖的小天地,可以聊以自愈。 苏渺不再多想,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检查了一遍,却发现自己的作文本...居然还是忘在了迟鹰家里。 真是笨蛋,今天这一遭算白跑了。 苏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低头给迟鹰编辑了信息:“我把作文忘在你家了,你能给我拍几张照片吗,我重新誊一遍。” 短信刚发出去没,迟鹰却只回了两个字:“下楼。” 苏渺愣了愣:? 来不及多想,她穿上外套匆匆下楼。 巷子口晦暗的路灯下,少年倚着墙,指尖拎着一根烟,烟雾缭绕着他,弥漫在夜色里。 他的侧脸在黑暗里有些模糊,眼眸埋入了半明半昧的阴影里,也如这夜色一样冷寂深邃。 苏渺小跑着走了过去,诧异地问:“你啷个过来了耶?” 脱口而出发现自己说的方言,她立刻改口,变成了普通话:“迟鹰,你怎么过来了?” “能听懂。”迟鹰将作文本递给她,“丢三落四。”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本子接了过来:“你拍张照发给我就好了,我重新誊写一遍,不用专程跑一趟。” “不是专程,有别的事,路过顺便给你。” “哦…” 苏渺很乖地没有多问。 迟鹰偏头扫了她一眼。 月光下,小姑娘的皮肤似牛乳一般雪白,眉目清列,风衣外套里紧捻着碎花边儿的小睡裙。 他禁不住多看了一眼,俩人在夜风里无言地站了几分钟。 他没走,苏渺就一直陪着,谁都不想先开口道别,所以就一直站着。 漆黑的夜、暗淡的路灯,远处阶梯上孤零零的炒粉小推车… 灯下,他们的影子都快融成一个了。 一阵风过,女孩打了个喷嚏。 “走了,别睡太晚。”还是迟鹰先开口了。 “恩,拜拜。” 他扬了扬手,转过身,踱步走下了阶梯。 冷风中,他的轮廓有种肃穆冷冽的感觉,苏渺盯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追了上去:“迟鹰,伸手。” 迟鹰微感诧异,依言伸出了手。 她在他掌心里放了东西,不等他反应,便红着脸,匆匆走回了筒子楼。 借着路灯,迟鹰看清了掌心里的东西。 黑色包装的榛子味巧克力球,两颗。 …… 北城天街的酒吧门口,迟鹰站在霓虹招牌旁,拆了糖纸,将一颗巧克力扔进了嘴里,腮帮子被撑的鼓了起来。 段桥他们几个也在,秦斯阳手撑着栏杆,低头看着手机里储物间的监控视频。 他神情平静,褐色的眸子里却暗流涌动。 秦思沅是个守不住秘密的人,从小到大,什么屁大点事都要跟她哥讲,连第一次来例假都是叫的他,惊抓抓的尖叫声快刺破他耳膜了。 储物间遇到的事,她见了他,憋了两分钟,就憋不住了。 他们拿到了体育馆储物间的监控视频,秦斯阳只看了前面三分钟,就看不下去了。 但刚刚迟鹰看完了整段接近十分钟的霸凌画面,一言不发地冷静了半个小时之后,又重新看了一遍。 天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几分钟后,林西熙和姚娜她们醉醺醺地走出了酒吧。 即便多喝了几杯,但她们还是一眼认出了门边的少年,是今天夺了满场女生尖叫的那位篮球冠军。 “哎哎,是你们啊。” “嘉淇私高的贵公子,你们今天表现得不错啊。” “我们学校篮球队本来已经横扫全城了,没想到今天栽你们手上。” 她们很自来熟地走到迟鹰面前。 一阵夜风吹过,他指尖把玩着巧克力糖纸,发出清脆的声响:“巧,拉拉队的。” “哇,你还记得我们啊。” 姚娜喜欢迟鹰,喜欢得不行了,本来比赛结束的时候就想去要微信,结果让苏渺那贱人耽误了,这会儿赶紧摸出了手机:“帅哥,加个微信撒,以后常联系。” 迟鹰将糖纸揉进了掌心,淡淡道:“伸手。” 姚娜笑吟吟地伸出了手,下一秒,他揪住她纤细的手腕,粗暴地拖拽到了僻静无人的巷子里,用力地摔在了墙上。 “啊!” 姚娜惊叫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锋锐的匕首带着劲风、栽进她脸畔的墙壁里。 几乎…贴着她的眼睛。 姚娜吓得腿都软了,跟着就要倒下去,迟鹰单手掐着她的颈子,戾气横生:“苏渺脸上的指甲印,谁剜的?” 姚娜反应了过来,连忙指着林西熙大喊:“是她!她弄的,我们全程都是在帮她,她才是最讨厌苏渺的人!” 林西熙还没来得及跑,就被迟鹰一把薅了过来,拎着衣领砸在墙边,冷冰冰的匕首霎时间落在了她浮粉的脸颊旁。 她急促地呼吸着,眼泪直流,润糊了黑色眼线:“救命,救命啊!” “你们弄她的时候,她喊过救命?” 林西熙是北溪一中大姐头,可从来没这么怂过,迟鹰身上这股子冷戾的压迫感,吓得她腿肚子都抽筋了,“求求你了,再…再也不敢了。” 他一字一顿,如末日的审判者:“是你说,要划烂她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锋锐的刀刃已经在她脸上割出了破口,一滴鲜血如滚珠似的冒了出来。 林西熙全身颤抖着,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颤抖地流淌着眼泪。 迟鹰眼尾泛红,阴鸷地狠盯着她:“她哭过吗?” “没、没有,她从来不哭。” “所以卑怯懦弱至此,你们还有本事欺负别人?” 他的话比刀子更割人,林西熙胸口起伏不平,近乎嚎啕了起来:“那你们欺负女生又算什么本事!” “这就双标了。”他嘴角绽开一抹冷笑,抓着她的头发按在墙上,“霸凌别人的时候,以多欺少又算什么本事?仗势欺人又算什么本事?” 秦斯阳走了过来,按住了迟鹰颤抖的肩膀,沉声道:“迟鹰,刀子给我。” 迟鹰仍旧捏着匕首,手背有淡青色的血管凸出来。 这是秦斯阳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控,怕他一时冲动真的做出什么来,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于是从他手里抠出了匕首,收了回去。 “跟我们去派出所把事情交代了。”秦斯阳望向了面前三位女生,扬了扬手机里的视频,“该拘留拘留,该罚款罚款,认了这一次,以后你们不找她麻烦,我们也不会找你们麻烦。” 姚娜赶紧扶住了林西熙,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她红着眼睛望了迟鹰一眼:“你就这么维护她,你知不知道她有多贱,她的处都是路兴北的呢,我亲眼看到的,就在学校的树林里!” 下一秒,迟鹰的拳头狠狠地砸了过来。 姚娜尖叫着闭上了眼睛,秦斯阳拉了她一把,拳头砸在她脸旁的墙壁上。 秦斯阳连忙将迟鹰挡了过来,看着面前这个宛如野兽般近乎失去理智的少年,他压低声音道:“这你都信,昏头了吧,迟鹰。” 段桥害怕再生出事端,不再耽误,揪着三个女生朝着派出所走去。 冷寂的窄巷里,秦斯阳站在迟鹰面前,看着他失控的样子:“不是吧,你真信?” 少年低头点了根烟,嗓音沙哑道:“没有。” 但他不敢想象,苏渺曾经承受过多少这般不堪的流言蜚语... 心都要碎了。 腹肌 夜间,迟鹰独自倚在窗边,翻开了他之前打印下来的苏渺的作文复印份,拎着笔勾画重点。 作文题目是《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他打开了信纸—— 亲爱的渺渺: 展信安。 我怀着极忐忑的心情给你写信,因为我不知道未来的你,是不是喜欢现在如此懦弱的我。 c城的天气总是闷热,我猜你一定坐在阳台的躺椅上阅读我的信笺,抬头就是辽阔的大海和遥远的海平线。你大概很少会回这闷热而逼仄的山城,我抬头看着周围宛如城市森林一样的街道和房屋,真的好闷。 你看,我又开始抱怨了,你一定也很不喜欢现在这样总爱抱怨的我。 对了,我真的很想问问你,你拥有了梦想中的洋娃娃了吗?小时候看着橱窗里的芭比娃娃,真的好想要啊。揪着妈妈的衣角大哭,妈妈很生气地打我,说我不配拥有她,她是小公主,我什么都不是,我是个没爹要的臭小孩。那个时候我真恨她。但我长大了才知道,其实妈妈说得对,人不应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我总是做不到,所以才总是闷闷不乐吧,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否向现实低头了。 说起来,人都是会变的,时光和岁月会把一个人变成另外的样子。比如妈妈,以前她那么凶,但我发现现在的她…好像也变温柔了。所以人不断地长大,有的人从天真善良变成了世故圆滑,有些人从暴躁凶狠变得温柔体贴,有的人变得勇敢了,有的人更加懦弱… 亲爱的渺渺,你变了吗?你还想要梦中的那个洋娃娃吗?真希望你能写信告诉我(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在教室里给你写这封信,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呼呼风声,冬天就要来临了。但你一定在一个四季如夏的地方,吹着海风、阅读我的来信。你不要笑我无病呻吟地写了这么多。天空中有一朵长得像小狗的云,不知道你眼前的云,像不像一只小狗的形状。 希望长大以后的你,不要讨厌十七岁的我,我会努力向你奔跑。 愿好。 十七岁的笨蛋苏渺。 …… 次日,苏渺刚到学校,就接到了警方的消息,告知她,林西熙、姚娜与何璐姗三人已经涉嫌寻衅滋事已经被收押。 她来到派出所,看到作为证据的视频,恰好是储物室里她们欺负她的那段。 “这个人是你吗?” “是我。”苏渺点头承认。 “放心,她们已经被行政拘留了,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好好调查,我们会给予她们应有的惩罚。” 苏渺咬了咬牙,她并不在意她们是否接受惩罚,她只在意她们出来之后,还会不会找她麻烦。 警察似乎看出了苏渺的担忧,解释道:“有人帮你报了案,那几个女孩被吓坏了,还不等我们审讯,她们忙不迭将以前欺负你和其他同学的事情和盘托出。你放心,我们会配合教育局将这件事情妥善解决,这一次,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听到他这样说,苏渺才稍稍放心了些。 走出了派出所,一阵秋风飒飒而过,带着初冬的寒凉,苏渺却觉得一阵清爽和舒畅。 像有一束光照进了她暗沉沉的世界里。 再也不用害怕了。 放学之后,苏渺主动找到了秦思沅,请她去校门口的奶茶店喝奶茶,并向她询问了这件事。 秦思沅眼神闪躲,一开始还不承认:“我…我不知道,我没说。” “这件事只有你和季骞在场,不可能是季骞。” 秦思沅嚼着奶茶吸管,不爽地摆摆手:“好了好了,就算是我说的吧,那又怎么样,法律又没有规定我必须守口如瓶。” “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 “我只跟我哥说过,报警也是我哥的意思,他一向都是这样,不喜欢跟人争辩计较,要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是直接报警搞定。” 苏渺顿了顿,终于道:“无论如何,谢谢你。” 秦思沅翻了个大白眼,连连摆手:“谢我干啥子?!这是我哥做的,你要谢、谢他去撒!我才不领你这个情,别忘了,我还是很讨厌你!” “我知道。”苏渺连忙又问,“你们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当然没有!”秦思沅坚定地替秦斯阳保证道,“我哥是绝对守得住秘密的人,我叫他别说,他肯定不会说,包括迟鹰!” “那就好。” 苏渺不再多说什么,低头沉默地喝着奶茶。 秦思沅打量着她清丽白腻的脸庞。 苏渺的漂亮是那种一眼不太真实的漂亮,并不像网络上所处可见的大美女,那种美,其实很容易让人腻味,乏善可陈。 苏渺的五官隽秀带着一股淡淡的韵味,是很值得去咂摸细看的那种,越看,就越是挪不开眼。 她心底又升起了几分妒意,对她道:“迟鹰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苏渺那双漂亮的杏眼扫了扫她,令她莫名心慌,故意凶狠道,“看什么看!” “这句话,你都说过无数遍了。” 见她这般淡定平静,秦思沅更是气闷不已:“你配不上他。” “我知道。” 苏渺忍着心头的涩意,敛着眸子,看着手里的奶茶杯,决定心平气和地跟秦思沅谈一谈,“那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一天玩命似的挣分,不就是怕拿不到奖学金,交不了学费被退学吗。”她很不屑地努了努嘴,“整个嘉淇私高,就你…跟个学习机器似的,把我们的风气都带坏了。” “是,我是学习机器,所以你还担心什么。” “我…”秦思沅看着她,想到了兄长的那番话,“苏渺,你知道吗,你就是运气好!” “没有,我运气很糟,走路都会摔跤那种。” “不,你就是运气好,你撞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了。”秦思沅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反正我警告你…” “你不用警告我。”苏渺打断了她,“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顺利考上最好的大学。” 秦思沅心里一琢磨,似乎的确如兄长所说,能够和她达成和解。 搞定了苏渺,再追迟鹰就会轻松很多了。 “好,苏渺,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也不会叫班上的同学跟你作对。”她眼神死死地扣住她,威胁道,“只要你别破坏我们。” “我从来没有破坏过,并且可以保证绝不主动。” “你这…”秦思沅嘴角抽抽,“你这保证等于零。” “那你要我怎样。” “你要拒绝迟鹰。” “你以为我没拒绝过?”苏渺指尖摩挲着塑料杯表面冰凉的冷雾,“你了解迟鹰的性格,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 是,秦思沅知道,被他看中的“猎物”,会被他的爪子死死钩住,绝不会主动松开。 她真的要嫉妒死她了。 “那你…你敢说你不喜欢他,你敢说自己没有享受其中?” 苏渺看着女孩气得发抖的脸庞,平静地笑了下,说了四个字:“怎么可能。” 她记得在皇冠大扶梯上与他相遇的每一次眼神接触,记得盛夏的操场树下偷看他打球时的每一声蝉鸣,记得他进球之后回头那一抹最恣意轻狂的笑… 烙在她心里,如信仰一般滚烫。 秦思沅气呼呼地离开以后,苏渺走出了奶茶店,朝着坡下缓慢走去。 十字路口边,她回头,看向了无边湛蓝澄澈的天空 那是她曾无比渴望的远方… 现在,是他和远方。 回家的路上,苏渺给秦斯阳发了短信,向他道谢。 秦斯阳回得也很快—— Sun:“不谢,她们出来之后,不敢再来找你了。如果再来,你告诉我。” 苏渺:“真的很谢谢,只是…你没有把这件事跟别人说吧。” Sun:“你问的是谁。” 苏渺:“任何人。” 秦斯阳犹疑了片刻,回复道:“你介意让别人知道吗?” 苏渺:“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肯定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说,林西熙她们经常污蔑我,说些很难听的话…” 秦斯阳知道苏渺怕的是什么、在意的是什么,且最害怕被谁知道。 Sun:“放心,没有人知道。” …… 嘉淇私高的体育测试每每会提前一个多月,和同学们的期末总复习交错开来。 苏渺其他课业的成绩都很好,只要期末好好发挥,应该能够名列前茅。 但体育一向是她的薄弱科目,以前在北溪一中,也从来没有把体育分数算进总成绩里。 嘉淇私高很不一样,体育分占比非常大。 所以同学们从十一月初开始,就要为月末的体育测试开始准备了。 短跑和长跑,苏渺混在队伍里还能跑个中上等的成绩,最难倒她的是仰卧起坐,考核要求一分钟至少做30个才算合格,这太要命了。 不只是苏渺,班级里蛮多女生都在这个项目上犯了难。每到体育课的时候,都要躺在垫子上“挣扎”大半节课,不断地练习,试图提升腹部肌肉,避免考核不合格。 “啊啊啊,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体育室的瑜伽垫上传来了秦思沅鬼哭狼嚎的声音,“学校真的要死啦!考什么仰卧起坐嘛!谁做得了35个啊!开玩笑哦!” 杨依依按住了她的脚,玩笑道:“思沅,要不让你爸给校长打个电话,帮我们免了这项考核嘛,算你造福全年级了!” 秦思沅气喘吁吁坐起身,白了她一眼:“我叫我爸走后门,我爸先打死我!顺便再把我哥揍一顿!” “那就没办法了,好好练吧,加油,你还差34个就能及格了。” “我谢谢你的提醒啊!” 苏渺的仰卧起坐也分外困难,脸颊胀得通红,很艰难地坐起来,躺下去的时候直接天旋地转了。 许谧练了十几个累崩了,于是走过来帮苏渺按住腿:“班长,休息一下嘛。” 苏渺仍旧努力起身,双手伸向了许谧:“快快快,拉本班长一把!” 许谧笑着拉她:“哎呀,真的太辛苦了,去不去吃炸土豆,奖励一下自己。” “不吃。”她咬紧牙关,憋着气,继续起坐:“今天开、开始…拒绝、拒绝垃圾食品。” “哇,玩真的啊,难不成你还想体育拿满分?” “嗯。” “真的假的!” “体育是我唯一能拉分的科目了。” 别的科目成绩,名列前茅的同学分数差距其实很近,唯独体育成绩...是可以拉开分数差距的地方,也是能帮苏渺拿到奖学金的最大优势。 “那你仰卧起坐一分钟能做几个啊?” “现在已经能做15个了。” “15个不错啊。”许谧望了不远处的秦思沅一眼,“比某人只能做1个强。” “喂喂喂,我听到了!”秦思沅紫胀着一张脸,冲苏渺喊道,“挑衅是吧!等着吧,体育考试我肯定比你做的多!” 苏渺轻轻捏了许谧手掌心一下:“你惹她做什么。” “我发现你俩关系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僵了,做个小小的测试嘛。话说,你和秦思沅是不是和好了?” “没有。” 但因为她的坦诚,秦思沅好像已经放弃在她身上白费功夫了。 有几个女生疯跑着蹿进体育室,兴奋地冲垫子上的女孩们喊道:“我的天哪,刚刚迟鹰那家伙倒挂在单杠上卷腹,一分钟做了五十来个!跟玩儿似的!” “真的假的?” “他的腹肌好绝啊,我数过了,真的有八块!” “妈耶!还在做吗!”女生们瞬间兴奋了,“怎么不早点来通知啊!现在还有福利看吗?” “好像换人了,现在去估摸着能看到段桥那个死胖子在单杠上挣命。” “切!没劲!卢思思你不早点来通知我们!有福利一起看啊!不讲义气!” 卢思思笑着说:“刚刚我都看傻了,哪个还能顾得上通知你们哟,不过我拍了视频!” 女孩们赶紧拥了过去,围着卢思思看视频。 “这满分绝对是他了。” “天哪,他这倒挂着都能做卷腹,他好生猛啊!” “啧,这腰也很绝。” “屁股也翘啊哈哈哈!想撞一下!” “天呢,你们…真的够了,一群lsp!” “噗,他背后纹身都露出来了哈哈哈。” “体育老师明显是在假装看不见嘛!太护短了。” “之前咱们校拿了全市篮球赛总冠军,体育老师宝贝死他了…” 秦思沅冲杨依依使了个眼色,杨依依笑眯眯走过去,对卢思思道:“思思,视频给我发一个撒,我明天请你喝奶茶。” “要得,我发你一个。” “啊啊啊,思思,福利也给我发一个嘛!” “我也要我也要!” “不然你发班群里算了。” 许谧也想去要一个,但苏渺拉住了她,小心翼翼扫了秦思沅一眼,道:“你私底下再去要。” “我才不要,这不是帮你拿么。” “那就不必了,我不要。” 苏渺不再多言,继续挣扎着在垫子上做仰卧起坐。 几分钟后,她感觉自己的脚好像被人握住了,起身望过去,却见秦斯阳单膝半蹲在垫子尽头,掌住了她的脚踝。 他穿着白衬衣,皮肤冷白,浅褐色的眼瞳也是一抹清淡,平静地扫向她:“来一个。” “秦斯阳,放手…” “像你刚刚那样乱挣,我保证不管你练多久,都不可能有提升。” 苏渺终于不再挣扎。 “双手抱头,双腿合拢紧闭,全身放松不要紧绷,吸气的时候起来,呼气再下去。” 她按照他所说的技巧试了试,似乎…要比她刚刚双腿乱蹬着爬起来,要轻松些了。 艰难地做了一个,脸都胀红了。 秦斯阳斯文地笑了一下,鼓励道:“很好,再来一个,注意深呼吸,放松。” 苏渺躺在垫子上,放松了全身,深呼吸,又坐了起来。 “就这样练,再来一个。” “不…不行了。”她躺在垫子上大口喘息着,“我要死了。” 秦斯阳威逼利诱道:“考不了高分,你才是真的要死了,还想不想要奖学金,再来。” 苏渺听着这话,死命地挣扎着,又坐了起来。 “很好,休息五秒,再来。” “啊,才五秒,不行!” “这一个做了就休息,做不了就再做十个。”秦斯阳温柔地笑了起来,倒数道,:“5、4、3、2…” “啊!拼了!”苏渺抱着头,艰难地缓慢坐起身,就像艰难冲破土壤的嫩芽一般。 呼吸还未平静,她抬起头,却遥遥地却撞入了另一个人眼底。 迟鹰倚在门边,单手拎着白色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眉宇冷峻料峭。 他抬着下颌,黑眸低低压着,嘴角勾着冷飕飕的笑:“唷,我们班长为了体考,都请私教了。” “……” 苏渺瞬间岔了气。 贪恋 美好的星期六,一整天,苏渺都瘫在了床上,起身困难,腹部像是报废的机器似的,腰都直不起来。 体育课高强度的仰卧起练习,加之以前又从来没有加强过腹肌训练,导致她腹部肌肉拉伤,连走路都得扶着墙,躬着身子。 苏青瑶走到床边帮她按摩,一碰着她的肚子,小姑娘就赶紧卷了身体:“疼…疼疼疼。” “你是猪吗!锻炼不晓得循序渐进,想一口吃成个胖子,疼不死你!” 虽然嘴里骂骂咧咧,但看着苏渺这般难受的模样,当妈的还是不忍心,给她好好揉了揉,临走时还叮嘱她:“我要上班了,你今天好好躺一天,看明天能不能好些,不行我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 苏渺对她扬了扬手:“没、没什么事,不用去医院,你晚上再帮我按按就好了。” 妈妈一走,苏渺就不再表情夸张地乱撒娇了,试着靠墙站起来,稍稍地拉伸一下。 虽然还是疼得直抽抽,但一直躺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起来走走,活动活动,反而舒服些。 没过多久,她接到了班主任周清华的电话:“班长啊,这周的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周老师。” “那正好,帮老师一个忙,我这边有个表格,你用电脑帮我汇总一下,晚些时候发给我。” “哦,好。” “这表呢,是班级同学的期中绩点汇总报告,你一个人看就行了,千万别让其他同学看到,如果需要帮忙,顶多叫副班长帮你弄,千万别让其他人看到哦!” “我知道的。” 每个同学能够登陆教务在线查询自己的绩点,但看不了其他同学的分数。自然这样的分数汇总表,是不能让同学们看到的。 苏渺应承了班主任的嘱托,很快,她的扣扣里便收到了周清华发来的一份excel表—— 云淡天高:“汇总计算一下各项的加分,然后算出每个同学的绩点得分就好了,最晚下午四点回复我,麻烦你了,班长。” 苏渺:“嗯!好的!” 她接收了表格,来到书桌边,用手机上的excel工具挨个统计分数。 因为手机app版本的问题,她没有办法在excel上一次性计算出每位同学的最后得分,只能挨个挨个地用手机计算器进行复杂的公式运算。 家里没有电脑,苏渺耐心地弄了半个多小时,计算了不到十个同学的分数。 这肯定没办法按时交给班主任。 但苏渺也不愿意告诉班主任,自己家里没有电脑,没办法按时完成。 她是班长,班长就应该帮助老师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不想让老师觉得她比不上以前的秦斯阳,沉吟片刻,苏渺给迟鹰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周老师给我发了一份分数表格,需要计算每个同学的绩点,我家里没有电脑,副班长能不能帮忙弄一下,表格输入公式就能立刻得出分数。” 随即,她又补充了一句:“表格不可以让其他同学看到。” 等了很久,迟鹰都没有给她回复消息,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也不想回。 苏渺无奈,只能给他打电话。 电话他倒是接了,仍旧是那副疏懒散慢的调子:“有事?” “刚刚我给你的信息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没有回我。” “不想回。” 苏渺听出他语气的不爽,只能耐心地恳求道:“能不能麻烦你一下,我家的确没有电脑,手机版本低,运算不出来。” 迟鹰冷笑了一声:“怎么不叫你秦私教帮你弄?” “……” 苏渺听出了他调子里的挑衅之意,也不再求他,按断了通话,艰难地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沿着蜿蜒的长阶梯一直爬到顶端,过了马路之后,在曲曲折折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名叫“飞扬”的网吧。 网吧通风不好,带着一股子烟、方便面和脚臭混合的难闻味道。苏渺揉了揉鼻子,走到前台,问网管:“开半个小时多少钱?” 黄毛的网管小哥懒懒地扫了她一眼,见她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乖学生的模样,多问了句:“没来过吧?” “昂。” “满十八岁了?” “满、满了。” 网管小哥看出了小姑娘的紧张,故意道:“身份证给我,开机要用。” 苏渺胀红了脸:“那我不上了。” 她泄气地走出了网吧,坐在阶梯边,仍旧用计算器一条条地运算着。 运算结果刚出来,手机嗡嗡振动了一下。 迟鹰给她发了条消息—— C:“回家。” 渺:? C:“电脑借你,自己弄。” …… 半个小时后,苏渺来到了临江天玺小区门前,保安提前接到了消息,在登记资料后便放她进去了。 苏渺站在楼栋的可视机前,拨通了迟鹰的门牌号码。 可视机接通后,迟鹰的脸庞一整个占据了屏幕。 看着像是没睡醒,眼睛略肿,非但没影响他无可挑剔的颜值,反而添了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头发也散乱了几缕,垂在额前。 她微笑着,礼貌地打招呼:“迟鹰,hi。” “hi个屁hi。” 少年脸色冷冷的,开门放她进来。 苏渺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将自己的小白鞋规规矩矩放在墙角,礼貌地说:“你好,打扰了。” 他轻嗤了一声,将她的鞋子拎进鞋柜,也不管她,坐到了单人沙发边,手肘撑着沙发外沿,捡起一本地理杂志看着。 外星人笔记本就搁在茶几上,苏渺走了过来,掏出了U盘,小心翼翼望向他:“请问我现在可以用电脑吗?” 他情绪似乎不佳,扫她一眼:“你对你私教也这么礼貌?” 苏渺顿了顿,认真地解释:“秦斯阳不是我的私教。” “当然,你又不给他私教费,亏得我们sunny对别人冷眉冷眼,偏对你热心肠。” 苏渺不想和他在这件事情上拌嘴,只捂着肚子,艰难度屈身坐下来,将U盘塞进进他的电脑usb接口。 迟鹰的视线清清淡淡地扫着她,见她坐下来的动作无比僵硬而艰难,问了声:“肌肉拉伤了?” “嗯。” 他勾唇笑了,“看来这白送的私教,也没那么专业。” “……” 这家伙一口一个“私教”,阴阳怪气,每个字都在内涵她。 但这是在人家家里,苏渺自然没有和主人家拌嘴的道理,沉默地打开了excel表格,输入了运算公式。 然而弄了半晌,也不知道是公式不对,还是输入数据不对,算出来的结果总有问题。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仔细地一栏栏地核对,时不时揉揉酸疼的腹部。 迟鹰从橱柜里翻出一个暖手袋,去厨房烧了热水,灌入了暖手袋中,房间里瓮声瓮气地喊了她一声—— “小班长,过来。” “噢。”苏渺放下了电脑,循声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独立的健身房,三面落地窗,江景视野绝佳,阳光照射进来,明亮又通透。 