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人 只要她愿意对他们笑一笑,他们什么都愿意去做。 艾斯特尔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静静看着舞池中央的两个人。曾经在漫画所看到的场景此时却真实的出现,猎奇感让这位给人孤傲感的公爵小姐都忍不住多留意那两个人,前世所看的少女漫中的男主与女主。 但也只是片刻罢了。 她的眼睛是湖水一般的澄蓝,平静却又冷漠,好似泛着冰冷质感的宝石。她毫无情绪转移了目光,落在了另一边脸上挂着讥讽笑意的贵族千金脸上。 男主的……前未婚妻?是哪家的?菲尔德还是密切尔森家的,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密切尔森。 嗯? 本来还挂着讥讽笑意的千金猛然转头,似乎是察觉了注视她的眼神,但与她四目相对时,这位出了名骄纵的大小姐却像变脸一样露出端庄甚至还带了几分……羞涩的笑容? 艾斯特尔礼节性的点头示意,便收回了视线,最后看了眼舞池中央的两人,径自离开金碧辉煌的殿堂。 如果让现在的艾斯特尔回顾剧情,她其实也能想起了七七八八,但她实在懒得把这件事情时时刻刻挂在心上。 如果不是今天撞见了名场景,她八成会忘记自己现在正身处剧情中。 说起来,今天应该是男女主互表心意的剧情点吧?男二作为深情竹马男配黯然退出甘愿在其后默默守护女主,男主作为皇太子出身尊贵外表俊美前半生循规循矩但偏偏对女主一见钟情,甚至不惜退掉对自己大有益处的婚约也要与她在一起。 而女主呢?虽然是平民出身,但是外表纯洁美丽,更是难得一见的魔法天才,在成为王国的太子妃后也是饱受人民喜爱,两人基本就是甜甜蜜蜜的谈恋爱。 当然,期间自然也有各自恶毒女配一二、痴情男配、霸道男配等等使绊子下手,简直是精彩纷呈。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把剧情过了一遍,艾斯特尔穿过长廊,却是对上身披银色盔甲的骑士的眼睛。 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男二,女主的竹马,圣骑士长克莱斯特。 比起皇太子如同黄金一样灿烂的外表,这位圣骑士长就如同月光一样,俊冷但是又有几分儒雅的气质。硬要说的话同埃德温也就是皇太子比起来也是丝毫不逊色。 但是,艾斯特尔仔细回想不禁有些失语,从她记忆里翻出来的基本都是对方被她吊打的狼狈样子。 这样肃穆的模样反而是极少见到…… “阁下。” “什么事?”记忆中对自己微妙排斥和抗拒的克莱斯特竟然主动打招呼,艾斯特尔倒也不至于当面甩脸,便停下脚步回应了一句。 一旁是花园的喷泉池,艾斯特尔还记得曾经她投过一枚硬币许过心愿。 骑士突然单膝跪在了她面前:“您的愿望是什么呢?” ????? 艾斯特尔歪着头重复了一遍:“我的愿望?你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 她的愿望…… 穿着仿佛有星星点缀的蓝色长裙的少女的心里浮现了一个身影。 她本来还称得上是平静的面容突然被一种称得上是悲切的情绪掩盖,她侧过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与你无关。” 艾斯特尔绕过他想继续向前走,原本单膝跪下的骑士却是拉住她的裙摆:“除了大公以外,您没有其余愿望吗?!” “能实现的不叫做愿望。”她没有回头:“你逾越了,这不是你该问的。” “可是大公已经死了。”克莱斯特不肯放手:“您就要为了一个死人把自己困顿在过去吗!” 她猛然转头,目光冷淡:“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对方却如充耳不闻般:“您永远只看着他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声音有些哽咽:“您为什么,不看看我呢?” 艾斯特尔瞳孔微缩,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般,用一种全新的眼神审视这个让王都不少人爱慕的圣骑士:“今天的话我当做没有听到。” “离我远点,克莱斯特骑士长。” 啊啊,果然。 银色长发的男人维持着姿势,看着抽回自己裙摆继续向前走去的少女,眼底阴暗的情绪越发浓重,他低下头,似哭非哭:“为了一个死人,我的喜欢这么让您恶心吗?” “菲比。” “小姐?” 艾斯特尔向后一靠,轻叹口气:“西泽尔已经离开两年了啊。” 她的挚友,她的知己,同为异乡人的西泽尔,已经死去了两年了。 “您又想起大公了吗?”菲比一边驾驭马车,一边询问着自己的小主人。 “我经常会想他。”她掀开马车旁的窗帘:“有的时候甚至觉得他没有离开,浑浑噩噩。” “宴会上发生了什么吗?” 菲比的心思一贯敏锐,艾斯特尔沉默了几秒后:“不,没什么。” 克莱斯特突然的告白打得她措手不及,但她最终只是把事情抛在脑后没有放在心上,少年人的恋慕大多都是波动的,瞬间的,再给他一段时间,大概就会忘记了。 “早就说过,哪怕你对她告白了,她也不会接受。”女主,神殿的圣女候选人,希贝尔的脸上是完美无瑕的笑容,吐出的话语却刻薄无比:“你以为阁下有多在乎你吗?你在她眼里和路旁的树没有区别。” “当初是谁自作多情?以为阁下是对你图谋不轨才聘用你,哈哈哈,真可笑啊。” 一开始便先入为主抱着厌恶反感心理的骑士却再一次次的接触中沦陷,他为她无意间的一举一动目眩神迷,爱她冷淡、爱她温柔、爱她随意的一瞥、爱她拂过树梢的指尖、爱她看似无情下的柔软、爱她脸上绽开的笑靥…… 可艾斯特尔的目光只看着那个人。 西泽尔大公,同皇太子起名的帝国双剑,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的男人。 当初不知道多少人会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的缔结婚姻。 幸好,幸好。 “还好他死了……”希贝尔的声音滑腻得堪比一条从水中/钻/出的毒蛇,白皙的手指碾碎了一片玫瑰花瓣:“真可惜啊。” “您说是吗?殿下。” 有轻笑声传来,金发如同阳光织成的俊美男人走近,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端详几秒:“是啊。” 照片里的黑发男人抱着她的腰举起,两人四目相对,脸上的笑容甚至压下了日光。 多般配的一对啊,多少人心中命定的伴侣。 皇太子维持着笑容,撕开了照片,将另一半撇下:“死人而已。” “殿下还真是痛恨大公呢。”希贝尔饶有兴致的挑眉。埃德温攥攥手,垂着眼,哈?他当然痛恨西泽尔!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艾斯特尔还是会注意到他的,可自从西泽尔来到她身边后,一切都变了! 甚至当父皇提议为两人定下婚约时都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绝,至于密切尔森那个家伙…… 埃德温吻了吻照片:“再等等,马上了。” 你是不能离开帝都的。 第2章 替身 西泽尔·霍克。 年幼丧母,看似好接近,但永远都紧闭着心扉,比冰雪还要冷的男人。 帝国的英才,皇帝最为青睐的大公,永远拒人千里的强者。 ——这是遇见艾斯特尔之前的西泽尔大公。 当初两人相遇时,足足大了她十岁的少年却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单膝跪在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女孩面前,她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是朋友,唯一的,珍贵的,平等的朋友。 而这个似乎没有感情的男人,握住了艾斯特尔的手之后,终于一点点的变成了人。 埃德温记得年幼时的宫廷聚会,艾斯特尔便不喜热闹,宁愿一个人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托着腮思考什么,也不愿意待在最热闹的地方同别人玩耍。 她是那么的孤僻,不合群,骨子仿佛有与生俱来的傲慢。可她的眼睛又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让人心动。 艾斯特尔的父亲,斯托克侯爵是自己父皇非常喜爱的下属,怀抱着几分利用和不知名心思的皇太子走到她身边,弯下腰,近乎是温柔的呼唤她的名字。 “艾斯特尔小姐。” 她抬起眼。 小小的女孩,眼眸比王冠上的宝石更要璀璨,并非是空洞的目光,她的视线如同水波一样平缓的落在他的脸上。 她并没有微笑,搭配上精致纯洁的面容本应当如同匠人精雕细琢,却无生机的木偶一般,但那双眼睛,却让她脸上的每一处线条仿佛都是鲜活的。 “殿下。”她简短回应,站起身行礼,他却是觉得心脏漏掉了一拍,一瞬间竟然不敢看这个小自己五岁的女孩。 埃德温同样也是天才。 比起西泽尔几乎是不近人情般的冷漠,他的脸上会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出众的剑术才能更是让他幼年时便得到剑圣的赞誉和一对一的教导。 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帝国继承人,生来就应该掌控一切。 他习惯于掌控周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直到此刻,他遇见了艾斯特尔。 完美的,空洞的,毫无感情的音乐中,突然掺杂了不和谐,却无比生动的音符。 埃德温开始刻意的回避艾斯特尔。 他尽量圆滑且不动声色的将回避处理得自然贴切,事实他也的确成功了,本来就不熟悉的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而皇帝虽然有意,但也不想太过独断,倒也没有插手。 可埃德温却总是在无人之处转过头去看那个女孩。 她依旧坐在安静的地方,可一点也不显得落寞,穿着精致的裙子,如同一幅油画里的天使。 偶尔,她会敏锐的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片刻,微微颔首,收回了目光。 埃德温的心好似被羽毛轻拂过,所谓的回避越来越不牢固,崩塌,他窃喜于这样暗地里无声的交流,这仿佛是他们无言的默契。 哪怕艾斯特尔并没有多亲近他,可埃德温觉得,温水煮青蛙,总有一天,他会成功。 还未确切了解爱意,凭借本能行事的皇太子陷入轻飘飘的美梦中,可梦境突然破裂。 西泽尔站在了她的身边。 两个同样孤僻的人,却是握住了彼此的手,他们突然自成了一个小世界,隔绝了所有人。 皇帝陛下不吝啬溢美之词的夸赞自己最偏爱和最看好的后辈,随后不动声色的转移目光,毫不意外的看见自己儿子,无比阴翳的面容。 帝都的所有人看见了两个孤独的人成为了最为亲密的友人,他们仿佛与世隔绝,却又好似真正的属于了人间。 尤其是对于西泽尔来说,这位大公身边的仆人和属下看着自小都古怪的小主人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仿佛都周围一切都厌倦反感的少年,终于一点点尝试的去爱这个世界。 他们都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下去。 “小姐。” 菲比的臂弯上搭着她的披风,墓园有风声吹过,艾斯特尔蹲下,墓碑旁栽种玫瑰与紫罗兰。 “夜晚寒冷,您把披风盖上吧。” 菲比的目光不可控的移动到她带着蕾丝手套的右手:“毕竟,您的手不能受凉。” 艾斯特尔伸手拂过墓碑,久久的凝视墓碑许久,这才起身伸手接过披风,却在回身的一瞬间愣住。 黑发紫眼的男人,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默默的看着她。 他穿着公爵的制服,腰上佩着剑,与紫罗兰颜色相近的眼睛比领口处的紫宝石更加幽深。 “阿诺德大人。”菲比低头行礼,一旁的艾斯特尔却是侧过身别过头,不愿意再看他第二眼。 菲比快速的抬眼扫过男人的面容,那与死去的西泽尔足足有七成相近的面容,咬了下舌尖——还是在墓园,乍一看还以为是西泽尔大公的亡灵回到人间。 “你来看西泽尔吗?” 艾斯特尔维持着侧身的姿势,目光落在一旁的玫瑰花中。 “舅舅让我照顾您。”阿诺德垂着眼,答非所问。 “我不需要。” 她终于给了这个男人,也就是原作反派一个眼神。 他是西泽尔的外甥,虽然说是外甥其实只比西泽尔小五岁,原作中性情难以揣摩冷酷又阴沉,在西泽尔去世后根据他的遗嘱继承了他的爵位。 艾斯特尔对于他的记忆便是对方与男主,也就是皇太子争夺女主之间的种种斗争。他的占有欲极为强大,女主一开始虽然被他的外表迷惑住,但也因为他逐渐展露的本性越来越恐惧他。 可是,自从西泽尔死后,这位新任的大公便无所不用其极地出现在她身边,说要照顾她。 其实这并不是艾斯特尔排斥他的原因,她之所以这么不愿意见到阿诺德—— “您可以把我当做舅舅。” 失去了挚友,尚且沉浸在悲痛中的侯爵小姐被他握住肩膀,阿诺德那张与西泽尔极其相似的面容凑到她面前。 “这样,您会觉得好受一点吗?” 最后一句话他压低了声音,似是在蛊惑她的心神。 艾斯特尔的目光滞住,随后她神色暴怒的抬起手,用尚且还无比疼痛的右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滚出去。” 她咬着牙:“我不想再看见你。” 阿诺德的脸被打得偏到一边去,他沉默着转回头,幽深的眼睛盯住她的脸。 “阁下。” “您的心,如果永远被我死去的舅舅占据。” “我恐怕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忘记他,忘记他。 来爱我。 第3章 父子 阿诺德的心思,贵族们早就摸出八/九不离十。 对于私生活放/荡/糜/烂的贵族来讲,别说是觊觎自己舅舅的“好友”,哪怕是更加不伦禁忌的关系,在足够的权势和力量面前都不足为道。 尤其在斯托克伯爵不知为何保持着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下,阿诺德的心思便更加肆无忌惮的展露出来。 比起西泽尔大公,贵族们对于这位霍克家族新的公爵,恐惧大于敬畏。 他有一张与西泽尔如此相似的面容,但xi g情却是大相径庭,看似情绪化的背后是极端的冷酷与无情,前一刻还与你谈笑风生,下一瞬间可能就会维持这个表情将你推入深渊。 可他此时却以一种近乎是谨小慎微的态度遥遥跟在艾斯特尔的身后。 他的目光就像被无形的枷锁一样牢牢的固定在少女身上,她的背影是可以用瘦弱来形容的,自从西泽尔死后大病一场,艾斯特尔的身体便大不如以前了。 可他永远都不会因此而产生掌控她的想法。他习惯仰望她了,也仰望太久了,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血肉做成阶梯把她放在最高的地方,可另一方面骨子里又蠢/蠢/欲/动想让她成为尘埃里的花。 艾斯特尔走得很快。 她目不斜视的穿过肃穆的墓园,穿过开着珍奇花卉的花园,穿过弯曲的石路,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脸前轻纱,菲比快步跟上,时不时担忧的向身后看去。 “不用看了。” 艾斯特尔几步跨进马车:“我们走吧。” “可……”菲比担忧的回头看了眼骑在马上的阿诺德,只听自家小主人一声冷笑。 “他想跟,那就让他跟。” 白/皙的手指掀开深红色的窗帘,那张美丽到曾让教皇都为之瞩目的脸毫无情绪,如同冬日下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荒原:“我们回去。” 艾斯特尔与阿诺德遥遥对视着,少女看着对方幽紫色的眼睛里阴暗的、偏执的、简直要把人吞噬下去的情绪,慢慢放下了窗帘。 阿诺德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手握实权,又备受皇帝信任,斯托克家族的住处一直是皇宫附近的位置。当艾斯特尔迟迟不归来时,伯爵长子,斯托克家下一代继承人甚至不能继续专心办公,他放下笔:“艾丝还没有回来吗?” 话语刚落下的那一刻,马车驶入庄园。穿着星星点缀般华美长裙的少女走下马车,在窗前看见这一幕的维尔德还没有露/出笑容,先沉下了脸。 ——他察觉到妹妹看似平淡面容下的怒色。 “艾丝。” 正要上楼的艾斯特尔停下脚步,转身:“父亲。” 能生出艾斯特尔这种外貌等级的男人,斯托克伯爵自然是极为英俊的,他的外表极为年轻,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多左右的青年模样,黑发黑眼,衣着考究,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艾丝。”他又叫了一声对面少女的名字,伸手,拂落她发上的几片花瓣:“你又遇见大公了吗?” 她转移了目光,默默侧头,明显是拒绝回答的姿态。 她的脸色在月光下更为的苍白。 她已经好久没有开心的大笑过了。 “除了西泽尔以外,其余人,你都不愿意接受吗?艾丝?”伯爵放缓了声音:“艾丝,我很担心你。” 她的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目光疲倦:“父亲,我累了。” 身为原作的恶役千金代表,艾斯特尔的父兄也不是什么正面角色。 斯托克伯爵甚至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大反派,骨子里就是冷血的,唯一能打动他的便是利益,哪怕是自己的妻儿也不例外。而伯爵的长子,冰冷的家族继承人会在与希贝尔的相处中对她产生爱慕,也因此被男主和反派一起算计致死。 身为伯爵独女的艾斯特尔,是斯托克伯爵再娶的夫人所生的。在生下她的两年后,夫人便病逝。斯托克伯爵也没有为家族增添一位女主人的打算。 她自小在城外的庄园长大,但衣食住行却从不匮乏,哪怕伯爵并不经常来看望,庄园的仆从也没有人敢怠慢她,送到她面前的东西是最为珍贵奢侈的物件,她所许下的愿望都会得到实现…… ‘也是因为这样无理由的纵容和不到位的教育,原著的艾斯特尔才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艾斯特尔吹灭一旁的烛台,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父亲的行为她越来越看不透。他是希望自己嫁给阿诺德吗?那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而且还这样……温情脉脉。 不只是父亲,就连兄长也是,很奇怪? “砰砰!” “艾丝?你睡了吗?” “没有。” 艾斯特尔撑起身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可以进来吗?” 维尔德有一张同斯托克伯爵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只不过相较于看上去年轻实则气质成熟的伯爵,这位长子明显还具有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独有的鲜活气,她端着一杯热牛奶:“这是你的牛奶。” “啊,谢谢。”艾斯特尔接过:“怎么是哥哥你送过来的?” 除了面色略为苍白,她看起来和往日没有什么差别。 维尔德没有开口,他只是看着少女拿起杯子一饮而尽,随后舔/了/舔嘴上那一圈“白胡子”。目光似乎有些怅然。 “哥哥?” 维尔德详装无事的接过杯子:“我看你心情不好,在宴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摇了摇头,然后动作一僵:“没有发生什么,只不过,皇太子好像是与希贝尔相恋了。” 艾斯特尔掀起眼皮,快速的打量维尔德几眼。 ‘会生气吗?要动手吗?’ 但出乎她意料,维尔德极为平淡的应了声,完全不像是对待着爱慕女子的态度。他只是思索几秒后。用一种完全公式化的语气:“看样子神殿与皇室的蜜月期要到了。” 只不过不一定有人会乐见其成。 维尔德安抚性的摸了摸已经躺在被子里,妹妹的脸颊:“晚安,艾丝。” 他关好了屋门,毫不意外的看见,自己的父亲,正站在长廊的尽头处,默默注视着艾斯特尔屋门的位置。 本来脸上还带着温和笑容的维尔德迅速变得冷淡,他快速的走过去,伯爵看了他一眼,拉开了书房的门。 “我不懂您为什么硬要把阿诺德推到妹妹身边。” 斯托克伯爵盯着书桌上的紫罗兰,慢慢笑了笑:“活人是打不赢死人的,除非那个死人被替代。” “阿诺德……的确长了一张与西泽尔非常像的脸。” 他其实不在乎自己的艾丝寻求替身。 无论是什么手段也好,只要让顽固霸占她那颗心的男人的位置被动摇,甚至被取代,哪怕是十个百个人,都是值得的。 可自己的艾丝,实在是太过于执着和长情了。 伯爵闭上眼,声音冷漠。 “废物。” 第4章 琥珀 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无数个夜晚,趁着女儿熟睡时坐在她床边,斯托克伯爵看着她的面容,日复一日的思考这个问题。 斯托克伯爵的独女是一个天才。 单单是“天才”这个词语分量其实是不够的,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便是天才。可艾斯特尔,却是那种,上下千年才能遇见一次的,哪怕独居在帝都外的庄园都无法掩盖的天才。 这种天赋足以掩盖住她过于孤僻的性格,哪怕在宴会上她显得那样不合群,也不会有人说她古怪。 人们对于“珍稀”的事物都会抱有很高的包容心。 比如对未来的大公继承人西泽尔,再比如对让神殿都想硬抢回去的艾斯特尔。 “艾斯特尔殿下有什么……爱好吗?” 神殿的人甚至会用这种敬称来称呼她,哪怕对面的人是她的父亲。 爱好? 对于独女的养育概念仅限于“死不了”和“物质富足”的斯托克伯爵面不改色的胡扯了几句,糊弄了神殿的主教。 但午夜时,处理了最后一份公文的伯爵怔怔看了眼灯火,脑海里又想起了神殿主教抛出的问题,以及他满是畏惧的神色。 他的女儿,喜欢什么吗? 斯托克伯爵难得生出一点好奇心。 他那自出生便被变相放,未接触过外界事物,被认为是稀世珍宝的女儿,有什么爱好呢? 他第二天便叫来了庄园的管家。 那位上了年纪的老绅士带着银色单框眼镜,从头到脚一丝不苟,花白发下的眼睛是长者独有的睿智和温和:“小姐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但是她很喜欢练习剑术。” “练剑?”斯托克伯爵难得惊讶:“难不成我记错了?艾斯特尔是习剑的天才?而不是魔法上的?” 当然不可能是记错了。斯托克突然很想看见——如果神殿的教皇知道,光属性魔法亲和力爆满的艾斯特尔竟然没有修习魔法,反而是在学习剑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可真是…… 斯托克伯爵拿起茶杯,嘴角勾起。 太有意思了。 他竟然有点喜欢这个被自己半放弃的孩子了。 这份来源于恶意般的喜爱,让他做下了一个决定。他在某一天突然去探望自己的小女儿——以悄悄潜入庄园,不告诉任何人的方式。 庄园的周围种着白玫瑰与七叶树,周围高大挺拔的树木近乎隔绝了外界窥探的视线,绕过小路,他时不时驻足,打量这座比起记忆里肃穆冷硬,如今更加精巧温馨的庄园。他的目光掠过缠绕在围栏上的月季,嘴角勾起——看样子管家倒是很上心。 绕过一处围墙,继续向前便是最左边的小湖,斯托克伯爵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了自己的女儿。 她的长相与他并不相像,有一双堪比宝石般的蓝眼睛。穿着训练服的女孩拿着剑挥过,破空与嗡鸣声齐响。 可她眼里并没有剑。 正如她眼里没有他一样。 “父亲。” 日复一日,他的艾丝呼唤他。 他的女儿曾经是神殿里的圣像,她坐在那里,但却与一切隔绝。她明明鲜活的存在,他的手指可以触碰到她的肌肤,拂过她的发丝,可自己的女儿看着自己,却不像看着与自己一个世界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她对自己有没有孺慕之情。 她或许对自己怀有“爱”这一感情,可那未免过于漂浮和不确定,所谓的血亲之间的联系对于艾斯特尔来讲并没有多大意义。 ——甚至她下一刻都会抛弃他们瞬间死去。 这并非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斯托克伯爵能够轻易的察觉到,艾斯特尔可能自己都没有完全感觉到的求死心。 金银财宝是无用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是无用的,亲情温暖也是无用的。 这些东西都不能束缚住艾斯特尔,伯爵真正开始看见自己的独女后,尝试过用任何东西让她产生真正意义的“欲/望”,最终的结果都是失败。 “艾丝,你今天开心吗?” 他的女儿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的眼睛却把答案告诉了他。 他日复一日焦灼,直到,他的女儿遇见了西泽尔·霍克。 时至今日,斯托克伯爵仍在思考,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西泽尔·霍克是诅咒,还是艾斯特尔的福音? 这大概是一个永恒的谜题,永远不会有答案。 “艾丝。” 正坐在餐桌前的少女抬起头,自己的父亲推过来一个黑水晶盒。 “前段时间的北境商人送过来的,你应该会喜欢。” 他对着自己的独女一惯是柔和的模样:“拿回去再打开看看。” 回到屋子的艾斯特尔犹豫了几秒后这才打开,她拿出水晶盒里成黄后来一点点转为浅蓝色的石头:“琥珀?” 还是非常罕见的蓝珀。 她放在手里转了转,最后装回盒子放在一旁的镜子下面。 “烧钱的爱好。” 她曾经也对着西泽尔自嘲过自己喜欢收集稀奇石头的习惯,他没有表示什么,背地里甚至也搜罗了这种东西送给她。 “是啊……你一向是最爱纵容我的。”艾斯特尔喃喃自语:“哪怕我想要月亮你都会想办法替我摘下来。” 她悠长的叹口气,将残存着可怖伤疤的手掌枕在脑下,拿起胸前的吊坠看了几分钟,这才起身下楼。 