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界一 李秋水醒来的时候是个小婴儿,她一开始以为自己投胎了,后来才发现应该是重生了,因为她不是刚刚被生下,而是被一个半老头子抱了起来,他头发花白,穿着粗布褂子,脸上黧黑,身上还带着汗酸味,小老头抱起李秋水,一边嘟囔,“造孽啊,女娃子也是一条命呐,我也算积一回德吧1 李秋水一脸懵,不过现在轮不到她做任何决定,小老头抱着李秋水去吃百家饭,不对,是百家奶。 吮吸一个个陌生的婴儿粮仓,李秋水一开始是抗拒的,有个妇人奶水倒是充足,但是有狐臭,差点把她熏晕过去。 不过本能和她那一点点抗拒一拉锯,抗拒就彻底溃败的一塌糊涂,肚子饿的时候她还叼着人家吃空的乳/房不肯松口,惹的妇人哈哈笑,“这妮子,狼一样1 李秋水一开始认为便宜养父是个讨饭的,否则哪能找到这么多奶妈,等她渐渐变得耳聪目明,才知道养父秋林生入了团行,是个小团头,所以这里的百姓肯给他一个面子,愿意给他捡的女婴一口奶喝。 平时李秋水吃的是米糊。小婴儿没有任何权利,秋林生给李秋水换尿布擦屁股洗澡的时候李秋水就是一个生无可恋的小婴儿。 亏得现在没有照相机,否则李秋水肯定会贡献一大波各种表情包。 不过人的脸皮能锻炼,李秋水很快就习惯了秋林生的照顾,别看这是个光棍,照顾婴儿也很细心,李秋水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婴儿,她几乎从不哭闹,只有饿了渴了拉了才嚎两声。 很快秋林生就被李秋水‘训练’的知道了她的各种需求,发出嗯的声音是孩子拉了,发出哇的声音是孩子饿了,发出噗噗的声音是孩子渴了,只要把李秋水这些需求照顾好,这孩子一点都不闹腾。 李秋水前世已经是个大龄剩女,这辈子重生成为一个古代小婴儿,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肯定会努力活下去。 刚开始的时候李秋水其实并不信任秋林生,她担心秋林生是变态,或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只是因为个体悬殊,她不得不依赖林秋生。 随着相处时间慢慢变长,李秋水才一点点了解秋林生,对李秋水来讲,秋林生是个合格的养父,他哪怕不太细心,可他是真正的爱着这个被他捡来的孩子。 婴儿和小动物柔弱,无法反抗,人们在单独面对这两者的时候会展现出真正的自我,秋林生单独面对李秋水的时候也是一个真正父亲的样子,李秋水的心防才慢慢放下。 李秋水两岁大就坐在秋林生脖子上或是待在驴背上的筐子里跟着他走街串巷,看着秋林生田间地头村镇里四处走。 团头这个活计说到底和中介差不离,分工也细,有专管房产的经济,管米粮的行当,也有买卖人口的牙行,秋林生做的是杂项行当,就是管的多且杂,毕竟如今的社会通信靠吼,交通靠走,富贵人家有下人买办,普通老百姓一辈子在村里待着,不要说通信,就是各种物资交流都依靠团头拉线。 打个比方,今年年景好了,粮收的多了些,交了朝廷的,剩下想卖掉一部分,一家一户单独拿出去卖,路且不好走,也卖不出好价钱来,也不是家家都有车,城里各粮铺收散户粮的价格也并不高。 可要是遇上一个靠谱的团头,那就能给你们一个村把粮食卖出一个不错的价格。 更有甚者团头还能给你家做媒,媒婆的嘴是骗人的鬼,可要是受人尊敬的团头给你家做媒,那一般就不会两家骗。 婚丧嫁娶,货物买卖,就没团头不能管的。 比如张家女儿要嫁人,张家家境对比一般百姓殷实一些,想给女儿弄一副好嫁妆,自己找来找去没称心的,拉着团头一说,人家就能给你弄来南边或者京里时新的家具,毕竟团行之间也能互通有无,消息肯定比一般人灵通。 再或者镇子上有个乡绅老爷要办酒席,饭庄倒是做了准备,可临时又加了一个大户也要办酒席。 一般饭铺预备的食材都有定数,忽然加了大单,就是人手有,那食材一时半刻也变不出来,两家客户又是掌柜都惹不起的人,怎么办? 找团头啊,肯定能给你把所需食材给弄来,人家路子熟,乡下转一圈,菜蔬鸡鸭猪羊就都有了。 李秋水耳濡目染,整天看着听着秋林生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和人家掰扯。 团头不是人人都能当,上下关系你得维护好,而秋林生这种团头服务的对象是底层人民,他们也搭不上大人物的边,顶多就和衙门里的衙役搞好关系,认识师爷就算人脉很高级了。 靠着这个,秋林生把李秋水一点点养大了。 等到李秋水五岁,人们还是妮儿妮儿的叫,就有人道,“秋团头,给妮儿取个名字埃” 秋林生不识字,就带着李秋水去找算命的姚瞎子,姚瞎子乐呵呵给李秋水取名叫秋水,还摇头晃脑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秋林生知道养女的名字出自古诗,就高兴了,李秋水,现在就叫秋水,她翻了个白眼。 想当初,她这个名字的来历也是如此,可惜,那时候金庸的天龙八部火热,还有衍生剧天山童姥也有不少人看过,于是狐朋狗友张口就笑道,“你的师妹是不是天山童姥?” 秋水无语凝噎。 好在现在没人会问她这个问题了。 养父秋林生其实年纪也不算大,收养秋水那一年他也不过三十五六,现在四十了,古代民众吃得苦多,老的就快,秋水知道秋林生要是没收养她,或许还能找个女人过日子,因为有了她,愿意嫁给秋林生的人就不多了。 原本秋林生这个营生也不过糊口,很多时候替人牵线,他只拿个鸡蛋,舀小半斗糙米,团头也得吃饭不会免费帮人,但穷苦老百姓多,他也不好意思多拿,也就意思意思拿一些罢了,自己也得给行首交钱粮呢。 跟了秋林生这些年,秋水也熟悉了养父的工作内容,她不指望秋林生送她去读书,秋林生认识的人中能认识字的也就姚瞎子算一个,还有郑师爷算一个罢了,其他基本都是睁眼瞎。 范家庄倒是请了个老秀才坐馆,一个男孩一月五百钱束脩,包吃一顿午饭,那也不过是让孩子们认识几个字,将来能当伙计,接着职业发展的最高峰就是掌柜,范家庄本就是当伙计出名的庄子。 认识字和不认字的差别可大了,商家店铺有选择的情况下肯定要认字的伙计,大字不识就只能当帮工做苦力。 秋水肯定不是文盲,可她不能暴露自己认识字,繁体字不算难认,但她也不好意思让秋林生给她花五百钱去附学。 说实话秋林生待她很不错,他自己哪怕吃糠咽菜,有一点细米白面也全都喂到她肚子里了,秋水不是真的屁事都不懂的孩子,哪能不感激秋林生,没有秋林生,她早就浪费了一个重生名额。 但是吧,男人活得本就糙了些,秋林生绝对不会怠慢秋水,却也没怎么精细养她,条件也不能够埃 秋林生在端阳县住个小院子,三间房,以前秋水小,就和秋林生住一个房,现在秋水强烈要自己一个房,于是就和秋林生分开祝 秋水的屋子也不大,一张床一个柜子一摆,加上小小一个梳妆台,屋子也就只剩下转个弯的余地了。 屋子小没事,就是乱的可以,也不大干净,秋林生一个男人,不大会收拾屋子,连衣服也洗不大干净,就凑合着过。 也别指望秋水把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条,她上辈子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辈子现在才五岁,更不可能把家收拾整理的干干净净了。 父女俩都是饭吃完,嘴一抹,抬脚就走,那碗碟就这么摆着,回头回了家,秋林生瞅瞅秋水,秋水小脑袋一别,小短腿倒腾着就去了自己房间,秋林生吸了吸鼻子,去收拾碗碟。 现在秋水想争取去范家庄附学的资格,她也不要整日去学,一天能学一个时辰就行,这样以后她认识字就有了出处。 她上辈子那点知识放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个识字的基矗 秋水道,“爹,我也不消每日都去,三五日去一次,一次念上一个时辰足以,束脩就算一百文行不行啊?我学会了识字,将来就能帮你的忙了。” 秋林生因为不认字,很多活都不敢兜揽,收入自然也高不了。 范家庄老秀才的馆也不教高深学问,就是识字算数,每日也教不了几个大字,三五日的进度秋水完全赶得上。 秋林生沉吟了一下,“那还不如去和姚瞎子学呢,一文都不用给,赶到月底我给他一两斗粗面也就行了。” 秋水有些不相信,“姚瞎子行吗?” 秋林生打包票,“不就认识几个字么,他绝对行1 于是秋水就和姚瞎子学起了认字,反正现如今认字都是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开始,这些对于真正的儿童来讲还算有些难度,对于秋水来讲就没多大问题了。 但是她能背不代表能书写,毛笔字这玩意没练过写的七扭八歪一点都不稀奇。 秋林生也供不起不间断的笔墨纸砚,于是秋水就弄了个沙盘练字,简体字化成繁体字可不容易,她惯常写字缺胳膊少腿。 姚瞎子虽然叫瞎子,其实就秋水来看,他只是高度近视,看人和物模糊的跟隔着毛玻璃一样,但他还能替人写信呢。 姚瞎子原本不愿教孩子,他受不了熊孩子闹腾不听话,不过秋林生求了他,秋水鼓着一张胖脸仰头严肃的看着他,一个小豆丁做出这种表情可爱到爆,秋水还替自己做了保证,调皮捣蛋的话姚瞎子可以随时不教她,于是姚瞎子就收了秋水。 第2章 第一界二 跟着姚瞎子认了半年的字,三百千秋水都念完了,姚瞎子啧啧称奇,加了声律启蒙和笠翁对韵。 秋水整天就在嘀咕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或者是河对汉,绿对红,雨伯对雷公,然后她发现自己上辈子所学其实浅薄的很,她目前学的也不过是启蒙读物罢了。 当然时代不同学的侧重点也不同,现代除了专门的古文历史等专业,其他人还要学别的科目,也不用把心思全放在古文上,而秋水现在所处的时代人们学的就是这些,只有世家贵族才会学骑射等旁的,普通老百姓能认识字就很不错了。 秋林生很喜欢听养女背书,一边听一边滋溜一口劣酒,逍遥的很。 秋水六岁时替秋林生做了一笔‘大生意’,有路过端阳县的一个布商,一不小心两车货被雨浸透了,那料子不能浸染,全坏了,颜色糊的一塌糊涂。 两车料子也得好几百两银子,布商想抛掉这些料子回个本,可成衣店或者是布庄都不要,这些料子根本卖不出去,价格再低入手了也是赔本。 秋水正好在姚瞎子身边蹲着,看着那个布商皱着眉头从各家店铺里进进出出,也不是完全没人要,有个布庄倒是想要,可价格低的不像样,布商也不愿把这批料子用这么贱的价格出售。 秋水骨碌着眼珠子,看着布商进了一处客栈,还见到了晾晒出来的料子,确实皱皱巴巴一塌糊涂,这种料子一般都用来做外衫,可现在是不用想了,谁也不会愿意穿这种深一块浅一块,晕染的不像样的衣服。 秋水瞧了一回,撒腿去找秋林生,“爹,同喜客栈有个布商你知道吗?” 秋林生正在给远道来的一对祖孙卖鸡蛋,老人家原本想要卖多些钱,谁知道进了镇子,人家压价的厉害,还不如他赶集卖的多,于是就抓瞎了。 秋林生就给他卖到了饭馆里,人家愿意给他这个团头一个面子,百十来个鸡蛋饭馆完全能吃得下,就给平时的进价,那对祖孙就千恩万谢,秋林生只拿了五个鸡蛋当抽成。 他听闻女儿的话就道,“听过一耳朵,可我帮不上人家的忙,那两车布好几百两银子呢,你爹我兜不转。” 秋水道,“兜不转想法子啊!他想要回本,要价并不高,咱们吃下来,把那些料子剪裁开,一块料子可以做成一件衣服或者是一条裤子,拿到乡下去卖啊,百来文一块料子给小孩做衣裳,大人的算两三百文,马上过年了,谁不想穿一件新衣裳,那布只是颜色不对,本身料子可不错呢,乡下谁嫌弃染色不好啊?” 秋林生就沉吟,想了半天为难道,“我不会认字,也不会记账,要是数不清闹笑话还是其次,咱们可赔不起。” 秋水拍胸脯,“爹啊,你有我啊,我学了一年的字,简单数算难不倒我1 看女儿如此有信心,秋林生又去问了姚瞎子,姚瞎子道,“算数的话秋水肯定没问题,她这小脑瓜子机灵的很,记账也还行,就是那字吧……”老是有错别字。 姚瞎子看到秋水在一边瞪眼,就笑了,“没事没事,老秋你放心吧,秋水肯定行1 于是秋林生就决定做这单生意,他去客栈找了布商,布商见有人想要顿时高兴了,“这两车布要是没坏,我能卖一千多贯钱,既然你想要,那就六白贯。” 秋林生笑了,“张老板说笑了,那两车布要是没坏,您也不会想着脱手,您去了好几个布庄吧,那彭掌柜我听说只愿给您五十贯,我呢,好歹也是入了团行,您这些布我能想着法散出去,就想赚一些过年花费,也能解解您的燃眉之急,要是张老板还想同我耍花腔,那就没意思了,就当做是我打扰了老板!再会。” 那布商就苦笑,“哎,也是倒霉,既然秋团头这么讲了,那三百五十贯,再少一文都不行了1 秋林生锱铢必较,两人互相折磨了半天,最后三百一十八贯成交。 秋林生到,“张老板,我呢,身边是肯定没这么多钱的,这些布您暂时赊我,我给您打欠条,等您回到端阳,这钱就结给您,您看行不行?” 要是旁人,布商决计不同意,可团头不同旁人,讲个乡性和诚信,于是布商也同意了,找了范家庄坐馆的老秀才当保人,写下了欠条,秋林生按下了手樱 然后布商离开端阳继续自己的行程,那两车布秋林生搬回了家,他请了附近两个婆子带两个媳妇,不干别的,就扯布,把布扯成能做一身衣服大小,然后一份份叠好拿细麻绳扎好。 孩子一身多大,大人一身多大,老人家一身多大,再或者考虑到乡下人手里钱不够,分成一件衣裳料子,一条裤子料子等等。 两车布,四个人一天就扯完了,现在的女子十分厉害,扯布不用尺量,眼一扫就知道了,然后剪子下去,那就绝对不会少一分。 帮忙的婆子媳妇干完了一人拿一身料子回去,这四人就喜得眉花眼笑了,这料子等闲她们可舍不得买了穿,不就是有些皱吧和颜色窜了么,对她们来讲,这就不是事。 然后秋林生带着秋水用驴车拉着这些布去乡下售卖,广告词就是,“走一走嘞看一看,上好的掺丝绵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做一身衣裳只要两百九十九文,一人买三身送一块小儿衣裳料子!这可是城里大老爷秀才公穿的好料子,买不买没关系,看看也欢迎,要买要带,抓紧赶快,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这广告词当然出自秋水之手,秋林生问闺女,“两百九十九文?那还不如说三百文呢。” 秋水道,“爹,你不知道,两百九十九别看和三百之间只差一文,人们听起来这料子就是两百多文,三百文那就是三百多了1 好吧,那就试一试。 一听吆喝,再一看是熟悉的秋团头,于是人们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这些料子怎么卖。 “一身大人衣裳两百九十九文,单要衣裳一百八十文,单要裤子一百三十文……买一身合算啊1 还有人还想要便宜些,“这颜色都花了1 秋水坐在布料堆里笑,“这位婶子,这么好的料子,要是不花,不要说您了,我爹都弄不来,这可是城里老爷太太们才穿的起的好料子,不是我说,这料子要是没花,一两贯钱您也不要不是1 众人就笑,“秋团头,您这闺女好伶俐,小嘴真会说1 料子是好料子,买的人也多了起来,这种便宜乡下人一般都遇不到,有那准备嫁闺女娶媳妇的更是好几身的买,拿去走礼都行埃 家中宽裕一些的,也能买上几身,让老娘媳妇都高兴一下,家中便是不宽裕,挤一挤也能给当家或者孩子弄一件衣裳穿穿,这么好的料子平时他们是真舍不得买。 于是不过三五天,两车料子全卖光了,林秋生一共卖了六百二十五贯,抛去还给布商的三百一十八,再去掉给行首的八十贯,林秋生还能多到两百多贯,对于他和秋水来讲,很大一笔钱了! 父女俩还留了两身料子,央隔壁婆子做了两套衣裳,然后他们进出就是一大一小两个花花绿绿的人儿,人群中一眼就能分辨。 秋林生去给行首上供,问秋水去不去,秋水小嘴一撇,“我不去,那老头让你别养我呢,我都记得1 秋林生就笑,“铁行首也不过一说,你这小人儿偏心窄,养不养你是我说了算,你可是恨错了人。” 秋林生从来没隐瞒过秋水是他抱养的。 秋水还是不肯去,“你去就行了,他家两个儿子讨厌1老喜欢扯她小辫子。 秋林生也没勉强,买了一只烧鹅,打了几角酒,拿着八十贯去铁家交自己的团行费。 铁行首手底下有不少小团头,秋林生只是其中之一,往日秋林生也不过勉强糊口,能给行首的也不过是一些鸡鸭蛋,铁行首从不计较,现在秋林生好容易发了一注财,当然得给行首提成,得到秋林生的八十贯,铁行首就笑,“林生也今非昔比了,快来坐。” 秋林生就笑,“托行首的福呢,我也算孝敬了您老一回。” 铁行首哈哈大笑,“你们出息我也高兴呐,怎么你闺女没来,我婆娘还问呢。”其实是家里两小子没看到秋水,就磨着老娘去问。 秋林生就笑的憨憨的,“这不赚了点钱,给她买了些头花,在家臭美呢,门都不肯出。” 实际上秋水从秋林生手里挖了一百贯,换成了银子,然后藏了起来,说这是自家预留的救命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花。 秋林生手里散漫,赚得多就多花,赚的少就少花,有人挪借他也给,这钱要是都留在他手上,能花几日秋水都不知道。 秋水虽然不会打理家务,但她能守财,秋林生也随她,不过铁行首问起,秋林生总不能说是我闺女记恨你不让我养她呢,于是就扯了一个谎。 铁行首道,“下次可得带来,我婆娘可稀罕她呢。” 第3章 第一界三 以前铁行首的婆娘不见得稀罕秋水,这不是秋水跟着姚瞎子认字,听说已经能上手写字了,那婆娘就惦记上了。 铁行首倒是有钱给两个儿子念书,可惜自家儿子不是念书的料,三字经背了一年都没背出,气的先生都不想教了。 秋林生今儿给的供奉多,得以在铁家蹭了顿饭,酒足饭饱才回去,一进门差点以为走错了屋子,小小的院子里干净的不像话。 秋林生热泪盈眶,“闺女啊,你终于会收拾屋子了1 现如今秋水只有六岁,在现代,谁要是让六岁孩子做家务那被人知道了会说一句狠心,可现在穷人家六岁孩子干家务的太普遍了,乡下六岁孩子下地的都不少,体力活做不了,除草喂鸡喂猪洗衣做饭这些活也得干。 只秋水不爱干,也不想干,父女俩住的地方只比猪窝好一些罢了。 听到秋林生的话,秋水呲牙一笑,“给了成婆婆二十文,她过来替咱们收拾了一下,还蒸了馒头,爹,干净吧?” 秋林生嘴角抽抽,就别指望自家闺女能干了。 秋水继续道,“我和成婆婆说好了,让她隔一天给咱们收拾一下屋子,一个月给两百六十文,咱们现在有钱埃” 秋林生,“……” 闺女还嫌我花钱散漫,她这也不比我差啊,最起码我都没想过雇人收拾屋子。 不过父女俩对家务是真不上手,能有干净衣服穿,干净屋子住就很好了,没钱了再说吧。 等秋水八岁的时候,启蒙读物她都念完了,笠翁对韵,声律启蒙之后她又念了弟子规,增广贤文,幼学琼林,千家诗,古文观止,然后她不想念了,这些足够她能当好一个团头。 秋水原本以为姚瞎子会对她另眼相看,谁知道姚瞎子一点都不觉得她天赋异禀,有一次秋水厚着脸皮道,“姚叔,你看我学的怎么样,继续学下去,我能不能考秀才?” 姚瞎子笑的打跌,“你就学了些启蒙读物,四书五经你都没看过一篇呐,论语你也不过才刚会读,还考秀才,秋水啊,你这脸皮倒不是一般的厚。”是个当团头的料。 秋水悻悻,两天没搭理姚瞎子。 端阳是个小县城,以前秋林生的生意也就糊个口,现在有秋水帮忙,父女俩生意好了不少。 秋水人小却活络,加上嘴甜,不少人都愿意找秋林生帮忙,父女两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生意再好,秋水和秋林生整天接触的也是市井小民养家糊口的琐事,除了布商这一单,其余也不过赚个百八十文,上了一贯的就已经是不错的大生意了。 不过父女俩如今日子过得颇为惬意,家中有人打扫整理,衣服也有人洗,俩人出门也体面好些。 雇的婆子只负责洒扫洗衣,不负责他们父女的三餐,于是这两人早餐具是在外头吃,要么在馄饨摊子上吃馄饨,或是包子面条等物,中午有的混就混一顿,没的混回来啃馒头就咸菜。 晚上秋林生会切点熟食回来,一般是猪头肉肥肠咸花生米这些,父女俩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有人劝秋林生省着些,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得替秋水攒一副嫁妆,秋林生挠头,回来同秋水商量,“要不以后咱们自己做了吃?” 秋水瞪圆了眼睛,“没钱了?我的钱你别想啊1 秋林生恨的敲秋水的脑袋,“攒钱给你备嫁妆呢1 秋水现年八岁,按照现如今女孩子十三四岁说亲嫁人来算,她也就在家五六年的光景了,确实得备些嫁妆。 秋水嗤笑,“可别,爹,我立志是接你的衣钵当个团头,可不是嫁人生孩子。” 秋林生嘟哝,“女孩子总要嫁人的。” 秋水怼他,“那你咋没娶媳妇。” 秋林生气笑了,“没人看得上老子成不?” 团头看起来听起来还不错,到底不是什么正经营生,做到铁行首的位置那还能算个小人物,小喽啰也都是混饭而已。 秋林生和秋水住的院子也不是自己的,而是秋林生救过一个员外,人家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算是免费给他住,不要租金。 那就等于秋林生带个拖油瓶还没自己的屋子,他想要讨老婆当然困难,随着年纪渐长,他也就熄了这份心思。 不过秋林生可没想把秋水养成老姑娘。 但秋水一点都不想在古代嫁人生子,在现代,女人结婚后生活质量也不算太高,家里家外一把抓有的还得受气,可现代也不是个个丈夫都狼心狗肺,到底女人还能选择离婚,古代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庸,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一点自我选择权都没有,秋水其实很庆幸收养她的是秋林生。 秋林生散养着她,从未想过拘束她。 她这辈子完全可以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团头,不用去当一个男人的附庸,她是有多傻才会答应嫁人埃 于是秋水就对秋林生道,“爹,咱们虽然谈不上走南闯北,可见过的事也不少,你养我多半也是为了我能给你养老,可我要是将来嫁了人,哪怕男方说的天花乱坠,你能信他们愿意我给你养老吗?” “我也不说我就不嫁人这种听起来赌气的话,我就想,我将来是一定要招赘的,这样我给你养老天经地义,你有这给我攒嫁妆的工夫,还不如咱们爷俩多赚些钱,将来找个上门女婿呢1 一般小姑娘提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总是有些羞意,秋水完全没有,她和秋林生生活在社会底层,底层民众考虑的都是糊口的事,没那么多矫情劲。 秋林生一想也对,闺女嫁出去再怎么说也顾不了多少娘家了,招赘倒是个好主意,于是再不提给秋水攒嫁妆的事。 秋水肚内好笑,现代上门女婿都要被人看不起,古代哪怕是再穷的人家也不愿意儿子招赘,除非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儿子又多,根本讨不到老婆,那才会顶着旁人的讥笑,舍上一两个招赘。 秋林生愿意女儿招赘,肯定也会挑人,总不会给女儿弄个歪瓜裂枣回来,可愿意招赘的男人那质量多半不怎么样,所以秋水这一提议能糊弄秋林生好几年。 秋水根本就没嫁人的想法,父女俩依旧过着自己快乐的小日子。 远在边关的燕王此刻正在和边关守将商议事情,完了问守将之一李关山道,“你夫人还好吗?” 李关山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多谢殿下记挂,她…还好。” 燕王直接道,“素白说来也是我的姨妹,她还是夏家嫡出的小姐,脾气难免大些,而且那件事她受到的伤害最大,关山,妻者齐也,你可莫要糊涂的把发妻置于脑后。” 李关山肃然,“殿下放心,臣断然不是那种不把妻子放在眼里的混账,只她和我母亲……” 燕王淡淡道,“长辈也要像长辈的样子才行,素白到现在还承受着失女之痛,你娘却只顾着往你房里塞人,可采买女孩子的钱还是素白的嫁妆,关山,人不能太无耻1 李光山在同僚的瞩目下面红耳赤,诺诺不敢言。 