跑步机、椭圆机、动感单车、还有一些训练手臂肌肉的运动器械…一应俱全。 他家竟有这么大一个健身房,难怪他能练出这样漂亮的一身肌肉。 迟鹰将灰色瑜伽垫铺在地上,用近乎命令的语气道:“躺下。” 苏渺看到那个仰卧起租的瑜伽垫都怕了,连忙道:“我…我腹部肌肉拉伤了!我不能再做了…” “过来躺下,别让我说第二遍。” 苏渺对迟鹰多少还是有些畏惧,且一向也是忍惯了的性子,只好依言躺了下来,双手抱头做准备。 却不想,迟鹰单膝跪立,将装了温水的暖手袋平放在她的小腹位置。 苏渺微微一惊,正要起身,他伸手摁住了她的腹部,轻轻压了压,让她放松平躺着。 “迟鹰…” “如果你不好好做舒缓,我保证你到体育考试那天,别说35个,5个都做不下来。” 听他这样说,苏渺也有些怕了,只能由着他帮她做腹肌的放松和舒缓。 “肚子不舒服,电话里不早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脸色微冷,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你说为什么。” 苏渺避开了他的话题,说道:“不动更难受,稍稍活动起来,反而会好一些。” “肌肉拉伤是这样。” 从苏渺的角度望过去,无疑是死亡视角了,但即便是这样死亡的角度看他,却仍旧是那张无可挑剔的漂亮骨相,下颌线流畅犀利,鼻梁高挺,薄唇紧闭着。 他严肃起来的样子很冷峻肃穆,但凡嘴角一挑,却又是另一副灼灼桃花相。 “你的私教没有告诉你,运动锻炼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渐进?” 她感受着少年在腹部的轻微力道,掩着心绪,不露声色道:“是我太急了,我离及格线还差得远,更别说想拿高分。” 迟鹰轻哼了声,起身去柜子里去了一瓶活血通络的药酒过来。 她见到他要直接掀她衣服了,吓得连忙爬起来,背过身:“我…我自己来。” 迟鹰没有勉强,将药酒瓶子递了过去。 空气中弥漫了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道,馥郁醉人。 苏渺抹好以后,重新躺了下来,迟鹰换了热水袋,搁在了她的腹部,然后盘腿坐在她面前,黑眸下垂,清清淡淡地扫着她。 她脸蛋不过巴掌大,皮肤透着浅粉,杏眼黑眸却是伶俐,一看就是很会察言观色的类型,几缕碎发掉在白皙的颈边,凌乱又娇妍。 苏渺感受着少年灼灼的目光,有种无处遁逃的感觉,只能不自然地将视线侧向旁边,耳根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我盯着你会害羞?” “没有。” “那脸红什么。” “热水袋有点烫。” 他又笑了,起身去了客厅,随意地坐沙发上,端着电脑弄表格。 苏渺望着天花板,感受这腹部的阵阵暖意,心底却涌起一阵阵酸涩。 以前她所遭遇的恶意远远大过善意,就连有点爱她的妈妈,绝大多数都是一副凶巴巴的腔调和面孔,所以她才要不断撒娇、以获取她的关心。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无条件爱你吗?不用讨好,也不用撒娇。 只是因为你是你,所以他想对你好。 苏渺摸着砰砰直跳的心口。 她小时候想要的那个公主洋娃娃,她知道自己配不上橱窗里那么贵、那么华丽的娃娃,但她真的好想要。 好想好想,每每梦见都会哭醒,如果她拥有了公主洋娃娃,她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现在,公主洋娃娃换成了另一样东西。 更加遥远… 更加可望而不可及。 苏渺躺了会儿,等到热水袋的温度冷却了下来,才缓缓起身。 腹部的酸疼感已经好多了。 她走出房间,见迟鹰叼着根香蕉,手指骨节白皙颀长,快速地敲击着键盘。 不过几分钟,他便将表格汇总了发到了苏渺的扣扣上:“搞定。” “你直接发给周老师吧。”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不用我再转发一次了。” 迟鹰叼着香蕉,左边腮帮子鼓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咀嚼着:“虽然班长是要做一些活儿,但这种表格计算加汇总的事,说白了是她班主任的工作。她忙不过来,叫你帮她分担,这是人情,不是你的义务,更不是班委的分内职责。” 苏渺眨巴着眼睛,不解地望着迟鹰。 他随手要扔了香蕉皮,她连忙接过,帮他扔了。 迟鹰眼底拂过一丝意味深长,顿了一下,继续道,“既然是人情,那就攒着,不会知道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苏渺明白了他的意思。 十六七岁的年纪,在同龄人都奔忙着学习,用最单纯澄澈的目光去看待世界的时候,面前这少年已经懂得了人情世故。 不仅懂得,他还会巧妙地加以利用。 所以越是接触,苏渺觉得自己追不上她,他飞得高,视野也更加广阔… 她低头看着手机里的那份excel表:“既然这样,你就攒着呀,这本来就是你做的。” “她一开始找我,我抬手就帮她做了。”迟鹰漫不经心道,“但她找了你,你已经算出了十多个学生的分数,我猜你还去了网吧,折腾了一下午。老子没贪心到要跟你争这份人情。” “我折腾了最后也没弄出来,还是你让我的。” 见小姑娘如此执拗,迟鹰忽然伸手接住了她的下颌,偏头看着她,“怎么着,班长跟我算这么清楚?” 苏渺被他捏得嘴巴都嘟了起来。 他这般自然而亲昵的动作,瞬间让她脸颊红透,呼吸间有他指尖沾染的烟草薄荷味。 才不是呢,她只是想让给他而已。 迟鹰不再逗她,拿过了暖水袋,又去饮水机边接了一袋温水,“涂了药,再敷一袋,明天应该会好很多,周一重新进入运动周期,有氧加无氧一起练两周,及格没问题。” “我的目标不是及格。”苏渺很争气地说,“我要拿高分。” “哦。” 他侧过脸,舔着唇笑了,“那不得请个好点的私教。” 清晨 回家的路上,奔流的嘉临江边,夕阳逐渐沉逻落。 苏渺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您好,请问您是…” “妙妙!想不想我!” “……” 听到路兴北的熟悉嗓音,苏渺感到很意外,“你…现在在哪里?” “不是跟你说我去了京城嘛。”路兴北也不和她多寒暄,开门见山道,“我听季骞说了,林茜熙她们又找你麻烦了,我走之前警告过她们,妈的,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莫怕,过年哥就回来收拾她们!” “我没事!已经解决了。” “我听季骞说了,警察都出面了,你吓到了吧,实在不行我回来!只要我在,她们绝不敢再来找你!” 他叹了一口气,“我当时走的也是匆忙,忘了去威胁她们一顿。” “没事了!”苏渺连忙道,“我朋友已经吓唬过她们了,估计她们也不敢来找我了。” “哦,我差点忘了。”路兴北语调里带了几分嘲讽,“我们妙妙进了贵族学校,也攀上高枝了,有更厉害的人保护,不需要我了。” 苏渺背靠着江边栏杆,一言不发。 只有呼呼的风声夹杂着电流,回荡在听筒里。 “你给老子说话。”路兴北听着也很不爽。 “说什么。” “解释给我听。” “我没有解释,路兴北,谢谢你对我的心意。”苏渺低头,指尖抠着栏杆上的铁锈,“但说实话,我有点怕你。” “你怕我啥嘛,我是打了你、还是骂了你啊!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你,妙妙,你怕我啥啊!” “我不能给你同样的感情上的回馈,我怕你有恼羞成怒的那一天,做出让我无法承受的事情。” “你别跟我拽文,老子没什么文化,听不懂。” “路兴北,你放过我吧。” “又是这句。”他揉揉鼻翼,瓮声瓮气道,“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我难得给你打一次电话来,你也不问问我在这边过得好不好,就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吗?” “你在京城那边,是找了什么样的工作吗。” “之前进了个机床厂当工人,结果他妈的,上个月我隔壁那个工人,违规操作把手都压断了,血溅三尺高,都溅到我身上了!我就辞职跑路了,现在跑了一个月外卖,每天半夜才回去,一个月能挣七八千,再勤快点,上万都有可能!” 苏渺听到他说这些血腥残酷的画面,心尖都要揪紧了,即便是陌生人,听着也很难不动容:“你要小心点,跑外卖也别抢时间,别闯红绿灯。” 路兴北语气忽然愉悦了起来:“会的!我会小心的!妙妙,你看,你只要对我有一点点好,我就会很满足!哈哈哈,我也会好好挣钱,完成丈母娘的期望!” “路兴北,对不起,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你挣再多钱都…” “知道,配不上你。”路兴北打断了她,“没事,你考你的大学,我喜欢我的,两不相干。但你总要让我人生有点指望,我心也不大,就那么一点点、一丁点希望就够了。你考上大学了,我就到你大学边上来卖冰粉凉虾,每天看你一眼。” 苏渺是真的怕他,但是听着这些话,她心里难受…也是真的。 她沉默了很久,说道:“路兴北,我喜欢的人,我也配不上他。我现在这么努力,也是为了能飞得更高,靠他更近一点。” “你又说些话来伤我的心。” “对不起。” 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 晚上,苏渺回到家。 苏青瑶正在看一档相亲节目,一边磕着瓜子,桌上摆了一堆薯片之类的零食。 “不是肌肉拉伤了吗?还在外面瞎逛,肚子好些了?” “好多了。”苏渺打开书包里取u盘,却发现迟鹰竟然将那个毛茸茸的暖手袋也塞进了她的书包里。 苏青瑶见状,走过来拎了拎暖手袋:“不错啊,贵不贵,好多钱?” “朋、朋友借的。”苏渺只能这样说,“让我晚上睡觉暖暖肚子,周一应该就能好。” 苏青瑶没有多想,接过暖手袋去厨房给她接了温水。 苏渺看着桌上乱七八糟的一堆零食,问道:“妈,你真的不减肥了啊?” “有没有良心,妈这都一把年纪了,你还天天催我减肥?” “不是,我不是催你。”苏渺担忧地说,“我是怕你长胖了自己不能接受,又靠节食来疯狂减肥,你最近胃口也太好了吧!” 几乎已经快到暴饮暴食的程度了,连打包小面都要让她带两份回来。 “你还是稍稍克制一下吧,尤其是这些膨化食品,你以前见了都如临大敌的…” “最近胃口好,想吃啊,有什么办法。” 苏渺叹了口气:“想想你之前节食减肥有多受罪吧,控制一下!” “好了好了,就这一年,你让你妈妈轻松一下嘛,都辛苦半辈子了,少啰嗦了。” 苏渺还想劝,但想着妈妈这这句话也有道理,她都辛苦了这么多年,中年了稍稍放松一下,也是应该的。 晚上,苏渺洗了澡,抹了香香的身体乳,钻进了被窝里。 她将暖手袋捂在了肚子上,松缓着腹部酸涩的肌肉。 关了灯,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心跳得很不安… 她很害怕,怕自己抗拒不了多久的,怕跌落深渊,怕再也见不到光。 是不是不应该垂死挣扎了。 像她这样的出身,大概和路兴北这样的男生才是最搭的。 妈妈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去奢望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要放弃吗。 苏渺抱紧了被窝里的暖手袋。 …… 周一大清早,约莫五点,苏渺就早起来了学校。 深秋入冬的清晨,仍旧如夜一般深沉,远方尽头还缀着几颗星子,凛风袭人。 苏渺脱下外套,和书包一起放在操场的草坪边,开始了第一天晨跑锻炼。 她不会放弃。 昨晚本来和许谧说好了,俩人一起来锻炼的,共同冲击体育测评的高分档。 然而等她跑完了四圈之后,许谧才给她回了消息:“困,起不来,呜呜呜,我被温暖的被窝封印了。qwq” 苏渺给她发了张操场的图片,图片里天尽头有了熹微的晨光:“天都要亮了!” ”啊啊啊我起了!”许谧发来了一段视频,“一起来醒醒脑,我昨晚好说歹说才搞到的福利呢!” 苏渺随手戳开她发来的视频,视频里果然就是之前卢思思拍摄的迟鹰在体育课上倒挂着卷腹的视频。 的确是…很醒脑提神。 苏渺来到了单杠边,手肘撑着单杠看视频。 画面里阳光漫撒在迟鹰身上,脸上颗颗汗粒滴落,衣服滑了下来,漂亮的麦色板块状腹肌上也流淌着汗珠,背后那抹张开的鹰翅格外明显,又欲又嚣张…… 女生的尖叫都快淹没了整个视频,在空荡的操场上回响着,帮他数着卷腹的数目:“48、49、50……” 他从单杠上跳下来,一身结实的肌肉架子稳稳落地。 吊着做卷腹,一分钟几十个,最后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足见这男人可怕的体力。 视频放完之后,她又忍不住点开重看了一遍,还没看完,耳畔传来一道熟悉而磁性的嗓音—— “看视频,还不如看现场版。” 说罢,黑夜里的少年一跃而起,敏捷地翻上了单杠,居高临下地坐在上面,挑着笑看她。 “啊!” 苏渺直接被吓的往后趔趄着,手机都险些摔地上,“你怎么也在!” 夜色浓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能看到他穿了件白色的运动开衫外套,里面是黑T恤,勾勒着宽大的骨架子。 “我都报身份证了,你还不请我当私教,只能恬不知耻地主动来了。”迟鹰双腿一勾,倒挂在了单杠上,看得苏渺惊心动魄,生怕他摔下来。 “我不需要私教,我自己练。” “随你。”迟鹰卷了十多个,又问道,“但刚刚看我视频是几个意思?” “我…我不小心点开的。” “是吗?” 夜色里看不清神情,但苏渺感觉到他嘴角勾了笑。 “许谧发给我的。”苏渺低着头,幸而夜色也藏住了她脸颊的绯红,“说是醒脑的视频,我不小心点开才发现是你的。” “然后你不小心看了两遍。” “……” 她脸都要红炸了,这种事被抓被,真的不如去火星生活。 “看就看了,怎么嘛!班上女生人手一份,又只不是我。”苏渺方言冒了出来,直接摆烂。 迟鹰从单杠上跳下来,左右点了点颈子,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急什么,我又没说要收你观影费。” “你要收,我也不会给。” “班长怎么还耍无赖了?” 苏渺知道自己这一着被他抓到,是真的百口莫辩了。 她不再理会他,来到了草地上练习仰卧起坐。 还没坐下去,迟鹰便拉住了她的手腕。 “草上全是露水。” “没关系,一点点。” 迟鹰脱下了自己的白色开衫外套,铺在了草地上:“躺吧。” 苏渺垂眸,看着地上的衣服:“白的,弄脏了不好洗。” “没事,你给我洗。” “……” “难得起这么早,巴巴地来给你当私教,你还想不想拿高分了。”迟鹰语气挺着已经很不耐烦了。 苏渺环顾四下,此刻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但学校里还是空旷无人。 在天亮之前…不会有人看到。 她终究还是躺了下来,双手抱着头,正要仰卧起身,迟鹰扯过她的手,纠正道:“错误姿势。” “可秦斯阳说…” 他不客气地打断:“不然我还是叫上一位私教来?” “……” 苏渺选择相信迟鹰的专业性,按照他的牵引,将双手放平在了身前,膝盖弯曲,然后缓慢地牵伸。 “慢一点,感受腹部肌肉的绷紧,保持这个动作,别急着起来。” “不行了!” 保持这样的卷腹动作,可比仰卧起坐要难多了! “一步一步来,先训练腹肌,保持十秒。” 十秒后,苏渺倒在了草地上,说什么都不肯再来一遍了,抱着他的衣服,气喘吁吁。 “休息十五秒,再来。”迟鹰打开了手机里的秒表计时。 “……” 不像秦斯阳还能打个商量,多休息一会儿,迟鹰这“私教”是绝对铁面无私,说十五秒就不会容她耽搁十六秒。 “我真的不行了。”苏渺脸颊透红,“坚持不住了,迟鹰。” “还想不想要奖学金,还想不想好风凭借力,送你上青云。” “想的!” “那就起来,慢慢伸手来抓我。” 苏渺憋红着脸,一点一点卷曲着腹部,伸手去揪他的衣领, “还差一点。”迟鹰将身子前倾,朝她送了送。 苏渺痛苦地皱紧了眉头,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终于,伸手揪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啊!” 刚要敞开呼吸,下一秒迟鹰却张开双臂搂住了她的背。 顷刻间,苏渺额头撞进他硬|邦|邦的胸口,被他温柔地摁着。 心跳失控。 他贴着她耳畔,勾笑道,“你自己扑过来的,不客气了。” 冬至 苏渺想要推开他,但他没有松手。 冬日的风凛冽地刮着,他的身体滚烫,怀抱的那种力量感,仿佛能将她钉死在这个不愿醒来的梦里。 那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大的安全感。 铺天盖地。 “班长,不需要回答,给点提示,我就知道了。” 苏渺终于放弃了抵抗,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角,身体轻微地颤栗着。 就像窒息的人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空气,干瘪的身躯重新灌注了生命力。 “知道了。”他手臂更用力了。 相拥的身影,就像浓艶的黑夜里的一抹更深的墨色。 那是苏渺藏在心底最深的心事,不得见天光,只有在无尽夜里,她才能安心被他紧紧拥入怀中,贪婪地摄取他全部的温存,得到片刻的喘息。 汹涌的情绪,也藏不下去了。 “我叫迟鹰。”他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缓缓传来—— “北方人,喜欢攀岩、徒步登山和滑翔伞,喜欢站在高一点的地方看这个世界。未来专业领域是计算机和人工智能方向,梦想也与此相关,以后慢慢说给你听。口味清淡,不吃辣,看书很杂,平时没事喜欢看动漫,收集模型,钱花完了会去卖字、写代码,不穷,谈恋爱可以经常请女友吃饭。喜欢的小吃是你们本地的冰粉,最好的朋友是秦斯阳,喜欢的颜色是象征生命、勇气的红色。对了,有个小癖好,睡觉的时候喜欢摸着头发,” 苏渺诧异地望向他,他眉宇孤绝,鼻梁高挺,近在咫尺的黑眸里,泛着远处熹微的晨光—— “这是我的资料卡,我也想知道你的。” 苏渺的心颤栗着,深呼吸,鼓起勇气告诉他:“我叫苏渺,C城人,喜欢写字,喜欢安静,不擅长运动,但是会努力提升身体素质,目标是出人头地、让妈妈过上好日子。我没什么自信,经常怀疑自己,但我会很努力,梦想是成为老师,帮助那些…有困难的学生,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老师稳定、有编制。” 她顿了顿,“如果你听到这里还觉得…有可能的话,那我继续说。” 他笑了:“继续。” “我家条件不好,但谈恋爱也不会总叫男朋友请吃饭,我也喜欢吃冰粉凉虾,最好的朋友是许谧。我也喜欢象征勇气的红色…” 她脸颊绯红,低着头,慢慢地说,“最后,我没有小癖好,但以后会让头发蓄得更长一点。” 迟鹰认真地听着,听到她说要蓄头发的时候,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记下了,更多详细的资料,以后慢慢完善。” 说罢,他起身将白运动外套拎在肩上,准备离开,苏渺忽然攥住了他的袖子:“迟鹰,考同一所大学。” 他回头望了望她,黑眸笃定而虔诚:“当然。” …… 朝阳终于冉冉升了起来,驱逐了冬日里化不开的浓艶夜色。 霞光照耀在苏渺白皙洁净的脸蛋上,微风轻拂,吹散了不安的躁意。 她在单杠边拉伸着腿部韧带,愣愣地看着远处云霞,发呆。 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随着黎明的到来而逐渐消弭无痕。 像一场梦,永远醒不来的美梦。 许谧小跑着来到苏渺身边,坚决保证道:“明天!明天我肯定早起!你都练完了啊?” “对呀。”苏渺将鬓边的几缕碎发挽到耳后,“你快抓紧时间跑一跑吧。” “嗯。” 许谧打量着苏渺,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粉嫩的脸颊,“你的脸…好红啊,怎么这么红?” 苏渺心头一惊,退了两步,掩饰道:“因为刚刚运动过呀。” “好叭,我去了,你等我呀!” “嗯,我还要拉一会儿韧带,不然明天起来又会酸痛。” …… 早读课,苏渺和许谧一起回了教室,有蛮多女生也因为班长的带动,纷纷去楼下操场跑步,教室里充斥着阳光活力的气息—— “啊啊啊,我四百米终于能到及格了!” “才及格,至于这么高兴吗。” “你还说我,你仰卧起坐能做够10个不?” “迟早的事!” 苏渺没来之前,她们真没这么卷,至少不会为了体育测试的绩点分数去楼下运动。 一个班级,只要有一个人卷起来了,周围人潜移默化地都会跟着卷起来。 周清华对现在班级的学习和运动风气特别满意,把这一切都归功于班长苏渺,办公室里在其他老师面前常常夸她。 下课后,秦斯阳走到苏渺的座位边,从黑色书包里抽出一瓶纯牛奶,搁在了苏渺桌子左上角:“从今天起到体育考核,每天一瓶牛奶,补充蛋白质和能量。” 苏渺看着他认真严肃的表情,倒真有点迟鹰玩笑话里说的“私教”的样子了。 尤其是这命令的口吻。 “谢谢。”苏渺还是礼貌地拒绝了他,“不用了。” 秦斯阳似乎料到她会拒绝,轻描淡写道:“不喝,扔了就是。” 苏渺有些尴尬,礼貌地向他解释:“我乳糖不耐受,喝纯牛奶会拉肚子,一般就…只能喝舒化奶,抱歉了。” 话音刚落,拎着包走进教室的迟鹰路过她身旁,顺手从包里摸出一瓶舒化奶递到了苏渺面前,顺带拿走了秦斯阳的那瓶纯牛奶:“正好,我们换。” 说罢,也不等俩人反应,他利落地插上吸管,浅淡一笑,敬了敬他们。 一场尴尬,被迟鹰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苏渺接过了那瓶舒化奶,抱歉地望了秦斯阳一眼。 秦斯阳也很沉得住气,没说什么。 他走到迟鹰前排的位置坐下来,侧过身,白皙的手肘落在他的桌上,视线望着乖巧地喝着牛奶的苏渺,淡淡道:“就你会抖机灵,连舒化奶都准备好了。” 迟鹰叼着吸管,扫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你知道你比我缺什么?” 秦斯阳自来骄傲,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比迟鹰差:“我什么都不缺,你不见得超过我多少。” 迟鹰放下了纯牛奶:“你连人家的资料卡都不好好搜集,追得上才怪。” “你搜集了?” “非常详实,要看吗。” 秦斯阳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也跟女生一样,做这些无聊的事。” “看不起女生的智慧,还想追女生。” 迟鹰翻出了笔记本,笔杆在指尖灵活地兜了一个圈,语重心长道,“sunny,别那么骄傲。” * 秦思沅一来学校,她的耳报神杨依依便将舒化奶的事情告诉了她。 课间操的时候,秦思沅将苏渺叫到了没人的楼梯间,很沉不住气地用方言质问她:“你之前答应过我啥子,你说过不破坏我们,你言而无信!” 苏渺看着她:“我没有破坏你们。” ”那你...那你还接他的牛奶!” “因为你哥给我送了牛奶,但我乳糖不耐受喝不了,他用他的舒化奶跟我换。” 大概是因为真的很喜欢,秦思沅尽管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迟钝无知,但在迟鹰身上,她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你们…你们就是不对劲!我看得出来,你别狡辩了!” 苏渺无言。 “你怎么不讲话了!心虚了?” “你叫我别狡辩了。” “……” 秦思沅直接在她面前耍起了任性的大小姐脾气,快气哭了,“早知道那天我就不叫人来救你了,让你被那帮女的弄死!” 苏渺看着她,淡淡道:“那天的事我很感谢你,但一码归一码,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对不起你,喜欢这件事…是要自己去争取,而不是叫别人远离。难道我远离了,他就会答应你吗?” 秦思沅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两年前,他的飞机落江北机场的那天,我和我哥去接他,我还记得那天他穿了件灰色的冲锋衣外套,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背着黑色背包从候机厅出来,扬手跟我哥打招呼,他耳朵上挂着白色耳机线,笑起来那样干净,那么清澈,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笑容…” 她蹲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脸,“从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沦陷了,我偷偷喜欢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他告白,虽然他拒绝了我,但我不会放弃的,只要我坚持,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可是你来了,凭啥子嘛!就凭你穷、就凭你可怜,你就撞进他心里了,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如果他能喜欢我,我可以跟你互换啊,我让你当秦思沅!我当苏渺!” 苏渺冷静地看着她,任由她发泄着。 等她说完了,她这才缓缓地坐在了她身边的阶梯旁:“你想和我换,你到我家去住一天,估计就会后悔了,我家还没有你家的书房大,厕所也总是堵塞,房间里常年霉味…谁不想过好日子,我也想和你换,你有爸爸妈妈,还有那么疼你的哥哥,生下来就有条件接受更好的教育,如果我是你,我会努力学很多的特长,书法、跳舞,你知道我多羡慕你会跳舞吗,小时候我想学,但兴趣班费用太贵了,我妈妈不让,如果我有这个机会去好好学,我会比你跳的更好。” 秦思沅推了她一下:“你在讽刺我学艺不精,是不是嘛!” “我没有,我只是想说,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了缺憾。” 她又哭了,用手背擦着眼泪,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想让迟鹰变成我的缺憾,我真的很喜欢他,一想到我不能拥有他,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心碎,不是因为喜欢他,是因为你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苏渺看着秦思沅,“小时候,我也很想要橱窗里漂亮的芭比娃娃,但是太贵了,我妈妈不给我买,还当着很多人揍了我一顿,我坐在地上哭得好伤心。后来慢慢就想通了,我必须要接受,这个世界有些东西它就是不属于我的。” “我跟你不一样,从小我想要啥子,我爸都会给我买,钱买不到的,我哥也会想尽办法帮我弄来。”秦思沅用袖子擦干了眼泪,“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属于我的,只要我想要!” “迟鹰又不是东西。” “迟鹰当然不是…” 秦思沅愣了一下,莫名被戳中了笑点,虽然极力忍耐,但还是没忍住在她面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渺也反映了过来,也低头笑了一下。 两个人的氛围奇怪地发生了变化,从之前的剑拔弩张,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秦思沅控制着面部肌肉,想要表现的严肃一些,凶巴巴地说:“你要是跟我作对,你会后悔的。” “秦思沅,我要考最好的大学,任何挡我路的人,我会反击,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被欺负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我擦!