昨天因为阿诺德闹了一个不愉快,艾斯特尔也想着出去散散心。 可她没想到出门碰见了另一个麻烦。 容貌姣好明媚的圣女候选人对着她哀哀哭泣着,泪眼模糊,看起来简直可怜至极:“我该怎么办啊阁下,有人想要刺杀我!” 艾斯特尔皱起眉:“克莱斯特呢?还有埃德温,他们不在你身边吗?” 希贝尔摇摇头,咬着牙:“昨天晚上克莱斯特守在我门外,被对方的魔法击伤了,是……亡灵魔法。” 她垂着眼,并没有抬头看艾斯特尔,但她能想到——她的面色一定变了。 因为…… “亡灵魔法?!” 穿着简单骑士装的少女瞳孔紧缩:“你确定吗?” 希贝尔点头:“主教大人也是这样说的。” “阁下,您能帮助我吗?我一定会付出足够的报酬!” “……好,我和你走。” 希贝尔半是满意半是痛恨的低头笑起来。 西泽尔·霍克,就是死于一个不知名的亡灵法师手里。 第5章 亡灵 持续的战争可以麻痹所有人对于生死的界限。 艾斯特尔讨厌战斗。 帝国新一代的剑圣,可怕的天才,击败帝国无数骑士从未失败的剑圣,讨厌战斗。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政敌为了诋毁她所传出的众多流言中最不可信的那一条,但西泽尔知道,艾斯特尔的亲人也知道,这并非是流言。 可这样的艾斯特尔,沉默却温柔的人却总是站在西泽尔的身边,成为无数战斗中最锋利的帝国之剑。 因为有人需要她保护,哪怕再讨厌,她都会站在最前端。 希贝尔正在替前线刚刚负伤退下的骑士疗伤。 作为光明神殿这一代最出色的圣女候选人,希贝尔的治愈术已经不输于帝都教会的大主教,这是她第三次跟随军队出征,作为医疗队举足轻重的一员。 “最近伤员是不是比一开始少了很多?” 希贝尔听见后面小声的说话声。 “是的,好像是因为,蔷薇之剑阁下?” 蔷薇之剑。 希贝尔洗净手上的血污,垂眼,好似没有听见什么,金色的长发下的面容圣洁纯美,她的确非常的美丽,仿佛雪山上的水晶一般。 艾斯特尔·斯托克,光魔法元素亲和力高达10,是魔法领域千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天才。 希贝尔当然知道蔷薇之剑是谁,实在是因为她那惊人的元素亲和力,简直是让光明神殿人恨不得把她捧起来供奉。 这也让希贝尔的神经绷紧,这位野心勃勃的未来圣女本能的警惕一切可能的敌手。 ——直到艾斯特尔竟然选择成为剑士的消息传入她耳中。 最先涌上心口的是惊喜,随后紧跟着的便是惊讶困惑,还有些许惋惜。 但现在看来…… 希贝尔转移目光,看向帐篷外—— 披着银色铠甲的剑圣身上还残留着血迹,她的长发扎在脑后,发尾的位置却打了个卷,腰上的剑鞘上雕刻着银蔷薇。 “阁下!” “剑圣阁下!” 艾斯特尔对着周围人默默颔首,湖蓝色的眼眸里同西泽尔如出一辙的冷酷散去不少,这个少女身形纤细,只要她愿意,换了身衣服打扮一下便又是无可挑剔的贵族小姐。 “蔷薇之剑阁下。” 纯美如百合,披着金发做祭司打扮的少女微微行礼,艾斯特尔脚步停住,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片刻后开口:“希贝尔·安德?” “能让您记住我的名字,是我的荣幸。” “感谢您以及所有祭司在后方的援助。”艾斯特尔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剑圣微微欠身:“正因为你们,战士才不需要一直被伤痛折磨。” 无论如何,被人肯定自己的付出的确是值得开心的事情,而且说话的人还是帝国举重若轻的天才,希贝尔的虚荣心与满足感好似一瞬间被填满,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破绽,甚至矜持的微微低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阁下。” “如果魔力枯竭了,可以去我的帐篷。”艾斯特尔看了眼身后,西泽尔正走过来:“我那里有恢复魔力的药物。不过……” “最好不要使用治愈术到透支的地步,那对你的精神损害会很大。” “艾尔?”西泽尔娴熟的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大概是顾忌还有外人,他并没有继续做更亲昵的动作,只是维持这个姿势同她一起看向希贝尔。 “希贝尔祭司。”身为军队的统帅,西泽尔自然清楚对方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同艾斯特尔站在一起,这位一惯以冷酷作风处事的大公的脸上竟然有浅浅的笑容。 挺直了身体的希贝尔瞥见对方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面对这位帝国数一数二,无论是地位权利,亦或是才干外表都是数一数二的英杰,希贝尔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一种不快的情绪。 一旁的祭司无意间瞥视一眼——希贝尔的侧脸在光影中模糊不清,死死盯住肩并肩离开的两位统帅,乍一看竟然有些阴冷。 她惊骇莫名的眨眼,再看去,希贝尔祭司依旧是往日里平和圣洁的模样,在感觉到自己注视后侧头笑了一下:“怎么了?爱莎?” “没,没事。” 是错觉吧…… 爱莎安慰自己,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艾斯特尔的帐篷就在西泽尔的旁边,大公阁下握着她的手,黏黏糊糊的来回按,惹得艾斯特尔几次想抽回手都以失败告终。 她白了他一眼:“你干嘛呢?松手!” “怕你手指抽筋。”、 西泽尔这才说真话,他低着头握着艾斯特尔的手掌:“我给你揉一揉。” “不知情的人看来真得很像你在对我耍流氓。” 西泽尔愣了愣,思考几秒后试探询问:“那我让你耍回来?” 艾斯特尔:“……你给我滚!!” 外面守在帐篷一侧的骑士见怪不怪的扭头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另一侧的骑士却是忍不住笑出一声后立刻咬住嘴唇死死憋住笑意。 ‘大公又被小小姐撵出来了……’ 被一脚踹出来的西泽尔大公习以为常拍了拍衣服,他不忘趴在帐篷外喊了一声:“你记得按摩手臂和小腿!” 帐篷里似乎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声音,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帐篷门被掀开,艾斯特尔扔给西泽尔一个小箱子:“知道了,你可真是我第二个父亲。” 一切都和以往的出征没有两样。 艾斯特尔也觉得,他们这次依旧能够消灭此处聚集的魔物,然后他会擦净脸上的血液,对她露出微笑,伸出手对她说:“我们回家吧。” 突如其来的亡灵浪潮险些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但军队中两个光元素亲和力极高的女人,希贝尔与艾斯特尔,第一时间察觉到魔物聚集不远处异常浓郁的亡灵气息。 本来在帐篷里闭目养神的艾斯特尔几乎是弹跳坐起,她几个箭步冲出帐篷,奔向一旁西泽尔的住处。 “魔物驻扎的地方出现了大量的亡灵生物!” 西泽尔还算冷静,他一边穿着盔甲一边听艾斯特尔飞快的话。 “普通的物理攻击对于亡灵生物是没有用的。”艾斯特尔拿出了另一把剑,剑柄上镶嵌着光属性的元素石:“我们需要祭司的帮助。” “你有带着元素石吗?” “不多,几十个。” 听见几十个,艾斯特尔烦闷皱起眉:“太少了,拿我的一起算上,我那里有133个光属性的元素石。” 这个数量着实惊人,但西泽尔并没有追问,他也不需要追问:“知道了,我让士兵把元素石发出去。” “西泽尔。” 冥冥之中的不安让她再一次开口:“这次冲锋,站在我的身后,我来作为主力。” “请你保护好自己。” 并不是第一次面对亡灵生物的大公似乎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因为傲慢而蔑视好友的提议,他静静笑了笑,说:“我会的,艾尔。” 第6章 敌视 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夜。 夜晚,城市依旧亮着灯火,酒馆里有佣兵、兽人、甚至是黑暗精灵的说笑声,中心的喷泉处吟游诗人拨弄着琴弦低声歌唱古老的歌谣。 但光明神殿却是静谧如星空,艾斯特尔仰起头看着光明神像,沉默不语。 神像洁白、悲悯、俊美,仿佛神明的化身一样看着世间的苦难。 神明的珠宝洒落在夜空,月色如轻纱曼妙飞舞,艾斯特尔穿着轻便的衣物,穿过人群,奇异的是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位帝国的剑圣。 她从没有想过会失去他,从没有想过。 从初遇时,西泽尔便一直握住她的手,他们是在这个陌生世界唯一值得全心全意依靠的伴侣、挚友、兄妹。最开始连自我存在都无法确认,又因为意识到这个世界是自己曾经阅读过的漫画,艾斯特尔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她想跳入湖水中再不愿意苏醒。 “我也同样。” 在那时后,多年后的某一天,西泽尔枕在她膝上,他眼底有睡眠不足的青黑,但看着她的目光是她最为熟悉的温和:“艾尔,我最开始同样如此。” 只不过比起艾斯特尔看似是天才一样孤高但更多是拒绝与这个世界融入的态度,西泽尔还是会象征性做一些社交行为,虽然用艾斯特尔的话说堪比机器人执行命令,根本没有感情。 “说起来……” 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终于有时间休息一下的西泽尔嗅到友人身上的香气,不由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开口:“最近看你好像在忙什么?” “嗯。”艾斯特尔靠在树干上:“教导几个光明神殿的圣骑士。”说到这里,她眯起眼笑起来:“其中一个貌似很讨厌我。” 西泽尔睁开一只眼:“那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艾斯特尔垂着头,湖蓝色的眼眸满是柔情:“因为很有趣,不是吗?” 本来还睡意朦胧的大公一瞬间清醒,他可没忘记上一次艾斯特尔说这句话是什么场景—— 那是半年前,帝都关于艾斯特尔的风评越发的扑朔迷离,素来孤傲的天才不知为何,在众人口中变得让人恐惧厌恶,甚至出现了不少扭曲事实的传言。 斯托克伯爵自然是震怒,光明神殿倒是没什么动静,而西泽尔……却本能察觉有些不对。 “是不是你自己传出去的?” 艾斯特尔悠悠然点亮蜡烛,瞄了眼大半夜爬窗户翻进他卧室的西泽尔:“你是把自己当成罗密欧了?” “我可不是朱丽叶。” “如果你想和我私奔,我也是愿意的。”西泽尔摸了摸下巴,认真回答。穿着睡裙的少女瞥了他一眼:“我才不要,和你私奔太麻烦了。” 西泽尔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烛火摇晃,今天是满月,月光柔和又明亮,如果拉开窗帘根本不需要蜡烛微弱的光芒。艾斯特尔轻声叹气,越发美丽的脸上平静到漠然:“你猜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猜的?”西泽尔熟门熟路拽过一把椅子。艾斯特尔抱着枕头毫无形象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猜的,你根本不会来问我,而是会把尾巴帮我抹掉,然后告诉我不用担心,除了你以外没有人会再发现了。”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下一秒就会昏睡过去。艾斯特尔也没有掩饰自己困意上头的意思,打了一声哈欠:“唔……你说完了吗,老地方离开我要睡觉了。” 西泽尔闷不做声,几步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躺在床上的艾斯特尔。她勉强睁开一只眼:“还有事?” “艾尔。”西泽尔俯下身,烛火一瞬间熄灭。他背对着月光:“你是为了怕陛下忌讳,才这么做的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 艾斯特尔彻底睁开双眼,轻轻一笑,昏暗的房间一瞬间明亮如白昼:“我只是觉得,这很有趣罢了。” 如此任性的回答,但西泽尔没有错愕,也没有觉得荒谬。西泽尔垂着眼,摸了摸说完话就睡过去的艾斯特尔的手腕,转身离开了房间。 上次是事,而这次,是人? 几个圣骑士在艾斯特尔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其中最受折磨的,就是克莱斯特。 这种折磨并非说是艾斯特尔克扣虐待他们,相反,在物质上,艾斯特尔并不吝啬金钱,不能说奢侈,但圣骑士每个人都享受了庄园贵宾的待遇。 但,光明神殿对艾斯特尔的好感度一直都非常两极化,简单来说,光明神殿里喜欢她的人非常喜欢,讨厌她的人非常讨厌。 这倒也不奇怪,虽然艾斯特尔容貌出众,放眼整个大陆都是首屈一指的天才,性情虽说孤傲,可却是难得背离了贵族阶层,为贫民做贡献的好人,但这些放一起都比不过——她打过光明神殿的脸,还不止一次。 其中,光明神殿的圣骑士团最为敌视艾斯特尔。 原因也非常简单,历代剑圣如果有十个,八个基本都出自圣骑士团,没办法,光明神殿在选拔人才上有天然的优势,不止是平民,很多贵族的天才几乎都在圣骑士团修行过。但横空冒出来一个曾经的魔法天才转行当了骑士,还当上了剑圣,这让不少人看圣骑士团的人眼神都不对了。 甚至有一些大国的王室还亲口“暗示”过,你们行不行啊? 这让圣骑士团不少年轻气盛的骑士都对艾斯特尔耿耿于怀,这次却因为主教的意志不得不接受这位剑圣的指导,这几个最出众的骑士心里都有些别扭,甚至厌恶。 这几个人里,就有现任圣女候选人最有希望的希贝尔的少年好友,同时这是圣骑士团早已定下的圣骑士长接班人,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天分非常惊人,年纪轻轻便击败了现役圣骑士长。主教甚至教皇都对他寄予厚望,私下感慨,现在的克莱斯特,也不是没可能成为剑圣。 再加上临走前圣骑士长的暗示,明面上是接受指导,暗地里打着“张扬圣骑士团荣光”的目的走到了艾斯特尔面前 ——随即就被打到懵了。 这个外表完美无瑕,优雅冷淡的美人,随手几下就把克莱斯特以外的两个人打趴下,就连克莱斯特,连十招就没有撑下,输得毫无悬念。 如果是一次还好,偏偏艾斯特尔一眼就看出来这几个人来者不善,也不打算客气,随后的“指导”中都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了几人。 不过艾斯特尔并没有打算毁了这几个人,每次之后都会毫不吝啬的用光明治愈术和优良的药物替他们疗伤,但身体的伤势可以治愈,心灵上很难治愈啊! 就连这三个人中最沉稳的克莱斯特都有些怀疑自己,但随后他都没时间怀疑了。没办法,艾斯特尔的训练计划太过于魔鬼,结束了恨不得当场睡过去,哪有时间想东想西的。 “都是闲的。” 艾斯特尔对着前来围观一脸失语的皇太子殿下说:“找些事干就好了。” 第7章 冰玫瑰 过去的记忆就像是一面镜子,克莱斯特曾在心底无数次望向那面镜子,一遍一遍看着自己的心。他看见了过去自己那不甘、怀疑、恐惧的内心。 一个以天赋而自傲,在看见另一个远超自己天赋的人,陷入了恐惧与黑暗。 他的轻蔑与意气风发在一次次碾压的过程中被铲除,克莱斯特注视艾斯特尔的眼神比看向曾经希贝尔更为惊惧。天赋,无可比拟,仿佛是神明在人间化身一样让人绝望的才能。 但艾斯特尔过于……“无情”。 他还记得那一天,训练的最后一天。 在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为逃离女魔头的魔爪而兴高采烈,可等一切沉寂的夜晚,却又忍不住怅然若失。克莱斯特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他决定不再躺在床上空耗时间,扫视一眼屋子里睡熟的同伴,他穿好鞋,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窗外是大片的紫罗兰,克莱斯特躲开了花丛,随后他听见了隐约有人交谈的。 哪怕那声音细碎且微小,但他还是听出来,那是艾斯特尔与西泽尔的声音,已经这么晚了,他们是在幽会吗?克莱斯特早就听闻两人关系异常亲密,但在此时,一股说不清的冲动驱使着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潜伏过去。 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庄园的湖泊处,克莱斯特绕过繁密的灌木与花丛,终于看见了正在说话两个人。 与他臆想中亲密到近乎暧昧的氛围不同,两个人只是坐在湖水边交谈。银色的波光在两人周围荡漾,西泽尔握住了艾斯特尔的手掌,他垂着眼看着她,眼底仿佛也泛着湖水的光。 两个人都有黑色的发,默默望向彼此温柔的眼睛。般配到让克莱斯特刺目一样疼痛,银发的骑士嘴角紧绷,默默攥紧地上的草,一双眼睛盯着两人不肯移开。 他低着头轻轻喘了口气,再抬起眼,看见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艾斯特尔在笑,眼睛弯起,好像一个最天真纯洁无忧无虑的少女。她凑近西泽尔,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西泽尔也笑着,他的手指拂过她发间即将坠地的花,那花朵坠落入粼粼湖水,徜徉荡漾。 克莱斯特的呼吸停滞了。 回忆的镜子在这一刻破碎掉,克莱斯特惊觉抬头,光明神像供奉在神殿中,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仿佛看透他内心所有见不得人的暗处。 “克莱斯特,你怎么在这里?” 在空荡荡的神殿中,这个声音回荡其中空灵到诡异,金发的圣女走入神殿,她的表情与神像如出一辙——悲悯而圣洁。 跟在她身后披着黑色披风的人影掀开帽子,露出那张冰雪一般的脸。 艾斯特尔的目光扫过克莱斯特还残存着亡灵魔法气息的右手臂和腰侧,脚步不停向内殿走去:“既然受伤了就回去休息,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克莱斯特站起身,踉跄一步:“我可以留下帮忙,那个不知名的亡灵法师非常强悍。” “帮忙?你的惯用手都已经受伤,身体中被腐蚀的位置还没有恢复。”艾斯特尔站在神像前不动,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你最大的帮忙就是现在回去好好养伤。” “圣骑士长大人。”希贝尔为难笑了笑,“殿下说的没错,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良久的沉默,踉跄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艾斯特尔漠不关心一样只抬头看着面前的神像,没有回头。 克莱斯特回过头张望,眼底暗色更深,最后只能离开了神殿。 “殿下?” 她这才收回了目光:“走吧,去你的房间。” 在通向圣女卧室的走廊中,艾斯特尔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她不适皱皱眉:“他召唤了亡灵生物?” 有点棘手了,光明神殿的地基是一座巨大的魔法阵,能在这种环境招呼出亡灵生物的亡灵法师,哪怕只是召唤出最弱小的骷髅怪,都不容小觑。 “是的,是幽冥狼。”希贝尔连忙补充,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走廊的尽头,希贝尔的房间门口,门外的两名侍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担心再有人袭击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吧?教皇总算是做了件人事。’ 她推开了屋门,随即看见的是无尽的白色翻涌。 那是飞舞的轻纱窗帘,长长的仿佛都要缠绕在艾斯特尔的身上,她不由握住飞到她面前的轻纱,默默攥紧。 ‘就连窗帘都是价值连城,绘制了众多魔法阵的宝物,那个亡灵法师竟然还能闯进这个屋子里。’ “你的屋子里有影像石吗?”面对艾斯特尔的询问,希贝尔皱着眉,“有是有的,但全都被损坏了。” “他袭击你,却没有对你造成一点伤害,只损坏了影像石打伤了护卫?”这未免也太不正常了,难不成是顺路来到光明神殿散步?艾斯特尔被自己的想象逗笑,她轻咳一声,没有理会希贝尔探究的眼神,“你按照以往的生活规律该做什么做什么吧,我今天会守在这里。” 她守在光明神殿的神像下,脱下斗篷随意扔在脚边。 中空的屋顶设计,让月光直接落在了神像上。月色一如往昔般明亮,任凭千百年岁月流逝,沧桑变化,月亮却也不曾改变。 艾斯特尔的心跳变快,她有一种感觉,今天或许真的可以接近西泽尔死去的真相。 她闭上眼,似乎睡着了。 神殿外突然吹来一股刺骨,如急冻北地吹过的风。睡在光明神像下的艾斯特尔瞬间睁开了眼睛。 寒风瞬间灌入希贝尔的屋子,一阵强光,艾斯特尔凭空出现在希贝尔的卧室,光属性魔法的暖意驱散了足以冻结血液骨髓的寒意。 镶嵌着蔷薇花纹的剑扎进因为寒冷坚硬无比的地板,一件深紫色的斗篷凭空出现,被剑牢牢钉在地上。 一击未中,地上的寒冰迅速蔓延爬上剑身,如此强大的冰系魔法,艾斯特尔的手看似无意拂过剑鞘。 “不是亡灵魔法,不是同一个人?”艾斯特尔握住剑鞘,屋子里寒意更甚,周围名贵的物件已经因为寒冷而粉碎,地上尽是碎末。她听见了脚步声,是圣骑士团的人察觉异常赶过来了。 克莱斯特拖着伤痛的身体赶来,下一刻他眼前白光一闪,希贝尔突然落在他身上。圣女与骑士长面面相觑,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同时嫌弃转头。 “殿下在你的房间里?” 希贝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者说她顾不得回答问题,她从克莱斯特身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向自己的屋子跑回去。 寒冰阻住了所有人的脚步,弥漫的冰包裹住了希贝尔的卧室,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难看 ——这里变成一座密室了。 克莱斯特反应很快,他抓住自己的副手:“快!去找教皇大人!” 艾斯特尔不能出事! 被封在密室里的剑圣全然不知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她呼了一口气,热气在一瞬间变成了冰雪,在周围轻飘飘的旋转,最后组成一朵玫瑰花,落在她的发间。 仿佛是在讨好她,又像是,放在墓碑前用来祭奠的花。 她的头痛起来,记忆回闪,她站在西泽尔的墓碑前久立不动。 她扶住额头,环视一圈被冰封住的房间,空无一人,莫名的暴躁让她举起剑,她知道,那个法师就在屋子里! 本应该被牢牢冻在地上的剑轻而易举拔出,毫不犹豫挥动剑锋。 她在一瞬间甚至觉得恍惚,只觉得这一刻与过去重叠在一起。她仿佛又回到血与火交织的战场,她环抱着西泽尔,只觉冰冷刺骨。 屋外的众人听见几声四声巨响与寒冰破裂落地的清脆声,希贝尔扔出火焰魔法,却见寒冰纹丝不动,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艾斯特尔挥出四道剑锋,从上到下横扫了屋子。屋子里突然出现了血迹,顺着墙壁的裂缝流淌出血液。 她凝视着血液,好像看见了什么。 她沉下了脸。 “艾斯特尔!”克莱斯特奋力砍向冰块,大声呼喊她的名字,也没有得到一点回应,他的眼前发黑,不知道是因为力竭还是其他的东西。 直到其余人的声音唤醒了他的理智。 “教皇大人!” 跪坐在地上落泪不止、输送光元素力到头疼欲裂的希贝尔感觉到一只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希贝尔,退后。” 他穿着华美的白色斗篷,让这位虽然年长,但只是眼角生出些许细纹的男人显得更为高雅,教皇的眼睛落在冰雕一样的屋子,皱起眉:“这是……” 这不是冰系魔法,艾斯特尔凝视墙壁流出来的血迹,至少不是纯粹的冰系魔法。她抬起头看向屋外:“那个老家伙竟然也过来了?” 克莱斯特的剑插进裂缝,光元素力从剑锋流入坚冰,但冰块纹丝不动。 教皇意味深长看着丝毫不顾形象的圣骑士长,轻笑一声后,手里的光元素融入坚冰之中。 艾斯特尔感觉到,屋内的气温快速回升。她又听见了风声,她猛地转过头 ——她看见了一张脸。 周围响起的破裂声,包裹在屋外的坚冰慢慢掉落,紧随其后倒塌的便是屋顶与墙壁,地下猛烈摇动起来,艾斯特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的发上有一朵即将融化的冰玫瑰,眼睫处凝着冰霜,教皇刚刚想呼唤她的名字,却看见她脸上仿佛即将破碎一样的表情,就像是融化的冰块一样。 就像玻璃一样,透明易碎。 空洞的眼神终于落到了他们身上,艾斯特尔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怎么会是……” 她的眼前变成一片黑暗,失去了意识。 第8章 骨龙 本应陷入寂静的城市,再一次被无尽的“火把”点燃,遍布全城的魔法阵运转起来,黑袍的骑士与法师散布城市每一处角落,无论是美丽精致的宫廷花园,亦或是肮脏混乱的下水道。路边昏昏欲睡的流浪汉被粗暴揪起,浑身酒气的兽人被□□抵住喉咙。这座优雅繁荣,圣洁高贵的城市,在一瞬间掀开自己美丽的外皮,露出埋藏在王城下的血腥与狰狞。 光明神殿外,埃德温的脸上不见一贯的笑容,甚至带着几分冷酷:“剑圣阁下还没有醒过来吗?” 教皇与几位大神官不见踪影,只有一位枢机主教在他面前苦笑,一向眼高入顶的主教面对暴怒的皇太子,也不由战战兢兢,小心应对。 “教皇大人与其余大神官已经在艾斯特尔殿下身边救治了……” 听见救治这个词,埃德温心里暴戾更重,但他心底的杀气越重,越要让自己变回以往温和的模样。枢机主教眼睁睁看着皇太子迅速变回以往温和的模样,他反而更加毛骨悚然,不由打个寒噤。 