等燕王吩咐散了,李关山低着头躲着同僚回到妻子夏素白住的地方,他问仆妇,“夫人在干嘛?” 仆妇答道,“夫人正在准备过年节礼。” 李关山顿了顿,“老夫人呢?” “老夫人在将军府,有周小姐作陪。” 李关山心里又是一突,妻子失女后母亲从自己兄弟家中要了个外甥孙女抚养,说是慰藉夏氏失女之痛,妻子当即就同母亲翻了脸。 李关山当时是站在母亲这边的,妻子马上就吩咐打点行李搬出去,“那将军府我让给你们住,我住别处去,李关山,你要是想休我也可以,我等着你的休书1 两个儿子同妻子一并走了,李光山抓瞎了,他老娘气的目瞪口呆,想躺地上撒泼,可儿媳妇跑了,她这泼只能撒给儿子看,于是就‘病了’。 只这回夏素白铁了心不回转,不管那母子俩怎么折腾,她一概不理会。 于是李关山家在边关也是一道奇景,老娘住他的将军府,李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住别的地方,李关山只能来回两头跑。 夏素白是夏家四房嫡出小姐,当年她爹夏知府被李关山所救,那时候的李关山不过一个百户之子,家中只有老娘,爹也没了,因为李爹走的早,没给孩子打点好,儿子接任百户就出了些岔子,李关山的境遇有些不尴不尬,这时碰巧救了赴任遇匪的夏知府。 夏知府觉得这个小伙子英气勃勃,谈吐间也很有礼,还一路把他护送到了任上,夏知府觉着李关山能力不缺,且外甥燕王正好被圣上指为边关守将,夏知府就想给李关山一个机会,也算报答了救命之恩,于是推荐了李关山去了燕王麾下。 这时候夏知府收到家信,说是刺史家意欲同自家结亲,原本也是个好亲事,谁知道刺史之子从马上跌落,摔断脖子死了。 此时迷信思想严重,就有人说是夏小姐克夫,这可把夏夫人气的够呛,可又堵不住旁人的嘴,眼看女儿一日日大着也没人敢求娶,夏夫人垂泪不绝。 这么过了一年半载,李关山替燕王送信,特意看望了一下夏知府,感念他的推荐之恩,也告诉夏知府,他因为勇猛,已经是个小将了。 自来军功最容易升官。 夏知府看见李关山心思一动,问了他可有婚配,得知没有,就想把女儿嫁给他。 李关山当然愿意。 夏知府让他带信回家,让妻子和女儿见一见人。 彼时李关山年轻俊朗,又有一股子热忱,看着夏素白的目光里情意缠绵,年轻最易心热动情,夏素白又实在是烦了那些同情和微带嫌弃的眼神。 母女俩一合计,觉得李关山是个不错的人选,在燕王麾下凭着功劳晋升也不难,将来的日子不会难过,于是就都答应了。 第4章 第一界四 夏知府成了李关山的老丈人,此时李关山才知道妻子和燕王的关系,燕王不是个任人唯亲的王爷,可亲戚中有能力的人他也会大力提拔,这无可厚非。 本来天下就是千里马多而伯乐少,李关山本身有能力,也得有人给他机会展示,和夏小姐成亲后他是步步高升。 成亲三年夏素白给李关山生了两个儿子,小夫妻感情甜蜜,日子过得非常和顺,等李关山成了从五品游击将军,有了自己的将军府后,他想起独自留在家乡的母亲,就想把母亲接来奉养。 这也是常理,之前李关山并不具备接母亲过来奉养的条件,哪怕和夏小姐成了亲,他也没脸皮让母亲也住进儿媳妇的陪嫁房子里。 现在当了将军他也有了些底气,夏素白此时也是个温柔妇人,两个儿子一个四岁,一个三岁,具都活泼可爱。 听闻了丈夫的意思,夏素白一来想顺路回家见见父母,二来这么多年只送了东西给婆婆,也没见过几面,就想亲自接婆婆过来,希望婆婆来后能和睦相处。 于是夏素白就动身了,走到一半路她才发觉自己身怀有孕,好在夏素白身体康健,又生产过两胎,自觉身子能行,又弃了陆路走水路,倒是没多大妨碍。 她先去见了父母,母亲见她有了身孕还不消停,颇为生气,听闻女儿是要接婆婆回边关奉养,就道,“那快些去,早些回去,肚子一日大似一日,可不能生在了路上1 时下没有出嫁女在娘家生孩子的道理,夏母只能催促女儿尽早动身。 于是夏素白转去接婆婆,这时候她已经有快四个月的身孕了。 夏素白想和婆婆好好相处,却没想到李婆子早就存了心要给媳妇立规矩,以前鞭长莫及,加上媳妇家门第高,她想耍婆婆威风也没机会。 这次得知儿子升了官,又要接她去边关奉养,媳妇还亲自来接,简直是喜出望外,喜了半天后就开始挑夏素白的刺。 夏素白从未和泼妇打过交道,原以为长辈哪怕不喜她,也就不理会便是,顶多说她两句打些言语机锋,没想到李婆子要夏素白晨昏定省一个不少,晚上还要给她洗脚。 夏素白的丫头奶娘都受不了,夏素白此时还有息事宁人的想法,就捏着鼻子给老婆子洗脚,可她有身孕,被那臭脚一熏,直接吐了。 李婆子顿时就坐在地上拍打着哭喊起来,说夏素白仗着家世看不起她,嫌弃她,闹得左邻右舍纷纷过来看热闹。 夏素白面色煞白,奶娘忍无可忍,“我家夫人有了身孕,你这做婆婆的还想着法折腾她,哪像个长辈的样子1 李婆子跳起来口沫横飞的骂,“你不过是个奴才,你竟敢说我,我不活了!怀个崽子有什么稀奇啊,谁没怀过,要不是我生了我儿,你主子且没汉子哩……” 污言秽语源源不绝,夏素白眼一闭晕了,大夫来一看,动了胎气。 有人好言劝李婆子,“你要是把媳妇气的没了孩子,那可是作孽了,你儿子也不会向着你,往日还不是你媳妇给你送东送西,你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哪个不是她孝敬的?别不知足1 李婆子尤自不甘,这些话她也不爱听,咕哝道,“那是我儿的俸禄买了孝敬我的,我凭啥谢她……咱们这里谁个肚子里有崽不下地的,就她金贵1 不过到底也没再敢继续撒泼下去,她要的不过是确立自己的权威和地位,想着得把媳妇压服,将来才能自己做主。 且多年媳妇熬成婆,她以前受自己婆婆的气也不少,现在轮到她当婆婆,当然得抖一抖婆婆的威风了。 夏素白将养了大半个月才稳妥,这时候她已经对婆媳和睦不抱希望了,她和婆婆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 早些回去吧,回去后把这老虔婆安顿好了就算,夏素白头疼的想。 没成想李婆子还矫情起来,不愿马上动身,她得炫耀够了才愿意走,十里八乡的都得知道她李婆子的儿子出息了,要接她去享福。 等她愿意动身,夏素白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 上了路,李婆子反倒催促着快走,她要早些见到自己的亲亲儿子,半点没想到夏素白怀着孕。 此时路上颇不太平,倒不是说盗贼四起,各地强人也还是有的。 夏素白带足了护卫原也不怕,谁知道路走了小一半,七个月时她有了早产的征兆,只能找附近的县城停下休养。 李婆子又叨叨个没完,夏素白心里憋的慌。 大夫给夏素白诊脉,告诉她,“夫人实在走不得路了,得生下孩子才能继续行走,要不然就怕这孩子得生在路上。” 夏素白当然不能拿自己和孩子的安危去赌,于是就想留下,等生了孩子做完月子再走,给丈夫和家中去了信。 李婆子不依,又开始吵闹,她想先走,可夏素白带的人手一分,她的安全就得不到保证,于是她听而不闻。 夏素白带的人当然也只听她的,李婆子闹也没用,一生气,李婆子自己买了个婆子服侍她,夏素白只要她不闹,这些都随她。 孩子在八个多月九个月不到时生了下来,是个女儿,夏素白很累也很高兴,李婆子却撇嘴,“赔钱货1 夏素白全当她疯狗放屁,原本想过了月子再走,没想到居然有一大股流民要经过此地。 有人约束安抚,流民也就是普通老百姓,没人约束安抚,饥饿的流民就是强盗暴民,他们杀人抢劫什么都干的出。 护卫打探了消息禀告夏素白,夏素白还在犹豫,李婆子拍着大腿道,“要死了,那是一伙子强盗,再留下我们都要死了,你为着一个丫头片子想让我们统统替她陪葬吗!快走,赶紧走1 护卫也觉得小县城许是挡不住暴民劫掠,很多富户都跑了。 那就走吧,为了躲避流民,她们走的很匆忙,夏素白还在月子里,奶娘把她密不透风的放进车内。 李婆子带着新买的婆子在一边看着大家忙碌,就说让她负责孙女。 哪怕知道这个老虔婆不是好东西,可小小姐毕竟是她孙女,而且此刻奶妈得顾着夏素白,于是就让李婆子抱着孩子。 一行人匆匆离开,走了大半天才敢停下休息吃饭。 此时天气闷热,李婆子抱着孩子下车转悠,夏素白因为生的急,奶妈都没备下,她又没奶水,孩子吃的都是米汤,她也一心想早点回去,此刻夏素白和自己奶妈的想法也一致,再如何,李婆子也不会对亲孙女做什么事,让她带一小会儿孩子应该没问题。 这时负责瞭望的护卫说流民好像要往这个方向来,大家只能急匆匆再次出发,李婆子正把孩子解开放在路边树荫底下的石头上,外层襁褓搭在一边的木块上,孩子身底下铺着一块锦布,她自己坐在旁边休息,听闻流民要来,李婆子一个箭步上了车,让服侍自己的婆子去抱孩子。 那婆子老眼昏花加昏聩,匆忙中把盖着襁褓的木头一裹,抱着就跟上了车。 等到夏素白想起孩子,让抱来看一看,那婆子还在笑,“小妞儿可安静了,一直在睡觉1 打开襁褓一看,完蛋,居然是一根烂木头! 夏素白当即就不好了,李婆子也吓了一跳,她是不喜女娃子,可也没想过不要她,毕竟现在儿子不是养不起女儿,孙女在她手里弄丢她也不知道如何同儿子交代。 护卫长马上带人回去搜索,只他们刚离开,就有一伙也躲流民的人经过,他们看到路边有一个小婴儿,怕被流民弄死,就顺手一起带走了。 这伙人走的路和夏素白不同,两下里就岔开了。 这伙人也养不起孩子,经过端阳县就把孩子放下了,这孩子经过连翻折腾,本就早产体弱,原本还有米汤吃,跟着那伙人只能喝水,于是直接一命呜呼,秋水顺势就占了这具小小的身躯,然后被秋林生抱走抚养长大。 夏素白失去了女儿,她晕了过去,醒来后她沉默良久,让赶路,如今世道混乱,身后还有流民,不管不顾去找孩子根本不现实。 回到边关,李关山得知这一切,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李婆子道,“儿啊,这可不是娘故意不要孩子,就是弄岔了,你劝劝你媳妇,再说,只是个丫头片子罢了……” 乡下还有人家生了女娃扔掉的。 李关山安抚好老娘,去看老婆,他一早并不知道妻子怀孕,也没见过这个没缘分的女儿,所以只有一些伤感,却没有夏素白撕心裂肺般的伤痛。 他安慰妻子,“已经派人去找了,定能找回来,你安心养身子。” 夏素白扑簌簌直流眼泪,她怨自己怪自己,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所以女儿才会弄丢,都是她逞强的缘故,知道怀孕后她就不该四处奔波,夏素白差点哭坏自己的眼睛。 她的身体养了大半年才慢慢好转,这时候李婆子在将军府已经作威作福了大半年。 她见到夏素白病恹恹的,就做主给儿子买了几个妾,李关山此时有些飘,居然都收下了,夏素白一言不发。 接着李婆子就开始了骚操作,她兄弟得知姐姐的儿子当了将军,就一直写信奉承,李婆子难得如此扬眉吐气,就给了兄弟不少财物。 他兄弟知道姐姐的媳妇没了个女儿,他家倒有好几个孙女,就想送一个给姐姐,一来家里省下了嚼用,二来还能和姐姐拉近关系。 周月娥就是这样来到了李家,此时,周月娥也才三四岁,却十分机灵,懂得看人眼色,见到李关山就叫叔叔。 李婆子和儿子道,“知道媳妇没了孩子伤心,你看月娥乖巧可爱,不如认了当闺女,媳妇也能高兴一些。” 李关山近来觉得春风得意,就去和夏素白商量了,然后夏素白爆发了,她直接搬离将军府,李关山是和离也好休弃也罢,她都接着,“想让我养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村姑,李关山我告诉你,你趁早死心1 李婆子当了大半年的威风婆婆,哪能受得了儿媳妇如此待她,于是故技重施,往地下一滚,开始嚎哭。 夏素白眼角都没给她一下,让下人收拾行李,当天就搬走了。 李关山原本还想硬气一回,哪知道夏素白走后他的将军府彻底玩不转了,夏素白除了带走自己的行李,她的下人也是一并带走了。 将军府原本的几个下人根本不顶用,李婆子除了耀武扬威,也不会打理将军府,李关山回到将军府热汤热水没一口,连干净衣裳都没一件。 李婆子想这样不行,让把孙子接回来,这是他们李家的种,不能让那个不孝顺的媳妇带走。 夏素白从不把儿子当孩子看,和两个儿子解释了如今家里的情况,“你祖母不是个良善人,你爹如今已经糊涂了,但你们确实姓李,你们的爹要你们回去侍奉祖母也是应该的,有事娘就在这里。” 小儿子或许还不懂什么,大儿子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带着弟弟回到将军府半个月不到,就对李关山道,“祖母带回来的小姑娘乱翻弟弟的东西,祖母屋子里的丫头也没规矩,我和弟弟的学业已经耽搁不少了,先生说将军府像个乱营,没半点规矩,不愿来家中教我们,爹,请问我和弟弟还要不要读书了?” 李关山看着才六岁的大儿子冷淡的眼神,如芒在背,最后只能让两个孩子回到母亲夏素白那里。 从此以后李家就成了如今的样子,李婆子住在将军府,主母住在别处,两个孙子一个月去将军府几次给李婆子请安问好,问完就走。 李婆子对孙子肯定好,可她的好两个孙子根本不接,她又不敢迁怒孙子,只能心里怨恨夏素白,对孙子们加倍的好。 第5章 第一界五 一晃这么多年了,周月娥也十一岁了,再过四年她要及笄,也该相看人家,要是她从小长在乡间,没见过将军府的荣华富贵,她会安分当一个村姑,可她已经享受了八年的好日子,她绝对不愿回家嫁个乡下汉子。 可姑祖母对她好没用,表叔李关山不认她当女儿,她就只能是个村姑,根本原因就是表婶不愿认她,周月娥孤身一人时也咬牙,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那个夏家小姐就是看她不顺眼? 明明夏素白抬抬手就能给她好日子过,她却偏不肯,周月娥暗地里咬牙。 李关山去后院见夏素白,夏素白正在拟过年礼单,现在离过年还早,但礼单得早早备下,不够的还得采买,否则赶到年底就来不及了。 看到李关山进来,夏素白眼角都没给他一下,这几年夫妻俩关系淡漠的很,仅剩下一点面子情。 那年李关山被夏素白一怼,终于从飘飘然的状态回了过来,他暗地里低声下气哄了妻子好几回。 夏素白就道,“我和你娘是不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你想我履行妻子的责任也可以,我就在这里替你打理,只将军府里的一切与我无关,孩子我会让他们按时回去见祖母,其余的你也别说了,李关山,别把我们仅剩的一点夫妻情分耗光!以后你娘要是想给你聘别家高门贵女,你只管把休书拿来。” 李关山碰了一鼻子灰。 现在他讨好似的看着妻子,“礼单拟好了吗?” 夏素白道,“好了,殿下的,我娘家的,你同僚的都好了,只缺一些上好的皮毛料子,我会让管事出去采买,我已经用了饭,也就不留你了,你回吧1 说着夏素白转正去了内屋,李关山满嘴苦涩,回哪里?将军府吗? 一开始他觉得将军府是温柔乡,现如今将军府让他心生厌烦,母亲见着他就唠叨,多半是唠叨妻子不贤惠,不来伺候她这婆母,让他们母子被人耻笑。 母亲给他置办的妾也只会争风吃醋,要吃要喝,特别是两个生养了孩子的妾,更是斗的厉害,见着他就会撒娇抱怨。 妻子那里门禁森严,仆妇进退得宜,天大的事只要妻子在,就没人慌乱,将军府里便是一件小事也能闹得鸡飞狗跳,左邻右舍皆知。 没奈何李关山只能回将军府,这里是夏素白的地盘,她不留饭,厨房就不会给他饭吃。 将军府的门房见到他赶紧道,“将军,桃花姨娘和梨花姨娘吵起来了,说是三公子抢了四公子的小木马……周姑娘要吃燕窝,杏花姨娘说她不是将军府的人装什么小姐……” 李关山只觉得额角青筋暴跳,这些事告诉他干嘛?难道要他去管这些鸡毛蒜皮? 他转身就走了,门房直愣愣看着自家将军走远。 李关山在街上骑着马溜达,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忽觉腹内饥饿,就去酒楼用饭。 因为店内人多,店家见李关山只一人,就用屏风给他隔了一个小单间,他独自喝着闷酒。 不一会儿隔间也来了人,边关人们粗豪,嗓门都大,李关山这里本就只拿屏风隔了一下,那声音简直就在耳边。 原本李关山正要皱眉,忽然听到隔壁的几个声音都是同僚,他就想让店家撤了屏风,和同僚一起喝酒。 谁知道和他同品级的陶郎将开口道,“李关山这个糊涂东西,居然被殿下点明家宅不和,他怕是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1 有人接口,“是啊,莫说殿下的母妃和夏家小姐的娘是亲姐妹,就是王妃娘娘也和夏夫人是闺中密友,我那婆娘说好几次见到王妃挽着夏夫人的胳膊送她,但凡我家的婆娘和王妃有这么好的关系,我把她捧头上顶着都愿意1 “看你们说的,那夏家女不也不敬婆母么,明明婆婆在将军府,她偏搬去别处居住,不侍奉婆母那不是不孝么1 “住嘴吧你,你知道个屁!还不敬婆母,咱们这里没外人,就实话说,李关山那个老娘可是好相与的人,不是我们胡说,不过一个村妇罢了,夏家小姐是名门出身,也是李关山走了狗屎运,救了人家父亲,才得着这么一个宝,他偏不知道珍惜。” “婆婆想要辖制媳妇也得看这个媳妇是不是她能辖制得了,他李关山全家都靠着夏家才出的头,转身就把人家闺女往泥里糟蹋,还真以为咱们殿下不管不顾呢1 “就是,咱们没那么好运气,娶得到那些贵人小姐,有个婆娘就不错了,可就是咱们家的糙婆娘,我也舍不得给人作践啊,汤将军娶的是朱家小姐,朱家还不如夏家呢,汤将军的老娘不知道多疼媳妇,满口都是媳妇的好。” “那年夏夫人亲自去接婆母,你们可知道那老婆子有多作,让夏夫人怀着孕给她洗脚,夏夫人受不住吐了,她骂人家拿矫,后来更是把自己亲孙女都弄丢了,也没见她后悔,反倒是从兄弟家接了个女孩想给夏夫人当女儿,李关山自己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的收,夏小姐实在忍无可忍才搬出了将军府1 …… 李关山面色青红交加,他想掀翻屏风,想打人,却知道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不堪,他其实并不知道夏素白去接老娘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最大的事就是女儿丢了,为着这个寻了小一年。 而老娘平安无事,这接的过程有什么好问的,再后来夏素白离开将军府别居,李关山心里还含怒。 这就像是凤凰男以前靠着丈人家,后来发现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单飞,那老丈人算个球,便是妻子也得三从四德服侍他,要是妻子敢和他硬声硬气,他就敢揍人! 李关山倒是不敢揍夏素白,听了老娘的话想要冷一下妻子,没成想反把自己冻成了冰,夏素白倒生活的好好的,他的日子却成了水生火热。 等到隔壁都走了,李关山对着冷了的菜肴也没了胃口,他心里窝着一股子火,却不知道如何撒。 同僚的话是难听,可偏偏是事实。 他就是仗着夏家才能在燕王麾下有一席之地,要不然上战场勇猛的人多了,轮得到他脱颖而出? 不外乎是燕王愿意栽培亲戚,而他李关山是因为娶了夏素白才被燕王看在眼里的。 可他这几年做了些什么?想到这里,李关山如坐针毡。 不久之后,李关山收到了老丈人给他的信,信中格外客气,可说的话却让李关山冷汗津津。 老丈人先是回顾了一番和李关山结识的经过,然后说嫁女是为了结两姓之好,一开始小夫妻和睦,他这个当丈人的也高兴,谁知变生肘腋,女儿因为失女而性情大变,居然搬离将军府不侍婆母,他这当父亲的也无话可说,近来听闻女儿女婿形同陌路,他想了又想,不便耽误‘将军前途’,请李关山把他女儿休了吧,‘家中老妻思念女儿,正好让她回来膝下尽孝’。 也同儿子们商量过,都愿意留大姐在家安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不枉这几年的夫妻情分’,过后婚嫁都与对方不相干,既不能保留秦晋之好,也别互生怨怼,好合好散才是! 老丈人居然想让女儿和他和离! 夏大人看人虽然比较准,李关山确实有能耐,可谁知道他的老娘居然是个泼皮无赖。 现如今孝道大过天,做长辈的可以耍无赖,晚辈却不能不孝,再如何,夏素白搬离将军府不理婆婆,那是不占理的,只夏家和李家家世悬殊,夏素白这么做,李家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换了家世相当的人家,夏素白早就被休了。 不过家世相当的人家,婆婆即便不喜媳妇也不会如李婆子一般无赖撒泼,浑不顾体统。 一开始夏家还想观望一下,看看李关山能不能处理好老娘和女儿之间的关系,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夫妻俩还是不明不白的混着,夏家岂有不疼女儿的道理。 这世上确实有娘家视出嫁女为外人,哪怕女儿在夫家被虐待也劝和不劝分,但还是有疼女儿如珠如宝的人家。 夏家就是,夏大人三子一女,夏素白还是长女,自小就同母亲一起照顾弟弟们,姐弟们关系颇为和睦,夏夫人得知女儿的遭遇哭了不知道几次,连带夏大人也吃了不少挂落。 既然女儿已经对李关山没了情意,那还待在边关干嘛,离了回来,夏家不缺女儿一口饭吃。 丈人家这个态度可是让李关山失魂落魄,他是不满妻子和母亲不能和睦相处,现在丈人要他和离让夏素白回去,李关山的脑子却异常清晰起来。 他离不开夏家,离不开夏素白,他绝对不能和夏素白和离,这不仅仅关系到他的前途,而是他发现他对妻子是满怀爱意的,他不能容忍夏素白离开他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李关山甚至也明白老丈人这封信真正需要表达的意思,要是真的希望女儿女婿和离,就不会单单送一封信过来,而是会派一个小舅子一起过来,甚至会让燕王殿下出面强让李关山和离。 可丈人只在信中说的坚决,小舅子却没来,那是给他最后一个机会,要是他一如既往的糊涂,他就只能和夏素白分开了! 李关山定了定神,回到别院,没有惊动夏素白,只把当初跟着妻子回去接老娘的奶妈叫来,询问当初的经过。 奶妈憋了好几年了,见李关山问起,就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不是老奴说狂话,小姐从小知书达理,哪里受过这等磨搓,老太太不心疼人也就罢了,还往死里作践,夫人都忍了下来1 李关山觉得呼吸都困难了,当然他也没有只听奶妈一个人的话,还去问了当初的护卫,护卫谨慎道,“将军,属下虽然是个粗人,也觉得当初老太太太会折腾了,夫人原本不用把孩子生在路上,是老太太一再折腾,不得已夫人只能半路产子,过后也是老太太主动要求抱孩子,却听闻流民要来,就自己先忙忙的上了车,让那昏婆子去抱孩子,谁知道那昏婆子把个木桩当孩子给抱了,知道后属下即刻带着人回去寻找小姐,只是踪迹全无了!夫人悲伤难耐,却因为当初流民就在身后,她为着老太太和大家的安危着想才下令前行……” 李关山心里终于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来。 他回到将军府外院,定了好大一会儿神,叫来管家,“叫人牙子来,把那些女人都卖了1 管家吓了一跳,“哪些?” 李关山揉额头,“还有哪些,老太太给我塞的那些,都卖了,一个不留1 都是李婆子买来服侍李关山的妾室。 管家犹豫,“那生了孩子的两位姨娘呢?” 李关山苦笑,“什么姨娘,夫人接了哪个的茶?都卖了1 妾室要给正室敬茶,只有正室喝了茶才代表接纳你这个妾,李关山将军府里这些女人连通房都不是,只是奴婢罢了,两个孩子也是婢生子。 李婆子什么都不懂,只认为自己给了儿子的都是妾。 管家赶紧应下,一边去找牙婆一边带人去后院拿人,很快将军府后院就鸡飞狗跳起来,两个孩子也呜呜哇哇哭的震天响。 李婆子被惊动,一叠连声问怎么回事,周月娥得知是表叔要卖那些个妖精,她心里高兴,反倒劝着姑祖母,“说是表叔下的命令,姑祖母可不能为了这些人和表叔生分埃” 李婆子生气道,“那他也得和我说一下,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说卖就卖,那三郎四郎的娘得留下,把人家娘卖了像什么话1 可这府里到底是李关山说了算,他说全卖,李婆子也留不下,那两个有孩子的妾怂恿孩子去李婆子那里闹,周月娥抢先一步呵斥奶娘不好好管孩子,让她们把孩子抱去了偏房。 