你在威胁我吗!” “你最好还是别讲脏话了,再有下次让我听到,本班长会直接扣你的分。” 苏渺起身离开。 秦思沅愤懑地蹬了蹬脚。 …… 那一天的清晨,不为人知的夜色深处,苏渺仿佛被注入了更新鲜的勇气。 她竭力地想要奔赴那个约定好的未来。 什么都不怕了。 两周后的体育考核,苏渺的仰卧起坐顺利做到了四十八个。 虽然还拿不到满分,但是在女生当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因为至少有一半的同学都没能及格。 当然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那位每天早上比她起得还早,给她安排不同内容的“特训”课程的“健身私教”。 考完之后,回到教室,苏渺低头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过了,谢谢你。” 迟鹰正好短跑结束,拎了篮球回教室,看到短信后回头扫了她一眼。 她用眼神表达谢意。 迟鹰薄唇勾了勾,低头发短信—— C:“口头感谢,说了等于没说。下周五,冬至,我要礼物。” 渺:“你们北方的风俗,冬至要送礼物吗。” C:“那倒不是。” 渺:“那就只有口头感谢,没有礼物。” C:“随你。【微笑】” …… 放学后,许谧拉着苏渺去逛学校外面的精品饰品店,想到迟鹰在微信里的话。 苏渺很留心地看着架子上摆放的各种饰品小摆设。 在店里还遇到了好些个班级里的女同学,叽叽喳喳地挑选着各种物品摆件,看到苏渺,她们很热情地跟她挥了挥手,打招呼—— “班长好啊。” “班长也是来选礼物的呀?” 苏渺不解地问:“什么礼物?” 女孩们理所当然地说:“下周冬至啊!” 她更是诧异了:“冬至为什么要送礼物?这是嘉淇私高的规定吗?” “这倒不是。” 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但冬至是迟鹰的生日呀。” 回应 女孩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冬至送什么礼物的话题,许谧一句话便将她们的梦打碎了—— “按照去年的惯例,不管你们送什么,最后都会被他那帮哥们给瓜分了,别忘了,去年卢思思送了个钥匙吊坠,现在还挂在段桥的书包上呢。” “哎,可不是。” “但人家副班长生日,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听到她们提副班长的头衔,苏渺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那不如送贺卡吧。” “贺卡?” “嗯,每人一张写上祝福的话,会画画的、还可以手绘一些卡通图案,更有意义。” 女孩们斟酌着这种方式的可行性—— “会不会太廉价了啊?” “我觉得还不错,反正送再贵的他也不一定看得上眼。” “就送贺卡吧,还不花什么钱。” “花钱倒没什么,主要是被那帮讨厌的男生瓜分了就很晕。” “说的对!” 以苏渺对迟鹰的了解,送他礼物,他未必会看在眼里。但代表心意和祝福的卡片和文字,应该会被他保留下来。 许谧拉着苏渺去琳琅满目的贺卡区挑选卡片。 “不管咱们送什么礼物,最后肯定都会被秦思沅给比下去的,贺卡反而更有意义。” 苏渺扫着墙上悬挂的各色明信片,抽下来一张翻看,好奇地问:“秦思沅会送什么?” “不知道,肯定都是很贵的东西,之前杨依依过生日,她大手一挥送了个lv包包呢!太壕气了,杨依依嘴巴都笑裂了呢。这次她心心念念的迟鹰过生日,她送的礼物肯定更不得了。” 苏渺没有吭声,挑选了一张印着风景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风景是巍峨山脉和苍翠的山林,郁郁葱葱,重峦叠嶂,给人一种雄浑壮阔之感。 “哎呀!竟然给你先发现了,他这么喜欢山脉,肯定喜欢这张!” 许谧垂涎着她手里的明信片,捶胸顿足,后悔手速慢了。 苏渺大方地将明信片递给她,笑道:“喏,给你用吧。” “啊啊啊!我的亲亲班长!”许谧紧紧地抱了抱她,“爱你。” 苏渺重新挑选了一张明信片。 …… 除了明信片之外,她还给迟鹰选了一份礼物。 人家都直接开口问她要了,不送说不过去。 更何况,她也想对他的心意有所表示,不用太贵,量力而行就好。 她隐约记得迟鹰之前那枚经常拿在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掉进了嘉陵江,后来他一直没有买新的。 于是苏渺按照回忆里的形状,在网上搜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打火机。 机身线条硬朗,钢制的材质,雕着繁复的羽毛浮纹,还有镶嵌精美的绿松石,古朴而原始。 幸好价格也不算太贵,78,是她能够承受的范围。 苏渺掰着手指头算着,距离冬至还有六七天的时间,每天中饭老妈给的生活费是二十,她只要每天省下十来块就行了。 考虑到还有邮寄运送的时间,苏渺提前预支了自己的生活费,下单了这样一枚打火机。 …… 入了冬,同学们也都在校服外面笼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女生们穿上了保暖的线袜,但仍旧还坚持穿呢子短裙,露出漂亮的长腿。 清晨早读课结束,迟鹰来到储物间更换课本,看到自己抽屉外小格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有不少同学将他们的礼物搁在了小格间。 礼物绝大多数都是他那几个哥们送的,因为迟鹰也会在生日送他们一份最想要的礼物,算是礼尚往来。 小格间里摆着护腕、游戏卡带一类的东西,琳琅满目,这里面最夺人眼球的,当然是那双昂贵的限量款AJ运动鞋。 迟鹰没碰这些礼物,拿起了边上厚厚的一沓贺卡和明信片,快速地浏览着。 背面字迹娟秀,基本都是女生送的,写了不少祝福的话语,有活泼的、文艺的、委婉的、搞笑的… 翻了几张,很快,他的视线落到了一张大海的明信片上。 湛蓝的天、辽阔的海,海天相接的远方…… 迟鹰眼神停驻了几秒,翻开了明信片的背面。 没有落款,也没有祝福的话,只有一行漂亮文静的簪花小楷,写着——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时光缓慢地流淌着,在他身边汇聚成了一条绵延温柔的河流。 他盯着那八个字看了很久,嘴角绽开不易察觉的笑意,很温柔。 抽出了明信片,放回了书包的夹层。 离开的时候,又扫了一眼格子里的礼物,似乎发现了什么,将手伸进格子间,从里面摸出一枚打火机来。 跟他之前掉落的那枚打火机,几乎一模一样。 他沉吟片刻,似想到什么,将打火机揣回裤兜里,迈着愉悦的步子回了教室。 教室里,他礼貌地向给他赠送了贺卡的同学们一一道谢,未曾遗漏一人。 在这方面,迟鹰从来不会欠缺,他总能照顾到别人的心意,不会让人感觉任何的不舒服。 苏渺想起今天去放礼物的时候,看到起码有巴掌厚度的贺卡,少说二十多张,他居然也能记得有那些人… 令人恐怖的过目不忘。 所有人都问候过了,只差了苏渺。 但他略过了。 苏渺垂了眸,望着单词本,心里有些淡淡的不是滋味。 许谧好奇地回头看她,正要询问,苏渺低低解释道:“我的卡片好像忘了署名。” “哦,难怪,就说他应该不会漏掉。” “嗯。” 不是“好像忘了”,她就是故意没有落款。 那句话是对他“南有乔木、不可休思”的回应,但这种回应,对于苏渺来说,就像想妈妈总念叨的,说她命薄心高… 她在奢望不可得的东西,哪里还敢落款。 如果他没放在心上、没有看懂,那就最好了。 下课后,苏渺拎了保温水杯,去水房里接水,抬头瞥见迟鹰正和几个男孩倚在走廊边说话聊天。 大家都说方言,他嘴里是纯正的京片儿,却丝毫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他微微颔首,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颀长漂亮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那枚浮纹打火机,按下火石钢轮,有火星苗子窜出来。 苏渺的眼神简直就像放暗器,嗖地射出去,看到他手里的打火机之后,连忙又收了回来,匆匆迈入茶水间。 心脏噗通噗通,小鹿乱撞。 一开始的失落尽数散去,心里有甜丝丝的感觉缓慢地漾开。 他知道的。 很快,茶水间里有人进来了,站在了她的身后。 苏渺盖上保温杯的盖子,回头便撞入了少年那漆黑如砚的眸子里。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背靠着墙壁,紧张地唤了声:“迟鹰,生日快乐。” 说完,她下意识地将茶水间的门往外踢了踢,避免被其他人看到俩人单独相处。 然而这个动作,落在迟鹰眼里便越发有了意味,他拉着她躲在了门后,压低声音道,“还装不懂。” “什么?” “那天我给你的纸条。” 苏渺知道,是那句“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他不仅认出了她的字,还看懂了她的回应。 她呼吸微微地急促了起来,脸颊绯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沉默。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苏渺在这样的安静而又燥热的氛围里,在他四面八方无处突围的气息里,忽然懂得了一些特别的诗情画意。 这时,有同学说说笑笑地走进了茶水间。 苏渺心头一惊,迟鹰立刻推着她越发往门后躲去。 狭窄的门缝里,迟鹰站在外侧,她在内侧,他故意侧过身,和她面面相贴,几乎快要黏在一起了。 少年身上凛冽的薄荷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在如此逼仄的空间了,她抬眸便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颈子,漂亮的下颌线,流畅的锁骨弧度,还有他吞咽口水时候滚动的喉结… 她的脸几乎要红透了,想要移开视线,却避无可避。 哪里…都是他。 很快,那几个同学接了水离开,茶水间安静如斯。 苏渺的呼吸有些急促,而迟鹰的呼吸也不平缓,胸膛比他在单杠上卷腹后更加起伏,俩人呼吸交织着,带着某种夏日里特有的躁动。 迟鹰面对她本来丝毫不紧张,但这样近距离的呼吸交织,竟也让他身体绷紧了。 某些奇妙的化学反应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缓慢催生。 苏渺察觉到不对劲,眸光下移,瞳孔收缩了一下,惊心动魄地移开,嗓子都干了。 “看什么。”他嗓音轻佻,稍稍侧了身。 “没、没有!迟鹰,快…快上课了。” “今天晚上,来熙街酒吧。”他在她的颈项边低低说了一句,“陪我度过成年的第一天。” 苏渺脸颊胀红,用呼吸道:“我不…不一定会来。” “但我会等你。” 临走时,他捏了捏她垂在肩上的发丝,粗砺的指腹却一不小心擦过了她颈部细嫩的皮肤。 这点轻微又强烈的触感,在苏渺的皮肤上残留了一整天。 …… 下午的体育课,秦思沅惊讶地看到她送给迟鹰的那双限量版AJ运动系,竟穿在了兄长秦斯阳的脚上。 她怒不可遏,赶紧将兄长拉到无人的树下,质问道:“哥,咋回事!这鞋明明是我送给迟鹰的!你怎么拿来穿了!” 秦斯阳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手落在她的肩上:“别急,稍微冷静一下。” “你快说,怎么回事!”秦思沅没有办法冷静,眼睛都红了,“鞋子为什么在你脚上,是他把礼物退回来了吗?” “迟鹰不会当众把礼物退给你、让你难堪,鞋还给我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为什么他不收我的礼物。”秦思沅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他讨厌我吗?” “是你的礼物太昂贵了。”秦斯阳无奈道,“我之前就劝过你,送贺卡就可以了,你偏要买鞋。你也不是不了解迟鹰的个性,这么贵的东西,还是女生送的,他是绝对不会收的。” “他还不是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这算什么贵嘛!你看他还不是一身牌子货,手上戴的,脚上穿的,哪有便宜的,你看他今天穿的那双鞋,比我这双贵得多呢!” 秦斯阳叹了一口气:“他之前的那几款程序设计,版权收入都不低,而且他的字动辄上万,也从来没问家里开口拿过生活费,你觉得他和我们能一样?他自己给自己买,再贵的鞋都够资格穿,再奢侈的用度都无所谓。但你的钱是来自父母,你觉得他会收你这样的礼物?” 秦思沅终于无话可说了,只能抽泣着,擦着眼泪跑开了。 此夜 晚上,苏渺回家匆匆洗了澡,换上了妈妈前不久给她买的一件呢子外套,乘坐轻轨去了大学城熙街。 周围有多所高校,因此这里的酒吧几乎都是年轻人,以大学生居多,加之这边有艺术学院,所以周遭弥漫着一派小资格调的时尚气息。 苏渺站在迟鹰给她发定位的花园酒吧门前,摸出手机准备给他发信息。 这时候,耳畔传来熟悉的嗓音—— “来了?” 苏渺抬头,看到拎着蛋糕的秦斯阳走了过来。 他白皙的皮肤在冬日里越发显得冷淡,气质高冷矜贵。 她的视线落在了秦斯阳手里包装精美的双层蛋糕盒上:“这是生日蛋糕吗?” “嗯,迟鹰特别交代,巧克力口味。” 苏渺跟在秦斯阳身后,和他一起穿过幽暗昏惑的大厅,来到了包厢。 “这是清吧,不会很吵。” 她已经感觉出来了,这里并不像之前她路过的一些酒吧那样群魔乱舞,绝大多数客人都在自己的卡座边默默地喝酒、听音乐。 包厢里有不少年轻人,段桥和李朝他们几个自不必说…还有些男生不认识,看着像学校篮球队的,好些个女生看着也是学生会的熟面孔,但苏渺都叫不上名来。 穿着复古格纹拼接连衣裙的长发女生正在唱歌,嗓音很温柔。 迟鹰懒散地倚在长沙发边,外套很薄,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烟,橙色的烟头袅着烟雾,另一只手拎着骰子盒,正跟身边的少年猜点数。 苏渺和秦斯阳一起走进来,他眼神在他们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嘴角扬了起来,带着冷淡的笑意。 小姑娘穿着米白色的牛角扣呢子外套,内搭亚麻色碎花裙子,栗子色过膝袜,下面是黑色小皮鞋,日式的清新风格。 她和秦斯阳站在一起,俩人的皮肤色泽白得不相上下,都是清冷美人那一挂,看着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般配之感。 迟鹰意兴阑珊地将骰子盒倒扣在了桌上。 秦斯阳拉着苏渺坐在了自己身边。 苏渺下意识地望迟鹰,见他没说什么,便坐在了秦斯阳身边。 秦斯阳叫来服务员,帮她点了杯橙汁:“加冰吗?” “不加冰。” 苏渺向他道了谢,环顾四周:“你妹妹没来吗?” “一放学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苏渺低头,看到原本放在迟鹰的储物箱隔间里的那双限量款的AJ运动鞋,现在穿在秦斯阳的脚上,大概明白了几分,不再多言。 有篮球队男生见秦斯阳竟难得殷勤了起来,开玩笑道:“sunny,这是你女朋友呢?” 秦斯阳还没说话,段桥连忙解释道:“什么啊,这是我们班班长。” 男生看出了苏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温顺和安分:“迟哥,怎么把班长都请过来了,敢情这还要开班会呢?” 迟鹰指尖把玩着那枚“失而复得”的打火机,戏谑道:“她是我领导。” “那这必须跟领导喝一杯吧。” 男生很会来事儿,圈来了两个玻璃杯,倒上了澄黄的啤酒,递到了苏渺和迟鹰面前。 迟鹰很大方地拎着酒杯,来到了苏渺身边。 苏渺端起酒杯,秦斯阳本来想阻止,她摇了摇头,眸光认真而虔诚地望向了面前的少年:“迟鹰,生日快乐,希望你幸福快乐,健康平安。” 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 但这般真诚的态度却把周围这些二五不着调的男生逗笑了。 这女孩…还真是很有班长的做派,竟然把玩笑的场合变得这么严肃。 迟鹰拎着杯子,漆黑的眸子勾着她的眼睛:“谢了。” 苏渺正要仰头喝了这杯酒,不想迟鹰接过了她的杯子,帮着她喝了这杯酒,同时又将自己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捏了捏。 周围男生计较了起来,嚷嚷道:“哎哎哎?怎么回事啊?” “没见过寿星帮敬酒的人挡酒的!” 迟鹰放下了酒杯,顺势便坐在了苏渺身边,一副“关你屁事”的嚣张意态—— “我们班长未成年,不喝酒。” “你这…也太护着了吧,还真是你领导啊。” 他懒得理他们。 这会儿秦斯阳在她左边,迟鹰坐到了她右边,并且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女生们面面相觑,脸上流露出几分深长的意味。 秦斯阳和迟鹰早已是心照不宣,完全没有谦让的意思,反而是苏渺,如坐针毡地想着要不要换个位置,坐到女生那边去。 这时,秦斯阳手机响了起来,他起身出去接电话。 迟鹰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苏渺身边唯一的男伴,将西瓜盘拎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枚牙签。 “谢谢。” 他凑近了她,炽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虽然秦斯阳是我最好的哥们,但刚刚…我心里还是升起了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 “以后自己学会拒绝,我脾气没那么好。”他用看似平静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力,“秦斯阳要怎样是他的事。而你…我要绝对的忠诚。” 苏渺捧着装着橙汁的玻璃杯,看了他一眼。 从他漆黑的眼眸里,苏渺读出了他强烈的占有欲… 在他谦和有礼的外表之下,藏着更深层的暗涌,谁都不知道,他却让她看到了。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谁要跟你忠诚,又没有很熟。” “是不是没有很熟?” “嗯。” “那还给我蓄长发?” 迟鹰笑了,伸手撩起一缕柔顺的发丝。 苏渺惊慌地避开了,坐得离他远了些:“以后…再说吧。” 人多的时候,她不敢跟迟鹰有任何逾矩的举动,这太危险了,她眼看着好不容易挣到了可以竞争奖学金的绩点。 迟鹰看出了小姑娘心里的担忧,忍住了想和她更亲密些的念头,拿了话筒递给她:“唱歌吗?” “我唱的不好听。” “应该比段桥那个破锣嗓子好一些,我被他摧残一晚上了,你帮我洗洗耳朵。” 苏渺不想拒绝他,于是点了点头。 迟鹰拿了平板过来,帮她操作点歌:“唱什么?” “周杰伦的《告白气球》。” 他帮她点了歌,并且顶到了最前排的下一首。 苏渺接过了话筒,跟着伴奏、唱这这首清新温柔的歌曲。 她的歌喉不算太好,但也不坏,没有跑调,就是小女生的柔美腔调。 包厢里大家都是各玩各的,聊天喝酒看手机,迟鹰坐回到段桥身边,和他玩起了骰子。 他没有看她,却在她的歌声里,眼神逐渐温柔,方才的不悦一扫而空。 …… 段桥注意到迟鹰手里的打火机,好奇地接了过来:“鹰爷,这打火机不是掉江里了吗?” “新买的。”迟鹰说着,漆黑的眸子和苏渺留神的视线对上,他嘴角扬了扬,“比之前的更好。” “看看这字母,S.L.Dupont,这明显是山寨你之前的牌子啊,不留神看还发现不了。这不可能是你买的吧,谁送的啊?送一仿冒货,这也太塑料了吧。” 他话音未落,忽然间,迟鹰手里的骰子飞了一颗出来,恰好打在了段桥的鼻子上。 他“哎哟”地大叫了一声,揉着鼻子,吃疼不已:“鹰爷,你当心啊!” “抱歉,手滑了。” 迟鹰嘴角虽勾着笑,眼神却冷淡了下来。 明显刚刚那一下是故意的。 段桥只顾着自己的鼻子,注意力便没放在他的打火机上了。 迟鹰珍视地将打火机揣回了兜里,再抬头望向对面沙发的女孩。 她低头看着手机,微蓝的屏幕光亮照在她清丽的脸蛋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向来擅长伪装。 迟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喉咙里冒着刺刺的气泡。 …… 苏渺本来就在留神他们讨论打火机的聊天,听到段桥说这是山寨货,她的心都凉了半截。 她买打火机的时候,只顾着找和他之前的那一枚相似外形的,本来以为能够买到一样的,但她没考虑到迟鹰身上穿的、手边用的… 哪一样不是牌子货。 就连那样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打火机,都有来历。 苏渺摸出手机,戳进了之前购买的连接。果不其然,商品描述上面写了一句她未曾留心的话:S.T.Dupont同款打火机。 所以,这就是山寨货了。 她重新输入字母搜了搜原款,原款价格是九千多。 迟鹰身上一枚毫不起眼的打火机…在苏渺这里都是天文数字了。 就这样,她还给他买礼物呢! 周围的空气仿佛冰冻了,一切的喧嚣声和笑闹声都离她远去了,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了拳头,脸颊一阵阵地发烫。 几分钟后,苏渺稍稍平复了心绪,起身对迟鹰说妈妈催她回家了,晚了就赶不上轻轨了。 迟鹰拎了外套陪她一起出去:“送你。” “不用!”苏渺慌张地推辞着,“没关系,外面就是地铁站。” 说罢,她逃一般地离开了包厢,疯狂地往外跑去,险些撞着路过的服务生—— “当心点!” “抱歉。” 酒吧外的温度骤然低了很多度,空气更加清新凉爽,冬日的风凛冽地刮着。 苏渺满心的自卑和挫败感,无处宣泄。 妈妈说的对,路兴北说的对,她…她哪里配啊。 苏渺无所适从站在酒吧外步行街的花园苗圃边,竭力抑制着胸腔里翻涌的酸涩。 迟鹰还是追了出来:“等一下。” 苏渺连忙揉了揉鼻子,将眼角的一点点水光拭去,回头笑道:“大寿星,你怎么出来了?” “你不吃我的蛋糕就走了?” “不吃了,怕晚了赶不上轻轨,这边打车回去…好远的。” 她本来想说“好贵”,但下意识地…换了个词。 “送你去轻轨站。” “不用啊,我自己去,你快回去吧。” 迟鹰仍旧陪在她身边,摸出了打火机,摩擦着火石,火苗蹭地一下冒了出来。 苏渺眼睛又酸了:“这是谁送你的,竟然送山寨货。” 迟鹰低着头,眼眸埋在了高挺的眉骨之下,他阖上盖子,柔声道:“某个笨蛋送的。” “你别用了。”苏渺趁他不备,夺过了他手里的打火机,用力地朝着灌木花圃里掷去。 迟鹰还没来得及阻止,打火机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下一秒,少年双手撑着围栏,敏捷地翻入了苗圃中,打开手电筒,俯身在扎人的矮木从中寻找着。 “迟鹰,你别找了!”苏渺见他居然翻了进去,有些着急,“就一破打火机嘛。” 迟鹰终于在灌木枝桠之下看到了那枚打火机,捡了起来,在身上擦了擦泥,无语地睨了她一眼:“小王八蛋,你再给我扔一个试试。” “……” 迟鹰走出花圃,立马有戴着红袖章、管理苗圃的大爷跑过来,用方言凶巴巴地斥责道:“随意践踏花草树木,你这要罚款唷!” “抱歉。”迟鹰淡定地道了歉,摸出手机,“罚多少。” 大爷熟练地掏出手机二维码:“两百!” 苏渺连忙按下了迟鹰扫码的手机,对大爷求情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再也不会了,刚刚是急着进去找东西,您看这一次就算了吧,我们知道错了!” “不行,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你没看牌子上写啊。” 大爷手里卷着书,指着花圃上的牌子,“禁止进入花圃,违者罚款,这么大的人了,还看不懂字吗。” 苏渺急切地恳求道:“真的对不起,但两百也太多了,能不能少点呢?” “做错了事还讨价还价,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我明天到学校去告你们!” 迟鹰扫了他的二维码,利落地付了钱:“抱歉了,这次是我不对,一定引以为戒。” 大爷见他认错态度还不错,长得也是坦荡磊落的模样,便没再计较,转身离开了。 苏渺再也忍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生日给人家送了山寨货,又做蠢事、害人家平白损失几百块。 她就应该像以前一样,把自己缩进龟壳里,不要去奢望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我回去就把钱转给你!” 苏渺无法再面对他,手背捂着嘴、转身离开。 迟鹰追了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渺往左边跑,他便拦左边,往右边跑,他又敏捷地挪到右边。 她眼泪吧嗒吧嗒地流淌着,脸颊羞得通红,推了他一下。 迟鹰咽下了心里强烈的疼意,伸手撩开了她黏在额边的一缕刘海,苦涩地笑了—— “你这样…让我今晚情何以堪。” 释怀 汹涌的情绪席卷了她的世界。 苏渺蹲在地上抽泣了很久,总算平复了心情。 迟鹰全程陪在她身边,没有安慰,低头点了根烟,等待着少女发泄完,恢复理性。 夜色静谧,寒风微冷,两个人的影子交融着,似靠在了一起。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抬头望向迟鹰:“我不知道你的打火机是牌子货,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买这种高仿的,让你被人笑话。” 迟鹰一只手拎着烟,另一只手落到了女孩的头顶,轻轻按了按:“谁敢来笑话我。” 苏渺侧头避开他的手,小声说:“那个打火机,你就别用了,扔了或者收起来。以后、以后我长大了,赚钱给你买更好的。” “你还要赚钱给我买更好的…” 迟鹰是真的要被她逗笑了,想伸手抱她一下,苏渺连忙挪开,起身推后了两步。 少年舌尖不爽地抵了抵牙槽,放下了手:“行,我们班长是一根手指头也不让我碰。” 苏渺近乎恳求的嗓音道:“真的,你别用那个打火机了,别人看到不好,尤其是秦思沅,万一让她知道是我送的,那就太丢脸了…” “苏渺,你记着。”迟鹰看着她,眸光幽深,深不见底,“什么牌子不牌子,我半点不在乎。” “你身上都是牌子呢。”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对自己更好,因为没人对我好。” 苏渺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迟鹰掐灭了烟头,偏过头,半边轮廓埋入了路灯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我不对自己好,就没有人对我好了,我没有秦斯阳兄妹的那种父母,明白吗?” 她的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揉搓了一下,却听他继续道,“但这并不代表我非它们不可,比起这些,我更想的是心意。” 他望向了她,黑眸透着认真,加重了咬词,“你的心意。” 苏渺不知道迟鹰过去的经历,但是听秦斯阳偶尔的只言片语,大概也了解到,他并非所有人以为的…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看似完美的出身,而真实的生活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一席话,释怀了苏渺心里对山寨打火机的耿耿于怀,却又让她陷入了对迟鹰更加深切的某种情绪中。 