掀起风波的中心陷入一张床中,纯白色的床,黑色的发色,苍白的脸,两种极端的颜色对比下她美得越发毛骨悚然。教皇躬身,高大的身影把她的全部笼罩进去。 “陛下。”大神官擦了下汗:“殿下的身体里……” 教皇摇了摇头,阻止了对方接下来的话,他知道神官想说什么。 “灵魂不在身体里?!”匆忙赶过来的伯爵长子愕然重复了一遍。 “没错。”教皇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艾斯特尔:“她现在虽然有呼吸心跳,但就如同活死人一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的灵魂。我刚才尝试着用相关的魔法,很可惜,结果很糟糕。” 教皇凝视维尔德,语气低沉:“魔法的范围足以笼罩整个王都,但我没有看见艾斯特尔的魂光。” 实力越强,力量越精纯的人,灵魂的光芒会越耀眼,如艾斯特尔这种实力的人,魂光恰如众星之月,一眼便可以捕捉到。 但教皇看遍整个帝都,都未曾看见艾斯特尔魂光。 “维尔德阁下,殿下的灵魂,恐怕已经不在王都了。”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听完消息的伯爵长子陷入焦灼,最后的理智控制着他问出问题:“我们还能做点别的什么吗?” 教皇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就像是咏叹的圣歌,让人不由身心平静:“还是有的,但是首先,我们要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干扰。” 身披黑袍的人遍布城市,如同鸦群无声笼罩天空,帝都几个地下情报也难得安静起来。这个夜晚无声无息,但很多人都清楚,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们都为失踪的艾斯特尔行动起来。 ‘我,我是晕倒了……’ 好像是儿时半梦半醒,艾斯特尔的意识逐渐恢复,可四肢和头脑好似被黑夜女神笼罩,拽着她继续进入美梦。她费力挣扎,抽出灌铅一样的肢体,极力张开眼睛。 她还记得,她应该是在光明神殿晕过去了,她现在是被送回庄园了吗? 意识终于战胜莫名的困意,她艰难睁开了眼,看见了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天空。 红色,红色,鲜红暗红,仿佛流动一样的红色充斥视野,她想要握住自己的剑,下手却落了空。 艾斯特尔彻底清醒过来:“这是……好重的魔气?” 这里不是帝都! “希贝尔?”艾斯特尔试探叫了声圣女的名字,周围空荡荡,她甚至听见了回声。 她看见了岩浆,正沿着大地流淌,红色的河流尽头是断崖,大大小小的山洞遍布在裸露漆黑的山体上,黑色的浓烟中她看见了血红色的眼睛,残暴嗜血贪婪盯着她。 艾斯特尔感觉到剧烈的头疼,晕倒后来到这样一个一看就非常危险的地方,她顿感麻烦。 ‘当务之急是探清周围,找到回去的办法。’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突破的关键,打定主意后,她踏过赤红色的大地,向着滚滚浓烟走了过去。 这些浓烟根本不能阻挡她的视线,她轻易看穿了浓烟中凶凶火焰包裹住,背上长着翅膀的人形恶魔。 “竟然是炎魔。” 艾斯特尔抬起手,白光凝聚在指尖,如同光线一样切割开炎魔的身体。 没有想到看中的猎物竟然凌厉的反击,领头的炎魔大声咆哮,他们举起燃烧的长矛投了出去,数十只长矛落下,艾斯特尔即将被钉死在地上。 她甚至没有抬眼,长矛悬浮在空中,瞬发的冰属性魔法冻住了火焰,断裂成一节节的长矛掉进了岩浆之中。 可艾斯特尔并没有感觉喜悦,遍布大地的岩浆,群居的炎魔,隐约间她已经知道自己落在哪里,答案在她心底开始浮现。 炎魔因为她的思考便放弃进攻,它们没有丝毫恐惧,理智就像岩浆一样不停燃烧,只有捕猎与撕咬才是唯一的目的。他们嘶吼着,向她袭去。艾斯特尔清楚的看见。他蜥蜴一样竖起的瞳孔,遍布鳞片只有对杀戮的热忱的脸。 炎魔疯一样撞到冰墙上,不知疼痛一般一遍遍撞击。 “就像狂战士一样,完全没有理智了吗?” 她喃喃自语,继续向前行走,冰矛一根根出现刺穿了炎魔,山越来越近,可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咆哮。 艾斯特尔猛地回头。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地面平缓流动的岩浆撑破土地喷泉一样爆发,艾斯特尔跳上一块巨石之上,地上的炎魔被岩浆无情吞噬。 她感觉到了,更大的麻烦来了。 遮天蔽日的阴影,舒展开苍白骨架的翅膀,在空中盘旋,燃烧苍白亡灵之火的眼睛,庞大的骨架身躯,一只恐怖、诡异却又美丽的骨龙在山顶盘旋。 骨龙的龙威让炎魔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忘记了飞翔的本能,艾斯特尔与骨龙默默对视着,巨龙煽动翅膀,俯冲而下! 躲是躲不掉的,艾斯特尔眯起眼,翻涌的岩浆拍打山体,所剩无几的枯木被无情的吞噬掉。骨龙展开自己的翅膀,长长的尾巴上遍布骨刺,祂没有攻击艾斯特尔,也没有吞噬她的态度,反而挥动尾巴将一些躲在山上的炎魔打落到断崖下的岩浆池。 骨龙张口,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气,艾斯特尔看见冰冷的寒冰蔓延开,冻住了山体,翻涌的岩浆同样被封在了冰中,让艾斯特尔想起一种艺术品。地上红色的河流不在流淌,骨龙四下张望,这片本来炙热的土地完全化为了寒冰之地,祂好像十分满意一般,将头埋在翅膀下,睡着了。 艾斯特尔抬起脚,尝试想要离开。 本来昏睡的骨龙抬起修长的脖子,轻声嘶吼,祂低下头,撞击她周围的冰墙,一声声吼叫。艾斯特尔不为所动的看着,直到骨龙低下头,哀哀低叫。 这是在撒娇吗?她有些惊奇,面前可怖的骨龙绕着巨石走了一圈,看出她不打算解除冰墙的骨龙将自己的头靠在巨石旁,伸开翅膀,笼罩住巨石。 这是一种保护的姿势。 艾斯特尔目光闪烁:“你能听见我说什么吗。” 骨龙低吼一声,她知道,祂能听懂她的话,龙族拥有相当高的智慧,精通很多语言。 没有恶意,我要不要试一试,让祂放我离开,或者…… “这里是流放乐园吗?” 骨龙点了点头。、 最坏的答案被验证,艾斯特尔思考许久,抬头继续发问:“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为表诚意,她撤开了冰墙 骨龙再一次尝试的伸头,艾斯特尔看懂了祂的意思,祂是要带她去找答案。 艾斯特尔知道流放乐园的地形,她曾在图书馆看过记载,这里一部分遍布岩浆,无时不刻都有火焰燃烧,另一部分却是空茫雪原,冰河涌动。 许多高智慧的魔物都把自己的老巢安札在这里,包括一些强大的黑暗法师与堕落精灵。人界总是有一些满足自己贪欲的人会用血祭招呼这些古书上记载,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魔物。 甚至还会有人,爱上这些有着人类外形俊美无比的魔物,虽然的确有一部分魔物真的会爱上人类,但大多数都是被魔物吞噬,死无全尸。 骨龙在天上盘旋,祂向着乐园的另一端飞去。远远间,艾斯特尔看见了一条红色的赤焰巨龙在山顶假寐,祂鼻腔喷射出的火焰温度足以让空气扭曲,巨龙睁开眼,看见了骨龙头上的艾斯特尔。 是驻扎在这里的领主。 她看见那条红色的巨龙抬起头,张口吐出了人语:“尼德霍格,你竟然允许一个人类坐在龙族高贵的身躯上?” 这是明显的挑衅与贬低,艾斯特尔心底一沉,她伸出手,蠢蠢欲动想要斩下对方的龙翼。 可她感觉到身下的骨龙似乎暴躁起来,祂挥动翅膀,掀起的寒风刮起赤龙山顶的参天大树,砸在红龙身上,这才载着少女继续向目的地。 红龙张口,喷出火焰烧毁树木,残存的火焰砸在山上,卷起火焰风暴,祂视若无睹山下的哀嚎声:“尼德霍格!” 龙族好斗的天性足以让红龙被“挑衅”激怒,祂伸展开翅膀,比红宝石更加鲜红的鳞片附着在骨翼,红龙咆哮飞向骨龙,携裹着火焰,无情席卷沿途的一切魔物。 艾斯特尔眉眼间浮现不耐,她转过头,对方的鳞片在火焰下闪闪发光,倒是像极了她喜爱的宝石。 这让艾斯特尔不由多欣赏了一下红龙那一身美丽的鳞片,身下的骨龙突然盘旋在空中,祂转过头,张口吐出极寒的龙息! 第9章 灵魂 两只巨龙在空中对峙。 苍白的火焰是骨龙燃烧的眼睛,祂庞大的躯体要比红龙大一倍。哪怕红龙被杀意吞噬绝大部分理智,在面对极寒的龙息,也不得不冷静,凌空盘旋不再接近:“尼德霍格,为了一个弱小无能的人类,你要丢弃龙族的尊严吗?” 艾斯特尔嗤笑一声,她摸了摸手下苍白的骨骼:“你叫尼德霍格?”,骨龙低低叫了一声,似是在回应她的话。 一人一龙旁若无人的态度再一次激起红龙的怒火,拥有火焰“权柄”的巨龙的嘴里吐出古老晦涩的语言,赤红色的大地剧烈摇晃,被火焰点亮的天空出现无数光点。 站在骨龙头顶的少女终于抬起头,湖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红龙的身影,仿佛是一团火焰在湖水中燃烧。 她仰起头,看见了无数燃烧着的陨石悬浮在天空。 终于提起一点兴趣的艾斯特尔眼前一亮:“龙语魔法?” 艾斯特尔的话音刚落,遍布天穹的红色流星迎面砸来! “八级火焰魔法,流星火雨。” 她不得不承认龙族的种族优势,一代代血脉流传,曾经触碰到魔法本质的龙语魔法让这些龙天生便是极为强大的魔法师。 艾斯特尔同样吟唱起来,飞落的陨石突然改变了方向,撞入远处谷底,艾斯特尔隐约间听见惨叫声。 就算是再不想耽误时间,但这只红龙已经阻碍了他们,她对着再一次打量起自己的红龙命令道:“别来挡路。” 大概是没有想到一个渺小的人类竟然一次又一次不知死活的挑衅祂。红龙赤色的瞳孔盯住站在骨龙头顶的少女,祂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嗯?竟然是一个人类的灵魂?” 在燃烧的天空与血红的大地,恶魔的哀嚎声中,两人一龙在空中对峙,红龙张开嘴,狰狞可怖:“真有趣,人类,这里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出现你的同族了。” 容颜冰冷的少女抬起手,很惊异:“灵魂……” 我现在,就是魔法书记载的灵魂状态吗? 这就是所谓的灵魂?可究竟何为灵魂? 西泽尔曾思考过这个问题,艾斯特尔同样如此。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同样不信仰神明,不信仰兜售的“赎罪券”。人们口中所谓超脱□□承载所有善与恶的灵体,又能否让他们在□□消亡之时,回到梦中魂牵梦萦的故乡呢? 艾斯特尔没有找到答案,死去的西泽尔也不能给她回答,在他死后她也曾寄托于鬼神希望能见到他的灵魂,可艾斯特尔最后没有选择那么做。她宁愿相信西泽尔是回到了故乡,而不是在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大陆中化为亡灵彷徨。 所谓的灵魂,所谓的永生,都只不过是一些虚无空茫的词语,人们说着卑鄙的人会被地狱吞没,说着高尚之人会被天使引渡到纯白的天国,可这些,她只能在高尚者的墓志铭看见。 对于已经在此地长眠的人来讲,还有什么帮助吗? 她回过神,自嘲笑了笑:“我现在是死了吗?” 红龙似乎是被她的反应取悦到了:“落入到这种地方,和死亡也没有什么区别?” 艾斯特尔明白这条红龙的意思,从空间的意义来讲,流放乐园曾经是依附冥土的半位面。但在千年前,因为一场空间风暴,除了冥界一座百年开启一次的单向空间隧道可以来到流放乐园,没有其余的办法了。 除非…… “除非你是禁咒法师,可以撕开一道空间裂缝,冒着会被空间乱流搅碎的风险,运气好到可以回到人界。或者能拿到离开的钥匙……尼德霍格!” 骨龙飞扑,咬住红龙的骨翼撕扯,红龙的骨翼渗出剧毒,祂反口想咬住骨龙的脖子,却被祂直接扇在头顶。两条体型庞大的巨龙砸进地面,骨龙松口,快速吟唱咒语,周围的土地迅速变成泥沼,祂按住红龙向泥沼深处陷。红龙张口吐出龙息烤干泥沼,迅速反扑。 被迫围观全程的艾斯特尔:……打得这么脏吗? 两股龙压肆无忌惮扩张,艾斯特尔终于不耐烦了:“浪费时间。” 她伸出手,掌心浮现出魔法阵,冰链捆绑住红龙,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毫无情绪:“红龙,可以毫不费力施展八级火焰魔法,你是炎灾阿莱克斯?” 艾斯特尔攥住手里的冰链,轻轻一甩,红龙的头砸向地面,她笑了起来:“我讨厌你刚才的发言和看我的眼神。” 挣脱不开冰链的红龙终于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这个美丽绝伦的少女。艾斯特尔低着头,不停打量这条危险的生物,一个疯狂的想法浮现在心底,绮丽冷淡的美人露出一个万分险恶的笑容做下决定:“看样子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那就和我们走吧。” 红龙不屑一笑:“我凭什么要……你!” 话还没有落下,冰链的周围出现尖刺,毫不留情刺入红龙裸露的伤痕与鳞片中,艾斯特尔的笑容保持不变:“我是在命令你,不是在与你商量。” “或者你更想这条链子勒下你的头,你的尸体被炎魔分食?” 红龙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威压,臣服于强者的本能支配了祂的头脑与身体,祂收拢龙翼,低下头。 流放乐园的天空。两只巨龙一前一后穿过,如果仔细去看,还会发现红色的巨龙身上有几条冰链束缚在祂身体上。 红龙鼻腔喷出火焰,看走了眼的祂不得不屈从于艾斯特尔的实力,被迫跟着一人一龙也来到极寒冰域。 飞过炽热燃烧的大地,铺面来的便是彻骨的寒风,地面上除却寒冰便是积雪,艾斯特尔看见了地上厮杀的幽冥狼,猩红血液还没有流淌便冻结,变成一块块血冰,被风卷起吹入谷底,在风雪的打磨中变成一颗颗血色的冰球,铺满峡谷。 艾斯特尔出神看着,她知道这里,西泽尔曾经为她讲过这里的血钻峡谷。 比起炽热炎地,冰域的环境更加的美丽,也更加危险,同样,能盘踞在这里成为一方领主的都是极为强大的魔物。 尼德霍格的领地在冰域最深处的雪山,那里坐落着祂的宫殿。 红龙挥动骨翼,周身流动的火焰足以让艾斯特尔感到温暖:“人类,越向深处越危险,你就这么相信尼德霍格?” 艾斯特尔感到厌烦, 艾斯特尔转过头微笑:“看样子刚才的打还是不够。” 捆绑在阿莱克斯身上的冰链收紧,勒入他的伤口中,红龙继续飞翔,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人类,你还是太软弱了。” 换成祂的话,会毫不留情吃掉冒犯自己的任何事物。 “哦?”艾斯特尔微笑,“看样子你很支持我,到达目的地就砍下你的头丢出去啊?” 后悔招惹这个魔女的阿莱克斯立刻闭嘴。 艾斯特尔却没有因此而开心,她眼里出现一种忧郁的神色,片刻后,她又闭上眼长叹口气。 杀戮与死亡,对于曾经的她说是多遥远的词汇啊?她竟然可以做到平静的面对这些东西了。 她又不再说话。 刚才那个目光冷酷的少女仿佛只是幻想一般,艾斯特尔环抱双膝,眺望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雪山,不再多看红龙一眼。 大概任何生物都有一种犯贱的本性,在艾斯特尔不再理会祂后,红龙反而觉得不适应。本来只是盘旋在骨龙骨翼的火球慢慢凑近艾斯特尔,阿莱克斯喋喋不休:“人类,你不觉得冷吗?”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人类吧?” “你是怎么掉进这里的?” 祂丢出了一大堆问题后,艾斯特尔终于抬起眼:“你好吵啊。” 阿莱克斯:? 祂应该发怒,但巨龙的本能便是追逐强者。阿莱克斯受制于她,被迫臣服于她,也正,逐渐被她所驯服。 “艾斯特尔。”少女头也不回:“这是我的名字,炎灾阿莱克斯。” 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阿莱克斯费力思考,不自觉与骨龙缩短了距离,尼德霍格骨翼挥动把祂推到了一边。 骨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排斥与厌恶,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拥有火焰“权柄”可以给艾斯特尔烤火,祂早就把他扔进永恒之湖里冻成冰雕再从天上扔下去摔碎。 雪山越来越清晰,艾斯特尔看见了一座冰雪雕成,庞大而又美丽的宫殿,它坐落在那里,就像这片冰域一般,永恒存在。 阿莱克斯也是第一次来到尼德霍格的领土,这个突然出现在流放之地的骨龙强大而又孤僻,扫平极寒冰域虎视眈眈的魔物领主后,祂便终年沉睡在这片宫殿中,与世隔绝,严格意义来说,在炽热炎地上空的交锋是祂们第一次见面。 尼德霍格低下头,坐在他头顶的少女跳了下来,宫殿空荡荡的,外面寒风呼啸,宫殿中却温暖如春。阿莱克斯被关在外殿,白色的亡灵之火包裹住骨龙,祂的身影逐渐缩小,再散去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便是半面骷髅半面身体的银发男人。 血肉一点点爬上他另一半身体,祂向艾斯特尔伸出手,精致近乎柔美的脸上费力挤出笑容。 艾斯特尔没有握住祂的手。 “你要把我关在这里,是吗?” 第10章 见证 龙族天生的本能,便是对宝物的侵占欲。 这种宝物不仅仅包括世俗定义的财富,一切稀有、珍贵的东西,都是龙族想要收集的宝物。 包括倾国的美貌。 艾斯特尔阅览群书,不止一次看过,听过,远古的巨龙掳走美貌迷人的人类女子,娶为新娘,但又会在她们青春不在容颜老去时毫不留情的丢弃她们。 美丽是稀缺资源,是神明的赐予,是灾难的源头。 她嗤之以鼻,这不过是掠夺,却要把这种掠夺的源头冠以灾难之名……用所谓的怜悯与同情居高临下地羞辱受害者。 她的眸色渐深,似暴雨中的湖泊,近乎黑色湖水翻涌,看不清湖底。 祂感受到了杀意,或许不浓,似微雨一样沁湿肌肤,带来些许凉意。 如果尼德霍格真的表露出想要囚禁她的意思,艾斯特尔不介意付出代价斩杀祂。 在这近乎冰寒的目光中,银发男人终于动了—— 尼德霍格无措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祂看着她的眼睛,祂的眼睛就像婴儿一样,一眼看得见底。 一双不像龙族的眼睛。 艾斯特尔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祂的眼睑,尼德霍格学着她的动作,也摸了摸她脸上同样的位置。 冰雪一样的少女哑然,她弯起嘴角笑了笑,过于宁静反而显得冷冽的蓝眼睛终于柔和起来。 尼德霍格呆呆看着她,骨龙被本能支配的意识浮现一个念头,祂想亲吻她的眼睛,想让她一直这样微笑。 艾斯特尔并没有把尼德霍格带着些许痴迷的目光放在心上,她的容貌之美就像星钻与满月,仰慕爱恋她的人不知凡几,只是碍于她的名声不敢接近,她也不在乎这些人所谓的爱慕之心。 她轻轻叹息:“那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条骨龙带着她走入内殿深处的一个房间,房间的中心有一张软床,艾斯特尔觉得很好笑,自言自语:“灵魂也需要入睡是吗?” 尼德霍格默默点头。 她掀开被子,滚进床中心:“好吧,我的确感觉有点累,谢谢你。” 在骨龙的注视下,她闭上眼很快便睡着了。 尼德霍格默默看着她的脸,伸出手,小心碰了碰,仿佛是在借此确认什么。骨龙的手指上的尖刺消失,可他还是不敢用力。 面前的艾斯特尔对祂来讲,是稍纵即逝的泡沫一样,也许再回来,便会消失不见。 祂身后出现一条长长的尾巴,长着尖锐倒刺的骨尾卷起被子向上拉了拉,把艾斯特尔从头到脚都盖住,祂次满意点点头,开门走了出去。 屋内的少女在祂出门的那一刻睁开眼,无奈探头:“祂是真的没有人类常识,不知道这样会闷死吗?” 真是不像狡猾的巨龙一族,难不成这是变成骨龙的后遗症?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在装傻。 一边想着,艾斯特尔又一边感知到了宫殿外强烈的魔法波动,不知不觉中,她自顾自睡着了。 “尼德霍格,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人……艾斯特尔了吧?”红龙吐出龙息,烤焦自己后腿处被骨矛刺穿不停流血的伤口,“你要与人类缔结契约?” “你想成为她的魔兽?” 尼德霍格瞥视他一眼,一双眼睛变成两团燃烧的白色火焰:“与你无关。” 红龙大笑,下一刻,巨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伤痕累累的红发男人:“蠢货,为了一个人类,你已经头脑发晕没有理智了!” 祂嘴上嘲讽骨龙,骂祂愚蠢无知,可心里却不知不觉想起了那个黑发少女,想起她注视过来的眼神。 作为长生种的巨龙,阿莱克斯的寿命十分悠长,祂诞生在古老古国的峰顶,见证过国度与王朝的消亡,人族中的英杰的生命对他来说就像稍纵即逝的流星,祂曾残暴摧毁了整座城池,却也曾在山林里只为一朵花的开放驻足流连。 毁灭与美丽,盛大与渺小,祂亲眼见证过。人类啊,高尚和卑劣,强大和脆弱总是一起出现,而在看向艾斯特尔的第一眼,阿莱克斯听见了自己再一次被“美”所触动的心跳。 阿莱克斯想起艾斯特尔的眼睛,蓝宝石一般平静看着自己的眼睛,她的喜怒变化不会让人感到恐惧,反而让他想起当年在人界时,他看见了一朵盛开了一夜的花。 那朵花的绽开让巨龙都驻足流连,那是被美所震慑,最为本能的选择。可花朵只开了一夜便凋谢,春之女神也不愿这种美被世人窥探,让它稍纵即逝。 阿莱克斯看着艾斯特尔,只觉得她那么像那朵花,美丽到不真实,如诗如梦。 红龙兴趣大减,不再挑衅尼德霍格:“艾斯特尔,这个人类的名字……” 艾斯特尔没有睡很久,再睁开眼,她便看见两个化为人形的巨龙坐在她房间里闭目假寐。 “哟!你醒了?” 凑到她脸前是一张充斥铁与血气息,英俊的面容,血红色的眼瞳里燃烧赤色的火焰:“你睡得真久啊,人……艾斯特尔。” 艾斯特尔上下扫视祂一眼,目光难以言喻:“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被她揍过后被骨龙揍,祂竟然还不走,受虐狂吗? 阿莱克斯不回答,反而凑得更近了,近距离看着少女的眼睛,阿莱克斯的眼神恍惚:“人类,你的眼睛比我宝库中珍藏的宝石还要耀眼。” 艾斯特尔沉默许久,终于对阿莱克斯露出一个微笑,随后毫不留情一拳砸在祂的眼眶:“变态。” 这边放松了不少的艾斯特尔不知道,帝都已经乱成一团了。 希贝尔能感觉到,斯托克家族的长子注视自己暴戾的目光,妹妹的状态让他丢开了伪装的外壳,露出骨子里的狠辣本性,如果现在杀死希贝尔就能换他的妹妹的灵魂回到身体,维尔德拼着命也会杀了她。 这个爱妹成狂的男人根本不能忍受艾斯特尔生死不定的状态,自从几年前的事情,他的保护欲已经膨胀到近乎病态的地步,维尔德几步走到床前,抱起艾斯特尔转身走出了光明神殿。 “维尔德。” 疲倦的声音叫住他,皇太子的眼睛里充斥血丝:“你应该知道,艾斯特尔现在的处境不安全。” “你不能带着她离开这里。” 第11章 勇者 维尔德在艾斯特尔的卧室里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过于疲惫,又或者是在这个充斥妹妹气息的房间里放松了警惕,他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同样沉睡的艾斯特尔,难得梦见了过去,与自己这位哥哥的第一次见面。 一望无际的花海铺满山脉,天空高远令人畏惧,远处的雪山无言屹立,它美丽洁白,似冰雪女神在人间的化身。 她看见自己站在花丛中,刚刚用剑锋刺穿了刺客的身体。 远处的维尔德还没有从被袭击中回神。 艾斯特尔站在原地,她美丽得让人肃然起敬。那一双继承生母的蓝色眼睛,正冷淡看着他,毫无情绪,仿佛是在看摆放在屋子里的物品。 鲜血从一旁蔓延,染红了花枝,艾斯特尔侧过头,素颜苍白如月下的露珠:“这就是来刺杀你的人?” 有人在黑市上高价悬赏维尔德的人头,斯托克伯爵思考后,竟是去争取了她的同意,把自己这位未曾蒙面的哥哥送到了庄园里。希望她可以保护他。 她当时对此倒是无所谓,也没有第一次见哥哥的紧张感,倒是老管家刚开始还会紧张的念叨几句。 但现在,艾斯特尔歪头看着身上还溅染鲜血的哥哥,有些好笑,她也真的笑了起来,不顾维尔德诧异的目光。 但这个笑很快便消失,她又皱起眉:“把我的花弄脏了。”艾斯特尔看了眼倒在地上昏迷的杀手,迈开脚步,走出花海,她与维尔德擦肩而过,理所当然命令道:“你自己派人把他送到治安官那里。” 她看见了自己手里的黑铁剑滴落鲜血,甩了甩,血滴落在花瓣上,就像是一滴眼泪。 风卷起花瓣,吹开她的裙摆,纤细的人影只是一个错眼,便消失在维尔德眼前。仿佛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艾斯特尔路过湖畔,轻轻走入浅水,将怀里的剑丢入湖水深处。 她没有再多看维尔德一眼。 可维尔德枯萎的心脏却渐渐跳动,一种血缘上的喜爱油然而生,他久久看着她,问了身侧老管家一个问题:“艾丝她,喜欢什么?” 梦境结束了。她睁开眼,望向窗外。 冰域上的雪山外沉睡着一只银龙,苏醒的艾斯特尔出神看,直到尼德霍格站在她身后,她这才回头去看祂。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银发男人看着她,目光忧愁,为难摇摇头。 艾斯特尔不语,她的脸庞浮现一种忧郁的色彩,似乎是沉思,又似乎是幻想。金色裙摆垂落到地面,在她身上时而流光浮动,时而黯然失色。它似乎自傲于自己的绚丽,又因女主人的美貌而战栗。 她继续去看殿外呼啸的风雪:“但我也要离开。” 飞翔于天空的鸟儿如一夜雨一般恩赐停在树梢,它展开翅膀,身上的羽毛闪闪发光。 尼德霍格拦在她面前,祈求般看着她,祂流下眼泪:“你会死……” 人类的灵魂在无情的空间风暴面前只是微不足道的蚂蚁,纵使艾斯特尔再强大,也逃不过九死一生的命运。 她步伐不停,撞开了尼德霍格:“我从来都不惧怕死亡。” 纤细美丽的身影逐渐远去,在殿外百无聊赖的红龙看见她,有些诧异:“你要去哪?无情的风暴会把你的灵魂彻碎,你甚至都不能走入地狱。” 艾斯特尔没有回答祂,阿莱克斯突有不详的预感:“你站住!” 金裙女郎头也不回,她的身影卷入苍白的无情风暴。 