周月娥还对李婆子道,“姑祖母,不可和表叔闹出来,表叔是将军,您一哭二闹的只会让表叔面上无光1 李婆子的三观早就固定了,周月娥却是在边关长大的,她知道外面无人看得起姑祖母,可她却只能依靠姑祖母。 牙人一叫就来,那些女人却一个都抓不到,实在是将军府不像样不是一天两天,现在管家叫几个人去抓人,他们本就忐忑,不敢放开手,那些女人油滑,抓了半天一个都没抓到,听说爬架山的爬假山,爬树的爬树,爬墙的爬墙,还有个自己撑船去了湖心。 管家难堪的过来回话,李关山愣了一下,明白是往日自己纵容的后果,母亲没来的时候将军府多么安定啊,哪有这种奇葩事。 李关山苦笑了一下,抹了把脸,沉着脸道,“倪大,带一队人进去,把她们都抓来1 这是李关山的护卫队,管家这才相信将军是真的要卖人。 第6章 第一界六 当兵的出手,除非是跳河自杀,否则这些女人无论如何都躲不掉,湖里那个被人拎来的时候浑身湿透。 她们看见李关山不约而同要扑上来,李关山退后几步,“愣着干什么,快打发了,不能当差就都给我滚1 这下子没人敢放纵这些女人了,堵嘴的堵嘴,绑手脚的绑手脚,纷纷拖了出去。 李关山只吩咐管事,“别买去那些脏地方,好好发卖就是,钱少一些无所谓。她们的私房收拾出来,一并给她们1 这些女人是都是奴籍,想要放良要么自己出一笔赎身钱,要么是李关山替她们出一笔赎身钱,可她们其实是自小被牙人买来训练好了卖给富贵人家男子当通房妾室的,就是放了良,她们也没办法独自生存,交给牙人转卖反而还有条活路,管家领命而去。 等到牙人把人领走,将军府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 李婆子拄着拐杖扶着周月娥的手风风火火过来找李关山,质问他为什么无故卖人,“三郎四郎的娘你都卖,以后两个孩子没娘怎么办1 李关山看着母亲,“婢生子而已,且他们的母亲是素白,母亲不可糊涂1李婆子哆嗦着,用手指指着儿子。 李关山看了周月娥一眼,“月娥退下1 周月娥看了李婆子一眼,慢慢退下。 李关山屏退了下人,一撩袍子跪在李婆子面前,李婆子吓了一跳,“你干嘛?” 李关山仰头看着老娘,“娘,儿子奉您回家养老可好。” 李婆子有些糊涂,“我儿,你不好端端当着将军呢么,怎么突然要回去,家里有什么可惦念的,啥都没了呀1 李关山平静道,“我和素白和离后,这将军我也不当了,当然要回乡,到时候咱们母子相依为命,也能活下去,就和以前一样。” 李婆子心里浮现巨大的不安,“你胡说什么,什么和离,什么不当将军,你不就是想卖掉她们么,卖也卖了,我不说什么就是,你扯什么不当将军1 李关山继续道,“娘,这世上不缺当将军的人,实话告诉你,我能当将军,素白娘家帮我很多,要不是素白嫁了我,我是当不成将军的。”最起码也不会这么快就是一个游击将军,不知道要在下面挣扎多久呢。 “可素白嫁给我后,我却让她失女又伤心,她是夏家嫡女,我们本就是高攀,现如今人人都说我宠妾灭妻,王爷也对我十分不满,我丈母娘是殿下母亲的亲姐妹,素白同王妃也很要好,他们得给素白撑腰。” “我老丈人写了信给我,让我们和离,他会把素白接回家,省的受我们家的磨搓。娘啊,没了素白,我在这里怎么当将军,当然只能回乡和您相依为命了1 李婆子听了儿子的话头晕目眩,“这是怎么说,这嫁出去的女儿当然要替夫家做牛做马了,怎么夏家还能让女儿回家?那王爷……王爷居然还说你?这,这是什么道理1 李关山苦笑,“别人家或许是这样,夏家绝对不是,之前……我和素白也很好,只是我混账,伤了她的心,现在一切来不及了,娘,您收拾一下吧,过几天咱们就走1 李关山只能吓唬自己老娘,现在孝道如山,夏素白可以不理李婆子,他李关山不能不理老娘,要是不把老娘吓住,将军府永远不得安生。 李婆子天旋地转,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半天道,“儿啊,能不和离吗?” 媳妇身后大腿这么粗,连王爷王妃都有,这是李婆子想不到的,她不由得委屈道,“以前你奶多刻薄我,怎么轮到我做婆婆,却还得对媳妇客客气气……罢了罢了,为着你,我以后躲着她还不行么1 李关山心下叹息,他道,“娘啊,如今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素白要是一心想要和离,殿下和王妃娘娘必然会支持她,我以前干的事混账,也没脸求她原谅,咱们还是回乡吧1 李婆子拍了拍大腿,“不行!哪怕我和你媳妇赔礼去,我就是跪下求她,也求得她不和你分开,不看夫妻情分,也得看大郎二郎啊1 李关山继续道,“娘啊,您现在求了有什么用,以后您要还是让素白给您洗脚,她还是要走的!素白她是夏家四房嫡出小姐,夏家乃是大族,咱们家乡那些千户见了也得作揖,夏家哪忍得自家女儿干这些事1 李婆子顿时红了脸,嗫嚅道,“我还给你奶洗过脚咧……我那时,那时是不知道……现在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1 好歹把母亲给吓唬住了,李关山去求妻子原谅。 夏素白原本对李关山已经冷了心,没想到这厮十分不要脸,等下人都退下后,李关山对着她就跪下了。 夏素白吓了一大跳,赶紧蹲下扶丈夫,“你这是干嘛,想让我名声更糟一点吗,快起来1 李关山哪怕是带着心机过来,也忍不住鼻子一酸,他在自个儿老娘面前跪半天,老娘都没想起叫他起来,妻子却立马蹲下扶他起来,可见妻子心里对他比老娘对他好多了。 李关山反手握住夏素白的手,“素白,往日是我糊涂,一再伤你的心,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夏素白道,“你先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跪我一个女子干嘛1 李关山顺着妻子的搀扶站起来,忍不住哎呦一声,夏素白道,“怎么了?” 李关山摇头苦笑,“没什么,头响跪母亲,膝盖有些僵了。” 夏素白白了他一眼,忍了一下,还是打开一边的柜子,拿了一瓶药油,“拿去抹,让倪大给你抹,手劲大些,把药性抹进去就好了。” 李关山不放开妻子的手,“素白,我真的知道错了,将军府里那些女人我都打发了,一个都没剩下,以后就咱们两个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敢昏了头1 夏素白淡淡道,“我何曾不和你好好过日子,可你母亲想着法糟践我,这我是不能忍的,李关山,我嫁给你也不是什么下嫁,当时我和刺史公子有婚约,只他不幸跌下马摔死了,那时人人说我克夫,正好你拜见我父亲,我父亲才想撮合你我,也是我和我母亲亲眼见了你,同意了,我才嫁给了你。” “我自问从未端着大家小姐的架子在你面前体现优越感,也是一心操持将军府,就是宝珠……宝珠丢了,我也觉得是我的责任最大,我不该逞强,我该立马回来,或是在娘家生了孩子再走……是我的疏忽才弄丢了宝珠……我的,我的女儿啊1 夏素白现在想来还是心疼难忍,忍不住落泪。 李关山眼眶发红,搂住妻子小声安慰。 夏素白忍不住道,“她生下来小小一团,那么小,那么协…我却把她弄丢了,我弄丢了她啊!呜呜呜……” 李关山忍不住陪着落泪,“苍天有灵,咱们宝珠定会好好的,素白,素白你别伤心,宝珠肯定好好的1 夏素白擦了眼泪,“我也一直这样盼望,我供着菩萨烧着香,就期盼咱们宝珠遇着个好人,把她好好养大……” “李关山,谁也不能替代宝珠在我心中的地位,谁也不能!你母亲把周月娥带来是什么意思?想让周月娥替了我的宝珠?她配吗!我只要看到周月娥享受着原该宝珠享受的一切,我这心里就抓心挠肝的疼,止不住的怒!我不是不想和你好好过日子,而是你们逼得我过不成日子1 李关山悔愧万分,“素白,都是我的错,我不敢请求你的原谅,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你放心,母亲再也不会在你面前说些什么了,我也不会允许,从此以后将军府还交给你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妻子。 夏素白道,“这倒是奇了,我答应替你管着庶务,这几年不也好好的么,怎么突然之间你要我回将军府,出了什么事?” 李关山低着头,把燕王说的话,把丈人来的信都告诉了夏素白,“我以前糊涂,现在醒了,但我不想和你分离,素白……” 夏素白不是笨蛋,一想就明白了,家中确实不缺她一口吃的,可要是真的和离,她就是去当姑子也不会回娘家,她不能让兄弟们家的女儿嫁不了人,时下女子和离肯定会引来非议。 之前就有她克夫的流言,再和离回家,她倒无所谓,却会把娘家侄女们坑惨了,也会让弟媳妇们含恨,夏素白当然不能这样置兄弟们于不顾。 只他们愿意支持她,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有依仗就有底气。 夏素白瞟了李关山一眼,“我不想见到周月娥1 既然丈夫主动求和回心转意,夏素白也不会端着不接,婚姻得两个人共同努力,之前丈夫和她离心,她也不挽留,既然李关山回心转意,她就愿意再看他一回,毕竟两人夫妻情分还有一些,儿子也大了,要是和离了,儿子们将来也娶不到好的闺女。 这碗混着泥水的汤不好喝,夏素白却只能喝下去。 李关山顿时大喜,“不见就不见,我打发她回去1 夏素白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我是不想见她,可老太太毕竟养了她多年,你把人送回去,老太太必会郁闷不开怀,到时候憋出病来还是我们不孝,我在江南有别院,你若是同意,就让老太太带着周月娥过去安养,江南气候宜人,也适合老人居住,不像边关,飞沙走石,遇着蛮人扰边还得惊慌失措。” “你要是觉得好,也别说那院子是我的,就说是你的,老太太住着也舒心,关山,我不是不想奉养老太太,实在是她伤我至深,我和她不见面最好,你要不舍得,就当我没说1 李关山哪能不同意,将军府被老娘管的这几年都成了个乱营,他已经是同僚中的笑话了。 既然李关山同意,夏素白就开始准备。 老虔婆到了江南,身边服侍的都是夏素白的人,夏素白当然不会虐待她,潜移默化下可以让她不干涉儿子儿媳的生活还是行的。 李婆子听闻要送她去江南安养,一开始不太愿意,她舍不得离开儿子。 新来的嬷嬷就劝她,“您在这边关也住了这几年了,遇着蛮子扰边,可受了不少惊吓,那江南鱼米之乡,丰丰富富,您老去了只有享福的,还少了担心受怕,为什么不去?” “留在这里,人人都知道您刻薄过夫人,偏王爷王妃还向着夫人,您老留着才是委屈呢!到了江南,天大地大您最大,一样的当家作主还不用被人背地里嚼舌1 李婆子一想也对,于是同意走了,只三郎四郎她要带着,因为没娘的孩子可怜,她还怕夏素白容不下这两个孩子,夏素白当然不争这个,给孩子挑了新的嬷嬷下人服侍,原本的都打发了,将军府里那一干仆妇也全都打发了,夏素白自挑了人去服侍婆母,把人热热闹闹送走了。 送去江南享福,不是回老家受罪,没人能挑理。 等人走后,将军府大大打扫清理了几天,这才把主母迎了回来,大郎二郎脸上也有了笑,李关山忽然就觉得日子轻松起来。 他回想过去那几年,简直想抽自己耳光! 所以,哪家媳妇和婆婆之间不对付,肯定是丈夫不作为,只要丈夫愿意维护妻子,他就能想办法把自己母亲给安抚住,他不愿意,潜意识里有可能就是喜欢看到母亲折磨妻子。 从此以后李家彻底消停了,燕王见李关山识相,对他也满意不少。 第7章 第一界七 秋水和秋林生一直过着不富裕却也很满足的日子,这天秋林生给县里张员外家操持酒席用的食材,他家孙儿要办满月,原本食材是够用的,谁知道同县曹家的女儿进了宫被皇帝看中成了妃子,虽然位份不高,到底也是皇帝的女人。 于是阖县跑去恭贺曹家,曹家更是大摆几天筵席,这样就用掉了端阳县一大半的食材,古代物流不发达,端阳县还是个小地方,一家突如其来办这么大的筵席,那食材肯定是接不上趟的。 张员外也不敢去和曹家理论,只能央告到秋林生面前。 反正也不要山珍海味,只要鸡鸭猪羊和蛋类就行了,张员外只想体面的把自家孙儿的满月礼办好,银钱上不计较。 秋林生和秋水分头跑,跑了两天,终于把这些东西寻摸给了张员外家,父女俩得了两贯钱的跑腿费加抽成。 秋水和秋林生道,“爹,那曹家筵席听说要摆四五天,这吃的东西烧的柴火肯定要的量大,曹家我们是插不上手,可他们要走了东西,别的地方也就缺了,不如咱们辛苦点多跑几趟,几个月的嚼用也就来了1 曹家烈火烹油,围在他家的买办团头都十好几个,肯定轮不上秋家父女,但秋水的提议很靠谱,于是父女两就继续跑。 家禽家畜蛋类还有柴火都要,因为他们是团行出身,附近乡民都认得,所以秋林生和秋水拿货全是赊账,拿来转手卖掉再去和人结账。 这种活不是团头也能干,但你得垫本钱,乡民们不认得你,不认可你,你就是说破嘴皮他们也不会把东西免费交给你,你得真金白银买下来,秋家父女却不用,这就是信用。 秋林生和秋水为这个跑了大半个月,很是赚了一点钱,端阳县因为曹家这一办好几天的筵席,gdp都升高了几个百分点。 转眼秋水十一岁了,在现代她还是个小学生,在古代却能相看人家了,她从小就跟着秋林生四处奔波,机灵的很。 且她这具身体的底子好,一夏天晒黑了,冬天捂一捂就白了。且团头这份工作要的是亲和力,秋林生就整天带着笑,秋水当然也是如此。 父女两在家里或许不用端着笑脸,可一出门,不约而同摆出同一副笑脸,连嘴角弯曲的弧度都差不了多少,见到他们父女笑脸的人忍不住也会露出个笑脸,“秋团头好啊,哟,小秋团头也好啊1 小秋团头是人家调侃秋水呢,可她就能厚着脸皮应下。 随着秋水日渐长大,铁行首的婆娘就越发眼热,一个机灵会来事,还能识字记账本的媳妇哪里去求? 她的两个儿子都喜欢秋水,小的那个还没开窍,只是喜欢玩伴的喜欢,大铁蛋却情窦初开,见着秋水会忍不住脸红。 近些年秋水会跟着秋林生去铁行首家上供做客,她想当团头,就只能和铁行首搞好关系。 不过每次见到大铁蛋和小铁蛋秋水都牙疼。 大铁蛋今年十五了,小铁蛋也十三了,长的和铁行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全是虎背熊腰那一款。 小铁蛋比秋水大,可还是一团孩气,只想着玩,大铁蛋却会对着秋水脸红。 表面小萝莉,内心怪阿姨的秋水看着大铁蛋就觉得好笑,这么大个块头见着她就脸红扭捏,很惊悚好不好! 而且你脸红个蛋蛋啊,本人今年才十一,十一!老子还没发育呢,平胸平屁股,你得多眼瘸! 事实证明,眼瘸的人很多,铁行首的婆娘看秋水的目光就十分热烈,她还对自己的丈夫说了这个提议,“年纪相配,近几年听说秋水越发厉害了,还能替人家盘账,一点错处都没有。” 铁行首叹息道,“再好也没用,你以为我没想过,秋水不光是会识字记账,模样长的也水灵,见人就带笑,还特会说话,天生团头的料子,只林生养着她是要将来养老的,林生想要招赘。” 他婆娘还想争取一下,“秋水就是嫁到我们家,我们也承诺将来给他养老啊,这有什么难的1 铁行首摇头,“招赘不止为了将来养老,还能让孩子姓秋,秋水嫁了人,便是能替林生养老,还能让孩子跟林生姓?这个就别提了。” 古人讲究传宗接代,前一个还能解决,后一个就没法商量了,铁婆娘嘟哝,“可是害了孩子,说是招赘,哪有那么好的人呢,还不如把闺女嫁出去……” 铁行首道,“林生就养了秋水一个闺女,自然得替自己想的多些,你可别再提了。” 铁婆娘只能偃旗息鼓。 其实秋林生根本不在意姓什么,他就是想有人能给他养个老,然后被秋水忽悠瘸了。 可秋林生真把这事上了心,看到那些比女儿大上一些的郎君他就再三打量。 这几年父女俩已经攒够了买个小院子的钱,可秋水觉得买房子不合算,现在他们住的地方反正不要钱,那就是省了一笔开销,钱留着可以应急。 也不能买了院子还住在这里,这就真的是厚脸皮了。 不过秋林生是觉得自家条件还不错,给女儿招赘也得挑看得顺眼的。 晚上两人吃饭的时候秋林生还会同秋水商量,“西街赵家的小儿子怎么样?” 秋水正在啃一个卤鸭头,“不怎么样,他结巴,我是吃团行饭的,将来跟他学结巴了怎么办?” “我,我,我,想,想,想……生意就别做了1 好吧,这个pass,下一个,“苗家的小子呢?” “他家这么多儿子!和我年纪相当的只有苗大郎吧,底下二四六七八一串萝卜头,就是召了回家,苗大郎能不管家?到时候咱家养他家一大家子!爹你得背多大一个包袱在身上?” 对啊,那就没多少可选的余地了。 秋水把啃干净的鸭头放下,“爹,我还小呢,这事过几年在提也行,现在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让人知道了,不定以为咱们多着急,然后全给介绍歪瓜裂枣,不急1 秋林生也就放下了,对,女儿还小呢。 上层大人物考虑的是家国天下,升斗小民能在冬天多一些柴火取暖就是好事了。 眼看天气一日日变冷,秋水和秋林生也往家中囤了不少柴火,他们可用不起炭,能用上一些实心煤饼子就不错了。 秋水知道蜂窝煤是新中国早期才发明出来,现在这里的煤都是实心饼子,秋水更知道如今她和秋林生身份低微,这蜂窝煤的法子她不能传出去。 说她私心也好,这法子她传出去好处一点都没有,那她干嘛替人做嫁衣裳。 到了冬天,团行也就少了很多事,大家都要猫冬呢。 只今年,远在天边的皇室消息被传的满天飞了,端阳县居然也传到了。 团头也算是消息灵通的一批人,可这种皇家新闻,秋水听过就扔了,实在和她全无干系,据说英明神武的当今皇帝今年六十多了,在皇帝里也算高寿。 他的儿子也多,什么襄王,赵王,蜀王,燕王等等,秋水至今都没闹明白皇帝到底有几个儿子。 不过这么多儿子中,燕王的名字最响,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被皇帝派去镇守边关的皇子。 秋水那时候就心想,掌握兵权的皇子?这个要么一辈子待在边关,要么当皇帝,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 其他皇子都围着老爹转,朝廷里太子也有,可是老爹不下台,太子只能熬着。 秋水就想到康熙,将来儿子争夺起了皇位才叫好看呢。 这些事和她太遥远了,这辈子都接触不到,她顾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天气刚入冬,就有富裕些的人家用起了煤饼子,煤饼子烧不透,芯子里还留下不少,秋水用一二十个钱哄人家小孩给她捡这些烧剩下的煤饼子。 秋林生道,“活计不见你干,这种黑乎乎的玩意你要了干啥?” 秋水没理他,自然是收集剩下的煤做蜂窝煤啊,她也不要做出中规中矩的蜂窝煤,只要在上面打上几个孔,能让煤充分燃烧就是了。 这里冬天冷的厉害,又没暖气空调,秋水得想办法让自己舒服些,晚上放个火盆在屋子里也好啊,火盆上放上一壶水,到了第二天洗漱的热水也就有了。 秋林生的手上脚上都长了冻疮,对于升斗小民来讲,这些都是极为正常的事。 边关的夏素白也在准备过年,她一早就把送去江南的年礼给李关山看过了,里面还有小孩子用的东西,李关山也得感念妻子的好。 她只是避开自家老娘,却不是不奉养老人,李婆子如今已经富态的像个老封君了,带着周月娥和三郎四郎生活的颇为逍遥。 这一切都是妻子的功劳。 夏素白承了丈夫的情,她当然要做好,还得做的不能让人挑出半点不是,老虔婆不是喜欢大鱼大肉吗,那就吃呗,她不懂得养生,只知道人参好,吵着闹着要吃参汤,那也吃呗。 两个婢生子也完全无法撼动自己和大郎二郎的地位,且这两人身边都是夏素白派去的人,这两个活猴似的孩子早就沉寂多了。 夏素白让人给他们启蒙,启蒙先生严厉了一些,两个孩子就闹腾,老虔婆就去骂先生,一连骂跑了四个先生,再也无人愿意给这两个孩子启蒙了。 夏素白告诉李关山,“这样下去三郎四郎就是目不识丁的村汉,这如何是好?老太太是在耽误孩子。” 李关山沉默了半天,“不过两个婢生子,他们自己不爱学就不学吧,将来只要有他们一口饭吃就行。” 既然你这当父亲的都这么讲,夏素白也就不管了。 …… 秋水和林秋生今年的年夜饭很丰盛,世家贵族讲究饮□□细,冬天爱吃鲜菜,老百姓们期盼过年,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过年才能吃到荤菜。 秋水也是,想想上辈子红烧五花肉她都得去掉肥肉,现在只带一点瘦肉的大肥肉她能吃的喷香。 今年她和秋林生的年夜饭就是大肉饺子和一只炖的肥鸭子,她和秋林生都不会擀饺子皮,还是托了邻居擀的,正宗细白面擀的饺子皮,帮他们干活的媳妇都忍不住羡慕,“秋团头今年可以过个肥年了。” 除了员外老爷家,一般人家也舍不得吃细白面大肉饺子。 秋林生笑嘻嘻的在一边剁肉,“过年吗,总得吃点好的。” 秋水正在洗白菘,也就是白菜,和现代的大白菜不太一样,更细长一些,是古代民众冬天能吃到的最多的蔬菜,白菜猪肉饺子,想想就流口水。 哪怕她和秋林生辛苦工作,到底也不是顿顿有肉吃,过年就格外让人期盼了。 等饺子出锅,秋林生让秋水端了十个给他们擀皮的媳妇,那媳妇千恩万谢,十个肉饺子,家中公婆和两个孩子一人两个,剩下两个给了丈夫,丈夫挑了一个给了妻子。 丈夫道,“明年我们也包大肉饺子1 媳妇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嗯1 秋林生和秋水也不客气,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明目张胆的吃喝,两人一人一大碗饺子,和着那炖的骨酥皮烂的鸭子,吃的满嘴流油。 吃完,秋水满足的摸着肚皮,“能天天这样吃就好了。” 秋林生笑道,“想什么美事呢,那得是皇帝过得日子,张员外家也没见天吃肉呢。” 秋林生的想法就是皇后娘娘吃烙饼肯定多放油那种,秋水闻言笑了笑,不是的啊,上辈子她就能天天吃肉,吃肉也不是一件特别稀罕的事,哎,才来了十多年,秋水已经觉得上辈子是很遥远的事了。 屋内窗户开着一条细缝,火盆里烧着秋水自制的煤球,水壶里的水咕嘟着,秋水沉入了梦想。 第8章 第一界八 秋水和秋林生的日子是琐碎烟火气,边关却正在紧锣密鼓谋划偷袭蛮人王庭,燕王不是个喜欢守着的主,他刚来边关时不得不关门拒敌,经过几年的经营筹谋,他有底气主动出击。 李关山虽然在家事上糊涂,现在也拎清了,好几次袭扰蛮人部落他都是身先士卒,战功捞了不少,燕王也很满意。 过完年秋水就十二了,十岁时候的秋水是个孩子,外人见了称赞一句机灵,十二岁的秋水已经出落成一个少女,她的肤色是同阶层少见的白嫩,因着日日在外头奔波,脸上和手上的肤色微深,但和其他人一比还是白了不少。 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顾盼生辉,看到她的人心里止不住就泛起笑意,一个美丽的妙龄少女,未语先笑,哪个人不喜欢。 铁行首的大儿子在家里吵着闹着要娶秋水当媳妇,铁行首都把儿子揍了一顿,都没揍掉儿子怀春的心思。 迫不得已把秋林生叫来商量,铁行首满口保证,他家肯定给秋林生养老,“不信别人林生你还能不信我吗?” 其实铁行首也十分看好秋水,这姑娘不止好看,她会来事,会识字算账,娶回家怎么都不亏。 秋林生十分为难,“您老的话我怎么会不信,只秋水这丫头主意正的很,她是一门心思要招赘的,实在不瞒您老,这丫头野惯了,我也管不住她……看着她是见人就笑,实际上这丫头脾气极大……就上回,孙赖子被她踢了裤/裆,躺了半个月,现在见到她都绕着走……” 铁行首不由得夹了夹自己的双腿,秋林生这话说的颠三倒四,意思却表明白了,这嫁人不嫁人得秋水自己说了算。 铁婆娘有个馊主意,想让儿子去缠磨秋水,只要小两口好了一切就水到渠成。 大铁蛋跟秋水跑了一天,回来躲屋里一个劲哭,谁人问他也不说为什么,第二天再也不愿跟秋水跑了。 秋林生偷偷问女儿,秋水撇嘴,“个废物,数数都数不清,见条蛇吱哇乱叫,吹嘘自己念过书,记账都不会,我问他,你脖子上但凡是个瓢也能装一瓢水,现在算个啥?饭桶还是粪桶,我让他滚一边撒尿活泥巴玩去1 秋林生,“……”少男的自尊心啊,这下子稀碎不算,别落下什么心理阴影!