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1章 锲子 “咳咳——” 秋风萧瑟,京城城南,一座破败的小院里,隐约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满脸愁容的老仆匆匆地从外面回来,推门而入,“姨娘——” 病床上的阮明湘闻声看了过来,“怎么样?”声音嘶哑,眼中有一道亮光。 孱弱的身段,配上如纸的脸色,让人心生怜惜,由此可见纵然病容枯槁,也依然能看出阮明湘这位姨太太五官优越。 “舅老爷不在家,老奴这次也并未见到舅老爷,舅奶奶见了奴,拿了十两银子给奴,说是给您看病的。” “多少?”阮明湘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 老仆慢慢地从袖中拿出银子,有些不忍地道,“十两。” 阮明湘压住上涌的怒意,追问道,“那峰儿的事呢?”心却不断地往下沉。 “舅奶奶说了,峰少爷有爹有娘有长辈,也轮不到他们操心啊。还说姑奶奶提的这要求太为难他们了。” 拒绝了,他果然拒绝了。阮明湘怔怔的,她想不通为什么。当初到京城时就剩下他们兄妹俩了,是他说要相互扶持的,亲人之间,能帮的要尽量帮的。这些年,她做到了。但凡她六哥阮明诚所求,她能做的,都给他做了。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求过她这六哥什么,没想到她第一次向他开口,也是临终意愿,竟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为什么?阮明湘喃喃地道。 “舅奶奶最后还说……”老仆迟疑地道。 “还说了什么?” “如果姨奶奶不幸早逝,峰少爷他们无法接过去教养,但愿意每个月给二两银子养育峰少爷,直至他成年,让姨奶奶放心。” 闻言,阮明湘心中一痛,呵呵,二两银子?他家的大丫环的月例都不止这个数了吧?侮辱谁呢。 “当初二侄子阮启刚说得没错,六哥,你真是个白眼狠。” 老仆不忍,“姨奶奶,这只是舅奶奶的意思,或许舅老爷并不知情,等晚点老奴再去一趟……”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床上的姨奶奶冲她无力地罢罢手,她也识趣地住了嘴。 到了这个时候了,阮明湘不愿再自欺欺人,夫妻一体,她不信她六哥会不知道她六嫂的所作所为,甚至很有可能她六嫂今日所为就是她六哥所授意。 “爹娘你们错了,我也错了,我们都错了。”病床上,两行泪水从她眼尾滑落。他们阮家举全家之力,最终只养出了六哥这条没有良心的白眼狼啊!思及下场凄凉的家人,她痛哭失声。 她们此番对话并不避人耳目,加上老仆心中气愤,并不很想维护他们那位舅老爷的脸面。没多久,院中伺候的丫环们都知道了这事。 “姨奶奶真可怜,病得那么重,舅老爷只拿十两银子打发她。” “为什么这么说啊,十两银子也不少了吧。”说话的是新丫环,新丫环是农村来的,没见过世面,只觉得给十两银子看病好多了。 “那是你不知道,舅老爷考科举求官那会,姨奶奶给出去了多少银子!这十两银子于姨奶奶而言,和打发叫花子差不多!” 要知道姨奶奶刚进门那几年,可是很得宠的,且她擅经营,过她手的银子不计其数。这么多的银子都被姨奶奶拿去资助舅老爷这位唯一出息的兄弟去了。 “可怜的姨奶奶,她这是被当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了吧。” “这还不算啥,听说当年咱们这位姨奶奶是有良人的,都准备谈婚论嫁了,为了让舅老爷顺利走上仕途才忍痛悔婚转而给咱们老爷做小的。” 问题是,姨奶奶帮了她兄弟那么多,这次病重,显然是活不长了,临死之前想将三岁的峰少爷托孤于娘家兄弟,他们老爷也是默许了的,却没想到舅老爷那边拒绝了。 “听你这么一说,这舅老爷还挺没良心的。” “没良心,但人家混得好啊。这年头啊,好人不长命。” 阮明湘的卧房半开着窗,丫环们的言论声也隐约传了进来,她的泪再一次流下,岂止这些啊,现在回想起来,为了供她六哥阮明诚读书,她的几个哥嫂,她的父母,哪一个不是被敲骨吸髓,然后下场惨淡的? 以往她听不得半点污蔑她兄弟的言论的,但她现在整个人无动于衷,半点不像往日着急地约束丫环的言行,反正丢脸的又不是她,她干嘛要替她六哥遮掩? 她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三岁的儿子,她死之前至少要替他安排一条出路才好。 唯一的亲人明显靠不住了,她儿子该怎么办呢? 她等了两日,还是没等来她的兄弟。她最终一咬牙,取出珍藏的匣子。这匣子里有三万两,本来是她替她六哥筹措,供他打点仕途所用的。她本想着,等他答应她托孤的请求,这笔银子便会随她儿子一道送到她六哥手中,可惜人心易变。 最终她只能拖着病体,拿着匣子,抱起儿子,跪在林家主母房前。 等阮明湘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五岁那年,此时的她还在黔溪老家,家人俱全,她六哥还只是小秀才,一切的灾厄尚未降临,她也尚未被六哥忽悠给人做小…… 一切都还来得及挽救,一时间,她喜极而泣。 阮老太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小闺女坐在床上抹泪,当下便急道,“怎地哭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阮明湘抓住她探向她额头的大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头发半白却依然神采奕奕的母亲,“娘,我没事了,别担心。” “真的没有不舒服?” 阮明湘摇头。 “没有不舒服就好,怎么这样看着为娘?” “娘好看。” “贫嘴!”阮老太笑道,她只觉得是女儿生病了,才格外粘人。 “你先坐一会,娘在厨房熬了点大米粥,这就给你端来。”说着阮老太就风风火火地出门往厨房去了。 看着身手矫健的老娘,阮明湘吸了吸鼻子,在心中暗算说道,“真好。” 阮明湘正想躺下,不料脑子开始一抽一抽地疼,无数后世的记忆涌入脑海。 等抽疼过后,阮明湘一怔,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原以为自己得到上天的眷顾,重来一世,不料自己竟是穿越的?这两世都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后世那一世倒还好,生平幸福,死亡也属于意外。可给人做小的那一世,也太惨了吧? 还有,那为什么上一世她至死都没有觉醒后世的这段记忆?阮明湘自己琢磨着原因,她该不会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吧?然后上一世死得太蠢太惨烈,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让她倒带重来的同时,又把后世的记忆塞吧塞吧还给了她? 算了,不管了。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保护好家人,改变他们阮家所有人的命运。多出的记忆也没有坏处,相反后世的记忆对她来说还是很有用的,而另一份记忆能给她示警,警惕一些人一些事。都挺好的。 她娘出去没多久,门外传来一阵哭闹声。 “娘,求求你给我一点银子吧。梨花一直高热不退,我想将她送到镇上找回春堂的大夫看看。”杨招娣哭泣着请求。 阮老太一听就不悦,银子可是她的命根子,过两天小儿子就从书院回来了,这银子是给他准备的,还不晓得够不够呢。 阮老太拉长个脸走到门口,“周老头开的药还有两副没吃呢,吃完兴许就好了。”谁家孩子生病都是这么处理的,就这丫头片子哪那么金贵! “娘,梨花病得太厉害了,周叔的药也不管用啊。” 周老头只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只会治点头疼脑热,女儿这次是真凶险了,面红耳赤,头顶都快冒烟了,她看着都害怕。 “一会我再拿一床被子给她捂一捂,你再去煎一副药给她灌下去,要是再不好,明天再送到镇上去。” 杨招娣急道,“娘,梨花这情况耽误不得啊。隔壁林嫂子说了再不治疗她有可能变成傻子的。”情急之下,她还扑通一声跪下了,“娘,求您了。” 阮老太瞬间拉长了脸,“这是干什么?逼我?” 杨招娣只会哭。 阮老太耸拉着眼皮道,“别吵也别闹!你小妹正病着,吵着她,仔细你的皮!” 而此时阮老太口中提及的阮明湘已经下了床,拖着生病的身体慢慢挪到了门口。因为她知道,她娘把银子看得比命根子还重,如果她不开口,她四嫂绝无可能从她娘手中拿到给孩子看病的银子。 其实他们阮家后来分崩离析,下场惨淡,主要的根源在她六哥阮明诚,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阮家老两口的偏心。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六哥。阮家所有人,包括她,都是她六哥要出人头地往上爬的资粮。 在古代,要培养一个读书人是非常不容易的,可以说是掏空家底都不为过。阮家往上三代,都无甚资产。所以说,培养阮明诚,几乎是耗费了整个阮家的心血。 她这一世的爹娘,一共生了五子二女。她是老幺,长相又玉雪可爱,她爹娘难免多疼庞几分。再加上爹娘年纪大了,她是唯一一个还没成家的,她娘还死命地压榨她上头的哥嫂为她攒嫁妆。 阮家一个农户,前有阮明诚这个四脚吞金兽,后有她这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妹妹,上面几位哥哥姐姐的日子可想而知。几乎可以说,他们都是在为最小的两个弟妹做贡献。 不怪阮家到了最后,非常凄惨。 大哥家里,大嫂得了急病没钱医治,才三十多岁就去了。她三哥为了她六哥第三次乡试的路费去了深山碰运气,也是那一次在山里摔下了悬崖,伤了脊柱,瘫了。三嫂受不了这样看到不希望的日子,跑了。四哥四嫂老黄牛一样,四十来岁的年纪却像是五六十的模样。五哥五嫂受不了这一帮子累赘,闹着分了家。她二姐也因为时常无度地接济婆家,最终被休了回来。 因为家中的惨剧以及家人们的怨怼,两老忧愤交加,最终一死一中风。她这个家中老幺也因六哥的私心嫁给商户做小,英年早逝。 回想阮家人的下场,阮明湘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她大哥是种地的一把好手。三哥除了种地以外,还学了一点猎户的本事,空闲时到山里打猎采药,能不时地贴补家里。四哥老实肯干,不怕苦不怕累,没有农活的时候,还会去镇上打短工。五哥脑子灵活,闲时就去镇上进点货当货郎,十里八村地卖货,鞋子都不知道走破了多少。 小一辈的侄子侄女们,没有一个是懒惰的。 这样勤劳的一大家子,按理说,日子应该过得很不错的,可事实上,阮家的日子却是甜水村里最苦最垫底的,也是有味。 心里想着事,阮明湘推开了房门,“娘——” 阮老太听到她的声音,给了杨招娣一个警告的眼神,才对阮明湘说道,“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躺太久了,我想坐一会。” “好好好。”等阮明湘坐下后,阮老太将手中那碗香喷喷黄橙橙的鸡蛋粥放在她跟前,“这是鸡蛋粥,湘湘,快喝吧,喝了病就好了。我还往里面搁了两滴香油,香着呢。” 就在这时,两个三头身瘦骨嶙峋的孩子悄眯眯地扒在门上,眼睛看着那碗鸡蛋粥直咽口水。 阮明湘认出来这是她三哥和五哥家的孩子,也是她的小侄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但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 阮老太一个劲地催促她喝,但当着两个孩子的面,阮明湘无法像之前没恢复记忆那样没心没肺地吃独食,“娘,我没啥胃口,吃半碗就好了,剩下半碗,便分给小星和小明吃吧。” 她这话被刚好过来找人的二侄子阮启刚听见了,他的目光先是讶异,然后听到阮老太的话后转为讥讽。果然…… 只听阮老太并不赞同地说道,“不行,你生病了,吃不完可以留到下顿吃,他们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大米和鸡蛋都很珍贵,哪能给他们随便造啊。 “小星,你去拿碗。”阮明湘直接吩咐大一点的阮启明。 五岁的阮启明已经会看点眼色了,扒着门不动,但三岁的阮启星哪懂这个啊,听到小姑姑的话,加上自己也想吃香喷喷的鸡蛋粥,便迈着小短腿去取碗。 阮启刚环胸站在一旁,冷冷一笑,他倒要看看他小姑是不是又准备耍人。 阮明湘没理会阮启刚,阮家人大多都温顺,而他是个刺头,也是阮家人中最清醒的一个。 等阮明湘真将碗里的鸡蛋粥分了一半给两个小家伙时,他狐疑地看了他小姑一眼,她竟然真的给了? 分粥的时候,阮老太一个劲地喊够了够了,等她将粥拔出去一半时,阮老太坚决不许她再分了。 等她分完,阮老太还叮咛两个小家伙,“你们小姑生病了还将自己补身体的鸡蛋粥分给你们吃,她对你们这么好,你们以后长大了要记得孝顺她知道吗?” 两个小家伙端着粥,懵懵懂懂地齐声应了一声好。 旁边的阮明湘听得满头黑线,她娘真是护女狂魔,日常给小辈洗脑要对自己这个姑姑妹妹好。以往没恢复后世记忆的她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但现在,她是尴尬又羞耻,脚都能抠出四室一厅来了。而且恢复后世记忆的她,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鸡蛋粥真算不得什么。 一旁的阮启刚已经在翻白眼了,他就知道会这样。不过算了,先把好处拿到手再说。两弟弟妹妹还小呢,孝不孝顺的,以后再说。 “小妹,你醒了?”一道声音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阮明湘抬首发现来人是她四嫂杨招娣。 看着人高马大的四嫂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的模样,阮明湘就想叹气。 她四哥四嫂都是老实人。通常说来,在多子家庭中,中间的孩子是最容易受到忽视的,她四哥就是如此。而她四嫂呢,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娘家姐妹多,她排行老二,长得又比寻常女子粗壮,人挺自卑的,但干活是一把好手。 两人在阮家他们就是老黄牛一般的存在。 “你不回屋里照顾梨花,呆在外面干啥?”阮老太皱眉。 杨招娣眼睛又红了,“娘,求求你给点银子吧,梨花她要不行了啊。” 阮老太气急,“跟你说了明天明天,今天吃完了最后两副药看看,不行明天再送去镇上,听不懂人话吗?” “娘,小妹……”杨招娣哀哀求道。 “走走,回你屋去,别在这打扰你小妹养病!”阮老太赶她走。 意识到自己再纠缠下去,自家婆婆即将发怒,杨招娣垂着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旁的阮启刚又露出讽刺的笑,他就知道,除了他六叔和小姑,别人休想从他奶手中拿到半文钱。 阮明湘皱眉,阮梨花是她侄女,比她还小一岁。 先前的她是又懒又馋又娇纵,哥嫂们以及这些侄子侄女都被阮老太耳提面命过要让着她在外面更要护着她。 梨花这次生病也和她有关,当时侄女们在小溪边洗衣裳,她拿着新换下来的脏衣服去到小溪边给她们洗,被里正家的小闺女给嘲讽了,她一气之下,和人扭打起来,被对方失手推入河中。 阮梨花害怕她出事,跟着跳入河中救她。最后她俩是被路过的大人给救了的,不过她底子好些,被救之后被照顾得很好,病得不严重。但是阮梨花底子比她差多了,得到的照顾也不如她。听她四嫂的话,现在人病得很严重,想将人送到镇上去看。而她娘明显不太乐意掏银子。前世她这会病着,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梨花最后好像是烧坏了脑子,变成了傻子,最终嫁给了一个山里的瘸子做妻子。 屋里只剩下阮明湘时,她扯扯阮老太的衣袖,“娘,你手里的银子不能动,我还攒了点钱,给四嫂拿去给梨花看病吧。” 她算了算,她娘私下给她的银钱加起来也有六百多文了。 别以为这数目很小,整个阮家人所赚的银子都上交给她娘,若说整个阮家谁的手头还算宽裕的话,她六哥是一个,她也是其中之一。她敢说,这笔钱比她几位嫂子私下攒的都多。 “用不着!”再说小闺女那点钱指定不够看病的。 哎,她娘就是固执,看来她得出绝招了,“娘,梨花是为了救我才下水的,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四哥四嫂不得埋怨死我。” “他们敢?” “娘,就算四哥四嫂不敢,我要是没点表示,别人也会觉得我这个做姑姑的凉薄冷血,我这名声……”阮明湘知道自己长得好,也知道她娘就想她凭着这副花容月貌嫁给大户人家,所以非常娇养她,也很在意她的名声。 阮老太果然犹豫了,她倒没觉得小闺女这话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来考虑有什么毛病,这话她敢在自己跟前说,说明小闺女和她贴心,才会和她这么坦诚。 但是她有自己的顾虑,“可是,送梨花到镇上,六百文钱指定不够的,得动用预留给六哥游学的银子。” 阮明湘暗中撇了撇嘴,一个穷秀才还游学呢。但她也深知她六哥这个最有出息的读书人在她爹娘心中的地位目前无人能撼动,所以,打直球是不行的,得换个方式来劝她娘。 “娘,动用一点没关系的。六哥向来交游广阔,朋友很乐意接济他的,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帮助,更能接近彼此之间的关系呢。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六哥好,让六哥有机会和友人更亲近啊。” “是这样吗?”阮老太将信将疑。 阮明湘用力点头,“当然!”就是这样没错。六哥,别怪我,谁让你平时在家里牛批吹上天呢。至于她六哥没银子游学怎么办,她娘手里的银子全是大哥三哥四哥五哥他们交上来的,凭什么他们省吃检用的,就给她六哥一个人挥霍了呢? “娘,你就答应了吧?大哥和四哥去服役了,要是回来发现梨花出事了,会不会埋怨咱们?” 阮老太还是很注重整个家庭的掌控权的,“行吧,我去找你爹陪你四嫂一起送梨花去镇上。” 阮明湘心中松了口气,笑道,“娘,等会,我把私房钱拿给你。” “不用。” “那行叭,这钱我攒着,等有机会了就给爹娘买点好东西。”阮明湘一脸乖巧地说道。 小闺女模样长得好,现在乖乖巧巧的,说的话能让人甜到心里,阮老太心里慰帖,“你有这个心就好,我和你爹啥都不缺。” 阮老太出去了,出去后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一个个都是讨债鬼,银子呐! 院子里,阮启刚听到他奶愿意掏钱给梨花堂妹看病,有些愕然。他抿了抿嘴角,将手中的一角碎银子悄悄放好。 他看了一眼他小姑紧闭的房门,觉得纳罕。他这小姑今天很反常啊,要知道,他这小姑其实挺没心没肺的,能入她眼的,除了爷奶就一个六叔了。整个阮家,就属她和六叔过得最好,两人蛇鼠一窝,互相帮忙,通常情况下,她都会帮忙维护六叔的利益,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但现在,她愿意和两个小侄子分享难得的鸡蛋粥不说,还肯劝他奶把给他六叔准备游学的银子拿出来给梨花看病,这是她良心发现吗? 阮明湘听着她娘在外面骂骂咧咧地让她嫂子收拾东西送孩子去镇上看大夫的话,无奈地摇头。到底小侄女还是送到镇上去了,她索性就丢开手不管了,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加上喝了粥又喝了药,她就困得睡过去了。 第2章 第二章 第2章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饶是阮明湘自诩底子好,也总感身体的虚弱与疲惫。这不,因仲夏之际,天气闷热,她便让家人将自家编的竹床放在西厢和厨房相间的过道上,这样一来,顶上有檐,日晒不到,只有穿堂风徐徐而过,她裹着小薄被呼呼大睡,最是惬意不过。 她四嫂杨招娣见了,也小心翼翼地搬来家中最后一张竹床,将阮梨花安排在她不远处躺下了。 阮明湘见了也没说什么。病人嘛,当营养跟不上时,更要多睡睡才行。阮梨花因为送去镇上及时,并没有造成恶果。当时大夫给施了针,又在镇上喝了一回药,当时就将高热降下来了。后来只让他们拿药回来,慢慢休养。 这一回去镇上看病,将她娘给的银子花了个七七八八,她娘这两天的脸一直是拉得长长的。 杨招娣不敢招惹,心中对婆母和小姑很是感激。因为送梨花到镇上时,回春堂的大夫说了,要是再晚些时候送来,病人会怎么样就真的不好说了。她知道是小姑劝婆母拿的银子,故而这两天,她拼命地干活,干着家务活的同时,更是将小姑照顾得无微不至,可以说,早上她房里的恭桶都是她拿去倒掉并清洗干净的。 这让阮明湘很羞耻,同时也很无奈。阮家自己建了一个茅房,在距离屋几米远的西北角,夜里黑灯瞎火的,阮老太并不放心她去茅房,所以才在她屋子里搁了一只恭桶。 其实她也不放心自己大晚上的去茅房啊,那茅房其实就是一个坑,然后上面铺满了一段段木头,然后人就在上面解决人生三急。 一想到这个,阮明湘就感到生无可恋。另外就是农家的生活质量了,大米饭白馒头大肉包子是没有的,他们平时吃的都是黍稷麦也就是黄米粟米糙米等磨成粉状后做成的饼子或者糊糊等,蔬菜种类稀少,比不上后世,味道也是。就拿野菜来说,都是很难入口的,不像后世驯化后那么美味。 对阮明湘这个享受过后世各种美食的人来说,她对这里的吃食已经没有期待了,尽管因着阮老太的偏心,以她生病为由,将家中最好的吃食都分给了她。 还有就是住房,阮家因供着一个读书人,至今没有银钱盖新房,现在住的泥房已经住了十来个年头了,低矮不说,屋顶更是茅草盖的,年年都需要更换。否则一到雨季,就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看着最边上已经裂开的墙体,阮明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已经属于危房了吧?难怪每逢下大雨,她爹阮老汉都要愁得睡不着,就怕哪天风大雨大的,房子就塌了。 搞钱,必须搞钱!后世的花园洋房别墅就不想了,至少要住上青砖大瓦房!还有吃上肉吃上大米饭白馒头! 看着自己五短的身材有些泄气,不过没关系,等她病好的。她亲自做买卖不行,但是阮家人可以啊,她的哥嫂们一个个都很孝顺听话的,只要说服她爹娘,一切都不成问题。 “小姑姑,你看,我们钓到好多青蛙!” 小侄子们兴奋的献宝声也不能唤起她的热情,阮明湘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继续躺平不动。 阮家的孩子没钱送去私塾,现在也不是农忙时候,所有有时间就成天玩耍。阮明湘一看也不是个事啊,大夏天的疯玩,晒黑不说,还容易中暑。昨儿个就是,阮启星没有中暑,但是流鼻血了,可把家里人吓了一跳,好容易才用白花臭草和盐水给止住了血。 随后阮明湘便将孩子们拘在家里,女孩子们嘛,教给他们一些比如跳房子拾石子的小游戏:至于男孩子们,她便将她小时候赚钱的独门绝技——钓青蛙教给了他们。 男孩子们一个个新奇得很。阮明湘没法让他们挣钱,但是可以让他们挣点糖吃。 他们钓回来的青蛙,都用破瓦罐煮了然后剁碎了喂鸡,效果嘛,也是立竿见影的,家里的几只母鸡因为伙食变好,下蛋立即变勤快了,鸡蛋的个头也变大了。 因为这个,她娘的脸色终于好点了。 “小姑姑,快看,我钓到一只好大的青蛙呀。”九岁的阮启东双手死死地捂着一只对他来说硕大无比的青蛙献宝似地捧到阮明湘跟前。 阮明湘扭头一看,眼睛一亮,这是野生牛蛙?! 想到紫苏炒牛蛙,她的口水迅速分泌,“哪儿钓的,还有吗?”家里那么多张嘴,一只还不够塞牙缝的。 小家伙说了一个地点,并不确定那里还有没有这么大的青蛙。 “这是牛蛙,和青蛙不一样的。”阮明湘强调,她才不是要吃青蛙呢。 说着,阮明湘看了一眼天色,快天黑了,想着自己亲自出马手到擒来的可能性。她没办法不心动,阮家一年到头吃肉的次数不会超过一巴掌,她这具身子极缺油水。所以为了吃口肉,她准备拼了。 他们刚出门就遇到风尘仆仆归来的阮启刚,“去哪?” “二哥,我们和小姑姑去钓大青蛙!” 阮明湘打量了阮启刚一眼,他的裤腿满是泥尘,像是走了不少路的样子。 她知道她这个侄子是个有本事的,上一世,在阮家没给半点助力的前提下,他还替自己谋划了一份跟着商队跑商的差事,那个商队很有名的,一般人进不去的。近来他天天不着家,应该在谋划了吧? 阮启刚接过钓杆,对阮明湘说道,“我和他们几个小不点去,你就别去了,省得一会奶见不着你人又连累我们被骂。” 阮明湘挑眉,“你行不行啊?” 本来被她看得有些别扭的阮启刚闻言冷笑,“看不起人啊,你就等着瞧好了。” “那行,就交给你了。”有人愿意效劳,阮明湘自然不会拒绝。 这一次,阮启刚出马,钓回来五只牛蛙,加上原来的那只,一共六只,有一斤多这样了。 阮明湘让阮启刚将它们全养在一个竹笼子里。第二天一早,她本想让阮启刚再去搞几只回来,毕竟阮家那么多张嘴,这点子不够分的。奈何阮启刚不积极,死活不愿意去弄了。还是阮启东听话,又去搞回来两只。如此一来,就有八只牛蛙了,炒个一盘,做个大菜够了。 这个牛蛙她打算亲自掌勺,这些日子,家里的饭菜很不合她的胃口,少油少盐少调料,就跟猪食差不多,她实在忍不住了。 第二天准备好了紫苏,因为没有辣椒,她还弄了些茱萸和花椒生姜等调料,取了两勺她爹珍藏着舍不得喝的米酒,准备爆炒牛蛙。 考虑到阮家的人口,她将牛蛙切成了丁,这样的话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勺子这样。除了爆炒牛蛙,她还做了一道水煮豆角,蒜蓉炒茄子,还有一个南瓜苗汤,这个汤吧她还往里面打了两颗鸡蛋。 牛蛙爆炒后霸道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离阮家比较近的人家闻到了,一个个忍不住嗅鼻子,这是什么味?闻着像是肉味?谁家炖肉了?太香了。 晚饭摆在院子里那颗枣树下,桌子已经摆好了,一家人围了上来,主要是厨房里传出来的香气太霸道了,他们忍不住。 阮明湘的顾虑是对的。阮家一大家子人,即使她大哥和四哥去服役了,三哥前两天从家里拿了些干粮便入山了,家中的大人只剩下她爹娘和五哥并大嫂三嫂四嫂五嫂几个媳妇子共七人。 剩下的都是孩子们了,大哥家两个儿子,也是阮家第三代最年长的两位,大侄子去了他姥姥家走亲戚没在,但老二阮启刚在家,这半大的小伙,也是个干饭小能手。三哥家也是两个儿子,大儿子阮启东,九岁了,也是近来钓蛙的主力,小儿子是五岁的阮启明。四哥家是两个女儿,生病的阮梨花和六岁的阮桃花。五哥家就一个儿子,便是三岁的阮启星。光在家的孩子就有六人。 大家团团围在一起,由阮老太来分饭。说是分饭,其实是将紫苏牛蛙分一分,另外三样菜分量挺足的,不用分。每人半勺,但除了两老外,分给阮明湘的分量更多一点。不过大家都习惯了,加上今晚这顿是她掌勺,没人有意见。 众人就着分到的菜埋头苦吃。晚饭做的是糙米饭,豆子多,饭粒少,几乎看不到白米饭。但菜肴的美味,大大地弥补了其不足。 阮明湘的手艺挺好的,尤其是那道紫苏炒牛蛙,特别下饭,牛蛙肉紧实鲜美,q弹美味,大人们的最爱。孩子们除了牛蛙外,最喜欢那道南瓜苗汤。 这顿饭吃得阮家所有人都很满意。最重要的是,这是肉啊,他们都多久没吃过肉了。 连近来心情不畅看什么都不顺眼的阮老太,在吃饱后都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娘,小妹这做饭的手艺真好。”四嫂杨招娣小声地赞美。 其他嫂子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是啊娘,小妹这手艺,将来不管嫁到哪里都会被高看一眼的。”这是嘴巴最巧的五嫂黄氏说的。 “只可惜你三哥不在,尝不到这等美味。”三嫂刘氏说道。 阮明湘笑了笑,表态,“这有什么难的,等三位哥哥回来,要是有食材,我再做就是。”阮家的日子太苦了,在这种没啥盼头的日子里,需要一些美食给人希望盼头。 阮大嫂慢斯条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米汤,看着阮明湘,欣慰地笑了,对阮老太说道,“娘,湘湘懂事了,会心疼人了。” 阮老太闻言,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笑模样。 阮启刚摊坐在椅子上,抚了抚臌胀的肚皮,他吧唧了一下嘴,显然还在回味刚才的美味。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丑了吧唧的牛蛙,长得和青蛙差不多的玩意,炒出来的味道那么好。 这会听到阮明湘的话,当即表态,“明儿个我再去钓一些牛蛙回来。”同时心中懊恼,早知道今儿早上小姑叫他去多搞几只牛蛙回来的时候,他听话就好了。 阮明湘挑眉,心中暗道,少年,真香定律虽迟但到,滋味不错吧? 旁边的阮启东连忙跟上,“二哥,我和你一起!” 阮老太犹豫了一下说道,“多弄点吧,后天我带湘湘回何家一趟。” “好的奶奶。” 