雪山似严父,用狂暴残酷的风暴无情鞭打生灵,雪山似慈母,用无垠深厚的白雪无私包容生灵。艾斯特尔□□的脚踩在雪地,她远远看着主峰上安眠的庞大巨龙,她知道,钥匙就在那里。 “艾斯特尔,不要去。”恢复本体的骨龙飞出宫殿,祂徘徊在空中,“祂会像这冰雪一样无情撕碎你。” 我当然知道,艾斯特尔想,可我不能停滞不前。她清楚记得自己的目的,她要离开这里,她要离开人界,她要……查清挚友死亡的真相。 为了这个目的,无论面前阻挡的是什么,她都不会退缩。 “如果你非要去的话。”骨龙祈求着:“请让我带你去吧。” 艾斯特尔摇头:“谢谢你,尼德霍格,但这条路我只能一个人走。” 银龙在雪山之顶长眠,与其余巨龙的模样不同,祂身躯修长,缠绕住山峰,冰色的犄角近乎透明,在这数千年都寂静的山顶,银龙听见了脚步声。 艾斯特尔穿过了冰雪风暴,来到了银龙面前。古老的巨龙睁开眼,祂看见自己面前有一轮太阳。 金裙女郎的手里是一柄寒冰做成的长剑,她慢慢走到祂面前,□□的脚踝好似雪白的贝壳,她对祂微笑,像雪山上永冻的寒冰折射出的光:“我恳请您把离去的钥匙赠与我。” 银龙的身躯松开山峰,在空中飞舞,这个美丽的生物声如惊雷,威严又庄重:“人类,两千三百年,这座大门从未被打开,门后代表的是灾难与毁灭,你可能承受?” 艾斯特尔仰起头:“当然。” 银龙低下头颅:“那便去征服吧,人类,只有征服了钥匙,你才能打开那扇门。” 傲慢的巨龙没有发怒,祂的态度意外的宽厚,也许是在这寂静的雪域中,曾经暴虐无道的银龙竟也懂得宁静:“向前去吧,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冰雪的圣殿打开,艾斯特尔看见了一条狭窄的路,和两侧的深渊。她知道自己不能出现一次失误,风雪会毫不留情把她卷入黑暗。 银龙注视着她走上路,不,她没有一步步如履薄冰,而是—— 艾斯特尔跑了起来,她步伐轻盈,跳过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断裂带,她的裙子上下翻飞,金色的海浪在流动,风雪似乎为这近乎舞蹈的动作而颤动,他们用更为狂暴的风暴去回应。 艾斯特尔感觉自己所看见的尽是白色,她呼出一口气,继续向前跑去,这一次,她听见了耳畔旁响起莫名呓语,晦涩难懂,仿佛是无数人在念着重复的音节,让人烦躁。 奔跑的少女充耳不闻,仿佛正处于一种超脱的境界一般,她赤脚落入雪地,再度跃起时,雪上甚至没有痕迹。那呓语与风暴越来越大,仿佛巨化成一只远古的怪物。 艾斯特尔看见了路的尽头,可她再抬起脚,只感到一股拉力,脚下的雪地似乎化成泥沼,她没有低头,寒冰在她脚下凝结,她再一次跳过断裂。 她感觉到,风雪仿佛要扯开她的灵魂,她的肢体上出现无数缺口,变成透明。 “还有继续向前吗?” 她听见了银龙的声音,却依然选择前进,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仿佛在切割她的肢体。 但艾斯特尔已经看见了钥匙,那颗钻石。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只剩下几步,可却无比艰难。 艾斯特尔看见自己身上的空白越来越多,那种痛苦也越来越强烈,她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很多画面,仿佛是她人生最幸福时刻的一个剪辑。耳畔有声音在呼唤她:“回去吧,回去吧……” 只要回头,一切痛苦都会停止。 她继续向前迈出一步,她说过,她从来不惧怕死亡,她只要,只要回去,去寻找那个名为真相的答案。 她的身体完全变成空白,只剩下一只右手,也在逐渐被苍白吞噬,转瞬便到了小臂。 还有两步的距离,时间却来不及了! 银龙叹息着,为自己又看见一颗星的陨落而心痛。 艾斯特尔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做出最后的选择,寒冰在她脚下冻结托起她,她顺势向前飞扑! 她握住了钻石。 世界陷入了寂静,钻石散发出光芒,柔柔照亮她美丽的脸庞,她的身体再次出现,暴风雪散去,圣殿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一道冰雪铺成的路出现在她面前。 银龙飞过深渊,在圣殿上空长吟。 艾斯特尔抬眼去看,她知道,她看见了代表离去的门。 与这座雪山相伴而生的暴风雪停止了,骨龙抬起头,祂看见了高远的天空。 “她成功了?”阿莱克斯不敢相信,“她拿到钥匙了?” 徘徊在此处两千四百年未曾停歇的风雪,为新生的勇者献上赞歌。艾斯特尔低头去看,钻石在她手心上漂浮,她又听见空中一声脆响。艾斯特尔抬起了头。 水晶制成的发冠慢慢落下,钻石飞起,镶嵌其上,水晶发冠落在她的头顶。 “戴着它离开吧。”银龙的声音再次响起:“打开那扇门,不知名的勇者,祝你好运。” 艾斯特尔走上冰雪,她听见了王冠的声音:“在那里,在那里!” 路的尽头,浮现出一座拱形门。 她走到路的尽头,握住门把,推开了那扇门。 第12章 另一个“我” 艾斯特尔想起前世的自己,在一次旅游时,遇见的那一场飓风。 狂风无情,而此时的艾斯特尔,置身在这无尽无边的空间乱流中,仿佛回到她坐在旅馆中静静听着暴雨拍打万物的那一夜。 她看见了过去现在未来的片段,看见了时隐时现的无数空间裂缝,艾斯特尔只能尽力延伸自己的灵知,寻找那个熟悉的空间锚点,好跳跃进去。 但这里的空间裂缝成千上万,想要在裂缝出现的几秒时间确定禁锢住回到人界的裂缝,实在是太困难了。 艾斯特尔的内心却非常宁静,仿佛澄澈的海面,无波无澜,灵知蔓延开,她闭上眼,就像是听着暴雨中纷杂落下的雨水,而她能够听清每一滴水的坠落。她要做的,是捕捉那对她来讲独一无二的水滴。 时间失去了意义,艾斯特尔的灵知就是她的眼睛,雨水纷纷落下,终于,她听见了那滴雨水。 她睁开眼,甩出手里寒冰制成的剑,钉在虚无的空间中,一道刚刚张开的裂痕凝固,剑钉在裂缝的一瞬间,艾斯特尔同时出现在裂缝前,抬腿迈入 ——变故便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无数裂缝出现,张合之间艾斯特尔感觉到眼前的裂痕突然消失,出现再空间的底层,她想抽足,但已经来不及了,面前的裂痕好似一个黑洞,毫不费力把她拽入其中。 “艾丝?” 维尔德发现妹妹的手指抽动一下,他近乎扑到床前,握住她的手,紧盯着她的面容,他分明看见,她的眼睫微微颤动。 窗外的雷电展开羽翼,无情的雷声伴随着暴雨而下。 在维尔德满怀希望的注视下,她的眼睫颤动的更加厉害,他凑上前:“艾丝?妹妹?”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艾斯特尔的手指再度抽动—— 一切又在雨水中开始,穿着金色衣裙的女郎仰起头,她看见那熟悉的王都一角,群鸦飞过树梢,她赤着脚站在泥泞的土地上,缓缓抬起手臂。 艾斯特尔看见交错的鞭痕,淤青发紫的伤痕遍布,她抬起手一面水镜出现在她脸前。 她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同样的湖蓝色的眼睛,但她的面容更为冷艳,一种富养出的骄纵傲慢跃然眉间,一朵娇艳欲滴,但落入尘泥的帝国玫瑰。 镜中的人舒展开眉眼,熟悉的冷淡与漠然重新出现在脸上,她似有所感,捂住心口:“她是……” 【她是艾斯特尔,是你,又不是你。】 她没有动,静静听着脑海突然出现的声音。 【艾斯特尔阁下,请饶恕我没有寄出一封精美的邀请函。】 【请您看看这个对你来讲,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去看,去感知,去探索深处的秘密。】 “你的筹码是什么?”艾斯特尔走向森林深处,她偏过头,在自己手腕上比划几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话?” 【我知道您的名字。】 脑海里的声音继续说着,恭敬无比。 【我知道您曾提剑斩下魔龙的头颅悬挂在阵前,射出光箭划破无光的天空;深入瘟疫城池救助人类;走入贫民窟发放药物……】 【高洁而又温柔的人啊,您是否去亲自去游历这个世界?】 “我不愿意。”艾斯特尔脸色都没有变,“你大概看错我了,我和那两个特质没有丝毫关系。” 【但命运已经运转,前路不仅有未知,也许还有,您想知道的真相。】 艾斯特尔停下脚步,她沉默了片刻:“似是而非的一句话不足以称得上是筹码。” 【但您还是心动了。】 “你说的没错,”她抬起手,水滴落在掌心,“那便与我签订契约吧。” “如果你是在骗我……你的存在便会被你口中的命运所抹去,如何?” 【我想,我没有拒绝的权力。】 斯托克家的私人骑士队出现在附近,骑着马在队伍前面的,正是伯爵的长子,维尔德。 阴郁俊美的青年眸色深沉,望着群鸦聚集的森林:“她就是从这里就开始消失了?” “是的。”提起那位被秘密“处死”对外谎称是溺亡的小姐,骑士长心生鄙夷,但到底是斯托克家族的唯一的女儿,如果死去的人突然出现爆出消息,便是惊天的丑闻。 维尔德点点头,冷漠无半分感情的眼睛凝视森林:“散开,深入寻找。” 如果她真的不知好歹想要逃回王都去“揭发”秘密,但便真的把她溺死烧成灰吧。 艾斯特尔听见了脚步声,在森林的外围,十几个成年男人散开向森林深处探寻。 她感受了中心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她知道,是这个世界的维尔德,她们来找突然失踪的“她”的尸体。 她又抚上心口,多么年轻啊,年轻美丽,娇艳动人的少女,就这样被这段花枝碾碎在尘土中。 一种悲凉油然而起,她抬起脚,向森林外走去。 维尔德听见了脚步踏在青草的声音,他拉住缰绳,停在原地,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白色的身影渐渐出现。 “……艾斯特尔?” 维尔德本以为会看见面色青白身体僵硬狼狈不堪的妹妹,可出现在她眼前的少女,面容红润娇艳,身姿轻盈优雅,好像刚刚从美梦中苏醒。 她的长发如绸缎,在身后摇摆,维尔德惊疑不定,艾斯特尔明明双腿断裂,但现在,她为什么好端端出现在他面前?是幻觉吗? 他拔出腰上的银剑:“你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 艾斯特尔感到烦躁,她的脸上是一种厌倦的神色,面无表情打量坐在黑马上的男人。 一张年轻的脸,眉眼间的冷淡让她多了不可接近的距离,她的身上还遍布伤痕,可不知为何,那种伤痕不损她半分美丽。她的脸上有未干的血迹,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星。 维尔德的心跳变快了,他目不转睛盯住她,他开始目眩神迷,似乎是因为美,又似乎是因为冥冥之中的某种预知。 这个人……真的是他的妹妹吗? 于是他开口了。 “你是谁?” 但对面心情糟糕的女人不想回答他,她只觉得烦躁。这种烦躁不浓,就像是在你耳边窸窸窣窣响起细小的声音,它不让你感到剧烈的痛苦,却漫长的存在。 她侧过头瞥视维尔德,湖蓝的眼睛里绽开了冷火:“滚开。” 座下的黑马嘶鸣,不受控制跑向一旁,维尔德翻身下马,却也没能拦住艾斯特尔,一股力量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艾斯特尔继续向外走去,暴雨变小,她又遇见了一个人,金色卷发,容貌俊秀的骑士长。 “你竟然还活着?” 对这位长女无丝毫尊重之心的骑士脱口而出,本以为对方会死在森立里的骑士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轻蔑,艾斯特尔□□双足,目中无人从他身边走过,对于这种人,多给他一个目光都是浪费时间。 被无视的骑士长咬牙,可恶!不过是一个脑内空空的花瓶!只配跪在地上舔别人的脚! 她孤高傲慢,就像是不可能落在地上的白云,头一次被这般无视更何况兼具着将她带回任务的骑士长怒火中烧,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着她离开。 身形高大的男人拦住艾斯特尔,假笑着:“小姐,伯爵大人的命令是护送您前往封地,您在王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可没有忘记,最开始被强行押送离开的大小姐哀嚎怒骂,甚至苦苦哀求的表现。 躬身本以为会听见再次歇斯底里谩骂的骑士长感受到一股寒意,好似一把用鲜血浇灌的剑锋抵住他的喉咙,骑士长不可自控的发起抖,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用一种陌生冷酷的语调对他说:“谁给你的勇气对我这样说话?” 他的思维瞬间空白,他的本能告诉他快逃,可四肢却毫无力量,不能动弹,等他再回过神,发现自己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他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艾斯特尔抬起手,狠狠扇了一巴掌:“踩着自己同乡的血肉,背叛自己朋友的垃圾!” 【我没记错的话,在您那里,您没有聘用他?】 她当然没有!艾斯特尔直接把那几个垃圾都赶出了庄园,顺手送到治安官那里定罪审判监狱一条龙服务。 她根本就没有把这种垃圾放在眼里,不过是无能之辈的狂吠罢了,她的人生不会因为这种毫无底线的畜生便改变,自己堕落泥潭还不愿意爬出来的家伙就这么溺死吧。 艾斯特尔一脚踹倒对方,头也不回离开这里。 雨停了,夜色一点点褪去,点滴星辉装点的墨蓝色天幕渐渐变淡,浅粉与蓝色交融,这种近乎梦幻的颜色又有几个画家可以调和出来? 她驻足观赏许久后,她向王都继续走去。 商人无精打采打着哈欠,他只睡了三个小时,垂着头恨不得现在回到床上再睡一个回笼觉。 直到一只手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披着黑色斗篷看不见脸的人放下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商人困意全无,面对这颗足以在王都买下一套房的宝物,他张开先是拒绝:“最近暴风雨太大了。” 一声轻笑,听不出男女,来人又敲了敲桌子:“不需要你在暴风雨时做事,我只是要一些皮肉。” 商人听懂了她的话,长叹一口气:“那应该不是一般的皮肉,恐怕您要等等了。” “三天?” “三天。” 黑袍人不急不缓开口:“在这之前,请问我准备一套衣物。” 她解开斗篷,对着震惊看着自己面容的商人微微一笑,倾国倾城的美人出现在昏暗的店铺中,周围仿佛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宫殿。 “我就在这里等着。” 第13章 少女 美丽大方,出手阔绰的主顾放在哪里都受欢迎。 但美丽和财富,这两项有一项过于充裕,却会让人不由恐惧。 商人沐浴在这种极端的美色下,强行稳住了理智:“当然,您想要什么样的衣物?” “不需要太奢华。”女郎的发比绸缎还要柔亮,“颜色也不要太亮眼。” 【您很熟悉这里?】 目送商人离开,艾斯特尔低着头,弹了弹桌上的红宝石:“我曾经也来过这里。” 最光明之处,必有更深的黑暗,繁荣的王都之下,自然也有见不得光的地方。这条位于贫民窟最深处的黑街,遍布各种血腥的“生意人”。比如说街角那座酒馆,其实是一个杀手组织,你进去之后拿的酒,其实就是你支付否买命钱,酒越昂贵,钱数越大。 艾斯特尔记得自己和西泽尔的人头曾经拍下一个恐怖的数目,这笔钱足以修好贫民窟的公路和公共交通设施。 幕后下黑手的也实在是怕被顺藤摸瓜揪出来后死得不明不白,捏着鼻子吃下这个大亏。 西泽尔拉着她的手,他们来监修工程进度,小孩子躲在巷子里,偷偷看着两个人,他们两个没有传华贵美丽的服饰,而是简单耐脏的旧衣,西泽尔同负责工程的人说话,她拿出一大包糖果,分给了一路上见到的所有小孩。 阳光热烈又温柔,她含着笑,同来来往往的所有人打招呼,路边懒洋洋的乞丐侧过头看她,露出不带恶意的笑容回应她。 她的挚友刚刚谈完,前一刻还严肃冷淡的脸在看见她望来的目光时,舒展眉眼,那样温柔从容。 她听见了商人的声音,将一个袋子放在了面前,被迫从回忆挣脱出的艾斯特尔接过衣服,湖蓝色的眼睛平静看着对方:“三天后的同一时间,我会回到这里。” 晨光侵占仅存的夜色,艾斯特尔侧过头,出神几秒后对着商人微笑:“是小孩子在唱歌。” 她的脸庞清晰却又遥远,就像远处的歌声一般。 商人看着她,却觉得她那句话并非只是对他所说。而她说完,也并没有等他回答,转身便离开了。 最繁华的地方,自然流传各种风言风语,贵族小姐飞来眼风,调笑间便不动声色交换了最近的情报。 比如说,前几日帝都拍卖会上那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还有帝都西北处,那座半废弃的庄园迎来了新的主人。 庄园的前主人是一位家道中落的老伯爵,这个没有继承人的老人在面对这样一笔足以让他无忧的财富,毫不犹豫卖出了这座承载家族记忆的庄园。 所谓的荣誉与尊严,在困窘的生活和即将预见的悲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反正他没有任何孩子,自己死后爵位和财产都会被王室收缴,面对这个天降的黄金,他仅仅思考几秒后,便做出了选择。 至于那些暗地里嘲讽自己的贵族,老伯爵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能够从最底层爬到现在的位置,脸面对他来讲只是一种随时可以放在天平一侧用来交易的东西。 老伯爵站在庄园门口,耐心等待买下这座庄园的金主,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金主来的时间甚至比约定好的时刻还要早上半个小时。 在看见驾车的马夫的脸时,伯爵脸上的笑容凝固住,直到头上带着珍珠发饰的女郎走下车时,老伯爵那张脸上的皱纹才变深。 女郎并没有带着纱帽,看起来也不过是青春美貌的少女模样,老伯爵也没有想到,买下自己庄园的竟然只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女。 少女步伐轻盈,走路的姿势优美沉稳,她说:“我们还要在这里站着吗?” 红宝石拍卖出的价格足以让艾斯特尔在这寸金寸铁的地方买下一座最接近王都中心的别墅,但黑街的商人也没想到,这位出手阔绰的主顾要的竟然是这样一座破败许久的住宅。 商人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多少良心这种东西,但他却有一样称得上是屠龙之术的杀器——诚信。为了履行自己定下来的契约,只要是主顾的要求他挖出墓碑下的尸骨他也会做。 所以,就算艾斯特尔点名要了最贵的杀手做马夫,在约定的那一天,杀手真的架着马车,停在了艾斯特尔暂时歇脚的地方。 这位买下庄园的女郎意外的谦和,老伯爵并不在乎她的外貌,对于他来讲外表是最不值得过于关注的东西,他更喜爱的是艾斯特尔看似冷淡,但其实温和宽容的眼神。 在帝都这种扔个金币都能砸中一堆黑心人的地方,遇见一个有颜有才心善的贵人,比你睡在贫民窟天降百万遗产的概率还要低。 ·只不过,看着对面的神秘少女,老伯爵思索片刻后开口:“尊敬的小姐,您是斯托克伯爵的远亲吗?” 相当直白的试探,没有办法,因为在此刻,老伯爵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有一张与那位帝都玫瑰非常相似的脸。 但为什么,他现在才发现这个事实? 眼光毒辣至极,被仇家诅咒痛骂的老伯爵懊恼自己现在才发现,但一切都在少女的注视下化为释然。 是啊,没有办法,毕竟,两人的气质谈吐完全不一样,呈现出的感觉和印象自然也是天差地别,认错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心底的那一点后悔,也便如银镜上的灰尘,轻轻拂去了。 杀手的腰上别着匕首,匕首上粹入见血封喉的毒药。如果老伯爵继续追问下去,他就会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划破对方的喉咙。 但老伯爵的惜命与识时务让他不得不松开握住刀柄的手。 见惯了贵族那骄横到愚蠢的做派的杀手,目送老伯爵离开后,忍不住对自己的雇主感慨:“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艾斯特尔点点头,识时务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本事,什么时候低头,低头的同时还要拿捏好方寸和态度,为自己谋取些利益,这可不是一个学一学就能掌握的技能。 “我曾经接过一个单子。” “……这好像不是我能听的东西吧?” 杀手耸了耸肩:“没关系,雇主都已经死了。” 庄园里空空荡荡,仆人要么跟着老伯爵离开,要么拿着遣散费和合约离开这里,寻找下一份工作。 杀手盯住她头上的珍珠发饰,那是商人和衣服一起赠送的,艾斯特尔顺手便戴在头上。他盯着看了许久,这次继续说着嘴里的故事。 封地上的一个大领主,在某天巡游后,抢回来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那个少女美貌到什么程度,大概就是足以让骑士发誓为其而死后自刎在她面前那种程度的美貌。 大领主就像是中了爱神之箭一般拜倒在她脚下,神魂颠倒般把自己的宝库打开,只要是少女想要的,便会毫不犹豫送到她面前。可领主忘了,自己早亡的夫人还留下一对儿女。 酒吧里买下了最贵一杯酒的男人把答案藏在了酒的名字中。 就为了这个名字,杀手不得不连夜离开王都,跑死了三匹好马,怀着利刃和杀意,取走了对方的性命。 领主的头颅平放在桌子上,杀手擦干净血液,拿走了领主儿子递过来“皇家玫瑰”。 几年后,杀手再听见,便是继承领主之位的儿子暴毙而亡的消息了。 艾斯特尔叹了口气:“不要玩这种文字游戏,雇主根本没有死吧?” 杀手不明所以般眨眼,他长了张娃娃脸,看起来也不过是比艾斯特尔大上几岁罢了:“不啊,他的确死了。” “死掉的是出钱的人,并不是雇主吧。”外表冷艳的少女拖住下巴,“付钱的人,和真正撺掇去杀死领主的。是两个人吧。” “你也很了不起啊。” 杀手很是叹服:“这就是,老头子口中不行千里也能断案的本事吗?” “不,只是太明显了。” 排除掉死去的人,谁是这里面最受益的? ——自然是现在继承爵位的领主女儿,和被抢来的美貌少女。 “所以说,我才不能理解贵族这种尊严。”杀手碎碎叨叨的模样颠覆了平民心里冷酷的印象:“如果一开始喜欢她,为什么不正式缔结婚姻做自己的领主夫人,而是让她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青春岁月砸在一个足以做她爷爷的老头身上,生出杀意也是正常的啦。” “还要找借口说她出身低贱,那为什么还要让她做自己的情妇?” “还有那个,想杀了自己父亲的男人,还想着把她留在领地,明明最开始还……” 杀手实在是想不明白。 他想起自己穿过帷幔重重的城堡时,看见的两个女人,她们都含着泪,眼里是一种野兽一般的神色。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那个自以为胜利的男人,也会被撕碎。 “因为他们不把别人当人看啊。”艾斯特尔声音轻松,她的手握住刀柄,屋外的闪电映在刀身:“不把别人当人看的人,其实自己也算不上人。” 她的脸上是一种漠然厌倦的神色:“想必她含着泪的时候,心里面也只有畅快吧?”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艾斯特尔举起匕首,杀手知道,这就是她的回答。 第14章 潘多拉魔盒 王都里的不少贵族在递过几次请帖,都未能成功邀请老伯爵庄园的新主人后,非常不满。 没有人见过他,有的人说庄园的新主人是一位丧夫的贵妇人,还有人说是一个气势威严的中年贵族,都说日光之下无新事,最近平淡就像死水一样的社交圈,因为这个不知名的庄园主的态度终于开始躁动起来。 艾斯特尔对外界的议论充耳不闻毫不关心,这让兴致勃勃想来分享八卦的杀手有些失望。 “还有,最近斯托克家的那个伯爵大人说,他的女儿的尸体失踪了。” “尸体?”艾斯特尔穿过雕刻天使奏乐的长廊,“只要是有心的人都知道那位小姐根本没有死,这个说法有几个人信啊?” 杀手扫过艾斯特尔的脸:“你知道你和她很像吗?” 她走到走廊尽头,推开屋门:“我知道。” “那你……?”杀手紧跟着艾斯特尔走进屋子,半张着嘴,到嘴边的话再也没能吐出来。 他看见了,堆到了高高的天花板,塞满了整座屋子的书。 “你这是要开图书馆吗?还是那个前主人留下的书?” “不啊。”艾斯特尔爽快回答,“这是我自己的藏书。” “真了不起啊。”杀手看着填满整个房间的“黄金”,“小姐,你是什么圣人吗?” 艾斯特尔笑了笑:“怎么样,这份酬劳足够了吗?” “足够了,”得到她帮忙后可以带走这座屋子里百分之一财物承诺的杀手又重复了一遍,“完全足够了。” 知识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宝物,贵族垄断着文化的传播与发扬,底层的平民学习文字近乎就是一生距离文化最近的时候,想要深入去研究,去体会其中的传承,需要的是一笔对他们来讲卖掉骨血也抵不上十分之一的金钱。 值得庆幸的是,当年培养他杀人技术的老头,也没有忘记传授给他基本的阅读能力。 杀手在搬起最近的那一摞书后,不忘追问:“我可以随意挑吗?” 她点燃了灯罩里的蜡烛,侧过头:“当然,我答应过你的。” 虽然说让杀手帮忙,但艾斯特尔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让对方一天便把这些书搬走摆好,足足用了五天的时间,才搬走了这些书,而艾斯特尔亲自带着杀手,一边排好书,一边说着为什么这些书会放一起,有哪些共同的地方,比如说放在屋最左侧的最底下那一排,都是关于君临城之战的研究和战斗双方历史的考察。 最后一天,杀手欣喜挑走了自己在摆书这几日看中的书籍,艾斯特尔递给他一个空间戒指:“装好了带走吧。” 慷慨的主顾自然能得到卖家的喜爱,带着黄金返回了打烊酒吧的杀手炫耀一般对着晃了晃手上的空间戒指,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籍。 调酒师脸上就像画上去的笑容终于消失,他翻了翻这本书籍,感慨一声:“真是慷慨的小姐啊。” “我觉得她不可能是那位贵族小姐。”