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是康元三十八年,代表皇帝在位已经三十八年,康元帝登基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现在他又当了快四十年的皇帝,非常可以了。 但凡一个皇帝在位时间长,到了老年就爱折腾,内心就是不愿老去,失去健康的体魄和权柄。 康元帝也有这个想法,他儿子不少,拿得出手的就有六七个,只燕王早早被派到了边关,剩下的都围着皇帝转。 康元帝不能免俗信起了长生,炼起了丹,几个儿子之间也在暗潮汹涌。 原本这些事和普通老百姓不相干,他们照样土里刨食填饱肚子,只今年天灾不断,老百姓的日子越发艰难起来,其实每年都有天灾,或是哪里,或是这里,朝廷也会按部就班派人救济处理。 只是如今朝中皇子们在争位,大臣们在站队观望,分到百姓身上的心思就少了很多,远在天边的灾民和近在咫尺的权利分配,当然是自己的利益最重要,朝廷虽然也赈灾救济,到底是敷衍了不少。 原本端阳县很少有灾害,今年也不行了。 有经验的老农看着万里无云的天就在担心今年雨水不勤。 秋水跟着秋林生见天在四处转悠,左边听一耳朵远在天边的皇家八卦,右边看着粮价等物悄咪咪的上涨。 她嗅觉敏锐,立马开始买粮和盐。 这可不是上辈子,国家不会让老百姓饿肚子,在这里,一旦出事,百姓第一个倒霉! 至于为什么要买盐,没盐吃人就没力气,秋水和林秋生也不能从其他地方摄入盐份,盐巴当然重要。 如今的粮食分好几等,谷子糙米还有不同品种的精米等等,秋水买的是谷子,谷子放的时间长。 她和秋林生是团头,走街串巷的,而且他们手里这些年也不过攒了几百两银子,统统买粮买盐也没多少。 就是秋林生不解,“买这许多干嘛,吃不完霉了就浪费了1 秋水道,“谷子不会,爹,你怎么就没听到呢,京里头皇子们不消停埃” 秋林生不以为意,“隔着十万八千里远,和我们什么相干。” 秋水面色凝沉,“那去乡下你就没听那积古的老人家说今年可能要干旱?要是真的旱了,那朝廷可会给我们粮吃?我买的是谷子,存的时间长,要是不旱,这些我们也就多吃一段时间罢了,可要是猜中了,这些就是咱们的救命粮1 秋林生顿时忐忑起来,“你这准不准啊?” 秋水摇头,“我又不是姚叔会算命,我就是担心,而且这粮价已经起来了,谷子年前才多少钱一升?现在已经涨了五个钱!还在涨呢,要是后头没得买了怎么办?我们现在买一些也不亏埃” 秋林生若有所思,过后他跑了几处粮铺后也就不拦着秋水买粮了。 果然随着一日日红日高照,河流慢慢干涸,那粮价就像火箭一样一直往上不下来了。 秋水和秋林生把干家务的婆子辞了,现在团头已经没了多大的用处,大家都人心惶惶,想着法多弄些粮食在手。 铁行首还给秋林生送了一篮干饼子,秋水不觉得这是铁家好心特意照顾他们,就问秋林生怎么回事。 秋林生道,“我提醒了行首一声,他也跟着囤了一些粮食,这是感谢我们呢。” 秋水道,“爹,那姚叔现在在哪里?” 姚瞎子给她启过蒙,平时有好吃的也会招呼秋水,现在秋水不能不管他。 现如今姚瞎子可没生意做了。 秋林生道,“我接他过来。” 不一会儿秋林生和姚瞎子一前一后回来了,姚瞎子唉声叹气,“咱们端阳可从未遇着这么大的干旱,这可是要人命埃” 小院子里有井,只井水也下降了不少,秋水每天就把家里所有能囤水的器具都囤满水,粮食还能囤,这水实在难办。 秋水道,“姚叔,你不是会算命么,就没算到这一茬,你就一点粮食都没备下。” 姚瞎子瞪了秋水一眼,“哪个像你这么鬼精。” 到了晚上,姚瞎子却和秋林生出去了,背了两麻袋粮回来。 这些都是底层人民的生活智慧。 只老天爷一日不下雨,眼看这一季的庄稼就要耽搁了,外面已经听闻有人在吃树皮草根。 秋水和秋林生还有姚瞎子就关着门不出去,现如今也不讲究菜不菜的,每日能不挨饿吃上粮那就是好日子了。 秋水还囤了一些咸菜呢,三个人也没干吃粮。 姚瞎子见秋水囤了不少盐巴,他冲着秋试翘起了大拇指,秋水脖子一扬,她这叫先见之明! 就在秋水他们熬着的时候京城此刻已经风声鹤唳,康元帝虽然一心修道,却没有不想当皇帝,他不过病了一病,就让皇子们激动起来。 只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康元帝耍了这一手就看到了好儿子们有多期盼他早些翘辫子,这个他能忍? 于是几个蹦跶的最欢的皇子纷纷下马,连带那些准备得些从龙资本的大臣都一并下马不少。 听说京城牢房里一时人满为患。 还有几个暗地里动作的皇子也被老子削成了薄片,大家终于觉得康元帝还能再活个五百年,于是纷纷偃旗息鼓。 终于有精力腾出手去做该做的事,此时好几处地方因为干旱已经死了不少人,康元帝大怒,又摘了不少脑袋,京城人最近连说话都得低八度,空气中总觉得有隐约的血腥味没有散去。 只是赈灾肯定先顾着受灾面积大且严重的地方,端阳县是个小地方,上面就是赈灾一时半刻也轮不到他们。 眼看家中存粮下去不少,可外头的粮铺里连粮都没得卖了,秋水秋林生还有姚瞎子每天都在沉默。 这天秋林生早早起来拿起了刀,他想把家中那头驴给杀了,现在牲畜吃的豆料等也都是人的食物,人都快饿死了,牲畜肯定要比人早死。 秋水鞋都没穿,披头散发拦住秋林生,“爹,你别杀小芳!我求求你1 秋水从小就在毛驴小芳的背上颠簸长大,这头驴年纪也大了,很通人性,基本都不用驱赶,指一个方向它就能自己走。 人说驴倔,小芳一点不倔,它还会像狗似的舔秋水的手。 秋林生低声道,“爹也不想的,可没办法啊闺女,咱们不杀,落别人手里它也得死,人都快吃不上了,那顾得上畜生。” 秋水泪水长流,鼻涕都流了出来,抱着驴脑袋不放,“不,不能杀小芳!我去给它找草料吃,爹,求求你,别杀它。” 小芳舔了舔秋水的脸,许是尝到了咸味,它舔的很起劲。 姚瞎子坐在门槛上,长叹了口气,“林生,算了吧。” 秋林生扔了刀,坐在井边上,“现在杀还有点肉,再过一阵子,只剩下驴皮了1 姚瞎子道,“林生啊,这次我看老天是不给我们活路了,这都几个月没下雨了,一季庄稼已经废了,下一季还是种不活的话,在这里也是等死呢。朝廷一时半刻也顾不到这儿。” 秋林生木着脸道,“那怎么办,咱们能去哪里?” 姚瞎子一脸平静,“树挪死,人挪活,留下是等死,不如离开这里。” 秋水眼泪鼻涕满脸,疑惑的看着姚瞎子,她从睁眼起就在端阳县转悠,哪怕知道外面天大地大,可她不认识路,也从没想过离开端阳。 林秋生又问了一句,“我们能去哪里?” 姚瞎子道,“京城!天子脚下,总能有一碗饭吃,咱们还有一些存粮,留着路上吃,再等下去,我怕就要人吃人了1 秋水眼睛亮了,连忙道,“对,爹,我们走吧,小芳还能拉车1 姚瞎子道,“再晚些,就怕逃难的人更多,那路上也不好走了。” 林秋生想了想,“娘的!那就走,我去弄路引文书去1 他们三个说起来在端阳并无恒产要守,说走拔脚就能走,人家有田地房舍固定资产的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愿意背井离乡。 林秋生去准备路引等物,秋水就忙着收拾行李,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最重要的就是粮食。 姚瞎子帮忙磨麦子,秋水就开始做烙饼,还是那种极干的像馕一样的饼,不求口感,只求好保存。 等林秋生办好了路引文书,三人在一个大清早偷偷出了门,就一辆驴车,车上大半是粮食,水还有秋水囤的几罐盐巴,其他基本没什么行李,也就几件衣服几条被子和一口锅罢了。 秋水望着慢慢远去的端阳县,她抹了一把泪。 第9章 第一界九 三人除了粮食行李外还有五十多两银子,秋水身边有三十两,剩下的是姚瞎子的。 现在都在秋水身上,她把这些银子缝在一条破被子里。 一路走来只见田地干涸,可以用赤地千里形容,还见到有人在田边哭泣。 此时虽然已经荒了一季庄稼,但也不是人人家中都没有一颗存粮,很多人还在坚持,也有人期盼朝廷能管一管。 姚瞎子嘀咕,“皇子们要争皇位,老皇帝要守皇位,老天爷也不给活路,哪个去管小老百姓!唉1 出来时秋水脸上被姚瞎子不由分说抹了一脸的锅灰,现在她完全就是个灰头土脸还散发着汗酸臭味的乡下丫头。三人就一辆破破烂烂的驴车,车上乍一看也都是不值钱的行李,哪怕是有经验的人看车辙印也会发现这三个人没一点油水,所以他们在已经出现的逃难人群中也不起眼。 秋水甚至觉得自家的那头驴小芳,也是个驴精,明明在家里精神头还不错,一出来,虽然拉着车,它就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驴脑袋差点拖地,一看就是一头快要断气的瘦弱病老驴。 秋水不放心它,吃干饼还偷偷掰下一块给小芳,秋林生横了一眼,“它装的,你还真信1 果然到了晚上,周边无人,小芳一下子就精神多了,秋水敲了它的驴脑袋一下。 三人一路行走,粮食倒还有,只水下去的很快,天气炎热,人和驴都要大量饮水,好在如今有人住的村子总有一两口水井,哪怕田地干涸,人喝的水还是有。 遇着村子,粮食肯定讨不到,水却能打上一些,只是田地一片荒芜,人们脸上的表情是绝望混合着麻木,秋水都有些看不下去。 他们走了有大半个月,秋水一直担心粮吃完了怎么办,谁成想到了野地,秋林生居然会逮耗子,要是摸着耗子窝,还能挖到不少耗子存的粮食。 要是上辈子谁给秋水吃耗子肉她能把桌掀翻,现在一窝耗子三个人得事先分好了吃,否则容易打起来。 当然是开玩笑,秋林生和姚瞎子都会有意无意让给秋水多吃点。 于是秋水也在动脑筋。到了晚上,鸟类要停在树上休息,弄一张破网,晚上能抓到不少麻雀,三个人也能开个小荤。 只要打开了食谱,秋水发现她好像没什么不能吃的。 慢慢的逃荒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路倒尸都见了一些,遇到这种,三人都会挖个坑把人卖了,棺材是不用想了,能有一卷破席子就不错了,多半连破席子都没有,只能立个木片,写上无名氏之墓。 秋水觉得奇怪,问姚瞎子,“我们走了这么久,这里看起来比端阳要好一些,地里庄稼虽然瘦弱,却没绝收,怎么还有人逃荒啊?” 姚瞎子就去打听了一下,回来道,“皇帝殡天了,几位皇子正在争位,打起来了,这里有逃兵祸的也有逃荒的。” 秋水,“……”我好怀念伟大的祖国。 逃难的人各有各的目的,有的人有亲朋投靠,所以步履匆匆,有的人和秋林生他们一样,想去京城求一条活路,虽然渺茫,还有个目的地,而有的人只想逃出绝望的家乡,对目的地却有些茫然,见着人多就不由自主靠了过来。 让目不识丁的农人自己摸去京城,没人带路是去不了的,不知道迷路迷到哪里去。 姚瞎子拍着胸脯说自己认得路,所以他们三个人,带路是姚瞎子的事,秋水只大致知道京城在北方,目前向北走就行。 慢慢的‘结伴’同行的人越来越多,秋水看着这么些人,心里越来越沉重,她有些担心。 人多了也有好处,最起码贼人土匪看见人多也不敢贸然出手。 只是人少一些,去村庄要水或是歇脚都没问题,当流民结成了一大股,村子是不会让他们进的,连经过的县城大门都会关上。 而被饥饿逼红了眼的流民很有可能变为暴民,到时候即便你可怜也会被人憎恨厌恶。 秋水低声和秋林生还有姚瞎子商量,他们是无意去抢劫什么的,可要是这一群人里出了几个这样的人,账却会算在所有流民头上。 最后一致决定,他们得离开这‘大部队’远一些,否则被连累了也无处伸冤。 当晚大家围在一起休息,虽然是夏天,晚上没有屋子露天休息人也不舒服,秋水也不嫌弃小芳有味道,她身上的味道也很一般,她会靠在小芳身上睡觉,秋林生和姚瞎子也是如此。 三个人围着一头驴,睡的也还不错。 只今天刚要入睡,就听见有人吵嚷了起来。 流民中吵吵闹闹很正常,只这一次似乎越吵越厉害。 秋水哧溜站了起来,在腰上别了一把柴刀,“爹,姚叔,我去看看1 秋林生急的跺脚,“别去1 一转眼女儿不见了,姚瞎子摸索出另一把柴刀,“你跟过去看看,这里我守着。” 他们就一辆破驴车,车上的粮食也不多了,最值钱的就是几罐被破被子罩着的盐巴,也引不来觊觎。 事情倒是不大,有两家人同时找到了一个耗子窝,窝里有少少的存粮,为着这一点耗子粮,两家就吵了起来,秋水过来的时候,两家三四个男人已经挽袖子准备打架了。 四周围着好些观看的人,那些人脸上有麻木,有兴奋,唯独没有怜悯和悲哀。 秋水一股热气冲上脑子,她抽出菜刀,搡开人群走到已经开始你推我搡的男人们面前,她尖声道,“都他么出息!已经出来逃荒了还要打架,有这能耐去给家人找点吃的不行吗1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秋水脸上,有人窃窃私语,“这是谁?” 有个男的梗着脖子,“你是谁,关你什么事1 秋水冷笑,“是不管我的事,我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不管你们为的什么打架,我就告诉你们打架有什么后果,你们觉得自己能承受就继续打。” “打架肯定有输有赢,我们先说输了的,输了的就两个可能,一个是被打死,一个是被打伤,打死的除了你家里人伤心欲绝,也不过给路边添一座坟头罢了,只你家里人以后过得什么烂糟日子你也不知道了。好,你没死,受伤了,受伤了谁照顾,还是你家里人,大家都出来逃难了,也别想有药给你用。” “重伤,照目前看,你也不过多挣扎几日,没医没药,死的时候怕是很痛苦,轻伤,你不仅不能照顾家里人了,还得别人照顾你,男人都是家中顶梁柱主要劳动力,你倒下了,家里人可得吃大苦头1 “这是打败的人,那赢了的呢?你能好好地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你都要把人打死了,人家能罢休?赢了也得弄一身伤回去,可你要是把人家打死了,人家家里人能依?那就两家越打人越多呗,最后不躺下几个我都不信1 “那么好了,我倒是问问,死了这么多人,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打架啊?” 一个脏兮兮的女人小声道,“为了耗子洞里一捧粮食。” 秋水冷哼一声,“哦,那你们觉得值得吗!值得就打吧,来啊,不死不休1 哪怕一开始火气腾腾不打绝不罢休的男人们也尴尬了,一个男人还揪着另一个男人的衣领,现在也悄悄松了手。 梗脖子的男人蹲下来哭道,“我老娘要饿死了,我得给她弄点吃的。” 另一边的男人低声道,“我儿子好几天没吃过一粒粮了,只啃草吃,再不吃点也得死了。” 秋水环顾四周,“那就是说,大家都是可怜人,就不能坐下商量吗,你们要是死了伤了想过家中老娘和妻儿以后怎么办吗?” 哭的那个道,“那您说,怎么办,您给咱们指个路,我听您的。” 另一个男人沉默了一下,“我也听。” 秋水深吸一口气,“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和我爹是端阳县团行出身,我爹叫秋林生,我叫秋水,我们爷俩也一直为乡亲们牵线搭桥,端阳大旱,我们爷俩加一个叔叔也是过不下去才出来逃荒的。” “我们见多了冲动之下后悔无路的人,最后可怜的只是家里人罢了,既然你们两家都有家人需要这把粮食,那就平分如何,分了拿去给亲人垫吧一口,这野地里蛇虫鼠蚁总还能搜罗一些,干这些不比打架好?” 于是那一捧粮食被拿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平分,两家人终于变得客客气气了,秋水见到秋林生站在她身后,她低声道,“爹,你身上带盐巴了吗?” 秋林生看了女儿一眼,小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秋水走上前,给两家一家一小撮盐巴,“这是给你们添粥里的。” 两家人愕然,不约而同看着秋水和秋林生,他们同时对着两人跪下了,秋水赶紧避让,秋林生上前扶起两人,“快回去照顾家人吧,大家都是贫苦人,能活着就是福分了。” 父女俩见事态平息于是转身回去,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第二天,按照他们的计划是要离开这群流民独自上路,谁知道流民们紧紧跟着他们。 姚瞎子第一百次叹气,“唉,这下可好了!甩不脱了。” 秋水问秋林生,“爹,你去问问,他们干嘛跟着我们啊?” 秋林生道,“我不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流民们说到底都是没头苍蝇,突然之间发现了一个‘头’那自然就跟着了。 秋水却不是糊里糊涂的性子,她干脆跳到车上,看着后面那一大群人,大声道,“你们跟着我们干嘛啊,我们没盐巴给你们了,我们也快断炊了1 有个老人道,“小团头,咱们不要您的盐巴,您和您爹既然是团行的人,能不能带着大家伙一道走呢,咱们这些人也没啥见识,您昨天义勇,救了两家人的命,那就带带大家行不?” 秋水扭头看秋林生和姚瞎子,两人面无表情,一副,“你惹的事,你来办。” 秋水沉了沉心,“既然你们这样要求,那我和我爹就暂时答应下来,但是想要我们管着你们,你们也得遵守规矩!要是有人不愿守规矩,那就一拍两散1 “每家派个人过来,咱们得商量章程1 这伙流民一共百十来个,一家派个人过来也就二三十人,秋林生和姚瞎子让秋水全权负责。 秋水也就不客气了,她把流民的现状和大家说了,“我们原本就是想要离开你们的,因为聚在一起,城镇乡村都不让进,他们怕咱们是暴民,进去后□□,只要做了一桩这种事,那就脱不掉暴民的帽子了,到时候带累所有人去死。” “既然大家伙信任我们父子,那就先定下规矩,无论如何都不能劫掠,各家财物粮食各家保管好,原本的粮食不参与分配,后面一路上集体得到的粮食在分配,每家都得过来记录自家的详细情况……” 秋水说了一大通,听的人纷纷点头答应,有人管着心里都觉得定了。 姚瞎子偷偷和秋林生道,“可惜是个丫头,要是个男娃……” 秋林生比较冷静,“男娃也是如此,咱们这种人……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姚瞎子黯然,“也对1 接着秋水登记了流民的所有信息,籍贯家乡,家中几口人,因何逃难等等,姚瞎子替人写信算命,手里有纸笔,登记这些倒是方便。 然后秋水让人弄了木头削了木牌,一人发一块,戴脖子也好,挂腰上也罢,证明是秋水这一伙人。 既然接管了大伙,也公布了规矩,这一伙流民看起来有些像模像样了。 就是那两家快要饿死的人家,男人们还有点力气,帮别人做些活,比如抗包修车等等,勉强让家人糊了个口。 这天一伙人在一处山脚休息,秋林生带着二十多个男人进了山,天亮时他们带回来一头大野猪,还有几只小猪仔。 所有人都沸腾了。 虽然这点肉不够这么多人塞牙缝的,一人一块总有,猪血内脏什么的都没舍得扔掉,分掉了肉,剩下的骨头熬汤,这汤随便喝,只要不怕撑着。 一群流民跟过年一样高兴。 接着继续走,果然被秋水猜着了,路过村庄等地,人家根本不让他们进。 还是秋林生和秋水带着两三个人好说歹说才让进村取水换些粮食。 出来逃难除非家徒四壁,总会把细软戴上,用这些换些粗粮,也能扛上一段时日。 一路上流民人数逐渐增加,秋水的队伍已经达到三四百人了,她和秋林生管不了这么多张口,平时也是各自找食物,只遇着需要联手捕猎的情况才会集体出手。 不过他们一团结,旁人就不敢欺负,否则晚上睡觉都不安心。 只是即便如此,流民中也在不停死人,死了的人只能在荒郊野外一埋了事。 这天,有人哭到了秋林生面前,他的女儿没了,妻子前几天就没了,家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想给女儿收敛一下,可他是男人,不好做这件事,于是求到了秋林生面前。 流民中也有老妇人可以做这件事,现在秋林生和秋水管他们,他就来求团头。 有两个老妇过去给孩子收敛,秋水跟过去替这女孩念一段心经,等到孩子被一卷席子卷起,秋水低声道,“愿你来世投身富裕之家,不受疾病贫困所扰,一生平安富足1 围着的人低低哭泣,秋水离开后,男人在后面给她磕头。 这种事流民群中几乎时不时就会发生,慢慢的秋水成了专职念经人,每个亡者都在她那几句经文中下葬,秋水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第10章 第一界十 这一日,流民到达了一条大河边,那涛涛的河水震惊了所有的人,大家欢呼着要奔过去。 秋水忽的跳起来敲盆,“都给老子站住1 几百人就这么陆陆续续的停了下来,不约而同茫然看着秋水。 秋水喉咙都喊哑了,“急个屁啊,这河水还能跑了!说两点,一,看好自家娃,小心掉水里淹死!二,别喝生水,提回来煮过后再喝,否则拉死算完1 所有人都笑了,果然有些人不再急躁,大家到了河边,看护孩子老人洗手洗脸,营地里大锅也架了起来。 很快还有人摸到了小鱼小虾,这些只是小打小闹,在秋林生的组织下,男人们很快就拿着联合起来的破网下了水。 此时夏季已经快过去,天气正在转凉,不过众人并不畏惧这一点凉意,几网下来鱼儿蹦跳着上了岸,众人都在欢呼。 姚瞎子在喝鱼汤的时候道,“我记得附近有座城池,叫沧城,要是能去沧城换些粮食,咱们也就能好过多了。” 秋水忽发奇想,“把鱼带去沧城卖行不行?” 姚瞎子道,“可以试试。” “那沧城到底远不远,要是太远,鱼过去都死了,也卖不出好价钱了。” 姚瞎子想了想,“不算太远,一日应该也能到了。” 于是秋林生把男人们招来商量,听说能抓鱼卖进城换粮,那真是个个精神抖擞。 抓来要卖的鱼都养在各家提供的桶和盆里,第二天天还没亮,一二十人就带着八辆车前去沧城。 秋水秋林生和姚瞎子都去了。 堪堪走到傍晚才见到了城墙,大门紧闭,城楼上有人向下喊话,问他们是干嘛的,流民不让进。 其他人都有些害怕,秋林生大声说出自己的身份,“……我们有路引文书,且请小哥行个方便,咱们虽然是流民,却没做过恶,这是咱们捞的鱼,想进城卖了换些粮食,给家中妇孺弄口吃的1 把草盖子揭开,里面的鱼活蹦乱跳。 上头的人商量了好一会儿,看下面人数确实不多,于是开了偏门放他们进来。 姚瞎子拱手道,“见过列为大人了。” 守门的道,“可不敢这么称呼,这是咱们的城将,他做主开的门。” 大家向他道谢,他道,“不用了,大家都为了一口饭吃,只你们要出城也得明天了。” 这个倒无妨,众人只赶紧想卖了鱼。 这是秋林生和秋水习惯的活,两人让众人把鱼车停好,就去各饭庄找管事商量,姚瞎子去询问为何沧城也不让流民入内。 很快三四家饭庄管事过来看鱼,很满意,就全分了,还说以后要有他们也要。 姚瞎子打听了回来道,“前阵子这里来过几波流民,只他们穷凶极恶,还想入城抢掠,所以这城门就不开了。” 秋水道,“怎么流民越来越多啊?” 他们这里都四五百人了。 姚瞎子道,“皇子们还在打呢,一天那龙庭没人坐,就得乱一天。” 秋水发愁,“那咱们去京城还有活路吗?” 姚瞎子叹气,“看吧,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沧城看起来倒好,咱们也留不下埃” 落户得有保人担保,沧城被几伙流民吓得连城门都不敢开,怎么也不会收下流民了。 鱼是卖了,但天晚粮铺关了门,得第二天才能买粮,大家就在一处巷子里挤了一晚,他们不舍得住客栈,大通铺也不舍得。 第二天去粮铺买粮,不止是卖鱼的钱,各家要是拿了钱出来,秋水他们也代买,不要好的,就要最差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粮铺掌柜得知他们也是流民,却愿意抓鱼换钱买粮,顿时对他们的感官好了不少,连价格都压了一点。 秋水在外面大声宣传他们不会做那下作的事,人都得靠双手挣饭吃,他们是流民也得这样干。 秋水还把流民中发生的一些悲伤事说了出来,围着听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抹起了眼泪。 秋水在卖惨,可她也没办法,天天有人死,她原本以为自己能麻木,可到底无法彻底视而不见。 慢慢的有人给秋水递上一个馍一块饼,秋水就一一鞠躬道谢,有人送来一斗细粮,秋水放在一边,有人好奇道,“这个为什么放一边呢?” 秋水道,“这个能换五六斗豆料,豆料也是粮,能救活四五个人的命。” 于是给她粗粮豆料的多了起来,秋水不厌其烦的鞠躬道谢,“谢谢,谢谢,谢谢……” 跟来的汉子们都看红了眼。 