何家是她娘娘家,阮明湘猜测,她娘这次走亲戚是想借钱,毕竟离她六哥回家拿银子的日子不远了呢。尽管那天被她忽悠,将银子拿了一部分出来给梨花看病,但这几天她娘心里一定很焦虑。之所以带上她,一来因为她是老幺,二来更是因为她几个舅舅舅娘最喜欢她和六哥。 尽管心里不是很乐意,但阮明湘也知道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罢了,就当回去看看疼爱她的大舅好了。 第3章 第三章 第3章 第二天,阮启刚他们一早去钓牛蛙。这会,天才刚蒙蒙亮,阮明湘也跟着起来了。这几天歇得太多了,她有些躺不住了。正好趁着早上空气好,天还不热走动走动。 “你也要钓牛蛙?”阮启刚眼睛怪异,虽然这法子是她想出来的,但她一个大姑娘搞这个,是不是有点怪?他而且这小姑什么时候这么勤快过了? 阮明湘摇头,她的目标是村边的几株柠檬树,在她的记忆中,这几株柠檬成熟了,树上的果子还不少。因为柠檬是野生的,即使成熟了也酸死个人,这个酸度也让它们成了甜水村的狗不理柠檬,连小破孩都不屑去霍霍。 这柠檬生吃不行,但腌制后,用来做菜,别有风味,比如做个柠檬鸭,或者腌制好后,拿来泡水,夏天也很解暑。 搞钱一般都从衣食住行这几个方面着手。她考虑过了,要改善阮家的经济状况,想住上青砖大瓦房,以他们阮家的基础,也就只能在吃食上想想办法了,一来这个可以就地取材做些特色食物,不需要太大的成本,试错成本低,二来他们家人口多,也折腾得起。 三株柠檬树,她摘了一兜的柠檬,大概有四五斤这样。 阮明湘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娘正在院子里运气,胸脯起伏着,眼睛都是红的。 “娘,谁惹你生气了?” 阮母没回答她,而是另外说道,“你去换身衣服,收拾收拾,我们一会启程去你大舅家。” 这么突然?不是说好明天再去的吗?看出她娘心情不虞,阮明湘乖巧地答应下来。 交待完,她娘就去屋里收拾带去舅舅家的东西了。 阮明湘朝一旁的阮桃花和阮启星招手,“你们知道谁惹你奶生气的吗?” 阮桃花怯怯地回道,“奶奶和里正奶奶吵架了。” 吵架了?“知道吵什么吗?” 桃花六岁,大概晓得里正奶奶那些骂小姑的话不是什么好话,所以小脸一脸害怕地不敢作声。但三岁的阮启星哪懂这个,这孩子记性好,嘴巴叭叭地,就将里正大娘骂人的话一句不落地重复了出来。 “里正奶奶骂小姑屁事都没有,却凭落水一事讹了她家一篮子鸡蛋,没脸没皮,穷鬼,不知羞耻……” 阮明湘:…… 这倒霉孩子。 “行了,小姑知道了。你们去玩吧。” 自己不敢说是她娘的心尖尖,但心肝肉应该是能当得上的,里正大娘此举,可谓是往她娘胸口捅刀子无疑了,难怪她娘那么生气。 再者,两人宿怨已久。两人娘家是一个村的,打小就不对付,两人容貌不分伯仲,嫁人时又是一前一后嫁到甜水村。周家富,阮家穷。周家有个里正,好歹沾点小权,阮家就真的只是平平无奇的平头老百姓。阮老爹人高马大,长相周正,周里正身形普通,长相平平无奇。总的来说,嫁人之时,二人算是互有胜负。后面这些年,两人比赛似的,孩子一个个往外生。因为遗传的原因,阮家的孩子要比周正的齐整些。但这个没用,因为日子嘛,周家比阮家好多了,人家几个孩子在里正老爹的运作下,各有出路。 因为贫穷,她娘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她娘自觉比对方强的一点,便是她六哥会读书,而且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而里正家手艺人多,但读书人一个也没有。另外一点让她娘觉得扬眉吐气的就是,她阮明湘长得比里正的小闺女标致多了。她娘知道里正大娘想将她最小的闺女嫁到城里去,最好能嫁个有前途的读书人家,运气好以后能做官夫人。她娘觉得她比较有希望。 所以她娘偏疼她和她六哥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落水一事,里正家只赔了一篮子鸡蛋,约摸也就三十枚左右,她娘心里是很不满的。但对方是里正,有点小权。她娘怕对方在徭役等事上为难自家,加上她并无大碍,所以忍下了。此时又被里正大娘刺激,她娘历来又是个要强的,只怕此刻内心忧急如焚,迫切地想让她六哥有出息,所以才会想立即就到舅舅家借钱,一天都等不及。 最终阮老太收拾出来一篮子鸡蛋并拿粮食和邻居换了一些发糕作为走礼,然后就招呼阮明湘启程。 她大舅家住在百花村,百花村就在平安镇边上,离镇上也就一公里左右的距离,而甜水村离百花村大概有六七公里。 如今没有牛车也没有驴车,她们只能靠两条腿走着去。 开始的路上,阮明湘想将她娘垮着的那篮子鸡蛋给接过来,让她娘提个糕点,轻松点。她年轻力壮一大姑娘,哪能自己轻快让老娘那么累呢? 但是阮老太拒绝了,想了想,仅将两斤重的发糕递给了她。 阮明湘:……有被侮辱到。 “娘,咱们这次去舅舅家去干什么?”阮明湘随口问道。 她娘今年都五十二,外公外婆已经不在了,这也正常,人生七十古来稀,古代人寿命都不长,能活到六十都算高寿的了。 她娘回娘家,主要是大舅在招待。一来是长兄如父,二来是其他两位舅舅家也不容易,大舅家相对好点。 她大舅挺出息的,是他们平安镇上最大那家酒楼的二厨,日子过得还成。而且家里的几个表兄长成之后,被他送去学了杀猪的手艺,如今他们家在平安镇开了个猪肉摊,买卖应该还不错。因为平安镇是个人口大镇,与一般的县城相比,也不遑多让。背靠运河,有自己的码头,所以不管是酒楼还是猪肉摊的生意都还过得去。 “别想那么多,就是去走个亲戚。”阮老太不想多说。 阮明湘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是给六哥借钱去的吧。”况且还带了这么多礼,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些鸡蛋和发糕,对于殷实之家而言不算什么,但对目前的阮家来说,已经是很贵重的了。 阮老太没有否认。 阮明湘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她六哥目前就是她爹娘的信仰,甚至也可以说是她几位兄长一直这么吃苦耐劳却安于贫困的动力。就拿此刻来说,她娘心中必然如同油熬一样,唯有想到六哥,才会觉得安慰一点。她没办法用釜底抽薪这一招的,只能徐徐图之。 “娘,你到了大舅家,可以先和大舅妈提起借钱的事。” “为什么?” 通常而言,她娘和大舅是亲姐弟,自觉借钱这种事自然和亲弟弟说比较好。但是吧,大舅和大舅妈夫妻一体,两人几十年夫妻了,又共同孕育了那么多孩子,早已不可分割。她娘这么做的话,她大舅妈心里肯定会有点不舒服,觉得她还拿自己这个弟媳当外人。 如果她娘先和大舅妈提借钱的事,她娘这是尊重大舅妈。而借钱一事,在大舅尚不知情的情况下,大舅妈肯定不会拒绝,最终还是她大舅拿主意。如此一来,大舅便是借了银子出去,大舅妈心里也是舒服的。 阮明湘没办法和她娘解释她怎么一下子懂那么多人情世故,只能说道,“娘,你信我。”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阮老太将信将疑。 “大舅这时候肯定不在家,要是事情进展不如意,你等大舅回来再和他说也是可以的嘛。” 阮老太琢磨了一下,觉得小闺女说得也有道理。 说完这些之后,母女俩一路上就不怎么说话了。主要是天热,说话费口水,她们没带水,还有几公里路要走呢。说起来还是阮家穷啊,连个牛皮水袋都买不起。 走到百花村的时候,阮明湘真的是累得不行,路上一度想将手中的发糕给扔出去。心想,自己还真是四体不勤啊, “渴了吧?快到你大舅家了,到时就能喝上水了。” 阮明湘胡乱地点了点头,都不想说话。看着她娘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她想想还有点汗颜,出发的时候,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到后面越来越走不动。她娘呢,一路匀速前进,走出的步子像是丈量过似的,这让阮明湘一度怀疑她娘是不是身怀绝世武功。 阮老太慈爱地看着她,在阮老太眼中,她这小闺女真的是越来越懂事了,还知道心疼她,而且这一路走得累了渴了一句抱怨都没有,搁以前,早就埋怨开来了。 第4章 第四章 第4章 她们刚到村口,就有相熟的人家认出了她娘,去通知人了。所以她们刚到大舅家,就看到她大舅妈等在门外,见到来人果然是自己大姑姐母女,就是一惊。 “他大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何大舅妈卢美琴显然是被她们突然登门吓了一跳。因为前儿个她落水,卢美琴还去看了一回,见她无大碍才放心的,当时阮家也没什么事啊。 阮老太罢罢手,“无事无事,你别担心。就是湘湘好了,带她出来走走。”说着,阮老太转向阮明湘,“湘湘,快给你大舅妈问好啊。” 闻言,卢美琴放了心,没出什么大事就好。 阮明湘乖乖喊人,“大舅妈午安。” “好好好,快进屋!”说话的时候,卢美琴还稀罕地看了她几眼。 因为走了几公里的路,阮明湘的小脸整个红扑扑的,看起来杏脸桃腮,十五岁的少女曲线初显,虽穿着粗布麻衣,但也难掩风姿。卢美琴心中暗叹,她这外甥女生得真好。 何家成年男人这会都出去干活了,大表嫂也跟着去了猪肉摊上,家里就剩她大舅妈并二表嫂三表嫂在家操持。 路过天井,她们遇到正在浆洗衣服的二表嫂和三表嫂,旁边还有个四五岁的男娃在帮倒忙。 双方打过招呼后,卢美琴吩咐二表嫂,“衣服先放着,你先去铺子上让老二砍一块好肉回来招待他姑和小表妹。” 阮老太连忙说,“随便做点就行了,不用那么客气。” “要的要的。” 她大舅家是泥砖瓦片房,住宿条件比阮家好多了。 到了客厅,阮明湘咕咚咕咚连喝两碗茶水,才觉得解了渴。 卢美琴提着茶壶问她,“湘湘累了吧?还要吗?” 阮明湘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谢谢大舅妈,已经够了。” “来到家里别客气。”卢美琴对阮明湘说完,转向阮老太,“大姐,你来家里怎不让人提前来说一声?也好让大壮赶车去接你们。” 何大舅家有自己的驴车,置办驴车也是为了到乡下收生猪方便。 阮老太罢罢手,“几里路,哪那么娇贵。” 卢美琴摇头,“你啊,也不心疼湘湘大病初愈,走那么远的路。” 这时三表嫂将她们带来的发糕装盘端了进来。 卢美琴招呼她们娘俩吃糕点,“走了那么远的路,饿了吧?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午饭估计还要好一会。”说着,她直接拿了一块递给阮明湘。 阮明湘连忙双手接过,问道,“三表嫂,虎子和丫丫呢,他们吃了吗?” 听到阮明湘关心两个孩子,三表嫂眼中讶色一闪而逝,紧接着她笑着说道,“丫丫在睡觉,糕点给她留了一小块,虎子正坐在院子里看鸭子,正吃着呢。” 问完了两个孩子,阮明湘没有开吃,而是道,“娘、大舅妈、三表嫂,你们也吃啊。” 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孩子的哭声,三表嫂脸色一变,丢下一句,“丫丫醒了,我去看看。”就赶忙进屋了。 这时,阮老太趁机对阮明湘说道,“湘湘,你去给你三表嫂帮下忙,我和你大舅妈说会儿话。” “哦,好的,我去院子里看着虎子吧。”阮明湘知道她娘这是想大舅妈说借钱的事了。 她走到屋外,还能隐约听到大舅妈和自家老娘感叹,“湘湘这次病好后,懂事不少。”搁以往,阮明湘拿到糕点早就吃上了,哪还会管孩子长辈吃没吃。 阮老太听了心里高兴,要知道她以前私底下可没少听别人议论她家湘湘这么大个姑娘了还不懂事什么的。 阮明湘有后世的记忆,带孩子也很有一手。 虎子和丫丫是何家第四代,也是她大舅目前唯二的两个孙子孙女。她大舅比她娘小了几岁,成亲又晚,表哥们比她哥哥们又小了好几岁,故而全都成亲没几年,所以第四代大部队还没完全抵达。 说起来,她娘生了五男两女七个孩子,她大舅也不遑多让,四男三女。 相比独生子女横行,国家开放二三胎鼓励生育仍不愿生的后世,这个时代讲究多子多福,只要怀上,一般都会生下来。毕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在这个年代,男丁少的人家会被欺负的。 但相对的,生那么多,生活压力会很大。光是每一天需要消耗的粮食,就足够家长头痛的。就拿阮家来说,一天最少得消耗六七斤粮食,一个月就要两百斤。时人胃口好,一个月两百斤还是省着吃的结果。 阮明湘也说不清到底是多生好粗放养好还是少生重点培养好。 像后世,独生子女会获得整个家庭资源的全部倾斜,但会有失独的风险,倾尽全力培养的独生子女一旦出事,对一个家庭对做父母的,就是灭顶之灾。 现在吧,孩子太多,没条件没能力全部培养。只能广播种,然后挑最好的,择优培养。阮家现在就是如此。 等三表嫂哄完丫丫出来,就见虎子这娃已经倚在他表姑怀里了,两人亲亲香香地耍着游戏。 她心想,这回落水病好后,她这小表妹变化还挺大,以前来家里,她哪愿意搭理孩子啊,现在人变得亲善多了。 三表嫂抱着丫丫,犹豫地看向大厅。 阮明湘眼尖,再瞧井边两大盆衣服,便知她在发愁什么,“三表嫂,把丫丫给我吧,我带他俩玩。” 赶一只羊也是赶,赶两只也是赶。她以前来何家,舅舅表哥他们就不用说了,舅妈和几个表嫂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她的,她帮忙看下孩子是应该的。 犹豫半晌,三表嫂没再和她客气,“那麻烦你了湘湘。孩子我刚喂了,也把了尿……”她得抓紧时间将井边的两大盆衣裳给洗了。 阮明湘带着孩子,思绪是发散的,得想个法子挣钱了,她大舅家一年到头是能赚点银子,但瞧瞧,这大热天的,男丁们都在外头奔波,女眷们也操劳得很,赚的都是辛苦钱。 在三表嫂洗完衣服时,二表嫂回来了,后背还背了个竹篓,整个气喘吁吁的。 阮明湘连忙给她倒了碗凉茶,二表嫂道了谢一仰头喝完后,才对卢美琴这个婆母说道,“娘,去晚了,好肉都卖光了。娘,不然咱们杀只鸡来招待吧?” 阮老太连忙道,“不用不用,随便吃点就行了。” 现在的人养的都是母鸡,一般都是留着下蛋的,很金贵。 “哪能啊,我去杀鸡,要是当家的回来晓得我如此怠慢大姐你,不得说我啊。”卢美琴起身,就要去后院抓鸡。 阮老太还是拦着。 二表嫂又道,“娘,我还跑了一趟鸿运酒楼,爹中午走不开,交待我回来和您说,一定要将大姑留下吃晚饭。” “阿琴,这样,这鸡晚上再杀吧,中午随便吃点就行了。” 卢美琴想了想,点头,“也行。”这会丈夫儿子们都不在家,晚上杀鸡的话,大家都能吃上肉了,她也想让丈夫和儿子一起吃顿好的。 “那中午炒个鸡蛋,再氽个青菜,炒个豆角如何?” 阮明湘闻到了猪下水特有的腥臭味,这会趁机指着竹篓问,“二表嫂,篓子里都有什么?” 二表嫂歉意地看了她一眼,“篓子里是一整副没卖出去的猪下水。” 也不是说卖不出去,而是当家的不想便宜卖了。本来就卖三四文钱一斤,有些客人还想便宜点,可是再便宜的话就亏了。当家的索性就让她拿回家了,反正家里人多,男人们干的都是体力活,肚子里没点油水干活都没劲。 这猪下水虽然不好吃,但好歹也是肉不是。味道肯定比不上正经的猪肉,好歹也是荤腥不?家里的男人个个腰大膀圆的,可能造了。 但是吧,这猪下水自家人吃可以,却不能用它们来招待客人,太失礼了。 “那个,中午这顿我来掌勺怎么样?就用这猪下水做点菜。”阮明湘提议。 何大舅妈和两表嫂不同意,倒不是担心她糟蹋粮食,而是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但在阮明湘据理力争之下,还是同意了让她来做这顿午饭。 这猪下水好吃是好吃,但清理起来确实也是很麻烦的。 这不,阮明湘和二表嫂拿了一些粗面粉和草木灰连带着那副猪下水一起来到溪边清洗,虽然家里有井,但清洗猪下水,还是用活水比较好。 比起后世动辄两三百斤一头猪,没有馅料养殖,现在的猪都不大,一年到头,喂得很好的猪,也就一百五十斤左右,喂得差点的,能到一百斤就算不错了。所以整副猪下水,也就十来斤左右。 两人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清洗干净。 第5章 第五章 第5章 回去的时候,阮明湘才去取猪肝。猪肝她先前特意切成了几块,分别用绳子绑着系在溪水源头处让水流自动冲刷,直到没有血水流出。 肝脏是猪用来排毒的脏器,这样子才能有效地清除残留在猪肝中的毒素。不过现在的猪喂的都是猪草溲水等猪食,毒素还是比较少的。 中午,阮明湘就简单地做了一锅猪肝粉肠粥。 回到何家后,她将清洗干净的猪肝和粉肠切好,加入米酒、姜丝、酱油、香油一起腌制备用。 因为中午几位表哥也没家来,听她大舅妈说,他们出完摊,还会驾驴车下村收生猪。反正挺辛苦的。 期间,二舅家和三舅家都来人了,他们各自送了一些吃食过来。原来方才她们去溪边清洗猪下水的时候,她娘分别去二舅家和三舅家坐了坐,每家还送了一份发糕。 大米熬至九成开的时候,将腌制好的猪肝和粉肠斜着倒入,然后迅速地划开。等大米完全开花变得浓稠时,便能出锅了。 香香糯糯的大米,配上脆粉的猪小肠和鲜嫩的猪肝,这道粥品咸香宜人,大人喜欢与否尚且不论,但虎子和丫丫两个孩子非常地喜欢。 阮明湘随口说了一句,“其实有瘦肉的话,加一点瘦肉会更好。” 二表嫂喝着粥,有些含糊地道,“这已经很好吃了,比肉也不遑多让。”这肠子和猪肝经表妹整治之后,真的是是一点腥臭味都没得了。 三表嫂心中也是惊叹,还能更好吃?看着两孩子吃得正香的模样,她心想,果然,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卢美琴吃完后,恋恋不舍地放下碗,“没想到湘湘做饭的手艺这么好。”这样子做出来的粥品果然美味,就是有点费米,心疼。不过说起来,这道猪肝粉肠粥挺适合老人和孩子的。 阮老太也很意外,“是啊。” 阮明湘早就想好说辞了,这时不好意思地笑笑,“一天天没事净琢磨吃的了,有时候六哥从镇上回来,也会和我说一些没见过美食,只是一直也没机会施展。” 阮明湘随手就给她的好六哥上了一道眼药,以此来解释自己厨艺的由来。 阮明诚:一口大锅从天而降。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大舅妈卢美琴眉头皱了皱。阮家那么穷,几乎是举全家之力来支持明诚读书,明诚那孩子怎么有闲钱下馆子?外甥女话里的意思,还不止一次。 她倒没有怀疑阮明湘说谎,他们这些亲戚都知道阮家的这些孩子中,阮明湘和阮明诚兄妹俩的感情最好,一些私事和妹妹说倒也正常。 阮老太呢,因为阮明湘和阮明诚是她最偏爱的两个孩子,所以她对阮明湘的话不敏感。即使听完阮明湘的话,也不会往坏处想,只当是她儿子的同窗请客,儿子跟着去长了见识。 这时,她还笑道,“这孩子怕是像她大舅,在厨艺上有点天赋。” 卢美琴也赞同,“那是的,光是听说后自己就能琢磨出来做法,很厉害了。” “晚上的饭饭还是表姑来做吗?”这时虎子也吃完了,他摸摸喜胀胀的小肚子,仰头好奇地问道。 二表嫂好笑地捏了捏小家伙的腮边肉,“你这小家伙,这才吃了上顿你就想着下一顿了?” 搞得小家伙不好意思地直接埋进她怀里,“表姑做饭好吃,虎子还想吃。” 在场的人都看向阮明湘。 阮明湘点头,“如果大舅妈和表嫂不介意,就由我来做吧。” 她想吃猪肚鸡了。她穿越前是粤省人,老妈是传统女性,厨艺很好,最擅长汤汤水水,耳濡目染之下,她也会一点就是了。 舅妈卢美琴笑着说道,“当然不介意,那晚饭就交给你了,辛苦了。” 二表嫂和三表嫂听到阮明湘的话,心中生起欢喜和期待。 由中午这顿饭来看,湘湘表妹整治猪下水是真有一手。她又是个不藏私的,今天去溪边清洗下水的时候教了她们不少猪下水的清洗技巧,做饭的时候不但不避人,还会仔细地和她们说每一步的做法和原因。 她们跟着多学点,以后照着葫芦画瓢,也能用猪下水做出美味的荤菜来。 他们家是杀猪卖肉的,一家子十几口人,肉肯定是舍不得敞开肚皮吃的了,但是猪下水还是能吃得起的。以前拿回家的猪下水,她们通常都是随便煮熟了吃拉倒,虽然每每总能吃完,但味道实在不让人期待。现在有机会改变这一情况,她们怎能不抓住呢。 吃过午饭,太阳热辣辣地晒着。两位表嫂将家中唯一的客房收拾出来,供阮老太和阮明湘母女休息。 阮明湘歇了一个午觉,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太阳也没那么毒辣了。 见她起来了,二表嫂去后院抓了一只已经不怎么下蛋的母鸡,三下五除二就让它归西了。然后用烧好的开水给它均匀地烫一遍好拔毛。 下午四点左右,她觉得可以开始料理剩下的猪下水了。中午用了猪肝和猪粉肠,还剩下猪肺、猪心、猪腰子、猪肚和猪大肠。她和表嫂们一起合作,将吊在井中的猪下水给取上来。天气太热了,唯有这样,才能保证它们不变质。 看着食材,她打算做个猪肚鸡,空心菜梗炒肥肠、爆炒猪心腰花以及凉拌猪肺。其实猪肺和猪腰都可以煲汤的,前者被肺润燥,能缓解肺虚气短症,后者能补肾强腰安胎等。 其实猪下水的做法有很多,考虑到天气炎热的原因,她才这么安排菜品的。 随着一道道菜由生到熟,从半成品到成品,小院里也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这时,何大壮带着弟弟们驾着驴车归来,车上,还有两头生猪。 此刻他们都饥肠辘辘的。中午虽然吃饱了,但下午消耗太大了,这不,还没到家,他们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驴车拐进村口后,鼻子最灵的何老三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肉香味。他心想,谁家做肉这么香?在村口都闻到味了。开始还以为是错觉,哪知越靠近家里,香味越浓。 “好香啊。” 驴车上三兄弟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肚子更饿了。 “这香味好像是咱们家飘出来的?”何老二不确定地说道。 “好像是的。” 兄弟几人面面相觑。 家中老娘妹子婆娘们做饭手艺挺一般的。 他老爹虽是个厨子,厨艺好,但回到家里,他着实不喜欢做饭,只有重大的节日,他才会掌勺。平日里,除非有什么大菜,他才会动手。 况且这味道,闻着也不像老爹的手艺啊。 最重要的是,今天的肉早早就卖完了,他们只给家里拿了一副猪下水啊。不会吧?这肉香味是猪下水能做出来的味道? “别猜了,是不是到家不就知道了。” “对。”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心中已经有八成把握是自家在炖肉了。他们这一片,除了他们家,很少有人家会不年不节地炖肉的。 他们刚停好驴车,何老三就迫不及待地冲里面喊了一声,“我们回来了!” 这时二表嫂就在院子里,离大门也近,她连忙上前给开了大门,顺便将门槛给卸了,方便驴车进来。 何家三兄弟将驴车赶至后院,又通力合作将两头生猪弄进了猪圈,才回到前院梳洗。 “咱家今天做什么菜啊这么香?”进家门的时候就确定了,那股诱人的肉香味就是从自家散发出去的。 二表嫂只笑,“一会你们就知道了。咱们今天有口福了,今儿个是湘湘表妹掌勺。” 阮明湘这会也走出厨房,和几位表哥打了声招呼。 何家男人个个都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全部涌进院子里,阮明湘觉得本来宽阔的院子陡然变得拥挤起来了。 见到她,几个表哥很是欢喜。 打完招呼后,她又钻进了厨房,锅里还有菜在烧,离不得人。 回到厨房后,阮明湘的思绪有点发散。老实说,觉得后世记忆前她的性子真不算好,自私高傲又敏感,即使来大舅家,有利可图时才会搭理一下这些表兄,如果没有好处,她通常都不理人的。 她这些表兄都是颜控妹控,很标准的三观跟着五观走。他们并不介意这点,只觉得表妹那么漂亮,娇纵一点怎么了? 几个表哥家来后没多久,阮明湘就将荤菜整治得差不多了。二表嫂让她出去歇歇,她自己接手了后续的收尾工作。 大热天的做菜,本就难受,此时厨房里更是热得厉害,表妹已经将菜做得差不多了,哪能逮着人使劲使唤呢。 阮明湘从善如流,去了院子洗手洗脸。 何大舅回来看到阮明湘这个外甥女果然很高兴,他当即抓了一块银角子塞到外甥女手里让她买糖吃。 这些钱是今天他菜烧得好,客人赏的。 猛然被塞了钱,阮明湘整个人有点懵,这一块银角子,少说也有三钱,也就是三百多文,在这个一文钱能买两只鸡蛋的时代,这银子老值钱了。 “大舅,这个我不能要。” 自家兄弟待见自家小闺女,一旁的阮老太心里高兴,却也帮腔推拒一番。 何大舅不容拒绝,“大舅给你,你就拿着。”说完,他还文绉绉地加了一句,“长者赐不可辞。” 最后他还朝自家大姐说了一句,“小姑娘家长大了,手里要有点钱,买点小姑娘家用的东西。” 阮老太神色一怔,没再拒绝。 第6章 第六章 第6章 开饭之前,卢美琴分别让自家老三给他二叔和三叔家送了一碗荤菜过去,然后趁丈夫回屋换衣服的间隙,低声将大姑姐的来意和丈夫说了。 对于他大姐来借钱一事,何升(何大舅)沉吟,他这姐姐是个要强的,这么些年她家那么难,也只在戊戌灾年时张嘴借过一次银子,这次估计是迫不得已才会开的口。 见妻子在等自己的答案,何升点了点头,还安慰了妻子一句,“放心吧,大姐家也就这几年难一点,等明诚考中举人,一切就会好了,钱到时候定能还上的。”不过该安抚的话还是要说的,毕竟自家大姐先前还欠了自家的钱,前账未清,现在又借,他怕妻子心里不舒服。 五两银子,对他们家来说不多,但也不少了。他们一大家子,从年头忙到年尾,除去一应的嚼用,其实也只能攒下五十两银子左右,这还是儿子们都长大后出去做事才有的收入。 但正如何升自己说的,他对他大姐的这两个小的儿女有信心,应该说他很看好他大姐家的明湘和明诚两个孩子,特别是今天再见到明湘这个外甥女后。虽然这次只是打了个照面,说了几句话,但何升在送往迎来的酒楼里做事,眼睛毒辣啊。以往他这小外甥女美则美,她这容貌放在黔溪都是有数的,更别提这十里八村的了,但性子有点娇纵,带点小家子气。今儿个一看,人大方从容了很多,性子也比之前更讨喜了。 何美琴倒不担心这个,即便明诚考不中,她这小外甥女看着就像是有造化的,不愁大姑姐还不上这笔银子。 阮明湘:…… 万万没想到,大舅和大舅妈如此看好自己。 阮老太得知自家兄弟应下了她借钱一事,心中狠狠松了口气,脸上愁容散了,一直到吃饭时,都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人齐了,菜好了,卢美琴看了看天色,便张罗着开饭了。大姑姐和小外甥女不愿意留宿,一会吃完饭后,还得用驴车送她们回家。 三表哥回来的时候,二舅何喜和三舅何兴就联袂而来,前者带上了一道盐水花生,后者带上了一壶花雕酒。 何兴脸上笑容满满,难得的红光满面,惹得何家人频频看向他。 何升纳闷道,“老三,什么事啊这么高兴?”他这三弟这些年难有如此展颜的时候。 何兴卖了个关子,“喜事儿,大哥二哥,咱们先吃饭,一会慢慢说,说好了,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院子里光线好,凉快,卢美琴将饭摆在院子里。暮色下,何家大院热闹得像过年。 当大家都坐下后,何大舅妈笑吟吟地道,“当家的,你不知道,这一桌菜呀,都是湘湘一个人整治出来的。”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大舅何升惊奇地看了外甥女一眼,几位表哥也很意外,完全没想到小表妹还有这等本事。 何大舅率先筷,夹了片凉拌猪肺,刚入口便心中一动,但他很快便按捺住心中的想法,又挟了一块爆炒猪大肠慢慢品鉴,其他人继何大舅后纷纷朝自己心怡的菜式下手。 只第一口,几个表哥就朝她伸出了大拇指。 “好吃!” 然后一个个都不再说话。 说实话,阮明湘用猪下水整治出来的这顿晚饭是真丰盛。 四五道荤菜分量都是十足的,大家闻着香味,一个个都顾不得说话了,只埋头干饭。 即使何大舅妈早有准备,让人多煮了比平时多一半的饭,还是吃完了。 一个个靠在椅子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中谓叹,他们从来不知道猪下水做好了这么美味,想到以前他们吃的那些猪下水的味道,一个个心在滴血,以前真是暴殄天物啊。 最后何大柱想了想,去屋子里拿了几张饼出来,这是中午他们下乡收猪时吃剩下的。他拿了一张,蘸着盘底的酱料吃了起来,二表哥等人紧跟着也拿了一张饼,有样学样地吃了起来。 何大柱这会见自家老爹和小表妹阮明湘慢悠悠地端着一碗猪肚鸡的汤在喝,还招呼,“爹,湘湘表妹,你们别只顾着喝汤啊,饭没有了还有饼子呢,快吃吧。” 听到他的招呼,甥舅俩俱笑而不语,这猪肚□□,肉是好吃,但精华都在汤里,多喝点不亏。 最后还是三表哥机灵,停下在吃的饼子,拿着碗去盛了半碗汤,不是他不想多盛点,而是肚子实在塞不下了。 他一喝,顿时惊为天人,“娘,媳妇,这汤好喝!”他们刚才只顾着吃肉了~! 其实这会,一个个都吃撑了,是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了,只能望着猪肚鸡汤干瞪眼。但不甘心的他们,还是给自己盛了一点点尝尝味。 一喝,大舅妈立即拍板,“这汤留起来,晚上加个餐,咱们下面吃!” 二表嫂机灵地道,“娘,我去发面。” “去!” 何大舅哭笑不得。