杀手又套出一本书,“无论是性格还是其余的东西,根本就不一样。” 面对这不动声色且又带着尊重意味的酬劳,调酒师也不得不嫉妒:“你的运气还真好。” 杀手得意洋洋,拿起手一边走一边丢下一句:“我明天还要去,这段时间,把我的酒拿下去吧。” 调酒师放下酒杯,看了眼面前的书籍。 渊博的知识是贵族的权柄之一,王国的消亡与建立,政权的更迭与变换,几乎都固定在上层阶级,这不仅是因为军队,更是因为知识。 就连魔法塔那些大禁咒师的秘言中,最重要的几点之一便是,知识即为魔力源泉。 “这位慷慨的小姐是想要看见什么呢?” 【您是在打开名为灾厄的盒子吗?】 “你是指那些肥的流油的贵族会被人砍下头?”艾斯特尔摊开手掌,掌心上是一颗蓝宝石,“要是所有法庭都公平公正,那些人犯下的罪足够判下不知多少次的绞刑了。” 艾斯特尔微笑盯住手里的宝石:“如果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的话,就连农民都会举起镰刀,砍下地主的头。” 而她做的,只不过是把让人觉醒的知识,传播下去罢了,有心学习的人眼里,它价比黄金,但对于文盲来说,不过是一堆硬的厕纸。 【窃书贼的罪足够判下绞刑了。】 少女放下宝石:“知识不属于一个阶层,书籍当然也不属于贵族。” 就像潘多拉盒子中希望,它并非是众神的恩赐,在一开始,他就深藏于人类的心里。 空荡荡的庄园,西风穿过郁郁葱葱的葡萄架,有些破旧的木窗吱呀作响,艾斯特尔转过身,关上窗。 杀手蹲在地上,哀叹自己阵亡的匕首:“你知道做这样一把武器有多贵吗?” 艾斯特尔嗤笑一声,把自己的短刀丢给他:“拿去用吧。” 短刀的刀鞘上还镶嵌一颗蓝宝石,艾斯特尔一脚踹出得了便宜还想继续要好处的杀手,下定决心减少来往,就像没看见对方可怜巴巴的眼神毫不留情转身进了书房。 她赤着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封请帖:“还真是执着,这是第五封了。” 她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下垂落到腰肢,透过灯火映在窗帘上的身影如月桂树一般,秀美挺立,她摆弄一下掺有金粉的墨水写成的请帖,伸手,就想把它丢进了正在燃烧的壁炉中,但她心思一动,良久,把请帖放回了 光明神殿的圣女宫,金发蓝眼圣洁高雅的圣女刚刚祈祷完毕,她脱下外衣,拿起桌上的信,皱起眉:“还没有找到吗?” 被誉为光明神殿百年一见的光属性天才,希贝尔虽然出身寒微,但贵族仿佛忘记了自己以往对于平民的鄙夷,纷纷赞美——艰苦的生活是灵魂的试金石,圣女高洁的品性足以说明一切! 除了艾斯特尔! 希贝尔忘不了娇艳绝伦的少女用扇遮掩自己的面容,露出一双满是鄙夷的眼睛,她说—— “就算他们说得再好听,你也掩盖不住自己满是欲望的眼神。” 这句话刺痛了希贝尔的自尊心,出身高贵的小姐怎么能懂她这种人的感受?圣女的笑容圣洁,但转脸却刻意露出一种黯然神伤的表情。 不出所料,本来就对她心怀好感的皇太子在宴会上便训斥艾斯特尔狂妄无礼,目睹这位爱慕皇太子的贵女难以置信的表情,一种难言的快意涌上她心头。 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快意,希贝尔对于皇太子的试探和追求一直都是一种默认的态度,她不主动但也不拒绝。哪怕她知道,皇太子埃德温对她的追求真心虽有,但更多是利益,她最终还是选择他作为自己的婚姻者。 但现在,希贝尔看着情报,心生焦虑。 得知艾斯特尔死亡的狂喜,在这一刻化为无名的恐惧,希贝尔甚至打了一个寒战,冥冥之中她仿佛在被什么俯视着,她捏住信,如雕像一般僵直。 ‘艾斯特尔真的死了吗?’ 人类的恐惧多出自于未知,希贝尔睁着眼,困意全无,但她不知道,自己的疑问会在不久的将来便得到解答。 王都的夜晚就像是躺在珠宝堆中的美人,舞会上,来来往往的淑女摇着扇,轻声谈笑着趣闻 ——那个终于接受了邀请,买下了老伯爵庄园的神秘主人。 一座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庄园门口,马夫将请帖递给守在一旁迎接宾客的侍从,弯腰行礼的侍从的余光瞥见浅紫色的裙摆擦过。 ‘是一位贵族小姐?’ 宴会最中央,圣女希贝尔与皇太子埃德温如众星捧月一般,两人穿着色调相似的服装,如出一辙的金发蓝眼,乍一看,不似情侣,倒像是一对兄妹。 如潮水般喧哗的舞会,希贝尔有些惬意的抬头,水晶灯折射的光芒无比耀眼,可就在此时,所有声音都消失,她困惑收回目光,顺着人们所看的方向望去,看向大门—— 绚丽且华美的浅紫色裙子,头上光泽莹润的珠宝,这些都不是人们第一时间捕捉到的视觉中心,真正让所有人鸦雀无声的,是来人的那张脸。 漆黑似夜的长发,湖蓝色宝石一样的眼睛,她的脸上没有笑容,美丽而又遥远,就像是白云环绕下高洁冰冷的雪山。 所有人在这种锋利的美貌前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拿着酒杯款款而谈的贵族青年拿不稳酒杯,慌忙避开替她让出一条路。 一张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从美色中恢复理智的人仔细端详,认出了这张与“已故”的帝都玫瑰极其相似的脸,希贝尔的脑海一片空白,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上前:“好久不见,艾斯特尔小姐,光明神在上,您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沐浴在对方堪比神明的美貌下,时隔多年,那种由于贫困导致的,极端的自尊与自卑再一次充斥了她的心。如果是以前的艾斯特尔,她与对方在外貌上不相上下。可不知为何,在现在的艾斯特尔面前,希贝尔只觉自己不过是满月下黯淡的星光。 穿着华美长裙的少女的目光落在希贝尔的脸上:“这位不知名的小姐,我想您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很容易让人响起刚刚破冰的河流:“我并不是您嘴里的那位艾斯特尔小姐。” 怎么可能! 希贝尔刚想反驳,但对面这个自称并非是艾斯特尔的小姐用那双湖蓝色的眼睛盯住她,似乎没有人类的情绪一般。 “您是否应该为自己的误认道个歉呢。” 毫无起伏的语气,陈述事实一般,周围再次安静下来,一群人看着要求圣女,皇太子的未婚妻道歉的少女,突然不敢呼吸。 希贝尔终于张口。 第15章 肆无忌惮 悄无声息,就像被按上暂停一般,本想簇拥上去跟着说些讨巧话的贵族小姐噤若寒蝉,悄悄看向希贝尔,以及,站在后方已经面色不善的皇太子。 她怎么敢这样对那个女人说话! 也有小部分人分出注意力,看向站在大厅左侧,红发红眼,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火焰一样艳丽的贵族少女 ——皇太子的前未婚妻,克劳瑞丝·温莎·密切尔森。 希贝尔已经能感受到,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模样的温莎的眼神就像烧红的铁块一样烙在自己后背,她知道,自从自己成功毁掉对方与皇太子的婚约后,密切尔森便怀恨在心。 大概是因为避无可避,本来还紧绷着的希贝尔反而放松下来,圣女的脸上是她一贯温柔的笑容:“艾斯特尔小姐,您就算是和斯托克伯爵置气,也没必要故意假死来恐吓他。” 艾斯特尔在心里冷笑一声,假死?难道不是你蓄意陷害她,半推动让斯托克伯爵下的手吗? 脑海里那个不知名的声音也是啧啧称奇。 【这位圣女殿下,和您认识的那位还真是天差地别。】 这是当然。 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希贝尔,就算同样对世界怀有极深的恶意,同样拥有强烈的权力欲,但她从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也不会借此去抨击其余追求自己欲望的人。在艾斯特尔心里,她还是那个会抑制自己,去帮助哪些需要帮助的人的女孩。 艾斯特尔突然伸手,捏住了希贝尔的下巴:“如果你真的要这样装疯卖傻的话?我怎么否认也是没用的吧,人这一辈子怎么也会遇见几个疯子。” 她松开手,微微一笑:“这位不知名的小姐,也许宴会结束后,你需要看看医生。” 话语刚落,艾斯特尔便抬起脚离开,徒留希贝尔一个人尴尬站在原地,皇太子埃德温终于忍无可忍,他几步走过去:“斯托克!你……” 他没能说出接下来的话,少女转身,举起手指“嘘”了一声:“这位同样不知名的阁下,在未得到淑女的许可便贸然搭讪,实在是太失礼了。” 她侧过头微笑,但这个笑容也并非是记忆里艾斯特尔骄纵傲慢的样子,反而透着疏远:“而且,阁下莫非也和那位小姐一样,用一个并非是我的名字代指我,您同样得了失心疯吗?” 宴会的主人擦着汗走过来,连忙介绍这是皇太子殿下。 少女笑容不变,轻声细语:“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皇太子殿下啊。” 一群人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嘲讽意味。 说完后,她不忘轻笑一声,她的眼眸比星辰还要耀眼,就算她口出狂妄之语,也没有人想责怪她。 皇太子陡然色变,从出生到现在,如太阳一般耀眼且骄傲的殿下从未受到过这种程度的羞辱,埃德温冷下脸:“闹够了么!艾斯特尔·斯托克。” “殿下真是会说笑。”克劳瑞丝挡在了艾斯特尔面前,“这位小姐都已经数次陈述自己并非是斯托克小姐,倒是您和圣女殿下一直在咄咄逼人。” 红发红眼,明媚骄傲的美人毫不示弱:“难不成若有一日,只要殿下愿意,就可以随便指认一个无辜的人充当替罪羊吗?” 被护在身后的少女语调微扬:“如果殿下愿望,他当然可以,毕竟这是即将属于它的帝国。” 周围的贵族吸了口凉气,这句回应也太毒辣了!但凡皇太子再继续指认,就要被安上觊觎皇位的想法了。 挺身而出的克劳瑞丝沉默了一下,只听她身后的少女继续说:“殿下现在是想着代替治安官去行使一下权力,又不是什么大事,您说是吗?” 她含着笑询问宴会的主人,对方冷汗直冒,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位庄园新主人的意思就是,你要是再敢说我是艾斯特尔,就代表你妄想指认人替代伯爵长女,对皇位有不轨之心,我这几天如果被治安官刁难或者莫名失踪,就是皇太子的授意。 宴会的主人,一个鼓着肚子的老男爵都快要哭了,战战兢兢走过来:“舞会就要开始了,几位阁下……?” 艾斯特尔盯住对方满是大汗的脸,哼了一声见好就收,克劳瑞丝转过身向她微微行礼:“初次见面,高贵的小姐,我是克劳瑞丝·温莎·密切尔森。” 紫裙少女伸出手:“尤莉卡·冯·阿德莱德。” 克劳瑞丝愣了下,握住她的手:“我可以叫你尤莉卡吗?” 【您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 【瞎起的。】 化名为尤莉卡的艾斯特尔点了点头:“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刚刚还尖锐如剑锋的少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不少人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携手离开走到舞厅旁的沙发上去闲谈去了。 “这就算了?” 一个年纪还不大的贵族少女压低声音询问自己身旁稍微年长的女伴,女伴打开礼仪扇:“至少现在,这出戏不会继续演下去了。” “真是聪明又疯狂的做法啊。” 那种光明正大的威胁,毫不畏惧的态度,仿佛毫无顾忌一般。相比之下,无论是圣女和皇太子,他们要考虑的东西和顾忌的事情都太多了,就像现在揽过自己未婚妻的皇太子,就算再恼怒,但他已经被刀架住脖子,只能闷而不发。 而且,这次皇太子与圣女的行为的确是过于冒犯。 “她真的不是那位伯爵家的长女吗?” 女伴摇了摇扇子:“她既然说不是,那便不是。而且,除了外表很相似以外,无论是谈吐还是岂止,都和那位帝都玫瑰完全不一样。” 艾斯特尔的美丽尚且是尘世的美丽,这位尤莉卡小姐却似在彰显神明的容貌。 “别忘了,艾斯特尔已经死了。”女伴警告一句,“就算我们都心知肚明,但斯托克家族既然这么说,那艾斯特尔就是一个死人。” 哪怕这位尤莉卡小姐真的是艾斯特尔那又如何呢?死人是不会复活的。 贵族少女似懂非懂,她压低声音:“但是,皇太子殿下今天真的是,太失礼了。” “大概是因为他坠入爱河了吧。”女伴自以为说了一个冷笑话,但看见了贵族少女脸上赞同的神色,叹口气,颇有些众人皆醉的态度。 ‘除了我以外,又有几个人知道皇太子与圣女之间根本没有多少真心呢?’ 目送皇太子与圣女离开的背影,女伴心满意足,只觉百忙之中不忘来参加宴会的自己实在是太机智了!今天舞会发生的事情,足够在帝都又掀起一波风浪了。 但另一侧,刚刚回到大厅便听见自己仰慕着的圣女被侮辱的青年却是忍不住想要冲上去质问那个自称尤莉卡的少女,被人按在原地:“你疯啦?皇太子殿下都没能,你去又能做什么?” “别拦我!” 棕发绿眼,本来给人感觉是温和懂礼感觉的青年——也是宴会的主办人男爵最小的儿子,卡尔·斯特朗想甩开抓住自己胳膊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头脑空空的乡下人,竟然对希贝尔殿下如此无礼!” “你嘴里的乡下人刚刚在帝都买下一整座庄园。”一旁的青年说风凉话,“算了吧,小少爷,如果单看财力的话,你嘴里的乡下人比咱们有钱多了。” 旁边的几个人嗤笑出声,他们都懂青年的意思,卡尔·斯特朗不过是一个不能继承爵位的男爵幼子,等到老男爵去世后,对方的地位就会非常尴尬,还比不上他嘴里的那个乡下人。 “你们!” 在这种欢声笑语中舞会散场了,三三两两的人乘着马车离开,克劳瑞丝邀请艾斯特尔下周去她家参加茶话会,得到她一定会前往的承诺这才满足离开。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艾斯特尔?】 【因为我的确不是她,就像希贝尔并非是希贝尔。】 死去的那个自己,同样是世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不需要由另一个她来延续她的生活,缔造新的荣耀,亦或是用她的身份得到亲人的后悔和别人的爱慕。一切在她死亡的时候便画上了休止符,此后,都对她再无意义。 难道自己顶替了她的身份,成为一个在别人眼里改变了的艾斯特尔,她知道了会开心吗? 【她不会开心的,因为……我想,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是爱也好,求而不得也好,痛苦与快乐,平淡与辉煌,都是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有些想见见她。” 即将到底庄园门口,面色刚刚温柔的少女抬起头,冷笑一声:“看样子,我的话他没有放在心上。” 一支整装待发的私家骑士队停在了庄园门口,紫色长裙的少女走下马车,她看见了,斯托克伯爵的长子,维尔德·斯托克站在那里。 骑士举起长矛对准她,维尔德走了过来:“在外面自己一人流浪,已经忘记礼节了吗?” 如果是杀手在这里,看见她的表情后一定会掉头就跑。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艾斯特尔反问一句。 维尔德皱眉,凝视她的面容,心跳越来越快,但他的脸却和声音相反,冷酷无比:“皇太子殿下好意将你的消息告诉了父亲,还承诺会消除你的死亡证明,回家吧,就算父亲不会原来你……” 对面的少女又笑了起来:“最近自说自话的神经病真是越来越多,皇帝陛下真的要把自己的国家交给这种脑子里空空如也的蠢货?” 没想到艾斯特尔在自己面前也敢这样大放厥词,维尔德色变:“住口,明天和我去皇宫道歉!” 艾斯特尔侧过头,漫不经心打量他一眼:“你算什么东西?和我这样说话。”话语刚落,一只拳头直接砸在了维尔德的脸上! 第16章 燃烧 维尔德哪见过这种摆在明面上,极为粗暴的做法,猝不及防剑被艾斯特尔一拳打得踉跄,衣服整洁的俊美贵族青年,险些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她举起一根手指,骑士们一瞬间觉得手里的长矛沉重无比,本来整齐举起的长矛开始歪歪斜斜,然后断断续续间被扔在地上。 “怎么突然这样重?” “长官!” 看着这些来意不善的人狼狈的样子,艾斯特尔并没有露出嘲笑的神色,她打了声哈欠摆了摆手:“随便你们,我要休息了。” “艾斯特尔!” 维尔德的脸上郁气更重,他的眼睛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不知为何心底隐痛:“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艾斯特尔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完全消失了,她挑了挑眉:“这位阁下,您的妹妹和我,除了脸以外,根本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吧?还是说,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妹妹?” 维尔德脸色一僵,就算和自己同父异母再陌生,维尔德也能分辨出,对方和艾斯特尔那么多迥然不同的地方,他只是故意在无视罢了。 如果是艾斯特尔是花园里最娇艳欲滴的玫瑰,对面这个和自己妹妹有近乎一样外貌的少女就是高山上的一捧雪。 看见维尔德僵硬的脸色,她似乎提起兴致,绕着他走一圈:“你知道你的妹妹喜欢什么颜色吗?她喜欢吃什么点心?喜欢喝什么茶?她有哪些好朋友?她有哪些特长?” 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潮水一样拍向维尔德,被质问的人张口想要辩解什么,但维尔德愕然发现,这些问题他的确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的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我们虽然是兄妹,但她一直住在城外的庄园,没有太多相处时间。” 接下来的话在对面少女冷淡嘲讽的眼神中说不出口。艾斯特尔只觉得心口似乎有一股怒火在上窜,张口都会喷出火:“所以我才说,我根本不可能是你口里的艾斯特尔小姐,我有哥哥,他和你这种只会找借口的人不一样,哪怕他也很忙,但也对我非常好。” 她的家人有着大大小小的问题和缺点,偏执、阴暗、莫名的神经质,强烈到变态的掌控欲,但至少他们会因为她的话和态度去收敛去控制自己,尝试从她的角度去理解她的想法。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她有时候不能理解因为自己哥哥那种不正常的怜爱,做出的那些小题大做的事情,但她还是选择包容了。 艾斯特尔回过神,开口讽刺:“如果那位小姐还活着,就算是死在烂泥里,都不屑回到这样的家人身边吧。” 骄傲的玫瑰哪怕投身火焰烧成灰烬,也不愿意低下头为了荣华富贵选择屈从。 ‘那就点燃自己吧。’ 恍惚间,艾斯特尔仿佛听见与她一摸一样声音在她耳畔低语。 ‘如果不能改变可悲的命运,那就在结局到来之前化作火焰吧,至少在那一刻,你彻底属于自己。’ 她神情恍惚,下意识按了按心口的位置。 这是……她在临死前自言自语说出的话吗? 剧烈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那是一种烧灼的痛感,如果是意志力不坚强的人也许会当场尖叫倒地,但艾斯特尔不是,她面不改色抬起拳头又揍在维尔德的脸上:“滚开,别挡路。” 维尔德闷哼一声,旁边的骑士队长连忙扶住他,而艾斯特尔已经跨过地上散乱的长矛旁若无人的走入庄园,黑铁门开合关闭,她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半个小时后你们如果还没有离开,我会通知人上报治安官。” 骑士们上前,却发现这个看似轻薄的铁门无论怎样也无法推开。 “果然是低劣的废物!” 骑士队长轻蔑的看着这几个四阶战士,举起附上一层冰属性斗气的手掌,信心满满以为会看见铁门冻裂景象的骑士队长刚把手放在上面,斗气没有冻结黑铁,冰晶反而向着他的身体蔓延,竟是要吞噬他! 得意洋洋的表情还停在脸上,恐惧已经爬上他的眉间,他看向维尔德:“少爷!” 面容阴沉的少爷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维尔德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是水镜的反弹吗?” 水系八级防御魔法,水之镜,没有任何攻击力量,但却是禁咒魔法水幕莲华下最高等级的防御魔法,它可以反击所有攻击其上的斗气与魔法。 就像现在这样,本来想用寒冰斗气攻击黑铁门的骑士队长,被自己的斗气反噬,动弹不得。 的确……她不会是自己那个妹妹。 就算再不关心艾斯特尔,维尔德也清楚,自己的异母妹妹虽然修行过魔法但实力低微,不具备不吟唱咒语随手在门上放一个八级魔法的实力。 “少爷?” 被两拳砸在脸上的维尔德反而笑起来:“有意思,一个和我妹妹一样外表,实力强大的魔法师。” 他擦了擦脸:“走吧,该回去见一见父亲了。” 与其余人想象中庄园里仆从成群的样子不同,这座庄园里除了艾斯特尔并没有什么活人,她踉跄几步,感觉到那种炽痛感越来越严重,艾斯特尔倒在草地,蜷缩起来,剧烈喘息。 她的眼前仿佛也出现了火焰,视觉错觉让她浑身的疼痛更加剧烈。 【殿下?艾斯特尔殿下!】 艾斯特尔没能听见他接下来的话,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的本能防御启动,她昏了过去。 “她用出了八级魔法?” 书桌前的男人有一张和维尔德非常相似,也很年轻的脸,如果说只看见维尔德你会觉得他年纪轻轻就让人猜不透心思,但如果把维尔德放在了这个男人面前,你会发自内心的认为,维尔德同他比起来只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子。 “没错,父亲,而且她并没有吟唱任何咒语。” “一个可以瞬发八级魔法的大魔法师。”男人,也就是斯托克伯爵——亚伯·斯托克笑起来,一种很感兴趣却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一个长了和我的女儿一样的脸的大魔法师。” 笑过之后,他突然冷下脸:“愚蠢,冒进!” 又开始了,维尔德低着头,听着对方毫无语调起伏却无比刁钻恶毒的批评,脸上郁色更深。 “明天我会进宫去面见陛下。” 亚伯放下笔:“帝都多了一位大魔法师,陛下知道了想必会很开心,不是吗?” “父亲,您觉得她是艾斯特尔吗?” 亚伯看着手里的书:“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没必要继续问我。” 得到回答的维尔德行礼后转身离开,书房里沉默良久,亚伯这才合上手里的书,隐约可以看见,书中夹着一张绘制魔法阵的书签。 艾斯特尔终于挣脱了痛苦,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夜色深深,她睁开眼看见的是漫天的星辰与银月,远远可听蝉鸣声,浑身的灼烧感已经消失,现在她仿佛身处水中,清凉柔和。艾斯特尔抬起手臂,看见了盘踞在手臂上狰狞可怖的瘢痕。 那是烧伤的痕迹。 可只是存在了数秒,再看的时候,又是光滑白皙的皮肤,瘢痕突然又消失了。艾斯特尔看了几秒,周身暴动的魔法将地面掀了一个底朝天! “我需要一个解释。” 她对着虚无的空气开口,脑海里的声音适时想起。 【很抱歉,殿下,这种失误的确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会想办法补偿……】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紫裙少女有些暴躁,她解开衣物,右手在虚空一拽,裙子从身上滑落,她拽出来一件轻薄的外衣披在身上,落在地上的裙子化成星光消失了,她迈步走向庄园的别墅:“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 艾斯特尔举起手臂,仿佛又看见那可怖的瘢痕:“她是活生生被烧死的吗?” 【您可以这样理解。】 得到肯定答复的艾斯特尔只觉一股悲凉涌上心口,脚步踉跄一下,跌坐在花园前的台阶。她没有办法想象,那个被家人放弃的艾斯特尔,在被烧死的时候是有多绝望呢?她在死之前是哭着,还是疯狂的笑着呢? 那个一直优雅理性的声音也慌乱起来。 【您不要哭啊……】 哭? 艾斯特尔抬起手,指尖擦过眼角,她看见了手上的泪水:“真奇怪啊……”,她一边说着,一边茫然的流着眼泪,泪水划过这张脸,“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哭了,真奇怪,究竟是我在哭,还是她在哭呢?” 泪水滴落在脚下的台阶,她抱住双膝,盯住眼前的一株白玫瑰,目光涣散,直到一种莫名的声音想起,艾斯特尔不由捂住心口。 ‘不要为我难过,不要流泪,我的■■啊。’ ‘别让眼泪充盈你的眼睛,你是太阳,而我是月亮,太阳与月亮不会相见,但我的光芒皆来自你的恩赐。’ 艾斯特尔茫然抬头:“是你吗?你的意识还在这个身体里吗?” 声音消失了。 远处飞来一只蝴蝶,停在她的指尖,它似幻梦般的蝶翼轻扇,在她的目光中,化成一缕月光,慢慢消散了。 也许是最后看见了那只蝴蝶,这一夜,艾斯特尔一夜无梦。 第17章 强逼 三日后,艾斯特尔在庄园迎接了皇帝的侍从。 早就知道对方可能是八级以上大魔法师的侍从丝毫不敢摆出傲慢的态度,拖长的咏叹调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上了年纪,头发已然花白的侍从脸上的笑容挤出一堆褶皱,无比讨好:“尊敬的法师大人,七日后是皇太子殿下的生日宴会,这是请帖。” 艾斯特尔接过请帖,似笑非笑看了眼侍从:“皇太子殿下?” 侍从默默擦了把汗。 