他说,她是他的影子,直到现在,苏渺才逐渐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对生活的感受,都带着不确信和不安全,在这种惶惶的情绪下,依旧抬眸、注目远方。 “现在,我能碰碰你?” 苏渺看着少年毫无瑕疵的英俊面庞,看出了他黑眸里的渴望。 她轻微地…点了点头。 迟鹰伸手,用食指轻擦过她的眼角,翻过来,手背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得干干净净。 “快十点了,再耽搁,你真的要赶不上轻轨了。” “呀!” 苏渺这才反应过来,匆匆朝着轻轨入口跑去,“拜拜!” 迟鹰目送女孩的背影消失在入口转角处,转过身,手揣兜迈步离开。 身后又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迟鹰回头,见小姑娘居然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揪住了他的衣袖。 苏渺喘息着,小胸脯轻微起伏不定,认真而虔诚地对他说:“迟鹰,我可以给你绝对的忠诚。” 她什么都给不了他,除了这个。 说完这话,自己把自己的脸臊了个通红,不等他回应,甚至不敢看他的表情,兔子似的转身跑进了轻轨站。 下最后一道阶梯的时候还让梯子给绊了下,踉跄着往前扑了扑。 进了最后一班车厢里,苏渺背靠着墙,看着黑色的车窗玻璃里倒映的自己,情潮起伏。 她刚刚说了什么呀! 不敢想,一想就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这辈子的勇气都汇聚到了刚刚的那一刻。 她揉了揉脑袋,一个人没完没了地臊着…周一都不敢去学校了。 轻轨启动之后,苏渺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里横出了迟鹰的微信消息—— C:“【害羞】。” …… 迟鹰发完信息之后,推门走进了包厢。 段桥也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刚刚苏渺难看的脸色和迟鹰不动声色的发火,才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上前想跟迟鹰道个歉。 打火机的事情,他真的是无心的,哪能知道那玩意儿可能是班长送的啊。 话还没说出口,迟鹰走过来,单手抬起了他的下颌,端详着他的鼻子:“刚刚伤到了?” 这一下子,段桥心都酸了,差点一整个哭出来:“鹰爷,对、对、对不起…你看我这嘴,我真不知道…” “没事,不提了。” 女孩们看着迟鹰,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男人温柔起来真的是…男女通吃啊。 难怪秦思沅都爱他爱疯了。 …… 朝天门,波光粼粼的江岸边。 手机疯狂地响着,全是兄长秦斯阳打过来的未接来电。 秦思沅看也没看手机一眼,独自坐在阶梯旁抹眼泪。 只要一想到迟鹰拒绝了她的礼物,她的心就像被包进锡纸里放在烈火上烹烤。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这种求而不得的深深的无力感。 心酸之后,更多的是委屈。 感觉得身边的阶梯有人落座,秦思沅用手背抹了眼泪,偏头望了一眼。 少年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卫衣,戴着连帽,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野蛮生长的侧脸轮廓,左手拎着一瓶喝了小半的矿泉水。 他的手背和迟鹰一样,麦黄的肤色,青筋脉络明显,却不似迟鹰那样的干净。 秦思沅认出了他——季骞。 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上次的篮球赛,还要更久远一些。是十一假期和杨依依他们去观音桥玩密室逃脱的时候,遇到他的。 那时候组队拼人,季骞和她正好在一组了。 她们是三个女生,季骞他们正好是四个男生,组队进入了恐怖密室,她们仨基本就担当了气氛组,全程尖叫,任务和解密全靠着四个男生做。 秦思沅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就算心里怕得要命,嘴上也不肯承认,单线任务也独立完成了,但杨依依和卢思思这俩货实在不争气,尤其是卢思思,腿都吓软了,抱着门说什么也不肯出去。 最后恐怖密室也还是没能完成最终剧情,只走了一半,男生们挺不满,出来的时候嘟哝着再也不和女生组队了。 季骞是这几个男生里最沉默的一个,话很少很少,但不管是解密,还是帮同伴做单线,他都能顶上,鬼追过来的时候也垫后跑。 秦思沅对他印象还不错,因为有一个情节是他们被拿着电|锯的“鬼”在通道里追,大家吓得屁滚尿流、疯了一般往前跑。 秦思沅跑得不快,在转角处落了单,是季骞折回来把她带走。 密室结束之后,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听NPC小姐姐复盘剧情,她们和那几个男生也相互交换了学校信息。 得知他们是北溪一中的,杨依依还特别问了关于苏渺的一些事情,和他们八卦讨论了很久。 秦思沅在边上沉默的听着,神情不屑一顾,但季骞一直在观察她。 后来有几次,她在校门口遇到了季骞,本来也不熟,看到了只当没看到,但每一次季骞都要给她送奶茶。 意图…着实明显了些。 秦思沅向来骄傲,压根不理他,奶茶也全部丢掉,心里还琢磨着他是臭青蛙想吃天鹅肉。 直到那次在市体育馆打篮球,两个学校又棋逢对手地撞上了,没想到他竟然去帮她排长队买了新开业的网红茶饮,后来…在她的恳求下又出手相助给苏渺解了围。 秦思沅对季骞就没这么讨厌了。 但也仅仅只是…不讨厌而已。 秦思沅用手背抹了眼泪,愤懑地望着他:“你跟踪我!” “没有。”季骞指了指远处江边的大排档,“和几个兄弟喝夜啤酒,看到你了。” 说罢,他将一份打包的冰粉递到她手边,“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我才不吃!”秦思沅闷声说,“我最讨厌冰粉凉虾了!” 季骞没有勉强,看着远处波光粼粼、倒映着对岸灯火的江流:“哪个又欺负你了,给我说,我帮你揍他。” “你才不是他的对手呢。”秦思沅哼哼道,“他身手好得很,分分钟就把你个小杂皮撂倒了。” “是,我是小杂皮。”季骞苦笑了一下,望向她,“但我不会欺负你。” 提到这个,秦思沅又难受了,止不住的酸楚涌上心头:“他怎么就不喜欢我嘛,是,我没她漂亮,我晓得。但我哥说他不是看重外貌的人,他要是嫌我脾气差,我都可以改啊,他要是喜欢苏渺那种,我也可以改成她那样的啊,一天到晚闷不吭声,我也可以啊。” 季骞双手搁膝盖上,低头拨弄着矿泉水瓶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偷偷喜欢了他这么久,他一点都没感觉,我还记得第一次跟他告白被他拒绝,但从那一天之后,我更喜欢他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喜欢他…” 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脸颊流淌着,女孩满腹的委屈,全向身边的少年倾吐而来。 但字字句句,却在戳他的心。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啥。”秦思沅站起身,背了小包包转身离开,“你跟她一样,也是个半天敲不出一句话的闷瓶子,我最烦你们这种人了。” 季骞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斜挎包带子:“等一下。” “干啥!” 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湿纸巾,递了过去:“你现在回去,眼睛这么红,家里的人肯定要问,你擦一下嘛。” 秦思沅接过纸巾,撕开包装袋擦了擦眼睛,对他道:“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季骞笑了下:“我又没追你。” 她心头一急,尴尬地说:“你没追我,那你…你前几次送什么奶茶啊。” “我有自知之明,不会追你的。”季骞低头,脚尖踩着碎石子,“送奶茶是想找借口看你一眼,但我不要你给我什么回应,我晓得不配,你别放在心上。” 他这么说,反而让秦思沅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她扫了眼他手上拎着的冰粉,接了过来,闷声说:“其实我还挺喜欢吃冰粉的。” 季骞连忙递给她。 秦思沅拎着袋子,轻哼了一声,离开了。 上了阶梯之后才想起来,忘了叮嘱季骞不准把今天晚上的事说出去。 她知道他们经常和嘉淇私高的篮球队约了打球,万一他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她丢脸就丢大发了。 想起他方才说在江边的大排档和别人吃饭,秦思沅匆匆地找了过去。 大排档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都是过来喝夜啤酒聊天的顾客,划拳敬酒,沸反盈天。 秦思沅流连一排排不规则摆放小桌椅边,却没有看到季骞的身影,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转身,便看到季骞站在烧烤摊位边,拎着烤串撒孜然,油烟熏得他将脑袋瞥向一边。 老板还在边上骂骂咧咧—— “老子一个没看见,你就打混摸鱼去了!明天你别来了!” “刚刚有点急事。”季骞陪笑道歉,“以后不会了。” “啥子急事,啥子事比客人的肚子还重要!你给我仔细,再有下次,就别来了!” …… 秦思沅离开了烧烤摊,闷闷地走上了阶梯,来到街道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黑色轿车停在了她身边,秦斯阳匆匆从车上下来,怒声道:“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怎么不接!” “我透透气。” “透气耽误你接电话了?” “哎呀哥,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管我!” “你再大,你也是我妹妹。”秦斯阳攥着她上车,“回去我再收拾你!” 拉扯间,秦思沅手里的那盒冰粉掉在了地上。 她死命挣开了秦斯阳,将冰粉捡起来:“你干什么,我东西都掉了!” 口袋里,冰粉都已经漏出来了。 秦思沅压抑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啊”地大叫了一声,将冰粉盒砸向了秦斯阳:“看嘛,都吃不了了!” 秦斯阳后退了两步,避开:“这有什么,我再给你买一盒。” “不要了!” 她气呼呼地坐上了车。 秦斯阳捡起了口袋,扔进了垃圾桶,不爽道:“以前也没见你爱吃这玩意儿。” 短信 嘉淇私高的寒假周期不长,再加上苏渺他们已经是准高三生了,放了短暂的二十天,意思意思。 寒假的第四天,日上三竿,苏渺抱着枕头赖在床上,紧张地盯着班群出期末成绩。 虽然期末考试的分数只是总分绩点的一部分,成绩和平时分数勾连着,大概三七的比例。 但期末考也还是占据了一大块儿绩点比重。 苏渺紧张得连床都下不来,抱着枕头,和全班同学一起静静地等待着班主任在群里公布分数。 苏青瑶起了个大早,忙活着去巷子尽头的柴火屋熏香肠腊肉,在门口骂骂咧咧地叫了苏渺好几声,拍她屁股,叫她过来帮忙。 但苏渺等不到期末考试的成绩,哪有心情做别的。 终于,早上十点,周清华在班群里发布了一张excel成绩表—— “这是排名表,每一科的具体成绩分数到你们自己的教务系统里查询。” 苏渺颤抖的指尖戳开了那张表格,放大之后从第一名开始往下拉,终于在班级第八名的对应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班级排名…第8。 她的心终于落定了。 虽然对这个分数并没有特别满意,但她心里清楚,明德班是全年级最优秀的班级,名列前茅的同学…智商都不会低。 她是凭借着每天挑灯夜战的努力,才能勉强跻身前列。 还有一个学期,所有的绩点汇总起来,才能最终评选出学年奖学金。 只要下学期能继续担任班长,再多一些活动的加分,体育也努力提升起来,是有机会拿到奖学金的! 苏渺指尖滑动着,将表格往上拉。 毫无疑问,迟鹰稳居班级和年级第一的宝座,秦斯阳紧随其后。 班主任在的大群里没人说话,但同学们另外建的私聊群里,大家兴奋地讨论起了排名和分数—— “秦斯阳和迟鹰,真的相爱相杀、难舍难分啊哈哈哈哈。” “你放错位置了!是迟鹰和秦斯阳。” “有啥子区别咩?” “区别可大了。【斜眼】” “哎,我啥子时候能插到他们中间去左拥右抱呢。” “卢思思你做啥子白日梦哈哈哈!” “恕我直言,其实我也想…” “哪个不想嘛,如果是他们俩,我愿意三那个p。” “我的天,你们够了!那两位在群里啊!你们注意下!” “下学期,我要天天晚上混自习室,我一定要插jin去!不枉此生!” ”我也…” “你们…不对劲。” 系统消息:【秦斯阳退出群聊】 …… 苏渺放下了手机,匆匆起身洗漱换衣服,下楼去柴火屋帮着妈妈一起熏腊肉香肠。 “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要把你妈累死哦!” 苏青瑶抱着一捆刺柏枝桠,放进熏炉里,烟雾熏得她睁不开眼,直咳嗽。 “妈,你出去吧,我来弄。”苏渺连忙将几捆刺柏抱了过来,“前段时间你的胃一直不舒服,熏这个不想吐啊?” “早就好了。” 苏青瑶站起身,来到了门边,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已经略微鼓起来的腹部。 已经过了前四个月,现在胎相稳定多了。 但过不了多久,她身子就会显出来。到时候…还得找个好点的说辞,否则,天知道她这心窄爱钻牛角尖的女儿,会怎样呢。 “你今天放成绩了,怎么样?” “班上排第八。” “才第八?”苏青瑶接过了她手里烧火的枝桠,“你以前在北溪一中,从没考过第二名,都说宁可当鸡头,不要当凤尾,也就你…死都要去这个学校。” “在北溪一中考第一有什么用,211都上不了,我宁愿去嘉淇私高当凤尾。” “那你现在这成绩,能考上211不?” 苏渺笑了笑:“肯定没问题的,985都有机会冲一冲。” 苏青瑶听到这话,也笑了,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那我岂不是终于要熬出头了,将来我要住江景房哦!” “那肯定的!” 说话间,苏渺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C:“还考得挺吉利。” 苏渺顺手给他回了个【狗狗忐忑】的表情包:“还是差得很远呢。” C:“如果算上平时分数,还有你体育的加分,奖学金有希望。” 渺:“不是说奖学金。” C:? 渺:“和你…差得很远。” 苏渺低头打完字,胸腔里噗通噗通地小鹿乱撞,脸颊也红了。 他们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 迟鹰大概也反应了一会儿,回道:“下学期晚上一起自习,给你补课。” 渺:“有学神帮我补课,我这还不得考省状元啊。【吐舌头】” C:“夸张了,超过秦斯阳没问题。” 渺:“真的假的?” C:“跟我靠近点,排一起。” 苏渺的心都快变成蜂窝了,甜丝丝的跟酿了蜜似的。 渺:“你要回首都过年吗?” C:“嗯,明晚8点的飞机。” 渺:“我送你。” C:“行。” 苏渺将手机揣回兜里,抬头看着柴火屋里悬挂的腊肉火腿和香肠,问苏青瑶:“妈,咱们弄这么多,过年吃得完吗?” “留着慢慢吃撒。” “噢…”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道,“那个…我朋友是外地的,他过年回家,我能不能给他包一点带回去喃?” 苏青瑶翻了个白眼。 刚刚跟人发微信,眼里眉间都酿了蜜,她还能看不出她心里揣着什么鬼? 她凶巴巴道:“没多的,喊你朋友拿钱来买。” “大不了,我把我存钱罐里的钱,都给你,就解两捆,好不好,妈…”小姑娘拉着她的手撒起娇来,“一捆火腿,一捆香肠,好不好。” 苏青瑶不爽地抽开手,起身解下了一捆香肠和一捆熏得刚刚好的火腿腊肉,用油纸包好了装进口袋里:“说好了,你存钱罐里的都归我。” “啊,我没说全给你啊。” 苏渺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小金库,可不少呢,“等价交换嘛。” “谁跟你等价交换。”苏青瑶将口袋递给她,“我全要了。” “那我多解几挂香肠。” 苏青瑶冷眼看着精挑细选的小姑娘:“你可仔细了,那种条件的男孩,不是你这小丫头高攀得起的。” 苏渺包裹油纸的手微微一顿,敛着眸子:“这都什么年代了。” “甭管什么年代,道理都是一样的,是什么样的人就穿什么样的衣服,守好本分,别痴心妄想些有的没的。” 苏渺心里有点儿上火了,放下了油纸:“照你这么说,我就只能和路兴北才配得上咯?” “你还别说,路兴北虽然没啥出息,人家对你那是巴心巴肠的好,你要是跟了他,不晓得有多幸福,妈妈告诉你,女人这一生图什么,不就图个真心疼你的男人嘛。” “才不是呢!我不要人疼!我靠自己出息!” 苏青瑶拎了一捆刺柏扔进火炉里,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你这丫头,从小就心高,啥都要捡最好的,次的你还看不上。算了,我也懒得劝你了,以后谁吃苦谁知道。” “才不会呢。” 她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能够追得上他的那抹影子。 苏渺不甘心。 * 次日下午,苏渺在三号线的轻轨站门口见到了迟鹰。 他穿了件格纹拼衬衫领的两件套卫衣,外搭一件水墨色工装款羽绒服,黑裤勾勒着颀长漂亮的腿型,高帮运动鞋带着年轻的潮流感。 他单手拎着简约的纯黑拉杆箱,肩上挂着包。 冬日的冷风里,他五官轮廓越发显得冷峻。 苏渺小跑着过去:“刚刚过来有些堵车,不会晚吧。” “不会。” 迟鹰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揽她,小姑娘连忙侧开身,避开了他的手。 “都要走了,还不让我碰?” 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手提袋给他:“这是火腿腊肉和腊香肠,我们家自己熏的,你带回家吃吧。” 迟鹰接过袋子,轻轻嗅了嗅,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腊味儿:“爷爷大概会喜欢,谢谢。” “不客气。” 苏渺听他这样说,嘴角浅浅地绽开了,还怕他不喜欢呢。 他拎着袋子,苏渺便帮他拉行李箱,俩人走上了轻轨车厢。 车厢里人不算很多,苏渺在靠车门的地方占到了一个位置,赶紧占住:“快快快,迟鹰,你快来坐!” “我坐?” “嗯!”苏渺拉着他坐过来。 迟鹰顺手将她摁在了椅子上,自己则握着栏杆站在她面前,嘴角浅浅扬了扬:“班长,你是习惯了照顾别人,还是单对我好?” “没、没有啊。” “你把我当女生照顾了。” 她耳根轻微地发烫。 大概也是因为骨子里的自卑,所以她下意识地会对他更好些。 “我…我不能照顾你吗?”她细声反问,“不能对你好?” “不是,但你这样…” 他将她肩上的发丝轻轻地捋到脑后,眼角勾起一抹使坏的弧度,“你大概不知道,我这人得寸进尺,你会把我惯出毛病。” 苏渺不好意思再应他,偏头看窗外景色,任由迟鹰指尖乐此不疲地把玩着她的发丝。 时不时指腹擦过皮肤,泛起一阵阵的酥麻感。 她心里想,惯坏就惯坏… “对了,我家位置你还记得?” “记得呀。” 迟鹰从衣兜里摸出门禁卡,塞进了她的斜挎小包里:“房门密码我晚些时候发你手机上。” 苏渺不解地看着他:“你不会要我帮你看家吧?” 迟鹰淡笑道:“家里健身房你可以用,寒假也不要停下锻炼,体育是你唯一能跟他们拉开差距的科目。” 原来是这个原因,苏渺点了点头:“那谢谢了。” “房间里新装了投影设备和游戏机,没事也可以过去玩,如果一个人无聊,叫闺蜜陪你。” 苏渺的心颤了颤,随即道:“段桥说他都没去过你家,你不喜欢别人去你家里玩。” “你不是别人,可以带朋友,但不要太多,不要进我的卧房。” 她用力点头:“不会的!” “当然,你可以进,其他人不行。” 小姑娘白腻的脸颊透了些微红色血丝,她向他保证道:“我不会带别人去你家的,我一个人不会无聊。” 迟鹰揉了揉她的脑袋:“无聊了给我弹视频。” “好。” 四十分钟后,轻轨停在了江北机场站。 迟鹰没再让苏渺帮他提行李,甚至连她自己的小包,他都摘下来挂在了身上,让她一身轻松跟在后面。 时间还早,还未开始值机,两个人便去了汉堡王的快餐店坐一会儿,耐心等候着。 苏渺回头见前台处排了许多点餐的客人,不想让迟鹰过去站着等,俯身对他道:“你要吃什么,我去点餐。” “都行,点你爱吃的。” 柔顺的长发落在了他面前,带着清新的栀子味,他伸手去摸,小姑娘连忙避开—— “好哦,那我随便点一些,机场的也不太好吃,又很贵。” 迟鹰将解锁之后的手机递给了她:“用我的扫码。” “不用啦。” “用我的。” 迟鹰似乎很坚持,苏渺也只好接过了手机,笑着说:“支付密码都不知道呢。” “939345。” “……” 她发誓自己只是随口一嘴的玩笑话,真没料到迟鹰居然真的会把这么私密的信息都告诉她。 苏渺拿着手机走过去,忐忑地望了望他。 他似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随手从书包里抽出了一本《世界地理》的杂志,翻阅了起来。 排队点餐的时候,因为担心手机屏幕被锁上,又得去找他解锁,苏渺只能时不时地戳一下他的手机,保持屏幕常亮。 这时候,一条微信消息蓦地横了出来,被她正好碰到。 屏幕直接进入了微信的聊天界面,那个消息是一个名字叫“蒋希懿”的人发过来的。 “迟哥,我已经到首都机场了哦!等你。【么么哒】” 苏渺看到那几个字,心脏像是蓦然踩空的油门,失控地飞驰了起来。 蒋希懿,看着像是女孩的名字,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特别优秀、特别漂亮的女孩。 她知道这样子不礼貌,但是手指尖好像被魔鬼控制着,不由自主地…往上翻了翻—— 蒋希懿:“嗷嗷,我的迟迟什么时候回来。【望眼欲穿】” C:“八点起飞。【吐】” 蒋希懿:“首都机场?” C:“不然?” 蒋希懿:“ok,我来接你。【斜眼】” C:“落机很晚了。” 蒋希懿:“那正好去你家睡觉觉。” C:“【踹飞】” 蒋希懿:“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呢?听说C城美食可多了!” C:“请你吃火锅底料。” 蒋希懿:“你吃火锅,我吃火锅底料是吧。【微笑】” …… 苏渺端着托盘走回来。 她给迟鹰买了鸡肉卷,可乐,薯条,只给自己点了一杯橙汁。 “等会儿飞机餐可能不太好吃,店里也没什么吃的,将就吧。早知道我就带个保温饭盒,给你做点热菜。” 迟鹰修长的指尖拆开了番茄酱料包,闻言,顿了顿:“你还会做饭?” “会呀,我们家大厨就是我呢,什么川菜我都会。” “那我有福气了。” 这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又让她耳根烧了起来。 她将手机递还给了迟鹰,闷了会儿,说道:“刚刚有人找你哦,微信里。” 迟鹰接过手机,戳进了微信,指尖快速回复着信息,眼神平淡无澜。 苏渺抽回了视线,默默地嚼着吸管喝橙汁,心里闷闷的。 蒋希懿肯定是女生。 不管是微笑的柴犬头像,还是可可爱爱的表情包,都绝对是女生才会使用的类型。 他就这样当着她跟别的女生发信息吗。 他们间的玩笑尺度,好像也不小…肯定是很亲密的关系了,青梅竹马吗? 苏渺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又看了他一眼。 迟鹰眼角竟还勾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她的一颗心逐渐沉了底,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面前的少年,真的了解得少之又少。 迟鹰过去的经历,他的朋友,他心里的想法…她竟然都一无所知。 那点子少得可怜的资料卡,也不过就是他的冰山一角罢了。 要问吗? 问他蒋希懿是谁。 但是现在的他们是什么关系,好像什么都没说开,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问这个。 本来就是…就是她高攀了。 苏渺敛着眸子,闷不吭声地喝着橙汁,橙汁喝起来也索然无味了,心里酸酸涩涩的。 俩人无话了几分钟,迟鹰忽然道:“你要不要坐过来?” “啊?” 他抬起线条流畅的下颌,漆黑的眸子玩味地扫着她,“坐到我身边来。” 苏渺跟个木头似的,呆呆地没有动。 她不敢。 迟鹰见状,笑着说:“那看来只有我坐过来了。” 说罢,也不等苏渺拒绝,他坐到了她的身边,很自然地将手臂落在了她身后的椅子上,虚揽着她。 少年身上凛冽的薄荷气息四面八方入侵着她的世界,他们的距离太近了,她近乎一整个被他圈入了臂弯里。 苏渺不知道自己现在脸红成什么样了,但肯定…很明显。 “又不让我碰,也不跟我聊天。”少年玩世不恭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班长,我们怎么玩。” 苏渺抬眸,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迟鹰,我是不是很无聊?” 迟鹰轻笑:“你有点呆。” 是,她大概永远不可能像那个叫蒋希懿的女孩那样,和他如此自然地开玩笑。 顷刻间,苏渺眼睛红了。 “……” 迟鹰的手落在她肩膀上,克制地按了按:“我真的…怕了你了,好好的哭什么?” 苏渺摇头,用手背拭掉了那一抹酸楚的眼泪:“没。” “舍不得我啊?” “才不是!” 他握着她的肩膀,微微垂首,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端详着女孩柔美脆弱的脸庞:“心里有什么,跟我说。” 那个问题呼之欲出,但苏渺还是竭力地控制住了,摇头:“没有。” “那你是存心要让我心疼。” 苏渺抬起闪烁着水光的眸子,望向他。 他嘴角扬了扬,“让我想吻你了。” 桎梏 迟鹰说话间就凑了过来,苏渺惊得连忙伸手挡开,手背碰到了他的唇。 像被烫了一下,她的心都揪紧了。 迟鹰深邃的眼神勾着她,在她手背上落下轻描淡写而又无比刻意的痕迹。 苏渺缩回手,藏在了身后。 俩人不再言语。 她兀自难受了一会儿,也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傻,为了这点莫名其妙的事情泛委屈。 只能承认自己是舍不得他罢了。 迟鹰拆开了鸡肉卷,递到她嘴边,像哄小孩一样:“哭的人先吃。” “你吃吧,我不饿呢,吃不了这么多。” “你先吃,吃不了的我再吃。” 苏渺惊悚地接过了鸡肉卷,生怕迟鹰真的吃她剩下的,愣是认认真真地把一整个鸡肉卷都吃光了。 迟鹰似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意图,笑了,蘸着薯条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班长,以后对我有话直说,别闷在心里,我们的资料卡空白的地方还很多,慢慢完善。” “哦,好。” 苏渺虽然这样应着,但她大概不会有勇气真的对他有话直说。 她有很多不好的地方,自卑的地方,必须拼命地掩藏起来,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开始值机一个多小时了,迟鹰才慢悠悠地拎着行李过去,距离登机也就只剩四十分钟了。 