不过他没理这茬,而是转向阮明湘,“湘湘,大舅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吃饱后胃血回流,让阮明湘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可以说,今晚这一顿,是她近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了。 “什么事啊大舅?” 何大舅沉吟了片刻,道,“是这样的,湘湘,这道猪肚鸡的做法,可否教给大舅?它于我有大用。” 他本来就是厨子,对美食敏感。在他看来,小外甥女今晚做的几道菜,很有奇思妙想,色香味俱全,是很好的家常菜。几个儿媳想学,外甥女也愿意教,等学会了,受益的是何家,至少家中的饭食能得到很大的改善。 这几道菜里,最让他看重的是那道猪肚鸡。这道菜做法新颖,味道也好。奶白色的浓汤,香浓的鸡汤里回味出浓郁的胡椒味,滋味鲜美又馋人,很特别。 最重要的是,鸡肉在汤中熬过之后,肉质依旧能保持嫩滑,鸡皮入味有弹性:厚切的猪肚把原本的弹性发挥出来,久煮不老,嫩软弹,一口下去,带劲,一点也不油腻。 当然,现在三伏天,并不是吃这道菜的最佳时机。但何大舅已经能想到,在数九寒冬的天时里,如果能喝上这么一碗热呼呼的鸡汤,将是怎样一种享受。 大舅有眼光,阢明湘对此并不太意外,对于他的请求,她应了下来,“大舅,这没问题。” 何大舅笑了,“你这孩子,大舅话还没说完呢。大舅呢,不让你白教,大舅占点便宜,拿两个月的工钱换怎么样?” 阮明湘摇头,“大舅,我教你,不要你的工钱。”大舅家帮他们良多,一道菜而已,她给得起。 一旁的阮老太也忍不住道,“湘湘说得对,不就是一道菜吗,哪能要你的钱?” “姐,你不懂。这钱要给的,我也并不吃亏。”何大舅身为厨子,能在镇上第二大酒楼任职二厨那么多年,何大舅是有自己的拿手菜的,他如今会五道大菜,别人做不出那味道,都是鸿运酒楼的招牌菜。如果加上这道猪肚鸡,就是六道了。最重要的是,弥补了他在汤水方面的不足之处,于他有大益。 近来他也在钻研新菜式,因为鸿运酒楼生意下滑,东家在考虑是不是该换些新式的招牌菜上去了。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这几个厨子拿不出新的菜式来,东家有可能会考虑换厨子。 外甥女这几道新菜出现的真的很及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湘湘,你不拿这钱的话,大舅就不学了。不怕和你说实话,大舅得了它是为了日后获利的,而且是长久获利的,咱们得公私分明。这钱你放心拿,大舅并不吃亏。没得大舅吃肉,却不给你喝口汤的。” 阮明湘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大舅看到猪肚鸡的价值,想学是真,另外就是见她家难,内心也想帮衬一二的吧。 “那就依大舅所言,大舅你放心,这道猪肚鸡,教会你后,除了家中偶尔做做,在黔溪这一带我不会再教别人了。” 何大舅满意地点点头,小外甥女挺机灵啊,她这保证也正是他担忧之处,她不提,他也要和她说清楚的。 何大舅家其他人都没说话,显然多少都知道点门道。而二舅和三舅听完后咋舌,他们没想到,原来一道菜这么值钱。他们大哥两个月的工钱,好几两银子呢。 第7章 第七章 第7章 因为要教何大舅做猪肚鸡,她们母女二人今晚不得不留宿。 阮明湘对此倒是无所谓,但她娘有点坐立不安,她担心家里。 在阮明湘看来,有什么好担心的?几个嫂子乖得很,又不会乱来,而且还勤快,定能把家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再说,家里穷的也没啥值钱的玩意叫人惦记的。 她这话说出来,还被她娘轻轻地拍了一下,“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屋,哪有这么说自己家的。” 幸亏中午的时候,两位表嫂将客房收拾好了,只待挂上账子铺上薄被就行了,不必从头到尾地拾掇,然后她们母女俩就能直接住下了。 阮明湘趁她大舅妈和亲娘合力挂帐子的时候出了客房,到了院子里乘凉聊天。 这会月色爬上枝头,饭桌上,碗筷几乎都撤下去了,但桌子还没撤,这会就剩下何升三兄弟还在喝酒了。 三舅何兴有些醉意朦胧地说道,“大哥二哥,今儿个我是真高兴。” 大舅何升给他添了点酒,“看出来了,发生了啥喜事啊?” 何兴整个人很兴奋,颇有些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大哥,弟弟不瞒你,弟弟最近要么另谋高就,要么就要高升了。” 何大舅挑眉,“说说,怎么回事?”何大舅知道自家这个老三这两年一直不怎么满意目前东家开的工钱,偶尔一起吃饭时没少和他发牢骚。 一直以来何大舅都觉得,他弟弟能力是有,但也没到出类拔萃独挡一面的程度,工钱属于可加和不可加的范围。没办法,当年是他这当大哥的学厨出师了,在酒楼里站住脚跟后,才能拿出钱来送两个弟弟去学点手艺。老二年纪大了,也成亲了,不想离家拜师受磋磨,一门心思地想多种点粮食。老三年纪小些,还没成家就被他送去跟一个老掌柜的当学徒去了。那位老掌柜是个普通人,并非什么大家,老三又不是个很会来事的,能学到的东西有限。故而当他因工钱发牢骚的时候,他没少安慰他。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阮明湘和几个表哥离得不远,倒也听个一清二楚。阮明湘记得,她三舅会算学,是个布庄的掌柜。他掌管的那个布庄比较偏僻,规模并不大。 紧接着,何兴低声地将有人高薪挖他,然后当他向老东家递辞呈的时候被老东家强烈挽留一事说了出来。 “大哥,你不知道,那锦绣布庄的少东家代表老东家出面挽留我,推心置腹地和我说了好多话,说非常看好我的能力。当时我真的是去意已决,他可能是看出来了,还说相识一场,日后我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会帮忙打打招呼什么的。我这才知道,我们少东家人这么好。” “大哥,其实我有点后悔先前递辞呈的态度那么强硬了。少东家当时他非常惋惜地和我说,本来预备这个季度过后,在重阳的时候打算将西街大店的原掌柜调往渠阳新店,然后将我提拔到西街的大店当掌柜,届时会给我涨工钱的,而且涨的还不少,足足长一两银子一个月呢。却没想到另外有人慧眼识英雄,他更没想到的是我会辞工,让他不得不提前和我说这事。” 可以看出来她三舅确实有点醉了,啥话都往外嘣。 三舅话音刚落,就听二舅高兴地道贺声,“恭喜你了,老三。”涨一两银子一个月,不老少了。 唯独大舅皱眉不语。 阮明湘心想,恭喜什么啊,三舅,你被人下套了还不知道。那少东家这心机,这手段,放在后世也是个人物。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这是要逼三舅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但阮明湘觉得,他这手段太过毒辣了点,她三舅是有错,但也不至于此。怪也怪他那老东家太抠了,刚才三舅絮絮叨叨的时候,听大表嫂在一旁解说,她三舅已经四年没涨过工钱了,也难怪他有想法。是,她这三舅是能力平平,但这些年也兢兢业业地管着那小布庄,一直也没出过大岔子, 所以在三舅话落之后,阮明湘啊的一声。 阮明湘这一嗓子,让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什么事一会说,我想问三舅几个问题,可以吗?” 何兴有些茫然,“什么问题?” 阮明湘问道,“三舅,一开始的时候,那少东家和你套完近乎,是不是和你打听了新东家给你的工钱?” 何兴还是茫然,“没打听啊。” “那我换个问题,你有没有告诉他你找了新东家,以及新东家给你加薪资的事?” 何兴讶异地瞧了她一眼,点头,“说了。” “你告诉他了,后面他才和说重阳节会给你涨工钱的事?” 何兴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于是点了点头,“嗯。” 阮明湘确定了这确实是原店家的缓兵之计,同时也是个圈套。说了那么多都是废话,没有落到白纸黑字上的承诺就是一纸空谈。 阮明湘看出来她三舅对于原布庄少东家抛出的假饵心动了,她叹了口气道,“三舅,你没因此和新东家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何兴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怎么知道他打算和新东家再提一提工钱的事?毕竟原东家这边承诺涨薪一两呢。 几人也听出来不对了。这些刚才三弟|三叔都没说,她是怎么知道的? “三舅,你这事和我先前去县学找六哥时,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好像。这就是我刚才说想起来的事了。” 大舅开口问道,“什么故事?” 阮明湘缓缓道来,“故事说的是一个银楼的新晋大师傅在年关将近的时候,被一新银楼高薪挖人的事。当时那新东家给出了高价挖人,大师傅心动,立即向老东家辞职。当时年关将近,正是银楼生意最好的时候,这位新晋大师傅的辞职,打了老东家一个措手不及,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对银楼的影响特别大。后来老东家打听到他离职的原因,便设了个圈套,放了重饵诱他,说辞呢,和三舅原布庄那位少东家差不多,比如即将调任新店提拔重用、涨工钱、年礼节礼加厚一倍等等。三舅,你知道后来这位新晋大师傅怎么了吗?” 众人闻言,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这位新晋大师傅跑去和新东家提条件,让对方调高薪资。但是挖这位新晋大师傅时本就给了高薪,他当时也很满意,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他便坐地起价,他还没入职,新东家自然不会惯着他。而老东家呢,确实在他涨了一点工钱用来安抚他,说等他正式提到新店重用了再明正言顺地发完全的工钱,新晋大师便就这样被安抚下来了。老东家却紧接着又有了新要求,让他带徒弟,毕竟他是要高升的人,他高升走了,他手上这一摊子不能没人干对吧。新晋大师傅想想也是。” “就这样,这位新晋大师傅拿着比原先涨了几百钱的工资,一边工作一边帮忙培养人才。好,等新店开张,老东家黑不提白不提,那个大师傅一看,到了时间了老东家也没给他升职又没给他加薪,去问去闹的时候,老东家寻了个借口并不兑现承诺。这位大师傅能如何,只能气急之下辞职了。” “后来呢?”三表哥迫不及待地问。 看着他在黑夜里亮晶晶的眼睛,阮明湘满头黑线,三表哥这是将它当故事来听了? “他的新东家和老东家,分别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银楼,后来这样大师傅在京城混不下去啦。” 这时三舅的酒完全醒了,听完这个故事他心里一阵后怕,这位新晋大师傅遭遇的前半段和他目前的处境好像。一想到这位最终的结局,三舅头皮一阵发麻。 何大舅拍拍他的肩膀,“三弟,湘湘说的这个故事很有警示作用,你就别心存侥幸了。你既然提了辞职,那态度就一硬到底,别妄想吃回头草了。也别和新东家提什么条件了,欢欢喜喜地上任去吧。毕竟一开始新东家给的条件你也很满意不是吗?” “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真吃了回头草,你整了这么一出,你敢肯定原东家不会给你小鞋穿吗?” “不,不会吧?”他颤声道。他那少东家从头到尾不曾有见怪之色啊。 阮明湘叹气,她三舅就是个普通人,以那锦绣布庄的少东家城府手段,能看出来才怪。其实以那少东家的手腕,以后锦绣布庄的前程不会差。目前来看,她三舅离职一事势在必行。但锦绣少东家这种人,尽量不往死里得罪吧。 “三舅,你是不是新东家一挖你,你就想立即辞工不干了?”现在三舅已经将人得罪了,那她也只能帮他尽量描补一二了。 “是啊。” 阮明湘能理解他的迫不及待,但做法实在是…… “三舅,你这样不行。你明天去和老东家说,离职是真离职,但愿意给一旬时间来做好交待接替的工作。你和新东家说,新东家会答应的。” 何大舅也点头,“湘湘说得对,你这事欠妥当了。” 后面,阮明湘没再说话了。何大舅本来还想和老三叮咛几句的,但看到对方醉眼惺忪却想极力保持酒杯的样子,便罢了罢手,让儿子送他回去休息,明天再过来商议收尾一事。 二舅三舅走后,大表哥和二表哥聊了聊,“三叔这事也太惊险了,戏本子都这么写的。” 二表哥:“废话,哪个戏本子敢这么写?这次多亏了湘湘表妹。”谁能想到里面有那么多门道呢。 何大舅这时出声了,“湘湘,刚才那些话都是你自己想的?”对老三这事,小外甥女表现出来的敏锐、见解以及对人心的揣摩,实在让他惊喜又惊叹,只听了一个故事啊。 “是啊,大舅,我亲自想的。”阮湘湘调皮地道。 “顽皮!” 二表哥闻言大笑,“噗嗤,湘湘,你不亲自想,难道还有人替你想不成?”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何大舅双目含笑,外甥女这是开窍了。同时他心中不无遗憾,怎地就不是男儿身呢,若她是个男儿身,大姐借不起她读书他来供! 第8章 第八章 第8章 这一晚,阮明湘母女便在何家歇下了。 临睡前,何大舅妈来了一回客房,拿了十一两银子过来。 “大姐,这五两是你之前说借的。另外六两,是给明湘的。”说着,她转向阮明湘,“你大舅一个月的工钱的二两五钱,偶尔会有大方的客人打赏,只是你大舅是后厨的,这样的机会很少。所以,你大舅的意思是折合一下,算三两一个月,可以吗?” “大舅妈,可以的。”阮明湘想了想又道,“谢谢大舅和大舅妈。” 卢美琴笑了,“你这孩子,客气啥。” 一旁的阮老太咬了咬牙道,“弟妹,不然这五两银子你拿回去,我不借了。家里有了这六两银子,也能解了目前的燃眉之急了。” 一时间,阮明湘和卢美琴都没说话。 仅一瞬,便见卢美琴笑道,“瞎说,这银子你既然张口借了就是需要的,拿着就是。后面这六两银子是她大舅给湘湘的,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就愿意为了明诚委屈湘湘这孩子?” 阮老太心中叹气,若是条件允许,她哪会愿意委屈女儿,罢了罢了,这五两银子她且借回去吧, 阮明湘能理解阮老太,她也并不是有意委屈她的。只是家里太穷了,借那么多银子怕还不上,心里惶恐。先前要借,那是迫不得已,现在有了回旋的的余地…… 卢美琴分别将银子给了两人后,又立即喊了阮明湘出屋说话。 “湘湘,你六哥经常去酒楼啊?”卢美琴问,今儿个,已经不止一次从外甥女口中听到明诚这个外甥去酒楼的消息了。 夜色中,阮明湘笑了,给了她一个确定的回答,“是啊。”她就知道她大舅和大舅妈没有她爹娘那么好糊弄。 她这也并不是无中生有,酒楼吃饭也确有其事,不说别的,她这做妹妹的容貌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她六哥挺愿意带她的,长脸啊。 得了肯定的答案,她大舅妈没多说什么,嘱咐她好好休息,便走了。 她刚回屋,就听她娘问道,“这六两银子交给你的话,你能保管好吗?” 阮明湘听见自己不加思索地答道,“能。”笑话,钱都保管不好,还能保管啥? 闻言,阮老太点了点头,还是不放心地叮咛了两句,“这笔银子你真的要收好,明年你六哥要是考中了啥都好说,考不中的话,这笔银子极有可能用来给你添置嫁妆。” 阮明湘却说道,“娘,我们回家之前去一趟镇上吧。” 阮老太警觉,“去镇上干嘛?” 阮明湘坐在床沿,低声说道,“家里好多东西需要添置了。” 这笔银子,她打算拿一部分出来给家里以及家里人添置一些必需品,另外一部分作为启动资金,买些点做吃食要用到的香料,比如香味八角桂皮胡椒花椒之类的。 总之这钱不能留着,她相信她娘如今说这番话是真心实意替她打算的,奈何家贫,还有他六哥这个吞金兽在。她太了解她六哥那性子了,要是给他知道她手里有这么一笔银子,指定想方设法要走。既然注定了保不住,那还不如花出去,与其给她六哥挥霍掉,还不如花在家人们身上。 “家里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不用你操心这些。”阮老太有些硬巴巴地说道。 阮明湘拉着她娘的手,说道,“娘,家里盐巴快没有了吧?油也快没了吧?另外我还想买点细粮,家里只剩下粗食了,爹肠胃不好,得细粮养着。”还有就是她想买布料,不需要太好的。家人的衣服,补丁一摞接一摞的,没一件好衣裳,外穿的也就罢了,内里的小衣和亵裤也是破得不成样子。 她这还是挑了紧要的来买,认真说来,家里是啥都缺才对。 阮老太哑然。 “娘,我想这几天抽空去看看大哥和四哥。我听说官府虽然为服役的人提供饭食,但是吃得特别差,我想给他们带点东西过去。” 阮老太动了动嘴唇,最终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因为小女儿说的是真的,哪回服役回来的儿子不是瘦得脱了相的。 翌日一大早,何家几个男丁就起来了,去了村子里约定好的人家杀猪。没多久,就送回来一副猪下水。 阮明湘起来的时候,大舅将鸡杀好了,猪下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阮明湘在教她大舅做猪肚鸡之余,还应几个表哥的强烈要求做了一锅猪肝粉肠瘦肉粥。 期间,三舅何兴不顾宿醉的难受匆匆而来,何大舅领他到院子边上低声交待了一番,何三舅频频点头。 末了,他抹了一把脸,苦笑道,“大哥,小弟知道怎么做了。” 何兴从自家大哥家出来后,顾不得吃早饭,先去了新东家那里告知自己愿意接受他们招揽的决定,并请求对方给十天时间他处理好原布庄的交接事宜。 提出后面的请求时,其实何兴心里没底。 可不出阮明湘所料,他这个请求被新东家应允了,并无不悦。 等他回到了锦绣布庄,正好老少东家都在,他老老实实地来到两人跟前问安。 少东家楚行云见了他就笑了,“是何叔啊,你来了?咱们进屋,接着昨天的话题继续聊聊?” 何兴闻言,猛地摇头,像是看到什么凶猛怪兽张口似的,“不不不,少东家,我去意已决,就不聊了。” 少东家长得浓眉大眼,一表人才,一脸和气,可心怎么那么黑呢。何兴内心的小人瑟瑟发抖,要不是昨儿个外甥女的提醒,他指定下场凄惨。 然后他倒豆子似地将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其实就是谢绝了少东家的挽留,并表示愿意给出一旬的时间来交接过渡,并表示这段时间他会认真干活的,一番话说得真情切意,诚意满满,全然没了昨日的嚣张的劲儿。 最后何忐忑地问道,“老东家,少东家,这样可以吗?” 楚行云挑眉,看了他半晌,才笑了,点头,“可以,你回去干活吧!” 得了他的准话,何兴心中狠狠地松了口气,“谢谢,谢谢少东家,也谢谢老东家。”他快步离开,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一样。 何兴走后,老东家楚明昌和儿子楚行云纳闷地说道,“昨儿个,明明看到他很意动啊,我以为他已经吃下了香铒呢,怎么今天会给出这么老实的一个答复?” 楚行云看得很清楚,面对自己时,何兴眼底的惧怕,他兴味一笑,“何家有高人,洞穿了我们的意图。” 楚明昌很吃惊,“还有人能看穿你的意图?” 他一直以为,儿子的聪明无人能出其左右呢。他儿子也确实聪明,此次学成归来,他打算将家中的产业慢慢移交给儿子的。 此次出手,也是何兴太过分了,为了那点子工钱说走就走,没有忠诚度可言,还直接说走就走,一点交接缓冲期都不给。他儿子才会出手小惩大戒一番,儿子的猜测应该是对的,他不觉得以何兴的脑子能看穿这个局。设局容易破局难,因为有时人在其中,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身在局中,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是如此。 楚行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况且对方让何兴放低姿态,无意与我们争斗,此事到此为止吧。”比起为难一个能力平平的小掌柜,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楚明昌想了想,点头,“行,那何兴还算识趣!” 第9章 第九章 第9章 吃了早饭,阮老太就着急回去了,她是真记挂家里。 几个表哥表嫂要赶着驴车到镇上的肉铺去开摊,阮明湘瞅准了时机,爬了上去,和他们一道去了镇上。 末了她还冲院子里喊了一句,“娘,你在大舅家等我,我和表哥他们一起去镇上,中午前就回来,到时我们再一起回家。” 阮老太怕她乱花钱,想跟着她一起去,却被何大舅留了下来说说话。 “这孩子。” 阮明湘先跟着几个表哥去了肉摊子,两个表哥去了隔壁的院子将自家大板桌抬了出来。这张大板桌很厚实,每天收摊后,他们就将这张桌子寄放到隔壁卖杂货的院子里,当然,是给了保管费的。 厚实的大板桌一放好,另外两个表哥就合力将杀好的猪从驴车抬下来,弄到大板桌上放好。 大表哥拿起自己杀猪的专用刀具,开始麻溜地干活。他们这头猪是在百花村杀的,当时只剃了猪毛以及将内脏取了,这会要卖,还得拆骨。 他们到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街道上已经有人在摆摊卖早餐吆喝了。 他们这边一有动静,就有人提着菜篮子围过来了。 表哥表嫂他们开始和相熟的客人打招呼。 拆完骨后,顾客要哪就切哪。 阮明湘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她表哥他们卖猪肉,只有四种价格,卖骨头一个价,上面的骨头剃得很干净,几乎不带什么肉,卖五六文钱一斤:一个是下水的价格,一律只卖四文钱一斤:最后便是猪肉了,所有的肉只按肥瘦两种价格卖,肥的卖三十文一斤,瘦的卖二十文。 阮明湘:就很简单粗暴。 她记得后世猪肉的各个部位价格都不一样的,护心肉、梅花肉、小里脊、前腿肉、后腿肉、精品五花肉、槽头肉等等,按照口感质量的好坏,价格也不一,细致了极点。 大表哥下刀比较精准,顾客要多少就切多少,但会比他们要的多一点点,秤砣只会微微上扬,顾客看到后都比较满意。 称好付了钱的猪肉,表哥他们会帮忙打包好。他们准备了两种打包的方式,要么就用两根处理干净的稻草杆子系起来,要么就用荷叶包起来,由顾客选择。 切肉、收钱、打包,表哥他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着,阮明湘看得出来猪肉摊不需要她帮忙,她便和表哥他们打了个招呼去买家里需要添置的东西去了,顺便观察一下镇上卖吃食的情况。 先前她就想着做点吃食的小买卖来改善家中的经济状况,迄今为止,她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吃食生意嘛,零食首先被她排除在外,现在的老百姓通常都很穷,正经的饭都吃不起,更别提不正经的零食了。在这个小镇上做零食生意是注定没有前途的。要做就做正经的一日三餐,早中晚饭,但是吧,一般中饭和晚饭,最好是有自己的店面,才好操作的,他们家哪来的钱租铺子哦,所以阮明湘瞄准的就是早餐生意,至于做什么吃食,她目前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但还得实地考察一番才能下决定。 平安镇分四条主街,每条街主要售卖的东西都不一样。阮明湘来到西街,这里主要是卖吃食的,也是离码头最近的一条街道。 阮明湘观察一下,除了在码头干活的力工会来买吃的之外,镇上住着的居民也会来买早饭,有些是提了篮子来买了带走的,有些是家里的老人带着孩子出来的。 走在西街街道上时,她甚至还听到了有人抱怨。 “每天都是包子馒头混沌,要么就是饼子饺子油条的,吃都吃腻了。” “是啊,好多东西都是干巴巴的,噎死个人了。” …… 阮明湘从西街街头走到街尾,对于做什么吃食,心里也有了个数,然后她转道去了北街。 昨儿个她听三舅说,他所在的锦绣布庄准备清库存,从这两天开始会处理一批次等布料,价格还挺实惠的,她想去看看。对于能薅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镇上消息灵通的人不少,锦绣布庄门前已经来了挺多人了。虽然他们听完锦绣布庄只有次等的布料如麻布粗布降价,但那些质量上乘的料子是不降价的,比如那些锦绫绸缎等,但是,万一呢?而且谁家还没有几个穷亲戚啊,次等的布料自家用不上,亲戚用得上啊,所以他们得过来瞅瞅。 “湘湘,你怎么来了?”忙碌的何兴在人群中见到阮明湘,先是一愣,瞬间不知想到什么,便紧张起来,他甚至忍不住转头向里面看了一眼。 见此,阮明湘暗忖,锦绣布庄的少东家在里面?她安抚道,“三舅,不用紧张,我就是来买布的。” 何兴紧张极了,“湘湘啊,你要什么布等我回家后告诉我就好了,我下工后给你拿回去,用不着你亲自来一趟。” 阮明湘无奈了,“三舅,中午我和我娘就回村了,平时也难得来一趟。你们店今天人好多,怕是等不及了。” 何兴还待说什么,旁边从别的店里调来帮忙的伙计见何兴正和一个长相标致的小姑娘说话,便凑了上来,“何掌柜,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事,只是见到了我家外甥女,所以过来招呼一下。” 那伙计好奇地打量了阮明湘几眼,没想到五官并不怎么出众的何掌柜竟然有如此美貌的亲人晚辈,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的。 阮明湘朝他礼貌地笑了笑,若得那伙计脸一红。 店里忙,何兴和那伙计不能闲着。何兴让她自己看看,便去忙了。 阮明湘挑挑选选,最后买了一匹黑色的麻布,细棉布买了两匹,一匹原色的,一匹白色的,前者给她哥哥们做点褂子以及在家穿的短裤之类的,后者给家里的女眷们做点贴身的小衣就挺好。 另外就是还能用来做点月事带,阮家男人们的亵裤也能从这里出,总不能用那匹麻木来做。麻布料子太磨皮肤了,用来裁制男亵裤,一想到那个画面,阮明湘整个人都不好了,住脑,不能想不能想。 阮明湘甩了甩头,将这三匹布抱走,等待结账。总之,这两匹细棉布主要是用来做全家人的贴身衣物的,如果做完这些还有剩的话,做点外衫也不错。 结完账,阮明湘还要去买别的东西,便让她三舅暂时帮她保管一下,晚点她再来取。 这点小事,何兴自然没有不应的。 阮明湘和她三舅说话时,忙里偷闲的伙计忍不住和同伴感叹,“看到没,那小姑娘是何掌柜的亲亲外甥女,小姑娘长得可真好,和何掌柜一点都不像呢。” 这话正好被出来喝水的楚行云听到了,他循着伙计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阮明湘的侧脸。仅是侧脸,也能看出来小姑娘确实挺标致的。再看身段,就能看出小姑娘还没完全长开,如果不出意外,完全长开后会很好看。这样的姿色,在小地方确实算很出众了。 楚行云注意到,何兴对那小姑娘挺客气的,这不像他的风格,她离开,何兴还亲自送她到门外。他脑海中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正要深思时,却被打断了。 “少东家,麻烦你过来一下……” 阮明湘返回西街,在西街买了二十斤的面粉和七十斤的大米,其中三十斤是梗米,三十斤是灿米,十斤江米。 前世阮明湘是标准的南方人,无饭不欢,每顿饭不吃点大米饭,都感觉像是没吃饭一样。但她这次买这些大米,主要还是为吃食买卖做准备。 粳米谷粒短而阔,后世常吃的东北大米珍珠米就属于粳米,粳米支链淀粉高,富有粘性。 灿米谷粒细长而稍扁平,泰国香米和丝苗米都属于灿米,其直链淀粉高,粘度比较低,口感相对来说就会差一点。 其实大米的营养成分都差不多,但从口感来看,粳米比粙米粘,适合煮粥有补脾和胃滋养的效果,特别适合病后脾胃功能较弱者食用。灿米适合蒸煮,出饭率高,而且蒸出的米饭较为蓬松,而且还能降压降脂。 而且她买的是去年的冬天的大米,算是陈米,价格不如新下来的大米贵,另外就是,早稻不如晚稻好吃,阮明湘算是用比较实惠的价格买到了好吃的大米。 阮明湘买米的时候,米铺的老板正好在,见她一番挑拣后这么买,便知她是识货的,还惊奇地打量了一番,发现是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姑娘,穿的不蛮好,不像是出自那等食不厌精的勋贵人家。他猜,她家应该有长辈经常和米粮打交道,她的经验料想应该是长辈传授的。 阮明湘不知道粮店老板的想法,她在粮店这边买了些常用的调料,又去了一趟药店,买了一些香料,其中花椒和胡椒最贵,她也没舍得买太多。 想到家里几个懂事的孩子,她又去称了一点饴糖,家里的孩子瘦,糖能迅速地补充营养和体力,买这个比买什么糕点都实惠。 这么一趟下来,她手里六两银子,直接没了一半,这还是她省着花的结果。 第10章 第十章 第10章 阮明湘买完东西后,肉摊子已经过了早高峰。故而回去的时候,是三表哥何健林赶着驴车送她回去的,毕竟她买了那么多东西,自己是搞不定的。 驴车到了何家,也不用往下卸货,接上她娘就可以回家了。 听到声响,大舅妈和她娘就从屋里出来了。 这会她大舅早就去酒楼上工了,何家又剩下几个女人。这会她们都出来送行。 大舅妈更是往驴车上搬东西。她不止给她们拿了一副清洗干净的猪下水,还把今天早上她教她大舅做的猪肚鸡汤装了一陶罐送给她们。 