等到大家带着装满八车的粮回去,还有人背着粮呢,大家都震动了。 接着粮一一分发下去,哪个是私人代买的,哪个是集体分的,清楚明白,无一错乱。 这天晚上,营地里传出了久违的粮食香味,秋水趁着秋林生不在意,给小芳嘴里塞了一把豆料,小芳吃的津津有味,掉了几颗还用嘴捡了起来。 大家伙商量,想在沧城外面多留几日,抓鱼多卖些粮,以后路上能轻松些。 秋水他们不知道有人跟着他们过来观察他们这一伙流民,发现秋水和秋林生并未撒谎。 城外有着上百流民,城内百姓和乡绅心里都不安。 秋林生到底老练,他让秋水同他去询问是否有人要卖儿女,秋水瞪大了眼睛,秋林生叹气道,“谁也不敢担保我们后面的路就好过了,现在把孩子卖了弄不好还是给他们寻了一条活路呢,总比饿死好吧,我们又不是强求,只是问一下,我们经手还能给他们找个好东家,换了旁人,坑蒙拐骗的又能如何?” 秋水低下头,半晌道,“好1 四五百人里,果然有愿意卖的,秋林生身边聚集了三四十个男女孩子,秋水道,“我和我爹尽量给你们争取好一点待遇和价钱,你们以后要听话……勤快点,别多嘴……” 她说不下去了。 下一次进城,孩子们就跟着去了,两边都是泪水涟涟。 沧城知道这伙流民不闹事,于是对秋林生他们和蔼很多,那鱼也是一瞬间就卖光了,秋林生和秋水去找人牙子,秋水尽力给他们商谈好一点的待遇,还对人牙子道,“婶子千万行行好,给他们找个好主人,能不签死契就不要签,将来要是他们的家人想赎人也方便些……” 牙婆虽然心肠早就冷硬了,也忍不住放低了声音,“知道,一定会给他们找个好去处1 …… 在沧城外逗留了十几日,大家终于又启程了,路上还有不少人加入,遇着城池就少了一些,多多少少秋水都习惯了。 姚瞎子嘟囔,“纸都要没了。” 这一日流民团伙中混入了十几个男人,他们不愿写名字籍贯加入流民团,也不愿离开,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 秋水提高了警惕,吩咐众人注意这些人。 果然到了晚上,这伙人瞄上了有牲畜的人家,大多数牲畜半路都被吃了,小芳一直活着,但也骨瘦嶙峋,它反正吃草的时候多,偶尔秋水才会给它吃一把豆料,或是沾点盐巴抹它鼻子上,秋林生只当没看见。 流民团是个看似松散的集体,因为不可能让秋水和秋林生管这么张口,日常还是各自负责各自的吃喝,只是结成了团,要是看着有人家快饿死了,旁人也不会不管不顾,只那得病的就谁也没办法了,秋水保留的那几罐子盐巴,也陆陆续续送了两小罐子出去。 那伙人摸到小芳身边,被警醒的秋水一下子就发现了,她大喝一声,“你们干嘛1 于是人人都起来了,那伙人皮笑肉不笑,“大家都快饿死了,就你们家还养着驴,杀了大家分口汤也好1 他们不知道流民团的底细,有人问过他们是否要加入,他们当时既没答应,过后也没想着了解一下加入是什么意思,现在一开口就是挑拨,却发现周围人的眼神十分古怪。 秋水冷笑一声,“是吗?,我看这种买卖你们做过不少呢,怕是还杀过人吧?” 那男的一点都不怕,人多算什么,流民一般都团结不起来,还欺软怕硬,他们只要杀掉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小子,就会震慑住旁人。 他道,“是又怎么样?识相的把驴给我,粮食也交出来!要不然咱们哥几个给你超度一下1 秋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呵呵,无知者无畏啊,我成全你们1 她挥手高呼,“给我打,打死这群畜生1 旁边围着的男人全冲了过来,他们手里全都拿着棍棒,十几人的团伙哪能和数百人的组织相比,等到人群散开,这伙男人已经都没人形了。 秋水冷漠的看了一眼,“扔一边喂野狗,这种人不值得掩埋1 有人上前把尸体拖到路边,还从他们身上翻出不少女人和孩子的首饰,于是呸呸呸,吐了几口唾沫才甘心。 流民团杀了十几个男人却无一人觉得不妥,秋水倒是沉默了好久,果然流民和暴民只一线之隔,她也没能避免。 姚瞎子问她,“怎么了?杀了他们觉得愧疚?” 这一路上死人见得多了,这丫头也不是心软的人埃 秋水低声道,“姚叔,我是忽然发现权利的滋味了。” 她一句话就要了十几个人的命啊,要问秋水如何理解权利,现在她理解了。 姚瞎子嗤笑,“你这算个屁,到了天子脚下,大家一散伙,谁还认得你。也就是这一路上,大家得抱团才不被人欺负罢了。” 秋水也笑了,“也是。” 她和秋林生不过是把人松散的组织起来,在路上这一特定的场合人家才愿意听他们的话,一旦这个环境变了,就没人会听从指挥了。 众人继续向前,一路上也能听到一些零星八卦,秋水他们也不知道京城争位到底争的怎么样了,只能往前走。 康元帝死的比较急,可他临死前拍下了不少皇子,等他腿一蹬,龙椅上就没人坐了,于是刚刚偃旗息鼓的大臣们又开始折腾。 被康元帝拍惨的皇子们肯定没了资格,剩下的只是几个胆小怕事的皇子,于是就有人提议他们中上去一个。 现在不是皇子争位,而是大臣们争夺未来朝堂的权利。 被康元帝分封出去的几位皇子纷纷领兵进了京,而且还打了起来,然后天灾裹挟着兵祸,老百姓可惨了。 原本皇子中有兵权的只有燕王,其他王爷只有三千府兵,可是从龙之功谁不想要,王爷们封地上的卫所纷纷出手相帮,京中也有禁卫,这一锅粥就越来越浑了。 燕王在边关看似按兵不动,实际上他麾下的将军不知道鼓动了他多少次,劝他,“哪怕不为别的,兵部拨兵器甲胄总是短缺,户部连兵饷都一拖再拖,殿下也得为边关将士百姓想一想啊1 但燕王来边关前答应过康元帝自己会一辈子镇守边关,他还不想失信。 再后来听闻皇子们都在棋盘上蹦跶,天灾无暇理会,流民兵匪四起,大齐已然摇摇欲坠,燕王终于坐不住了,他答应父皇镇守边关,前提是朝廷还是他们家的,这要改换了门庭,他这前朝皇子还能镇守边关?脚指头想都不可能。 要是太子上台,那一切还好,毕竟燕王同太子关系还算和睦,可要是换了其他兄弟,将来人家慢慢把他削成薄片,他都没办法反抗,于是燕王从边关带了三万余人直奔京城而去。 其他皇子的兵和边关浴血奋战的士兵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这时秋水他们正走在半路上。 第11章 第一界十一 等到秋水带着大几百人的流民团接近京城时,燕王已经定下了大局,坐上了皇位。 不过因为之前接连不断的兵祸内耗,加上燕王登基后毫不留情砍了好些有各种问题的官员,京城颇有几分萧瑟,京城外头的田亩因为无人耕种都荒废了好些。 老百姓在乱世里是最容易折损的一类人。 而且秋水他们不知道京城近况,所以满怀希望想去京城找活路,而京城附近的人之前都在往外逃,因为京城成了绞肉机,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当他们抵达京城外围时,燕王刚刚坐上皇位一个月不到,而秋水他们从头到尾走了大半年,此刻已经入了冬。 流民团真得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恰恰在最好的时机赶到,接待流民的官员非常热情,这些都是京城内外的补充人口。 只是有一点双方都很痛苦,流民里能听懂官话的是极少数,京城官员能听懂各地方言的为零。 不过秋水这个流民团非常不一样,秋水和姚瞎子都能听懂官话,秋林生磕磕绊绊也能说。 秋水还能听懂不少方言,有些是上辈子的积累,还有是一路过来增加的本事,她性格又开朗,路上无事就和人学说话,往往都能让双方哈哈大笑。 语言不通,流民安置就缓慢。 这些人都得登记入册,名字籍贯家乡这些总要说清楚啊,可遇着两下里都听不懂的,那就完蛋了,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对方说的是啥。 有些方言听起来如同鸟语,语句还急促,就像和人吵架一样,好几次因为这个差点发生打架事件。 一个官员颇为痛苦的过来接待秋水这一行流民团,听到要登记基本信息,秋水直接把姚瞎子做的登记本拿了出来,姚瞎子一笔字哪怕不是什么好字,看着端端正正就让人心旷神怡埃 接待官员翻着登记本子,上面写的非常仔细,连有人家卖儿卖女的都注明了卖在何处,死了的也会标明。 这位官员大喜,赶紧先安顿秋水这一伙流民团,他们最好理清,早点理掉一批,上官过来巡查也是功劳。 于是秋水这伙流民团最先分配,分配的地方也最好,而且他们并不吵闹,便是听不懂,也有人会和他们解释,让去哪里行动也分明,并不乱糟糟的,多好安排! 接待官员手下也有小吏,只是小吏们听不懂方言一样痛苦,而且造成的误会还不少。 他们看到秋水和秋林生在流民中不停穿梭来往,流民们也都很信服他们,于是就注意到了,再一打听,这‘父子’都会官话和几种方言,于是就同上官推荐了秋水和秋林生。 秋水这一路怕麻烦,而且长途跋涉这么久,和野人也差不多了,头发里还长虱子,秋水干脆就剪了短发,现在完全是个小子的模样,流民们讲究不起来,头发剪短的不在少数。 听到让他们父女协助登记流民,秋林生和秋水都很高兴,当然答应下来,和官府搞好关系是多么重要的事。 现在秋水不主动出头,有主意都是先告诉秋林生,让他去和那些官员小吏去说。 登记流民信息其实很简单,主要就是语言不通,秋水和秋林生各带两个会书写的小吏,捧上一叠木牌,让流民排队,过来说清楚家乡籍贯和人口,然后登记好发放木牌就结束了。 上官会看登记的数据进行安排,然后分配去处,最后带过去安置就行。 秋水和秋林生细致,还会问是否有技能,铁匠木匠,修锅补碗,甚至会杀猪的都写上,上官们一看就清楚明了。 每天秋水和秋林生除了有免费的一日三餐,还有一百文钱入账。 有了他们帮助,流民登记就快了许多,连误会都少了,秋水一张嘴叭叭叭的,同时接待几家都不成问题。 安置流民的地方总有好差,秋水那一伙得的地方最好,接下来的就没那么好,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到哪里都存在。 此刻就有人嫌东嫌西,秋水眼皮子一翻,“我看你是冒充的流民,看看那些面黄肌瘦的人,哪会东挑西捡,生谷子都能塞进嘴里吞了,朝廷给屋子给地还要挑拣,你难道是哪里来的奸细,想给陛下的仁政抹黑!你既看不上,那打哪来就回哪去,看看后头还有多少人,哪个有时间和你瞎叽歪1 这大帽子盖的,且好容易来了这里,眼看就能安顿下来,回去?怎么回?一路过来是已经是千辛万苦,再回去可就要饿死在路上了,那些还想叽叽歪歪的流民屁都不敢放一个了,一边的小吏偷偷翘起了大拇指,哎呀,听秋小哥说话就是爽利,他连骂带劝,就没有摆不平的人。 秋水和秋林生帮了两个多月的忙,连年都没好生过,等过了年,流民也差不多都安顿下来了,接下来已经没有大股流民进京。 朝廷已经派下去各路赈灾官员,就是有流民也就地安顿或是劝其返乡,京城不可能把所有流民都接收下来,秋水这一伙人是正巧。 秋水和秋林生这才有机会仔细收拾一下朝廷给他们父女两分配的房子,在离京城快马半日距离的临丰城里,临丰原本是京城各世家田庄别院所在地,也有几个皇庄,算是京城一个小小的粮食蔬菜供应基地。 面临兵祸的时候临丰被彻底毁了,兵士都要吃喝,临丰首当其冲,被抢的一干二净,佃户们哪里能活,当然是死的死逃的逃。后来燕王上台,哦,现在要叫武安帝,武安帝上台后马上着手安抚民生,可临丰左近的佃户不是死了就是逃了,一时间那万顷良田居然无人耕种。 后来流民涌了过来,就先往这里安置,秋水那个流民团就安置在临丰,秋水和秋林生也被安置在这里。 他们父女俩有一栋小小的院子,还有六亩地呢! 姚瞎子也跟着小吏们打过杂,所以也有了一间小房子,还有三亩地,只是如今天气还没转暖,地里尚且无法耕种,安顿下来的流民们已经在田间地头除草耕地施肥,以备开春播种。 收成出来前,流民们每日有朝廷给的救济粮果腹,哪怕吃不饱,到底也有了奔头,临丰一派祥和。 偏秋水秋林生和姚瞎子没一个会种地的,他们只能把地租给别人种,除了租税外收成对半分,这点地也养不活三个人,毕竟如今亩产不高。 秋水和秋林生还是想干回老本行,姚瞎子也在寻摸京城算命的好地方。 三人都和京中一些小吏搞好了关系,想要做回本行倒是极容易,姚瞎子比秋林生父女更早找到一块风水宝地,连自己的算命招牌都竖了起来。 秋林生带着秋水去拜访京里的杂行行首,他们属于外来户,自然要守这里的规矩。 温行首是个矮胖的男人,看起来非常慈和,满脸都是笑,他早就听说秋家父子帮助朝廷安顿了不少流民,也知道他们在临丰那片流民中颇有威望,这种人投过来温行首自然愿意。 于是秋林生和秋水拜见了温行首,还进行了入团行的仪式,正式又成了一个小团头。 众人围着父女俩恭喜,还要开宴招待他们,席上同秋林生夸赞秋水,“虎父无犬子1 秋林生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他局促的搓搓手,“那个,那个,我家这个不是儿子……” 温行首一愣,马上道,“养子?养子也好啊,一样叫你爹1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秋小子不像秋林生。 秋林生更尴尬了,“不是,不是的,秋水,是我闺女1 裂了一地的众人,“……” 这时秋水端着酒过来敬温行首,她刚才在别的桌敬酒呢,一看主/席面上众位团头都诡异的看着她,她不由得摸了摸脸,“叔叔伯伯们,我脸上有东西啊?” 温行首仔仔细细打量秋水,最后笑了,“秋侄女,原来你是个女郎啊1 秋水笑的大大方方,“那可不,性别也不是我能挑的啊,好叫诸位叔伯知道,打小我爹就带着我走街串巷,我早就发誓要成为一个团头1 有个人道,“可是,你是女子……” 秋水自自然然道,“女子怎么了?比男子笨了还是傻了,衙门里老爷让我和我爹帮着登记流民的时候也没嫌弃我是女子啊,难道诸位叔伯还怕我抢了你们的饭碗?放心,规矩我和我爹都懂,越界的事,咱们父女也不会干1 这就没人能说不字了,说到底团行也不过是下里巴人组成的互助团伙,还能比衙门高贵呢?实际上是衙门的人当初根本就没发现秋水是个女的。 温行首就笑了,“好,有志气!来来来,温伯伯给你个见面礼1 一小串红绳绑着的新铜钱,秋水收了,笑着道谢,姿态舒朗,不见分毫拘束扭捏。 见行首已经表态,众人自然纷纷说好话了。 从此秋水和秋林生在临丰和京城之间又干起了老本行。 第12章 第一界十二 秋水和秋林生做的第一单生意就是把临丰的闲置劳动力介绍到京城,京城经过近一年多的反复‘清洗’,就是世家大族家中也有些人手不够用,精细活倒是不缺人干,就是各种粗活都找不到人。 现在还不是农忙,只要愿意当短期雇工,活还是不少的。 秋水和秋林生就是把人介绍过来,替他们和主家讲好条件,然后收取一定报酬就行了。 他们其实就是全方位服务的中介。 秋水和秋林生又买了一头牙口较轻的青骡,小芳年纪大了,重一些的货物已经背不动,车也有些拉不动了。 换在别人家,小芳早就被剥皮剔肉,在秋家,秋水死不愿,秋林生也就只能依着她。 现在小芳就跟着姚瞎子,替他背小零碎。 姚瞎子牵着小芳还同它嘀咕,“你这驴命比一般人命都贵重,每天那死丫头还要喂你一把豆料,可是好命呢,我教她认字,都没见她对我这么好。” 小芳充耳不闻,低着头踢踢踏踏的走,突然崩了姚瞎子一个驴屁,姚瞎子嘿了一声,拿手里算命的幡打驴屁股,当然也没打疼,小芳甩了下尾巴,昂的叫了一声。 只要环境稳定,老百姓恢复起来速度极快,到了初夏,京城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之前的繁华,临丰的土地也已经绿油油一片,再也不见半年前的萧瑟。 不过乡下老百姓们的日子一样节俭,比如攒下的鸡蛋,家养的家禽,哪怕是河里捞到的鱼虾,只要能换钱,他们就都舍不得吃。 只是这些东西在临丰卖不到好价钱,临丰大多数都是佃户农奴,街上下馆子的人目前都不多。 因着临丰离京城近,有事人们更喜欢进京城。 于是这些农副产品多半也带去京城贩卖,可小门小户的为着几十个鸡蛋一筐子菜专门去一趟京城也不划算,一天工夫都要耽搁了。 秋水瞅准这个商机,就在临丰设立了代卖站,十天半个月替农户们卖一次农副产品。 你家就是一捆葱都能替你卖了,东西只管拿来,给你记了账,等到卖了回来就结账。 这买卖能赚,就是极其琐碎,鸡蛋、鸭蛋、鸡、鸭、鹅或者是各种瓜果菜蔬,甚至还有人编的篮子筐子簸箕加上掸子扫帚等物都有,也都要登记好。 要不是秋水和秋林生在这些已经安顿下来的流民中口碑上佳,人们也不会把这些东西不要定金就托付给他们代卖,大家都信任秋家父女。 秋林生和秋水已经和京城不少饭馆杂货店都搭上了关系,临丰这点农副产品拿过去真是马上就能消化掉。 父女俩靠这个一月也能有四五贯钱的赚头,这点子钱在京城好的饭馆一顿饭都不够,在临丰已经能过下去了。 武安帝坐上了龙椅,稳定好了天下,现在要开始论功行赏,李关山也是一员功臣,被赐子爵爵位,掌五军营,还有了一个子爵府郏 今天夏素白带着孩子们进京,当初燕王回京争皇位,带了一些将领,其中就包括李关山,但不可能把家眷也带着,现在李关山不回边关了,妻儿自然也要进京。 那些家眷们的车队长长看不见尾,还有护卫沿途护送驱赶,乡民不得近前,秋水和秋林生正好把前段时间收的农副产品拉到京城去卖,一看贵人车辆过来,自然只能赶紧避让,然后把头脸包住,否则那些扬起的尘土全扑头脸上。 等了好半天这些贵人的车队走远,秋水眼睛亮晶晶的,“爹,这次咱们可以抬价了1 秋林生摇头,“这不行,合作惯了的掌柜,抬价是砸咱们的招牌。” 秋水道,“这次不卖给他们,你看看那些贵人,他们刚来,肯定什么都缺,也都得去买,咱们直接拉过去,价钱可以比以前高上好几分,我们和乡亲们都有赚头,你不会以为那些掌柜们不涨价吧1 就是现代,逢年过节那菜市场的菜还会价高一些呢。 秋林生不是迂腐之人,一思量就同意了,父女俩赶着车就远远跟在贵人们的车队后面。 这一次秋林生和秋水赶着三辆车,除了秋林生,还雇了一对叫大牛二牛的兄弟当搬运工,走一趟给他们兄弟一人一百八十文,包两餐。 大牛二牛憨的秋水一直认为把他们俩卖了,他们还会给你磕头谢你,他们家里攒了一些鸡蛋,秋水要是黑心,能昧下一大半,两兄弟连数都不识,数数超过十个手指就昏了。 秋水每次见他们就叹气,秋林生白她一眼,“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还有这闲心管别人1 现在这种粗人多的是,目不识丁的也遍地都是,秋林生自己都不认字,还不是都能活下去。 他们父女不会贪占这些小便宜,于是临丰这里的人也都信服他们。 果然跟在贵人车队后进了京,又远远见他们进了贵人住的长康街,秋林生他们的车进不去,秋水让秋林生看好车,自己整了整衣服,独自走了过去。 她当然不会去前门,她去的是后门,这里一般离厨房等地也比较近。 秋水没有贸然去敲门,就守在门边,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几个婆子。 秋水赶紧堆起笑脸,“婶子们好,祝婶子们事事如意阖家发财呐1 有个婆子就上下打量了秋水一眼,笑道,“你也不像乞儿啊,说这些好话不是想讨红封吧1 秋水笑的更灿烂,“婶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我不是乞儿,我爹是团头,今儿见到婶子家的主子们回家,一看就是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我和我爹拉着些鸡蛋菜蔬还有筐子扫帚等物,不知道您家有没有需要呐?” 几个婆子都笑了,“原来是个机灵小鬼,嘴巴真甜,这事原不是我们管的,看你讨喜嘴甜,就替你问一下管事。” 秋水一个劲作揖,“谢谢婶子们,回去我求菩萨保佑婶子们身体健康,如意发财1 婆子们越发笑的咯咯的,一个就回去了,“等着啊1 不一会儿一个小管事出来,一个婆子指了指秋水,秋水赶紧上前赔笑。 管事道,“东西呢?” 秋水道,“就在街口转弯那里,大管事您知道,长康街是贵人们的地方,咱们也不敢乱闯埃” 管事也笑了,“确实机灵,那我去看看。” 今天女主子带着小主人回家,哪怕之前有预备,也毕竟有疏漏,特别的一些零碎东西,处处都要,一时间就短缺了,让采买去买的话肯定会耽搁,一耽搁就怕给女主人留下不会办事的印象。 现在正好有人送上门兜售,那就去看一看。 小管事跟着秋水到了街口,看到了三车菜蔬瓜果,鸡鸭禽蛋,还有不少筐子篮子扫帚簸箕掸子等物。 最让人舒心的是那菜蔬瓜果还都是整理好初步洗过码放的格外整齐水灵,强迫症看了都觉得舒服那种。 扫帚簸箕还有大小筐子也是整齐排列堆叠,这些东西全都被草席遮着,现在一打开,小管事就觉得艾玛这看着就贼舒坦。 这种堆放方法是秋水强烈要求的,秋林生一开始只觉得麻烦,东西只要堆上车不就行了么,可他一贯听秋水的,于是就照做了。 说来也奇怪,这么堆放以后,每次他们的东西就是卖的最快,草席子一掀开,人们的目光就移了过来。 瓜果蔬菜府里这么多人都要吃,这几车也不过两三天的量,杂物也是现在紧缺的东西,小管事一看就十分满意,“咱们府里全要了,这就跟我来。” 带着人进了后巷,然后一样样搬进门,秋水有单子,一样样打钩算钱就行。 最后铜钱装了两大筐,老百姓买卖花的都是铜钱,银子市面上很少流通,那是富贵人家打赏或者是商贾大宗生意往来结算用的。 大牛二牛有把子力气,根据小管事的指示把东西卸下来给人搬到指定地方,他们一人还得了两个白面馒头。 秋水和秋林生也有。 等铜钱上了车,秋林生就和管家打招呼感谢,还想掏半吊钱塞给小管事,小管事不稀罕,“你们也是替人买卖,赚些小钱,这些就不用了,不过老哥你的福气在后面,你家小子人机灵会来事,将来能赚大钱。” 秋林生复杂的瞅了女儿一眼,也不解释了,点头谢过小管事吉言。 那小管事还道,“咱们家人多,以后你们那些蔬菜瓜果要是好,以后只管送来。” 这些量对于他们来讲就是九牛一毛。 回去时秋水就靠在两只铜钱筐子上,她还在算每家要给多少。 为了便于外出,秋水都是男子打扮,要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一点女子模样,可她从小到大野惯了,行动大开大合,爬车骑驴,就没一点女子的形态,哪怕皮肤好,长期顶着太阳,风吹日晒她也白嫩不起来。 临丰上下倒是都知道秋水是女子,便是团行也知道她是女子,就不认识的外人,第一眼总把秋水认为是小子,秋林生都懒得解释了。 之间秋水敲了敲车把手,“爹,知道这回咱们赚多少?” 秋林生架着车呢,没回头,就道,“多少?” 秋水裂开嘴,“比以往多一倍还多!大家也都能多进几文了。” 秋林生也高兴,“那感情好,回头我多打一角酒,请你姚叔过来喝酒1 秋水道,“行啊1 李府,夏素白正在整理内院,两个儿子都大了,之前乱糟糟的没敢让他们下场考试,明年开春也要下场试一下,他们童生试都已经过了,现在要考秀才。 武安帝虽然以武夺到了皇位,天下间还是觉得读书人更清贵,而且武力夺天下,不代表武力能治理天下,文官比武官确实更傲娇一些。 武勋之家的孩子基本都是跟着老子走武官的路,除非自己念得下书,是读书的料子,这样才会转文。 李家两个大儿子李文博和李文清因为有夏素白这个妈,又是从小就开蒙读书,所以基本要走文路。 那时候在边关,李关山也会教两个儿子一些拳脚工夫,夏素白倒也不阻拦,只告诉两个孩子,“学业不能耽搁。” 等孩子大了,夏素白还把两兄弟送去夏家附学,两兄弟的学问算不上拔尖,据夏素白父亲来看,也是可造之材。 武勋之家想娶世家女并不容易,要是李家兄弟在科举上能出头,那将来婚姻上的选择也更多。 好些武官也娶到了一些没落的世家女,然后夫妻过得相敬如冰,归根到底就是丈夫不能体谅妻子的敏感娇弱,妻子嫌弃丈夫粗鲁无礼。 换到现代,这些夫妻如果没了利益捆绑早就分道扬镳了,就是有利益捆绑,女人只要有了足够的筹码也会迫不及待的踹掉丈夫,因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融不起来。 可在如今,那是无法拆分的,夏素白被婆婆弄丢了一个孩子,她彻底和婆婆决裂也是因为李婆子想要用娘家的孩子替代被她弄丢的孩子,这才触及了夏素白的逆鳞。 可就是这样,那时候夏素白都和李关山分居了,也没坚定的要和离。 甚至李关山见机不对赶紧服软,夏素白还是愿意给丈夫一个机会。 女人总归比男子弱势一些。 