苏渺很着急,生怕他赶不上飞机,拉着他去人最少的地方排队等候。 “就说早点来了,坐飞机又不是坐高铁动车呢,要提前很久才可以。” “赶不上,就不走了。” “那怎么行!” “舍不得我们班长,真不想走了。” 苏渺看了他一眼,少年吊儿郎当地笑着,轻佻又雅痞,语气像在跟她撒娇。 她很不是滋味地嘟哝了一声:“难道京城没人等你吗?” 说完这话,懊悔太过于直露,她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你爸妈肯定也很想你。” 迟鹰默了几秒,眼底的光芒稍稍隐了几分:“他们可能都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 他不再多说,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岔开话题:“寒假期间,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麻烦,联系我。” “好哦。”她点头。 “如果秦斯阳找你,别理他。” 苏渺嘴角浅浅地抿了抿,左脸颊绽开一颗清甜的小酒窝:“他是你哥们呢。” “所以你是他嫂子。” “……” 她急得小脸通红,“你少乱讲话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别让人知道了。” 迟鹰知道她最怕的是什么,改口道:“嗯,什么都没有,我们班长清清白白,是我不知廉耻胡乱口嗨。” 苏渺被他逗笑了,说话间便到了值机台,迟鹰办理了登机牌,值机小姐姐刷了身份证,说道:“你的是商务舱,不用排队的呀。” “这没关系。” “有托运的行李吗?” “有。” 苏渺下意识地俯身去帮他提行李,迟鹰抢先一步接了过来,搁在了传送带上。 他有点无语。 真的…稍慢一步这丫头就帮他把事情做完了。 她真拿他当女孩照顾着。 在安检区外面,苏渺看着他商务舱的票根,闷声说:“你买的商务舱,刚刚就可以进商务舱休息室嘛,干嘛去汉堡王那么嘈杂的地方。” “怕你饿了,吃点东西。” “才不饿呢。” “不饿一个人吃完了鸡肉卷,一点肉渣都没给我剩。” “你快进去吧!话真多。” 迟鹰单肩背着包,伸手摸了摸她的刘海额头:“班长,不用对我这么好。” 苏渺摇头:“你以前帮了我这么多,我想对你好。” 其实是怕自己没有太多配得上他的优点和本事,她只能竭尽全力地对他好。 “原来是报恩。” “哼,随你怎么想。” 迟鹰笑着说:“白娘子为了给许宣报恩,还以身相许了,我们班长什么时候也以身…” 话音未落,便看到小姑娘脸蛋红透了,他立刻收住了这些不太正经的骚话,“要走了,能不能给抱一下。” 苏渺摇头:“不能。” 迟鹰不依不饶:“友情的拥抱。” 她沉吟片刻,终于还是伸手和他抱了下。 迟鹰直接给了她一个厚重充实的熊抱,整个将她脚尖都带离了地面,就差把她举起来了。 抱了整整五分钟! 谁家友情的拥抱也没这么久啊! 苏渺试图挣脱,但他没放开她,直到广播里传来了催促登机的女声,苏渺才挣脱出来,将他推进了安检区。 没想到进去了没过一会儿,迟鹰居然又跑出来了,苏渺被他弄得一惊一乍:“又怎么了呀?什么东西忘了吗?” “打火机。”迟鹰从包里掏出了她送他那枚山寨打火机,递了过去,“忘了登机不能带,你帮我收好,下学期还给我。” “哦,好!”苏渺接过打火机,揣进兜里。 他一步三回头,警告道:“别给我扔了,敢扔,回来有你好看。” 苏渺掂了掂打火机,笑着说:“快进去吧。” …… 苏青瑶倚着沙发看电视,见苏渺回了家,懒懒散散地问:“香肠腊肉送出去了?” “嗯,他说他家人会喜欢吃,谢谢妈妈。” 她轻哼了一声:“你就巴巴去倒贴吧,再倒贴也没用,你当人家还真能把你娶进门呢。” 苏渺急了,喊了声:“你说什么呀!我就是…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 苏青瑶懒得理她,淡淡道:“剩饭菜在冰箱里,自己温了吃。” “不吃了,吃过晚饭的。” 苏渺回屋写作业,临进门前回头望了望她,“妈,你现在就像孕妇一样,真的长胖了哦,吃完饭还不出去走一走。” 苏青瑶抓起靠枕砸向她,小姑娘接过了抱枕,笑着进了屋,没有多想。 晚上十一点,苏渺写完一张数学试卷,掐着时间,迟鹰的飞机应该落机了。 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到了吗?” 五分钟后,迟鹰回复了她:“刚落机,你早点睡,别熬夜。” “嗯!” 苏渺想着,现在他应该是和那个叫蒋希懿的女孩在一起。 这么晚了,他们在一起做什么呢? 肯定一起回家了,说不定有很多话要聊,毕竟C城和京城隔得这么远呢。 苏渺坐在飘窗边,手指尖把玩着那枚打火机,喉咙里就像卡着核桃似的,上不去、也下不来,就是难受。 夜色,寒凉如水。 她不想再去多想,俩人此时的关系…本就藏在夜色里、不得见光,一切都还为时尚早,她更没有资格想入非非。 如果他觉得她不好,以后不理她就是了,她又不会缠着他。 半个小时后,苏渺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阿迟,你到家了吗?” C:“还在路上。” 渺:“噢,到家跟我说哦。【眨眼】” C:“平时看着高冷,没想到你这么黏人。” 苏渺心头一惊,连忙道:“对不起。” C:“道什么歉,我喜欢你黏我。” 苏渺心里又涩又甜,没有再回他,又过了二十分钟,迟鹰终于给她发了一条到家的消息。 她手指尖在屏幕上打下了几个字:“是一个人吗?” 犹豫片刻,删掉了这行字,换成了—— “晚安。” …… 苏渺的寒假生活作息非常规律,每天早起沿江晨跑,八点回来写作业、温习功课一整天,黄昏时候还会出去跑跑步,或者给上班的妈妈送小面。 因为曾经的老师的推荐,她加入了市区书法协会,也会时常抽时间练练字,拿给老师点评一番。 老师时常夸她,说她的心性越发能沉得下来,书法也在进步,虽然慢,但逐渐有了自己的风骨和品格。 每隔三天,她会去迟鹰家里,但没有使用他的健身设备,也没有玩他的游戏机和投影仪,只是帮他擦擦桌子,用手握吸尘器打扫一下卫生,开窗透气通风,离开的时候再把窗户关上。 阳光透过大片落地玻璃照射了进来,书房宽敞而明亮。 迟鹰穿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的居家衫,坐在电脑桌前,手里摆弄着一个钛合机械手臂。 电脑屏幕上是临江天玺家里的监控视频画面。 画面里女孩正踮着脚、给他玄关架子上的绿萝添水。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这姑娘…他把门禁卡给她,是让她来家里玩他的游戏机和健身器材,偏这些碰都不碰,把他家的卫生仔仔细细打扫了一翻。 她就这么乖觉,做这些…让他心里难受。 蒋希懿脚上踏着拖鞋,光着上身,懒懒散散地一屁股坐在迟鹰的人体工学椅上,瞥见了电脑屏幕:“迟迟,这姑娘谁啊?你请的保姆啊?这也太正了吧!看看这颜值…” “我对象。” “什么??你都有女朋友了?” “还不算。”迟鹰扣下打火机,用火苗燎了一下机械手臂上多余的导线,淡淡道,“她要拿学分,不想被影响,高考以后再说。” 蒋希懿满眼震撼,简直不能相信,迟鹰这种外热内冷的家伙,居然会喜欢上女孩。 他看似对人谦和温煦,但实际上心冷意冷,城墙高筑,堡垒重重。 若非十多年的相处,恐怕没人能叩问他的心门。 蒋希懿一度觉得像他这样刁钻又冷情的家伙,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他看着监控画面里正用手握吸尘器扫地的女孩,这动作、这姿势,熟练程度十颗星。 “迟迟,贤妻啊这是…这年头,居然还能找到肯做家务的女生?” 迟鹰的视线清清淡淡地扫了过来,看着屏幕上的女孩:“她很温柔。” “呀喂,你看看我手臂上这鸡皮疙瘩…看看…” 迟鹰一脚将他的人体工学椅踹了出去:“收留了你一天,该滚蛋了。” “你房子这么大,小弟怕你寂寞啊,特意来陪陪你呢!” “不需要。”迟鹰给自己戴上了降噪耳机,“吵。” ”喝,你还是这臭脾气,难不成你对象在,你也嫌她吵吵?” “她比你安静多了。” 蒋希懿知道迟鹰要捣鼓他的机器人了,不再打扰他,退出了房间。 …… 苏渺打扫了房间之后,在沙发边小坐了一会儿,稍事休息,从包里摸出保温杯,去自动饮水机边接了水。 本来想接一杯温水,但不知怎么的,按到了开水的按钮,一不小心浇到了手上。 她吃疼地惊叫了一声,连忙关掉了按钮,不断甩着手,手背烫红了一大片。 水台边,她打开凉水对着手背一阵猛冲,总算缓解了刺疼的灼烧感。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迟鹰的电话。 苏渺单手接过:“阿迟。” “烫到多少?” “啊,你怎么…” “客厅有监控。” 苏渺环顾四周,果然,在开放式厨房左上角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的监控摄像头:“你都不告诉我有监控!” “先不说这个,手怎么样?” “没事,一点点。” “进门第二个橱柜里有医药箱,里面有烫伤药,去擦一点。” “我等会擦吧。” “现在就去。”迟鹰嗓音低沉,直接是命令性的口吻了,“快去,我看着你。” 苏渺只能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翻出了他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管烫伤药,给自己涂抹了手背的泛红的烫伤处。 “你一直在监视我呢!”她嗓音闷闷的,“哼,以后我不来了。” “你要是总来我家做卫生,我宁愿你别来了。” “……” 苏渺闷闷地说,“你这么爱干净,我怕你回来,家里都落灰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苏渺,有这个闲工夫,多做几个题,看看你的数学成绩烂成什么样了。” “143,很、很烂吗?” “像数理这种没有开放式考题的考试,没上满分,都是烂。” “……” 苏渺无话可说。 她闷闷地低头看着烫伤的手背,委屈地说:“那以后…我不来就是了嘛。” 迟鹰看着屏幕里的女孩,眼神逐渐幽深,心里居然难受了起来。 其实一开始,他对这女孩的留心,多少有几分见色起意的意味。 她的确漂亮,而且是一眼能戳他心的那种漂亮。 之所以动心追她,更多的还是有某种保护欲作祟,她就像他的影子,他有多爱自己,就有多心疼她。 再有,这年纪…哪个男生没点儿东撞西冲的欲望,他需要一个可以提供想象的女孩。 要说多么深刻的感情,真的谈不上。 在感情方面,迟鹰收敛节制,绝对不会放纵感情,更不会对谁付出全然的真心。 他的第一选择,永远是保护自己。 苏渺翅膀太小了,飞不上这波云诡谲、狂风呼啸的天空,他就帮她一把,让她将来能过得更好。 但真正在一起,相互了解、接触这段时间,迟鹰发现,他的心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为她煎熬。 这姑娘手里好像牵了线…线的另一端,套在了他的爪子上。 飞不高了。 见迟鹰不说话了,苏渺便挂了电话,拎着包包冲监控摄像头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再不来了!” 出门之后,她手机振动了一下,迟鹰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小鹰,我都知道。” 苏渺竭力抑制着嘴角的上扬,靠在墙边,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几个字。 心里,甜丝丝的。 渺:“你叫我什么呀。” C:“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小鹰。” 第45章 第45章 下午,迟鹰将苏渺给他的香肠和腊肉火腿带到了爷爷的宅子里。 老爷子没问来历,倒也愉悦地收下了,晚上便让厨房做了出来、摆上了桌。 “很好,一直坚持运动,除了时常会感冒,没有大问题。” “那边空气潮湿,不像我们这里干燥,饮食方面还习惯吗?我记得你口味清淡。” 老爷子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问了他的功课成绩以及参加竞赛的事情,没说太多,叮嘱他每一步都要好好走,不要行差踏错。 他知道爷爷是对他寄予了希望的,但不多… 迟家优秀的晚辈绝对不在少数,最终能不能脱颖而出,还得看他自己有没有这个出息。 某些方面来说,他和苏渺真挺像的。 他的家庭关系比苏渺的家庭更冷淡些,当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任性撒娇的年龄里,迟鹰已经学会了乖觉懂事、讨家中最高权威的长辈的喜欢,以得到栽培,获取更优秀的教育资源。 没有人庇护他,任何事,都得靠自己。 第二天,迟鹰去了一趟北央大学,在航天工程系的阶梯教室里见到了母亲——方若然。 她束着紧绷的发髻,穿着小西服一字裙,站在讲台上,向同学们讲解着艰涩的公式理论,气质端庄严肃。 方若然是航天工程师,在完成科研任务的同时,她也担任北央大学的客座教授。 迟鹰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指尖拎着一只铅笔,漫不经心地转着,时不时在草稿纸上写几个公式。 方若然带的是研究生,教学内容对于高中生来说宛如天书,但有些基础物理学的内容,迟鹰还是能理解,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时不时动笔运算。 下课铃声响起之后,学生们三三两两涌出教室,方若然站在讲台边,收拾着讲义和书籍。 迟鹰也坐在位置上,没有动,母子俩隔着阶梯教室,遥遥地对视了一眼。 “来了。”方若然率先开口,语气不咸不淡,“这次找你来,是有事情要跟你说,你站过来,我连上了三节课,嗓子有些不舒服了。 迟鹰起身来到了方若然身边,双手一撑,坐在了课桌上,玩世不恭地看着她—— “没事,方教授也不会叫我过来。” 这么多年,母子关系早已经疏远到了天南海北。方若然将自己的全部心血都花在了培养他的弟弟迟皓身上。 对于迟鹰,放任自流,一如小时候对病重的他那样的漠不关心。 不管这个大儿子取得多大的成绩和进步,都无法磨灭方若然当年生出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怪胎之后面临的压力和痛苦。 “你弟弟今年初升高,成绩很理想,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他的托福了,麻省理工的计算机专业全球数一数二,我希望你这个寒假回来能多辅导一下他的英文。毕竟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你大伯那边的姐姐实在优秀,如果你弟弟能上麻理,赢面就大了。你多帮帮他,你是兄长,将来也能成为他的得力臂膀。” 迟鹰听到这话,笑了起来,狭长的黑眸越发泛了冷意。 也就这种时候,方女士才想得起来还有他这么个儿子。 在最依赖父母的年纪里,迟鹰从来未从拥有过任何值得信赖的亲密关系。 没有人拥抱他,没有人抚摸他,没有人对他说过一句真切的关心… 全世界的孩子都应该得到的偏爱,迟鹰却一无所有。 他很讽刺地喊了声,“我回来,你不问问我在c城生活怎么样?” 方若然顿了顿,问道:“你在那边…吃得惯吗?” “还行,川菜偏辣,正合了我的口味。” 方若然保持着作为科学工作者的理性和理智,平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迟鹰,你已经成年了,我想你能够照顾好自己,也相信你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但你弟弟现在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 迟鹰讥讽地打断了她:“承认你从没爱过我,就这么难?” 此言一出,方若然沉默了。 她是极端完美主义者,她从小对自己要求极严苛,每一次运算都要保证绝对的精确,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学做蛋糕失败了,她甚至十多年都没再吃过甜食。 这样的人,绝对无法允许自己生出的孩子有一丝半点的瑕疵。 而命运往往捉弄人,她曾给予厚望的第一个孩子,是个虚弱的怪物。 方若然只要一想到、在产房里见到的可怕畸形,她就宛如置身最恐惧梦魇地狱。 于心有愧,连一声辩解之词都说不出来,她的确从未爱过他。 “你希望我能成为他的臂膀,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臂膀,我想自己一飞冲天。” 方若然看着他,当然,他拼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不甘心吗。 “迟鹰,你要和你亲弟弟争吗?” “有什么不可以?” “你心脏怎么样?” 此言一出,迟鹰袖下的手忽然攥紧。 “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方若然淡笑了一下:“那就好,凡事量力而为,不要太勉强自己了,你不可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 “我登顶过珠峰。”迟鹰沙哑的嗓音打断了她,“你知道在那种极端缺氧的环境之下,感受心脏脆弱的跳动,是一件多么震撼的事情。” 他一字一顿,坚定决绝,“我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 “希望如此,妈妈当然想看到你健康,但我还是那句话,别勉强…” 迟鹰笑了,眸底划过一丝苍凉,转身离开了。 手里的塑料口袋里,装着苏渺给他的一挂腊火腿。 但凡方若然这次叫他过来,只是为了看看他,哪怕就单纯问问学习情况,迟鹰都会把这番山遥路远的心意…回赠给母亲。 但她没有。 方若然还是不甘心:“迟鹰,你可以怪我和你爸,但帮扶你弟弟,是你唯一的前途…” 迟鹰回头,唇角溢出冷笑—— “老子不信。” 六岁之前,他都是在病床和轮椅上度过的,看着窗户外那狭窄而窒息的小小天空,不甘心认了这该死的命。 曾经所以为的不可能,他都要将它们变为现实。 攀上无人企及的最高峰,看最辽阔的风景。 …… 晚上,苏渺接到了秦斯阳的语音通话,她盯着手机看了半晌,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接。 苏青瑶都听到手机振动桌面的声音了,探头进屋,用八卦的眼神望着她。 苏渺无奈,只能接听了语音通话:“秦斯阳,有事吗?” “来观音桥,我们在玩剧本杀,缺人,过来一起玩。” “不了,秦斯阳,我在温习功课呢。” 苏渺话音未落,秦思沅夺过了兄长的电话,咋咋呼呼道:“快点过来!帮我们凑人数!” “真的不来了。” “你还想不想要奖学金了!”秦思沅不爽道,“我告诉你,每个班奖学金就两个名额,你要是绩点超不过我哥,你是拿不到的!哼,如果你乖乖听话,兴许我就让我哥让给你了。” “……” 苏渺不想用这种方式拿到奖学金,仍旧拒绝:“没关系,我不来,绩点我自己挣。” “你这个瓜婆娘…” “秦思沅!”秦斯阳及时打断,“皮又痒了?” 女孩止住了骂人的粗口,不耐烦地说,“苏渺,你要是不来的话,你等着,下学期我要你好看!” 说完,她不等苏渺回应,狠狠挂了电话。 剧本杀房间里,秦斯阳无语地看着自家妹妹:“她不想来,别逼她。” “哼,她跟迟鹰窗户纸都要捅破了,你还在这里稳坐泰山呢!你不急、我还急咧!” 他轻嗤一声:“跟谁玩,怎么玩,我还能管着你?” 苏渺心疼地看着屏幕里的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秦斯阳完全属于温柔型暖男那一类,和他在一起,任何事都不需要多操心,他都可以很体贴考虑到。 电梯里,他对她道:“我妹妹大概率会撮合我们,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不用理她。” “你的分寸就是什么都做不了!我听段桥说,那俩人之间非常不对劲,你还在这里跟个菩萨似的。” 但苏渺愿意多顾着他一些。 秦斯阳摇头:“今天是第一次,你连他回京城了都不知道。” 迟鹰又笑了,好像看见她,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我知道你最乖了,只有你,是我一个人的。” 电话那端嘈杂喧嚣,迟鹰嗓音懒散,似玩笑,半真半假道:“你也不接电话,秦斯阳也不接电话,怎么,背着我一块儿玩啊?” 苏渺微微一惊,回头望向秦斯阳。 “小鹰,什么时候下车?” “苏渺不是不好,但和迟鹰差距太大了。而他,绝不会被任何人拖累。” 以前她从来没玩过剧本杀一类的游戏,很不熟练,秦斯阳耐心地给她讲解剧情,甚至和她一起组队通关。 这时候,秦斯阳手机振动了一下,苏渺给他回了信息:“发个定位给我。” ”是…心情不好吗?” “哼,不管你出不出手,反正我是要出手的。”秦思沅端起奶茶杯,努努嘴,“迟鹰是我的!” 秦斯阳在楼下接到了她。 剧本杀房间里,一张长桌坐满了人,都是班级里的同学,秦思沅招呼着大家落了座,刻意将苏渺安排在了秦斯阳身边。 秦思沅微微张着嘴,看着兄长。 大概也是因为自幼照顾妹妹的缘故,让他很有兄长的责任和担当。 迟鹰笑了,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上她的脸颊,眼尾轻挑:“跟同学出去玩,也不知道化妆。” “今天不信邪地又去见那个女人了。”迟鹰毫不讳言地对她敞开心扉,“我想我大概死了,他们都不会在意。” 换了平时,苏渺大概不会和他这般直白和袒露地表明心意。 苏渺微微一惊,没想到他洞察力如此之强。 秦斯阳穿着白色的绒线卫衣,眼神清澈干净,视线很克制地侧向旁边,“不用太有心理压力,就当放松,随便玩玩。” “唔,没这个必要。” 她知道迟鹰家世光鲜、有极有名誉和声望的父母。 真的,跟她在一起,他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好,我给你买流量。” 坐上公交之后,她摸出手机,意外地看到手机里有三个来电,都是来自于迟鹰。 但她也知道,迟鹰并不幸福。 “阿迟,你喝醉了吗?” “拿远点,给我看看。” 苏渺点了点头:“谢谢。” 她不愿意说谎,承认道:“我们在一起玩剧本杀,很多班级同学,因为秦思远说不想被打扰,所以手机统统都没收了,你别生气哦。” 虽然公交上光线昏暗,但窗外时不时有路灯光照射进来,在她清丽的脸蛋投下斑驳的光影。 屏幕另一边是一个热闹喧嚣的酒吧,少年坐在吧台边,身后霓虹阑珊,时不时有穿着时尚清凉的俊男靓女自身后掠过。 苏渺听出了少年调子里的醉意,也听出了他似有不满。 苏渺想了想,玩笑道,“那你要给我买流量哦。” 她赶紧给他回拨了过去:“阿迟,我刚刚手机被没收了,没接到电话,你找我有事吗?” 他的心微微一跳,立刻给她发了定位:“到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还有两个站。” “我了解迟鹰,他压抑了这么多年,挣扎了这么多年,心里像烧了一把火。每走一步…都是慎之又慎。” 游戏结束以后,众人三三两两、意犹未尽地散了,打车的打车,坐轻轨的坐轻轨…秦家有专门的司机来接兄妹俩回去,秦斯阳让苏渺也上车,顺道送她回去。 苏渺想起上次用妈妈的眉笔勾她这乱糟糟的眉毛,技术不好,还让迟鹰一眼就看出来了。 秦思沅咋咋唬唬道:“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她最在意的就是奖学金,威胁肯定有用,你得主动啊!” “等着,我跟你打视频。” …… “哎哎,大家把手机都收了,专心玩游戏,不准看手机啊。” 可能是心被伤透了,都麻木了吧。 秦斯阳嘴角提了提,眼底却毫无笑意:“这才哪儿到哪儿,别说还没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天长地久也成不了。” 秦思沅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仔细一回想,好像的确…没有以前昏天黑地想他的那段时间、那么煎熬难受了。 迟鹰放下了装了一半伏特加的酒杯,很乖地说:“好。” 苏渺扪心自问,在这方面,迟鹰不如秦斯阳体贴。 迟鹰需要被人照顾,也需要安全感。 苏渺想着,“那个女人”…大概是他的妈妈。 “阿迟,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喝酒了。” 秦斯阳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一天不好好学习,心思尽用在这些事情上。” “放假这段时间,没听你天天逼叨他了,我还以为你放弃了。” 苏渺拒绝了他,公交收班时间是十点半,她正好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直接能到家门口。 “哥,你醒醒吧,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你以为当个默默守护的深情男配,有一天她就会看到你,别做梦了,要用手段!” “不挂视频。” “我不需要你帮我助攻,我有分寸。” “那也不能用奖学金去威逼利诱,我也不会让。” “哼,反正我没放弃,我才不会把他拱手让人。” “嗯,我是小鹰嘛。” 她眼底带了几分笑意,很小声说:“跟你…就有必要了。” 秦思沅诧异地望了兄长一眼:“我没有念叨了吗?” 他又笑了。 如果她在他身边,大概率会控制不住想对她做一些很亲密的事。 “……” 他略带醉意的桃花眼微勾着,微醺中越发透出几分痞坏的劲儿。 迟鹰凝望着屏幕里的女孩害羞的笑意,胸腔起伏,有种在高原上呼吸的缺氧感,意犹未尽。 “你怎么知道。” 苏渺听话地将手机拿远了些。 但迟鹰喝醉了,无边孤独的黑夜里,只有这些暖心的言语,能够让他微缩不安的心,得到稍稍的安慰与释怀。 秦斯阳回头睨了她一眼:“你这么主动,也没见把人家追到手。” 至少,生日那晚之后,她就没再为他哭过了。 半个小时后,苏渺来到了观音桥一间公寓大楼的剧本杀工作室。 “也许吧。” “啊啊啊,我帮了你,你还拆我的台!”秦思沅推搡了他一下,“讨厌死了。” 冬日里,她的脸蛋越发显得唇红齿白,黑色的杏眸认认真真地盯着屏幕,明白坦荡地昭示着对他的一番心意。 段桥递来一个塑料篮子,让所有人都把手机装进去,苏渺犹豫了一会儿,也把手机放了进去。 “阿迟,不是没有人在意,我就很在意。” 秦斯阳知道这是苏渺心里最大的执念,他不想利用这个。 “嗯。” “上次和我去爬山,你化妆了。” 苏渺挂断了电话,给迟鹰拨去了视频通话。 跨年 苏青瑶又吐了,扶着水台,看着镜子里因为发福而越渐憔悴的自己。 本来以为过了前四个月就能稳定下来,但肚子里这狗东西,时不时地就要闹腾一回,让她不得安宁。 她心里不舒服,脾气也越来越坏,轻拍了拍微凸的腹部:“闹个屁啊闹!”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能够感应到她的情绪,安静了下来。 但也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苏青瑶知道,自己不是好妈妈。 苏渺小的时候,她可没少打她、骂她,工作受了委屈,回家也拿她当出气筒,肆意在她面前倾泄情绪。 而这样做的后果,直接导致她现在跟个受气包似的,在外面受欺负了也不敢反抗。 苏青瑶后悔了,真的,悔不当初,入夜每每想到都会揪着心口痛哭。 但为时已晚,孩子失去的美好童年,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弥补的。 苏青瑶只能寄希望于将来,希望能给她谋一个好前程,就算让她死、都心甘情愿。 半个小时后,苏渺敲响了房门:“妈妈,你睡没?我忘了带钥匙,你给我开一下门喃。” 