从女儿去镇上,她这个弟媳就一直陪着她扯家常,阮老太没想到她还让两个侄媳妇准备了这么多东西给她们带回去。 “这如何使得?”她这次是来借钱的,这又吃又拿的,实在是…… 卢美琴笑道,“别拒绝,你也知道我们不缺这些。” 阮明湘大大方方地收下,嘴甜地道谢,“谢谢大舅妈,大舅妈你真好,也谢谢二表嫂和三表嫂,收拾这些辛苦了。我和我娘就不和你们客气了,家里人缺肉,我爹哥嫂侄儿他们看到我们带回去的肉指定高兴。” 她很清楚自家这次是承了情的,大舅家是不缺猪下水,但也没大方到逢人就送的地步,不然,就说她大舅妈以及几个嫂子娘家,谁家不能送?况且他们刚从她这里得了能将这些猪下水做得更美味的方子,可以说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给她们的。他们不能不识好歹。 听到阮明湘这些话,何大舅妈和两个表嫂都很高兴,自己大不大方是一回事,别人记不记恩又是另一回事,再没有比自己的付出被别人看在眼里更妥帖的了。 阮老太看着小闺女的表现心里也高兴,这么肉麻的话她说不出口,带她出来果然是对的。 何大舅妈:“湘湘,嘴巴怎么那么甜?回去后,等有空了要常来玩啊。” 虎子和丫丫也很舍不得阮明湘这个小表姑。 “好咧。” 阮老太上了驴车后,才发现她买回来那么多东西,惊了,“你这孩子,花钱怎么大手大脚的。” 阮明湘不以为意,比起她六哥,她这才哪到哪啊,而且她花出去的钱还买回来那么多东西,给她六哥花的银子,连声响儿都没听见。 阮明湘买的东西里,粮食是最显眼的,也是阮老太第一个查看的。 对于她花钱买粮食一事,阮老太倒没多大意见,农户人家,粮食是顶顶要紧的大事,在某些时候,甚至比银子还重要。即使她发现小闺女买的全是细粮也不要紧,不管什么时候,细粮都能换成粗粮的。 她盘算着等回了家,定要将这些细粮好好收起来,嗯,找两只麻袋装好,然后让老头子吊起来,这样就不用担心受潮了。还有家里的老鼠也得灭一灭,省得粮食被它们霍霍了。阮老太在心里默默地计划着,此时还不知道阮明湘想做吃食买卖。 阮明湘买回来的东西里,除了粮食以外,就那三匹布最显眼了。 阮老太看完了粮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怎么买了那么多布?” 多吗?家里十几口人,如果正经做衣服,即使将这三匹布用完,平均下来都分不到一身衣服,“娘,难得锦绣布庄降价,你瞧,多好的料子,价格比平常便宜了将近三分之一,等回家后,给您做两套贴身的小衣。” 听到她的话,阮老太眉开眼笑,但嘴上却说道,“还不如做外衫,里面穿破烂点没啥。” 阮老太摸了摸手上的细棉布,心里想着,确实挺舒服的,小衣和亵裤不费布料,这一匹原色的细棉布确实能做好几身…… 对于她的话,阮明湘并不苟同,与之相反,她觉得里面穿好一点,舒服一点,比较重要。反正阮家目前就是这情况了,穷得叮当响,外人并不会因为几身新衣就会对他们改观。 在得知另一匹黑麻布是给她前面几个哥哥买的时候,阮老太习惯性地说道,“给他们做什么新衣服啊,他们有衣服穿,有这钱给他们买布,还不如添点买一匹更好的布,给你和你六哥做一身好点的衣裳。” 明晃晃的偏心,让阮明湘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阮明湘上前挽住她娘的手,“娘,我有呢,等给您做了衣服,还剩下的布料,我也做两身小衣来替换。”至于给她六哥做新衣?算了吧,她就知道会这样,才买的最便宜的布,她六哥看不上。 阮明湘和阮母这次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驴车刚在自家门前停下,阮明湘就发现她娘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扯着嗓子冲着院里喊,“家里谁在?老头子、老五在不在?赶紧出来个人帮忙!”声音里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 何家三表哥何健林停好驴车,就准备帮忙卸货,闻言,笑道,“大姑,用不着姑丈和明瑜表哥,我自己就能搞定了。” 阮明湘好笑,她娘哪是需要帮忙啊,她是明晃晃地炫耀啊,不然锦衣夜行,那太难为她了。 阮家的大门是虚掩的,听到阮老太的声音,阮家人呼啦啦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奶,你们回来了。” “小姑,你回来了。” 阮明湘朝孩子们招手,“东子,梨花、小明、小星,快向三表叔问好。” “三表叔好!” 何健林笑得露出了大白牙,“好好好。” 问完好,阮启东第一个向阮明湘邀功,“小姑,我们这两天又钓了好多牛蛙!” 阮明湘夸道,“是吗?东子真是太棒了。” 阮启东有些羞涩地抿了抿上扬的嘴角,“我们今晚把它们炒了吧?紫苏二哥已经撸回来了,就放在厨房哩。” 阮明湘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说道。“先不做那个,咱们今晚吃别的。不过你记得把它们养在阴凉之处啊。”她记得,牛蛙这玩意挺耐活的,即使不吃不喝也能活好几天。 “好吧。” 说话间,不用别人帮忙,何健林已经将驴车上的东西全都卸下来了。 “哇,好多东西呀!” 孩子们看到驴车上卸下来的食物布匹等物,发出一阵阵惊叹声,他们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自家的。 阮明湘的几个嫂子落在孩子们后面,看到这些米面布匹,一个个都很高兴,心里异常地满足。 走到最后的阮老头慢悠悠地晃到门前时,看到门边上一堆的东西,惊了,每回自家婆娘回娘家,亲家舅兄虽然会给些东西回来,但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这回是怎么回事? 等卸完驴车上的物资,何健林最后摸出一板猪板油,“大姑,这是我们兄弟几个的一点心意,你们收下吧。” “这如何使得?”阮老太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阮明湘目测这板猪板油目测能有五斤这样,她记得整头猪最贵的就是猪板油,肥肉卖三十文一斤,猪板油就要四十文一斤,谁让它炼完了油还能当一道荤菜呢。 何健林豪爽地笑道,“大姑不用客气,亲戚间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这会正将近饭点,刚才阮老太那一嗓子,不仅将阮家人喊了出来,邻里也好奇地聚了过来。 邻里都知道阮家老太太的娘家何家是个挺大方的亲戚,哪回上门都不会空手,何家人偶尔路过,还会给阮老太送些吃的来,从来不嫌弃阮家这门穷亲戚,是顶好的一门姻亲。但这回给的东西也太多了叭? “阮家老嫂子,你娘家发财了?给你送这忒多东西?” “是啊,这米面布料的,加起来得不老少银子吧?” “何家小哥,你娶亲了没?要是没娶,我娘家有个姑娘配你正好哩。” “何家小哥,你家真要发财了,要是有活做别忘了我们啊。我家儿子那是个顶个的能干!工钱要的也不多的。” 这些大娘媳妇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何健林笑道,“哈哈,各位大娘说笑了,我们何家虽然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好点,但也没这样送东西的,这些米面布匹都是我大姑和小表妹她们花钱买的。只有这猪下水啥的是我家送的,您也知道,我家开了个猪肉摊子,猪下水这些是不缺的,这玩意也不值当几个钱。”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在场的人却不怎么相信。 这些年,甜水村的村民看得很明白,阮家虽然供出了阮明诚这个秀才公,却也掏空了家底,一家人完全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要知道阮家并不是一开始就穷的,阮家的穷,是从阮明诚进学开始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村里人看着阮家一年又一年地过着苦日子,都想着等阮明诚读书读出头了就好了。可是他们冷眼看着,等到阮明诚中了秀才,阮家的日子还是没有多大地改善。很显然,中秀才也没用,估计要等他成为举人老爷,阮家的日子才会有起色吧。 阮家出了个秀才老爷,这事说羡慕也让人羡慕,说不羡慕也不羡慕。但有一点,它让甜水村有意送孩子读书的人家,一个个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就怕好好的日子在孩子读书后,变成阮家那样苦的。 所以何健林说地上这些粮食布匹是阮家人自己掏钱买的,怎么也不相信。 许多人心里不信,嘴上却没说什么,但有些人就偏爱噎人,果然就听到一道刺耳的声音说道,“骗人的吧?阮家供着个读书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有钱这么大手笔地买那么多东西啊?” 阮老太一看说话的人是他们家隔壁的张寡妇,这人和里正媳妇交好,是里正媳妇的爪牙,当下面无表情地反问她,“张桂花,有你什么事啊?说得你好像很清楚我家有没有钱一样,你是爬过我家床底了?什么都门清?” 众人哄笑。 张寡妇胀红了脸,嘴硬道,“你家要是有钱,至于前两天连病都不愿意给孙女看吗?不就是拿不出钱嘛!这趟回娘家,就是打秋风去的吧!” 阮老太冷笑,“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关你什么事?” 阮明湘的大嫂紧紧拉着她,怕她一时冲动上前帮腔,她还是姑娘家,和这些碎嘴婆子吵架,吵赢了也是吃亏。 同时,阮大嫂嘴上却立即声援婆母,“就是,有这闲功夫,多去地里两趟,让庄稼多长两斤粮食,你也不用时时刻刻捧某些人的臭脚,指望人家手里漏出的三瓜两枣过日子了。” 三嫂五嫂也不甘示弱,四嫂嘴笨,却站在最前面,大家一致对外。 “你!”张寡妇气啊。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她,“张寡妇,你那张嘴啊,真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骂人不揭短,大家伙都觉得张寡妇过分了。 没一个人站她的,张寡妇被气到了,怒气冲冲地走了。 这时何健林才苦笑着说道,“刚才那位张大娘真是误会了。我爹近来遇到了个挺头疼的问题,本来打算花钱解决的,我表妹给我爹解决了,于是我爹就把那笔银子给了我表妹。至于什么问题嘛,暂时还不方便透露。” 猪肚鸡还不到推出的时候,等下个重大节日到来之时,鸿运酒楼才会隆重推出来,所以他们需要暂时保密。 其他人听了,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虽然他们很好奇阮明湘帮了何家大舅什么忙,才让他一下子给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但何健林都说了不方便透露,他们也并非那么不识趣的。 这是他们在路上就商量好的说辞。 阮家一下子买了好几两银子的东西,要知道农户人家,一年到头能攒下几两碎银,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购买的物资可以遮掩,但炖肉的味道是难以掩饰的,农户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次肉,如果不给个答案,容易引发各种猜测,人们的想象力是丰富的,很容易就往发了笔横财上面去想,这种想法很容易为阮何两家招来宵小。 阮明湘想了想,说道,“其实你们看着买这些东西像是花了不少银子,但是,因为锦绣布庄粗布麻布大降价,买这些布花的钱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 人们一下子就被她的话吸引了,他们住在村里,锦绣布庄今天才开始降价的,消息还没传过来。 “锦绣布庄布料降价了?” “我看你们买了三匹布,是花了多少钱?” “不行,我得去镇上看看。” “李大姐,等等我,我也去,我们一起!” 人呼啦一声的,全散了。 她就知道,自古以来,薅羊毛是中年妇女的最爱,没有之一。 阮明湘随家人默默进屋,身藏功与名。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11章 阮老太到家的第一时间就让家人将带回来的猪下水吊到井里,防止因天气太热而变味。 在古代农村,这冬暖夏凉的水井就是天然的冰箱。 吃午饭的时候,家里炒了一盘咸菜,一道丝瓜和一大盘蒜蓉茄子,阮老太将那罐从何家带回来的猪肚鸡拿出来分食了。 时人习惯晚上吃好的,午饭随便对付就行了,阮老太倒是想将那罐猪肚鸡给留到晚上,但阮明湘一句放不住会变味的话让她打消了留着的念头。 阮家十来口人吃饭,一陶罐的猪肚鸡分下来,每个人分到小半碗,碗里只有两三块肉。 “来,大家都尝尝,这道猪肚鸡,是湘湘琢磨出来的,在你大舅家试做了一次,你大舅对这道菜也是赞不绝口的。”阮老太骄傲地说道。 几个嫂子也附和着点头。 “真的吗?小妹真厉害。” 大家着急吃肉,对于阮老太炫女行为,大家都会顺着她,即便不苟同的,也不会在这时候触霉头。 “你们大舅说了,湘湘在厨艺方面像他,有几分悟性灵性在的。”阮老太从来都不会放过给女儿脸上贴金的机会。 阮明湘忍着内心的羞耻,厚着脸皮接受她们的夸赞。 “娘,别说啦,快吃饭吧。” 阮家人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猪肚鸡一尝之下,一个个顿时惊为天人。 “这肉是什么肉,好吃耶!” “笨,这道汤不是叫猪肚鸡吗?这肉既然不是鸡肉,那就是猪肚啦!” “喛,这汤也好好喝!” “那当然,你大舅可是说过的,这道猪肚鸡啊,精华全在汤里头。”阮老太现学现卖,将昨晚阮明湘和何大舅说的话照搬了出来。 阮老汉闻言,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汤多肉少的碗,默默地端起来喝了一口,果然好滋味。 阮老汉的举动没逃过阮老太的法眼,只见她轻哼一声撇开脸,这老没良心的,她刚给他盛的那碗汤多肉少,他估计以为自己对他不好呢。 没一会,全家人都吃饱喝足了。 六岁的桃花摸了摸肚子,感叹了一句,“这么好吃的肉和汤,可惜爹和大伯三伯都不在。” 到底是女孩会疼人些,瞧瞧阮启东阮启明几个,吃饭的时候拼命造,吃完了也没想起自家老爹来。 一个孩子的话,让在场的几个大人内心充满了愧疚感。想想,他们短短几日的时间,已经吃了两回肉了。老三进山打猎,老大和老四去了服役,都在为了这个家奔波劳累,却一点肉沫子都没吃上。 只有阮明湘注意到阮桃花完全不提六叔阮明诚啊,啧啧。 在这孩子的印象中,六叔是读书人没错,也是整个家里吃的最好穿的最好的人。他一回来,家里的好东西都紧着他,奶经常说六叔读书费脑,太辛苦了,回到家里应该给他补补。六叔离开家时,还会把家里的好东西都带走。她觉得不开心。 静默了片刻,阮老汉问道,“老三这两天应该会从山里出来了吧?” 阮三嫂刘氏回道,“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两天就该出山了。”她心里也惦记着自家男人。 阮明湘说道,“爹娘,家里还有些大舅家送的猪下水,等我拾掇好了,让五哥带点去看一下大哥和四哥吧。”这是之前就计划好的,说实话,现在家中最让阮明湘担心的就是目前在外的三个兄长了。 阮老汉点了点头。阮明瑜也应下了,跑个腿,自无不可。 “大嫂四嫂,你们也想想有什么要带给大哥和四哥的,明儿个顺道让五哥带去。” 阮大嫂和阮四嫂连忙黄河口头,每回服役回来,自家男人都黑了瘦了一圈,说不心疼是假的。这次她们婆婆和小姑张罗着给他们送点肉补补,真是太好了。 “对了爷奶,六叔托人带话回来,后天他会回来一趟。”这时,阮启刚放出个炸弹,提起这个他表情还很嫌弃。 阮老太是又惊又喜,“你这倒霉孩子,怎么不早说?!” “湘湘,那些猪下水,能留得住给你六哥回来吃不?” “不能。”留个屁给他吃。 “娘,现在天气那么热,留到明天都是极限了,而且想留到明天,我今晚还得稍微加工一下呢。” 阮启刚看了她一眼,拿不准她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那行吧。”阮老太不无遗憾地说道,“那个猪板油炼油后的油渣能留两天,等你六哥回来,咱们拿点白面包顿饺子给他吃。” 阮明湘:忘了这个,失策…… 刚吃完午饭,阮大嫂就来请示婆母,“娘,那猪板油我用水洗了一下,是不是该开锅炼油了?”这种天气,她也担心肉会变臭啊。 阮老太罢罢手,不想动弹,“炼吧。” 阮明湘叫住了阮大嫂,“大嫂,等会,我教你个法子来炼油,比之前的好。” “好,你说。” 阮家穷,一般很少有这么奢侈地炼几斤板油的机会。通常都是稍微冲洗一下,然后就切块放到铁锅里开始炼油,这样炼出来的油自带黄色,凝固后白得也没那么纯粹。甚至有时没注意火候的话,炼过头了,油渣发黄发黑了,油的颜色还会更黄一点,甚至会带上微微的苦涩味。 阮明湘增加几道工序,就能避免这些问题了。阮明湘告诉阮大嫂,猪板油切片后,先加适量清水给它焯一下水:然后锅中加入少量水,下入猪板油,大火炒出水分,转小火炼出油:接着放入葱姜,继续小火熬至完全出油,差不多的时候就将葱姜挑出来,在装猪油的罐子里放入几颗豆子干花椒等。这样熬出来的猪油,等凝固后,雪白喷香,放半年都不会坏。 阮大嫂厨艺挺好的,阮明湘的话她只听一遍就记住了,然后便打算起身去厨房忙碌去了。 阮明湘想了想,去了她娘屋里,将买回来的三匹布给抱了出来。老人家多少都有点收藏的癖好,她要是不主动拿这些布出来,嫂子们估计也不敢动。 “三嫂,你手艺好,我们这次带回来的三匹布都交给你,然后你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一身衣服,可以吗?嗯,先给娘做两衣贴身小衣。” 刘氏一听,欢喜极了,婆婆和小姑刚到家时,她就注意到了这几匹布了。她当时还想,带回来的三匹布,她男人和孩子应该能分到一点吧,她有没有无所谓。现在听小姑子的意思,竟是人人有份,她焉能不欢喜? 但是她一想,又有些为难,“每个人一身衣服,这些布料好像不太够。”毕竟给大人做一身衣服,得费不少布料。 “你个朽木脑袋,做外衫没办法一人一套,不会做小衣啊!那两匹细棉布一人一套小衣亵裤,多出来的布料,再给你小妹做身外穿的衣裙!” 想起自己那两身破得不行的小衣小裤,刘氏难掩羞耻,“这主意好!娘说得对,我脑子太笨了,竟然没转过来。” 交待完这些,阮老太一如既往地叮咛家人要记住女儿的好。 阮家的几个媳妇自然没有不应的。 阮明湘看了看外面热辣辣的太阳,感觉热气熏得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想到忙碌了一早上的嫂子们,说道,“大嫂三嫂,你们要是累的话,先歇个午觉,睡醒起来再弄也是可以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她大嫂和三嫂异口同声地说道,“不用睡,我们不累。” 阮明湘:……行叭,你们不累。 妯娌几个对视一眼,相视而笑,累啥?这种活,再多来几回,她们都不会累。 “小妹你忙了两天肯定累了,你去歇息吧。” 闻言,阮明湘决定不管她们了,她去洗了把脸,就回到自己屋里。 一进屋才发现,她床上的帐子以及被套都被拆洗过了,想来是嫂子们洗的。她躺在床上,还能闻到被子和蚊帐散发着太阳晒过的清香味。 阮明湘歇午觉的时候,阮家其他人都忙碌开了。炼猪油的炼猪油,裁衣服的裁衣服。没一会,阮家的院子里飘满了油香,而阮家女人们高兴得就像过年。 她睡醒的时候,侄女阮梨花来问她,“小姑,我娘让我来问你,你的小衣上想绣个啥?” 刚睡醒的阮明湘脑子还没转过来,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大家都用细棉布来做小衣小裤,很容易混淆,要是绣点东西上去,就好区分了。 “你也在帮忙做衣服?” “嗯。” “那你身体好了吗?” “已经大好了。” 病刚好就开始干活了,“真是个好孩子。”她就没有那么勤快了。对于勤快的孩子,她并不吝啬夸赞。 被夸了,阮梨花有些不好意思,但被小姑肯定的喜悦让她红了小脸,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家小姑,接着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阮明湘随口说道,“随便绣点什么上去吧,我不挑。”家里的女人们都没正经学过刺绣,阮明湘不指望她们能绣出花样来了。 阮梨花想了想说道,“小姑,我蝴蝶绣得最好,不然我给你在小衣上绣上一只蝴蝶吧?” 阮梨花羞涩地建议,说话时,她不自觉地手中拈着的绣花针举了起来。她是真会一点绣活,是她偷偷跟人学的。 阮明湘从记忆中得知他们甜水村有两家人给家里的闺女请了绣娘,而阮梨花和其中一家小姑娘走得挺近的,应该是没少帮对方干活,现在想来,她之所以这样,应该是为了学刺绣。 阮明湘问她,“你喜欢这个?” “嗯。” “等以后家里有银钱了,也送你去学刺绣。” 闻言,阮梨花眼睛一亮,然后却摇了摇头,“等家里有钱了,先送小明和小星去学门手艺吧。” 这孩子才十三岁啊,太乖巧太会替别人着想了,这样的性子以后怕她自己会经常吃亏受委屈。 “放心,你要学,小明小星他们也一样,一个也逃不掉!”阮明湘故作凶狠地道。 阮梨花捂着嘴直笑。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12章 “梨花,东子在不在家?”阮明湘问。 “在屋里睡觉呢,小姑你找他有事啊?” “嗯,想叫他一起去摘点木鳖子叶。”木憋子是一味中草药,她想用猪肝粉肠做个汤,现在这个季节能做汤的菜不多,所以她想在汤里放些木鳖子的嫩叶会比较好。 她记得西边山脚下有一大片木鳖子爬满了山壁。 阮梨花去喊东子的时候,阮启刚到厨房摸了个篮子出来,“我和东子去摘木鳖子叶!” 对于他的积极帮忙,阮明湘挑了挑眉,“可以。” 然后他有些扭捏地问道,“那个,晚饭我们炒个牛蛙怎么样?” “晚上有别的肉菜,不做牛蛙,牛蛙放几天都没事,但是猪下水再不煮就要臭了。” 阮启刚小声地问,“那你教教我怎么炒那个牛蛙?” 阮明湘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眸,听东子说,她这二侄子这两天钓蛙可积极了,目前已经有二十多只牛蛙养在家里了。阮明湘寻思着,紫苏炒牛蛙挺适合下酒的,他想学这道菜,莫不是打算拿去讨好商队的某个管事吧? “这个不急,过两天我教你。”阮明湘记得,阮启刚去走商,下场并不好,商队在路上遇到水匪了,打斗中他落入水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商队赔偿了一笔钱,最后那笔钱被她六哥拿走了大半。 听到这话,阮启刚磨了磨人,急死个人了,怎么不急!他去商队的事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只差临门的一脚了,他寻思着再请商队的那人吃顿饭喝顿酒应该就差不多了。他想尽快落实这件事,哪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阮明湘回屋去了,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焦急和失落。 最后阮启刚只能怏怏地和堂弟一起去了西边的山脚摘叶子去了。 傍晚,阮明湘从自家瓮里挖了几大块酸笋,另外还舀出半碗酸笋水。 他们黔溪竹子多,每家每户都会腌点酸笋。其实酸笋在当地并不受欢迎,至少不如酸菜受欢迎。当地人嫌吃它费粮食,所以不爱吃它。因为它是酸脆的,吃起来酸得让人皱眉就算了,吃完了还胃口大开,要吃好多粮食,不然没有饱腹感。 而且家家户户腌酸笋也不是为了吃的,而是为了它的衍生品——酸笋水。人只要肠胃不舒服,例如积食胀气的时候,喝点浸泡酸笋的水,就好了。 这酸笋水吧,年头越久效果越好,有些人家,那坛子放个几年,坛子里的笋子都发黑了,泡出来的那水才叫好呢。 腌酸笋不复杂,只要将洗干净的酸笋放入干净的坛子或者瓮里,再倒入活水,密封起来就好了,然后放在屋里角落等阴凉处静置。整个过程不要沾油。 而黔溪有个传说,七夕午时正乃七仙女下凡洗澡的时间,如果用那个时间段打来的河水浸泡笋子,则永远都不担心变质。所以这里的人家每年都是在这一天才开坛腌笋的。 黔溪的笋子是真的多,特别是这个时候,嫩笋一茬一茬地往外冒,但除了春笋和冬笋,夏笋这边的人都不怎么吃的,因为味涩,不如春笋和冬笋好吃。 阮明湘觉得他们太不会吃了,春笋冬笋可以剥壳后直接炒,但夏笋不行,得放入锅里烧开,再浸泡个两三天,就很美味了,一点涩味苦味都没有。 不过她也能理解这里人为什么不爱吃笋子,因为笋无油不香,笋呢最好是和大肉一起做才好吃,比如五花肉炒笋,就非常美味。可农户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肉,更别提拿笋子来炒肉了。 酸笋做菜也好吃,比如酸笋炒大肠,酸笋焖老鸭,酸笋炖螺丝,后世最出名的还是那个螺蛳粉,里面的酸笋,几乎是粉丝的最爱。 但是用酸笋做菜,一定要放辣椒,不然没得灵魂。 辣椒真的是很多吃食的灵魂,比起茱萸和山胡椒,辣椒真的是辣得纯粹。 可惜就她所知,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并没有辣椒。先前她去药铺买香料时,还和掌柜的打听了一下辣椒的消息, 她穿的这里朝廷号称新周,年号泓庚,不属于中国的任何一个朝代。阮明湘觉得,他们国家地大物博,万一就有野辣椒的存在呢?可惜的是,药铺掌柜也没有听说过辣椒这味药材,不过对方建议她有机会的话在码头和来往的商队打听一下,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而阮明湘把这建议放在心上了。 晚饭,阮明湘做了一道酸笋炒大肠,还做了一大盆粉肠猪肝汤,快好的时候双手抓了一大把的木鳖子叶下去,整个汤有种独特的风味,好喝极了。 她只做了两个大菜,剩下的素菜,她交给了她大嫂,一切只因厨房太热了,她受不了了。 吃晚饭的时候,两道荤菜被阮老太直接分下去了。阮家人每人分到了一大碗猪肝粉肠汤,半勺酸笋炒大肠。 然后阮家人一个个开始埋头苦吃,最后一个个都吃撑了。他们完全没想到猪下水做出来这么好吃,比肉都好吃。阮明湘将酸笋捞出来时,阮家人还觉得奇怪,现在只觉得这酸笋和猪大肠真的是完美搭配!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这顿饭真的吃得他们好满足,比过年还要满足。 饭后,大家也没回屋,院子边上烧了艾草,大家碘着肚子乘乘凉聊聊天。 阮明湘就是在这时候提出想做点吃食买卖的想法的。 “爹娘,五哥,大嫂三嫂四嫂五嫂,我手里还有三两多银子,想拿出来做点吃食买卖。”这三两多银子里,除了她大舅给她的六两里花剩下的,还包括了大舅一见面就给她的一角银子,以及自己之前存的六百文,加起来勉强还有四两吧。 阮老太闻言顿时一惊,瞪着阮明湘,“不行!”做买卖,要是赔了怎么办? 阮大嫂几人面面相觑,意外她这么说,同时又很羡慕小姑子手里竟然捏着那么多银子!阮启刚撇了撇嘴,五哥阮明瑜朝阮明湘的方向看了一眼。 阮老爹沉默了半晌,才道,“听你娘的。这银子你自己攒着或者给你娘帮你收着,当嫁妆!” “爹娘,你们听我说。六哥读书费钱,光靠种地那点收入是不够的。几个哥哥嫂子一年到头那么辛苦,也没攒下什么钱,还落下不少饥荒。瞧瞧咱们家都穷成什么样了,我们已经是甜水村垫底的那一家了吧?我们家哪个人走出去时,别人看得起过?连带孩子们出去玩都要受人白眼。说实话,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院子里很安静,除了艾草堆里不时发出的噼啪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树挪死,人挪活,我想挣钱,让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我不想爹娘再为钱为难。我不想看到爹你每逢到了雨季汛期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就担心家里的房子什么时候就塌了。” “等赚了钱,咱们就建几间新房,底下用石头做地基,然后主体用青砖,屋顶呢,全盖上瓦片,建高一点,中间用木板隔开,做成上下两层。这样做出来的房子,冬暖夏凉,到时小家伙们全都住阁楼上去,粮食也可以放到阁楼上,不用担心地气会让粮食潮湿发霉了。” 听到阮明湘描述,几乎阮家的每一个人都露出向往的神色,房子从来都是国人刻在d a里的执着,一间能遮风挡雨的房子,带给人们的是满满的安全感。 “等咱们有了钱,来年咱们交更赋,再也不让大哥和四哥去服役了,服役太辛苦了,对人身损害也大,年年都去的话,会折寿的。” “几个侄子侄女眼见着也大了,如果家里光景好了,还能将他们送去学点手艺,至少长大后不要像他们父母爹奶那么辛苦。” 这些话简直说到了几个嫂子的心坎里了。 阮大嫂:“我支持小妹。” 