现在有些武将家中夫妻虽然不和睦,却不耽误家中任何事,包括传宗接代也有妾室可以代劳。 只是如此一来,这些武将家里的富贵就别指望源远流长,妾室肚子里的孩子别指望主母能精心教养,不给你特意养歪,那就是主母的良心了。 这也是为什么世家看不上武将的原因,武将多半是飞鸟尽良弓藏,所以他们既没底蕴,也产生不了底蕴,不过是一两代的富贵,那算什么,京里很多世家大族那是绵延了几百年的,甚至皇家都没他们世家来的久远。 文武之间的隔阂也就如此产生。 夏素白得为两个儿子谋划,有娘家做靠山,李家也挣来了爵位,两个儿子只要能科举出头,让李家转型就很容易。 李家两兄弟对父亲还是崇拜的,只是讨厌祖母罢了,可这些讨厌也不能宣之于口,李文博有一次在母亲面前嘀咕李婆子的不好,夏素白还罚了儿子。 如今一家团聚,夏素白料理府邸,李关山回来时家中已经打理的差不多了,看到李关山,门房赶紧牵马,“将军,夫人和两位少爷都在内院等您呐。” 李关山心下喜欢,赶紧进了内院,一眼口看到妻子带着两个孩子率着一众仆从正在迎他等他。 看到他进来,夏素白领头,余下众人跟着行礼,“见过老爷。” “见过爹爹。” “见过将军。” 李关山一把扶起妻子,笑道,“都起来都起来,文博文清又高了啊1 夏素白一回来就开始理家,知道府里没有李关山收用的女人,甚至也不是听闻她要回来才打发了,而是根本就没有,所以对丈夫也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 一家人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第13章 第一界十三 吃完饭,李关山问了两个儿子几句学业上的事,他也就是问问,然后就是他和妻子的独处时光。 李关山想的是小别胜新婚,夏素白却抛给他一个难题,“老爷,要还是在边关,这事我也不提了,可你以后在京城给陛下当差,也有了爵位,老太太继续留在江南就不大妥当了,以后被人提起,御史参你一个不孝,连文清文博也会被人看不起。” 不是夏素白喜欢自虐,要见李婆子的面,实在是这个无可避免。 儿子在边关打仗,把老娘安顿在江南无人能说他不孝,可现在他在京城当着爵爷,却依旧让老娘在江南独自过活,这就说不出口。 李关山的面色顿时就垮了,夏素白只当没看到,“何况还有三郎四郎,他们也大了,也得接回来教着,总不能大字不识吧。知道的是老太太舍不得,得放在身边亲自教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主母虐待庶子呢。” 李关山抹了几把脸,“那就接来,延松院给老太太篆…你放心,我定不让老太太烦你。” 这几年李关山思前想后,他也不愚孝,最后终于明白,老娘只是把他当过好日子的必备条件,只想笼着他然后也能压着媳妇,体现她老人家的权威。 至于体谅帮助什么的李婆子根本就办不到,她的思想直接又淳朴,养儿就是要防老的,李关山出息了就得好好奉养母亲,让她吃香喝辣。 跳出血缘看待自己和母亲之间的关系,李关山才发现自己以前有多蠢,真正替他着想为他好的只有妻子,可他差点失去了妻子。 虽然妻子愿意回头,李关山也明白,夏素白再不是刚成亲时对他那样毫无保留了,可这一切全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只想能继续挽回妻子的心。 夏素白不置可否,她也不是当初那个蠢不愣登的人,也不会任由李婆子糟践,京里不比别的地方,孝道虽大,李婆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蠢婆子,夏素白都不用干什么,李婆子就能把自己的愚蠢和不慈给闹的天下皆知。 到时候人们同情的会是她,不过李关山如果愿意站在她的立场,她也愿意替他管一下不着调的婆婆,如果李关山继续犯蠢,那到时候吃亏的是谁也就两说了。 只是夏素白淡淡道,“老太太和三郎四郎本就是我们的责任,这个我不推脱,那周月娥我还是那个意思,不能进李家门,否则我就搬去我的陪嫁庄子去,将军府我让出来。” 这点夏素白决不妥协。 李关山一口应下,“周月娥也大了,要是还没定亲,来了就给她找一门亲事,早早嫁人就是。” 这个夏素白不管,她也不会替周月娥张罗婚事。 李婆子这几年在江南过得极舒心,听闻儿子要接她去京城,甚至还有些不愿去,嬷嬷赶紧道,“老太太您这是想让将军被人骂不孝吗?将军在京城有了爵位却不奉养老娘,被同僚知道了耻笑还是其次,要是被御史弹劾,那将军都做不成了1 跟这个婆子讲话千万别委婉,该恐吓就得恐吓,否则她听不懂人话。 一听自己不去京城儿子就当不了将军,儿子当不了将军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李婆子赶紧乖顺的收拾行李上京。 周月娥自然跟随,她今年也十七了,在乡下早就嫁人了,跟着姑祖母却高不成低不就。 低的她看不上,高些的一打听这姑娘的身世也就不感兴趣了。 再是李将军的表外侄女,那也不是李将军的女儿,还真不大稀罕。 对比活的滋润的李婆子,周月娥却越发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担心,现在知道要去京城,想想京城多贵人,她的心也热切起来。 秋水还在琢磨拓宽自己的生意,替临丰卖农产品不过是小买卖,说来她和秋林生赚的不多,操的心却不少。 可京城毕竟不像端阳,人家虽然认她是个女团头,遇事还是找秋林生的多,秋水就是个辅助,她得拓宽自己的生意渠道。 大宗买卖别想,轮不到她,她就在纸上划拉,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划掉老人和孩子,这两类她能接触的人群都是最节省的代表,老人不舍得,孩子的话一般人家都是小的穿用大的。 男人也划掉,他们只会找秋林生。 剩下的就是女人了,京城和周边,女人的群体很庞大。 世家高门她边都摸不到,这个不去考虑,人家有买办工坊。 一般点的富户倒是能打扮自己,如今没有广告,好的产品也没人推荐,凭借的只能是口口相传,胭脂水粉就一两家特别出名的才好卖。 秋水就画了个线,这个可以考虑。 贫苦佃户女子就别考虑了,她们只会在货郎担架上买上一些头油和头花,用不着秋水介绍。 但是有一类女子,秋水觉得能做生意,那就是书寓青楼等馆阁,不是下等窑子,有些书寓里面的女子才华很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能引导京城的潮流,她们出售的并不仅仅是身体。 秋水当然不是去卖歌词舞曲,她有着后世积累千年的眼光,给这些女人指点打扮一下绝对能行。 不过这个不能和秋林生讲,他肯定不同意。 在干这个之前,秋水首先就得了京城女性的服侍潮流动向,甚至那些胭脂水粉她也得熟悉,否则如何介绍产品? 秋林生忽然发现跟小子一样的闺女突然研究起了胭脂水粉,每天房间里都香喷喷的,秋林生老怀大慰,以为闺女终于有了女子的自觉。 秋水看着面前那些劣质胭脂水粉皱眉,她手里的钱不多,买不起什么湘雅居的化妆品,买的是几十文货郎担架上的胭脂水粉,这玩意她都开不了口介绍。 可是一盒湘雅居香粉要四五百文,她负担不了。 于是她就决定改变一下策略,开始往梨花巷子跑,这里是中高档书寓青楼的所在地,白天一般清冷,到了傍晚门前的灯笼就亮了,旖旎暧昧的气氛就弥漫起来,街上也开始热闹了。 一般人肯定不来,贫苦百姓也没钱来,京城风气不算保守,贵族女子带着遮脸的纱也能出门,但是梨花巷肯定不是她们想来的地方,连听都不能听,更不用说谈论了。 这里其实是男性的世界。 秋水一直打扮的像个小子,进梨花巷倒也不扎眼,上午她来了也没用,一般是下午两三点,人家开门准备迎客了,她才过来溜达观察一下。 那时候门口和楼上会有女娘打扮的花枝招展莺声燕语的招呼客人。 秋水的打扮就像是某个公子的小跑腿,是以没人会招呼她。 秋林生和秋水住的地方在临丰,日常要往京城跑,当天来回不现实,所以在京城也租了一个极小的院子落脚,京城房价是贵,可要是普通老百姓住的地方,租一个偏僻些的小院子也在父女俩能承受的范围内,且秋林生管不住秋水,也知道这闺女人机灵有脑子,所以一般不管秋水。 这样秋水就有时间来梨花巷溜达了。 观察的多了,秋水就发现有两家差不多档次的青楼存在竞争关系,梨花巷里这么多妓馆,大家都有不同的侧重点,招揽不同的客人。 有的姑娘技艺高超,琴艺舞曲撩人,有的姑娘才华高,能吟诗作对,反正总有合心意的一款。 其中暖玥阁和倚红楼就是差不多的两家青楼,这样势必就存在竞争。 原本两家也算势均力敌,今年倚红楼硬生生压了暖玥阁一头,听说是倚红楼的老鸨重金买了两个绝色扬州瘦马过来镇场子,一下子就从众多妓馆里脱颖而出了。 暖玥阁的妈妈气的眼睛里冒火,已经指桑骂槐了好几天,楼里的姑娘闲的没事就嗑瓜子靠在楼上向下看,有的还道,“妈妈消消气,嘴干了还得喝茶,又得花钱。” 嘻嘻哈哈一大片,鸨母眼睛就瞪了起来,挥着帕子骂姑娘们。 姑娘们似乎也不怕,就这么一递一声的和老鸨拌嘴。 秋水观察了几天,这天就上了暖玥阁的门,她来的早,人家还没开门呢,一个老婆子听到敲门声过来打开门,打量了一下秋水,一看就不是进来消费的样子,但也摸不准是不是替主人家跑腿,就和蔼到,“小哥有什么事?我们还没开门呢。” 秋水道,“我找你们妈妈有事,劳烦通报一声。” 不一会儿,肖妈妈扭腰摆胯的过来,一双利眼上下一扫秋水,嗤笑道,“你个小姑娘摸这里干嘛,咱们这里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你难道想自卖自身?” 秋水眼睛一弯,“妈妈说笑了,我爹是个小团头,姓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也跟着我爹跑跑腿。就是最近见着妈妈门上生意一般,就想着给妈妈出些个主意,不知道妈妈感不感兴趣。” 肖妈妈扑哧笑了,“你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可懂什么,别在这里开玩笑了1 秋水锲而不舍,“行不行的也就耽搁妈妈一点时间,不费什么不是,那要是行了,妈妈可得多给我包个红封埃” 肖妈妈那双丹凤眼又是一扫,拿帕子擦了擦鼻翼,想了想道,“也成,你进来1 里面的布置倒是很清雅,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香艳,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厅堂。 肖妈妈道,“你有什么主意?” 秋水道,“那也得有几个姐姐配合一下,还请妈妈叫来几个姐姐,对了,把她们的衣裳和妆奁都拿来。” 肖妈妈挥手让小丫头叫了两个女子下来,她们好像还没醒,睡眼惺忪,一边过来一边抱怨不让她们睡个好觉,等下开门精神不济就别怪她们。 秋水也没客气,让两个女子坐下,她打量了一下,打开妆奁盒子,看了一下化妆工具,开始给她们捯饬上妆。 上辈子好歹吃的是时尚这碗饭,秋水会化妆会搭配服侍,她甚至还做过特效化妆,学过盘发等手艺。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颜值六分左右的女子变成了八分往上的美女,特别是眼妆,把其中一个女子的比较出色的眼睛化得跟狐狸一样,她眉目一转,简直可以说的顾盼生辉。 秋水也没退下,在一堆衣服里七翻八找,搭配了两套衣服,“换上。” 两人一换,肖妈妈都看直了眼。 这两个女子在暖玥阁已经是中档妓子了,这么一打扮,颜值就能冲上高档。 秋水微笑,“其实这也就是服饰搭配和化妆,我都能教。” 简单点就是眼妆,眼睛化好了一张脸就生动了,化妆材料不齐,秋水还没发挥正常水平呢。 肖妈妈有些心动还是道,“这个也不过是小道,时间长了也就没新鲜感了。” 那些男人嘴刁的很,兴趣比潮水退的都快,个个喜新厌旧。 秋水道,“我还有个法子,就是我一个人做不成,得妈妈略微破费些,我画个图给妈妈看。” 肖妈妈也很有保密意识,让人退下,两个化好妆的姑娘在铜镜面前转来转去的看,不舍得放下。 秋水画的是简单的动漫女仆装,像猫女郎,兔女郎之类的装扮,她只画了两张,然后道,“像这种需要做成衣裳,穿戴起来。不止这些,还能做狐狸的,老虎的,端看妈妈想要什么。” 肖妈妈呼吸都急促了,她当然明白这些东西有多撩人,然后他目光灼灼的看着秋水,“秋小团头,你这主意给了我,可不好再给别家了吧?” 秋水笑的很温和,“我要是收了妈妈的钱,再给别家就是砸我自己的招牌,可要是我没拿到钱,妈妈也怪不得我。” 想一文不出得我的主意那可不行。 肖妈妈顿时就笑了,“一言为定,可这衣裳你得看着先做出来我看好了才行。” 这个没问题,肖妈妈这里也有针线娘子,更有不少皮毛,照着秋水的指点就把猫女郎,兔女郎,还有狐女郎,和虎女郎的衣裳做了出来。 前前后后秋水也指点了小半个月,等衣裳做出来,秋水问肖妈妈,“您这里可有画师?” 作为中高档妓馆,这些当然有。 秋水都是上午来,所以她来的时候暖玥阁都没人,正好给她发挥。 一切准备就绪,肖妈妈又给了秋水两个模特,秋水指点画师在模特身上画了人体彩绘。 有名的画师画画讲究意境,这里的画师风格本就写实旖旎,各种艳丽的花朵就在女子的身体上绽放,也不用全果,就这么遮遮掩掩的更添风情。 然后把猫女郎兔女郎的衣服穿,秋水又在她们脸上画了简单的猫脸和兔脸,其实就是把眼睛夸大,鼻子点成猫鼻子兔鼻子,画上细细的胡须。 然后让两位模特从头到脚包裹住,请肖妈妈进来观看。 肖妈妈坐下,两模特脱掉包裹住身体的的斗篷,露出耳朵和脸,又露出紧身的裹胸和带着尾巴的裤子,根据秋水的指点做了几个动作,肖妈妈忍不住站起来,激动道,“好,好,好1 这种装扮无疑很色/情,但是妓馆不可能只和客人弹琴对诗,弹琴对诗只是留下客人的手段,想要他们花钱还得是留宿,毕竟花魁并不多,靠一个花魁也养不活整个楼里的姑娘。 秋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让模特脱衣,现在房里都是女子,两位模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当肖妈妈看到模特身上的彩绘,她的眼睛彻底发光了,她暖玥阁这下子要发啊! 很多东西秋水只是指点,只要一指点,肖妈妈马上就全懂了。 她当即就给了秋水五百两银子,“给你铜钱你且拿不动呢,这是定金,要是你这法子让我们这里生意火了,剩下的我会再给1 秋水坦然收下,“妈妈这里的画师很不错,我也没什么可指点的,就是给姐姐们上妆,我还需来几次。” 现在的妆容和秋水传授的不一样,姑娘们自己化不好,得专门培训一个,肖妈妈这里这个曾经是戏班子里化妆的,这样上手也快。 在暖玥阁里头待了快两个月,秋水终于功成身退,她原本就是想在这个地方赚一笔快钱,而且各种化妆品和服饰衣料也熟悉到了,非常满意。 肖妈妈也很满意,她特意把这当杀手锏,待姑娘们都熟悉了这种装扮,然后才隆重推出,也不是一下子都兜出来,她得一样样往外抛,让暖玥阁的新鲜度维持一段较长的时间。 这种青楼妓馆本就在男人之间口口相传,暖玥阁的客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有时甚至招待不过来。 你要是点大堂看歌舞,那你是看不到这些的,只有服饰搭配漂亮,妆容精致一些的女娘。 你要是点了包厢,那就能见识猫女郎兔女郎的柔媚娇俏,简直让男人们为之疯狂。 特别火爆的还不是秋水之前想的兔女郎猫女郎,居然是拎着鞭子的虎女郎,据说虎女郎一出场,披风一甩,鞭子在空中一挥,在坐的男人眼睛都直了。 当然这些消息秋水并不知道了,她只是为了赚钱,对客户反馈不感兴趣,她现在正在想往富贵人家的后宅里钻呢。 第14章 第一界十四 秋水的目标客户是家中薄有资产,但还养不起针线房和绣娘的人家。 但是这种人家也不好进,秋水需要契机或是有人引荐。 秋水不是被动的性格,她通过打听和观察,锁定了一家员外郎家的婆子和两家校尉家中的下人。 这些人在京城过得都是比较殷实的生活,比起世家大族那肯定差的遥远,比起平头百姓那又好的不知道多少。 毕竟人家还用的起下人婆子。 秋水就用细磨工夫,慢慢和人家接触认识,还不收费的指点了一些更便宜的货物哪里买,甚至还赠送过小葱豆腐鸡蛋等物。 同时也把自己的工作点了出去,笑着大方的托他们照应,“要是婶子/伯伯家的女主人愿意听我说说话解解闷,我一定不会忘了您1 大家知道秋水的爹是团头,团头这工作有特殊性,就是没人信任你做不下来,又见秋水机灵讨喜,也都一口应下。 正巧员外郎家的大姑娘要出嫁,家中得预备嫁妆,主母想要一些江南的新鲜玩意给闺女陪嫁。 要是大户人家,让买办出去就行了,员外郎家还够不到这个层面,只能自己想办法,可让男人办这个事不靠谱,他们就不知道哪些东西能入眼。 那婆子想起了秋水,就和主母说了,“太太要不要叫来说说话,她爹就是个团头,想来消息灵通些。” 主母一听说是个女孩子,那就没了顾虑,“那就找来我看看。” 秋水就拾掇的干干净净上了门,因为要去内宅,她不能做男子打扮,于是就穿上了女子装束,没有戴什么首饰,就把头发抿的光光的。 员外郎太太一间秋水就觉得舒服,小姑娘干净清爽,一脸令人舒适的笑容,见了人大方行礼打招呼,不卑不亢。 再谈上几句话,哎呀,就觉得更有趣了。 秋水陪着说了半天话,不见一丝烦躁,得知人家要给女儿寻摸江南的物件做陪嫁,还仔细问了想要什么,是衣裳料子,还是首饰摆件,还是家具等物,心里价位是多少,有了数以后再约下次见面。 等秋水起身告辞,员外郎太太一看,哎呀,居然这么晚了,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好快,这小姑娘说话可真风趣。 她让丫头给秋水封了五百文的红封。 别小看这五百文,红楼里的小丫头一个月也就拿这些,秋水不过陪着人唠嗑了小半天,五百文就到手了! 秋水谢过,出门时给那婆子塞了两百文,这个不能小气。 等秋水离开,员外郎家连主母带几个女孩子还一脸意犹未尽,“娘下回还叫她来,和她说话有意思。” 单听她讲逃难的经过就十分引人入胜,秋水可不是博同情,她把逃难说成了历险记,人家当然爱听。 连小芳差点被吃都让几个小姐忍不住担心。 下一回秋水带着消息进了员外郎家的门,她介绍的几家店铺都是以经营江南物品为主,她仔细介绍了有那些东西,价值多少,太太可以派人或者自己去看看,比较一下。 员外郎太太一开始只是觉得秋水说话有趣,现在听她介绍那些店铺商品,一下子也听住了。 直播卖货了解一下?上辈子都铺天盖地了。 接着果真去那些店里转了转,还真买到了非常合心意的东西,这下子更喜欢了,特意让人包了二两银子给秋水。 那几家卖了东西的店铺也有抽成,来回就费些口舌,秋水一共赚了五六贯。 她大方的给老爹和姚瞎子打了酒买了肉,秋林生喜滋滋的,“丫头你行啊1 秋水头一昂,“那不废话,您老以后得指着我呐,我不行,我能养你老1 姚瞎子挺羡慕的,滋溜一口小酒就下了肚。 可那从暖玥阁得到的五百两秋水就一个字都不敢说。 有了一个口,秋水慢慢就打开了门,她三不五时的就能去后宅和那些太太奶奶们说话唠嗑,经过她推荐的胭脂水粉还有料子衣裳就特别好卖。 然后很多店家主动找上秋水,请她推荐商品,秋水的生意越发火爆,其他团头看了都眼热,可他们再眼热也没法子,因为小秋她是女子,她能进后宅,他们这些老大粗不要说后宅,就是那些人家的门房一般都挨不上。 秋林生不时被人恭维,甚至还有人提起要和他结亲,秋水简直就是个财神奶奶。 秋林生还是拿入赘搪塞了,他也觉得好像没几个少年能配得上自己的丫头,好在自家丫头还小呢,再等上两年也还行。 秋水这里风生水起,李关山的老娘也住进了将军府,其实在秋水替肖妈妈服务的时候李婆子就来了。 只是李婆子没想到周月娥没能进将军府,被安排去了城外的一个小庄子上,周月娥一看要和姑祖母分开,就想喊叫,嬷嬷一个眼色,旁边的人就上手堵了她的嘴。 嬷嬷皮笑肉不笑道,“周姑娘原是个聪明的,不要犯傻,那将军府姓李,和你可有什么关系,你好好的,安心在这住着,总有你的结果,要是不听话,现在把你绑了送你回家,你也毫无办法1 周月娥很想反驳,李关山是她表叔,她也是表小姐,可这里谁来听她,便是服侍她的丫头拿的也是夏素白的钱,说是服侍她,其实也是看着她罢了。 周月娥就只能留在庄子上。 李婆子知道周月娥没能进将军府,又想发飙,嬷嬷赶紧道,“我的老太太,这可不是江南,您这是为着一个隔着几层的表小姐同将军置气吗?您这一闹,传出去就是将军不孝,被人在朝堂上一参,将军可就要倒霉啦1 说什么都抵不上儿子当不成将军,然后李婆子就要回老家吃糠咽菜来的灵,她一下子就刹住了,心里还是不乐意,“是不是我那媳妇的主意?” 嬷嬷好言哄着,“怎么可能,家里还是男人做主,您老安顿下来找将军问一下就行了。” 也只能如此。 三郎四郎在江南虽然不缺吃喝,李婆子却是个吝啬的人,吃喝穿戴肯定不少他们,想要拿着钱买东买西绝无可能,两个孩子一路东张西望看的嘴巴都合不拢,一进将军府,下人一看,好了,这两个少爷和大少爷二少爷完全不能比,那就是两个棒槌,连官话都不会说。 老太太进了门,夏素白再如何也得带着孩子们拜见,李婆子被嬷嬷耳提面命,“夫人娘家老爷已经当了一地的知府老爷,连她家兄弟也在户部当着官,老太太还是得笼着太太,要不然老丈人家训女婿那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你给人家女儿难堪,人家就揍你儿子,你自己看着办。 当官的上手揍女婿不多见,乡下倒是有,李婆子又被唬住了,僵着脸让夏素白起来,还说了几句场面话,说她辛苦了。 嬷嬷私底下还告诉夏婆子,“太太有诰命呢,老太太可得客气点。” 李婆子是四六不懂的人,她不知道原本这诰命也有她的份,可她那时候在边关惹怒了夏素白,自己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武安帝就直接忽略了这老婆子,李关山也没给老娘请封,所以诰命直接就给了夏素白。 一听媳妇也当了‘官’,李婆子气焰更加没了。 她不想看夏素白,对两个大孙子极为满意,还把三郎四郎推出来,“叫大哥二哥,你们可是嫡亲嫡亲的兄弟!将来还要互相帮衬呢。” 夏素白低头不言语,大郎二郎也是微笑不说话,三郎四郎胆怯的看着嫡母和两个哥哥,行动畏手畏脚。 夏素白和这老太婆没话可见,见了面吩咐下人好好服侍,她就告辞了,李婆子松了口气。 她现在有些怕夏素白,连婆婆的款也拿不出来,她还记得儿子跪在她面前说媳妇要和离,他就当不成将军了。 这些年在江南,嬷嬷又是潜移默化的告诉她别惹着夏素白,否则倒霉的肯定是她和儿子,因为夏家是高门,夏素白嫁给李家是下嫁,李家靠着夏家才发的家,如果欺负了夏素白,他们李家就要倒。 这点李婆子信,原来的王爷,现在的皇帝都是自己媳妇的亲戚,能不帮她么,所以现在李婆子再不敢磨搓夏素白了。 她连周月娥的事都不敢问夏素白。 好容易这媳妇告辞,李婆子都松了口气。 两个大孙子也跟着告辞,他们要念书,请祖母好好休息。 李婆子倒是想留下两个大孙子,可又不能耽搁他们念书,只能看着他们跟着媳妇离开,然后李婆子也不得不承认,两个大孙子外表风度就是比三郎四郎来的出色。 他们一看就是贵人公子,三郎四郎还会用袖子抹鼻涕呢。 等到李关山回来,当然也是先去见老娘,他一下子就惊了,老娘原来黑瘦,在边关虽然好吃好喝,也长了肉,但不离谱,现如今好家伙,那都胖了不知道多少,下巴都打了两层褶,富态的不得了。 要知道李婆子可是无肉不欢,还特喜欢浓油赤酱的大肥肉,不胖才出鬼了。 李婆子见到儿子自然欢喜,母子还是说了不少话,然后李关山郑重道,“娘,素白操持家事还要教养孩子们,她很辛苦,平时您就在府里好吃好喝,别想着法挑她的刺儿,京里要是长辈待小辈不慈,也是要被人说道的,到时候儿子面上也无光彩1 李关山同老娘说这话其实已经有不孝的嫌疑,奈何李婆子听不懂委婉的劝说,不直来直去她就根本不明白。 虽然这话不好听,可李婆子已经不敢多说什么了,只能应下,然后到,“做什么要把月娥扔下,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同你舅舅交代1 李关山淡淡道,“她好端端在庄子上住着,吃喝不愁,也有丫头服侍,能出什么事,她一个女孩子还想天天逛街呢?” 