苏青瑶打着呵欠、穿着厚厚的夹袄睡衣走过来,帮她开门:“这么晚,又去哪儿耍了?” “和朋友玩剧本杀。” “当了班长,朋友还真多起来了?”苏青瑶探头往楼下望了望,“你那个富二代男朋友嘞?没送你回来。” “哎呀,什么男朋友,哪有男朋友,你别乱说。” 苏渺说着,回头想关手机的静音,没想到苏青瑶眼尖手快,迅速夺过了她的手机:“还开着视频呢,让我看看,这谁啊?” 迟鹰已然从酒吧出来,坐上了出租车,见苏青瑶出现在屏幕里,他稍稍坐正了身体,礼貌地唤道:“阿姨好,我是迟鹰,苏渺的同学。” 苏青瑶睨着屏幕里的少年,五官端方,挺拔的眉骨和鼻梁让他的脸型显得锐利分明,优美无双的骨相注定了这是一副顶级皮囊。 “啧啧。”苏青瑶阅人无数,是好的歹的,她一眼就能辨出来,“难怪把我女儿勾得五迷三道的,果然是有点儿货。” “妈!” 苏渺急了,赶紧过来抢手机,“你别这样。” 苏青瑶没让她拿到手机,换了脸色,对迟鹰道:“你小子给我当心了,我们家虽然一般,但也不是好欺负的!你要是只想占我女儿的便宜,那你就打错了主意!苏渺性格懦弱、耳根子也软,由得你拿捏,但是她妈还没死,你敢’欺负’她,给我仔细着……” 话没说完,苏渺便将手机夺了过去,尴尬得脸都红了,方言都急出来了:“妈…你在说些啥子嘛!” 苏青瑶年轻时吃过类似的亏,自然不肯让女儿步自己后尘,指着她道:“你别不信邪,等你吃了亏就知道了!” 苏渺拿着手机回房间,“砰”地关上门,对迟鹰道:“我妈…我妈也喝醉了,她说这些…” “苏渺,把手机给你妈妈。” “迟鹰!” 他笑了笑:“我还没醉,听话,给她。” 苏渺无可奈何,只能重新出了房间门,将手机递到苏青瑶面前。 迟鹰看着画面里的苏青瑶,认真地向她保证道:“阿姨,我跟渺渺现在是同学的关系,您放心,我们相互学习、一起进步,未来考同一所大学。但我绝对不会欺负她,也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 苏青瑶也看出了这少年眼神的坦荡和磊落,不似那起花言巧语的滑头男。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那一句“也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 这话着实打进苏青瑶心里了。 她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我懒得管你们,反正你记住我今天的话。” 说罢,她抱着手臂,转身回了房间。 苏渺也连忙关上了房间门,躺在了床上,用枕头盖住脑袋:“太尴尬了。” “苏渺。” 她挪开枕头,将手机对着自己的脸,头发了凌乱地耷在脸上,她眯着一只眼睛看他:“别叫我,我要离开地球,去火星生活。” “请把你的副班长也带走。” “就不带你!” 迟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柔美脸蛋,以前觉得她像栀子般脆弱易折,但现在,迟鹰只觉得她艳如牡丹,每一寸皮肤,都在撩拨他的心弦。 “我妈…她平时也不会这样,她其实是很好相处的人,不知道今晚怎么的…肯定喝多了。” “你妈妈的担忧很有道理,我有这么乖的女儿,我也担心。” 苏渺浅浅地笑了下,露出两颗虎虎的小门牙。 “苏渺,你妈妈很好。”迟鹰嗓音低沉,语气却很诚恳,“我挺喜欢她,有机会来你家吃饭。” “你还来我家吃饭,看我妈不把你打出去呢!”苏渺笑意漫上了眼梢,“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别说,我也是有些讨人喜欢的本事在身上的,攻略你妈妈这种率性直肠子,最多三分钟。” “我不信。” “不信试试。” 苏渺见他下车了,连忙问道:“你到家了吗?” “嗯。” “给我看看你家。” 迟鹰关上了车门,在林荫路边走了几步,然后将摄像镜头翻转过去,对准了前方方方正正的砖红小院落。 “是四合院!” “这是老宅了,我爸有自己的房子,老宅没人住,我回来正好可以落脚。” “院子里可以种花吗?” “可以。”迟鹰笑了,“你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栀子的味道。” “好,以后我们在院子里种栀子。” 苏渺脸颊微烫:“你回去洗漱吧,我先挂了。” 迟鹰知道时间晚了,依恋地看着镜头里的女孩。 屏幕上那一块柔软的暖黄,也仿佛成了他黑夜里唯一的光源。 舍不得挂断。 …… 今年过年,仍旧是苏渺和妈妈两人跨年。 母女俩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温馨中透着淡淡的寂寥的过年方式了。 家里没有男人,不管是超市置办年货还是买菜卖肉,苏渺承担了绝大多数提拿负重的任务。 因为一向泼辣爽利的老妈…好像忽然变得娇弱了起来,重的东西一概不拿,全部交给了苏渺。 苏渺是很老实的性格,妈妈让她做什么,她都会依言去做,就算不满也只是嘟哝几句。 苏青瑶就觉得她这种性格…会吃亏。 以后要真谈恋爱或者嫁人了,还不是男人让怎样就怎样,不吃亏才怪。 所以苏青瑶时常揪着她的耳朵骂她,让她凶一点,狡一点。 苏渺也只是揉着耳朵,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是在被欺负厉害了,她也只会“哎呀”一声,拿杏眼奶凶地瞪她。 但一个人的性格,又岂是这般轻易改变的。 苏青瑶是真的很无奈了。 跨年夜,苏青瑶没有给苏渺发压岁钱,但是她竟然将之前“强占”过去的她的“小金库”存钱罐,大发慈悲地退还给了她。 苏渺开心极了,抱着存钱罐不肯撒手,这可是她攒了好几年的体己钱呢,少说得有上万了。 “瞧瞧你那出息。”苏青瑶冷冷睨了她一眼,“就这点钱,乐得跟什么似的,没见过世面。” “谢谢妈,妈真是菩萨。” “当不起当不起。” 苏青瑶懒得理她,嗑着瓜子,看着沈腾马丽的春晚小品,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手机振动了一下,苏渺看到迟鹰发来了一个888的红包:“happynewyear,请我的班长吃糖糖。” 看到他的消息,苏渺心里就蛮愉悦,但那笔转账红包,她也不敢点:“不要,迟鹰。” C:“不给面子?” 她指尖犹豫了几秒,收了红包,然后又给他回了个稍小的666红包:“请我的副班长抽烟烟。” C:“这……” 渺:“好像不太好哦,还是别抽烟了。【憨笑】” C:“【敲打】” 迟鹰坐在飘窗边,一条腿曲着,手肘搁在膝盖上,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绽开了。 拎着游戏手柄的蒋希懿无意间朝他瞥了一眼,这一眼都惊呆了… 什么时候见那位冷心冷情的小佛爷这样子愉悦地笑过啊,眉眼都绽开了,灼灼如桃花。 他踏着拖鞋,巴巴地凑了过来:“迟哥,你你你…你中头彩了?” “收到一个红包。” “快给我看看!你家老爷子给你发了几个亿?” 迟鹰扬了扬手机。 蒋希懿看到也不过666的小红包,他在家族群抢的都不止这点儿,推开他的手,切了声:“这才几个钱,没劲儿。” 迟鹰懒得理他,转过身,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 父亲迟正廷倒也没忘了他,给他转了七位数的压岁钱,说现在在多伦多,不能回来过年,让他明早去拜会爷爷的时候,替他买些礼物、带个问候。 迟鹰面无表情地收了钱,没回一个字。 跟方若然一样,只在要让他办事的时候,才能想到还有这么个儿子。 这时候,蒋希懿接到了家人的电话,放下了游戏机,对迟鹰道:“哥,我回去了,我爸催我回去吃年饭。” “陪我这么久,谢了。” “害,咱俩谁跟谁,等高考完了,把秦斯阳那小娘们叫上,咱们通宵开黑,谁先猝死算谁输!” “小娘们你当面叫他试试,给你两脚。” “哈哈哈,走了!” 迟鹰送走了蒋希懿,独自站在四合院清幽的小院子里。 远处有烟花噼里啪啦地炸开,邻居家的欢笑声也隐约能听见,他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合院,低头抽出一根烟。 还没点燃,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渺:“在看春晚吗?一起来吐槽。【狗头】” C:“没看,在院子里赏月。” 约莫过了五分钟,苏渺才回消息:“哪有月亮呀!没有呀!” 迟鹰知道,这傻姑娘肯定跑楼下去看月亮了。 C:“你怎么这么憨。” 渺:“骗我。【撇嘴】” 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打火机盖子,单手编辑着信息:“其实我应该留在C城陪你过年。” 苏渺看着这条消息,结合他刚刚的话,猜到他大概现在是孤独落寞的一个人。 渺:“跨年夜,允许副班长向我提一个要求吧。” C:“什么要求都可以?” 渺:“不要太过分,我尽量满足。” C:“我要看你肩带的颜色。” 渺:“……” 渺:“迟鹰!” 她不可能像苏青瑶以为的那样毫无下限地听话,某些事情,她才不会轻易松口呢。 迟鹰本来也是逗她玩,见她拒绝,于是道:“那不妨换我的小鹰猜一猜,我现在最想要怎样?” 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迟鹰进了屋,本来以为她生气了不会再回,然而过了会儿,迟鹰收到了一条长达四十秒的语音消息。 她用青涩的嗓音,认真地唱了一首《告白气球》给他听。 北上 正月初三,书法协会的姚书痕老师给苏渺打了一个电话,说她要去外省参加一个书法家研讨会,希望能邀请苏渺以关门弟子的身份与她同行。 苏渺是姚书痕众多学生中最优秀的一个,当她得知每位老师只一个学生名额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苏渺。 当然,研讨会上有临摹展示的环节,她希望苏渺届时能好好表现,给她这个当老师的争争气。 苏渺很犹豫,只跟姚书痕说要考虑考虑,还要问问妈妈的意思。 姚书痕是公费出行,机票和食宿全免,用度方面苏渺不用担心。但她想到自己每天规划好的的课业复习,如果去了外省,肯定会打乱复习节奏。 她把这件事跟苏青瑶说了。 苏青瑶正在厨房水槽边清洗一截腊香肠,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问她:“这老师…男的女的?” “女的呀。” “噢。” 她放心下来,随口道,“行呗,想去就去,见见世面也不错。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出去旅游过,这次正好,还不要老娘出钱。” 苏渺还有些犹豫:“那我再想想吧。” 苏青瑶忽然想到她预约产检的日子就在几天后,女儿在家里问东问西的、还不太方便,于是回身劝道—— “别一天到晚呆在家里,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有老师愿意提携你,你还不好好珍惜。你在家里死读书,能学多少知识,不如出去见见世面。” “你这么向我去吗?”苏渺诧异。 “是啊,反正又不要钱,不去白不去。” “呃。” 苏渺见妈妈如此支持,心里有些意动了,“那我就答应姚书痕老师啦?” “去去去!你走了,我还轻松些,不用伺候你。” “你这……谁伺候谁呀!” 苏渺给了姚老师一个准确的回复,姚书痕自然也很开心,要了她的身份信息、给她订了机票酒店:“明天下午出发,你先收拾一下吧,大概一周的时间,不会太耽误学习的。” “嗯,谢谢姚老师。” 苏渺翻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没过多久,她手机收到了一条机票预定出票的短信息。 C城——京城。 ……. 北国风光,真是千里冰封。 苏渺走出舱门的一刹那,才切身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薄款羽绒服,根本抵挡不住北方的严冬酷寒。 凛冽的风刮在脸上,真跟刀片儿似的。 好冷呀!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幸而房间里都有暖气,只要不在外面瞎跑,也不会冻坏。 书法家研讨会在会展中心举办,酒店就在会展中心附近,苏渺每天都跟着姚书痕老师参加研讨会。 研讨会内容的安排,无非浏览名家名作,或者参观名人故居,又或者听业内书法名家畅谈心得…… 说真的,的确受益匪浅。 出来之后,苏渺才真正感觉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局限,每天只知道看书学习。 殊不知外面的大千世界是何等丰富,她和京城本地的同龄书法同好们交流,听了好多以前都不知道的新观点、新思潮。 苏渺每天像海绵一样努力汲取着知识和见闻,认认真真地听着大佬们传授经验、交流看法,虚心地向他们请教学习。 来到京城的每一天,学习课程都安排都满满当当,在第四天下午,终于拥有了一段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姚书痕邀请苏渺和她一起去圆明园游玩,但苏渺婉拒了。 姚书痕知道她带的羽绒服比较单薄,恐怕抵挡不了这北地严酷的寒风,所以没有勉强,让她待在酒店里好好休息。 苏渺躺在酒店松软的床上,看着窗外飘着的鹅毛雪。 她还没有告诉迟鹰,自己来了京城。 …… 苏渺坐在酒店的窗台边,看着雪,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摸出手机给迟鹰发信息—— 渺:“副班长在做什么呢?” C:“领导终于想起关怀我了?” 渺:“这几天有些忙,对不起哦。” C:“又道歉,你是道歉怪?” 渺:“……” 渺:“你才是道歉怪。” 反驳回去又觉得不妥,赶紧撤回,脑海里思索着…… 应该骂他什么呢。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真是词库匮乏。 十分钟之后,苏渺发了几个字过去—— “你这个长腿怪。” C:“……?” 渺:“……” C:“所以你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你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 渺:“啊啊啊啊!” 和他拌嘴太气人了! 尤其是吵不赢的时候。 她躺到床上,不再理他了,也没告诉他自己来了京城。 这时,迟鹰却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还行,现在能跟我开玩笑了。” 渺:“我本来就能。” C:“送机那天,你紧张得衣角都扯皱了,烫平了吗?” 渺:“烫平了。” 渺:“能不能别总关注这些奇怪的细节!【白眼】” C:“最近降雪天,实不相瞒,属下感冒了。” 苏渺听出了少年刚刚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连忙问:“吃药了吗?你好像经常感冒,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C:“小时候落下的毛病。” 渺:“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吗?” C:“嗯,但不影响生育功能。” 渺:“…….” 怒气值X2。 她不想理他了,一个人闷闷地看了会儿雪,迟鹰却忍不住给她发消息。 C:“班长,属下难受。” 苏渺心软了,又问道:“你家住在哪里啊?” C:“二环,怎么,准备买机票来看我?” 渺:“才不!领导给你叫个外卖,亲切慰问。【白眼】” C:“谢谢领导关心。” 他甩给她一个具体的地址。 苏渺换上羽绒服,出了酒店,在街道对面的商城里买了些小米和蔬菜,还有鸡蛋,准备给他做一顿香喷喷的蔬菜米粥。 按照迟鹰发来的地址,苏渺坐公交车转地铁,来到了二环内的一个四合院群落小巷里。 巷外是繁华的现代化建筑和车水马龙的街道,而进入巷内,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红墙白雪,清幽宁静,有种“结庐在人境”的感觉,如果名士想要大隐隐于市,大概也会选这般闹中取静的地方。 苏渺踩着青石板的巷路,按照他给的地址,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迟鹰的家。 眼前的建筑让苏渺不禁讶然。 这合院是周围院落的三四倍之大,由复古的红墙合围,门口还立着两个石狮子。 这…这是四合院? 这得是一座王府花园吧! 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一个同龄的女孩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慵懒宽松的居家白毛衣,黑色的发丝垂披在肩头,发尾微卷,标准的鹅蛋脸,下巴微尖,显出几分娇俏可爱,眸子乌黑又水润,唇红齿白,像极了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 苏渺的呼吸慢了半拍。 而女孩也被她清隽而靡丽的面庞所吸引,不禁多看了几眼:“欸?你是…?” 苏渺都准备喊出“surprise”了,真的没想到开门的会是女孩子,英文单词卡在喉咙里。 她眨巴着眼睛,进退维谷地站在雪地里—— “我…送外卖。” “奇怪,点了外卖吗?他没跟我说呀。” 女孩伸手去接苏渺手里的袋子,苏渺本能地退后一步,悬着心又问道:“是手机尾号0987的家吗?” 女孩摸出手机,翻了翻迟鹰的电话号码,然后点头:“对啊,迟鹰家。” 她太阳穴突突地挑着,将塑料袋递给了那女孩。然而,在女孩转身进入的刹那间,苏渺又不甘心地问:“请问你是蒋希懿吗?” 女孩愣了愣,自然而然道:“是啊。” 苏渺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就像一颗石子砸入无边无澜的死水中,顷刻沉没。 再无半点水花。 …… 迟鹰在房间里摆弄着他的机械人手臂,桌下的垃圾桶装满了纸团,他鼻子微红,漆黑的眼眸里却带着心无旁骛的专注。 蒋希琳拎着袋子进了主屋,对他道:“迟鹰哥,你点了外卖啊?” “嗯。” “你叫一堆小米和生的蔬菜做什么呢,我可不会做饭!” 迟鹰扫了眼蒋希琳手里的袋子:“生的?” “可不是。”蒋希琳从袋子里取出一枚鸡蛋,“这还有蛋呢,都是生的!” “搁那儿吧。” 蒋希琳也只好将口袋放进了厨房,然后回屋穿上羽绒大衣,对他道:“任务完成,回去跟我哥交差了,也亏得他…这么大雪,叫我跨了半个城来给你送药!哼哼!你是他拜把子亲兄弟,我就不是他亲妹妹啦!” 迟鹰听着女孩的抱怨,知道她的潜在意图:“架子上的手办,选一个。” “啊啊啊啊!” 蒋希琳疯了似的跑到书房,“迟鹰哥!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好!以后你生病,我都给你送药,别说半个城,半个中国都可以呀!你要多多生病!不要辜负我一番心意呢。” 他嘴角戏谑地挑了挑:“听我说谢谢你。” 蒋希琳抱着她心爱的敖丙手办出了门,似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问道:“迟鹰哥,这外卖别是我哥点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 “刚刚那个外卖员,她还跟我确认是不是蒋希懿,我说是啊。” 蒋希琳絮絮叨叨地说,“太蠢了吧,只有他干得出这种事,送一堆生的过来,这是要锻炼我的厨艺?” 迟鹰放下了机械手臂,疑惑地皱眉:“你确定外卖员说的是蒋希懿,不是其他人的名字?” “对啊!” “袋子里还有什么?” 蒋希琳翻了翻口袋,面露诧异之色:“还有葡萄干、碎花生米、红糖和…一袋冰粉末?” …… 苏渺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一个人闷闷地哭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 她拉黑了迟鹰的微信和电话,决定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如果是以前,她怎么着都不会这样难受。 哪怕是上次在机场看到蒋希懿给他发消息,她都没有伤心成这个样子。 这才不过十多天,她不知道对他的喜欢又增加了多少。 明知道自己捆不住翱翔苍穹的鹰,可人心就是这样啊,得到了一点点,就会奢望更多…甚至独占。 她真的喜欢他,喜欢到只要一想到他和其他女孩…甚至哪怕是只是好朋友,但他们在这样的大雪天里共处一室,她在照顾他… 苏渺就嫉妒得像是有刀子在刮她的心,一点一点,刮下血沫子来。 她的脑海里还原着那女孩的细节,漂亮的卷发,精致的指甲蔻丹,还有娇俏的神情和可爱的脸蛋… 那些都不是她可以拥有的。 苏渺将脑袋埋入了膝盖里,又呛哭了。 真难过。 她不了解迟鹰,也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朋友圈子,更不知道他有没有过喜欢的女孩,亦或者,他和她确定心意的同时,是不是在和别人保持着联系。 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陷进去了。 苏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真的好蠢。 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 她哭累了,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感觉有些头昏脑涨。 苏渺坐起身,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也开始流鼻涕了。 不会也感冒了吧。 苏渺抽了纸巾揉了揉鼻子,这时候,接到了姚书痕老师的电话—— “苏渺,晚上临时加了一场青年书法家研习会,就在你们酒店的会议厅,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下去哦!” “青年书法家?” “嗯,听说是京城书法协会鼎鼎大名的枕霞旧友会过来,所以特地加了一场研习会。他可是位大人物,师承全国顶级书法大师莫虞老先生,是老先生这么多年唯一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书法造诣惊人啊。” “枕霞…旧友?” 苏渺听到这个名号,似想到了什么,又立马摇了摇头,抛开了这些念头,“那老师…您也会去吗?” “我倒是想去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枕霞旧友,但人家限定了是青年书法家研习会,只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切磋交流,我们这些个上了年纪的,就不能去凑热闹了。” “噢,这样…” “行了,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也可以在房间休息,先挂了。” “嗯,姚老师您也好好休息。” 苏渺挂了电话,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眼睛都哭肿了,现在双眼皮变成了单眼皮。 肿肿胀胀的,丑死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苏渺稍稍梳洗打理了一番,便下了楼,来到了酒店的会议厅。 研习会已经开了快一个多小时了,“枕霞旧友”显然也已经到了,会议厅里传来了一阵阵的掌声,气氛很高涨。 苏渺像游鱼似的,从后门悄无声息地钻进去,找了个空位落座。 会议厅很大,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显然除了这次跟着老师过来的学生们,还有京城蛮多其他的青年书法爱好者,也都过来围观“枕霞旧友”的书法。 会议室最前端的长桌尽头,苏渺看到了传说中的枕霞旧友—— 他穿着一件黑色毛衣,下颌线流畅利落,漆黑的眼眸收敛着,落在宣纸上。 蘸墨执笔,随手一挥,便是一副风骨卓绝的好笔墨。 果然是他。 但苏渺只注意到…迟鹰鼻尖有些微红,眼神里也带了点儿没睡醒的乏劲儿,身边的红木桌上搁着一包抽纸巾。 他也是真感冒了。 身边有女孩低声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显然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枕霞旧友的书法上—— “天哪,他好帅啊!” “走走走,组队去要微信!” “别想了,刚刚有几个都被婉拒了。” “为什么啊?” “说有对象了。 “天哪,得是多优秀才能入得了这位的眼啊!” 苏渺想到了下午从四合院出来的少女,心里又是一阵阵泛酸。 迟鹰抬眸,扫到了藏在人群最末的她,优雅地放下了毛笔,问道:“谁有松烟墨条?” 大家基本都带的墨汁,很少有随身携带墨条的,也就苏渺,随身的小荷包里总带着他送她的礼物。 苏渺走过去,很不客气地将松烟墨条扔他桌上,转身便走。 迟鹰叫住了她:“研磨。” 苏渺步履顿了顿,想到了上次在校园开放日的晚会上、迟鹰帮她做的事情,就当是她还他了! 她耐着性子,加了几勺水,缓缓地研出了黑色的墨汁。 迟鹰换了更粗的毛笔,蘸了墨,又扫了女孩一眼,俯身执笔,挥毫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遒劲肆意的大字—— 冤。 坦白 月光很好,夜间的气温却低至零下。 酒店的后花园,白雪如棉絮一般覆盖在石子路两旁,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苏渺只顾着蒙头往前走,踩碎了脚下干枯的枝叶,在这样静谧的雪夜里发出脆响。 迟鹰追上了她,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跑什么?” “不想理你。” “看来还是我惹了你。” 迟鹰嘴角绽开冷笑,“来京城不跟我说,用外卖当借口套出我家地址,偷偷过来查岗?班长,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还有这一身福尔摩斯的本事?” 苏渺见他竟还倒打一耙,气的脸都胀红了,偏偏生了一张笨蛋嘴巴,辩解的话梗在喉咙里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伸手推了推他:“我不想和你说话了,走开呀!” 迟鹰被她这般冒犯地一推,身形没动,但鼻息因为感冒全然堵住了,呼吸不畅,心里越发窝了几分火气。 他不再追,苏渺走了几步,停下来,气呼呼地瞪着他。 迟鹰低头抽出一根烟,侧脸轮廓锐利如冷月,哑着沉闷的嗓音:“我不是好脾气的人,你想找人哄你,找秦斯阳去。” “你又扯上面秦斯阳。” “我扯什么秦斯阳,难道寒假你没和他出去玩?” 迟鹰眸光流转,落到了指尖的烟头上,“我有没有说过我介意,你又答应过什么?看来我们小鹰这绝对的忠诚…仅限于在我身边的时候。” 俩人隔着雪色与夜色,遥遥地对视着,眼泪挂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清冷破碎。 她委屈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睫毛湿润地耷着,难过极了—— “你倒打一耙,我说不赢你。” 迟鹰烟头按灭在了树干上。 感情的事,他向来看得淡,也从没放下骄傲去迁就过任何人。 自幼无人在意他,他需要迁就谁? 只爱他自己。 指尖吧嗒吧嗒地敲着腿侧,就像俩人急促的心跳。 对峙了约莫三分钟,苏渺看着他幽深的黑眸,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泛着冷意。 