阮三嫂:“我也支持!” 阮四嫂:“我也是!” 阮五嫂:“还有我!” 阮大嫂能看出来,现在的小姑子是真的想改变这个家的状况的, 阮三嫂刘氏心想,反正那些钱不被小妹霍霍了,也落不到她们手里。不过,今儿个小妹拿钱出来买粮买布的行为上看,至少她是顾念着这个家的,总比全给老六花用了好。 阮四嫂杨招娣只觉得小妹说的真好。 阮五嫂:总觉得小妹漏了什么,是什么呢?好像是六弟,小妹的话里根本就没提到六弟耶。 阮启刚从阮明湘开始说要做吃食买卖时就一直看着她,他心里挺吃惊的,他没想到向来只管自己的小姑,竟然能说出那么情真意切的话来。 阮五哥阮明瑜明阮明湘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 半晌后,阮老太说道,“买卖不是那么好做的,你五哥当货郎,十里八村地跑,嘴皮子不知道磨破了多少,也没卖出个名堂来。”阮老太还是想求稳。 夜色中,阮明瑜撇了撇嘴。 阮明湘如今的视力很好,用后世的话说,就是52的视力,只有一点火光的照射,她依然看到了她五哥的微表情。 她在心里笑了笑,与阮启刚摆在明面上的不满不同,她五哥不傻,私底下还蛮聪明的,卖货赚的钱他应该私藏了一部分,她娘才会觉得六哥天天瞎尽快还赚不到几个钱。 “娘,五哥是五哥,我是我,他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我做不到,对不?娘,我就问你啊,就说三天前,你能想到我们一连吃了好几顿肉吗?”阮明湘问。 阮老太迟疑地摇了摇头。 “小妹,能行吗?”阮大嫂问。 “试试吧,试了才知道行不行,不试永远不行。” 这话有道理,干了!“小妹,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这个摊子我自己一个人搞不定的,当然需要你们帮忙了。咱们全家人一起努力,争取早日住上新房子!” 另外几个嫂子也跟着表态,“要我们做什么,你说就是。”反正现在地里不忙。 “好,我不会客气的。”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13章 临睡前,阮明湘将剩下的猪下水——猪肺和猪心一并处理了,放入锅中大火烧开之后小火慢炖,等第二天正好带去给她大哥和四哥。 她还让四嫂杨招娣顺手发了一小盆面,揉好后放进井里。 至此,一整副猪下水就用完了。一整副猪下水,猪肚被她大舅用了,猪腰呢,被养猪的那家人留下了。时人讲究以形补形,据说拿荷叶将猪腰子包一包就放进火堆里烤熟了吃能治男人那方面的问题,所以猪腰子在下水里是最受欢迎的。 三更左右,天还是黑的,阮明湘听到有动静,侧耳一听,是她五哥和二侄儿起来了,另外还有她娘给两人做面的声音。 这次去劳役点看望她大哥和四哥,她五哥阮明瑜带上了侄儿阮启刚。阮启刚十五了,算是大小伙了,一起结伴而行,也算有个照应。 她五哥是货郎,空闲时走街窜巷的,都是和人打交道的活。阮启刚呢,小小年纪就会替自己谋算了,鬼精鬼精的。两人算是阮家里除了她之外,最适合的外交人才了。两人一起出门,阮明湘放心很多。 阮明湘没起来,听着声音辨别出两人吃了东西后出门了,她爹娘检查好门窗回屋,整个阮家又恢复了安静。她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那锅猪心猪肺汤,她五哥盛走一罐后,还剩下一些,大概三四碗的量这样,阮老太护着不让吃了,直接吊在井里,打算等宝贝小儿子回来给他喝。 阮明湘无所谓,这两天油水足,她不馋肉,再说了,好的肉都被她先做了,这猪肺算是猪下水里最不好吃的部位了,她不稀罕哩。 阮家几个儿媳妇对此自然没得意见,其实她们还颇不好意思,这两天吃了太多好东西了,剩下这点给小叔是应该的,甚至杨招娣还很愧疚不安。 就几个小家伙咂了咂嘴。 第二天一早,她大嫂四嫂就全副武装,穿着长袖长裤,带上了草帽,准备上山给她割笋子去。 阮明湘打算卖早饭,具体卖什么,也有了大概的想法。山上的笋子呢,不割白不割,割回来后可以腌成酸笋,或者做成笋干储存,都很不错。 三嫂刘氏和五嫂黄氏还要将衣服赶出来,就没去。 阮大嫂和四嫂杨招娣还顺便将东子和梨花给喊上了。 “等等,大嫂四嫂,我跟你们一起。”说着,她加快了洗漱。阮明湘觉得,事业之初,她起带头作用,吃苦耐劳是必不可少的。 听闻阮明湘想去,大嫂四嫂还不让,“用不着你,我们四个足够了。” “这割笋子可不是什么好活,大热天的,累不说,竹林蚊子又多,呆久了身上还容易发氧,老遭罪了。” 连三嫂五嫂都惊了,两人也连忙劝她。 “小妹,你要是担心人手不够,我也去好了,衣服过几天再做也是可以的。” “是啊。” 她们这小姑子被婆婆娇惯得很,连地都很少下,顶多双抢时早晚那会会去地里帮一下忙,现在却要去山上帮忙笋子,她们哪敢让她去啊。想想她们在家舒舒服服地做衣服,却让婆婆的宝贝蛋上山,她婆婆能揭了她们的皮。 没看到婆婆已经朝她们俩甩眼恨子了么? 阮明湘有些哭笑不得,“你们听我说,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要做吃食买卖吗?味道是关键,而味道又和调料佐料有关,我们手上的钱不多,就买了一些常用的必须的调料。不过我先前和大舅以及药店掌柜打听了一些别的调料,所以我想去山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一些特别的调料佐料。” 阮家几个儿媳妇心想,原来是这样,那她们不好说什么了。 “娘,山上我是一定要去的,现在跟着两位嫂子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造孽!去吧去吧。” “娘,一会你有空的话记得烧一锅开水啊,让小明和小星他们玩回来的话都喝凉开水,不要吃井水了,我听说生水里有我们看不见的虫子,吃了会闹肚子的。”阮明湘交待。 “知道了知道了。” 天才蒙蒙亮,他们一行人就出发了。他们田水村西边有一片山林,山峰一座连着一座。 阮明湘两位嫂子都熟悉附近的山丛,知道哪里长了竹子,少走很多弯路。 在她的建议下,他们主要是割大头笋。 大头笋因其形像马蹄,又称马蹄笋,其质地洁白,入口爽脆、清甜,是较好的食用笋之一。比起细长小条的刺竹笋、苦笋鞭笋等,要更受人们欢迎。 阮明湘注意到,大头笋还是有人来割过的,尽管对方可能没有正确的处理方法,但大头笋直接食用起来只是微带着点苦涩味,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时已将近秋分,大头笋也只剩下这一茬了,只要是没成竹的笋,他们都割了。走了三四处地方,只割了十五六根大头笋,后面阮明湘干脆让她嫂子们连苦笋、麻竹笋等都割了。 割来的竹笋将两个麻袋和两只畚箕都装满了。加起来能有两三百斤吧?阮明湘估摸着。其实这些笋子如果扒了皮就没那么重了,但是笋子一旦扒了皮,就得立即处理,不然的话就会迅速老化,口感会变差。所以她们宁愿少要几根也选择不扒皮。只是辛苦两位嫂子了。 因为去得早,回来得也早,午时不到就已经从山上回到家了。 家里没人,阮明湘将背上的竹篓子一放,就进了厨房。她揭开锅一看,里面果然有一锅凉茶。她娘人挺好的,知道他们回来肯定热,竟然给他们烧好了凉茶。她舀了两碗,赶紧端出去。正好看到她四嫂拿着葫芦瓢舀上一瓢井水就要喝。 阮明湘喊住了她,“四嫂,别喝那个,我给你倒了凉茶水,过来喝吧!” 杨招娣依言放下手中那瓢水,接过她递过来的那碗凉茶,顾不上什么,仰头喝了起来。 “四嫂,厨房里还有。”说完,她将另一碗水递给阮大嫂,“大嫂,这是给你的,今天你和四嫂都辛苦了。” 这话不是客气话,两人是真辛苦,两三百斤笋,全靠两人挑下山挑回来的,她四嫂力气大,几乎挑了百三四十斤笋,她大嫂也挑了七八十斤。到家时,两人都累得满头大汗,连话都不想多说。 阮启东和阮梨花两个小家伙不客气,一回到家就钻进厨房舀水喝了。 她娘听到动静,从后院的菜园子回来了,看到他们忍不住叨叨,“这么多竹笋,家里没那么多坛子瓮子给你腌笋。” 阮明湘微微一笑,“娘,这笋看着多,其实去了皮,再去了每一节里老的部分,大概就能出个三成吧。”这两百多斤的笋,能有七八十斤都算好的了。而且这是最后一茬了,后面再去,估计也没有多少了。而且别看她娘像是很嫌弃,可她这一大早的便将家里的坛子瓮子清洗干净晾晒在院子里,用行动支持着他们。 阮老太挥手,“行吧,你们去歇着,我来处理这些笋。” “哪能让娘来剥笋,还是我来吧。”杨招娣不安地道,不干活,她浑身不自在。 阮明湘见她娘脸一沉,就要发火,连忙说道,“四嫂,你先歇一会吧,等缓过劲来了再去帮忙。”她这四嫂喛,心是好的,但说的话办的事常常惹她娘生气。 “那,那好吧。” 阮老太剥笋的时候,阮明湘也坐在小凳子上整理背篓上的东西。 这回上山,她收获颇丰。她先是在山脚下找到几丛刺芫荽,芫荽就是香菜,刺芫荽也叫大香菜,气味类同芫荽,是很好的替代品。她做吃食如果要用到味碟的话,香菜是必不可少的。可是香菜只在冷天能生长,夏天就不见踪迹了,当然,后世种植的反季节香菜不算。而刺芫荽则常年四季都可以种植,完全可以替代香菜使用。 同时还看到一片蛤蒌,蛤蒌别名山蒌,是胡椒的近亲,做荤菜的时候放一点,能提鲜吊味。 在半山腰经过两山交界的岩壁时,她碰到一株正值成熟期的花椒和一株青藤椒,不管是半青泛红的花椒还是绿色的青藤椒被她都采了。同时,她记住了那个地方,想等来年春,让她哥哥们去将它们挖回来种在院子里,现在不适合移植。 在花椒树的不远处,还看到一大丛草果。草果,炖肉或者煲汤时放上一点,喷香,那味儿特别受老人孩子喜爱。上面已经结有成熟的果子了,她将上面成熟的果子全摘了。还另外挑了两株幼苗连根带土地挖了。 一路上她还挖到了好些野姜和沙姜,可谓是收获满满。 “你三嫂和五嫂今儿早上做出来四五套衣服,两人去小溪边洗衣服的时候顺便拿去过水了。你六哥就要回来了,看到那么多新衣却没有他的,会不会生气啊。”阮老太心里不得劲,忍不住和小女儿叨叨起来。 阮明湘不以为意地道,“这有啥好生气的,六哥穿的是绸衣,才看不上粗布麻衣呢。”爱生气生气呗,也不看看家里其他人的衣服破成啥样了,添一两件新衣还碍着他了是吧。 阮老太蹙眉,“细棉布做的衣裳挺好的。”昨儿个做好的小衣过了水,晚上她就穿上了,很舒服呢。 “细棉布和粗布不适合他。娘,别担心,六哥那么懂事,那么孝顺,肯定能体谅您的。”她六哥在她爹娘跟前一直装着孝子的形象,那就别怪她利用了。 “但愿吧。”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14章 阮明湘和阮老太说话间,刘氏和黄氏每人提着一木桶的衣服,说说笑笑地回来了。两人今天特意挑在人多的时候拿着衣服去洗的,里面五六套新衣,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湘湘,刚才洗衣服时,看到溪里有螺丝,就摸了点,你看。”五嫂黄氏将手里的大芋头叶子递了过来,里面都是拇指般大小的螺丝,均匀得很,大概有七八两这样了。 之前小姑子做紫苏炒牛蛙的时候提过一嘴,紫苏炒田螺也好吃,她听进去了,今天看到螺丝就想起她那话了,就顺手摸了点。 阮明湘看到这螺丝,眼睛一亮,这都是石螺,在后世,螺丝里,山螺最好吃,因为生在山涧水漂里,没受到什么污染,肉质鲜美紧实:其次是河里溪里的石螺,肉紧q弹,滋味也足,完全没有泥腥味:最后才是田螺,田螺个头大,但因为生活在泥田里,泥腥味可重了,还有肉质也软趴趴的。 阮明湘说道,“五嫂,先养起来吧,让它们吐吐泥,傍晚我再去摸点,过几天再炒。” 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阮老太突然发话了,“老大家的,晚点儿让人给你娘家捎个信,喊启智回来吧,就说家里事多,忙不赢。” “好的娘。” 五嫂黄氏眼中了然,知道婆婆这是舍不得小姑子去忙这些事,叫启智那孩子回来是给她使唤呢。 阮明湘在一旁摸了摸鼻子,她娘真的是,估计这辈子都当不好端水大师了。 阮启智是她大侄儿,同时也是她大哥的长子,阮家穷,吃饭的嘴多,每逢农忙或者大嫂娘家需要帮忙的时候,她大嫂都会让这大侄儿去他姥姥家帮忙干活。一来是真帮忙,二来也是减轻阮家的负担。回来也好,说实话,她大侄子这般,真的和给人家当长工差不多,她都替他心疼。 得了婆婆的话,阮大嫂抽了个空,去了村口的张家。张家是卖豆腐的,经常会驾着牛车到附近的村子叫卖。她去张家是托豆腐张带话给在她娘家帮忙干活的大儿子,说家里有事忙不过来,让他早点回来。 “娘,我肚子饿了。”阮明湘歇了会,缓过劲来后,感觉到饥肠辘辘的。 “行,我去炒菜!” “我帮你烧火吧,中午做什么菜啊。”阮明湘虽然不打算掌勺,跟着进去想着能指点一二,也好让烧出来的菜变得好吃一点。 “还能有啥,不就是后院菜园子里有的菜吗?” 菜早就洗好了,阮明湘看到有黄瓜,就出去洗了一把蛤蒌和青一小撮青藤菽。 午饭阮老太炒了三个菜,韭菜、黄瓜和南瓜,其中黄瓜因为放了蛤蒌和青藤菽,滋味独特,惹得众人频频下筷。 人多力量大,下午的时候,那几百斤笋就已经处理好了。考虑到家中的坛子瓦瓮确实少了点,阮明湘让她娘和嫂子们在处理竹笋时将笋尖都掰了出来,打算焯水浸泡两三天后炒着吃。最后她一共得了五坛满满当当密封好的酸笋。 歇了个午觉起来后,阮明湘拿了纸笔坐在窗前做计划书。她打算卖手工粉或者肠粉和营养粥,这几样比较简单,也是她擅长的。她家有一道祖传的做手工粉的秘方,做出来的汤粉十分好吃,她爷爷当年靠着这手艺在九十年代那会给她大伯和她爸都起了楼房。她爸读书比她大伯厉害,考上大学后在专业领域发光发热去了。她大伯继承了她爷爷的手艺,在小县城混得风声水起,他家的粉店在县里很出名,到了二十一世纪,有很多大老板专门开车去他家吃粉。她大伯也靠着这门手艺在当地县城里建了一幢占地一百多平七层的天地楼。 确定了吃食的品种之后,就进入准备阶段,一些准备工作必不可少。首先他们需要一辆手推的板车,至少一个炉子,一到两口铁锅。 铁制品很贵,这几样加起来就得花掉二两多银子。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买卖做不起来,也算是给家里添了几样大件了。 嗯,他们还需要一口石磨。 中午的时候,阮明湘让她爹拿了点钱去隔壁村订制一个小型的磨盘,这是磨米浆时必不可少的。他们整个甜水村就只有两个石磨,大的那个是公家的,村里人都可以用,另一个是里正家私有的。他们家要做吃食买卖,经常用公家的石磨,难免会有人说闲话,而且做吃食买卖,每道工序都有可能是秘方,尽量不暴露在人前是最好的。 另外就是燃料了,在镇上做吃食生意,用炭比烧柴方便卫生。 阮家也没有余钱去买炭,她打算自己动手烧几窑。她在后世时,看过一些野外生存视频,视频里的主人公自制刀具,自制木炭,自己制作房屋,当时她看得很上头,具体的步骤大概都记得,照猫画虎,应该没问题? 阮明湘一笔一画地在本子上标记着。她知道万事开头难,所以还算耐心,而且事情一步步地做,也算有进展,并非停滞不前。 傍晚的时候,她六哥果然如期回来了。 “爹娘小妹,我回来了。” 这会阮老爹去隔壁村给阮明湘张罗石磨去了,阮老太在后院,秋分时节要到了,她开始整地,打算种点小白菜。阮明湘在屋里做计划书,都不在跟前。 阮明湘从窗户可以看到她六哥的人。只见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绸衣直裰,后背还背着书篓。大概是读书了,沾了文墨,人看着很斯文有礼。 说实话,她六哥并不是她这些哥哥中长得最好的。高高大大的三哥才是家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嗯,仅次于她。她六哥因为读书,不必日晒雨淋地下地,白白净净的一个秀才公,格外区别于庄户人家。 阮明诚发现家中气氛很欢快,不复以前的沉闷,他甚至还注意到院子里晾晒着一些细棉布和粗布做的新衣。发生什么了? 家里的孩子都没出去疯玩,都留在家里呢,守着晾晒的新衣,就怕被风刮走了,这会看到阮明诚,乖乖地喊人了。 “六叔。” “六叔,你回来啦?” “嗯,这是给谁做的新衣服啊?” “那是爷爷奶奶和小姑的新衣!不过阿娘说了,我们家每个人都有份哦。” “阿娘说了,要给我做一件褙子和一条裤子!” “我也有,我也有!”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说话。 甚至阮启星还冲着屋里喊了一句,“娘,我的新衣服什么时候能做好?” 很快,屋里传来五嫂含笑的声音,“在做了在做了,莫催!” 说话间,她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针线,看到阮明诚就笑着说道,“明诚回来了?” “五嫂。” “爹出去了,娘在后院整地,可能听不见你刚才的喊声。至于小妹……” 听到五嫂提起她,就坐在窗边的阮明湘将窗户往上一顶,伸出手来,“嗨,六哥。” “小妹,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吗?”阮明诚一边说,一边放下书篓,又从里面拿出几块糖,分给了家中的侄儿侄女,见阮明湘在看他,略解释了这糖是书院的同窗给的,他吃了一块就收起来拿回家里给孩子们吃了。 听到这个解释,阮明湘笑笑,羊毛出在羊身上,她这六哥拿钱时毫不手软,却也懂得给家里人一点小恩小惠。 “我没事,倒是梨花下水救我生了一场大病,去镇上治病花了不少钱。” 阮明诚脸色微变,很快低下头,从书篓里拿出一块布包着的东西,递给阮明湘,“小妹,给你。” “这是什么?”阮明湘接过之后,隐约猜测着。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直梅花簪子吗?我在县城读书空闲时就一直留意着了。” 阮明湘转动了一下簪子,笑了笑,“六哥破费了。” 阮明诚靠着窗,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却被阮明湘躲开了,“你这丫头,还跟六哥客气哪。六哥一直觉得,别人有的,我家小妹也一定要有。” 阮明湘只是笑。 “可惜六哥我囊中羞涩,不然至少要给你买一只鎏金簪子才够意思呢。不过那卖簪子的是个老匠人,手艺很好,这支梅花簪也别有意境,你呢,且戴着,等来年六哥高中,再给你买好的。” “那我可等着啦。”阮明湘发现她六哥挺鸡贼的,爹娘最疼的人就是他俩,他联合了自己,平时用小恩小惠贿赂自己,让自己死心踏地冲在他前面替他撕利益,几个兄长姐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啧。 后院的阮老太隐约听到前面孩子们喊六叔的声音,当下就地也不整了,从后院的菜园子回到前院,果然就见到老儿子玉树临风地站在自家院子里了。 “明诚!” “娘,儿子回来了。” 阮明湘轻手轻脚地从屋里出来,到厨房拿了桶,然后去了河边摸螺丝。她不想打扰这对母子亲香,也不着急做什么。远香近臭,况且她爹娘对她六哥怀着大希望,对她六哥滤镜厚着呢。而且很多事情,不急于一时。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5章 阮明湘出门的时候遇到了阮启东,得知她要去河边捡螺丝,他忙说自己也去,然后回厨房抄了个竹簸箩就追上了她。 两人在小河边上捡了两三斤石螺,又将旁边一条小溪给霍霍了。这条小溪不大,但因为底下是沙石底,不是泥底,沙石里会有文蛤生长。阮启东将裤管挽到大腿根了,然后拿着竹簸箩下水,一簸箩一簸箩地将泥沙给挖上来,倒在边上,而阮明湘就负责将沙石里的文蛤给挑拣出来。二十米的小溪挖完,阮启东直不起腰来了。阮明湘仍蹲在地上挑拣文蛤,他想帮忙,阮明湘让他将身后已经被她挑拣过的沙石推回小溪里。她还想着以后继续薅羊毛呢,可不能破坏文蛤的生长环境。 这次,他们得到两三斤石螺,三四斤文蛤。 看天色快暗下来了,两人便回去了。到家时,差不多能吃饭了。 阮启东主动去善后——给石螺和文蛤找个木桶或者木盆养起来吐泥。 阮明湘则是从水缸里舀水,洗手洗脚。 阮子里,阮明诚手里拿着一本书,笑着说,“湘湘是越来越能干了。” 他这话仿佛意有所指。 面对他略带探究的眼神,阮明湘淡淡地道,“这不算什么,哥哥嫂嫂们才叫能干呢,还有咱爹娘。” 阮明湘知道这几日的事瞒不过他,他若有心想探知,她娘不会防备他。但阮明湘不怕他,她就是阮明湘,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她都记得,又不是冒牌货,只是多了两段记忆罢了。 阮明诚点了点头,“确实,大家都很辛苦。” 阮明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意思是他同样也很辛苦呗。 她的眼神落在他翻开一半的书上,心中吐槽,在县学时没见你这么刻苦,到家了倒是分秒必争啊。 “六哥,你回家了,得空就教教小明小星桃花他们认点字呗。”阮明湘目前对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废物利用。 阮明诚一愣,眼底不虞之色一闪而逝,面上却点了点头,“好,等我得了空就教。” “东子、小姑!我回来了!”这时厨房门口站着个半大的少年。 是阮启智!阮明湘看过去,少年的脸黑红黑红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此时正咧着嘴笑。 “回来就好。” “大哥,你回来了?!”东子兴奋地道。 “嗯嗯。”他一接到家里捎来的口信,就忙不跌地回来了。 “东子,咱们晚点聊,我先进去烧火。”阮启智说完这句,就匆忙地又跑进了厨房。 开饭的时候,桌上了除了一小盆的猪肺猪心汤,其余的几道都是家常菜。大家专心干饭,那盆猪心猪肺汤是阮老太指明要给阮明诚的,大家都不往它那里伸筷子。 “这汤挺好喝的,明诚,你试试。”阮老太亲自给他盛了一碗。 阮明湘看了一眼,她娘疼六哥,这一碗汤,肉多汤少,肉堆得满满的。 阮明诚看着眼前的汤,眉头微拧,这猪下水炖出来的玩意…… “吃吧,吃完还有,这些都是专门留给你的。” “爹娘,你们也一起喝。”说着,阮明诚亲自给阮老爹阮老太盛了一碗,甚至还将碗里的猪肺和猪心挟了不少给他们,还剩下一些,他给了阮明湘,“湘湘也来一碗。” 其他人默默吃着饭,没意见。那肉汤没剩多少了,爹娘|爷奶、小妹|小姑吃肉是应该的。再说他们昨儿个吃了两顿肉呢,解了馋了的。 阮明湘将分给自己那碗肉汤推到了一直猛扒饭的阮启智跟前,“阿智,这碗肉汤给你。” 阮启智愣住了。 阮大嫂道,“愣着干啥,你小姑给你,你吃就是了。” 阮明诚脸微微一沉,然后笑道,“是我忘了小智了,来,小智,六叔再给你挟点肉。” 阮启智连忙护住碗,“不用了六叔,这些够了。” 吃完饭后,阮家人陆续洗漱。 这时,去看望人的阮明瑜和阮启刚还没回来。 阮家的大门虚掩着,阮老爹就坐在院子里,脚边放着一些先前劈好的竹篾,手上熟练地编织着,不时地侧耳听听外头可有动静。 直到戌时时分,阮明瑜和阮启刚才披星戴月地回到家。 阮大嫂给两人端来预留给他们的饭菜。 阮明瑜和阮启刚显然是饿狠了,他们走了一天的路,除了早上吃的那碗面,中饭和晚饭都是啃个饼子糊弄的。 “老大和老四怎么样了?”阮老爹问。 还能怎么样,苦呗。 阮明瑜顾着吃面,示意旁边的二侄子回话。 “挖渠道太苦了,爹和四叔都瘦了一圈黑了一圈。”提起这个,阮启刚心沉甸甸的,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活重,吃的还不好,服役二十来天,人最少瘦了十斤。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阮老爹长叹了口气,“唉,这也没办法。”说着,他看了老儿子一眼,可惜了,老儿子只是个秀才,他这秀才名头只有他自己受益最大,秀才可以见官不跪,穿衣的等级有别于平民,刑不上大夫,除非罪证确凿。而家里顶多因为他成为秀才而被其他人高看了那么一眼,别的就没什么益处了。 阮明诚连忙表态,“爹娘,来年我一定好好科考,争取考中,如果有幸得中举人,咱们家就不用交田税了,还能免掉一部分徭役。这样大哥和四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阮老爹欣慰地道,“你这份志气和这份心是好的。” 阮老太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她儿子明天就能中举,然后她就能成为举人老娘似的。 阮明诚画出的大饼又香又甜,让阮家人心生向往。他们只等六弟考中举人,他们家就能免除徭役之苦了,还会有无数亲朋好友乡里举田来投,光是田地里的分成就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了。一想到这,他们就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这么多年的苦和累都不算什么,他们还能再坚持坚持。 阮明湘不以为意地摇着扇子,她六哥干啥啥不行,哄人第一名。 谁又能预料到接下来十年三次乡试时,每次都铩羽而归,还把阮家敲骨吸髓炸干完最后一滴精血呢。 偏他十六岁就踩到狗屎运中了秀才,一副前途光明的样子,这两年,人人都夸他是读书种子,恐怕连他自己都信了,哪里知道这都是假象。 可他也不想想,他目前除了有个秀才名头,连廪生都不是呢,还将举人当成了囊中物? 阮明湘开口,问起了她大哥和四哥有没有受伤。 阮启刚回答说没有,然后又告诉他们,这回他们去送肉汤,他爹和四叔见了他们很高兴,一顿饭将汤和肉都吃光了。周围服役的男人们都很羡慕他们两人有家人惦记,这肉汤天气热,放不住,他爹还分出去了大半碗肉给相好的。 阮启刚没说的是,他们刚到的时候,就率先分了两碗出去给负责管理他爹和四叔的小头目役吏。他始终记得炖汤的时候小姑说过,让他们到了服役点,要打点一下。不用给钱,就用这汤打点就行。还说什么或许这碗汤给了,役吏或者小头目也不一定能记得他们,但是不给,指定记住他们了。 得知了阮老大和阮老四的情况,阮家的气氛变得沉闷了。大家没什么说话的心思,洗漱完后各自回房了。 夜风习习,阮明湘洗过头洗过澡,正坐在院子里吹头发。 她这头头发留了好几年了,如今已经长到背部。虽然因为家穷营养跟不上发质不够好,但也比后世她那头发要好。后世因为经常烫染的原因,她的发质多少有点受损,再怎么保养也回不到最初的。所以她现在很爱惜自己这头头发。 阮启刚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闷闷地问她,“小姑,你这吃食买卖有几分把握?” “我把全部身家都投了进去,你说呢?” “等赚钱了,你真能做到你之前说的那样,咱们直接交更赋,再也不让我爹和四叔去服瑶役了?”阮启刚问,他对六叔的话并不尽信,来年他能高中最好,要是不能,他爹和四叔岂不是还得继续遭罪?所以他想试试别的办法。 “当然,他们不仅是你爹和叔叔,也是我的哥哥。” “那我来帮你!”阮启刚咬着牙道。半年!他决定了,帮他小姑半年!如果半年赚不到钱,他就真的随商队跑商去! “你不知道,我爹和四叔虽然没受伤,但遭了大罪了,肩膀都磨脱皮了,每天流的汗能把裤子都浸湿了……” 阮明湘默默地听着,她大哥和四哥去服役,可比种地辛苦多了。至少种地,不用每天大热天地劳作。 “有你帮忙,很多事会方便很多。” 她几个嫂子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如果不用帮她的忙,这段时间一早一晚的,几个嫂子会分批到山上去割草砍木柴,等在山上晾晒干了,再把这些柴火给挑回家储存,为过冬甚至为了接下来的一年做准备。这个时间段大概持续一个多月这样。他们阮家十几口人,一天消耗的柴火量是很大的。而她们来帮忙的话,以往该干的活一点也没少,只是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而已。她不想这样,另外就是,她不想阮启刚去跟商队跑商,赚钱是赚钱,但危险也是真危险。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16章 阮启刚和阮明湘说完话后,心中像是卸下了重担,这时疲惫感也上来了,便回屋休息了。 阮明湘的头发已经有□□成干了,这时又来了一个人,坐在她边上。 阮明湘往边上看了一眼,认出来是她六哥,随口问了句,“六哥还没睡?” “屋里还有点闷热,睡不着。” 阮明湘眼中了然,低矮的泥房,窗户只有六十厘米大小,能不闷热吗?而且考虑到他要读书,他住的那间屋子还是阮家最好的,不管是位子还是光线。这也代表了他的屋子在夏天会更热。 “小妹,听娘说你主张家里做吃食买卖?” “是啊。” “你个姑娘家的,胆子咋那么大?买卖是有风险的,万一血本无归,你可咋办?那钱攒着,给自己添妆多好。”阮明诚话里话外,除了担心,满满都是为她着想的意思。 阮明湘抬头瞥了他一眼。攒着就能添妆了吗?攒着会被你花掉吧。 “六哥对自己来年秋闱一事挺有信心,对我这妹妹却没什么信心啊。那你是啥意思啊,我这还没开始呢,你就觉得会血本无归吗?”阮明湘玩笑似地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最好,不然我会觉得六哥不希望家中多个进项呢。”阮明湘仍是玩笑的口吻。 “没有。”阮明诚否认,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夜色中,两人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她刚才的话带着些许警示的意味,别太过分了,这世上也不止你一个聪明人。 