被儿子一噎,李婆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嘀咕道,“月娥也大了,你看是不是给她说个人家?” 李关山道,“这个我知道,你放心吧。” 李婆子也就不说什么了,叫三郎四郎出来见父亲,两个孩子怯弱的上前叫人行礼。 李关山皱着眉头,两个孩子更怕了,一个还忍不住吸了下鼻涕,李关山不忍直视,他都羞于承认这两个是他的种。 早就说了李婆子是个混人,她只想着两个孩子不能落在夏素白手里,不是亲妈就不会对孩子贴心贴肺,可她没想到隔开了孩子同夏素白接触,等于也隔开了儿子和孩子们。 哪怕现如今父亲都不亲手抚养孩子,可一天天看着孩子长大,和孩子们说话,过问生活和学习,同那自小分开的感情也是两样的。 何况大郎二郎的骑射工夫还是李关山亲自教导,他当然更喜欢两个大儿子。 从母亲处离开,他来到妻子院子里,夏素白直接道,“老爷,三郎四郎不能留在老太太院子里了,之前老太太防着我,我想着两个孩子跟着祖母也不会吃亏,老太太还能含饴弄孙,就没伸手,可现在一看,孩子再不教就毁了!他们这么大,连三百千都不会,这太不应该了1 “虽然我不是他们的亲娘,可我也是嫡母,他们这幅样子出门就是给我们脸上抹黑,连带大郎二朗也要被人看不起1 李关山又羞又愧,揉着额角,“都听你的,你看着办1 夏素白就收拾了一个院子,把三郎四郎挪出来,老太太不舍得,嬷嬷劝道“老太太,三郎四郎不小了,连篇大字都不会写,将来这府里肯定是大少爷的,二少爷也有太太的体己,三郎四郎可怎么办呢,您总不能陪他们一辈子吧,而且三郎四郎也是老爷的儿子,夫人要是敢对他们不好,老爷知道了也不能依啊1 “再不放心,等三郎四郎下了学,您叫来问问看看不就行了?” 李婆子也知道读书是上进,两个大孙子明年要考秀才了,两个小的大字不识,这也太不像样,于是只能放手。 她果然每天都把两个孙子叫来看一看问一问,现在可不比江南,两个小的不听话不写字,先生的戒尺一点都不客气,一天下来,那手都红了,筷子都握不祝 李婆子心疼,又要骂先生,被李关山知道,直接让两个儿子去外头跪着,“自己不好好用心学,回来还要打扰祖母,你们简直不孝之极!下次在被我知道,我就拿鞭子抽你们1 李关山又对老娘道,“娘,您是希望三郎四郎以后当个村汉是不是,疼孩子也不能这么疼,他们现在这鬼样子出去,我都不敢承认是我的儿子,丢人!您还跟着骂先生,您是巴不得他们没出息不上进是吧?” 李婆子憋得胸口疼,再也不敢多嘴了。 两个孩子知道现在祖母不能替他们撑腰,只能老老实实读书。 第15章 第一界十五 夏素白根本不接触这两个孩子,她只要吩咐下去照顾好饮食起居,替他们请先生就行,想要当自己孩子疼,那不可能。 李婆子问了好几天,发现媳妇果然手都没伸一下,就和嬷嬷嘀咕,“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一样,居然不闻不问1 嬷嬷都快无语了,“……您老之前还怕夫人对三郎四郎不好呢,现在夫人做的哪里不好了?吃喝穿戴同大郎二郎一般无二,念书有先生教,您还想夫人怎么过问?” 李婆子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就是想要嘀咕两句让自己舒服些,进了京虽然见到了儿子,可要论起舒心,还是江南好。 可李婆子现在不敢说,一开始夏素白把她当婆婆的时候她不做人,经过这么多年被夏素白暗地里‘调/教’,李婆子很憷儿媳妇,她只知道一点,儿子的官,和自己的好日子都靠着儿媳妇呢,她要是敢在儿媳妇面前耍婆婆威风,最后倒霉的是她和她儿子,于是这个老婆子彻底偃旗息鼓了。 将军府虽然没有江南舒服自在,李婆子过得日子还是一等一的好,丫头婆子都给她增添了不少,每天醒来就有香汤漱口,有小丫头赔笑服侍,还有嬷嬷和她闲话家常,吃的也是山珍海味。 听了嬷嬷的话,她不去管儿媳妇和三郎四郎,只自己吃香喝辣,想到了就把孙子们叫过来看一看,然后果然觉得舒心不少。 只要这老婆子不出幺蛾子,夏素白愿意好好供养,她甚至还三不五时送去各种金银首饰,李婆子统统收起来,她不知道首饰中金银其实也不算上品,那上好的各种美玉,宝石等等要比金银值钱的多,但李婆子只认金银,所以只要给她这个就行了。 此时住在庄子上的周月娥心急如焚,不是缺她吃喝,只是女孩子年纪大了,难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她年岁不小了,今年都十七了,再不说人家,她就要成老姑娘了。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买通一个婆子,让她送菜去将军府时给姑祖母传个话,别忘了她呀! 但那婆子只能进得去厨房,李婆子的院子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闯,不过也是运气,正好遇着照顾李婆子的严嬷嬷,那婆子就带了周月娥的话。 严嬷嬷微微一笑,“知道了,你告诉她,就说老太太记着呢,让她安心住着,别瞎想。” 回头夏素白就知道了,夏素白对周月娥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偏见,只是当时把周月娥弄来的动机让她无法忍受,所以因为愤怒于李婆子,连带周月娥夏素白也肯定喜欢不起来。 但她也不会压着一个小姑娘的终身大事不让她嫁,就让严嬷嬷和李婆子说了。 李婆子终于想起了周月娥,赶紧抓着李关山要说法。 李关山承诺了倒也没有抛到脑后,他管着五军营,手底下六七品的校尉一抓一大把,哪个都愿意娶将军的表侄女,何况还是将军做的媒。 李关山对周月娥也没多少感情,但要是周月娥嫁了他的手下,他肯定也会关照一些,这就是姻亲关系。 但周月娥不愿嫁当兵的,哪怕是校尉她也看不上,一个校尉才多大的官,且武将本就低文官一头。 周月娥在江南时见到了不少低阶文官家的排场,比如县令什么的,那个当家奶奶才是气派威风,且读书人肯定比当兵的矜贵。 可李关山本就是武将,他手里的婚姻资源只有这些,周月娥向往的资源在夏素白手里,可夏素白凭什么要给周月娥? 周月娥根本没有挑拣的余地,她要么答应,要么滚回家让她父母发嫁,那她只能嫁泥腿子了。 周月娥辗转反侧,夜里都睡不好。 此时秋水的日子也不好过,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秋林生揍,还是关着门举着鸡毛掸子照着她的屁股抽,把她抽的满屋子乱窜鬼哭狼嚎。 为什么呢? 因为肖妈妈坐着车带着两千两银子过来找秋水了。 她那暖玥阁生意火到要爆,阁里便是人老珠黄生意清淡的姑娘一装扮也能让人眼前一亮生意红火。 男人们都是贱胚子,异常喜欢暖玥阁里的新调调,但是却不会说出去,哪怕别的妓馆旁敲侧击,他们也只是打着哈哈,这种爱好去暖玥阁享受就行,四处宣扬也不符合他们的身份。 肖妈妈数钱数到手抽筋,当然想起了秋水,这主意是秋水给的,当初她就给了五百两,现在钱越赚越多,她要不把秋水的嘴堵住了,要是秋水告诉了别家,她的生意就要被分薄了。 当初只是口头约定,也没白纸黑字写什么契约,秋水就是告诉了别家,肖妈妈也无可奈何。 既然赚了大钱,肖妈妈就来堵秋水的嘴,只要秋水家确实是吃团行饭的,那么肖妈妈也就能放心。 她一来正好秋林生在,巧得很,秋水偏不在,于是肖妈妈甩着手帕让龟/公搬下银子,和秋林生笑嘻嘻的说了来意,中心思想就是,钱我给足了,这主意你们父女再不能说出去。 饶是秋林生知道闺女胆子贼大,也没想到她能大成那样。 他强压住满腔喷薄的愤怒,和肖妈妈周旋了起来,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秋林生差点晕过去,强忍着,同肖妈妈道,“妈妈,您老放心,这个事就这么结了!您老也得给我个保证,我闺女是个女娃子,她绝对没去过梨花巷,您也绝对没见过她1 肖妈妈一听就知道秋林生之前怕是不知道这事,不过这也没啥,她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于是笑着,“秋团头放心,您家是正经人家,怎么会和我们有什么牵连,那我就先告辞了1 肖妈妈甩着帕子走了。 于是秋水一回家迎接她的不是老父亲慈爱的笑脸,而是鸡毛掸子。 秋水差点窜上房梁,“爹,爹,干嘛啊,您给个话啊,一照面就打我,我干啥啦1 她绕着桌子飞奔,秋林生追的气喘吁吁,“死丫头,你胆大包天啊,你给我站住1 才怪呢,圣人都说小受大走,秋水一开始不察,被秋林生在腿上抽了两下,现在还疼呢。 父女俩在家里上演全武行,这时候姚瞎子牵着小芳进来了,三人都在京城讨生活,天天回临丰也不现实,秋林生租了个小院子,有两个房间,一个就是秋水的,另一个是秋林生的,姚瞎子也会过来蹭祝 姚瞎子一看这架势,就嘿嘿道,“这是干嘛啊,林生你发什么疯啊?” 秋水看到姚瞎子,赶紧奔过来,“姚叔,姚叔,我爹真疯了,我一进门话都没说一句呐,他抄起鸡毛掸子就揍我,你看看他是不是喝醉了1 秋林生气的胸脯起伏,“谏之你让开,这死丫头再不教训,她能把天捅个窟窿1 姚瞎子隔开父女俩,“林生,林生,消消气,到底啥事你也得说明啊,我看丫头也懵的很。” 转头又看到桌上的酒和烧鸡,秋水就委屈,“这是我买了孝敬爹的,他却打我1 秋林生还是一脸愤怒,他狠狠喘了几口气,瞪着秋水,“今天肖妈妈来了1 秋水一下子就僵住了,然后她就心虚了,又往后挪了挪,“啊,肖妈妈,什么肖妈妈,爹你在说什么呀,那什么妈妈我又没见着……” 秋林生阴测测道,“她给你送银子来了1 秋水心下知道不好,哎呀肖妈妈你就不能和我私底下接触吗! 现在怎么办,怎么安抚秋林生的怒火? 姚瞎子糊涂,“什么肖妈妈,什么给秋水送银子,是哪家大户人家的下人给丫头送赏钱吗?” 秋水现在的生意姚瞎子也知道。 秋林生继续死死瞪着秋水,“哪家肖妈妈?梨花巷子暖玥阁的肖妈妈1 单说暖玥阁姚瞎子或许不知道,提起梨花巷子,那就跟老北京的八大胡同一样有名。 姚瞎子,“……”他跟着扭头看快贴墙的秋水,“丫头,你怎么和那里的人搭上关系了?” 秋水眼神游移,“我也是为了做生意赚钱碍…” 秋林生又要暴起,姚瞎子一把抱住,“等一等,等一等,把孩子打坏了不值当,问问清楚,问问清楚1 问个鬼,秋林生都快气死了。 秋水见躲不过,只能耷拉着脑袋,慢吞吞说了,最后还道,“我就是想赚一笔快钱,还能摸清楚那些胭脂水粉和上好料子的性价比,我也没想着一直做这种买卖啊,我都是上午去的,傍晚人家开门做生意我早就走了。” 死不敢告诉秋林生她踩点都踩了一段时间。 秋林生觉得呼吸又急促起来,“我少你吃还是少你穿,啊!你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啊!你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啊!那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啊!你的名声你不要了,啊1 秋林生一个啊,秋水的脖子就缩一下。 姚瞎子在一边砸吧嘴,这事吧秋水肯定有错,但人家出发点也是为了家里能过得好些。 秋林生用拳头砸桌子,“我要我闺女去那种地方赚钱,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啊!我就是穷死,我能让闺女去,去那里吗!我一个半老头子有什么稀罕的,你才多大,是,你爹我没出息,让你跟着东奔西跑,但是,但是,我也不能,不能让你去那种地方碍…呜呜呜呜,你是个女孩子啊,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是我无能,让我闺女去那种地方做买卖…” 秋林生哭了起来,秋水一脸惊慌失措,她也知道这事说出来不太好听,可没想到秋林生反应这么大。 最后秋水低头认错,伸手挨了秋林生的鸡毛掸子几下,发誓再不去梨花巷子,还狗腿的给秋林生端洗脸水,有姚瞎子在一边劝着,秋林生终于也平复了心情。 三个人吃饭,秋水熬了又熬,终于没熬住,“爹,那肖妈妈,给了多少钱?” 秋林生一个眼刀过来,秋水又缩了脖子,小心翼翼道,“我的意思是,要不,咱们把钱还了?”其实并不想。 姚瞎子边啃鸡屁股边道,“傻!人家给的是封口费,你要是还了,就等于是你嫌少,或是你要再去找旁人说这主意。” 我当然也知道啊,秋水又扯了个鸡腿给秋林生,“那这钱咱们不还……那爹……钱放着也不生钱……拢一拢买地买房行不行啊?” 秋林生硬邦邦的,“不买,给你攒嫁妆1 秋水撇嘴,“我说了我要招赘的!攒什么嫁妆,嫁妆去了男家,遇着精明婆婆就全被掏干净了,你养我一场,最后落了个啥1 “咱们买了田地房舍,人家看咱们家过得红火,那好小伙子也就愿意进咱们的门,到时候我和你女婿一起孝敬您,您老还有什么遗憾1 姚瞎子用鸡骨头点秋水,“你这丫头确实不害臊,跟这里一口一个小女婿,脸皮忒厚。” 秋水大喇喇道,“脸皮薄的是那些大家小姐,咱们要是脸皮薄了,那肚子就得饿了。姚叔你忘了端阳那个程记酒铺的闺女,他家倒是把闺女养的贤惠,最后嫁了人遇着个刁婆婆,才一年工夫,就把媳妇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那程老酒还口口声声女子孝顺翁姑是应当应分的,那简直不是他闺女,是他养的牲畜吧1 秋林生闷闷道,“像他这么糊涂的人也不多。” 秋水撇嘴道,“像那个刁婆婆的人可不少。” 要不怎么会有多年媳妇熬成婆的说法,现如今媳妇就是低婆婆一等的存在,嫁人了伺候男方一家的吃喝拉撒那就是媳妇应该做的事,哪个媳妇不受婆婆的气? 秋林生就喝了一口酒,眉头也锁住了。 秋水道,“爹,再不济,咱们置了产业,以后遇着个知恩图报的小子,过继了,那也是香火,你别把我嫁出去,我是受不得婆婆气的,到时候她让我倒洗脚水,我能把洗脚水泼她一脸你信不信1 姚瞎子噗的笑了,“这个我信1 秋林生重重叹了口气,他当然也明白秋水说的这些,可天底下的人不都是这么过的,不过自己这个女儿确实不是什么贤妻良母的性子,正要按着她的头嫁人,保不齐就会搅和的翻天覆地。 所以还是秋水的建议靠谱,于是秋林生道,“那你说到底是买房还是买地?” 秋水道,“这得看钱啊,要我说,我还都想要呢。” 其实不少了,肖妈妈前后给了两千五百两,这些钱想在京城买个几进几进的大宅子,那是笑话,可要是只买一个院子,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于是就这么定了,这里只是租的院子,也很偏僻,既然要买,那就挑个好些的。 秋林生本就是团头,找上买房子的同行也容易,很快就在甜水巷里看定了一个院落,正房厢房倒座一应俱全,一共一千四百两,左右邻居都是小吏师爷这些,都是平头百姓,但有些人家还能用得上一两个丫头,雇得起一两个婆子,也就这样。 比租的地方好得多。 买好了院子,家具铺盖锅碗瓢盆也得置办,上下都齐全,又花了两百两,父女俩就住进了新家,这可是自己的房子,房间也宽宽大大,一应东西都是新的,家具也是清一色松木或是樟木。 秋水喜的在自己的床上打了个滚。 给姚瞎子也备了一个房间,这么个院子三个人住也显得宽敞,秋林生知道家里这两个货包括他自己也不是做家务的好手,于是每月花五百文雇了个婆子,就是给家里打扫洗刷。 剩下的钱就去临丰买了六七十亩上好田,这么一置办,秋家也就是个殷实人家了。 新屋搬好,请了左邻右舍暖屋,然后父女俩就在甜水巷落了户。 父女俩也不是有了好日子就忘了本,临丰那个蔬菜杂货的买卖还在做,秋水除了跑富户人家后院就是和秋林生去临丰替那些佃户跑这买卖。 现在秋水如果去富户家陪那些太太奶奶说话,秋林生是全程护送,估摸着她出来了秋林生再接她一起回家,他不能让闺女离开他的视线,因为秋水有过‘不良记录’,所以秋林生死死盯着她,秋水屁都没敢放一个。 第16章 第一界十六 那边周月娥已经快急病了,将军表叔介绍的人她不想嫁,可又不能说出来,她连庄子的门都出不去。 如今虽然很多情况底下是盲婚哑嫁,李关山倒也还开明,特意带了两三个自己给周月娥挑的对象去城外庄子上转了一圈,意思让周月娥看一下,他这表叔也没胡乱给她挑人。 可那些五大三粗还有胡子的汉子在周月娥眼里和村汉就没区别,他们哪里比得上那些风度翩翩还能出口成章会吟诗作画的公子,周月娥满心都是拒绝。 这天她在院子里愁眉不展,突然听到一个小丫头和一个婆子闲磕牙,说是皇帝要选女人进宫了。 周月娥的眼睛忽然就亮了,她想起来表嫂和皇帝是亲戚,她要是进了宫,哪怕一开始位份不高,皇帝看在表嫂的份上也会怜惜她几分吧? 这天下无论嫁给谁,都没有当皇帝的妃子来的荣耀! 不得不说周月娥有些愚蠢,她都不知道这次小选选的只是宫女。 李婆子养孩子只要吃饱穿暖就行,她也不知道儿子的阶级变了,她出门在外除了炫耀之外还得保持得体的规矩仪态。 她脑子里固有的思想还是有便宜就要占,不能让别人小看她,周月娥在李婆子身边锦衣玉食长大,可该学的一点都没学到,连当初给三郎四郎请先生教书,周月娥也没想过自己也开个蒙。 这个倒也不怪她,现如今男人会识字的都稀少,更不要说女子了,周月娥也没这个想法。 不过不读书,有些道理又没人教,自己也不会观察思考,那很大几率就会变得愚蠢。 武安帝当了皇帝,王妃就是皇后,皇后接管后宫事务,然后发现宫里老人不太好使,盘根错节太多,于是就决定放掉一批年龄大的宫女,再选新人进来,这样她就能把后宫全掌在手里了,还能得个仁善的名声,所以这次宫里才会采选宫女。 周月娥知道了这个消息,还存了这个心,她就坚定的去执行。 而当周月娥的决心辗转被李关山知道,他只能,“……” 这表侄女脑子是不是有病,好好的当家奶奶不干,去宫里当宫女伺候人? 李婆子和周月娥一脉相承的蠢,她居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月娥要是得了皇帝的宠,那也就能帮帮你了,枕头风可是很厉害的1 自己家里就是!儿子被儿媳妇笼的死死的,她这个婆婆也得避让。 李关山差点背过气,他一个堂堂的子爵,要一个屁事不懂的黄毛丫头帮忙?她能帮啥,别把我坑死就不错了! 李关山同老娘细细解释,“这次只是是宫里要一群宫女罢了,就是进去也是伺候人,根本当不了妃嫔1 想啥美事呢。 李婆子不信,反问,“不管干啥吧,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女人是不是都是皇帝家的?” 要是这么理解,那还真没错。 李婆子还能举例,“我听人说,先帝那个什么二十八皇子的娘不就是宫人出身?” 李关山,“……”已经无法解释了。 宫里成百上千的宫女,有多少能得帝宠?二十八殿下的娘是宫人出身没错,可她的主子一开始是先帝宠爱的丽妃,丽妃娘娘为了固宠才把身边的宫人推了出去,没有权势的宫人就是被皇帝宠幸,那也还是奴才! 回头李关山和妻子夏素白抱怨,“简直听不懂人话1 夏素白淡淡道,“你的责任也算尽到了,人家非要去宫里当宫人,你也拦不住,但是你不能现在就答应,把周月娥的爹娘找来,和他们说清楚,要是他们也一意孤行,将来出了什么事都怨不上咱们。” 周月娥的一举一动都在夏素白眼皮底下,没夏素白放行,周月娥根本折腾不起来,但还是那句话,夏素白何必去提点她。 李关山觉得妻子的话也对,能管周月娥的其实只有她爹妈。 然后就把她爹妈也找来了,可爹妈一来先见的女儿,看到女儿过得和大小姐似的,又被女儿一洗脑,然后满脑子就是自己将来成了皇帝的岳父岳母了。 李关山再细细解释给周月娥找的亲事,甚至承诺了他掏五百两嫁妆银子补贴周月娥,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眼,一门心思要让女儿进宫。 夏素白问李关山,“你可直接和他们说周月娥进宫是当宫女去的,不是什么妃嫔主子?” 李关山气的不行,“怎么没说,我就差磨破了嘴皮,说了是宫女宫女,他们却听而不闻1 人一旦被贪欲蒙蔽了双眼,你就完全无法喊醒他,就好像那些被电信诈骗的人一样,新闻上三天两口喊,警察都说这是骗子骗子,不要汇钱,可还是有人一意孤行。 周月娥就沉浸在自己已经得了皇帝宠爱的幻想里了,她的逻辑非常自洽,表嫂和皇帝是亲戚啊,表叔也是皇帝亲封的大将军,只要她进了宫,皇帝就会对她另眼相看。 既然人家父母都坚定的要女儿进宫,李关山就彻底撒手不管了。 进宫当宫女的手续不太复杂,身份籍贯名帖一交,查实无误,叫来看一眼,只要不是有明显缺陷格外难看的,那一般都能过关,然后给父母一些车马钱,女孩子就进了宫。 周月娥只拿着一个小包袱,满怀憧憬的进了皇宫。 只是她幻想中的一切都没发生,一群小宫女一起进了一处大殿,被几个嬷嬷赶到外头院子里站着,头上大日头明晃晃,有人站不住一摇晃,嬷嬷手里的尺子就挥了下来。 接着听了一大通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训话,然后就去了各自的大通铺,一屋子得住一二十个人。 周月娥是农女出身不假,可她三四岁就跟着李婆子过上了好日子,虽然不是什么一脚出八脚迈,金奴银婢的大小姐,她的吃喝住那都不错。 现在等于是一下子从安乐窝到了茅草屋,她哪里受得了,吵着要见李关山,要见夏素白,要见李婆子,甚至说要见皇帝。 管她们的嬷嬷,鼻翼两侧有着深深的法令纹,她也没废话,戒尺在手心里拍了两下,啪就打上了周月娥的嘴,“感情刚才孙嬷嬷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那我就再教你一遍,进了宫,就不是家里的大小姐副小姐了,你们是来伺候人的,伺候的是顶顶尊贵的贵人,首先,你们就得学会守规矩1 “我可不管你家有什么将军还是有什么大人,既然你家能耐这么大,你干嘛进来当宫女啊!既来了,就由不得你撒野1 几尺子下去,周月娥的嘴都肿了,还被罚跪在外头墙根下,“今儿不许吃饭,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什么时候起来1 周月娥这才明白什么叫宫女,她悔的无以复加,一切却已无可挽回,她现在后悔也迟了,小宫女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除非死了通知家人来收尸。 秋水此刻正在托着个大碗正在吃中饭,今儿她孤身在临丰的房子里,秋林生寸步不离看了她好几天,可这几日温行首家有事,他们这些大小团头都要去帮忙,正好临丰这里也要卖一批果蔬杂物,秋水昨天就已经办好了。 晚前赶回了临丰,今天早上给大家伙分铜钱,分完已经是中午,她就想吃了饭再回京城。 左邻右舍见她蹲门外吃饭,就纷纷给她添菜,也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也就一块酱瓜一勺咸菜,还有人给了她一个熟鸡蛋。 鸡蛋这玩意在前世哪怕是家徒四壁的人也吃得起,在这里可是金贵食物,一般的人家孩子能吃点,怀孕喂奶的妇人能吃上几个,生病的也能吃点,剩下的都攒着换钱呢。 所以几个孩子就在一边羡慕的看着秋水碗里的鸡蛋,一边吃着手指,他们被家里大人教育过,不会上来讨食。 秋水倒不是特别稀罕鸡蛋,秋家现在不缺这些,她冲着一个扎着朝天辫子的小姑娘招招手,把鸡蛋弄碎了喂了她吃了大半个。 一切都处理好了,秋水骑着大青骡去京城。 半路上她见到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好几个家丁护卫模样的人围在一个男子身边,那个穿青玉色长袍的男子扶着树正在呕吐,一边的小厮满脸焦急。 那男子好像也没吐出什么,疲惫的回头,已经有人拿了一张椅子摆在路边,扶男子坐下,剩下的下人好像在整理步障。 步障这玩意一般是高门女眷出门为了防止被人冲撞预备的,用在这里应该是防灰土。 秋水溜了一眼,看到那伙人的架势,以及那辆看起来不显眼,实际低调奢华的马车就知道那男子肯定是个贵人。 秋水顺便又看了那男子一眼,顿时君子如玉这四个字就牢牢占据了她的脑子。 