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秦斯阳说他外热内冷,苏渺今晚是真的感觉到了这四个字,是何等薄凉。 “迟鹰,你有话要对我解释吗?”苏渺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 “突然不想解释了。”迟鹰冷淡地转身,“你信就信,不信就算了。” 看这男人的背影,苏渺心里的委屈越发决堤了,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都说出来了:“迟鹰,那天在机场你明明看出来了我心里有疙瘩,你偏不解释,你要看我为你吃醋。” “今天的事也是,你先不解释,扯什么查岗、又扯什么秦斯阳,让我先对你愧疚,这样你就更有安全感了吗。” “用这样的手段,是因为我对你真心?伤别人的心你觉得很有意思吗混蛋!” 渴求别人对自己付出无限爱意,自私又霸道,强行占据了她的全部领土,然后在她心里肆虐。 迟鹰顿住了脚步,侧过身,看着女孩闪着水光却分外明亮的眸子。 她什么都知道,只是迁就纵容他罢了。 迟鹰眼底浮着傲慢的冷笑:“老子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是受不了,可以走,回去找你的秦斯阳。” “别以为我不会离开你。” 苏渺固执地站起身,气冲冲地离开。 看着女孩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胸腔里的氧气一点点耗尽,迟鹰感受到近乎于窒息的痛苦。 又是一个人了,分明那样在意他的女孩,也被他推开了。 是,秦斯阳比他好一万倍。 那男人是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的,所以性格体贴,对家人有无限的耐心,对心爱的女孩也会报以无尽温柔的爱意。 而迟鹰,他才是最不堪的那一个。 他面对所有人伪装善良、温柔和美好。 另一面,自私、冷漠又寡情,他要占有她,以获取最大的安全感,得到绝对不会遭遇背叛的爱意。 苏渺和他有相似的经历,她的聪明也和他势均力敌。 她心如明镜,什么都知道。 在他一点点展露了最不堪的真实以后,她也要抽身离开了。 迟鹰缓了片刻,疯了一般追了上去,死死地揪住了她的袖子,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走。” 抬起头,黑而亮的眸子认真地凝望着她,低哑的嗓音带了几分恳求,“别留我一个人。” 苏渺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酒店大厅走了过去。 …… 回了房间,苏渺跳进松软的大床里,将脸蛋深深地埋入了枕头里。 真的,她再也不要为这个人伤心了。 本来迟鹰顶着感冒过来喊冤,苏渺其实是打算原谅他了,只要他好好地解释清楚,肯定会原谅的呀!如果真的是她误会了什么的话… 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但这家伙一来就倒打一耙,东拉西扯,还把秦斯阳拉出来当挡箭牌,以此让自己处于绝对安全的位置。 太自私了。 他以为这样,苏渺就会理屈词穷,然后没出息地向他解释,哭哭啼啼说她和秦斯阳什么都没有吗。 他未免太小看她。 苏渺决定再也不搭理他了,真的,就这样吧。 一个人浑浑噩噩地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仍旧飘着雪。 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声音是如此遥远,听不真切,不知方向…但她能听到里面包含的某种绝望。 苏渺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凌晨三点了。 她今天睡了很多,现在有些清醒了,走到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全城都陷入了冬日酣畅的沉眠中,雪色与月色交相辉映,而在不远处的路灯之下,苏渺似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仔细望过去,看到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仍就站在雪地马路边,低头像在打电话。 形单影只,萧条寂寥,漫天纷飞的大雪甚至连他的影子都覆盖埋葬了。 苏渺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摸出手机,将他从手机黑名单解除出来。 一解除黑名单,瞬间手机里涌入了几十条未接来电,均是同一个人。 苏渺颤抖地拨了过去,通话被一秒接听—— “你醒了。” “你还在外面做什么呀!你疯了吗!”苏渺又气又急,冲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你都感冒成这样了!” 迟鹰的嗓音已经完全沙哑,如碾碎的枯枝,“还关心我?” “我才没有关心你!你爱怎样怎样,挂了!” 他打断道:“小鹰,我能不能道歉?” 苏渺忽然愣住。 迟鹰的语气有些慌:“我…我道歉,好不好?” 那是苏渺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听到他这般颤栗的嗓音—— “你别不理我,别拉黑我,你来京城,我真的高兴,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样…” “你说的都对,我自私,我很不好,但你别去找秦斯阳,我说的都是气话。” “他还有妹妹,可除了你,我再没有别人了。” …… 迟鹰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心里慌得不行,真的怕她再一次挂断电话。 “班长,你说句话。” 沉默,只有无尽的沉默与这黑夜一样漫长。 迟鹰眼底的光一点点流失殆尽:“已经不想跟我说话了吗?我让你失望了,对吗,永远温柔、体贴、自信的迟鹰…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样子。” “那你睡吧,打扰了。” 迟鹰放下手机,掩住眼底无尽的失落,转身便要离开。 抬眸,却看到女孩泪流满面地站在了他面前。 他微微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女孩却不顾一切地扑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已然彻底冰凉的身体紧紧地抱住。 两个人滚在了冰天雪地里。 苏渺紧紧抱着她,脑袋埋进他的胸口,眼泪终于决堤。 她哪里舍得真的丢开他。 再不堪,她都接受,陪他一起变好。 “混蛋迟鹰。” 迟鹰感受到了女孩的眼泪浸润在他的衣服上,他的心久久地颤栗着,伸手捧住了她单薄的背脊骨。 雪花落在她颤抖的肩头,然后迅速融化。 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了。 “你看到了,我是混蛋,没你想的那么好,很不堪、很自私。” “看到了,反而安心了。”苏渺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大家都喜欢你好的样子,我想试试去喜欢你糟糕的另一面。” 这句话深深地撼动了他早已波澜不惊的心,让他仿佛已经死去的心脏醒了过来… 他伪装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敢让别人看到的另一面,无意间被她洞悉。 她愿意接受。 迟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捧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摁入怀中,“这是你说的,我不会放你走了。” “迟鹰,我不会走。” 因为他也在她最不好的时候,接纳了她。 不知道拥抱了多久,苏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挪开脑袋,鼻涕都沾在他衣服上了。 她连忙掏纸巾,却发现压根没带,抬起头,尴尬地望了他一眼。 迟鹰眸光下移,也正盯着肩上的鼻涕泡:?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又打了个喷嚏,鼻子红红的,鼻涕流出来了。 苏渺脸蛋红透了,恨不得钻到地洞里。 迟鹰笑了下,只好按着她狼狈的脑袋,在自己衣服上又蹭了一下,拉她起身:“回去了。” “回哪儿?” “老子要冷死了。”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我家有药,够两个病号吃了。” …… 苏渺再一次来到了迟鹰的家。 四合院砖红的外墙,在雪夜里是那样的鲜活而明艳。院内是很大一座小花园,有流水小桥,种了许多花草,不过杂草丛生,显然是很久没有打理了。 “这是爷爷以前住的老宅,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迟鹰见她还站在桥上看溪边积雪,于是回头牵着她的袖子进屋,“外面冷。” “现在你一个人住这里?” “嗯,老人家住在顺义区的别墅,这房子留给我回家落脚,没什么人来。” 迟鹰带她进了一个三开间的主屋,房间内部陈设十分现代化,东西虽多,但所有物品摆件井井有条。 苏渺打量着四周,最多的是书,有三面的靠墙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还有一个玻璃柜里放着他收集的各色动漫手办。 书桌上有一些机械手臂和零部件,显然是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 迟鹰换下了外套扔进洗衣篓里,回头给她拿了感冒药,就着温水喂给她吃了。 “你的羽绒服太薄了。” “C城最冷的时候也不会低于零下,我的羽绒服都是轻薄款的。” “还要呆多久?” “两三天吧,大概…”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黑色羽绒服,装进了口袋里:“这几天,穿我的。” “噢。” 苏渺见他一进屋就忙前忙后,走过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同样泛红的鼻子:“你也没吃药。” “没顾得上。”他拎了拎口袋,“看到你送的东西就知道完蛋了,问了你的好闺蜜,才知道你来参加书法研讨会。” 苏渺连忙拆了药盒,也给他喂了几颗感冒药,就着她刚刚用过的杯子,温水送服。 两个病号呆在一起,说话都是浓浓的鼻音。 她轻哼了一声,坐在他的人体工学椅上,饶有兴趣地摆弄着桌上的机械手臂:“蒋希懿是你很好的朋友吗?” “他,秦斯阳,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顺便…他是公的,你今天见到的女孩是他妹妹,跑腿给我送药来的。” 苏渺被他逗笑了:“那他怎么取这么女生的名字。” 迟鹰双手一撑,坐到了苏渺面前的书桌上,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是个肌肉猛男,至少比秦斯阳更man些,你是第一个说他名字像女生的。” 苏渺喜欢他揉她头发,宛如猫咪般、蹭了蹭他的手:“因为我小学的时候,班级里有个女生叫念懿,她很漂亮,每天都会穿不一样的可爱小裙子,她的名字笔画很复杂,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都不认识这个字,但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有这样的名字的女生,爸爸妈妈一定特别爱她。不像我的名字,普通又一般…” 迟鹰记得苏渺第一次对他自我介绍:“苏渺,渺小的渺。” “我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大概也是因为希望我不要好高骛远,认清自己的身份。” 他修长漂亮的指尖勾起了她的下颌,“不是渺小的渺,是渺渺兮余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苏渺听到这句话,憋了几秒,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伸手捂住了绯红的脸。 渺渺兮余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十七岁的她,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赞誉。 迟鹰在这方面总有本事,能让她欲罢不能、心向往之,喜欢得不能自己。 苏渺捂着脸,透过指缝去看他。 他倒也被小姑娘的反应惹笑了,眼角沾染了愉悦,忍不住凑近她,摩挲她的下颌:“你怎么这么喜欢害羞。” “哎呀!” “不过我喜欢看你害羞的样子。” 苏渺平复了心情,正襟危坐,评价道:“迟鹰,你太会花言巧语了,你对女生都这样吗?” 迟鹰一本正经道:“你见我对哪个女生这样过。” “没有安全感。” “我身边一个女孩都没有,不像某人,身边又是什么秦什么路的…” 苏渺故意道:“啊,说起来,路兴北也在京城,要不要约他见见呢。” 他用机械手臂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敢。” …… 窗外雪纷纷,房间里温暖又舒适,苏渺身上搭着薄薄的小毛毯,在他的电脑桌前看了一会儿《蜡笔小新》。 感冒药的药劲儿上来,苏渺昏昏欲睡,没多久便睡死了过去。 这是她来京城睡得最好的一个觉,在属于他的那种熟悉又安心的气息里,居然也没有认床。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清晨,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梢洒在了她的脸上。 眼睫微微动了动,苏渺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深蓝色的大床上,手机搁在床柜边充着电,旁边还有一杯水,尚有余温。 她揉了揉凌乱的脑袋,环顾四周。 房间陌生,处处整洁而规矩,空气中又透着熟悉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想到,这里只能是迟鹰的卧房。 苏渺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小毛衣,裤子也没有脱,就这样凑合着睡了一整夜。 她局促地坐起身,匆匆走出了房间,四下里寻找着少年的身影—— “迟鹰?” “迟鹰。” 院子里的积雪尚未融化,少年穿着单薄的黑毛衣,蹲在溪边看鱼,后背脊骨的轮廓隐显着,有种野蛮生长的劲儿。 “醒了。” “唔,我昨晚…睡得太死了。”苏渺走到他身边,揪住了他的袖子。 “知道,跟猪一样,推都推不醒。” “我睡了你的床,那你呢?” “当然是你身边。” “啊!” 看着她蓦然胀红的脸颊,迟鹰忍不住捏了捏,笑了,“逗你的,我睡沙发。” 苏渺低声说:“不好意思哦。” 迟鹰领着她来到了溪畔的小木桌边:“吃早饭了。” 她发现小桌上摆放着一碗新鲜的冰粉,在阳光下闪着水润透明的光泽,上面撒着花生米、葡萄干、还有芝麻… 她惊讶地回头:“迟鹰,你做的?” “不然,难不成是秦斯阳?” “你又提什么秦斯阳啊,关他什么事。” “也是。”迟鹰将红糖水缓缓洒在冰粉碗里,抬起下颌,得意地望着她,“什么秦的,他就不会做冰粉。” 过敏 苏渺的感冒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天。 迟鹰倒是好得快,次日就没有症状了,苏渺逼着他又多吃了两天感冒药,加强巩固。 明天的飞机回C城,苏渺参加了最后一场书法研讨会,好在下午的时间空闲了出来,迟鹰带她去参观了故宫。 她穿着他宽松厚实的黑色羽绒服,迟鹰将拉链拉到顶,又给她系上了帽子扣,把她裹得像个小黑熊。 苏渺倒也不觉得冷了。 他们在故宫每个红墙黑瓦的景点都拍了照片,苏渺绝对想不到,第一次和迟鹰旅游拍照,她居然打扮成了小黑熊。 一开始她还不乐意拍,非得脱了羽绒外套才行,但拗不过身边这男人生拉硬拽,一只手套着她的颈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自拍杆。 苏渺害羞地捂着脸,迟鹰却勾着灼灼的眉眼,笑得很热烈。 他们拍了好多照片,苏渺叫迟鹰一张不漏全发给了她。小心翼翼地给相册加了密,将照片珍藏了起来。 晚上,迟鹰带她去三里屯的酒吧和他的朋友们见面。 酒吧包厢里约莫十来人,都是迟鹰自小到大的老朋友,蒋希懿坐在其中,咋咋呼呼地跟他们玩着骰子。 苏渺打量着他,果如迟鹰所说,是个肌肉猛男,即便穿着毛衣也能看出他体格的庞大和健壮。 跟他比起来,迟鹰倒是更显匀称端方了。 “迟哥来了,快坐。” “啊啊啊啊…这是嫂子吧!来来来,坐这里。” 深度社恐症患者苏渺觉得很尴尬,脸都红透了,揪了揪迟鹰。 迟鹰坐下来,拉苏渺坐在身边,拎了空杯子倒了一杯柠檬水递到她面前,“她是我上级,别乱喊。” “知道知道。”蒋希懿意味深长地望了望苏渺,“迟哥心心念念想回C市,我就知道,哈哈哈,肯定有什么人勾着他,看了嫂子、哦不,上级…我心里就有数了,不留他了,儿大不中留。” 迟鹰颀长的指尖轻轻一扣,单手启了一瓶啤酒,盖子直接飞他嘴上,打得他连忙改口道歉,“我错了!你是我哥!亲哥!” 苏渺尴尬得手都揪紧了,不知道该怎么应他,只好局促地说:“你、你好,我叫苏渺。” “蒋希懿。”蒋希懿笑着说,“我是迟鹰的青梅竹马,不是青梅,是竹马。” “唔,我看出来了。” “听我小妹说你把我认错了,还闹了个乌龙,哈哈哈,那天下午迟哥慌得一批,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他紧张成那样,要不是我下午要去老爸的公司,他怕是要把我押解过来,亲自给嫂子负荆请罪了!” 他话真的太多了,叽里呱啦跟连珠炮似的,苏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我太笨了。” “没事没事,关心则乱嘛。”蒋希懿对她伸出手,“哈哈哈,见到你很高兴。” 迟鹰拍开了他的手,不让他碰到苏渺。 “你这…害…小气!” 蒋希懿抽回了手,知道他占有欲极强,自己的私人用品都不会允许别人染指,更何况女孩,更是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给别人碰到。 苏渺看着蒋希懿这大咧咧的糙汉模样,想到自己之前的误会,也真是够蠢的。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那个叫“念懿”的女生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她本能地就会把名字里有“懿”的人,想象成是美好可爱的女孩子。 她很羡慕这样的女孩。 蒋希懿端了酒过来,想跟苏渺喝一杯,迟鹰也立刻帮她挡开了:“我们班长不喝酒,我代她。” “看来,这还真是你上级呢。” “嗯。” 迟鹰自己喝了一杯,夹着烟的手,顺势搁在了苏渺的肩膀上。 苏渺全身都敏感了起来,能感觉到少年胸膛里炽热跳动的心脏,但她一点也不排斥,她喜欢迟鹰用这样的姿势、揽着她。 迟鹰陪她坐了一会儿,接过朋友递来的平板,想给她点歌—— “《告白气球》?” 苏渺凑近他耳朵,低声说自己不好意思唱歌。 “怎么?” “我有时候要跑调,而且人好多。” “他们都在喝酒玩骰子,没人关注你。” “算了,不唱。” 说话间,蒋希懿把迟鹰叫过去玩骰子,他沉吟片刻,对他道:“把蒋希琳叫过来。” “叫她干啥,唧唧喳喳的,吵死了。” “叫过来,陪我对象。”迟鹰阖上骰子盒,逛了逛,“都是男的,她不自在。” “你这也太惯着了吧…要命哎,那位大小姐,叫过来能把我们包厢都炸了。” “我对象胆子小,让她带着玩。” 蒋希懿摸出了手机:“行吧行吧,呵,大小姐绝对想不到她也有沦为陪客的一天。” 半个小时后,蒋希琳来到了酒吧包厢,身后还跟了三五个高挑长腿、身上香喷喷的小姐姐。 一进屋,还不等苏渺反应,几个小姐妹一起围了过来—— “啊啊啊迟哥对象!!” “快让我看看。” “天呐!她好可爱!” “她的头发好柔顺呀。” “皮肤也好白,羡慕死了,可以摸吗?” 苏渺吓呆了:“可、可以。” “我也要摸!” “来来来,加微信,这几天姐们带你玩!” “我也要加!” “让开让开,你们做什么,吓着小姐姐了!”蒋希琳把她们赶走了,很自来熟地拉着苏渺坐到了包厢另一边的沙发上—— “咱们坐过来,别和那帮男的呆在一起,一身味儿,难闻死了。” 苏渺打量着蒋希琳和她带过来的那几个小姐姐,她们妆容很浓艶,卷翘的长睫毛、层次分明的眼影和莹润的红唇,漂亮中透着几分攻击性。 她其实不敢和这样的女孩接触,但蒋希琳对苏渺特别温柔:“你真的好漂亮啊,那天接外卖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你…都被你惊艳了,还想说哪来的外卖小姐姐这么美呢!原来是迟鹰哥的朋友呀。” “唔,对不起,我骗了你。” 看着她这认真道歉的模样,蒋希琳笑了:“应该的,我男朋友要有迟鹰哥一半的美颜,我肯定24小时守着,哈哈哈,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靠近他半步!” 苏渺也跟着笑,稍稍放松了些,没有之前那样紧张拘束了。 “我们交换微信吧!” “唔,好!”苏渺连忙摸出手机,添加了蒋希琳的微信。 “我在C城也有好些小姐妹,都很仗义,以后有人欺负你,你找我就是了。迟鹰哥跟我哥是好哥们,那你也是我的朋友了,谁欺负你,我帮你出气去。” “嗯,谢谢你!” 苏渺的朋友真的很少很少,来嘉淇私高也只认识了许谧。 她其实很想和女孩们玩,但有时候,她又怕她们。 “对了,你待几天呀,明天我带你去做指甲吧。”她牵起了苏渺的手,看着她剪得平平整整的指甲,“手真好看,我带你去全城指甲做的最好的店,他们什么图案都能做。” 苏渺当然也很想跟蒋希琳一起去做指甲,只是很可惜。 “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啊,太遗憾了,你多玩几天嘛,我包吃包住包陪哦!” 苏渺连连摇头,蒋希琳叹了一声,又连忙道,“你以后会来京城吧,迟鹰哥肯定也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吗?” “当然,他不可能永远留在外地,一定会回来。”蒋希琳很确信地说,“他有自己的目标。” 苏渺偏头望向迟鹰。 他眉骨锐利,眸底带着几分微醺,指尖拎着杯子,漫不经心地晃着。 “希琳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迟鹰以前的事?” 蒋希琳脸上浮现犹疑之色:“呃,他的过去,我觉得由他亲自告诉你会更好,你觉得呢?” 苏渺点了点头,指尖握着一只玻璃杯:“我只是想知道,他以前…是不是过得特别不好。” “不是不好,是…”蒋希琳顿了顿,“是特别糟糕。” “啊,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跳舞吧!” “跳、跳舞?!” 说话间,蒋希琳已经拉着苏渺来到了包厢中间,几个女孩也加入了进来。 “哥!给我们点歌!” 蒋希懿拿起了平板:“什么歌。” “郑伊健《乱世巨星》。” “哈哈哈哈哈你太狂野了。”蒋希懿帮她点了歌。 动感的前奏响了起来,蒋希琳跟喝醉了似的,像在夜店蹦迪似的,双手牵着苏渺胡乱地跳了起来,边跳边唱——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翻天覆地我定我写自我的法律!” 苏渺被她晃得脑袋都昏了,惊恐地回头望迟鹰。 迟鹰薄唇微勾,醉眼迷离,放下杯子开始鼓掌—— “好!” 全包厢的男生们都跟着鼓起掌来,蒋希琳跳的更尽兴了,苏渺看她也不会跳,摇头晃脑地胡乱扭动着身子。 她渐渐放松了下来,彻底放下了心防,笑着追上了蒋希琳的步伐。 “不错啊小姐姐!”蒋希琳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跳。 “其实我也很喜欢跳舞的。” “看出来了,哈哈哈,你跳的很好!” …… 午夜散场时,大家都累得瘫倒在了沙发上。 这是苏渺无声的青春里的第一次疯狂,有朋友、有掌声、有爱意… 快乐得有点想掉眼泪。 迟鹰嗅到了苏渺身上有轻微的酒味,皱眉质问蒋希琳:“你给她喝酒了?” “一点点而已啦。” 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蒋希琳,我说过不要让她喝酒。” 他生气的样子,漆黑的眸底戾气弥漫,也着实有些骇人了。 蒋希琳连忙躲到兄长的身后,撅了噘嘴:“哎呀哎呀,凶什么嘛,一小杯而已。” 苏渺拉了拉迟鹰的袖子:“我没醉,你不要怪希琳,她对我很好。” “好。” 迟鹰几乎是秒变脸色,把蒋希琳都看呆了。 这听话的劲儿,平时得宠成什么样啊? 他揽着苏渺走出了酒吧。 冬日京城的街头,很少有这般静寂的时候,这条路上行人很少,没有车辆,只有他们一前一后地踱步走着。 苏渺跟在他身后,轻轻地和他的影子重合,然后变成他的影子。 有雪花轻盈地飘落了下来,苏渺连忙伸手接住,看着雪花瓣嵌在了她毛衣的袖子上。 “迟鹰,快看!” 她将手伸到迟鹰面前,“雪花哎,好漂亮啊!” “大惊小怪。” “我就是没见过世面嘛。” 迟鹰看着小姑娘近在咫尺的脸蛋,雪色里,她的皮肤越发白净,黑眸如盈了一汪清澈的泉,眼角绽着少有的清甜笑意。 她真的很少笑,但迟鹰却常见她笑,因为她也只对他笑。 看着她点樱般柔美的唇,少年下意识地凑了过来,苏渺吓得连忙后仰,胀红了脸,有点小尴尬。 她看出了那个动作的意思,很明显,他想吻她。 幸亏闪得快。 迟鹰没有勉强,嘴角勾了笑,“苏渺,快点长大,我在18岁等你。” “我也想快些长大,长大了就能保护妈妈,保护你。” 他偏头望她:“你还要保护我?” “嗯。” 迟鹰轻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继续往前走。 苏渺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宛如遒劲的苍松,她加快步伐追了上去,牵住了他的袖子。 雪越下越大,酒店门口,苏渺对他挥了挥手:“好冷哦,迟鹰,快回去吧!” “你看韩剧吗?” “哈?”苏渺不明所以,“怎么忽然问这个。” “知道在韩剧里,下雪天女主角会怎样?” 苏渺摇了摇头:“我看美剧比较多,在美剧里,下雪天女主会一枪崩了男主,鲜血铺开,皑皑白雪地里开出一朵嫣红的玫瑰。” 迟鹰被她引笑了:“班长,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苏渺也低头笑了下。 迟鹰放下自己的单肩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给了她:“韩剧里,下雪天女主会收到礼物。” 苏渺看清了,小盒子的玻璃薄膜里,装着一个黑发黑眸的可爱洋娃娃!它一头微卷的长发,穿着精致漂亮的复古宫廷装,腰间系着大朵丝绒蝴蝶结,每一寸绸缎都绣着繁复美丽的花纹。 她呆呆地看着它,雪夜的世界悠远而静寂,只听得见雪花片压低树枝的声音,还有…她的心跳。 这个洋娃娃是她童年时永远不能实现的梦,是每每想来都要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的委屈,是她最渴望而不可及的美好。 “逛遍了全城,对比了上百家。”迟鹰毫不讳言道,“最精美的橱窗,最高贵的公主,你不仅配得上,只有你…才配得上。” 