身为皇帝陛下身边的人,他自然也听闻了几日前,这位法师在舞会上对皇太子堪称无礼狂妄的做派,但这些在实力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就连皇帝陛下本人,在听闻后,竟然笑着称赞她有气度。 果然陛下的想法是我不能揣度的。 “有意思。” 艾斯特尔勉强提起一点兴趣,她接过请帖:“请转告皇太子殿下,我会去的。” 在心里自觉把这句话翻译成“请禀告陛下,我会去的。”侍从欣喜若狂,恭恭敬敬离开。 转身的一瞬,侍从心里闪过些许异常,但一瞬间没有捕捉到的他只觉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再多想,坐着马车返回皇宫了。 “哦?她答应了?” “尊敬的陛下,沐浴在您光辉之下的臣民自然会想瞻仰您的光芒。” 皇帝陛下弯起眼,细微的皱纹在他眼角浮现,他已然年长,曾经的雄狮盘踞在王座把所有反叛的兄弟姐妹咬死踩在脚下,而现在,狮群中年轻力壮的狮子看着他的王座,虎视眈眈。 他知道自己已过盛年,但男性这种堪称无情的权力动物是不会心甘情愿的放弃自己的权柄,安稳过渡给虎视眈眈的后继者,狮子与狮子之间,势必会发生一场搏杀。 “卢克。”陛下念出自己侍从的名字,“七日后的宴会,加派人手,告诉哪些人,要拿出十分的礼节去招待那位法师。” “是。” 侍从不会去猜测陛下的想法,他是陛下的口,是陛下的眼,他不需要了解陛下的想法,他所要做的,只是执行。 艾斯特尔披上斗篷,再一次去见了黑街的那位商人。 “我想要黄金。” 她再一次对着商人露出了无暇的笑容,仿佛是一朵最纯白的百合花,她摊开手掌,这一次是一颗蓝宝石。 商人沉默许久:“您应该不缺少黄金。” 她湖蓝色的眼眸静静看着她,她没有说话,那双梦幻的眼睛已经倾诉了千言万语。 他最终也只能接过宝石,商人喃喃自语:“神啊,您是来与我做交易,还是来买走我那颗肮脏不堪的心的?” 艾斯特尔摇着头,她凝视他的眼睛:“我并非想买走任何人的心,因为那比买下天上的银月还要艰难。” 商人沉默不语,大概看出对方不想继续和她交流的意思,艾斯特尔也不再逗留,离开了店铺。 直到她走远,商人这次开口,不知是在回答她,还是在自言自语:“可是月亮不就在我的面前吗?” 黑街的酒馆,调酒师擦着桌上的酒杯,有人推门进来,走到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看见了少女靠在那里,她的身材并不丰裕,甚至过于纤细到一种近乎中性的地步,她的嘴里咬着一根糖,垂在肩膀的发被简简单单扎在脑后,她没有笑,便显得更加的疏远。 调酒师愣住,他之前没有见过她,但不需要见面,不需要画像,只是看她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感受到他眼光的少女抬起眼,敲了敲桌子:“一杯葡萄酒,谢谢。” 他好像失去了舌头,以往的巧舌如簧在现在失灵了一般,调酒师就像哑巴一样沉默调好了酒,递了过去。 她和这里太格格不入了,酒馆里的雇佣兵都在暗处里悄悄看她。调酒师甚至看见了几个黑暗精灵的眼睛都快发出光,他毫不怀疑这几个精灵正在等待一个自荐枕席的时机。 粗犷的雇佣兵大口灌麦酒,脸上染上了红晕的半兽人端起酒杯,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艾斯特尔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瞥了瞥,半兽人直愣愣把酒杯递过去,她盯着看了他几秒,笑了笑,碰了碰杯。 调酒师的动作停下了,他听见了酒馆其余人的惊呼,看见了他们嫉妒的眼神。 几位暗夜精灵也站了起来,站在最前面的是那几个精灵里长相最出众的那个,有别于身边同伴大胆暴露的服装,他的服饰倒是和森之精灵的风格很相似,是一件用月亮花与树叶花纹装饰,用黑色绸缎制成的轻便骑士服。 银发黑肤,俊美到近乎诡异的精灵端着葡萄酒走了过来:“这位小姐。”,他的笑容很含蓄,但出口却异常惊人:“您缺一个床伴吗?” 整个酒馆瞬间一静,无数目光刷刷射过来,如果能实体化这个黑暗精灵只怕会被瞬间扎成刺猬。 黑暗精灵快速抬头,瞄了她一眼后便自顾自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 酒杯中倒映她的脸,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底妆。脸色是一种健康的、泛着红润的白色,她涂了一点他没有见过的,较浅的口红,印在她酒杯的边缘,这种轻薄的妆容让黑暗精灵想起了月亮花微微颤动的花瓣。 少女一饮而尽杯中的葡萄酒,放在调酒师面前示意对方再填一杯,她看了一眼黑暗精灵,目光在他那张脸上停留半分钟后,凑了进去:“我的确没有床伴,但是,我目前对这件事没有兴趣,抱歉了。” 她的态度过于温和,但黑暗精灵却察觉出她语气里的坚决,虽然心里恋恋不舍,但继续纠缠会让面前的人对他的态度变差,精灵选择了以退为进:“如果您有什么其他需要,可以来这里点两杯杜松子酒。” 艾斯特尔的绕了绕长发,颇有兴致的看向酒单:“看样子你们价格并不便宜。” 当然,最贵的还是…… “你们这里竟然还有干邑?”调酒师苦笑一声,看着她,“您不是已经喝过了吗?” 调酒师还记得杀手顶着雨失魂落魄的回来,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浑身湿漉漉的狗一样,在听过他陈述前因后果后,调酒师一点也不同情他。 一件兵器如果想调转方向对准主人的心脏,被丢弃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平心而论,这位主顾已经够慷慨且细心了,大概正是因为出身贫民窟,他们更懂得公平与馈赠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交易自然也是,当杀手越过线去索要,性质就变化了,调酒师的直觉告诉他,主顾并非是觉得他过于贪心,反而是另一种更为……隐秘的思想。 “他就是干邑吗?”艾斯特尔想起了那位杀手。 那只像是要主动把脖子递到她手边,让她拴上缰绳的小狗。 她不想去驯化他,所以只能果断拒绝他。她可以把钓鱼的鱼竿送给他,却不能每天让他跟在她身边吃她喂的鱼。 她又喝下一杯葡萄酒,放下酒杯穿好斗篷,推开酒馆的门离开了。 调酒师侧过头:“死心了吗?” 杀手爬出桌子,抬起头,压着嘴角一声不吭。 “她连问都懒得问你,”调酒师劝了一句,“你这些日子的异常,老头子已经知道了,继续不接任务,你应该明白你的下场会是怎样吧?” 那点微薄的同僚情谊让调酒师最后劝一句:“你再想回到她身边,至少也要保证自己活着,难不成你想最后让她给你收尸吗。” 不能继续创造价值的人,在这个社会只能成为腐烂在泥土里的骸骨,艾斯特尔听见了女孩子细细的哭声,她踢飞一颗石头,街角处的深巷里传来一声惨叫,几个喝得醉醺醺酒汉几乎在同一时间站起身,冲进巷子,艾斯特尔抱臂站在原地,看见几个人拖着一个裸着下半身的男人,就像拖着死尸一样扔在地上。 雇佣兵与半兽人指着男人嘲笑他的下半身,艾斯特尔却看见了巷子里狼狈穿上衣服,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大小的女孩子。 披着黑斗篷的少女走到男人面前,一群说着下流话的男人看见她之后不由禁了声,有被马尿晕了头的雇佣兵看见她后还想继续说调戏的话,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巴。 艾斯特尔抓住他的头发向巷子里拽去,穿好衣服的女孩子被同伴搀扶着站起来,四肢上有挣扎留下的青紫痕迹与擦伤,她面色苍白麻木,残留在脸上的泪痕就像是落在石雕上的雨水。 一路上的石块磨破了对方细皮嫩肉的皮肤,男人哀嚎痛骂,艾斯特尔充耳不闻,拖到女孩面前后,拉着头发拽起来:“道歉。” 他当然不会听她的话,被鲜血糊住眼睛几乎看不清东西的男人怒骂:“低贱的平民,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艾斯特尔看了眼那个穿着破旧年纪还小,但也美丽得熠熠生辉的女孩子,女孩子正抬着头看她。 她拽着男人的头发,拖着他的头撞向墙壁:“道歉。” “你这个下……” “嘭!” 周围围观的还醉醺醺的人全部清醒过来,黑斗篷少女面不改色,就像提着什么铅球一样,在墙壁上一下下磕着他的头。任凭对方说着污言秽语,只要他不道歉,她就不会停下。 女孩子看了半天,眼睛越来越亮,男人终于受不了无休止的折磨,断断续续说:“我,我道歉,停下,快停下!求你停下!” 第18章 普利莫 艾斯特尔松开了手,男人摔在地上,咳嗽起来,扶着女孩的同伴险些冲过来一脚踩在那东西上面,眼睛红得险些滴血,而女孩只是痴痴看着艾斯特尔。 “对,对不起,我不该……”被痛苦与恐惧折磨的男人早就没有心高气傲的样子,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道歉,他眼上凝固的血块已经掉落,匍匐在地面上,但他丝毫不敢抬头,甚至爬了几步想要亲吻她的靴子,被艾斯特尔一脚踹到一遍:“你在对谁道歉?” 男人连忙爬到女孩面前痛哭流涕,满脸狼狈的样子,艾斯特尔抿了抿嘴,不忘去看女孩的表情。 “这位姐姐。”女孩没有分给男人一个眼神,她仰着头,指了指艾斯特尔腰上一把匕首,那是她出门随便拿着挂在腰上的:“这个可以给我吗?” 艾斯特尔愣了愣,舒缓眉眼,单膝跪地看着她:“你还小,不需要做这种事,我可以帮你。” 女孩对着她甜甜笑起来,她的脸颊有一对酒窝:“姐姐,这里没有小孩子。”,艾斯特尔抬起手,捂住两个女孩的眼睛,抬起脚,踩在男人的下身一碾,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中,她声音平静,就像在说一句常识知识:“不,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大人束手旁边,需要孩子提起刀的地方。” 她牵着两个人到了街角,买了一堆面包:“回去分吧。”,她又拿出一枚金币放在女孩手上,“你可以去买一些你喜欢的东西。” “姐姐。”女孩没有收起金币,她只是看着艾斯特尔:“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女孩看见这个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大姐姐弯起眼笑了,她蹲下身刮了刮自己的鼻子:“当然,会再见的,下一次见面,我会让你吃的比现在还要好。” 长靴底还残留鲜血,艾斯特尔披着斗篷,坐上了马车。 第二天,她废了皮特男爵下半生的消息再一次传遍了帝都。 帝都的贵族一片哗然,进进出出皇太子宫殿就有好几波人,不少贵族痛骂这个不知名的暴发户孤女狂妄且愚蠢的态度,皇太子派出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侍从去见了治安官。 群情激昂的贵族们忘记了,皇宫中年老的雄狮还没有闭上自己的眼睛。 “卢克啊,这种笑话你应该早告诉我啊?” 皇帝陛下听后险些笑岔了气,他咳嗽几声:“这个魔法师的做派,但是和艾斯特尔那个孩子虽然有些像,但又很不一样?” 艾斯特尔是嚣张且不顾后果,而这个魔法师看起来是在意气用事,其实背后有自己的考量。 “难不成亚伯当年生的是一堆双胞胎?” 侍从低着头,他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附和皇帝陛下的猜测,陛下说这些本也不是为了得到他的佐证。 笑过之后,陛下大手一挥,轻描淡写:“帝国早在十年前便不允许贵族私自□□,取几件珠宝去安抚她一下。” 侍从的心跳加快:“谨遵您的命令,帝国的太阳。” 卢克拿着珠宝,走出宫门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陛下明明知道皇太子的态度,却无视了那位帝国未来的继承人的意愿,摆出了一副维护那位魔法师的态度。 而且,想必侍从与治安官已经向着那位法师大人的庄园赶过去了,陛下没有让他避开,反而是让他现在就带着珠宝赶过去…… 卢克不敢继续多想,他坐上马车:“走吧。” 空中一阵轰鸣声想起,瓢泼大雨倾泄而下,远处高耸的钟楼在雨中也变得朦胧,路边开放正好的绣球藤被打落花瓣,卢克无心看花,自从他成为皇帝最亲近的仆人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恐惧感了。 屋内用魔法石做成的灯具照亮昏暗的书房,屋外瓢泼大雨,艾斯特尔并没有关上窗,可没有一丝雨滴落入屋内,她握着羽毛笔,在纸上落下一行字,风携裹着窗外的花落到桌前,艾斯特尔捻起花瓣,放在白色的魔法石上面,她抬起头:“下着这么大的雨,竟然还有不速之客。” “连这样一个防御魔法你们都解不开?” 治安官一边擦着汗一边斥责魔法师,不忘对站在另一侧骑士打扮,盔甲上有蔷薇家族徽章的男人道歉:“很抱歉,普利莫大人,如果您不……” “不急。”普利莫打断他的话,这位同皇太子一起长大,说是侍从,倒不如是利益联盟的男人看起来很是文雅,浅绿色的眼睛就像是森林深处的那片潭水:“他也只是一个七级的魔法师,不需要过分苛责。” “而且现在,还在下着雨。” 雨势越来越大,打得人睁不开眼睛,普利莫静静站在原地,不催促也不离开,就在治安官再一次破口大骂之时,那扇紧闭的黑铁门从内推开了。 黑发少女立于雨中,她的浑身却滴水不沾,就像落在玻璃一样从她身上滑落,雨声浩大,可她的声音却那样清晰:“几位可是要进庄避雨?” 她没有穿着华丽的长裙,也没有戴着珍贵的头饰,脸上毫无铅华,见惯了贵族少女脸上那厚厚妆容的普利莫一瞬间有些怔愣,但他很快回过神,礼貌行礼,决口不谈是来调查男爵的事情,只是说:“不会打扰阿德莱德小姐吗?” “当然打扰。” 艾斯特尔毫无情面的回复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普利莫的表情僵硬了几秒,眼见对方退了一步就要关上门,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普利莫只能大步上前撑住铁门,艾斯特尔侧过头,这是一种表示抗拒的态度。 普利莫沉下声:“您在昨日,当街袭击了一位男爵,需要您跟随我们去治安队一趟。” “袭击?” 艾斯特尔重复了一遍,她双手抱臂,普利莫突然感觉不到雨滴,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发着蓝光的半圆透明罩隔断了雨水,他下意识擦了擦脸,对着她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社交代表的笑容。 少女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她靠在门上陈述事实:“你是指那个由下半身控制了头脑想要当街□□女孩子,被我防卫过当打晕过去的那个男人吗?” “而且我没有记错的话,帝国法律有规定禁止□□女性,最高可处于死刑,在此过程中因防卫过当导致对方死刑只需要赔偿一定财物。” 艾斯特尔的脸上带着笑,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这是代表她心情好。 治安官硬着头皮走过来:“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皮特男爵的伤势和位置……” 而且这件事最开始也和您没什么关系啊! “侮辱女性难道不应该付出这种代价吗?” “这……”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说:“你们对此有什么不满吗?” 普利莫有些无奈:“我们并非这个意思,也明白你的顾虑。帝国的法律自然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人能践踏法律。” “但您也知道,无论如何您也需要出面去解决一些人,否则他们就会像窥伺花蜜的蜜蜂一般,盘旋着不离开。”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不停流汗的治安官,半开玩笑说:“您瞧这位可怜的绅士,如果您不出面的话,他的官职只怕也要丢了。” 艾斯特尔沉默了许久,看着连连苦笑的男人,平心而论比起那些贪污受贿的同僚,这位治安官算得上是难得真正做事的官员了。 想到这里,她的态度放缓了:“什么时候?” “明日,明日!”治安官喜出望外,“明日下午,我们会派人来接您。” 艾斯特尔点头,掏出一个红色按钮拍在铁门上:“到时候按这个,我就知道你们来了。” 她看了眼普利莫:“今天的话我会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 青年笑意更深:“感谢您的理解和包容,您果真是一位善良高洁的女士。” 艾斯特尔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普利莫:“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他弯下腰行礼:“用我的剑向您致以最诚挚的谢意。”,他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可以亲吻您的手吗?” 一旁的治安官连忙替她介绍:“这位阁下是帝国骑士,温伯恩·普利莫。” 她闷不做声,她当然知道她是谁,在自己的那个世界,她同样见到过一直跟随皇太子长大的温伯恩。记忆里,那是一位八风不动颇有才干笑里藏刀的政治人才,她们两个之间的交际大多都是在宴会上遥遥相望彼此点头,她记得埃德温说过,普利莫是一个具有正义感且执行力极强的家伙。 现在看起来,这位普利莫倒是两个世界难得差别不大的人,想到这里,艾斯特尔递出了自己的手。 他握住少女的手腕,在那白皙娇嫩的手背上印下轻轻一吻。 就在这时,艾斯特尔又听见了马车的声音,她抬头,便看见绣着黄金雄狮徽章的马车驶入人群,停在了她面前。 卢克的身影从马车上滚下来,他挺着肚子走到艾丝特尔面前,先是仰着头接受了其余人的行礼,随即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弯着腰挥挥手,示意仆人把礼物拿出来。 “陛下说,您昨日受惊了,特意让我挑了不少东西送给您,称不上什么赏赐,让您留着随便玩玩。” 普利莫的心一沉,皇帝陛下这幅明显的维护态度让他庆幸自己站在了艾斯特尔这一边,也庆幸陛下依旧英明睿智。但与皇太子这么多年的友情也并非作假,帝国的雄狮果然是睁开了眼,正在审视窥伺自己王座的儿子,普利莫也不由担忧起了皇太子。 但是…… 普利莫想起皇太子不顾法律,一位只为私情考虑的命令,头一次产生了怀疑——这样的人,真的值得自己效忠,协助他成为帝国新的太阳吗? 第19章 贵族与帝国 这种想法却为空穴来风,事实上,早在皇太子为了希贝尔,做出一系列简直是昏了头行为后,温伯恩的心里就时不时出现这种念头了。 并不是说皇太子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做出为爱不顾一切的事情,而是指,他越来越只因自己的好恶下决定。这种用私情去取代公正的政令的行为,温伯恩实在是不能认可。 温伯恩是一个意念坚定的人,他出身贵族,却因为同情庄园里仆从和农民的生活不惜与父亲决裂,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报复丢弃了血缘亲人与荣华富贵,孤身一人来到了帝都。而因为与皇室有一些血缘关系,凭借自己的才华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赏识后,便一直跟在了皇太子的身后,他清楚,陛下是希望自己成为新的宰相。 皇太子一直都以为温伯恩对他忠心耿耿,但事实上,他从始至终效忠的都是自己的理想。 ——当皇太子逐渐偏离了轨道,彻底背离了他心目中理想君主的样子,温伯恩会因为友情而感到心痛,但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舍弃。 当然,现在的温伯恩还没有想着真的丢掉皇太子,但如果皇宫中自以为帝国会成为他掌中之物的殿下继续狂妄自大,那一天也就不远了。 他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所以,他也会由衷的为勇敢替最底层女性出头的艾斯特尔致以敬意。 送走了卢克候爵与治安官军队后,温伯恩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继续对着艾斯特尔道谢。 “阿德莱德小姐,我会安排人手安置那几个女孩,您不必担心皮特男爵的侍从会将她们抓走。” 她侧过头,认认真真看了这个文雅温和的年轻人:“如果他们真的下手,你该怎么办?” 温伯恩笑容含蓄:“加里斯顿山脉下刚刚发现了一座宝石矿,很缺人手。” 她“哦”了一声:“那好吧,慢走不送。” 语罢,她关上了黑铁门。 卢克的态度就是皇帝陛下的态度,皇帝陛下派出自己最亲近的侍从去安抚艾斯特尔的消息传出,来拜访皇太子的贵族瞬间消失了,所有人就像哑巴一样不在说话。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老公爵脸上皱纹更深,她看了眼哭哭啼啼的女儿:“哭什么?我当初就警告过你!这里不是公国,而是帝都,废了也好,因为□□好色,他都不知道惹出多少事情了。” “父亲!”贵妇人这几天哭到眼睛都要瞎了:“爵位怎么会传给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人!” 老公爵烦不胜烦:“那你就和他再生一个,这个棋子都废了,你还非要用他继续下棋吗?” “父亲,您知道,自从皮特出生后,辛克拉姆便不再和我睡在一张床了!” 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老公爵合上书:“我会和辛克拉姆说的,。” 艾斯特尔并不关心帝都的风风雨雨,她打开了皇帝送过来的一堆礼盒,名贵的珠宝首饰她只是随意看了看便丢到一边,倒是最后盒子那几本厚厚的占星术书籍,她爱不释手。 “都给我滚!” 皇太子的宫殿,刚刚迈入的温伯恩·普利莫就听见了暴怒的声音,和周围瑟瑟发抖的女仆,女仆长站在书房门口轻声安抚身侧脸颊红肿抽泣的女仆,普利莫深吸口气,走了过去:“先不要派人来到殿下身边服侍了,你们都退下吧。” “普利莫大人!” 女仆长思索一下,把女仆手里的托盘塞到他手里:“那就拜托您了,普大人。” 温伯恩看了看托盘里还冒着热气的茶壶与点心,推开了书房的门。 皇太子阴沉着脸,本来应该给人光辉灿烂外表的人此刻就像是逐渐被巨狼吞噬失去光芒的月亮。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普利莫关上屋门,面对的就是皇太子的质问,“明明知道我已经答应了,还要派卢克那个老家伙去,他有没有考虑过我?” 有那么一瞬间普利莫险些笑出来,无论是出于公道法理,还是私情,皇帝陛下做出的决定都非常正确,而且贵族势大,在帝都下竟然还无视陛下去见皇太子来决定事情。陛下的决定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他能感觉到,那个假寐的雄狮要睁开眼了。 “殿下。”温伯恩放下托盘,不痛不痒提醒了一句:“陛下虽然年老,但依旧英明睿智,颇得爱戴。” 所以您这次擅自做主,他很不满。 “阿德莱德小姐看似不妥,但却合乎帝国法律,贵族发难的原因只是觉得她侵犯了尊严,但,贵族的尊严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因为帝国法律代表的是国家的原则和根基,往小了说是贵族枉顾王法,大了说是对皇帝有不臣之心。 “几位公爵的封地上私法颇多,私刑严重,陛下早在几个月前也曾提过这件事。” 本来陛下就对那几个来到帝都还横行霸道的蠢货家族就心怀杀意,您冒头才是真的在违逆陛下。 “您身为帝国的皇太子,本就事务繁忙,不易经常出入社交舞会。最近可以退掉社交活动,在生日宴会前把这些日子的公务处理掉。” 您要是觉得丢脸那也不需要去哭着认罪,摆出一副我知道错了我不再见他们我仔细想想的态度也行,毕竟马上就过生日了,再怎么样您也是陛下与皇后所出的唯一的孩子,不会在这个时候为难您,到时候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守在门边没有离开的女仆长听见了书房里瓷器破碎的声音,她的心一提,侧过头,没到几秒的时间,温伯恩走了出来,对着她笑了笑。 女仆长看见她胸口上晕染开的茶水:“您快去换衣服吧。” 绿眼睛的青年点点头,依旧是温和有礼的样子:“麻烦你了,南希。” 【您想知道普利莫和皇太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艾斯特尔可有可无点了点,一副听听也无妨的态度,但不知名的声音却各位殷勤。 【皇太子打了普利莫。】 “怎么打的?” 【把茶杯砸了过去让他滚。】 【您不意外吗?】 “意料之中。” 艾斯特尔摆弄着手里的拼图,哼了一声:“像他那种极端自我傲慢,从不会低下眼看看其余人苦痛之处的人,是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 帝国尊贵的皇太子殿下想必正在咒骂自己,并埋怨如此不留情面的皇帝,不顾他的颜面就这样做了决定。 【普利莫回去换衣服了,您想看吗?】 ? 艾斯特尔有些困惑:“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对男人的裸体感兴趣的痴女吗?” 声音有些尴尬。 【很抱歉,我只是想找一些能让您提起兴趣的事情。】 她低着头继续研究拼图:“再等等吧,这几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了,”,这么一想艾斯特尔嘀咕一句:“贵族这点太不好了,效率很低,顾忌一些没什么意义的面子问题。” 