她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其实阮明湘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他伪装得太好了,每每想起那个预知梦一样的另一段人生,她都不得不提醒自己暗算警惕。 其实站在她六哥的角度,她做买卖对于他而言即便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也是一件无损他利益的事,他不该阻止的才对。 但他偏偏打着为她好的理由来劝阻了,可见其心思阴暗。 他这么做的理由,她隐约能猜到几分。无非是想让家中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倾尽所有来支持他呗。这些年阮家都是这么做的,之前对她六哥的投资都是沉没资本,这笔资本很大,大到阮家所有人舍弃不了他。 因为有这沉没资本在,家人只能竭尽所能地支持他依靠他,把他当成唯一的希望。他当然不希望有任何的改变。 想明白了之后,阮明湘觉得她六哥虽然没生在后世,但这pua的手段不低啊,而且还属于无师自通的类型。 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打断这种畸形的供养关系。 黑暗中,阮明诚被她这问题弄得稍显狼狈,“湘湘,你怎么会那样误解我?我说的话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是不是?” 阮明湘不置可否,却另外问道,“六哥这次去游学,娘给你拿了多少银子?” “五两。” “六哥,你瞧,我俩手中的银子加起来,是整个家里的所有了。” “你一心只读圣贤书,可家里很多事你想过没有?你看咱们家这房子,低矮不说,墙体还裂开了,整个摇摇欲坠,睡在里面,有时候我挺怕一场大雨房子就将我们一家子都压没了的。我们家需要住一间更安全的房子,这房子的银子从哪里来?” “爹娘也老了,要是病了,看病的银子又该从哪里来?还有启智刚子他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银子又从哪里来?爹娘和几位哥哥嫂子那么勤劳,难道还不配享有这些吗?最重要的是,你去省城赶考,银子又从哪里来?” 阮明湘没提自己要将小侄子们送去学手艺的事,怕刺激到他。 阮明湘说完这些后,两人没有说话,场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阮明诚一直都知道他们家过得很苦,可农村老百姓的日子不都是这样子的吗? 沉默了半晌,阮明诚才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等我考中了,我会让他们拥有这些的。”他声音里有些许羞恼之色。 “我刚才说那些,只是担心你,担心家里,但是听娘说,那笔银子是大舅给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我不多嘴了。”说完,他起身准备回屋。 阮明湘喊住了他,“六哥,我们都是被爹娘偏爱的孩子。你考科举,是一条很好很好的路子。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就靠你了。我也想尽我所能回馈家人,不想他们那么辛苦。其实咱们殊途同归不是吗?” 她说后面这些话,有点安抚的意味,如果家里有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件好事的。对她六哥这人,手段太软弱不行,他只当你可欺,太强硬也不行,只能软硬兼施。 “嗯,我明白。天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屋休息吧。” 昨晚阮家人歇得挺早,阮明湘兄妹两人说话时声音并不大,故而阮家人对他们的谈话一无所知。 一大早的,阮老太看到阮明湘起床洗漱,左右看看,趁无人地时候和她小声说道,“你六哥难得回来一趟,家里昨儿个炼油的猪油渣不是还在吗?我把后院那片韭菜全割了,然后舀两碗面粉,给你六哥包顿韭菜饺子吃吧?” 他们家用的都是大海碗,两碗的量,也是将近两斤的量,但现在的人因为缺油水,食量都很大,这点饺子也就够她六哥吃吧?顶多再捎带上她。 对此,阮明湘并不赞同,“娘,再加几碗面粉,咱家一起吃顿饺子。您和爹的身子需要补一补,几位嫂子这两天帮忙也很辛苦。”唯一不辛苦的就是几个小屁孩了,但她娘敢明说不给孩子吃吗? 阮明湘一言否了她娘给她六哥和她开小灶的想法,没病没痛的,搞二米饭这种事要不得。 阮老太犹豫着没答应。她知道自己这样偏心,但这不是条件不好吗?再说了,她自己和老头子也没得吃呢。 阮明湘就劝啊,“娘,我知道你偏心我,但你也对几个嫂子好点。你和爹年纪都不小了,老人病病痛痛太正常了,到时还不得指望几个嫂子照顾啊?” 阮老太冷哼,“咋滴,她们还敢不管我和你老子?还有,你不管?” “哪能啊,我不管出不出息了肯定不会不管你和爹的。这不是怕万一吗?我将来要是嫁得不好,或者嫁远了,你俩老了有个啥的,我远水救不了近火,不还得稍微指望几个嫂子照顾。” 阮明湘没注意到,她和阮老太说这番话时,厨房外有一双脚站了好一会才轻轻地走开。 黄氏轻手轻脚地回到屋里,坐在床沿边上,推了推还赖在床上的丈夫,“知道刚才我在厨房听到啥了吗?” “啥啊。”阮明瑜眼睛睁都没睁。 “听到你娘说要给老六包饺子吃,然后没我们的份。” “那不是很正常吗?”阮明瑜嘟囔着翻了个身。 “但被小妹给否了。小妹说要多包一点,大家伙一起吃,还提起我们几个嫂子,说我们这两天辛苦了。你说她这是咋了?” 黄氏真切地感觉到阮明湘这几天有点不一样了。 她这小姑子,被她公公婆婆惯得又懒又馋且自命不凡,一心想嫁个好人家。她在这家里,和老六最要好,向来不管其他人能不能吃饱能不能吃好。 这几天,人没见变得勤快,嘴还是一样馋,不然哪会天天琢磨吃食?但是呢,说话好听多了,也没再吃独食,愿意分给他们这些哥嫂侄子一起吃了。 其实最大的变化,就是她想做吃食买卖,那晚还说了那么多煽情的话,当时她听了觉得她说得挺真诚的,但事后却没太大感觉了。因为阮明诚这个小叔,类似的好话他们听过太多次了。小姑说的话虽然更情真意切一点,但也只是话术而已。这两天他们夫妻俩跟着忙前忙后,主要是不想掉队,另外就是小姑子是拿出了真金白银准备做事的。 让她真正有感触的反而是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她这小姑子没必要和她婆婆说这些,反正以她婆婆的性子,这顿饺子,别人不一定有份,但老六和小姑子指定是能吃上的。 在此前提下,她还能惦记着家里的其他人,着实不易。 阮明瑜沉默了半晌,道,“想那么多干嘛,这是好事不是吗?” 黄氏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不管如何,小姑子这种变化是好事。 厨房里,被阮明湘这么一劝,阮老太在心里已经勉强同意了她的提议了。 这时,阮明诚推开窗,笑着说道,“娘,小妹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不用做两样区别的饭菜,我之前就和您说过,即便我回家了,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不用特别照顾我。” 和刚才阮明湘母女的小声对话不同,他说话的声音虽未故意提高音量,却也没刻意降低。因此,洗衣回来的阮大嫂和浇菜回来的阮四嫂杨招娣包括屋里的阮明瑜夫妇都听见了他那话。 阮大嫂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杨招娣却是感动得不行。 阮明湘没说话了。 屋内,黄氏听完阮明诚的话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男人,“老六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黄氏没读过书,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阮明诚此刻的言行。 阮明瑜则是哼笑了一下,以前娘给他开小灶时,他怎么不说这话? 正在清理鸡窝的阮启刚则是撇了撇嘴。 “对了,麻烦娘和几位嫂子还有小妹多包点饺子,中午夫子一行人会经过甜水村,我想给他带一份午食。” 阮明湘才知道她六哥今儿个就要出发了。 “可是油渣不是很多了。”阮老太为难地道。 “那就炒点鸡蛋块拌下去。”阮明湘不加思索地道,多包点吧,哪能只管夫子一个人的饭呢。 “那行吧。”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17章 阮明诚中午就要出发,在阮老太的要求下,阮家人被使唤得团团转。割韭菜,揉面团,剁馅等等,都要人忙活。除了忙着包饺子之外,阮老太还想做点耐放的干粮给阮明诚带上,以防他们一行人错过宿点的时候,阮明诚能对付一点,不会饿肚子。 阮明湘负责调馅,馅的主料她打算用油渣、韭菜、鸡蛋块和笋尖。 韭菜是那种小韭菜,处理起来很麻烦,需要一根根清理,总之是个精细活。但是这种小韭菜滋味足,比后世改良后种的大韭菜好吃很多很多。韭菜阮明湘只要根部开始约手指长的一节,后面的一截叶尾剁碎喂鸡了,并没有浪费。 昨儿个的鲜笋放进锅里用水煮开过再漂着,因为换水勤快,加上大头笋笋味清甜,苦涩味本来就少,这会已经能吃了。 阮明湘先将切好的笋丁和蒜头一起放进锅里煸炒一遍,笋吃油,她炒的时候放入一大勺油,看得阮老太直心疼。 然后盛进盆里备用,放入剁碎的油渣、鸡蛋碎块、韭菜,再敲上两颗生鸡蛋,散上一小把盐,最后搅拌。因为古代没有污染,食材新鲜,本身味道地道,不需要用过多地放调料。还别说,这馅调出来了,颜色好看,闻着也香。 阮明湘和几个嫂子包饺子的时候,阮老太正在做芝麻饼。这种饼子类似山东的锅盔,嗯,还有点像新线的馕,总之是一种干粮,耐放。 “湘啊,饺子让你几个嫂子包好了,你手艺好,给你六哥弄点酱菜呗,在外面光吃饼子没啥滋味。” 阮明湘想了想,答应下来了。她的目标不是她六哥,而是他的夫子同窗们。在后世,同学之间分享食物太正常了。她六哥和他的同窗们,应该也是如此的吧。以后他们阮家要做吃食买卖的,如果他的同窗吃着觉得好,对阮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可惜家里没有肉,不然做个肉酱就挺好。不过她最后决定做个甜面酱,这个酱抹在饼子上,挟着点野葱、瓜果味道挺不错的,如果他们在野外能打到野物,再挟着肉吃就更好了。 在大家伙忙活的时候,阮老太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次游学,对老六来年的科考有益。等游学回来,来年他考中的把握会更大几分,游学这事不可或缺。” 阮家的几个媳妇都没说话。 阮明湘心想,她娘说这些,是安抚几个嫂子,几个儿子儿媳有意见。 阮老太又道,“老六有个姓裴的同窗,听说裴家比我们家还艰难,裴父没了不说,早年缠绵病榻的时候,还耗光了家里的银钱,家里的地卖了一亩又一亩,最后人还是没了。他是家中长子,上头还有个出嫁了的姐姐,还有一对龙凤胎的弟弟和妹妹。就这样的家庭,人家还去游学呢。” 阮明湘觉得这些,都是她六哥和她娘说的吧?说这些,无非是怕家里人对他拿走那么多银子去游学一事有意见。这事很有暗示意味,潜台词不就是像裴家那样的人家都舍得让孩子去游学,他们阮家可比裴家好多了,还不让他去游学? 阮大嫂点了点头,“娘说的是,现在正是咱们家最困难的时候,熬过这段时间,等六弟成为举人老爷,一切都会变好的。” 另外几位也附和了两句,谁也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毕竟明年就科考了,到时自见分晓。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再咬牙熬一熬罢了。 阮老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们明白就好。穷家富路,先前从你们大舅家借的五两银子全给他了。” 听到这,大家都没说话了,毕竟欠债的滋味不好受。 “你们放心,等他考中,这笔银子由他自己来还。听说前两年县里那位陈姓的举人老爷一考中,官府以及乡绅父老就送了两三百两银子给陈家呢。”阮老太说这话时,一脸的向往。 “一家人倒也不必那么见外。” 阮明湘猜测她六哥提到的这位姓裴的同窗,应该是裴宿眠。 她之所以这么猜测,从她先前的预知梦中,在那个预知梦里,她六哥对这位同样来自黔西一直很嫉妒。她六哥的求学生涯里,裴姓的同窗还是并不多,好像只有一两人,其中同样来自黔溪的就更少了。而对方,无论是读书时代还是在朝堂为官时,对方一直都稳稳地压着他一头。他视其为对手,一直有瑜亮情节。 说起来,这位可比她六哥会读书多了,裴家因为裴父的原因败光的家财没错,但他本人很优秀,聪明会读书,自打考中秀才前往县学读书后,在岁科两试中一直名列前茅,取得廪生资格,每年都能领取一定数额的廪米廪银。 和她六哥几次三番考不上举人不一样,对方也是在她六哥第三次能加乡试的时候考中举人,然后进一步参加春闱,然后在殿试的时候,被圣上钦点为了探花,顺利出仕。之所以是探花,并不是他的才华比不上状元,而是那一年的前三中的两位都将近四十了,长相也平平无奇,不符合探花之名,故而圣上便圈了他为探花。 而且裴宿眠之所以在七年后的乡试才获得举人的资格,是因为他要守孝,没办法去参加,在那四年里,他死了两位亲人,每一位都是在即将乡试时去世的,可谓时运不济。 说实话,读书时他六哥比不上人家,做官后,也远远不及。在梦中,两人不知是因立场不同还是所属派系不同,她六哥时常针对这位姓裴的,她也曾不止一次听到他和她抱怨过此人狡诈如狐,十分难缠。双方交手的时候,给他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她甚至见到过她六哥气急败坏咒骂对方的样子。 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马车帘子是挂起来的状态,敞开的马车里,坐着两位书生模样的少年郎君。 其中一位跽坐着,但直起了腰,张开双手,紧闭双目,任由秋风拂面,衣袖猎猎,端的是意气风发。 另一位则是趺坐于一侧,欣赏着官道两旁的田园风光,眉眼间皆是平和惬意。 “宿眠,前面就是甜水村了吧?”江昊文睁开眼睛,看着一旁被他强拉来的同窗。 “嗯。” “等接到明诚,咱们便可以携其前往平安镇与夫子等人汇合,然后稍作休整,直接从平安镇出发,对吧?” “嗯。” “太好了,宿眠,我长那么大,都没出过府城呢,我早就期待这次游学了。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一定要见识见识!” 旁边的少年书生淡淡地笑着。 “你反应怎么那么冷淡啊,难怪夫子常说我性子跳脱,我爹也说希望这次游学之后,我的性子能变得沉稳一点呢。”江昊文垮着脸道。 裴宿眠瞥了他一眼,“不必勉强自己。” “好兄弟,还是你体谅我。”江昊文一脸感动。 裴宿眠默默地咽下那句‘反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等马车进了村,他们被村里人稀奇地打量着,两人略感不自在。 车夫向村民们打听了阮家所在,便疾驰而去。 等马车来到阮家时,江昊文有些不可置信,指着阮家的院子问,“宿眠,前面那院子是明诚家?” 说是院子,其实就是篱笆墙围了一圈,这墙不仅矮还破得很,从远处看去,里面的房屋也是一览无遗。阮家的房子,可以说是他们村子里最残破的了,但阮明诚在县学时的吃穿用度,根本看不出来阮家那么贫穷。 “如果村民没指错地方的话,应该是的。”裴宿眠客观地说道。 江昊文不吭声了,一个人指错还有可能出错,但他们一路从村口进来,问了好几个人呢,他们都说是这地方,那肯定没错了。只是他没想到阮明诚家是这样的,比裴宿眠家还不如。 江昊文心中震撼之余,生起的就是对阮家人的佩服,根本不用多说什么,从这座破院子破房子,阮家是以举家之力供阮明诚读书的。 裴宿眠眉头微拧,他看出更多,阮家的这院子地势相对周遭而言并不高,他们这里属于黔西南部,春夏季雨水多,阮家人每逢大雨漫灌的季节必然是担惊受怕的吧。 院子里 “行囊都收拾好了吗?一会你爹就将牛车赶过来了。”阮老太问。 老儿子中午要赶到平安镇,走路太慢了,耽误时间不说还费腿,她也舍不得老儿子那么累。她一早就让老头子去和崔家借牛车去了。崔家是村里的富户,也是为数不多的养了牛的人家,而且为人和善。但崔家不是最和善的那家,最和善的那家养的牛刚产崽不久,还在休养。 另外就是牛车也不能白借人家的,还车的时候总得搭点东西,给的东西还不能太寒酸了,不然被人说嘴不说,下次再借人家也不乐意。 听到门外有动静,站在大门边上的东子面上一喜,“肯定是爷爷把牛车赶过来了。”说着他把门一拉。 正要敲门的江昊文:…… “这位哥哥你是谁啊?” 阮家院子里的人好奇地朝大门外望去,只见门外来了两位书生模样的少年郎,前头那位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后面的那位清瘦颀长,五官清俊,他此时也朝里面看了过来,对视时,他朝他们微微颔首。 看到来人,阮明诚瞳孔微缩。 江昊文:“嗨,明诚,我们来接你了,惊不惊喜?” 阮明湘忍笑,惊喜没有,惊吓倒是有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18章 院子里的阮家人好奇地打量着阮明诚的两位同窗。 从衣着上看,前面这位娃娃脸的家世明显要更好点。但更叫阮家几位嫂子好奇的是后头那位,他身上穿着洗得泛白的细棉长直裰,神色坦然,他不怕别人的目光吗?要知道自打阮明诚考中秀才之后,就很少穿粗布麻衣了,即便绸衣只有两套,他也会尽量替换着穿。 看着眼前身着布衣,却不以之而自卑的少年郎君,阮明湘心想,比起她六哥,这位更像寒门贵子。 只一瞬,阮明诚便去了不自在,迎了上前,“昊文、裴兄,你们怎么来了?” 江昊文:“明诚,我们来早了,巳时正的时候抵达平安镇,夫子想着你可能会按照约定的时间到平安镇,就打发我们来接你了。” “阮兄。”裴宿眠礼数周全地打了个招呼。 阮明湘心想,从称呼上可以看出三人间亲疏有别,她六哥明显和这位叫昊文关系更好。 阮明诚伸手邀请道,“昊文、裴兄,请移步寒舍喝杯水吧。” 回过神来的阮老太开始热情地招呼人,“对对,快请进。” 两人没动,江昊文看向阮老太问阮明诚,“这位是令堂吧?” “是的,这位是我母亲。这几位是我几个嫂子,旁边这位是我妹妹,这几个孩子是我小侄儿。娘,这两位是我在县学的同窗好友,前面这位叫江昊文,后面那位是裴宿眠。”阮明诚略作介绍。 “阮伯母好。” “好好好。” 昊文,江昊文?!阮明湘一脸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郎。这江昊文不是别人,正是在预知梦中,原主准备谈婚论嫁的良人,后因阮明诚出仕需要助力最终悔婚嫁人做小,两人终究是没成。 阮明湘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眼前这位娃娃脸是江昊文,那么,她六哥口中的裴兄应该就是裴宿眠了吧?她刚想完,就听到她六哥的话。不远处那位果然是裴宿眠。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裴宿眠在朝堂上与她六哥针锋相对,有分属不同派系的原因,也有江昊文的原因。 她站得不近却也不远,她看过来的视线有江昊文有感,等他循着感觉看过去,见到一旁的阮明湘,江昊文神情一呆,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阮明湘穿着白色细棉布做的新衣裙,长发随意地用白色发带绑着,加上她那张圆润且又纯又欲的脸蛋,非常的吸睛。 “两位贵客,快请进屋吧。” 裴宿眠看着好友的样子,心中摇了摇头,上前歉然地道,“阮伯母,今日前来,实属匆忙,我俩未做任何准备,实在不好登门。另外,夫子一行人还在平安镇等候我等,实在不宜耽搁。” 阮老太:“哦,这样啊,没关系。” 江昊文总算回过神来了,“是的,阮伯母,实在对不住,只能等我们游学回来,再择日拜访了。明诚,可以走了吗?” “可以。” 阮明诚将几包袱行李放上马车时,阮老太拉着阮明湘回了一趟厨房。 只一会,她老人家就拿着两包荷叶包裹着稻草系好的蒸饺追了出来,“两位公子,麻烦你们来接明诚了。一点心意,带在路上吃吧。” “不不不,我们不能要。”江昊文差点没蹦起来,阮家这么穷,他们还怎么敢收他们送的吃食,良心不安哪。他一边推辞,目光还不时地看向院家的厨房。 “别客气,只是一顿饺子,家里包了很多,不值当什么。” 江昊文自是不信的,阮家的房子破,孩子也是瘦瘦小小的,一年到头估计嘴里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吧?这饺子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很珍贵的才是。 “上车饺子下车面,拿着吧,图个吉利。”阮老太着急。 眼见老太太热情的言语神色中带着两三分讨好。裴宿眠看了一眼一旁明显不在状态的阮明诚,上前两步,接过阮老太手中的两个荷叶包,“谢谢伯母了。” “喛喛,不客气。”阮老太有些手足无措,但更多的是高兴, 江昊文给了裴宿眠一个疑问的眼神,你怎么收了人家的礼? 裴宿眠对江昊文说道,“你昨儿个不是买了一些糖放在马车上吗?去拿点给阮家子侄们尝尝。” “不用不用。”阮老太推辞。 “哦哦,好。”江昊文答应完,就去拿糖了。 听到这话,厨房里,阮明湘挑了挑眉。 阮老太看着江昊文将裹着花生仁的糖块一一分给了自家的几个孩子,心里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高兴,她本想让对方将人情还在老儿子身上的…… 最后只能催促孩子们,“还不快谢谢两位叔叔。” “谢谢两位叔叔。” “谢谢江叔叔,谢谢裴叔叔。” 没一会,他们就启程了。听到马车渐行渐远后,阮明湘才从厨房里出来。她已经平静下来了,不管梦中如何,她现在肯定江昊文不是她的菜,而且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想搞钱,没空谈情说爱。 阮老爹问,“老六走了,这牛车咱们用不上,不然就还给崔家?”他们刚才就将牛车赶到了,只是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才没将牛车赶过来。 阮老太叉腰,“还什么还!”刚才借牛车的时候,他们还端去了一碗饺子才顺利借来的,现在去还,那碗饺子不就打水漂了吗? “那现在要怎么办?” 阮老爹这么一问,阮老太也犯了难,总不能给牛套上犁耙去整地吧,再说现在也没地可犁啊。 阮明湘说道,“爹,咱们先前在隔壁村订的石磨不是快好了吗?正好有牛车,您就去把它取回来吧。还有镇上打铁铺订的炉子铁锅等物,也一并取了吧。回来的时候您顺便到何家的肉铺和表哥们打个招呼,让他们以后卖肉时将肉骨头都给我们留着,另外每天再留一斤五花肉,我们买。”有牛车就用,今天就去把东西给取了,不然的话,也是她爹步行去将它们取回来,这样的话人会辛苦多了。 “我们订的这些,好多都是说明天才能交货。” “没事,反正有牛车,您就去看看,要是能取货了最好,要是不能,就明天再去。” 阮明湘估计今天她爹应该能取到货的,不管是石磨还是铁锅炉子,今天应该都弄好了的,说是明天才能取,只不过是对方给自己预留了点时间而已。 “行,我去看看。”阮明湘一说,阮老爹也惦记上了,这些个大件,花了两三两银子呢,得赶紧拿到手才能安心。 阮明湘大手一挥,“那我们先吃饺子!”刚才只顾着将阮明诚送出门,他们将饺子包好了都还没顾得上吃呢。 她话音一落,孩子们就欢呼起来,“哦哦,好哦,吃饺子咯!” 饺子自然是好吃的,加上阮明湘这个吃货亲手调的馅,咸香鲜美,那味道堪称一绝。 每人一碗饺子,吃完饺子再喝汤,原汤化原食。 吃完之后,大家都饱了,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奶奶,小姑,饺子真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阮启明天真地说道。 “好吃。”三岁的阮启星附和着点头,一脸的认真样。 阮明湘失笑,“天天吃,不腻啊。” “这么好吃怎么会腻?”阮启明不理解也不懂。 “天天吃,想得美!”阮老太没好气地数落道,“你知道这一顿咱们一家子吃了多少饺子吗?又霍霍了多少好东西吗?” 在阮老太的数落下,大家低着头默默地算着账。连最小的阮启明阮启星都伸出十只手指在那数数,可可爱爱的。 他们这顿饺子,大人十二个一碗,像阮梨花这样的大孩子是八个一碗,最小的阮启明阮启星四个。这样一来,七个大人去了八十四个,大小孩子五人一共去了三十二个,给阮启智和阮启刚留了二十四个,一共一百四十个。之前阮明诚吃了十四个,送给他夫子以及江裴二人四十五个。 阮梨花兴奋地道,“我算出来了,是一百九十九个对不对?” 阮明湘惊讶地看向一旁的阮梨花,是一百九十九个没错,这丫头的算数那么好?再看其他人还一脸茫然纠结的模样,她这小侄女,有点东西啊。 阮梨花求证地看向大人们。 阮三嫂:“一百九十九吗?不知道啊,我没算出来。” 杨招娣小声地道,“早知道刚才包完的时候数一数就好了,就用不着现在费脑子地算了。” 五嫂黄氏:“有点乱,呵呵。” 阮梨花的目光最终落在她小姑身上。 阮明湘笑道,“梨花算对了,是一百九十九个没错。” 阮老太一听,气有点上不来,一共两百只饺子没了,就一顿,心疼。 “娘,吃都吃了,就别气了。”阮明湘上前挽着老太太回屋,“对了,你说六哥的夫子和同窗们吃上咱们家的饺子了吗?会觉得好吃吗?” 阮老太的心神果然被转移了,闻言高声道,“这么美味的饺子他们会觉得不好吃?” 留在客厅里的阮大嫂等人松了口气,然后四散开去,各自忙活了。说起来,还是小姑子有办法哄住她们婆婆,不然估计她们还得被数落一顿。虽然她们尽量不放在心上,但家里和和睦睦的,不更好吗?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19章 镇上 裴宿眠、阮明诚、江昊文与他们夫子冯嵩顺利汇合。 大家这时还没吃饭,看到他们回来了,就招呼店家上菜了。 阮明诚将饺子给了冯夫子,对冯夫子说是他娘让他带的。 冯夫子道了谢,说他娘有心了。 裴宿眠和江昊文也将阮家给的饺子一并交给了冯夫子。 冯夫子笑道,“就当明诚家给咱们添了一道菜。” 等上菜的功夫,裴宿眠动手,将三只荷叶袋上的稻草给解了,然后将它们放在桌子中间,白胖胖的饺子,安静地躺在碧绿色的荷叶中间,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这些读书人看着,觉得挺有意境野趣的。 冯夫子招呼大家伙,“来,大家都试试明诚家的饺子。” 等冯夫子挟起第一只饺子后,其他人纷纷朝它们伸出了筷子。 “好吃!” “鲜香宜人。” 江昊文见裴宿眠没动筷,只当他谦让,眼明手快给他挟了一只,还催促他,“快吃,再不下手就没了。”然后又迅速加入抢食行列,“等等,你们给我留点!” 裴宿眠看着碗中白胖的饺子,犹豫了一下,挟起之后轻轻咬了一口,一股混合着韭菜鲜笋和肉味的咸鲜味扑鼻而来。四样馅料配比好,咬下去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汁水。他垂下眼眸心想,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 总共四五十只饺子,没一会功夫,便一扫而空。时人食量大,即便他们是书生,真敞开了吃,一顿吃二三十只饺子完全没压力。 最后,江昊文看着最后剩下的三张荷叶,气得大叫,“你们这些牲口,我一共才吃到三个,早知道我们就在路上把饺子给解决了,一个也不给你们留!” 对于他的抗议,他的同窗完全不当一回话,不仅如此,还气他。 “略略略。” “手快有手慢无,昊子,谁叫你手短的。” 看着眼前打打闹闹的一幕,阮明诚心中一动,笑道,“这饺子是我几个嫂子包的,但馅料却是我小妹调的。你们要是喜欢吃,等我们回来,再让她们包点。” 闻言,裴宿眠扫了他一眼,阮明诚浑然不觉, 阮启刚不太看得上阮明诚,所以一大早就带着自家大哥去了山上。阮明湘将建窑和烧炭的任务交给了他。他为这事忙活去了。回来的时候,两人还各挑了两捆生柴回来。 大中午的,大家都不下地了,有邻居过来找阮老太唠嗑。在农村,老人们唠嗑也没闲着,手上多少都会带着点活,或者带孩子,或者做点针线,这会阮老太就在挑粮食。这时晒粮食的晒场可不像后世那样,是水泥打的大晒场,古代的晒场晒出来的粮食多少都会带着点泥沙。吃之前最好挑拣一下。这会阮老太把买回来的粮食倒在簸箕里,一边挑着粮食,一边和邻居大娘唠嗑。 阮启刚和阮启智回来的时候,门口的大娘们都看见了。 “你家孩子也太拼了吧?刚砍的柴还没在山上晒晾干,就着急着挑回家了?” 可不是拼吗?这么热的天气,很多人只在地里劳作到隅中时刻,两个少年去山上干活到了午时才回。 “对,你家这两个大孙子怎么教的,这么勤快?” 