他的话就像一双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心脏。 苏渺颤抖的手拆开了盒子,将脸蛋贴着它,紧紧地抱了抱。 再抬头时,她泪流满面地看着迟鹰:“迟鹰,你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心底最卑微的渴望,也知道她成长的挣扎,他什么都知道。 迟鹰摸了摸她怀里的娃娃,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指腹擦过她湿润的眼睛—— “她是你的公主,你是我的公主。” 誓师 开学前夕,秦思沅和杨依依、卢思思几个女孩一起约了吃宵夜。 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带他们来到了上次朝天门江边的烧烤大排档。 杨依依还抱怨着说这里太吵了,卢思思却很有洞察力:“哪里不吵嘛,吃火锅更是吵得很,你想吃安静的就只有去商城,谁不知道商城里那些馆子,难吃得死人,还贵。” “思沅以前也从不来吃这种路边摊啊。” 秦思沅很有气势地用起瓶器开了一瓶啤酒:“要开学了,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今天晚上说什么都要耍开心撒!” “也,还开啤酒,你不怕你哥拿个酒精测试仪,在门口等着你啊?” “迟鹰下午回来,他去江北机场接他了,哪里还顾得上我哟。” “他回来,你不跟着去接啊?” “哼,老子才不去!反正都是白费心思。” 女孩们相互间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秦思沅拿着菜单去点菜,特别留意了一下烧烤摊位,却没有看到季骞的身影,寻思着他是不是不在这里干了。 上次的事,害他被辞退了吗? 她思绪有些混乱,心里也堵堵的。 想问问他,但俩人都没交换过电话,也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遇见了。 小桌边,卢思思低声对杨依依说:“听说那两位寒假都在一起。” “哪两位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秦思沅最喜欢的那位…和她最讨厌的那位…” “你能不能别当谜语人,说清楚好吧。” 见秦思沅回来,卢思思立刻闭嘴,一言不吭。 秦思沅扔了菜单,冷哼道:“我晓得你们在说啥子,遮遮掩掩的…没劲儿。” 卢思思打量着她,试探性地问:“你不难过啊。” “难过有用咩?我的心早就麻了。”秦思沅说罢,拿起啤酒瓶子吹了一大口,“Idontcare!”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嘛,男人算啥子,想通了,海阔天空。” 杨依依戴上了手套,剥着热腾腾的小龙虾:“要我说,只要她别勾引你哥,她和哪个在一起都行。” 秦思沅磕着花生米,白了她一眼:“要让你失望了,我哥的魂儿那是早几百年前就被她勾走了。” “啥子哎!” 卢思思抗议道:“哎呀,难得出来聚,聊什么男人嘛!想想等会儿去哪儿耍才是正经事!” “去不去恐怖密室?” “人不够啊,就我们三个。” “让老板组人撒。” “组些只会惊抓抓乱叫的妹儿,算了吧。” “这…” 杨依依望向卢思思,“叫得最凶的不是你咩?” 卢思思撇了撇嘴:“上次我们组北溪一中那几个男的还可以,早知道把电话留着了,以后有时间还可以约着玩一下。” 杨依依笑了起来,用胳膊肘戳了戳秦思沅:“那个叫季骞的,还有没有给你送奶茶呀?” 秦思沅心脏微微一滞,更加烦躁了,辩解道:“我早就拒绝他了。” “别说,那小子长得还可以哟,虽然有点野。” “你们是没得话说了咩!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秦思沅给她夹了几个小龙虾,“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几个女生坐在大排档小桌边,一边大快朵颐地吃着,一边愉快地聊着天。 后面一桌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也注意到了她们,相互间对了下眼色。 其中一个戴着金链子的光头端着酒杯、笑嘻嘻走了过来。 “妹儿,聊得这么开心啊,来,跟哥喝一杯撒!我敬你们。” 杨依依离他最近,有些懵,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秦思沅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站起来冷笑道:“算了,我们不喝酒。” “不喝酒,那你桌上这是什么。” “我们小姐妹喝我们的,但不想跟你喝。” 金链子光头脸色微微一变:“不给面子啊?” “认都不认识。”她仍旧笑着,也是软腔软调,但眼神却是犀利,“我为啥要给你面子喃?你是哪个嘛?” “妹儿还有点凶哦。” 男人说着,手伸过来搭在了秦思沅肩膀上,“我是哪个,认识了就知道了撒。” 秦思沅脾气上来了,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你给老子爬开些哟!长得跟猪儿虫一样,还敢碰我!” 男人被她这一翻奚落,顿觉自己在兄弟面前丢了面子,愤怒地踢开了面前的椅子:“贱婆娘,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隔壁桌几个男的见状,也立刻上前来支援。 杨依依直接吓哭,躲在秦思沅身后,一个劲儿拉她快走:“算、算了!” 卢思思也是个泼辣的性子,见他们踢桌子,她不甘示弱地踢开了面前的椅子,泼辣地骂道:“哪来的哈麻皮,喝多了不回去挺尸,在这里欺负女娃儿,当我们是好惹的咩!” 几个男的见杨依依一个人畏畏缩缩躲在后面,倒不似这两个女生这般泼辣,于是几步上前,先抓走了杨依依:“今晚让你们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啊!你们放开!啊放开我!救命!”杨依依吓得大哭了起来。 见他们欺负杨依依,秦思沅脸色一冷,抄起了身边的酒瓶子。 片刻间,她手里的酒瓶就被人强行夺走了,一回头,撞进一道如夜色般幽黑深邃的眼眸里。 季骞。 少年面无表情地夺走了她手里的酒瓶,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瓶子敲昏了找茬的光头,又是干脆利落的几脚,将扑过来的纹身男踹飞。 光头的哥们见此情形,抄起桌上的啤酒瓶,上前围攻季骞。 秦思沅心脏砰砰地跳着,慌张间端起面前一盆滚烫的小龙虾,想要过来帮忙。 季骞在解决了两个男的之后,立马回身兜住她,小龙虾稳稳地放回了桌上。 “不要浪费食物。” 话音未落,他脑袋就挨了对方一记啤酒瓶。 哐啷,酒瓶碎裂。 季骞脸的头上,鲜血如蚯蚓般蜿蜒而下。 “啊!”秦思沅的心狠狠地揪了揪,“季骞!你…你的头…” “没事。” 季骞仍旧稳稳将秦思沅护在怀里,回身揪住男人的手,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秦思沅侧过脑袋,看着少年死死揽住她肩膀的手… 麦黄,青筋微微凸显,充满力量。 她攥紧了他。 …… 派出所走廊边,秦思沅做完笔录出来,看到季骞坐在横椅上,脑袋上缠着纱布和绷带,看起来伤得还挺严重。 “你没事吧!”她担忧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医生怎么说?” “问题不大。” “这还问题不大,那什么是大问题?” “没命了才是大问题。” 秦思沅见他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被他逗笑了:“这种时候了你还开玩笑,等会儿去医院检查一下,最好照个片儿,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真的没什么。”季骞漫不经心道,“以前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秦思沅撇撇嘴,鄙薄道:“跟小杂皮打架吗?” “跟一个大街上拿刀砍婆娘的男的打,手臂被砍了一刀。”季骞掀开自己左手臂膀,疤痕足有拇指般大小。 秦思沅看着那道攀爬在手上宛如蜈蚣似的疤痕,捂住了嘴,惊道:“啊!” 季骞连忙放下袖子,面露愧色:“吓到你了。” “不是!我以前看过新闻!是不是在三峡广场嘛!我看到过的,有个男的跟老婆吵架,疯了一样拿刀追砍,路人一个都不敢上前,只有一个小伙子上前和他缠斗还受伤了…不会就是你吧!” 季骞微微一怔,没想到她居然看过这则新闻。 当时有记者约他采访,他怕自己太笨了不会说话,都统统拒绝,脸都没露,只是拿到了赔偿金把手臂弄好,跟没发生过似的,也从没放在心上。 “三、三峡广场的话…应该就是我。”他脸颊微红,“但也不排除可能是别人。” “哪有别人呀!这种事情…有几个人敢迎着刀子口往前冲。” “没想那么多。” 秦思沅只盯着他,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季骞被她盯得浑身上下不自在,揉了揉鼻子,“你看什么。” “你好厉害。” “没、我不厉害,只是那女的叫得很惨,我听着难受,我妈以前也…” 他蓦地顿住了话语,不想把自己的伤口翻出来,他们之间还没到掏心掏肺的份上。 “嗯,怎么了?继续说撒。”秦思沅水润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在很认真地倾听。 季骞摇了摇头:“没事。” 她撇撇嘴,也不再多问了。 其实季骞心里有些浅浅的愉快,他没想到自己偶然的一次行为,这么久之后,还从喜欢的女孩口中被提起。 如果他能以这样的方式留在她的回忆中,手臂上这条骇人的伤疤,也千值万值了。 “你闺蜜怎么样了?哭得最厉害那个?” “她被她爸妈接走了。”秦思沅望着少年粗犷的侧脸轮廓,有些捻酸,“你就只关心我闺蜜,怎么,对她有意思?” 季骞睨她一眼:“什么啊!我是看她被吓坏了,又是你朋友。” 他嗓音很雄浑,辩解起来像在凶人。 秦思沅带了点撒娇的调子,凶巴巴道:“那我也被吓坏了啊,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呢!” 他摇了摇头,敛着眸子,看着她搁在膝盖上乖巧的小手:“你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孩,都勇敢。”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秦思沅的心狠狠地颤了颤。 所有人都觉得她刁蛮、任性、无理取闹。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勇敢。 她摸出手机,想加他微信,这时候秦斯阳急匆匆地走进了派出所:“思沅,没事吧?” 方才还凶狠泼辣、敢拿啤酒瓶干架的女孩,这会子一看到哥哥,委屈得跟什么似的,眼泪直流,抱着兄长不肯撒手:“哥,臭流氓欺负我们。” “别怕,跑不了他们的。” 秦思沅安抚了妹妹好一会儿,然后又跟公安了解了案情,签了字,就可以把妹妹带走了。 出了派出所大门,他回头看到了季骞。 少年别别扭扭地站在角落里,似乎是要目送他们上车离开,自己才会走。 那天篮球赛之后,秦斯阳就多加留心、几番打听,他追秦思沅的事情…大概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思沅,你先上车,我等会儿就上来。” 秦思沅犹疑地看着他,也没多说什么,坐上了轿车。 季骞看着那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在夜色里,是那样的幽亮,泛着月光。 秦斯阳走到他面前,从钱夹里摸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少年面前。 季骞没有接,粗野的眉毛挑了挑:“啥意思喃?” “我都听公安说了,你是为了帮我妹妹受的伤,这是一点小心意。” “自愿的,不需要。” 说罢,他转身便走。 “季骞。”秦斯阳叫住了他,“你不会还在追我妹妹吧。” “我没有追她。”季骞没有回头,侧过脸道,“送奶茶那几次…还不太了解她的条件出身。后来了解了,不会追了,我有自知之明。” 秦斯阳没多说什么,将卡片递过去,“收下吧,我听说你妈妈…” 话音未落,季骞猛地转身揪住了秦斯阳的衣领,将他抵在了墙壁上,眸底戾气十足,冷声道:“你调查我?!” 秦斯阳眼角肌肉颤了颤,四平八稳地说:“我是秦思沅的哥哥,这些日子她的变化我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调查你?” “她…什么变化?” 秦思沅透过车窗,看到季骞忽然对兄长动手,连忙下车招呼道:“季骞,你不要欺负我哥哥,他不会打架!” 季骞闻言,立马放下了秦斯阳。 秦斯阳仍旧将银|行|卡递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就当是…让她死了这颗本就没有动过的心吧。” 季骞的手紧紧攥着拳头,望了眼远处的少女,她五官明艳,眉眼乖巧可爱,是温厚水土培养出来的灼艳牡丹。 他那双满是泥泞的手,不配攀折。 季骞低头点了烟,顺走了秦斯阳递来的银|行|卡,扬了扬—— “谢了。” 秦思沅愣愣望向踱步回来的兄长:“你给了他什么?” “感谢金。” “你为啥子要给他钱!”秦思沅急了,“你在侮辱人!” “但他接受得很爽快。”秦斯阳漫不经心地拉开车门,“人家帮你,不就为这个…” “才不是为了这个!” 秦思沅着急着辩解,但兄长已经上了车。她看着少年远去的孤冷身影,怅然若失。 * 三月,C市的树梢枝头已经有了花苞。 春意盎然、万物复苏。 作为准高三的预备生,学生们的课业量明显增加,课外活动也减少了很多,终于有了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紧迫感。 虽然嘉淇私高标榜素质教育,学生们平日里为了拿到素拓分、奋战在全国乃至国际的竞赛中。 但无论如何,高考也是他们需要面对的诸多人生关卡之一,必须认真应对。 苏渺自不必说,她和嘉淇私高绝大多数的同学都不一样。 他们或准备托福、或准备保送…而她,却是真真实实要去踩独木桥的万千普通学生之一。 她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这个。 绝不能有任何意外。 高考誓师大会在三月下旬召开,听到班主任宣布这个消息,同学们瞬间瘫倒在了椅子上。 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彻底进入高三生状态了,所拥有的自由安排时间少之又少了。 同学们对此多有抱怨—— “这也太早了吧!才高二呢。” “不是说好不当高考工厂吗,打脸了吧!” “看看咱们市其他学校,一个个多早就开始加班加点地补课了,哪有不卷的。” “升学率要是降下去了,学校招生也完蛋。” “但关键…一旦进入高三状态,竞赛怎么办啊!” “全都要取消了,包括各种文娱活动,以及周五下午的自由活动,都别想了。” “md,我们交这么贵的学费来嘉淇,不就是因为这里没那么卷吗?” “老子要退学了!” 段桥望向叫嚣着要退学的李朝,笑嘻嘻道:“你退一个看看,我肯定跟紧步伐。” 李朝对他竖了个中指:“关你卵事。” 其实同学们从高三这一年开始准备,完全来得及,把战线拉得这么长,实在会让人倦怠、疲惫。 不过抱怨归抱怨,学校的要求,他们也不得不照做。 退学也只是说说罢了,谁都不想离开嘉淇。 毕竟…这里是全城公认师资力量最强的学校。 在周一的早上,同学们穿着整整齐齐的校服,站在了国旗下,参加大会。 毫无疑问,这场准高三生的誓师大会,迟鹰将作为学生代表,在国旗下发表演讲。 他成绩实在过于耀眼,各项竞赛的奖杯多得学校陈列柜都摆不下了。 如此优秀的学生,自然是嘉淇私高最拿得出手的一张名片。 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站在那个位置。 无人机航拍已经准备好了,苏渺看到那个白衬衣的少年走了上去。 他的衣领并没有全部系上,还是敞了一颗扣子,露出了他脉络分明的颈子。 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庞上,即便隔得远,苏渺仍旧能感觉到少年灼灼目光所带来的力量感。 她以前只觉得迟鹰的五官很漂亮,但站远了看,才发现这男人的脸庞是真的清晰又立体,三百六十度远景近景、都是无可挑剔的英俊。 他一站上去,台下的男生们便吹起了口哨,显然都是在给他撑场子。 迟鹰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刻住嘴了,安静地凝望着他。 想看看这位在成绩方面一骑绝尘、优秀到可以直接封神的少年,会讲出什么来。 毕竟今天这誓师大会,同学们多有不满,迟鹰当然也在其中,他的竞赛机会是最多的,现在全被剥夺了,怎么可能没有抱怨。 却见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了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审核多遍的演讲稿,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成了两半,轻飘飘地仍下了台。 苏渺心里咯噔一下。 而身后的段桥更是慌得一批:“完了完了完了!” 她回头睨他一眼:“不会吧?” 段桥压低声音,解释道:“我打赌,他一定会让老师和领导难堪,这小子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这么早就开高三誓师大会,相当于把所有人都套起来,什么活动都取消了,他肯定不赞成。” 苏渺心下隐隐担忧了起来。 迟鹰扫了台下的同学们一眼,缓缓开口—— “你们觉得我配站在这里吗?” 此言一出,台下像是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我觉得我不配评价他配不配站在那里。” “反正我不配。” “srds,他想干什么?” “我已经不敢看教务主任的脸。” “迟哥雄起撒,帮我们抗|议!领导又不高考,他们才不管我们的死活呢!” …… 老师们额头上冒了汗,甚至就连一向淡定的周清华,苏渺看到她袖子下的手,都焦虑地握着拳。 毕竟,这小子太不可控了。 迟鹰浅笑了一下,继续道:“不管你们觉得我配不配站在这里,老子都站了,因为这个世界它并不公平。” “当然,这不需要我来告诉你们,想必你们在生活中早早地就体会过了,权力、财富、出身、家世…” “方寸之地,目之所及,一切都不公平!” 想到了过往所经历的一切,苏渺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裙角。 他说的没错,一切都不公平。 “可…那又怎样?” 在他的反问中,大家渐渐冷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怎么可能公平,财富不平等、性别不平等、出身也不平等,但有一件东西是平等的,那就是你可以自由地决定你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也许你们未来会成为996的小人物,在大城市为了那么一点微薄的薪水去挣扎奋斗;也许,会爬得更高,成为财富不可限量的资本大鳄;当然,也许会成为学者,甘心忍受清贫,苦苦地追寻这个世界恒定的真理与理性的光芒…” “不管什么样的路,那都是你自己亲手为自己挑选的未来,当你们的出身早已被命运所限定,这就是你们唯一拥有的自由。” 他眼底带着凛然的寒光,虽然寒冷刺骨,却带着坚韧的力量—— “高考,听起来是多么遥远的事情,我也觉得他们这么早就给我们开誓师大会,纯属扯淡。” 台下再度沸腾了起来,却听迟鹰话锋一转—— “真的早吗?” “也许没有天赋的,可以笨鸟先飞,没有家世出身的,也可以比别人提前一步做好应对未来的准备。从现在开始,从明天开始,亦或者…从下一秒开始。” “只是记住一件事,永远…不要对命运屈服,因为雄鹰振翅凌空飞,天高地阔任我翔!” 台下静默了足足十秒钟之久,然后爆发出了沸腾的叫喊声—— “啊啊啊啊!” “我去!我拼了!我要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我现在就要开始努力了,我一定能出人头地!考上好大学!” …… 苏渺看着台上那个笑得恣意的少年,几乎热泪盈眶。 即便是负重前行、无梦可做的她,也不得不被他身上刺目的光芒所感染,有了如水晶球一样美好的梦境。 领导们都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三月倒春寒,周清华却感觉自己的背都汗湿透了。 这小子,还真是… 她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台上的少年,不过这倒让她回想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何尝不是如此。 青春、热烈、鲜活…无可束缚! 后排许谧戳了戳苏渺的背:“哎哟喂,秦思沅都哭了。” 苏渺回头,望向了侧后方的秦思沅。 她的确哭了,梨花带雨地拉扯着身边秦斯阳的衣角:“糟了哥,怎么办,我又爱上他了嘤嘤嘤。” 秦斯阳一脸无语,翻了个白眼,视线无意间和苏渺撞上了。 苏渺猝不及防,迅速移开了视线。 秦斯阳也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心里却刮起了一阵停不下来的风,带着几分秋凉的感伤。 去年秋天在他心尖萌芽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终于要高三了啊。 这时候,许谧又万分激动地拉了拉苏渺的袖子:“啊咧,我旁边那个妹儿,等会儿早会结束了,绝对要跟他告白,我看她已经快绷不住了!” 苏渺又顺着她的视线望了望旁边的女孩,皱眉道:“你怎么都在关注这个啊?” “那不然咧,啊对…我还发现咱副班长的普通话…好字正腔圆哦!说的真好,我的普通话要是也能去掉方言腔,那就好了。 “……” 的确,每个人的世界都不一样。 人类的悲欢也不相通。 苏渺重新望向缓缓下台的英俊少年。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和他是否相通,因为资料卡还有好多好多亟待完善的部分,她也还没有触碰到冰山之下隐藏的更大的冰山。 至少这一刻,她明白了他的挣扎。 果然如许谧所说,早会一结束,在教学楼大厅里,隔壁班的周娆就追上了迟鹰,热烈大方地向他表白心意,说自己好早以前就关注他、喜欢他了—— “你好,我、我叫周娆,就在你隔壁班,我喜欢你很久了。” “你恐怕不知道,我特意将作为选在靠走廊窗边的位置,就是为了你每次经过,能多看你一眼。无论是你拎着球和朋友谈笑风生,还是你拎着单肩包独自经过,还是你和老师讨论着某一道艰深的难题…你所有的样子,我都看到过,这些…未来都将深深地埋藏在我心里。” 迟鹰站在教学楼入门的阶梯边,侧脸轮廓带着某种乖张的锋利之感,朝阳的光照耀着他零度的黑眸,没有情绪。 女孩被他的冷淡的眼神扫着,越发紧张了起来—— “我希望…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意,有一天,也能偏头向我投来目光,一眼就够了!当然,如果你愿意跟我有更加深入的发展,我就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啦。” 如此真诚又大胆的告白,瞬间吸引了路过的所有同学,围拢了过来。 吹口哨的吹口哨、撮合的撮合、祝福的祝福... 秦思沅翻着白眼离开,都不用看全程,就知道结局不会比她之前在扶梯上那一次好到哪里去。 周娆脸颊红扑扑的,胸口起伏不定,投向他的视线羞怯又热烈。 苏渺心里却警惕了起来。 不为别的,这才刚下早会,他又做了这样激昂热血的演讲,领导们都还没散呢…… 这样的告白在嘉淇私高这种规矩森严的校园,显然是不允许的,周娆应该也是一时间热血上头、抽风了才会选择如此明目张胆的告白方式。 苏渺不了解这女孩的动机,但她知道,这样的告白…不管迟鹰拒绝与否,他都会陷入麻烦,授人以柄。 她想要上前阻止,然而刚走过去,一双手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兜了回来。 猝不及防间,她撞入秦斯阳的胸膛,一回头,看到少年清隽而斯文的脸庞。 “你这样贸贸然上前,别人会怎么说?” 他压低声音,毫无情绪地分析利弊,“知道的当你是班长、维护自己班级的同学,不知道的…以为你对迟鹰有什么念头,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论坛贴吧联动,你当周清华是瞎子看不到吗,还想不想赚这学期的素拓分了。” “可她…” “放心,这种事,迟鹰处理过不下百遍,不需要你操心。”秦斯阳不爽地看着她,“像你这样的人留在嘉淇私高,第一要务是想方设法保全自己。” “少管他的事。” …… 毫无疑问,如秦斯阳所说,迟鹰非常漂亮地处理了这次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告白事件。 端方、优雅、不费吹灰之力。 这完全归功于他语言的艺术—— “周娆,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关注,你说我所有的样子,你都看到过,相信我…那绝对不是全部,你看到的是我呈现出来的最好的样子,而我最不堪的模样…你大概无法忍受。” 周娆不肯轻易放弃,连忙道:“要不要试试看呢!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他浅淡端方地笑了:“这不是什么机会,你是很漂亮的女孩,值得更好的风景陪衬。” 被拒绝的周娆也哭了,不过是被感动哭的,从来没有人夸过她漂亮。 她一直都是平凡的女孩,平凡到班级里都没有男生来找她开玩笑、讲搞笑段子,今天的她已经鼓足了这十多年全部的勇气了。 “迟、迟鹰,谢谢你…”她红着眼睛,颤声说,“今天会成为我最难忘的一天。” “鼓起勇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迟鹰耸耸肩,与她擦身而过,“我也谢谢你。” …… 无懈可击,滴水不漏的应对策略,既让老师无话柄可拿,又让告白的女孩免于尴尬和嘲笑。 如此体面。 这男人的人格魅力,真的绝了。 一整天校园里都在讨论这件事—— “今天迟鹰又帅出新高度了。” “天哪,我竟然在羡慕被迟鹰拒绝的女生。” “我要是能这样被拒绝一次,我能记一辈子了!” “组队表白吗?” “算了吧,你想害死他吗!” 苏渺没有参与讨论,她心里有些涩涩的,说不上来,就是不太舒服。 放学安排好值日生后,她连许谧都没有等,拎着包走下了楼梯。 在无人的转角处,迟鹰斜倚着墙,天窗遗漏的夕阳光照着他的侧脸,发丝在额前投下几缕阴影。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她送他的那枚打火机,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没了今天演讲时的端方正直。 苏渺背着书包从他身边经过,看都不看他,面无表情地用方言喃了声:“跟个小杂皮一样。” 迟鹰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兜回来按在墙边,凑近了她,玩笑道:“我班长吃炮仗了?” 苏渺左右四顾,确定了没人,才推开他:“可不可以也对我礼貌点。” “原来不是吃炮仗了。” 少年凑近她耳鬓,薄唇轻启,贴着耳垂缓缓道,“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