普利莫脱下衣服后,顺势洗了一个澡,绿眼睛的青年擦干头发,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发丝落在脸侧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太子会对阿德莱德有那么深的恶意,这太不正常了,虽然她长得与那位帝都玫瑰几乎完全一致,就算是和艾斯特尔没什么交际的普利莫在这几次见面都能认清阿德莱德小姐与艾斯特尔的不同,可皇太子就像着了魔一样,就是咬死了她就是艾斯特尔,普利莫实在是不解,就算再讨厌艾斯特尔,但连自己的判断力都要丢掉吗。 普利莫一边思考一边又想起了阿德莱德的脸,真的很奇怪,这张脸他并非是没有见过。他也承认艾斯特尔的确是绝伦美丽的美人。但看着艾斯特尔,他从来没有那种目眩神迷陷入美梦的错觉。但是刚才在庄园前,只是看见她推开了黑铁门望过来,普利莫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口,不能自已。 绿眼睛的俊美青年吐了口气,擦干自己的头发。 “这几天可以抽时间再去拜访一下阿德莱德小姐,该拿什么做为见面礼呢?” 第二天的艾斯特尔没能等到治安官口中的马车,反而是治安队的队长过来按了门铃,解释说因为一些突发情况,不需要她亲自去治安队了。 她懒得拆穿,敷衍点点头:“之后还需要我去一趟吗?” 得到否定回答的艾斯特尔道了声谢,关上黑铁门,听见了队长脚步声渐行渐远,艾斯特尔停下脚步,俯下身拨弄一下开得正好的郁金香:“皇帝的态度的确最有效。” 艾斯特尔耐心等待片刻,没有听见那个不知名的声音,果然不是错觉,这几日它出现的频率突然变少了,就好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一样。 花丛里的少女击掌:“那今天就去皇宫看一看吧。” 她嘴里的看一看自然不是光明正大去拜访,而是想用隐身魔法去皇宫绕一圈,执行力一向很高的艾斯特尔想到这里,站起身用发带扎起头发,起身便要离开。 ——门铃声响起了。 身影已经凭空消失一半的少女定住,此时看起来异常诡异的艾斯特尔颇为困惑:“这个时候,还会有人上门吗?” 第20章 亚伯·斯托克 普利莫本来是想挑一下送给贵族小姐常见的一些礼物,比如说名贵的礼扇,最近流行的衣裙和珠宝首饰,但隐约一种直觉告诉他——她不会对这些东西太感兴趣。 “阁下?” “我们回去吧。” 已经走了一半路的马车调转头,普利莫回到皇宫,打开了自己的小屋开始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件东西。 ——就用它作为礼物吧。 这次普利莫并没有乘坐马车,婉拒了马车夫后,自己一个人离开了皇宫。 去往帝都郊外庄园的路上的近路要路过王都外围一处普通平民的住宅区,哪怕很多贵族在郊外有住处,宁愿绕远路也不愿意接近这里,但普利莫不会在乎这个,穿了一身衣料较好但也称不上多昂贵的衣服穿过平民区。 “大姐姐好厉害!” 街角处,几个小孩子围着一个步裙子的黑发少女拍手惊呼,她伸手,手心上是一朵正在绽开的百合花,普利莫无意瞥视过去,只是一眼便定住了眼睛:“阿德莱德小姐?” 她转过头,脸上的浅笑瞬间消失,正是刚刚离开了庄园的艾斯特尔。 她有些烦躁,真是一波接着一波。 就在一个小时前,刚刚想离开庄园的艾斯特尔听见了门铃声,推开门便发现,“艾斯特尔”的父亲,亚伯·斯托克站在门外,静静等待着。 她能感受到心脏紧缩,心情不可控的变差,艾斯特尔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弹了弹衣袖上压根不存在的灰:“亚伯·斯托克?” 对面的男人脸上的笑容没有一点变化,优雅好看,就像是宫廷画师画出来的油画一样:“艾斯特尔。” 他伸出手:“和我回家吧。” 一股无名之火窜起,艾斯特尔闭上眼深吸口气,只觉得自己短短几天足足气出了过去十年的分量,她周身浮现出无数冰矛,遥遥对准了亚伯·斯托克:“我想,维尔德·斯托克回去之后,已经把我的话转达给你了。” 冰矛越来越逼近,到最后,距离他的喉咙不过些许距离,再近一些便会刺穿肌肤。 伯爵有一双过于空冷,因而显得近乎非人一般的眼睛,两个外表有相似之处的人互相对视。一个看起来温和斯文,一个看起来咄咄逼人,伯爵笑着,用手指弹了一下喉咙处的冰矛:“艾斯特尔,我知道你因为家族的决定而愤怒,但你应该明白斯托克家族的原则是什么。” 运筹帷幄的伯爵大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冰矛狠狠刺过去,钉在地上,艾斯特尔冷眼看着他脖子上的血洞,下一刻,亚伯的身体化成一滩水,凭空出现在几步远的距离。 ‘镜像魔法。’ 没有想到艾斯特尔真的会下杀手的伯爵面无表情,艾斯特尔歪了歪头:“我可不是斯托克伯爵您的女儿。” 亚伯·斯托克的眼睛盯住她:“是吗?”,城府颇深的伯爵大人感觉到,对面的艾斯特尔浑身都散发一种浓烈的杀气与不爽,他对着与自己女儿外表一样的大魔法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你现在的身体,与我没有没有血缘联系吗?” 丢下这样一句话后,亚伯·斯托克转身离开了。 许久后,艾斯特尔走上前,捡起了他掉在地上的一张书签。 “这是什么?”她翻过书签,看见上面绘制的陌生魔法阵。 见到亚伯后,莫名心口发闷,她也不想去皇宫,穿好衣服便去看附近平民区的孩子们,没想到又遇见了温伯恩·普利莫。 绿眼睛的青年走过来打招呼后,蹲下身向好奇盯着他看的孩子们掏出花种递给他们:“要拿回去种种看吗?” 艾斯特尔看了他一眼,脸色稍微好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是想去拜访您。”温伯恩站起身,同样是笑得斯文,但比起亚伯感觉真诚舒服多了,“没想到在路上竟然碰到您了” 艾斯特尔看了眼揪住自己裙子的小女孩:“嗯,我先把她送回去再说。” “您很喜欢小孩子?” “我不喜欢。” 艾斯特尔否认了温伯恩的猜测,她的头上有一顶歪歪扭扭不是很好看的花环,是刚才的几个孩子编好送给她的。她扶了一下:“照顾小孩子浪费的精力太多了,而且他们很容易吵吵闹闹,我不喜欢。” 她买了一堆面包,放在路边的摊子上,一群小孩子大声道谢围过来每个人取了一块。 绿眼睛的青年看着这一幕,垂下眼思考片刻,换了话题:“您经常会来这里吗?” 周围人来人往,艾斯特尔低低应了一声,可是那太轻了,如果不是仔细去听,温伯恩根本就听不见她在回答他的问题。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走出平民区,回到庄园的路上看不见房屋,周围是繁密高大的梧桐树,树叶的影子落在她的脸上,温伯恩的想法转得飞快:“那几个孩子已经安置在帝都一所福利院中,您不必担心了。” “还有呢?” 艾斯特尔停住脚步,她侧过头:“这不是重点。” 温伯恩的眼睛如同是把春天的绿意浓缩在其中:“殿下对您怀有一种不正常的恶意。” 她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多谢。” 他的思维再一次陷入了空白。 ‘我是,喜欢上了她吗?’ 对面的少女自然不会留意他的细腻心声,道谢后,艾斯特尔想起什么,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书签,翻了过来,指了指上面的魔法阵:“普利莫先生,你见过这种类似的魔法阵吗?” 魔法阵的底纹是血红色的山羊,周围的魔纹符号并不是现在流传通用的希波文字,更为晦涩难懂,整体形状是逆七芒星,周围的纹路也是红月为主。 “我能看出来这应该是黑暗属性的魔法阵。”温伯恩谨慎开口,“似乎是以血祭为代价的一种魔法阵。” “是的。”艾斯特尔敲了敲书签:“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不懂周围的魔纹,你对此有印象吗?” 普利莫费力思考后,遗憾摇了摇头:“很遗憾,我并没有记忆,根据我了解的知识,我也没见过类似的古代魔文。” 不想看见她为难的温伯恩提出建议:“我可以替您写一份邀请书,这样您就可以去魔塔询问研究古代魔文的魔法师,还可以查阅里面的资料。” 艾斯特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委托,她用手指磨蹭书签若有所思的看着,温伯恩心口一跳:“阿德莱德小姐!就算再好奇,您也不能以身试险。” 回过神的艾斯特尔看着他写满关切的脸,有些失笑,恍惚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西泽尔,他也总是这样紧张的嘱咐自己 “好的,我知道了。” 用不上那么麻烦。 艾斯特尔目送温伯恩离开后,弹了弹书签,不管亚伯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书签都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她没有感觉到亚伯的杀心,反而是在刻意诱导她,沿着魔法阵的线索去解下密题。至于目的…… ‘你现在的身体,与我没有没有血缘联系吗?’ 他想起临走前,亚伯·斯托克相当古怪的一句话。 如果他认为我的确就是艾斯特尔,他说的是应该类似于:“难道你真的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艾斯特尔吗?” 可他只强调,你所用的身体,真的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吗?也就是,你现在用的,不是我女儿的身体吗? 是这样,他笃定自己并非是他的女儿,但不像其余人一样以为她与 艾斯特尔只是两个外表相似却不一样的人,亚伯认为的是—— “我是使用‘艾斯特尔’身体的另一个人。” 亚伯·斯托克,甚至非常自信的认为自己的“猜测”就是真相。或者那并不能称之为是“猜测”,而是他心中一个过去设想过可能发生的事实。 而一切的谜底,艾斯特尔装好书签,都和这个魔法阵有关系。 这是敲门砖? 不,这是挑衅。 这是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来挑衅宣战,魔法阵是在无声的说,你敢不敢接下我的挑战? 艾斯特尔有些好笑,她明白,亚伯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可能性最低的,她主动去拜访他,变向低头;第二个是可能性最高,也是他最希望看见的她胆大包天潜入斯托克家,好让他找机会借机抓住俘虏她。 他的试探的确成功了,艾斯特尔无比心动,只可惜…… “谁告诉他,他一定能抓住我?” 艾斯特尔走入庄园,关上了黑铁门。 夜色深深,亚伯·斯托克的书房里跪着两个黑袍人:“家主大人,地牢周围的魔法并没有被触动,无人闯入。地牢中也没有陌生人的气息。” 窗外一道黑影闪过,翻墙而入:“伯爵大人,坎佩尔庄园里的那位小姐也没有外出,她在吃过晚饭后便在花园里看书,刚刚已经回到卧室里休息了。” “……没想到,竟然这么能沉得住气。” 这倒是与亚伯所想的不同,在他心里,这个做事肆无忌惮无所畏惧的女孩应该是相当冲动有仇必报的作风,但这些日子的冒犯,与自己那样明显的挑衅性质的试探,她竟然还能忍住? 在心中对她的评价又拔高了一些的伯爵不知道的是—— 【您怎么今晚没去?】 莫名的声音又返回艾斯特尔的身边,得知事情始末的它关切的询问,艾斯特尔头也不抬:“我还没有把书看完,什么事情都等我看完了再说。”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非常无可奈何。 【相当任性呢,艾斯特尔小姐。】 艾斯特尔不置可否,她刚刚想翻开书页,却手指突然顿住,脑海里的声音也停住了。 她握住桌上的箭矢,甩向窗外:“谁在那里!” 第21章 私生子 仿佛是被重弓射出的箭矢,强烈的破空声足以证明箭矢的威力,艾斯特尔听见了金属制造物品破裂的声音,可仔细去听。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的呼吸。 她推开窗户,低头,弓箭仿佛是被重物碾压过,一地破碎,可这些并非是重点—— 她跳出窗户,捡起了弓箭残渣上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这是,蔷薇花?” 艾斯特尔攥紧花枝,看了许久后,丢入一旁的土地中。 【这依旧是挑衅吗?】 “也许是的。”艾斯特尔皱眉,这种感觉真讨厌啊,那种信誓旦旦仿佛轻易便可以把她玩弄于掌心的傲慢。 让她忍不住想毁坏什么。 她穿过了花丛,这一次,她听见了缥缈的歌声。今天是满月,银月高悬,那歌声也是在歌颂月亮女神,赞叹她的美貌,赞叹她的包容。 “精灵语? 艾斯特尔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最先看见的是庄园外的树林下的人影那一头浅金色近乎发白的长发,然后就是那尖尖的精灵耳。他背后是一把木质的弓箭,看起来是一个青年的男性精灵。 似乎是听见了脚步,银月下的精灵转过身,金色的眼睛远远看过来,落在她的身上。 他不再唱歌,与她对视。 他的脸庞年轻且英俊,精灵族一贯的美貌,他的眉扬起,静静看着她:“您是这座庄园的主人吗?” 艾斯特尔点了点头:“你唱的是月之乐章的第三篇?” “是的。”有着锐利美貌的精灵笑起来,毫无世人印象中高傲的样子,“您是被我的歌声吸引过来的吗?” 艾斯特尔点点头,无论何时何地,精灵的歌声果然都具有一种能净化人心的力量。 “很好听,让我想起了我还小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的,月光下的海。” 不知名的精灵因为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他走到艾斯特尔面前,隔着半人高的栅栏:“这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的赞美,感谢您,不知名的小姐。” 他伸手似乎想碰一碰她,但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块琥珀,琥珀中是一朵花瓣层层叠叠的白色花朵,艾斯特尔看出来,这是只开放在精灵树下的一种特有的花朵。 “送给您。” 年轻的精灵递过琥珀:“我的名字是奥兰多·雷吉诺德。” 雷吉诺德,艾斯特尔重复了一遍:“你是精灵王族的人?” 精灵有些苦恼的笑:“美丽的小姐,你是要因为这个,就不接受我的礼物吗?” 她叹口气,接过了琥珀:“并不是,谢谢你的礼物。” 晚风吹起奥兰多的金发,他的头上还带着桂冠:“如果您喜欢,明天我还会来到这里唱歌,您愿意听吗?” 【他并不是无意间出现在这里的。】 目送奥兰多离开后,艾斯特尔脑海里的声音终于说话, “我知道。”本来因为亚伯·斯托克的算计有些窝火的艾斯特尔因为歌声心情平静许多,“至少他是抱着善意来见我的,不是吗?” 精灵的歌声抚平了自从穿越过来,一直积蓄在她心底的怒火和杀意,单凭这一点,艾斯特尔也会对他致以感谢。 奥兰多飞快跑出森林,尖尖的精灵耳已经红透了,他想大叫,又怕引来动物打扰那位小姐的美梦。 一个异常顺利的开始,奥兰多忍不住想,至少她不讨厌我,对吧? “唉。” “突然不想去参加皇太子的生日宴会了。” 【您是不想看见他吗?】 “不是的,”艾斯特尔打着哈欠,“你知道,那些贵族们,越是觉得自己地位高贵,夜间活动时间就会越长越晚。” “皇太子的生日宴会,最早也要在十点才要开始。” 她托住脸颊:“一种无意义且浪费我睡觉时间的社交活动。” “只不过,这朵花可真漂亮啊。”艾斯特尔举起琥珀,“如果他明天还要来,我也应该送给他一件礼物。” 精灵喜欢什么呢? 看见她笑起来的样子,不知名的声音松了口气。 ‘终于开心了,就是应该这样多笑笑吗?’ 在月光下的树林中献唱的精灵,听起来就是很浪漫的故事呢。 在这个恶意充斥的世界,它希望,她能遇见更多值得开心的事情,而不是被怒火充斥。 第二天的庄园再一次迎来了拜访的客人, 红发红眼的明媚贵族女郎自己来开门的艾斯特尔,脱口而出:“仆人不在吗?” “没有仆人。” 艾斯特尔解释:“只有我自己。” 克劳瑞丝微张嘴,无比震惊:“那,那家务都怎么办?” “我会魔法。”掌握一系列除尘清洗甚至做饭等家务魔法的少女拉开门,“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克劳瑞丝紧跟在她身后:“路过附近突然想来看看你,你这段时间,还好吗?我听说,斯托克伯爵来找你了。” “还好,他的确是来了。”艾斯特尔的手拂过郁金香,“你想喝点什么吗?” “我们就在那处的花园聊聊天怎么样?” 艾斯特尔在花园外的凉亭上摆好茶具倒茶,克劳瑞丝的目光牢牢锁死在倒茶的少女身上,再一次发出感慨:“你真的非常美丽,你知道吗?” 被她夸赞的主人翁有些无奈:“谢谢你的夸奖,克劳瑞丝小姐。” 克劳瑞丝近乎痴迷看着她,她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喜欢美人,对皇太子的爱意有一大半来自对方那张数一数二的英俊脸蛋,遇见了更合自己心意的美人,自然也能把皇太子丢到一边。 克劳瑞丝勉强收回目光,放回红茶上,端起杯子微微抿了一口,随口丢出一个话题:“最近,帝都的茶话会和舞会都不那么多了,似乎是因为皇太子的生日快到了,这也是皇帝陛下难得参加的宴会,大家都在准备。” “做好在皇太子宴会上,看不见皇帝的准备?” 艾斯特尔毫不留情的戳破谎言:“不必担心,皇帝不会的不参加宴会的。” 皇太子好歹是投入了那么多心血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不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皇帝是不会直接放弃他。 克劳瑞丝欲言又止,她四下看看,凑了过去,趴在她耳边:“但是陛下他有一个私生子。” 私生子?! 艾斯特尔瞳孔一缩,在她的那一边,皇帝除了皇太子以外并没有别的孩子! 终于找到一个艾斯特尔不知道的话题,克劳瑞丝兴致高昂,脸颊微微泛红:“我听见父亲说的,似乎年纪还要比皇太子大一点。” “比皇太子年纪还要大?”艾斯特尔提起一点兴趣,“皇帝的情妇所出?” 克劳瑞丝展开折扇:“这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但据说,皇后似乎是去世的皇太后选定的,皇帝并不是很喜欢她。” “私生子……”艾斯特尔侧过头,“大概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父亲说,他与皇帝陛下很像,只不过他不在帝都,而是在一处较为偏远的封地上做领主。” 克劳瑞丝另有行程,没有做客多久便离开了。 【您很惊讶?】 艾斯特尔挑眉:“是有些,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皇帝对您所熟悉的那位皇太子非常满意吧。】 【的确。】 她所熟悉的那个埃德温,做事才干为人处世高出这个几乎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皇太子多少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能吸取别人意见,知错就改。 不然她和西泽尔早就考虑干掉他自己上了。 脑海里盘旋无比危险的想法,艾斯特尔拍了一下桌子:“你能找到那位私生子吗?” 【您想见他吗?】 “没必要,把皇太子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整理出来一个文件,放在他的桌子上。” “如果他是一个有心的聪明人,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她可没心思把饭直接喂到他嘴里,一个随心的决定,成功与否她都不是很在乎。 【皇太子对您的仇恨,就像是能腐蚀一切的黑水一般。】 “我也不知道,艾斯特尔有再多问题,可她对他是真心实意,为什么他会……”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主角憎恨恶毒女配,不是必然的吗?’ 与自己一摸一样的声音又出现了,艾斯特尔猛地坐直身体,下意识向四周看去:“是你吗?你还在吗?” 【殿下?您在找谁?】 “没什么……” 艾斯特尔侧耳去听,再也没能听见她说什么,搞不准这个不知名的声音的主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她咽了下去,决定隐瞒说的内容。 只是叹息着:“没什么,可能是错觉,我好像听见她在说话,你听见了吗?” 【我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大概是错觉吧。” 艾斯特尔自语一声,暗暗把那句话记在心里。 主角,恶毒女配,这句话似乎有其余的深意。艾斯特尔揉了揉针扎一样疼的额头,她不再开口,声音也没有继续追问。 皇太子的宫殿,在外界看来闭门不出的帝国继承人面前站着几位大神官。 “殿下,”其中一个金发古板面容如石像般僵硬的中年神官挤出一点仿佛是裂痕一般的笑容:“您放心,我们会按照您的意思去做的。” 第22章 长住诗行 一个无月无星的夜晚,黑色天鹅绒绸缎包裹住天空,不透出一丝亮光。奥兰多又一次来到庄园外,这样浓的黑夜,树影仿佛是什么扭曲的畸形肢体。精灵浅金色的长发依旧像发着光一样,就像是去见朱丽叶的罗密欧一般视死如归。 在熟悉的地点,他没有看见应该站在栅栏里的少女,精灵近乎是得尽神明赐福的脸上不可控的浮现了失望的表情。 ‘今天没有来吗?’ “这里。”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维,奥兰多下意识抬头去看,就在他左手边那颗两人环抱粗的大树上,蓝眼睛的少女坐在树枝上低头看他:“你在找我吗?” 奥兰多吃惊不小。 因为种族天赋,精灵都是天生的猎人,擅长弓箭同样擅长隐蔽气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全大陆几乎都默认顶尖的杀手要么是有精灵血统,要么也是在精灵族偷过师。 这大概是精灵族这么多年都挥之不去的一个阴影,偏偏还无从反驳,毕竟这的确就是事实。 奥兰多身为这一代最优秀的精灵之一,无论是侦查还是反侦察能力都是首屈一指,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都没有发现艾斯特尔。 “今日的夜晚格外安宁。”她继续说道,“我似乎听见了森林中花朵绽放的细微声音,你呢?你看见了什么?” 一个很轻柔的笑容,和一双冷酷的眼睛。 奥兰多在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看出艾斯特尔笑容背后的杀意,在这漆黑的夜,精灵看见她的眼中绽开两团火焰,冰冷燃烧的火焰。 没有等到奥兰多回答,她也没有在意,自顾自继续说。 “我已经许久没有做梦了。” 少女轻轻说着:“但在听过你唱歌后,我做了梦。” 她看见这个身体,“艾斯特尔”过去的,零散的记忆。 刚刚出生的女婴送到庞大空洞的庄园中,一个人慢慢长大,陪伴在身边,也只有一个老管家罢了。 正如她曾经所想的,庞大的物质供养,与缺乏的教育,足以让她的认知变得扭曲。 她所看见的都是对她毕恭毕敬的仆人,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去教导她,但人天生便渴求温情,她看见她也曾失落的问过为什么父亲与兄长不来看望自己?一次次的等待后是一次次的失望,直到少女时才会接回家族,却还是忍不住渴求关爱。 ——这大概也是悲剧的开始。 艾斯特尔不忍去看,她想要告诉她,并不是所有亲人都值得去爱,但这段回忆里,艾斯特尔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她在理智和感情中挣扎。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艾斯特尔”的本性已经足够单纯了,没有在这种近乎是捧杀的物质溺爱中失去自我,甚至还能保持一份天生的悲天悯人的情怀。于是她仿佛在无意识的追逐疼痛。 她“爱”着皇太子,可残缺的教育根本不能让她正常的表达爱,那些执拗的行为,毫无边界感的追逐都是因为幼年时从未和一个真正与她平等的人相处导致的认知差异,她不知道怎么和人正常的相处。有的时候,她的自尊和理智尽力把她拉了回去,但下一次见面,仿佛又被爱火燃烧了理智,她又尽力去追逐。 人们都说,伯爵长女这般姿态实在是太过热情,不仅是无法打动皇太子,空负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她们议论纷纷,仿佛通过贬低她的付出就能获得某些快乐。 “不要这样……” 艾斯特尔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可手指触碰到的却又是一片虚无,又一个碎片翻过,她正仰头和满脸不耐的皇太子说话,眼睛发着光。 艾斯特尔的手指顿住了,她看着这段记忆,却感觉到一些莫名的违和感,她注视着她的脸。她就像是坐在阴雨天的庄园客厅,去看挂在墙壁上的那副油画,似乎是看清了,但若是天明时再看,便会怀疑是不是同一幅画。 记忆的又一个片段,那个夜晚,她环抱着鲜花在花园中默默等待,皇太子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似乎笃定了她那近乎是盲目的痴心,肆无忌惮的开口:“你是没有自尊吗?斯托克小姐,你的出现只会让我恶心。” 于是少女只能环抱花束,一个人站在花园中,黯然神伤看着心上人离去,就算她一个人就能让百花无色,可也得不到心上人的青睐。 艾斯特尔却觉得违和感更重了,她情不自禁想走上前看清她的脸,可周围的一切一片片破裂,如镜片般,但最后一刻,艾斯特尔却看见,她抽出玫瑰花,轻轻一吻,眼角流下一滴泪。 她的梦结束了。 苏醒的艾斯特尔心情瞬间变得很差,没有控制住力度,右手硬生生掰碎了床头柜的桌面。木头爆裂的声音唤回她的意识,理智终于回笼的艾斯特尔看着一地狼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无意识的哼着调子安抚自己。 到最后,她实在是不想在屋子里继续待着,于是便披着衣服走出庄园,跳上那颗树等待奥兰多。 精灵看见她抑制着烦躁的脸,和毫无情绪的眼睛,丝毫不觉得恐怖和莫名其妙,也不会感到害怕。