邻居的夸赞可把阮老太得意坏了,嘴上谦虚道,“哪里,我和我家老头子哪会教什么孩子,都是他们自己懂事,其实说来说去还不是穷闹的。” …… 阮明湘看着满头大汉的两人,抿了抿嘴,说道,“厨房里给你们留了饺子,快去吃吧。” 稍后,阮启刚一边呼噜噜地吃着饺子,一边说着接下来的计划,“今儿我和大哥砍了一大片木柴,按你说的,砍的全是两三指宽的乔木,料想应该够用了,要是不够再去砍,下午就建窑,然后烧炭。就用我们挑回来的四担生柴试试,要是成了……”最后发狠地道,“肯定能成!”也必须成! 啧,是个狠人。阮明湘心想。 “行,晚点你们爷爷就将我们订好的石磨铁锅炉子等物件拿回来了,然后我试做一下肠粉和石磨河粉。要是一切顺利,我们三天后就去镇上开摊。”阮明湘盘算着,等她爹将他们订制的工具取回来,她就开始动手,问题不大。 “一会吃饱先回屋歇一歇吧,下午再干活。”阮明湘心疼哥俩,才十五六岁,搁后世,还是个高中生而已。在这大热天里,已经去山上干了一上午的活了。便是生产队的驴,也得歇一歇吧。 “不用……”阮启刚拒绝。他现在满脑子就是赶紧赚钱,谁拦他他和谁急。 阮明湘白了他一眼,“不用什么,你不累,你大哥不累啊。” 被提及的阮启智茫然地抬起头,憨笑着,“小姑,别担心我,我不累。”只要让他呆在家里,干活一点问题也没有。 阮启刚给了她一个‘你看到了吧’的表情。 阮明湘看出来了,她这大侄子是个恋家的人,只要让他呆在家,啥活都能干,“行叭,随你们忙吧。” 稍晚,她爹不仅将石磨炉子等物带了回来,还带回来了三四斤骨头。 “这些骨头是你大表哥给的,还说以后我们家要做吃食买卖要用到的骨头他们包了。” 骨头三四文钱一斤,不值什么钱。虽然价格低,但因为骨头上的肉熊掌都是剔得干干净净的,在人们看来,一点吃头都没有,也没什么人买,通常都是被他们当成搭头给了大客人或者熟客了。 听说他们要做吃食买卖,何家几位表哥还挺高兴的,一些忙他们能帮则帮。 “对了,得知你有意在西街摆摊卖吃食,你大壮表哥还说会帮我们留意摊位的。” “太好了,改天得好好谢谢表哥他们。” 万事俱备,阮明湘精神一震,打算试试身手。 说干就干,阮明湘打开家中储米的柜子,取了一些江米和灿米,按一定的比例混合,清洗过后浸泡在木桶里。 这是做河粉的配比,肠粉呢,需要更柔韧更劲道一些,需要加入一些淀粉玉米粉之类的。 接着,她去炖骨头汤去了,这汤粉要做得好吃,汤是关键,骨头焯水下锅后,阮明湘将自己买来的以及收集到的香料调料拿了出来,按比例配置调料包。她收集到的香料不那么齐乎,还差了一两味,她只能找替代品。 草果三枚、石菖蒲一株、八角一整颗、香叶、姜块…… 她将香料包整个放进炖着骨头的大锅里时,等大火将锅里的水烧开后,便改成小火慢炖。 阮启刚兄弟二人吃罢了饭,便去了后院忙活建窑烧炭的事。 阮家后院地方不小,建窑建的是泥窑,只需要和泥,如今后院有地方有泥,井里有水,就前前后后地忙碌而已,连门都不需要出。 说起阮家的这口井,算是甜水村里为数不多的八、九口井之一。 井,在古代,也不是每一户人家都能拥有得起的。 甜水村以及附近几个村子,都是沿河而置,溪流发达,吃水并不困难,好多人家都是直接到河边溪边挑水吃的。 可他们这里有一点不好,就是春夏之季雨水多,这雨一下,河里小溪的水就会因变黄,这时的河水溪水里的泥沙量太大了,吃不得。这时水井就变得重要起来了。 阮家这口井还是阮老太嫁进来的第三年花钱请人打的。 打井前,河水吃不了的时候,他们阮家都是去别人家的水井挑的水,远还不说,还会被人说嘴。 阮老爹没成亲前老阮家在村东头,分家后阮老爹他们住村西。村东头那口井老阮家是给了钱,但住村西的阮老爹不可能再到村东头去挑水,太远了。阮老爹和人打了招呼后,便去最近的井挑水吃。 但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因为那些打好的井,好些个都是几户人家一起出资的。出资的时候阮老爹没成家也没分家,自然不可能拿钱的。尽管阮老爹和人打了招呼,有些嘴碎的,看到阮老爹去挑水吃,可不得说闲话嘛。 阮老太一气之下,就咬牙把井给打了。而且还是打在院子里,如今大门一关,谁也别想进来。 阮明湘只觉得家里这口井打得好,用水太方便了。 傍晚的时候,大骨汤已经熬好了。汤色清亮,因为她这锅汤用的香料好多都是大料,那香味自厨房而出,家里的孩子今儿个都没出门玩耍,如今一个个就呆在院子里玩儿,不时地朝厨房探头,然后深呼吸一下,陶醉在这浓郁的香味里。 这香味甚至飘出了院子,引得路过的村民驻足。加上阮启刚他们下午建窑烧炭,后院里不时有一股股浓烟冒出,动静不小。自然引起物议。 “阮家在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不知道哎,听说他们早上吃了饺子。” “上午吃饺子可以理解,毕竟阮秀才难得回家一趟,可阮秀才都走了,他们下午还做好吃的?阮家这是发财了?” “这倒没有,听说他们家打算做点吃食的买卖,所以在折腾吧。” “做吃食买卖啊,闻着倒是挺香的,就是不知道价格贵不贵。”要是不贵的话可以买点来尝尝。说话的人咂巴着嘴想着。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20章 阮明湘看大骨汤熬好了,就准备磨米浆。她去查看了,两种大米经过浸泡,变得膨胀软和。她知道如果泡上一整晚,只需用手一捏,就能将之捏碎。 阮老爹带回来的石磨铁锅等,阮老太早已清洗干净,她直接用就行了。阮家,她娘和几个嫂子都非常地爱干净,见不得脏乱。故而阮家的屋里,院子里,以及厨房,每天都被收拾得很干净齐整。 磨米浆属于力气活,四嫂杨招娣早已准备就绪。她的力气大,自告奋勇接下这个活。 阮明湘说了一下注意事项,一勺子的米和水,米占多少,水占多少,都是有讲究的。讲清楚后,杨招娣便开始干活了,一手推磨,一手拿勺子舀米水。 洁白细腻的米浆缓缓流到石磨的沿曹里,然后再顺着沿曹流到干净的木桶里。 其实做出来的米粉河粉好不好吃,米是关键,但是水同样也很重要。 阮明湘浸泡大米用的是山泉水。这山泉水是她四嫂听到她念叨后,抽空挑着水桶去半山腰上接的山涧水。 米浆磨好后,阮明湘将之过滤一遍,便开始上蒸笼。她将米浆倒入模具里,然后放入蒸笼里。 灶下,大火烧着,蒸笼里水汽蒸腾。阮明湘估摸着时间,时间一到,她便将最底下的那个蒸笼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的米浆已经变成了白白糯糯的河粉。 等稍微不那么烫手之后,她撕下旁边的一块放进嘴里,瞬间眼睛一亮,好吃!新蒸出来的河粉软糯可口,还带着大米特有的清香。要知道,现在这河粉就只有大米的味道而已呢,要是浇上特制的酱料,一定会更好吃的。 一试吃,阮明湘便知河粉这原料是稳了。 阮启明、阮启星、阮桃花几个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她。 阮明湘失笑,然后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块,不是不想多给,而是这只是半成品,再者一会就要吃晚饭了,现在吃多了,一会就吃不下好东西了。 阮明湘其实不喜欢简单重复的工作,搞清楚蒸河粉的火候以及时间之后,她便将这项工作交给了阮大嫂和阮三嫂,然后去调味碟去了。 如果是后世,她只需要放香菜辣椒大蒜酱油等来调味碟即可,但现在没有辣椒,此时也没有香菜,香菜可以用刺芫荽替代,辣味没有辣椒,她只能选择山胡椒茱萸花椒等物来调出想要的味道。 晚饭阮家吃的便是新鲜吃食——大骨汤粉。 放在客厅的大圆桌已经被搬到了院子里,阮家人都郑重地等候着,因为这不仅是一道新鲜吃食,更是他们准备卖的商品,能不能卖出去,然后改善家里的情况就指望它了。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阮明湘抓了一把切好的河粉放进竹子编制的长柄大勺里,然后将竹勺放进锅里,在开水中滚几遍,然后迅速捞起,倒入一旁的大海碗中,再舀了两大勺的大骨汤,一碗手工大骨汤粉算是完成了。 一连做了十几碗,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阮家人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碗,他们看到雪白的河粉在清亮的大骨汤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桌子中间放了一大碗的蘸料,阮明湘给自己舀了一勺,“开动吧!大人可以试试加蘸料,小孩子肠胃弱,就别加或者少加。”她深吸了口气,还没吃,这碗粉就香气扑鼻了。 然后阮明湘吃了一口,味蕾瞬间被征服,就是这个味! 其他人也跟着开动了。 “好吃!” “呜嗯嗯。” 大家顾不上说话,一个个埋头苦吃。 阮启明和阮启星两个小家伙太小了,筷子用得不是很熟练,此时正一脸急切地等着自家娘亲投喂呢。只见阮三嫂刘氏和阮五嫂黄氏一边喂儿子一边吃粉。有时喂得慢了,还被儿子催促。 大人们开始没加蘸料,尝了一口后,觉得即便不加蘸料也好吃。 倒是阮启刚尝试着加了一勺,等蘸料在汤里化开,他再吃一口,眼睛瞬间一亮,这味道棒极了!然后他又给自己加了半勺蘸料,还不忘招呼自家大哥,“大哥,快加点蘸料。”然后就开始呼啦啦地嗦起粉来。 见此,阮明湘眼中闪过些许笑意,这是个识货的。不管是骨头汤还是羊肉汤,给点辣椒香菜酱油做的蘸料,便能将原来的味道提上一层,变得更加美味。她本身就是个无辣不欢的人,看样子他们兄弟二人也是能吃辣的。 这顿饭将阮家人都吃撑了。一个个抱着肚子满足得不行,这日子太美了。 “没想到这米粉做出来那么好吃!” “粉好吃,汤也好喝!” “粉粉好吃。”几个小家伙也是吃得满嘴油光。 阮老爹和阮老太最近几顿饭吃得很舒心,特别是这顿大骨汤粉和先前那顿猪肝粉肠粥,很合他们的胃口。两人年迈,喜食软食。但阮家家贫,平日里,阮家吃的都是粗粮,偶尔才会吃顿细粮润润肠子,不可能照顾得到两人的饮食。 阮老太盘算了下,小闺女用了两斤半的米磨的米浆,却让全家十五个人吃得饱饱的。搁以往,每顿饭煮上五斤粮食,也不能让全家都吃饱。而且粗粮的味道哪里比得上大骨汤粉这么好吃呢。 “怎么样,你们觉得这大骨汤粉拿出去卖,会有人花钱来吃吗?”阮明湘笑着问。 阮家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会的!这么好吃的粉呢。” “你打算怎么卖啊,一碗粉卖多少钱?”阮启刚比较现实。 “二两粉一碗,我打算卖三文钱一碗。”这是她早就盘算好的定价。镇上肉包子两文钱一个,馒头窝窝头等是一文钱两个,个头不大,就比婴儿拳头大那么一丢丢。素混沌三文钱一碗,肉混沌五文钱一碗。她三文钱的定价很有优势。二两一碗的大骨汤粉比两个肉包子便宜一文,但饱腹感不比它们差。价格和素混沌一样,而且汤用的是大骨熬的,带了内味,肯定比素混沌好,与肉混沌相比,又便宜了一文,这就是优势啊。当然,这只是素粉,镇上有钱人可不少,她后续肯定要加上荤菜的。到时加荤菜的另外定价。 阮启智愣愣地问,“这么好吃,三文钱一碗是不是太便宜了?”要知道镇上卖的肉混沌,他觉得还没家里的大骨汤粉好吃,都要五文钱一碗呢。 阮明湘说道,“你们听我算一下账就明白了。一斤米可以磨出三斤米浆,这三斤米浆,可以做出来三斤河粉。二两粉卖一碗,一斤河粉可以卖五碗大骨汤粉,三斤可以卖十五碗。三文钱一碗,也就是四十五文钱。这其中大米的成本以及熬制大骨汤的成本没有算出去,嗯,还包括了人工成本。减去这些成本,就能知道我们一斤大米做出来的河粉能赚多少钱了了。” 阮明湘话音刚落,阮启刚就开始算成本,“一斗米一百二十五文,也就是说,我们买来的米一斤是十文钱。减去大米的成本,也就是能挣三十五文。” 听到他们算账,阮家人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屏住了,这么挣钱吗?要是他们一天能卖出十斤大骨汤粉,就能赚一百文钱?那一个月下来,就是三两银子,一年三十六两…… 打住,不能再想了。 阮明湘哭笑不得,“买猪骨头的钱没算呢,还有人工……” “猪骨头是何家送的,没给钱。” “人工不用算钱……” 阮家人都觉得人工不值钱。 好吧。阮明湘无奈。 “大骨不值钱,这次是何家送的,可是大壮表哥还说了,以后我们家要用的猪骨他们包圆了。” “咱们以后做买卖的,又不是不赚钱,这点便宜咱就不占了吧?” “这个没事,大不了我们请他们吃粉。” “亲戚之间,相互帮衬嘛。” 阮家人热烈地讨论着。 阮明湘问阮启刚,“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们,炭烧得怎么样了?”她将建窑烧炭的原理和他说了之后,便将事情交给他们去做了。没再关心建窑和烧炭的事了,她想着,不行就多试几次,只要方向没错,总能成功的。她现在关心这个,主要是想窑建好之后,就能做占叉烧烧肠之类的肉食,和汤粉一起卖。 “这是我们烧出来的炭,”阮启刚将放在墙根的两畚箕炭提了过来。这两畚箕炭有好的,有差的。一开始他们不得要领,烧出来的炭要么是碎得不成样子,要知就是烧得不完全,尝试了几回,烧出来的炭是越来越好了。 阮明湘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得空的话,多烧一点,不仅我们做吃食买卖要用,也得储备一些过冬的炭火了。” “好。”阮启刚阮启智兄弟两人对视一眼,答应了下来。 阮家人的冬天是真的难熬,屋上没有片瓦,被衿寒薄,一到冬天北风一吹,即便他们人在屋里也是寒冷刺骨。幸而阮家人都勤快,每年冬天都储备了大量的柴火,在寒冬时,每天在堂屋烧一堆火来供阮家人取暖,这才让阮家人勉强越得了冬。 阮明湘的几个嫂子看到成型的木炭,心里很高兴,女人更能体会寒冬之苦,往年冬天里烧的炭都是平时烧火时攒下来的,质量很差,量也不多,一年到头就能攒下个百几十斤的。家里这么多人,大多都是紧着孩子老人用。今年有了好炭,冬天应该没那么难过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21章 伴随着说话声,夜色已降临。这时阮家的大门被敲响。 “谁啊?” 阮家人疑惑,这个时候会是谁来? 但是他们突然想到一个人,“不会是老三回来了吧?” “应该是他吧。” “快去开门!” “我去!”阮三嫂快步往前,打开大门一看,发现果然是丈夫回来了。 “孩子他爹,你总算回来了!”刘氏迅速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发现人好好的,没有受很重的外伤,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她知道一些细碎的伤肯定会有,但没有重伤,就是最好的结果。 阮明义颔首,“嗯,我回来了。” 刘氏让到一边,他便提着野物进门,刘氏连忙将大门给闩上。 他这次进山,已经有四五日了,收获一般,不算好也不算太差,一只傻孢子,三只兔子,三只野鸡,抓的时候用了心,猎物都还活着,能卖得上价 阮子里,一众阮家人看到他平安归来,都很高兴。 “老三,你总算回来了!” “三哥。” “三叔!” “三伯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阮明湘见到了她三哥阮明义,此时的他,跟野人没什么区别,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胡子拉渣,只那双眼,明亮深邃。 “还没吃饭吧,湘湘,快给你三哥做点吃的。” “好咧。”阮明湘连忙答应下来。 “来,先喝碗水。”刘氏给他端了一碗凉白开。 阮明义将手中的野物放下,然后接过那碗水,一口气喝光,显然是渴了。 阮老太看着他脚边的野物,吩咐道,“给它们喂点水,明儿一大早把这些猎物给你们大舅送过去。” 何大舅在酒楼工作,以往阮明义猎到的野物都是通过他卖给酒楼的,这次也不例外。有他的面子在,价格合理公道,有时猎到稀罕物,酒楼给的价格还能高些。 阮老太盘算着,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野物最值钱的便是那只傻孢子,全部卖了的话,应该能卖一二两银子。 想到明天能有一二两银子进账,阮老太心中的缺口像得得到了抚慰,人也没那么惶恐不安了。俗话说,钱是人胆,今儿个老儿子将五两银子拿走了,也将她的胆气拿走了。她存钱的罐子里只剩下两三百大钱,心里其实很不得劲的。 阮明湘给他做了一碗大骨汤粉,还从锅底捞出来一根筒骨,放了进去,“三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最近在阮三嫂的念叨下,他们都晓得阮明义这两天应该就会归家了,所以晚上都会预留一点吃食出来,人要是回来了就有吃的,要是没回来,他们第二天再把吃食消灭了也行。 大骨汤粉很诱人,阮明义先喝了一口汤,顿了顿,然后就开始挟着粉条吃了起来。 接连几日在外奔波风餐露宿,如今热呼呼的汤粉吃进肚子里,听着家人关心的话语,阮明义心里暖暖的。 “老三也回来了,就差老大和老四了。”阮老爹喃喃道。 阮大嫂安慰了一句,“放心吧,再过半月,就能服完徭役了,他们就能回来了。” 等阮明义吃饱,家人已经给他兑好洗澡水放在洗澡间里了,妻子也给他找好了换洗的衣服。 “快去洗澡吧,洗好了就好好睡一觉。”阮老爹催促,其他人也附和着。 阮明义嗯了一声,去了。 阮明义洗完澡后,和家人打了声招呼就回屋睡下,他也是真的困了累了。在山上的几日,他只囫囵地睡了几觉,深山野兽多,他不敢深睡。 阮明义进屋睡觉后,阮家人自觉地停止了聊天,要么洗澡要么回屋,大家伙说话做事都尽量轻手轻脚的。 阮明义睡了沉沉的一觉,一觉睡了近六个时辰,醒来时,天已大亮,艳阳高照,但家里挺安静的。 刘氏一直在院子里做着家务,听到屋里有了响动,便走了过来,“醒了?” 阮明义循声望去,便见妻子系着围裙笑吟吟地看着他,“什么时辰了?” “辰时正了。” “家里怎么那么安静?”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刘氏笑道,“这不是怕吵着你么?爹去巡田了,娘在后院翻地种小白菜呢,妯娌们都出去干活了,启东那孩子将小的几个都带出去玩儿了。” “这是新做的衣服,快换上,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的,正好改一改。” 阮明义起床的动作一顿,“哪里来的新衣?”家里都好久没做过新衣了,即便做了,都是紧着老六和小妹或者大哥五弟等人,他都有两年没裁过新衣了。 刘氏笑咪咪地将近日来阮家发生的事说了,看着自家男人穿上崭新的短袿长裤,觉得现在的日子较之前有奔头多了。 阮明义没想到自己只是去了山上几日,家里竟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小妹他们决定明儿个就去镇上摆摊卖吃食了,卖的就是昨晚你吃的那个大骨汤粉。”刘氏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事, “不做不知道,一做才知道,原来做个吃食买卖,竟然要做那么多准备工作。我们这些做嫂子的能帮上的地方有限,更多的还是指望你们男人。可是近来你和大哥四弟都不在,虽然爹也帮忙张罗,但老五除了看管田地,还得顾他货郎那摊子,家里没得人用,启刚和启智都提上来当个大人用了。” “如今临了临了,小妹才发现摆摊需要用到的桌椅还来不及打制,正着急上火呢。爹娘不想花那个冤枉钱。这不,大哥不是会点木匠活吗?爹娘的意思是等大哥四哥回来,再让他来打。这段时间就用家里的桌椅顶着。” “小妹说家里的桌子太大了,不合适。爹娘就说和别人家借一借。” 阮明义说道,“桌椅我也会打,这活我来吧。”其实他的木工活比大哥还好一点。 “你会?”刘氏没想到自己丈夫竟然会木工活。 “嗯,我会。” 阮明湘回到家就听到这个好消息,把她高兴坏了,“三哥,你会打桌椅真是太好了。” 摆吃食摊子,桌子椅子很重要啊,他们家就两张桌子,还在得要死,并不合适。他们家做的吃食汤汤水水的多,最好是能坐下来吃,不像包子馒头之类的,能直接吃或者带走。 偏偏到目前为止,她从大舅那里得来的六两银子,加上自己原有的,已经花完了。再也挤不出一点来置办桌椅了。 这事可把她愁死了,她还想着,如果不行,只能去几个舅舅家借一借了,她记得大舅家是有张四方的小桌子的。二舅和三舅家不知道有没有。 这会听到她三哥揽下这事,她真的太高兴了。 “今天能开始打吗?”阮明湘眼巴巴地问。 “可以,一会我去借点工具回来就开始。” 木材家里存有一些,毕竟阮启智和阮启刚眼见着长大了,要说亲娶亲了,备些木材好方便打家具,这会只好先挪用了。 “三哥,椅子不着急做,先做桌子,桌子大概做成这种四方的……” 阮明湘和阮明义描述着她要的桌子的样子,是那种方便折叠的小四方桌。 阮明义认真地听完,然后点头,示意他明白她的要求了。 阮明义借回来和斗墨、锯子、刨子等工具,回到家中,就开始在院子里忙和起来。 阮启智和阮启刚依旧忙活着烧炭的事,早上去一趟山上砍柴,回来的时候各自挑上一担柴,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后院忙着烧炭。 两个大侄子这么卖力干活,阮明瑜也不好再借着货郎躲懒,跟着去了一趟山上,挑了些湿柴回来。 家里的人都各自忙活着,阮启东也不出去瞎玩了,就在家里给他老子打下手。 中午的时候,三表哥何健林来了一趟阮家,不止给他们送来了猪大骨,还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他们在平安镇西街给阮家找了一个摊位,不过摊位费一天是十五文。 “十五文一天?有点贵啊。”阮家人心里直打鼓,十五文一天,一个月就是四百五十文,还不知道吃食买卖能不能做起来呢。 何健林解释道,“这费用是比其他位置贵了点,但确实是个好位置。”其他位置大概就是十文一天这样。可这个摊位邻近回春堂,回春堂的位置本身就挺好的,人流量也大。 “只做早餐的话,确实不蛮划算。但位置是真的好。”这位子要不是有他们何家的面子在,一般人还真拿不到。 阮明湘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做满一整天买卖的话,这价格是很划算的。 “这样,三表哥,我跟你去镇上看看再说。”阮明湘决定去考察一下,要是真的好,未必不能增加中饭和晚饭。这本来就在计划中,只不过提前实行罢了。 “好。”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22章 何家给阮家相中的摊子位于西街入口左边街道的第二家,位置是真的好,但竞争也是真的大。 其左街道第一家,也就是阮家摊位右边的邻居,卖的是面点包子,其中他家的灌汤肉包在镇上很有名,味道也是真的好。它家还兼卖油条豆浆之类的。 右街第一家,卖的是混沌抄手,能牢牢占据西街右街第一家的位子,实力也是杠杠的。 右街第二家,卖的是面食,主打刀削面,烩面、炒面等等也做,喜欢他家面食的顾客也挺多。 还有卖饼的,卖米糕的、卖饺子饭团之类的,整条街应有尽有。 何健林告诉她,西街口的这几家摊位开了好久了。 阮明湘明白,吃食买卖能长早做下来的,味道那是得到了验证的。 看完了摊位,两人就回到何家的猪肉铺上。这会猪肉铺子上只有大表哥在看摊,其他人都先回去了。 大表哥何大壮一见她就招呼道,“表妹,这是西街里最好吃的几家早点,你来尝一尝。” 这时候不早了,他们刚才去看摊位时,好几家卖早点的摊位都已经卖完收摊了。她便是有心试一试他们的味道,也得等明天了。不料大表哥他们竟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阮明湘朝他竖起了个大拇指,俗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姓,她这大表哥很有脑子嘛。 被夸了,何大壮露出一个略有些憨的笑容。 阮明湘心想,她大表哥可以啊,胆大心细,这模样适合扮猪吃虎。 何大壮:“快试试吧,这些早点好些都凉了,肯定比不上热呼的时候的味道,你主要是尝尝味道,做到心里有数。” 阮明湘各尝了一点,便停下了,心里也有了底。 何大壮将西街觉得有竞争力的早饭每样买了一份,一份的分量不大,但架不住种类多。阮明湘试了一遍还剩下很多,何大壮与何健林等人也不嫌弃,将剩下的食物一扫而光。 “表妹,你觉得你们做的吃食,味道能比得上这几家吗?”何大壮问。 他没有吃过表妹口中的大骨汤粉,但他买的这几样,是他们觉得镇上最好吃的几种早点了。 阮明湘信心十足,“当然!” “真这么有信心?”何大壮担心她过于盲目自信了。 “大表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儿个我们就出摊了,到时请你们一起尝尝我家的大骨汤粉啊,放心吧,不比别家的差。” 阮明湘理解她大表哥的担忧。这些摊子卖的吃食不尽相同,但各有各的特色,味道无疑是美味的。 其实对阮家有威胁的就是西街口的混沌摊和面摊,大家做的都是汤类的早饭,又是紧挨着的。他们三家的顾客有重合之处,反倒是卖包子的对他们的威胁不大。不过总归来说都是竞争关系,毕竟一个镇上吃早饭的人是有定数的,在他们家买了的通常就不会再去别家买了。 她尝了这两家的汤,味道各有千秋。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家的大骨汤做得好,不是她黄婆卖瓜自卖自夸,她用的是祖传秘方,方子是按照中药药方君臣佐使的搭配原则搭配的,味道很圆融。刀削面的那家的汤,大料的辛辣味很浓,她吃出了八角和茴香以及九节菖蒲的味道。这些香料她也用了,但用量比例调得很完美,加上有其他香料的辅助和抵消,炖出来的大骨汤,肉味和大料的香味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状态,故而她家的汤非常好喝。故而她觉得刀削面那家的汤还有进步的空间。 至于卖混沌那家,汤没什么好说的,比不上卖面那家,他家主要还是包混沌的时候,馅料调得不错,也舍得用料就是。 它家的汤,主打一个鲜字。阮明湘有后世的记忆,她一尝就知道这汤里不知用了什么材料,有味精和鸡精的味道,而且量还不小,吃的时候是鲜美,但吃完后会觉得异常口渴。 “那个摊位,你们是租还是不租?”何大壮需要再确定一下,这个摊位很抢手,他们是插队相看的,甭管看得上看不上,需要尽快答复人家。 何健林在一旁补充道,“如果不确定或者觉得摊位费贵了,还有别的可以选择。” “大表哥不用了,就这个吧。” “行,一会我带你到衙门办一下租赁文书。这些摊位最少一旬起租,带够钱了吗?”何健林关切地问道。 听说做吃食买卖这事是小表妹极力主张的。阮家养着个读书人,一向没什么积蓄,前几日大姑回来借了五两银子,阮明诚去游学,以大姑的脾性,带走的银子只会多不会少。所以他们大姑应该拿不出钱来支持小表妹做买卖。 做买卖不是那么容易的,前期准备得花不少钱,前些日子小表妹得的那几两银子,估计都花得差不多了吧? 阮明湘汗颜,连她两表哥都知道她兜比脸干净了吗? “大表哥,三表哥,我带钱了。”刚才出门前,阮老太趁她回屋换衣裳时给她塞了一把大钱,两百文这样。 “行,如果钱不凑手,只管开口。”何大壮点了点头,便让两人赶紧去衙门办事去了。 办好了租赁文书,肉摊上的肉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回来前,何健林还带她去了一趟鸿运酒楼。 何健林想着,今儿个一早,阮家送来那些野物,他爹全拿到酒楼去了,想必现在已经结算了吧。正好把钱给小表妹带回去,也省得晚上他爹回来后还要跑一趟阮家。 一只傻孢子并几只野兔野鸡,一共卖了一两六。何大舅见了阮明湘这个外甥女,便将银子给了她,让她带回家。得知她已经将租赁文书办了下来后,还勉励了她几句。紧接着他就被后厨的人叫走了。 下午的时候,何家几个表哥还去了那个摊位帮忙拾掇了一下,比如整理一下不平整的地方,或者换一下坏的石砖之类的。顺便宣示一下主权,告诉别人,这租摊子的人和他们老何家有关系,想要找茬的自己掂量一下。 西街还有在摆摊的人,他们这动静一下子就被注意到了。 阮家租下的那个摊子位子挺好的,盯着的人不少。听说租下那摊子的是何家的亲戚,这才歇了心思,毕竟何家三四兄弟可不是好惹的。现在他们的举动更是证实了那些暗地里的猜测。 “又来新人了?” “是啊,听说是隔壁街道猪肉何的亲戚。” “也不知道这次卖的是什么。” “谁知道呢,这位置好,但风水不好,没两把刷子可开不下去。” “确实,这前前后后的,走了十几家人了吧?都没做起来。” “你们说,这回的人,能坚持多久?” “谁知道呢。反正做不下来,总有人顶上,这前扑后继的。” 西街的摊主们因为阮家的到来有了些许的纷纷扰扰,而此时的阮明湘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浸泡大米,她决定在汤粉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个炒粉,这样的话,就可以把午饭一起做起来了。肠粉的话再等等,看看市场的反应再说。 这时她三哥已经做好两张四方桌子了。等到晚上,做好四张应该没问题。就是没上漆。不过阮明湘不是很在意,她发现她三哥用刨子将整个桌面刨得很光滑,直接拼起来就能用了。 今晚的时候,依旧是几个嫂子一起磨米浆蒸河粉。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她们相对来说熟练很多。 