比起她身上冷酷的杀意,他反而更在乎她脸上那种莫名的伤感。 精灵他又唱起了一首歌。 无月无星的夜晚,仿佛在黑夜中发光的精灵并没有唱着赞歌,他的歌词是在讲述一位踏上了征途的勇者的史诗, “直到最后审判你站立之际,你长住恋人眼中和这诗行。” 无数的光点汇聚而来,一条地上的银河出现,艾斯特尔身处这银河之中,精灵仰起头对着她微笑,他张开手臂:“万紫千红也会被时光夺走,但诗歌会让世人铭记你的名字。” 奥兰多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他想看见的笑容。 “我并不需要被世人铭记。” 她说:“铭记往往代表着其下的血与泪。” 奥兰多执着的看着她,艾斯特尔没有说话,直到这条银河散尽,一切归于黑暗,她才开口:“人们用诗歌赞颂英雄、美人、爱、善、美。但这些真的出现,却会毫不留情的摧毁她们。” 她想起记忆里亲吻鲜花的少女,她在那一刻,代表的便是爱与美。 艾斯特尔压低了声音:“我想要杀一个人。” “可我也知道,她不会让我这样做。” 艾斯特尔多次确认过,另一个自己是不是还没有死去,残留了意识在这具躯壳,但无数次的检索,她最终也只能无奈的承认,她的确是死了。 但总是有一些时候,艾斯特尔觉得她就在这里,就像自己动了杀心之后,一股莫名的力量控制了她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发,就像在对她说—— ‘不要为了我就这样做。’ 看不得她这幅黯然神伤的样子,奥兰多一时冲动:“小姐,您明日是否有约?” 艾斯特尔愣了愣,低下头,精灵仰望着她,就像在看一颗落在地上的星星,她抿着嘴,本想拒绝,但转念想起,记忆里的“艾斯特尔”被逼无奈曾典当了自己几件极为喜爱的珠宝。 不如去看看能否赎回来。 于是她摇了摇头:“你是要与我约会吗?” 奥兰多红了脸,目光乱飘:“如,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的话?” 精灵声音甚至都有些发抖,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如果换成平日也许她还会有心情调笑几句,但此时郁郁的艾斯特尔自然是没有这种心情,她简单回复:“好啊,我很乐意。” 偏僻的巷口处,带着单边眼镜的老者坐在店子里看书,店里已经许久没有来客人了,与往常的每一天都没有差别。 “你好。” 有人推门进来了。 老者抬头,看见两个客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是一位男性精灵和一个正值妙龄的人类少女,他的眼睛落在少女的脸上:“你已经凑够赎金了?” 话语刚落,老者又盯着她仔细看了几秒,露出迟疑的神色:“你是她的同胞妹妹?” 来人正是奥兰多与艾斯特尔,艾斯特尔闷不做声递过一个盒子:“您可以这样想,那几件珠宝还在吗?” “在这里。” 老者递过来一个密封的纸袋:“那位小姐为什么没有来?” 艾斯特尔沉默许久:“她……去一个不会有人打扰她的地方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取回珠宝后,艾斯特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融掉吗?还是送给别人? 奥兰多一只手虚虚护住她向前走,出了巷口便是帝都消费最高的区域中心,来来往往不乏出身高贵家境阔绰的贵族小姐和少爷,精灵的外表特征过于惹人眼球,奥兰多甚至能听见小姐们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 艾斯特尔的面容同样引人注意,不乏有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出神想着事情的艾斯特尔感受到一股魔力波动,她一脚踹碎突然出现在脚底的石块,轻抚裙摆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 她连看都没有看这个拙劣恶作剧的发起人,强大且又傲慢。 “阿德莱德小姐?” 是温伯恩,他站在一家服装店的门口向她行礼,不动声色的瞥视了一眼他身后 ——但已经来不及了。 艾斯特尔眯起眼,她已经看见了,换上用珍珠与蓝宝石作为装饰的曳地长裙的圣女希贝尔,站在温伯恩的身后。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秒,下一刻,艾斯特尔漠然转移了目光,向着温伯恩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奥兰多回头看了一眼,他自然是认识希贝尔的,他来到帝都就是为了参加她与皇太子的婚礼。 希贝尔认出了他,圣女躬身行礼:“欢迎您来到费比拉安,密林的继承者。” 森之精灵的王子,奥兰多不得不停下脚步回礼:“您好,光明神的供奉者。” 奥兰多的眼角余光瞥向艾斯特尔,本以为会看见远去的背影的他喜出望外——艾斯特尔站在不远处正在默默等待着他。 如果不是顾忌形象,精灵只怕会向她奔去,希贝尔看出奥兰多的不耐烦,眼角微微抽搐,深吸一口气。 可她的身后又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这里虚假的宁静:“希儿?你怎么站在这里。” 第23章 作呕 这个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艾斯特尔便有一种作呕的冲动。 这并非是情感所驱动的呕吐感,她的心里并无情绪,可身体就像吃下什么脏东西一样,从胃底顶出的异物感让她捂住自己的嘴,干呕一声。 “小姐?”几乎把大半心思都挂在她身上的奥兰多面色一变,他顾不得客套的问候,几步冲过去,伸手搀扶住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纤长的手指轻拍艾斯特尔的后背:“是吃坏了什么吗?” 艾斯特尔摇了摇头,抬起头又瞥到了皇太子,忍不住再次干呕一声。 走出来的皇太子脸黑了。 艾斯特尔明目张胆的嫌恶甚至是恶心他,一向是众星捧月的皇太子甚至能感觉到周围惊讶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嗡嗡作响。 身为皇太子的未婚妻,希贝尔没有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感觉,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人都是这样,见到一个比自己处境还糟糕的人时,就会产生一种心理安慰。 “想喝水。”终于缓过来那股恶心感的艾斯特尔喃喃一声,奥兰多的手拂过她垂落的发丝,除却那种因爱而生的敬仰后,他的心底又浮现了一种怜爱的情绪:“我们去喝点东西吧。” “艾斯特尔!” 艾斯特尔只感觉这个声音刺耳无比,再抬眼,皇太子拦在她眼前,铁青着脸色。 看着这对依靠在一起外表极为出色的男女,早就习惯被她所爱的皇太子心底涌出一种愤怒与鄙夷,他口不择言:“你已经这么饥渴了吗?不过才几天的时间就攀附上精灵王子……” 他没能说出接下来的话,奥兰多愤怒冲了过来,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艾斯特尔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度,偏偏这个时候见到主人被殴打的侍从尖锐的声音简直要刺破屋顶,艾斯特尔不耐烦的捂住耳朵,“啧”了一声,“吵死了。” 平淡的语气,但侍从喉咙发紧,感觉似乎有人掐住自己的脖子,双腿发软不自觉地瘫倒在地上。 “奥兰多殿下!”希贝尔也不能保持看戏的姿态,奥兰多不同于皇太子,精灵王已经开始过渡权力到他的手中,面对森之精灵的弓箭手,没有哪个人类帝国能摆出强硬的姿态,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被殴打还不做声。 圣女提着裙摆几步走过来:“奥兰多殿下,您这是在干什么?” 奥兰多充耳不闻,揪住他的衣领举起拳头就要再打下去。 “别打了。” 一只手握住他的拳头,艾斯特尔扫过躺在地上的皇太子,看向奥兰多:“别打了,脏了手。” 皇太子听到这话,气血翻涌双目赤红,一股莫名的惶恐也油然而起:“艾斯特尔,你就这样眼看着!” 对于皇太子的发言,艾斯特尔毫不意外,也不觉得愤怒,她只觉得无比好笑。 她歪着头反问:“那殿下您想看到什么呢?你该不会觉得说出这种话,我还能大度一笑了之吧?” “帝国的太子除了眼瞎之外,竟然还对女性如此不尊敬。”她笑着踩住皇太子的脚踝处,微微用力,一旁的侍从都快要晕过去了,但双腿发软的他根本没有力气扑过来拦住艾斯特尔。 “我已经不止一次说过我,我的名字是尤莉卡·阿德莱德,并不是您口中那位艾斯特尔,再者,在您心里所有爱慕过您的人都是您的所有物吗?可以任您轻贱?”她提高了声音,“那各位对您有过恋慕之心的小姐们以后莫非都不能自由嫁娶?” 希贝尔的心口一紧,她感觉到了,周围瞬间变化的目光。 她甚至听见有些人对着女伴说:“没有想到,殿下竟然是这样想的。” 甚至有爱恨分明性情骄横的贵族小姐对着皇太子投出厌恶和羞耻的目光,于贵族而言,那所谓的自尊几乎是最重要的东西,尤其是贵族的小姐,她们有很多人同样具有家族的继承权,哪个不是受过家族的精英教育?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被这样打上烙印。 “而且。” 艾斯特尔继续说:“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位斯托克小姐,但我听过她曾为你做过的事情。她就算有再多问题,但对爱却是真诚无比。” 周围的很多贵族也哑口无言,在艾斯特尔状似平静的扫视过来时一瞬间竟然不敢看她那张也死去的人一摸一样的脸。 正如艾斯特尔所说,贵族们所谓的看不起背后又何尝不是对那样飞蛾扑火去爱一个人的她的畏惧呢? “艾斯特尔她……”一位向来和死去的斯托克小姐不对付的贵族小姐自言自语,“唯独没有对不起皇太子殿下,殿下又何必这样恶意揣度她?” 就算是她们这些旁观者都觉得心寒,那被毫不留情赶出帝都的那个少女,心底又该多绝望? 行事一贯以利益为出发点的贵族,从心底觉得艾斯特尔所做的一切都太不值得了。他们不能像她一样去爱,鄙夷的背后,实则是对全身心付出的畏惧和渴望。 “希望也有人能这样爱着我。” 声音打断了思考。 居高临下俯视着皇太子,与死去的那个人有近乎一致外表的少女目光锐利。 “希望也有人能这样,毫无理智,忘记得失,不顾自我,毫无保留的爱着我。” “我不信所有见过斯托克小姐的人,没有一个人产生过这种想法。” 人们渴望被爱,就像渴望被什么东西毁灭一般。 艾斯特尔加重力气,仿佛看不见皇太子脸上的冷汗:“殿下您也不是这样想的吗?您对她的鄙夷、蔑视、轻浮的言论,只不过就像一个突然继承了千万财富被冲昏了头脑的人,你尽情的去挥霍,只不过在你的认知中,这笔财富永远不会消失。” “但可惜不是,财富是这样,爱也是这样。” 她抬起脚,不去看一旁的侍从惊呼着扑过来扶起皇太子:“如果我是那位小姐,看见这样的你,恐怕也不屑于再付出爱了吧?” 可她还是看不透,她眼里的那滴泪。 “看见了您,我一天的好心情都荡然无存了。”她捂住嘴,“这大概就是晦气吧。” 皇太子没有冲动的发怒,高傲的自尊在这一刻似乎荡然无存,他蠕动嘴唇,想要辩解,却说不出一点反驳的话。 因为那些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想起那个环抱着鲜花对他微笑的少女,现在想想,这一生都未曾有人这样满怀期待的对他微笑。 他有些茫然,在这一刻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永远了失去会一直爱着她的那个艾斯特尔 ——取而代之的,却是面前这个厌恶自己到看见都要呕吐的少女。 “艾斯特尔,”他慌乱起来,想要解释什么,“我的意思不是……” 艾斯特尔不在想和这个肆意践踏人的皇太子说话,她摇了摇头,对着担忧看着自己的奥兰多安抚笑了笑:“我们回去吧。” 奥兰多看了眼没能继续说话突然晕过去的皇太子,点了点头:“我送您回去。” 两人将身后的慌乱扔在脑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路上两人静默无言,奥兰多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抱歉。”最先出声的是艾斯特尔,她弯起眉眼。“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情,会给你添麻烦吗?” 她指的是奥兰多当街殴打皇太子的事情,精灵思考了两秒:“这没什么。我们的信仰也不允许我眼睁睁看着一个男人这样羞辱一位女士。” 信仰狩猎女神的精灵一族中女性的地位奇高,不少精灵族的女性在遭到莫名的羞辱后,不惜发起决斗把羞辱她的人钉在耻辱榜上。 这条路仿佛变得非常短暂,好像只过了一分钟,便到了尽头,艾斯特尔向他挥挥手,打开了黑铁门。 “等等!小姐。” 一股莫名的勇气。奥兰多抓住她的衣袖。 艾斯特尔转过头静静看着他,那双眼睛澄澈到没有丝毫感情,奥兰多为自己接下来的决定而忐忑,可又觉得十分安心。 “……我的确对您怀有一种莫名的心绪。” 少女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她的目光似乎变得宽和。 “就像是,永远仰望着太阳的向日葵一般,我就是这样的爱慕你。” 奥兰多很坦诚,“我尊重您,也敬仰你。” 坦诚是一件值得称赞的品质,艾斯特尔同样坦诚的接受了对方的表白,她身上的尖锐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谢谢你。” 直率且不容辩解的拒绝,奥兰多伤感的笑了笑:“我知道,但我不想放弃,我可以继续追求你吗?” “哪怕不会有结果?” “哪怕不会有结果。” 她沉默了一瞬,故作冷淡:“那就随你吧,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得到答案的精灵眨也不眨的凝视她,奥兰多声音轻缓:“就算您不想承认,但是小姐,您真的是过于温柔了。” 艾斯特尔已经放弃争辩了,恋爱使人盲目,等到脱离恋爱眼瞎就会治好了。 精灵喋喋不休:“这次来到帝都只有我和我的侍卫队,并没有我熟悉的同族女性,您愿意和我一起去参加皇太子的生辰宴会吗?” 艾斯特尔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奥兰多就在这时可怜兮兮低下头:“您也知道,今天的消息传出去后,我大概也找不到什么女伴了吧?” 艾斯特尔无奈退步:“好吧,最后一次。” 到底是为了她出头,艾斯特尔想了想,还是接受了。 第二天,屋外的门铃被按响,打开屋门的艾斯特尔被人塞了一个大礼盒。 她低头看了眼,又抬起头端详面前对面陌生的精灵侍卫。看外表年纪和奥兰多相仿的浅蓝发色精灵行礼:“尊敬的小姐,这是我们的殿下派我送过来的,是宴会的礼裙。” 看出艾斯特尔想把盒子塞回去的侍卫后退一步:“您既然受到礼物,那我也告辞了。” 艾斯特尔看着步伐优雅但极快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精灵侍卫:……突然有点后悔了。 这边低头看着礼盒的艾斯特尔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另一边,回到了皇宫的皇太子把自己关在了宫殿里,闭门不出。 温伯恩路过屋门紧闭的书房,试探敲了敲门,依旧没有声音。 他皱起眉,只觉皇太子最近实在是太过反常,怕是心里在谋划什么。 屋子里的皇太子自然不知道温伯恩已经揣摩出他八□□九的心思了,他枯坐在桌前,许久后,打开了放在他桌前的一个木盒,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就在那天吧。” 第24章 血缘魔法 皇太子的生日宴会近在咫尺,一直蹲守的亚伯·斯托克还是没能等到庄园里少女的行动。 “难不成她要等到宴会结束?” 亚伯摇了摇头,收起了之前对她的高评价。 ‘到底只是一个空有力量的魔法师,面对真正威胁自己的事情犹豫不决优柔寡断,也就是这样了。’ 伯爵收起了书,也好,反正到了宴会结束的一刻,一切也就结束了。 【皇太子与斯托克伯爵似乎计划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 艾斯特尔头也不抬:“他们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一击把我打入谷底的时机。” 她说到这里,甚至微笑一下:“我很期待。” 在最得意的时候,期望落空,本以为会看见敌人物极必反的始作俑者自己落入窘境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 真想看看啊。 在各方的期待中,皇太子的生日宴会终于准时召开了。 宝马香车云集,衣香鬓影,直到一辆精灵族的花车停在宫殿外。最先下车的是穿着传统精灵王族丝绸长袍服饰的奥兰多,头上带着月桂样式发冠的精灵伸出自己的手。 蓝眼睛的艾斯特尔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非常具有精灵族风格的礼裙,以藤蔓绿叶为装饰花纹,裙子是用月光花制成的特质布料,柔光微动轻纱笼罩,轻若无物。带着单边耳坠,小腿上缠绕着丝带,侍从甚至看呆了几秒,直到两人经过他许久后才回过神。 当挎着奥兰多手臂的艾斯特尔出现在宫殿,周围甚至安静了几秒。 “我能否有荣幸,能和你跳第一支舞呢?” 艾斯特尔用扇掩盖住自己的半张脸:“如果有机会的话?” 暧昧不明留下这句话,她合拢扇子:“有人要过来了。” 大概是为了追求所谓的氛围,在点亮头上的灯具后,周围还点燃了成百上千的蜡烛,艾斯特尔“啧”了一声:“这是鱼脂蜡烛?” 嗅觉敏锐的精灵已经皱起眉:“这股味道……” 艾斯特尔摇了摇头:“在魔法灯具发明之前,这些蜡烛是平民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照明工具。” 但现在,这种蜡烛是完全没有必要,只不过是借此展示自己的财力罢了。 “见过您,伟大密林未来的主人。” 艾斯特尔瞥见她胸前的双头鹰家徽,对着奥兰多开口:“我去那边等你。” 心知艾斯特尔是不想应付这些政治来往,奥兰多当然是点头目送她离开,站在奥兰多面前,蜜色的发与眼睛,轮廓纤细仿佛是水晶制品的男人看了一眼离开的艾斯特尔,也同样没有追问。 “尤莉卡。” 红发红眼明媚娇艳的贵族小姐向她举起酒杯,艾斯特尔走上前:“克劳瑞丝,晚上好。” “你今天非常漂亮。”艾斯特尔的夸耀,换来克劳瑞丝脸上的一丝红晕,她轻咳一声,“你才是,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都忘记自己手里还端着酒杯。” 艾斯特尔笑了笑,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喧哗声,她听见了问候的声音:“许久不见,斯托克阁下。” 克劳瑞丝嗤笑一声:“我还以为只有维尔德·斯托克,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 两个外表相似的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同样的发色与瞳色,克劳瑞丝下意识看了眼与那两个男人外表同样有相似之处的艾斯特尔,她正徐徐展开扇子,快速小幅度扇了几下。 隔着人群,维尔德与艾斯特尔对视,青年的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是一贯带着些许阴郁色彩的神情,他的眼里飞快闪过莫名的情绪,随即两人同时默契的移开目光。 亚伯·斯托克看清艾斯特尔身上的服饰,同样有些惊讶——精灵?她已经与那位精灵王子有那么深的联系了吗?这不应该啊! 分出一点心神去应付社交谈话,亚伯·斯托克在心底飞快盘算一下利益得失,回复却还是滴水不漏。 “阿德莱德小姐。” 绿眼睛的青年,温伯恩·普利莫出现在她身后,一贯优异的表情管理被他丢在一边,他几步走过来:“您怎么来了?” ‘你不该来。’ 艾斯特尔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是在欣赏这座华丽的宫殿:“真是漂亮的地方,我记得,这是皇后生前设计的。” 出身贵族世家的皇后,奥凯西·伊文捷琳当初是出了名的才女,除却基本的文学音乐,在建筑上同样有相当高的造诣。 只可惜,在生下皇太子后,她的身体便渐渐虚弱,没几年便撒手人寰了, 她这样沉得住气,奇异的安抚了有些暴躁的温伯恩,男人舒了口气:“您想干什么呢?” 仿佛是森之女神一样的少女侧过头:“我想干什么,取决于别让想干什么。” 温伯恩皱起眉,他的面色不怎么好看,就在这时,有人插话:“小姐?您在和朋友聊天吗?” 身材高大的精灵扶住她的肩膀,浅金发的俊美青年有些亲昵的靠过来:“这位是?” 温伯恩脸上再一次出现那种完美的社交假笑,但这次实在是太假了,轻而易举便可以分辨出:“初次见面,奥兰多王子殿下,我是温伯恩·普利莫。” 奥兰多知道这个名字,这是之前那位出言不逊的皇太子最亲近的侍从。他嘴角紧绷,目光沉了下来:“原来是普利莫阁下。” 他低下头:“你想不想吃点东西?那边有刚刚摆上的糕点。”,明显是要借机无视掉对方顺势带她离开。 艾斯特尔揉了揉额头,还没有等她说话,对面绿眼睛的青年走了几步,正好挡在离开的方向:“奥兰多阁下,我正与阿德莱德小姐谈论事情,您这样就把她带走,这样不好吧?” 奥兰多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普利莫先生,身为埃德温皇太子的侍从,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小姐说吗?”,他特意在重要的事情上加重了语气,听出他言外之意的温伯恩额头直跳,偏偏还说不出什么。 他只能带着点祈求意味看着艾斯特尔:“阿德莱德小姐,我……” “我知道。”感觉到周围人看过来的眼神,艾斯特尔抬起手拧了拧奥兰多的胳膊,虽然没有微笑,但语气明显放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普利莫。” 本以为还要说很多话的温伯恩愣了愣,然后不可控的笑起来,相反的就是奥兰多的脸色一瞬间变差。 就在这一刻,烛火摇曳的一瞬,艾斯特尔三人听见的侍者的传报,皇太子牵着自己的未婚妻,缓缓走下旋转楼梯。 皇太子的脸色很是奇怪,同以往那种看似谦和但其实难掩傲慢与狂妄不同,他的目光竟然有些挫败和痛苦,他第一眼就落在角落上的三人,目光发直。 与此同时,亚伯·斯托克的眼睛也落在艾斯特尔身上。 感觉像被蛇盯住了一样。艾斯特尔拽了拽领口,有些不适,奥兰多看了一眼周围的宾客:“怎么会来好几位大神官?” ——奥兰多很快就知道了。 维尔德·斯托克突然发难:“殿下,我要指证!” 他的手指向一旁悠闲摇着扇子的艾斯特尔:“我妹妹的身体被不知名的魔物占据!” 四周一片哗然,艾斯特尔扇下的嘴微微勾起。 来了,就是这一刻。 最先斥责的是亚伯·斯托克:“这是殿下的生日宴会!你在说什么胡话!” 皇太子抬起手摆了摆,示意亚伯·斯托克不必阻拦自己的儿子:“斯托克男爵,你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 维尔德先是陈述自己的妹妹暴毙后尸体离奇失踪,随后又道自己去失踪的最后一个地方去寻找,便看见同自己外表一摸一样,也就是现在这位自称尤莉卡的女人走出树林离开。随后自己再去寻找,也没能找到妹妹的尸体。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艾斯特尔拉住奥兰多,脸上挂着笑听着维尔德的控诉。青年言辞凿凿:“如若阿德莱德小姐不是我的妹妹,那今日何必在众人面前验证一下?几位大神官都在这里,可以使出血缘魔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站在角落里空灵清丽的少女,她合上了扇子。 “血缘魔法?”艾斯特尔不紧不慢回应,“血缘魔法为什么现在不允许随意使用,原因需要我来说吗?” 她戳穿了事实:“不就是因为背后可操作的空间太多,很难保证公平真实吗?” 不乏有私生子为了扳倒婚生子,用高价贿赂神官,弄虚作假,最后陛下不得不下令禁止贵族子女成年时例行公事举行的血缘魔法仪式。当然,一但被发现造假后,始作俑者最低也会被判处绞刑。 “我可以答应,但前提是需要签订契约。” “可以。”维尔德一口答应,“但除了血缘魔法,我们还要检验魔力源泉。” 所谓魔力源泉,其实就是变相检验灵魂,因为每个人的魔力源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是每个人的指纹一般。 沉默不语的皇太子终于说话:“既然是这样,不如先从魔力源开始验证,如果与艾斯特尔不同,那就说明她们的确不是一个人,随后再进行血缘魔法。如果血缘魔法不同,那她们就是两个人,如果相同……” 皇太子没有继续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如果相同,就应证维尔德的结论,她是一个占据了别人身体的魔物。 现在,全场的目光都放在了风暴的中心口身上,艾斯特尔摊手:“好啊。” 她爽快的答应了,但眼里却是一种冷酷的笑容,她说:“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最终结果两项查验魔法我都与那位斯托克小姐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那么……” 她拖长尾音,指了指面前的地面:“你就要跪在这里对我道歉。”,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眼光中,她微微一笑,“这样我才答应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