等河粉蒸好,阮明湘让她娘到豆腐张那里买了一点绿豆芽,做炒粉用的。其实除了绿豆芽、生菜叶、莴笋前段的叶子还有菜心都适合炒粉,但目前他们地里没有合适的青菜。 绿豆芽买回来之后,阮明湘把阮启刚阮启智兄弟二人从后院喊到前院,准备教他们炒粉。主要是干这活需要不断地掂锅,她一个姑娘家,手腕的力度不行,还是得男人来干这活。 咳,之所以教他们兄弟,主要是她三哥五哥比她年长,她不好使唤人。但她在院子里教两个侄儿的时候,她三哥和五哥凑上来,她就不管了,一并教了。 阮明湘做的大骨汤粉好吃,炒粉又是另一种滋味。 吃完晚饭后,阮明湘和家人一起商量前往镇上摆摊的人选。 阮明湘肯定是要去的,还有阮启刚也表示一定要去,她五哥阮明瑜也去,毕竟那么多东西要运到镇上呢,没个壮年男人不行。 嫂子去一到两人,四嫂必须去,她力气大,能帮上忙,洗碗以及招呼客人,都行。 阮老太倒是想去,但阮明湘想她年纪大了,不想她那么操劳。 三哥阮明义表示自己也来帮忙,阮明湘同意了,家里本来想让他多歇两天的,既然他觉得可以干活了,那就来吧。而且他们家第一天出摊,确实也需要她三哥震慑一下场子。 但是除了去镇上的人,留在家里的并不意味着就能闲下来了。因为河粉要新鲜做才好吃,留久了会有嗖味,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在出发前将河粉蒸好,而他们做的早餐生意,阮家离镇上又有一段距离,这就意味着他们得早起磨米浆蒸河粉。多早呢,估计二更天三更天就得有人起来忙和了。 也就是说,阮家几个媳妇不用去镇上的,需要早起磨米浆蒸河粉。 三两下,阮明湘就做好了分工,末了,她还说道,“做买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咱们一起努力将这买卖做长久了,大家想去镇上的,都会有机会的,咱们轮流来。” 阮明湘这么说,大家都没意见。 这天,阮家几个媳妇二更天就起了。 他们今天要出摊,寅时就得出发了。因为他们家的板车不大,一次将桌椅炉子大锅蒸笼等物伯全部运到镇上不现实,至少得分两趟,不得不早点出发。 在此之前,他们还要将浸泡好的大米磨成米浆,然后蒸成一卷卷的河粉。 阮家几个媳妇已经做过两次了,算是熟手,这会她们都起来了。 等将所有河粉蒸好,阮明湘、阮明义、阮启刚等人已经提前起来了,等他们出发之后,她爹娘、大嫂、三嫂、五哥、大侄子就回屋重新歇下。 阮明湘和三哥阮明义、五哥阮明瑜、二侄子阮启刚、四嫂杨招娣等人一起前往镇上摆摊。 阮家人出发时,天还是黑的,满天的繁星,走在出村的路上,偶尔还会引起几声狗吠。 立秋之后,这天一早一晚的凉快起来了。阮明湘给自己加了一件薄外套,心里还挺高兴,这天转冷了,他们家的汤粉会更好卖一点。 第一趟,他们主要是将食材、炉子、大铁锅、煤炭、碗筷等送过去。 阮明义将东西卸下之后,和阮启刚启智两个人就往回走,准备去将桌椅飘盆等物给运来。留下阮明瑜一个成年男人和杨招娣给阮明湘帮忙。 阮家来得不算最早的,一眼望去,有好几个摊点也来人了。 阮明湘顾不得别人,将炉子摆放好后,就让她四嫂升火烧炭,他们那锅大骨汤已经凉了,需要尽快加热,还得另外烧一锅开水出来。 他们忙碌的时候,旁边的摊子有过来搭讪的。 “喛,你们家是新来的?” “是啊。” “卖的什么?” “大骨汤粉。”阮明湘知道对方是来打探消息的,但也无意隐瞒。 来人一听,和自家的做饺子的不重合,“哦,倒是个新鲜吃食。” 阮明湘那话倒把隔壁卖刀削面的心提了起来,但摊主一想,新来的做汤粉又如何,不一定能做起来。 阮明义三人搬运第二趟的时候,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何家的驴车。 何健林跳下驴车,“你们今天开张,大哥担心你们忙不赢。这不,我们刚把猪肉搬上摊子,大哥就打发我过来看看,明义哥,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阮明义:“还好,家伙事已经去了一趟过去了。” 何健林点头,“那行,咱们也赶紧,早点过去早点开张!来,把这些家伙事都搬到驴车上来吧。”驴车指定比人力板车更快更省力。 阮家人也不矫情,谢过何健林之后,就一起将板车上的锅碗瓢盆等物都搬到驴车上去了。 阮明义推着板车,“你们先过去,我推着车随后就到。” “好,那我先拉他们过去了。” 驴车跑起来比人力车快多了,没多久他们就到镇上了。 何健林将人送到摊位上,还顺手帮忙将东西搬了下来,接着他要将驴车赶至安置点,然后要赶回肉摊上帮忙。总之都是活。 阮明湘连忙说道,“三表哥,你还没吃过咱们家的大骨汤粉吧,一会空了来尝尝啊。还有,表哥表嫂他们不忙了就过来尝尝我们的手艺。” 何健林爽朗一笑,应承了下来,“这个不忙,你们先开张吧!” 天刚蒙蒙亮,阮家的摊子已经支起来了。大骨汤在锅里咕咚地冒着泡,旁边的开水锅也是蒸汽弥漫,桌椅也已摆放整齐,擦得干干净净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阮启刚、杨招娣等人有些紧张地等着客人上门。 “混沌,皮薄肉大的混沌,五文钱一大碗咧!” “包子,好吃的包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烧饼,正宗蠡县烧饼!三文钱两个,管饱!” 随着第一道叫卖声响起,紧接着,各种喊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阮家人一懵。 阮启刚迟疑地道,“小姑,我们要不要也跟着喊?” 刀削面的摊主看了一眼乖乖样儿的阮家人,轻蔑一笑,然后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面哎,刀削面!劲道弹牙的刀削面,不好吃不要钱!” “喊吧,入乡随俗,反正要丢脸就一起丢。你过来……”阮明湘将人喊过来,教了他几句广告词。她的声音在一众粗矿的大老爷们声音里不占优势,就不喊了。 阮启刚点头。 杨招娣胆小,不敢。 去解决人生三急回来的阮明瑜见状,熟悉地吆喝上了,“大骨汤粉,好吃的大骨汤粉,三文钱一碗,真材实料,美味好吃。” “好吃的大骨汤粉,适合老人小孩子病人吃的大骨汤粉,三文钱一碗,便宜实惠啦!” “新铺开张,含泪送福利,原本四文钱一碗的大骨汤粉现在骨折价三文钱一碗!三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三文钱买不了上当!” 阮家的广告词挺有趣的,有客人停住脚步一看,哟,确实是个新的吃食摊子,于是就忍不住打听。 “这是卖的什么?” 这一刻,阮启刚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大骨汤粉,三文钱一碗,客官,要来一碗吗?”阮明湘微笑着问,手里还拿了一个碗。 来人一看她手中的碗挺大的,于是点了点头,“那来一碗吧。” 阮明湘麻利地给他上了一碗,“承蒙惠顾,三文钱,谢谢。” 阮启刚兄弟和杨招娣屏住呼吸。 “卖出去了卖出去了。” “开张了开张了!” 倒是阮明湘和两位哥哥比较淡定。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镇上有钱人不少,西街多了一家新吃食,有人就想来尝一尝,再看桌子上那客人吃得头都没抬,料想这汤粉是真的不错。于是又有人要了一碗。 百花村,何家 何大舅抱起丫丫,牵着虎子往外走。 虎子揉揉眼睛,“爷爷,咱们这么早去哪里呀?” “去镇上吃早饭,给你表姑捧捧场。” 路上遇到同村的人,被问道,“你们这一大早上的,是去干啥?” “去镇上吃个粉。” “哎?” 何大舅也不多说,那人在何大舅走后兀自嘀咕着,“早饭都跑去镇上吃,看来何家是真有钱。” 何大舅带着两孩子到阮家的摊子上时,阮家等人正想打招呼,却被何大舅制止了,然后大声地要了三碗粉。 阮明湘失笑,她大舅真是个小机灵,她之前还考虑过要不要请几个托儿的,她大舅这做法,与她不谋而合了。 汤粉上来后,何大舅试了试味道,发现这大骨汤粉味道是真不错。 “老何?”一道略带迟疑的声音响起。 何大舅是平安镇上鸿运酒楼的大厨,认识他的人不少,大多还跟吃的有关。 何大舅抬头看去,见到来人笑了,“老李,是你啊,来采买新鲜食材?” “嗯,已经买好了,正打算打道回府呢。” “吃了没?没吃的话就坐下来一起吃点。这家的大骨汤粉味道很不错。”何大舅发出邀请。 李管事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一屁股坐下,“哟,你是大厨,嘴刁得很,连你都说味道不错,那必然是美味了。今儿必须尝尝!” 阮明湘眼明手快地给他上了一碗二两的汤粉。 李管事见汤色清亮,香味又勾人,忍不住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心中暗暗点头,这大骨汤比酒楼的手艺也不差了,再吃一口粉,软中带着一丝韧劲,顿时胃口大开。 “你加点这个蘸料试试,你应该会喜欢。”何大舅给他加了一勺阮明湘放在桌子上的蘸料。 李管事再一尝,眼睛顿时亮了,顾不得说什么,三下五除二地将整碗粉都消灭了,汤是一滴也不剩。 “好吃吧?”何大舅得意地问。 李管事直接竖起大拇指。 “老李,这是我外甥开的店,有机会要多多照顾一下啊。” “要的要的。” 李管事满口应和着,他这时想起近日来家中没甚胃口的老娘。他娘不喜油腻,素混沌是不错,但吃多了他娘烦了。汤面倒是不错,但不好克化,吃完后,他娘常觉得顶着胃了。最近他都要愁死了。这大骨汤粉比混沌,比包子汤面更合适老人吃。想到这,他决定给老人带一碗大骨汤粉回去。不过看到自己采买的东西,李管事放弃了之前的想法,他决定先把采买的事办妥了,然后回家将老娘接到摊子上来。 想起他们是第一天开张,怕他们准备不足,李管事交待,“阮家侄女,给我留一碗……不,给我留三碗大骨汤粉!”李管事想了想小孙子也可以带上,于是改口了,“一会我要带人来吃,钱先给你们,记得给我留着啊。”他掏出二十一文钱放在桌子上,他这是将何大舅点的三碗粉都给付了。 何大舅将其中九文塞回给他,“拿回去吧,我的不用你付,以后多关照就行了。” “行。”李管事想着,人家是甥舅关系,哪会那么见外,于是他便将铜钱一收,就赶紧走了。 人都有从众心理,何大舅和李管事说话的声音不小,好奇的行人挺多。加上阮家的摊子上,吃的人不少,四张桌子都坐着人,并且这些客人一个个还吃得挺香,一碗粉下来,连汤都喝了个精光,再加上摊子前还有好几个人在排队,心动的行人就更多了。再说了,三文钱也不贵,一大碗汤粉呢,看着就实惠,最重要的是闻着好香啊。 一大早西街所有的早点铺子开张,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阮家的大骨汤香得并不那么明显,只有靠近了,才知道这香气有多勾人。 “小姑娘,再给我来一碗。”有些个不差钱的主,吃完一碗后尚觉不过瘾,又叫了一碗。 等阮明湘稍微不那么忙时,何大舅才上前和她说话,“湘湘,恭喜,开张顺利。” 阮明湘开心地点头。 何大舅要给钱,阮明湘不高兴了,“大舅,你这不是打我脸吗?我这外甥女请你们吃碗粉都请不起了?那你之前送给我们家的猪下水,猪大骨等,我们也要算得一清二楚?”这前前后后的,何家帮了他们多少忙了。 何大舅失笑,“怪我,只是今天是你们第一天开张,我给钱也是想取个好彩头。” “那我也不要。”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23章 何大舅见阮家这边的吃食买卖进展顺利,就放心地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这第一步走好了,后面就好走了。 阮明湘观察到,在平安镇,愿意出来花钱吃早饭的人分为三种,第一种是码头的力工,他们通常都来得比较早,毕竟吃完后就得上工:第二种是平安镇住在镇上以及附近经济宽裕的老百姓,通常以老人带孩子出来吃的居多:最后一种就是病人家属了。西街离回春堂近,而回春堂又是平安镇上最大的医馆。 早上,他们主要是接待这三波人,这三波人过去,忙碌的早上也过去了。 歇息的时候,阮启刚悄悄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带来的河粉只剩下三分之一这样了,心中松了口气之余还暗暗高兴。同是心中默默盘算,卖出三分之二的河粉,也就是他们已经卖出了上百碗了?算完之后,他愣了愣,有这么多吗? “你们家的大骨汤粉卖得挺好的哈。”隔壁刀削面的摊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家其余人也是面色不善。 第一次直面他人的恶意,杨招娣有些无措。 阮明湘打着哈哈,“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一如她先前料定的那样,他们家的汤粉和刀削面的客户群体重合度很高,他们家的生意好了,直接就影响了对方的生意。 打眼了,但也没辙。比如包子馒头饼子这些,买着走,不显山不显水,卖了多少,别人很难猜出来。 他们阮家卖的是大骨汤粉,很难带着走,都是买了后坐下来吃完再走,这人山人海人来人往的,不就显得他们家生意好吗? “你们中午和晚上还卖吗?”对方又打听。 阮明湘直言,“目前只打算卖早上和中午,晚上还没想好要不要卖。” 对言直言,“大妹子,给条活路呗。” 阮明湘罢手,“大哥,不至于不至于。” 对方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双方对话的时候,附近几个摊位的摊主没吭声,但都竖着耳朵在听。 “三哥,帮个忙,帮忙把炉子的位子挪一挪。”今天的风向变了,一会有客人来,烟火气直往客人那边吹,不好。 阮明义闻言,二话不说,一个人就给她把事办好了,完美地展示了自己强壮的体魄。 阮明湘又让阮启刚去何家的猪肉摊将几个表哥表嫂喊过来吃粉。不管是卖早饭还是卖猪肉,早上都是最忙碌的时候,几位表哥表嫂一直没来,也能理解,此时过了高峰期,应该没那么忙不开身了。 “好,我这就去。” 阮明湘眼睛的余光扫了刀削面摊主一眼,对方识相地闭嘴了。 这就对了,有肌肉咱就亮出来,弱小阶段,别想什么扮猪吃老虎,反正就是亮肌肉,你们觉得能搞得他们阮家就上来掰掰腕子,搞不过就把心思给她按下,就这么简单。 阮启刚没多久就回来了,告诉她,几个表哥表嫂已经吃过早饭了。 阮明湘知道,他们这是不想在开张第一天给他们添麻烦。 她想了想,数了点钱,和隔壁的包子摊买了点馒头花卷。大家今儿起得早,出发前只喝了点稀饭配了点咸菜,忙碌了一早上,早就饿了。 隔壁卖包子的摊主媳妇见她照顾自家生意,还多给她抓了一小把小的杂粮馒头。 甚至还主动攀谈,“你家的大骨汤粉好像很遭老人和孩子喜欢。” “嗯,大骨汤粉比较软和,适合牙口不好和脾胃虚弱的人。” “改明儿我也带孩子来试试。” “欢迎。” 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偶尔有客人来吃粉,阮明湘就让家人们上。 一直到将近正午,进入西街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而且很多都是从码头那边过来的。 阮家的摊子上来了一位七尺壮汉,对方进入西街经过他们家的摊位时,曾踟蹰了一下,然后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们,往前走了几步,最终不甘心地回头问他们,“你们家只有汤粉吗?” 阮明湘见此人浓眉大眼,气势不凡,便小心应对,“我们家还有炒粉,只是今天是我们第一天开张,手忙脚乱的也没顾得上这个。您要来一份吗?” 壮汉颇感兴趣地说道,“那来一份吧。你家的大骨汤粉好吃,但这汤汤水水的玩意扛饿。” 壮汉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几个人,有人就附和道,“对啊小姑娘,巡检大人说得对,你家的汤粉确实好吃,但也太容易消化了,饿得快呀。” 原来这位壮汉是位巡检,难怪了这身正气。 阮明湘失笑,“我们家的大骨汤粉适合老人孩子和病人等肠胃比较弱的人吃,你们年轻力壮的,确实很容易就消化掉了。” 说完这话,她冲着她三哥喊话,“三哥,过来炒个粉吧。”炒粉需要掂锅,她教过两个侄子,三哥五哥也顺便学了的。这些她不喊阮启刚上,一是怕他怯场,二也是重视这位巡检大人。 “来了。” 阮家的炒粉加了鸡蛋和豆芽等配菜,大火一炒,中途调料一加,装盘的时候,根根油亮分明,叫人看了就很有食欲。 中途阮明湘还抽空问了对方能不能吃辣。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阮明湘便给了一勺自制的辣酱。 给对方端过去的时候,她还附带了一碗大骨汤。 壮汉挑眉,“这吃法不错,我喜欢。” 阮明义炒粉的空档,跟在壮汉身后的几个男子并没有走,而是和她唠嗑起来。 “老板,你们家的种类太少了,还是想法子多加几个品种吧。” “对啊,还有你家的吃食太素了,应该加点荤腥!” “好的好的,你们提的的意见我们都会考虑的,今天第一天出摊,很多不足之处还望包涵。”不管客人说什么,她都应下,你是客人,你说了算。 有个男的瞅着壮汉吃得香,忍不住嘴馋地问道,“小姑娘,炒粉多少钱一份啊?” “六文钱。”炒粉她用的是三两的粉,还加了鸡蛋和豆芽,收六文钱并不过分。 男的问话时,阮家的摊子前面又有不少人驻足,其中有不少是在码头干活的力工,阮明湘报出的价格很多人都听到了。 这个价,对于码头干苦力讨生活的力工们来说还是太高了。要知道他们从天蒙蒙亮,干到天黑,一整天挣到手的也就三四十文钱。中午太阳太大的话,那些金贵的老板们不想顶着烈日干活,他们这些力工才能歇上一个时辰这样。这三四十文钱真的可以说得上是血汗钱。 “那你们的大骨汤卖吗?”有个黑黑瘦瘦的中年男子小声地问道。 “卖!一文钱一碗。” “那给我来一碗。”黑瘦条男子说完,又到隔壁买了两个粗粮馒头,就着那碗大骨汤,坐在阮家的桌椅吃了起来。 这汉子名叫老黑,这家新开的摊子他吃早上的时候忍不住吃了一回。他是真觉得这新开摊的阮家的大骨汤熬得好,当然,他们家的粉也好吃,只是他想把挣的钱尽可能地攒着回家。早上的时候,他经过阮家的摊子时,无意中闻到了大骨汤的香味,就有点走不动路。于是花了三文钱吃了一碗大骨汤粉。这已经是破例了,不能再乱花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吃完这碗汤粉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沉重了。所以到了中午时分,他依旧惦记着这大骨汤。 要是阮明湘知道他的想法,并不会意外他这么想了,因为炖骨头汤的调料包里好些的大料香料都是辛辣芳香之物,能行气活血化湿。 这配料芳子是她家祖传的,而她家往上几代都是实实在在的南方人,南方湿热,南方人很多都湿气重,黑脸汉子等人生在南方,又常年在码头讨生活,想必也是痰湿体质,所以他吃着他们阮家的大骨汤才会觉得身体轻快。 两个粗粮馒头一文钱,一碗大骨汤一文钱,两文钱解决一顿饭,看他的样子吃的还挺美的。 其他人受他启发,纷纷去其他摊位上买了馒头或者饼子回来,再花一文钱和阮家要了一碗大骨汤,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午饭高峰期一过,阮明湘就张罗着回家了。 “刚子,准备收摊。” “收,收摊?” 阮明湘心情颇好地反问他,“不然呢?我们带来的粉都快卖完了。” 卖完了?这么快!要知道他们带来的可是三十斤河粉啊。 阮家人保守,第一次出摊,只打算带十斤河粉来试水,还是阮明湘胆子大,直接拍板带三十斤。 阮启刚在心里盘算,三十斤河粉,他们卖完的话,大概卖了一百五十碗?也就是说,他们手里的铜板大概有四百五十枚?想到这里,他的心砰砰直跳。 可当他探头去看时,明明框底还有一点河粉的。 “剩下的河粉不卖了,三哥,麻烦你炒一下,分一半出来,给何家几个表哥送去,另外一半就当做咱们的午饭了。”这是阮明湘的决定。 剩下的河粉还有三四斤这样,阮明湘说不卖了,阮启刚还觉得可惜,还能卖钱的。 “不然咱们炒一半给何家表哥们送过去?剩下的一半还是卖吧,卖完咱们回家吃也是一样的。”给何家的那部分算了,剩下的一半,还能卖个十来文钱。 阮明湘白了他一眼,这孩子真的是掉钱眼里去了,她大手一挥,“听我的,今天就卖到这。”钱是挣不完的,今天已经开了一个好头,他们就该吃顿好的,然后打道回府!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24章 阮启刚去何家的猪肉铺了上送炒粉。 没多久,他人回来了。后头跟着何家兄弟几人,他们不仅将炒粉端了回来,还去酒楼打包了两个菜。 “咱们一起吃顿午饭,就当庆祝你们开张大吉。”何家表哥笑着说道。 “位表哥,真要庆祝也该我们这边去置办酒菜才是。” 他们罢罢手,“不必在意细节。” 阮明湘无奈,拿了钱让阮启刚去打了两斤酒,看主食不是很够,炒粉约摸只够每人一碗这样,他们便和隔壁的摊主买了些大饼和馒头。 他们将四张四方桌子拼成一张,大家伙围在一起吃吃喝喝,热闹得很。 何家的几个表哥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纷纷竖起大拇指。 “难怪你们家生意好,这味道真是不赖。” “其实我家的主打是大骨汤粉,汤粉的味道是真的好。今天都卖完了,明儿个我们多备点货,你们一定要过来尝尝。” 他们这一桌坐了四五个壮汉,还有两个块头不小的少年郎,周围有些个摊主都用隐晦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他们听见过阮明湘喊其中两位哥五哥,意思不言而喻,这家像阮家兄弟这般的大汉,他们家里还有仨,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人丁兴旺之家,可不是软柿子。 他们吃饭期间,还有人匆匆而来,看到他们一大群人在吃饭,便裹足不前。 这时阮明湘出面招待,“这位大叔可是来吃粉的?” “是,是啊。” “对不住,今天第一天开张,带来的河粉少了,已经卖完了,您明天请早。” “好的好的。” “其实这几家的吃食都还不错,您可以试试。”阮明湘指着周围还没收摊的几家摊子说道。 “哦哦。” “干得不错,和气生财。”二表哥夸道。 何家大表哥稳重,但浑身的煞气也重,表哥机灵,善打交道,二表哥看着有些憨憨的,和气极了,存在感比另外两兄弟弱,但他要是在肉铺上,却比两人受欢迎,中老年妇女爱凑到他跟前买肉。 阮明湘看到那人果然去了她说的一家摊子上买吃的,笑笑,“只是顺手为之罢了。”反正她不说,那人大抵也是会去那几家买吃的。 酒足饭饱,宴到了尾生,大家闲聊着。 何健林心细,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们这些家伙事,一会还得全部运回去?” “嗯。” “不然一会我问一下林家那边,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将桌椅和我们的大板桌放在一起。”林家就是何家寄放大板桌的邻居。这搬来搬去的也太辛苦了。 阮家人闻言眼睛一亮,甜水村距离镇上五六公里,实在是有些远了。桌椅也重,运来运去的很费力。 阮启智和阮启刚小声说,“如果能行就太好了。”省了他们多少事啊。 阮明湘笑着道,“这敢情好,要是可以,我们不介意出点保管费。但是一个月不能超过二十文钱,要是超过就算了。”她与何家表哥交了底。 何健林点了点头,“我们也给了点保管费意思意思,林家挺好说话的,应该能行。” 阮明湘连忙说,“林家愿意收保管费挺好的。”其实阮明湘更愿意给保管费。如果林家不收保管费,肯定是看在何家的面子上的。人情就落在了何家身上,不管什么时候,人情债都是难还的。这么点钱,不值当欠人人情。 何大壮见自家小表妹行事落落大方,心里高兴,做小买卖小营生的人,容易抠搜,因为他们挣的每一个铜板都来之不易,小表妹不这样,很好。他们在林家存放大板桌,除了给保管费,偶尔会给林家送点骨头,林家人买肉的时候,也会多割个一两半钱的,让他们高兴高兴。 何健林对她这个小表妹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了,小姑娘们一旦长成,难免会面对来自男人的各种各样的诱惑,有些女孩子得了便宜后,总也忍不住。但她们不知道有些便宜沾了,麻烦就大了。他们小表妹小小年纪能意识到这一点真不错。 何家表哥们表示,“放心,这事好办,要是不行,就放到我们家去!”何家距离镇上一公里,比起阮家,那可是近多了。 吃完午饭,大家也叙完了话,阮何两家都准备收档了。都忙了一早上了,每个人都挺疲惫的,早点回去休息。 何大壮带阮明湘去林家询问存放桌椅的事,阮家其他人开始收摊。 与林家谈好了每月二十文钱存放桌椅一事,阮明湘叫上她哥去了一趟粮店。家里的米快用完了,要去补充一点。 阮明湘买了上回那种冬大米。先前买了七十斤,这些日子消耗了大概二十来斤。还有四十多斤,按照目前的消耗量,也就是几天的事了。这回她买了一斗,花一百二十五文。 把那斗米放在板车上,一家人轻快地推着推车往家的方向走。 他们刚回到百花村,路上遇到村民们,也会问一句吃食买卖好做吗?卖出去了吗? 这些人都被阮家人用‘还行,卖出去了’等话,含糊地打发了。至于那些没分寸地问他们赚了多少钱的,一律无视掉。 他们刚到到,就被家人团团围住了。 “怎么样?卖出去了吗?” “渴死了,先让我们喝口水吧。” “来,喝吧。” 阮明湘等人渴是真渴,大家咕咚咕咚地喝着水。 放下碗,就看到爹娘嫂子等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眼底还有些许的青色。 “你们没补觉吗?” 阮大嫂等人幽怨地看着阮明湘他们。他们去镇上后,其他人回屋补觉,可他们心里挂着事,阮大嫂几个哪里睡得着? 时间越往后走,他们越是心神不宁的,就担心卖不出去。 阮老太一拍桌,“别磨蹭了,赶紧说说大骨汤粉卖得怎么样了?” 阮启刚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爷、奶,我们把所有的河粉都卖出去了。” “卖完了?” “是的。” “咱们来数钱吧,看看今天挣了多少。”随着哗啦一声,阮明湘将木框里的钱全倒在吃饭的大桌上。 阮老太看着桌上的铜子,眼睛发光,“湘湘,咱俩来数钱。” “娘,梨花数数厉害,让她和你一起数吧。我有点累,想歇一歇。” 听到她小姑的话,阮梨花吃惊又兴奋,眼睛都亮了。 阮老太闻言看了她一眼,勉为其难道,“行吧。” 今儿个收到的钱全是铜板,连一块银角子都没见着,这一堆的铜钱,阮老太和阮梨花数得很仔细,所以数了一会。 在此期间,阮老爹悄悄问儿子,“桌椅还没拉回来,是不是还得去一趟镇上?你们都累了,我去吧。” 阮明义告诉阮老爹,桌椅寄放在镇上的人家家里了。 阮老爹闻言点了点头。 “这里一共是两百七十八文。” 阮大嫂等人一愣,这么多吗?都接近百文了。这才第一天! “我们还买了一斗米,花了一百二十五文。另外,何家几位表叔中午过来一起吃饭,打了一斤竹叶青,还买了一些饼子馒头,花了十五文。” “也就是说,咱们总共挣了……” 会算的人还在勾着指头埋头苦算,不会算的,就眼巴巴地看着。 阮梨花迅速说道,“四百十八文!” 阮启刚晕呼呼的,阮家的其他人也还在恍惚之中,原来做买卖这么挣钱?这才半天吧,就挣了接近半两银子了! “算一下成本。”阮明湘清粼粼的声音响起。 阮启刚定了定神,“我们用了十斤大米,折算成一百文钱。至于猪大骨,何家依旧没收钱,但今天他们送出了四碗汤粉以及中午一大盘炒粉,算是相互抵消掉了。” 也就是说,他们半天就挣了百十八文钱? 原来做买卖这么挣钱? 阮老太手下用力,“老头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阮老爹拿开她的手,“你没做梦。”然后小声嘀咕,怀疑自己在做梦掐自己啊,掐他干嘛? “咱们还用了一只鸡。”阮明湘提醒。 因为要卖十斤河粉,他们差不多得准备一百五十碗的大骨汤,量很大。 何家送来的猪骨,通常是四根筒骨和一根龙骨,精排没给,镇上有会吃的人家,就喜欢精排,所以还能卖得上价。 何家昨儿个杀的猪有点小了,百来斤出头,骨头也就小。阮明湘担心汤味起不来,就让家里杀了一只鸡,将鸡骨拆了一起扔进去熬。 “鸡是自家的,就不用算钱了吧?”而且用的还是鸡的骨架子,肉还在呢。 他们拼命地抬高利润,阮明湘哭笑不得,“其实挣的都是辛苦钱。咱们家的人从二更天就起来了,现在已经快到未时了,忙活了整整六个时辰呢。” “辛苦是辛苦了点,总不比种地累吧?”阮老太很满足了。 阮明湘想想,确实如此。 “这钱我先收起来了。”说着阮老太就打算将铜板全扫进口袋里。 阮明湘拦住她,“娘,等等。” “什么?” “娘,这钱不能全部都给你。”阮明湘硬着头皮说道。 “为什么不能全部给娘保管?”阮老太不可置信地看着小闺女,她不敢相信说这话的是她最疼爱的小闺女,但凡说这话的是几个媳妇之一,她都没那么难受。 看着她娘,其实她心里也难受,总要走这么一遭的,阮明湘心说。 阮明湘很清楚,如果这钱到了她娘手里,不用想,等她六哥一回来,指定会被他拿借口哄去。那么她做的这一切就没了意义。 阮家其他人吃惊之余,大气都不敢喘,同时意识到,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