那个男子长的极美,一般形容男人不能用美,但用在这个男子身上却恰如其分,他就是美的化身。 这种美已经超越了性别。 或许是刚刚吐过,男子玉瓷般的脸泛起红晕,美的活色生香。 可他很瘦,有股弱不胜衣的风姿。 小厮端了茶,男子只漱了漱口,然后就无力的摇了摇手。 一般情况下秋水肯定不会上前过问,可眼前这个男子太好看了,在前世这个男子上街会被人拍照要签名。 两辈子年纪加起来已经是怪阿姨的秋水当然不能放过这个近距离看美人的好机会,话说平时她也接触不到这种等级的美人,于是她就厚着脸皮上前了。 脸上挂上标志性的微笑,“几位大哥好,请问这位公子怎么了?” 护卫们很警惕,看到秋水上前已经露出了打量警告的眼神,跟着的管事有些不想搭理秋水。 可服侍公子的小厮快急坏了,公子要是回去立马躺下,他就得挨板子,因为没照顾好公子。 于是小厮焦急道,“我家公子头晕1 秋水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马车,心里也忍不住一叹,凭她现在的身子骨,假如能坐这种马车,不要说晕了,她都能在里面睡个好觉。 可眼前这位美人公子居然还晕车。 当然前世晕汽车的人也不少,坐小轿车晕车的更多呢。 秋水就道,“你们难道没备什么清脑的药?” 这种公子出行,身边一应俱全,连马桶都有。 小厮道,“没用,公子吃不下丸药,吃了就吐。” 秋水还记得不少治疗晕车的土方法,包括生姜和橘子皮,橘子她身边没有,生姜倒有不少。 于是秋水去骡背上的筐子里翻出一块生姜,递给小厮,“切成片,一边含着,一边擦鼻子下边和太阳穴,试试看。” 小厮昏头昏脑,“含多少?” 秋水,“……一片就行了。”总不能一个都吞下去。 还别说,他们预备的东西是齐全,连这位公子平时吃的药都有,甚至清脑的丸药都不少,公子香囊里还有上好的提神醒脑的香料,但都没用,反倒是生姜这个普普通通的玩意,他们偏还真没有。 小厮赶紧去切片,然后拿了一些进步障,秋水在一边东张西望。 第17章 第一界十七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小厮一脸喜气的让秋水进步障,“这位小哥,我家公子有请1 秋水精神一震,哎呀,终于又能见美人了。 步障里有一把椅子,一个小茶几,上面摆着一个茶壶,一个茶杯。 美人公子看起来似乎略微好了些,见到秋水点头致意。 小厮道,“我家公子还含着姜片呢,这是给你的赏钱。” 一个精致的小荷包递了过来。 秋水微微一笑,后退一步,“这种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生姜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当不得公子的赏。” 小厮还想给,那个公子看了秋水一眼,含糊说了一句,“洗笔,收回去。” 小厮赶紧收了回去。 秋水坦坦荡荡的看着美人公子,“不知公子还能不能坐车,再耽搁下去,城门关了可就不好进了。” 小厮也有些发愁,“城门关了倒无妨,就怕公子不能继续坐车。” 秋水心里一咯噔,城门关了都无妨,这位贵公子恐怕贵不可言。 秋水道,“那不如活动一下,自己走两步,我看你们也有马,公子骑马试试?” 小厮惊骇欲绝的看着秋水,“这怎么可以,我家公子怎么能骑马,更不能自己走路1 秋水莫名其妙,“你家公子有腿疾?” 小厮愤愤,“你才有呢1 公子瞟了小厮一眼。 秋水就道,“那不结了,略走一下,等觉得好些了再说啊,要么你们就在这里一直坐着等,可要是你家公子还是不能坐车,难道你们就一直等在这里?” 小厮也傻眼了。 那公子忽然抬手遮住嘴,吐出姜片,用大提琴般醇厚的声音道,“多谢这位小哥,我且起来走两步。” “公子1小厮焦急的看着主人。 美人公子扶着椅背站起来,“我说我要走两步1 好吧,主人坚持,下人只能执行。 于是这一队人开始收步障等物,秋水就道,“那我陪公子先走吧,想来他们很快就能收拾好赶上来。” 小厮刚才还感激秋水,现在已经讨厌她胡乱撺掇,于是道,“有我陪我家公子呢,不用你1 美人公子沉了脸,“洗笔,你逾矩了,道歉1 小厮只能低着头不情愿的同秋水道歉。 秋水微笑不语,美人公子歉意道,“不好意思,下人没教好。多谢您施以援手。” 秋水道,“没关系啦,那我们先走?” 美人公子果然在下人惊讶不赞同的目光中和秋水缓缓前行,秋水还牵着大青骡呢。 当然,人家不会让秋水单独和他家公子一起走,小厮还有护卫都跟在后面。 管事忙着指挥收拾东西。 两人走了不到一百米,马车就跟上了。 秋水回头一看缀着的大部队,忍不住笑。 美人公子许是从未如此过,居然走的兴致勃勃,见秋水笑,还道,“你笑什么?” 秋水回答,“啊,没什么,就是感觉好威风,后面跟着一串人。” 美人公子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有时候也挺烦的。” 秋水没有接话,她欣赏着美人公子的侧脸,真好看! 忽然美人公子转过头看秋水,“你为何一直看我?” 秋水微笑,“因为你好看,实不相瞒,这辈子我还从未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呢。” 上辈子明星倒是很多,容貌也是各有千秋,但要说古典韵味,身边这位美人公子才是真正的浑然天成。 洗笔在后面差点把白眼翻出天际去,轮得到你这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称赞我家公子好看? 美人公子从秋水眼里看到的只是对美的欣赏和喜爱,没有丝毫阴暗贪婪存在,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秋水,发现眼前这个小哥长的其实也很不错,大大的杏仁眼异常明亮,琼鼻朱唇,眉若春山,要说有什么缺陷,那就是肤色不够白皙细嫩,可也无损他的容貌。 就是这幅模样似乎过于柔了些,缺乏男子的刚毅,可看秋水也不过十四五的模样,想来还没长成呢。 秋水也发现美人公子在打量她,于是厚着脸皮道,“我长得怎么样?” 美人公子终于笑了,犹如百花绽放,“你长的也很……好看。” 第一次和人□□的互相吹捧容貌,这对美人公子来讲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不过眼前这位少年有股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的特质,美人公子确实不讨厌他,甚至还觉得和秋水说话很舒坦。 不过美人公子身体确实不太行,走了不到一千米,他就有些气喘了,秋水停下来,“你去骑马吧。” 美人公子摇头,“我不会骑。” 京城公子不会骑马的很少,秋水也没问为什么,这是人家的私事,她就道,“那只能坐车了。” 美人公子回头看了看马车,满脸抗拒。 秋水眨巴眼,“那不如你骑我的小青?” 骡子比他们带的马可小多了,而且,“我的小青很温和,你只要坐上去就行了,我牵着它走。” 小厮洗笔瞪着秋水,用眼光凌迟她。 美人公子却有些心动,“我也没骑过骡子。” 洗笔实在忍不住了,“公子,要不做软轿吧,您没骑过骡子,也不安全呐。” 秋水看着洗笔,“那有什么不安全的,骡子又不是马,按你说的吃饭也会被噎,喝水也会呛着,天底下哪有百分百安全的事?” 洗笔满脸愤恨的看着秋水,秋水已经在怂恿美人公子了,“试一试?人生总有很多第一次。” 美人公子终于决定试一试,洗笔一脸绝望。 小青真的很温驯,秋水在它脖子上拍了拍,它居然慢慢蹲了下来,美人公子一脸惊讶。 小青背上有一副鞍,秋水整理了一下,让美人公子上去,她扶着人家的胳膊,“来,别怕,小青肯定不会颠着你。” 后面的护卫和管事看到公子要骑骡,都吓坏了,赶忙上前,却见那骡子已经站了起来,公子一脸惊喜的模样,他们怕惊着骡子再把公子颠下来,只能齐齐刹住脚,呈扇形护卫在后面。 秋水仰着脸笑,“我说没事吧,公子你抓好鞍上的扶手便是,放松些,小青从不颠人。” 她给小青塞了一块盐巴,小青就不停的舔嘴,被秋水牵着慢吞吞往前走。 美人公子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慢慢放松下来,感觉十分新奇,家中亲人都把他当易碎品看待,从未有人敢这么对他。 看美人公子放松了,秋水就道,“敢不敢自己抓着绳子?” 洗笔差点厥过去,他现在十分后悔把秋水召过来,可他现在又不敢多话,自家公子从未如此高兴过,他一再阻拦,回去怕是还得挨板子。 美人公子想了想,“那我试试?” 秋水就把绳子递给他,“放心,小青脾气很好的。” 真正独自一个人骑了骡子! 美人公子的眼睛都开始闪闪发光,秋水走惯了路,跟在一边走的也轻松,她道,“感觉如何?” “很……奇妙1 不就骑了个骡子么,秋水也发现这位美人公子怕是身体不太好,所以很多事他都没做过,便是骑骡子对他来讲也很新鲜。 大约骑了半个小时的骡子,美人公子这才发现秋水一直在陪着走路,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累你走了一路,实在抱歉,我这就下来。” 秋水笑眯眯的,“无妨,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美人公子这才发觉头晕恶心都没了,甚至有几分胸臆开阔之感,他再三真诚的道谢,轻轻拉了拉缰绳,小青停了下来,美人公子直接要下来,秋水搭了把手。 秋水道,“若是觉着车内憋闷,就把车窗打开,看远处,千万别在车内看书,或者让洗笔陪你说说话,别想着坐车不舒服就行。” 美人公子想了想,“小兄弟,我能邀请你和我一起坐车吗?” 秋水兴高采烈,“好呀1 于是秋水陪美人公子坐车,洗笔牵着小青,他都快哭了。 秋水第一次坐这么精致的马车,在车厢里她也没东瞟一眼西瞟一眼,极大方的看了一圈,在一边的榻上坐了,顺手把美人公子扶在软塌上坐好。 美人公子就从车内的抽屉里找出不少点心给秋水吃,秋水每种都尝了尝,赞叹道,“好吃,珍味居怕是也做不出这么好的点心,清甜不腻,还有股茶香。” 美人公子笑道,“这是家里点心师傅做的,你喜欢,等下给你包些。” 秋水笑道,“那就多谢啦。” 两人山南海北的瞎聊,秋水有两辈子的见识,还有逃荒的经历,嘴皮子又利索,美人公子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远行,但他从小就开始看书,涉猎颇多,两人谈的极为融洽。 两人只是互问了姓氏,便于称呼,剩下的什么都没问。 车外的洗笔听到公子不时传出轻笑声,他也忍不住佩服秋水,他家公子看似温和,其实目下无尘,孤高傲物,只是被身体所累,哪怕才学出众,也无缘科举,实为憾事。 等进了京,秋水拿了人家一食盒的点心,和美人公子快快乐乐的告了别。 她还和洗笔打了个招呼,“再见啊1 管事见公子一直看着那位少年的背影,于是上前道,“公子,可要小的去打听一下这位小哥是何人?” 美人公子摇了摇头,“不用,萍水相逢,一见如故,有缘自会再见,强求……没有意义。” 他虽是男子,因为身体的缘故身在高门内院不得外出,家中长辈怜惜,同辈惋惜,小辈对他敬而远之,怕把他碰坏了。 如果得知今天他和人相谈甚欢,又知道这位少年家世清贫,家里怕是会想法设法把人弄来给他当奴仆,这个并不是他所期待的。 秋水提了一食盒的点心回家,这个食品盒对美人公子家或许是平常物件,秋水却知道,这个食盒就得上百两银子,食盒底部还刻着蓝侯府字样的印记。 秋水所处的阶层当然摸不到那些高门贵族,蓝侯府是哪家她其实也不知道,不过人家是侯府,和她隔得比银河还远。 秋水只是很纯粹的喜欢美的事物和人,并没有对那位蓝公子想入非非,她虽然现在外表是个才十四五的少女,心态早就成熟了。 在前世,婚姻都是一道难题,有的人解答的漂亮,有的人勉强能解开,还有的人压根就无法解答。 而在这里,秋水早就打消了嫁人的念头,她提议入赘只是为了安抚秋林生,但如果真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入赘者,她也能接受,前提是那人得合适。 如果打着入赘当幌子,来骗她和秋林生,那秋水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到了傍晚,姚瞎子和秋林生回来了,温行首家的事已经忙完,秋林生能歇一下。 秋水把点心装在盘子里拿出来,食盒被她放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只是轻描淡写说今天帮了一个贵人的忙,这是人家送的点心。 和蓝公子在一起的那段时间美丽的像一串珍珠,秋水并不愿拿出来分享。 姚瞎子和秋林生都说这点心好吃,外面买不到。 秋水道,“那当然,那位贵人说是他家的点心师傅做的,你们想想,养得起点心师傅,那家里得多富贵?” 姚瞎子却道,“那就给些点心打发你了,没赏钱?” 秋水不乐意了,“动不动就要赏钱,庸俗1 姚瞎子乐了,这死丫头装什么装,和人谈价的时候比猴都精,现在跟他面前装清高。 第18章 第一界十八 蓝鸣凤回到家,老太太和他的母亲早就等着了,一听说大少爷回来了,她们马上让人去迎,先问跟去的人,大少爷身体怎么样,药可吃了,斋饭吃了多少等等。 管事一一回复,也说了遇到秋水的事,但他们都不知道秋水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只说,“和大少爷相谈甚欢,大少爷极欢喜。” 老太太直念佛,大孙子身体不好,整个人都显得冷冷清清,难得听到他同别人相处融洽。 老太太甚至道,“去找去找,找来陪陪鸣凤1 管事道,“大少爷说不必如此。” 呃,那好吧。 直到蓝鸣凤换了衣服过来见祖母和母亲,老太太还要提秋水,“难得你喜欢,找来又何妨?” 蓝鸣凤微笑,“祖母,人家又不是贱籍奴仆,怎么能因为我喜欢就要把人弄来,难道让外人说侯府仗势欺人吗?真心相待才能换来真心,为着我喜欢,就把人强弄来,那人家不愿意反倒心生怨怼,这又何必?” 蓝老夫人只能放弃,叹息了一声。 管事早就仔细形容了秋水,蓝老夫人一听就知道是个贫家少年,这种少年弄来侯府是极简单的事,只是孙子不愿意,那就只能不提。 说了两句话,只见蓝鸣凤面露倦容,老夫人赶紧让他回去休息,“燕窝粥已经好了,回去吃了休息一会儿再睡,你小叔让人送了几盆兰花来,说是什么莲瓣兰,已经搁你院子里了,别只顾着摆弄,明儿再理会,知道吗?” 蓝鸣凤点头,然后告退。 看着大孙子离开,蓝老夫人叹息一声,有些心疼道,“那普济寺灵验是灵验,只还愿非得让鸣凤亲自去吃斋三日,鸣凤本就身体不行,还不许让人跟着伺候,可不是把人给折腾坏了1 蓝夫人倒不这么想,当初大儿子病的要死要活,她们婆媳去普济寺烧香请愿,许的就是孩子能好就让他亲自来还愿,人家法师也说了,如果来还愿,还带着一群丫头小厮,那就算不得虔诚。 所以儿子去还愿才带一点人,小厮只带一个,其余都是护卫罢了。 佛祖面前岂能不敬还骗人?哪怕儿子的身体还是不见好,只要不坏下去,蓝夫人就得念佛了。 秋水继续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只是最近老爹秋林生回家看她的目光又带着想揍她一顿的火气,秋水就有些心头发毛。 她偷偷问了姚瞎子,姚瞎子想忍住笑,最后还是没忍住,笑道,“听说梨花巷暖玥阁最近客似云来,生意好的不得了,你们温行首好像也去了一次,回来私底下还同团头们赞不绝口,你爹硬着头皮听温行首说暖玥阁有多好多好。” 秋水,“……姚叔,最近临丰那边也有不少事,你和我爹说一下,我在那里住上几天处理一下1 她牵着小青一溜烟跑了,姚瞎子笑出了鸭子叫声。 秋水回到临丰也没事,整天就是游荡,临丰也有不少京城贵人家的别庄,不过这些地方秋水从未去过,和她根本不在一个圈子里。 秋水怕秋林生揪着她的小辫子不放,于是在临丰结结实实躲了好几天,她和秋林生都不会种地,所以地都佃了出去,和佃户们说好了,刨开租税,所得一人一半,这是个极良心的价格。 这样一来,一亩上好的地一年也不过一两银子左右的收入,六七十亩地一年也就六十七两,一般人家很能过了。 秋水和秋林生做团头一年也有一百多两的入账,特别是秋水,遇着富户人家打赏,一下子就能拿一笔大的,这样一来父女俩一年也有近两百两的收入,日子过得确实很不错。 临丰这里的人都熟悉秋水和秋林生,秋水在外头逛几乎人人都和她打招呼,转一圈她手里得拿到一大把东西,鸡蛋两个鸭蛋一个,各种蔬菜一把,鱼也会有一条,大小螃蟹能有一篓。 螃蟹这玩意乡下没人稀罕,因为没肉吃起来还忒烦,这是只有达官贵人喜欢的东西,送给秋水是知道秋水喜欢吃,所以抓鱼的人看到秋水除了送一条鱼以外就把螃蟹全给了秋水,这些螃蟹也不大,二三两的样子。 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螃蟹,现在也没冰箱,螃蟹死了也不好吃,秋水就耐心的剥了蟹肉剔了黄,然后做蟹黄酱,反正她家现在也不用怕费油和盐,做完的蟹酱放在瓷坛子里,做咸一些,十天八天总不会坏。 正好有几家农户要去普济寺送菜,知道秋水在,就央她陪着去算账。 秋水道,“大和尚还能少你们钱?” 农户道,“有道行的高僧自然不会,可收菜的是小和尚呀,上回大壮的老娘去送豆腐,回来就嘀咕说钱不对,也不好意思去掰扯,咱们也是担心呀。” 其实和尚也不是个个清廉高洁,秋水了然道,“行,那就陪你们走一遭。” 农户大喜,“多谢秋小团头1 大家就是相信秋家父女,哪怕人家要抽成,也信他们。 普济寺离的也不远,小半天工夫就到了,只是秋水看着这山路阶梯就觉得头皮发麻,哪怕她现在身子骨结实,爬山也实在太累人了。 几个农户还得挑着菜爬山呢,秋水也不好意思抱怨,埋头往上爬,直接来到寺庙后门厨房那里,分门别类称斤过两。 秋水在一边跟着算账,最后算下来没差错,只是价格确实比卖到京城少了些。 秋水对农户们讲,“这也不怨人家师父,菜放不起,我和我爹也不能天天来回跑,送来庙里单价虽然少些,却不至于让菜坏在地里,才刚我和管厨房的师父说了,你们要是不怕累,以后两天送一次菜,他们都要的。上回大壮老娘的豆腐我也问了,没少算,庙里买豆腐一贯就是那个价,你们放心吧,师父们不会少算你们钱的,毕竟是佛祖座下。” 人家就是要贪,几十文的菜钱还真不划算。 农户们纷纷点头,千恩万谢的走了。 就是一边的管事和尚也觉得秋水人不错,佛门清净地,就怕有人不懂事还闹事。 秋水也跟着告辞,她对和尚庙不感兴趣。 农户们回去还有活,走的快,秋水就悠哉多了,于是在半山腰遇着一队正在休息的人。 一看这架势秋水就知道这是富户人家的奶奶太太,丫头婆子媳妇一大群,衣裳料子都很好,还有一顶软轿在一边停着,甚至还有几个管家护卫样的人在一边守着,肯定是哪家富贵人过来上香。 这种人家比秋水平时接触的富户之家等级还要高,秋水当然也不会贸然过去,于是擦边准备下去。 这时她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老太太,休息一下吧,等下坐软轿下去,您都亲自爬上来了,佛祖肯定知道您的心有多虔诚。” 秋水也就顺势看向路边的亭子,然后她微微一愣,好家伙,这个富贵老太太可够胖的! 来到这个年代,秋水就没见过多少胖子,普通老百姓一年才能吃上几次肉,精细粮食也不能顿顿吃呢,有权势的人还讲究个养生,更不会胡吃海塞,胖的人当然不多。 这个老太太已经胖出了几层下巴了。 这种人家出行东西都带齐了,这时一个嬷嬷模样的女人就让一个小丫头拿出来茶水糕点,这糕点许是加了蜂蜜,风正好带着蜂蜜的味道吹了过来,秋水闻到了甜香。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几只野蜂也被吸引了过来,它们的目标是那几块甜点心,谁知道却让丫头婆子受了惊吓。 两只野蜂围着一个小丫头转悠,那个小丫头吓了一跳就左右躲避,山路边的亭子本就没有多少空地,他们已经把路都占据了。 小丫头这一晃悠就把身边的人给推到了,引起了叫喊声和连锁反应,丫头婆子都推搡起来,加上野蜂还在头顶盘旋,眼看不大的事就要酿成惨剧,秋水几步上前,把那糕点给盖住,然后抽过一边小丫头手里的扇子对着野蜂拍了几下,同时道,“别慌张,就几只野蜂而已,把那甜点心收起来就行了1 有人过来稳定局势加下达命令,野蜂也被秋水赶跑了,终于丫头婆子们也定下心来,倒是那个胖老太太十分镇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到众人都回了魂,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一个个毛脚鸡似的,不就是几只蜂子么,看把你们给吓得!那个小哥儿,你过来。” 秋水为了方便行事,惯常爱穿男装,可她也不是特意掩盖自己的性别特征,肖妈妈这种眼利的就能看出来,胖老太太就没发现。 秋水过去给老太太行了个礼,“给您老请安呐,一看您老就是个有福气的。” 胖老太太眉花眼笑,“好个伶俐孩子,你也来这里上香?” 秋水笑道,“我给寺里的师傅们送些菜来,老太太是上完香要回去了吧?” 胖老太太点头,“是啊,我们一大早就来了,上山可把我累坏了。” 秋水笑道,“这是老太太您虔诚,佛祖定会保佑您呢。” 老人越发高兴,让身边的嬷嬷给秋水一个赏封,秋水接过大方的道谢。 那嬷嬷仔细瞧了一眼秋水,然后笑道,“哎呀,这个小哥长的可有几分像老太太您呢,看那眉眼,可真浚” 秋水笑嘻嘻道,“那是我沾老太太的福气了。” 胖老太太也认真看了一下秋水,然后笑道,“是有几分像,想当初我当媳妇那会儿,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媳妇呢。” 秋水跟着凑趣说了几句话,然后看看时间她起身告辞,胖老太太就是李婆子,她在将军府里虽然吃喝都不愁,可却处处都觉得憋屈,又不敢找夏素白的麻烦,孙子也得念书,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身边,周月娥也进了宫,她就越发觉着无聊。 原本像她这样的老太太也有交际,那就是李关山同僚家的老夫人,可李婆子没有诰命,她也不懂这个,其他同职位将军家的老太太多多少少都有诰封,她们一打听李关山的老娘没诰命,又知道是皇帝不待见的缘故,那么和李婆子来往的人几乎就没了。 反正夏素白是李家当家夫人又有诰命,和她来往也就是了。 李婆子一无聊,哪怕不敢招惹儿子媳妇,她也能折腾出事来,所以夏素白就让嬷嬷撺掇她去庙里拜菩萨,要她实在不乐意住将军府,也能去住别庄,这次也是来看看别庄的环境。 见秋水要走,李婆子也要起身,她是再也走不动了,就坐了滑竿,秋水一路陪同,不时说些逗趣的话,李婆子十分的舒心。 待到了山脚下要分开,李婆子居然还生出了不舍的念头,自从周月娥进了宫,她很长时间没被人这么逗乐过了,丫头婆子是不敢这么放开的。 秋水却不想伺候了,陪着这胖老太太一路,她只一开始给了个赏封,秋水捏过,似乎才几个大钱,她口水都说干了也不见这老太太再给个赏封,忒吝啬,不伺候了! 李婆子没多大眼色,身边的嬷嬷却发现那小哥已经有些敷衍了,想想也是,老太太一贯小气,打赏更是抠搜,人家陪了一路连块糕饼都舍不得给,谁还能不知道你小气呢,你都小气了人家干嘛赔本赚吆喝。 秋水告辞离开,李婆子意犹未尽,想着秋水身上极普通的衣料打扮,就同嬷嬷道,“你说让这小哥儿来咱家伺候怎么样?” 嬷嬷吓了一跳,人家小哥虽然看起来贫寒,可他肯定不是奴籍,老太太居然异想天开想把个良民变成李家奴才!这不光丧良心,要是人家闹起来,逼良为贱,那是要吃官司的! 李家虽然不怕,可闹出这种名声好听吗?又不是买不到奴才使唤。 嬷嬷赶紧道,“我的老太太,人家一个大小伙子了,您弄回家也不能进后院服侍您呐,咱们也不知道人家父母愿不愿意不是?好好地让人家骨肉分离,您老也是慈悲心肠1 李婆子终于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她还嘀咕,“也是,可惜是个男娃,要是个女娃儿就好了,这么个爽利性子,我就是带回去给文博文清当屋里人也好。” 嬷嬷别过头,眼睛翻出天际去,简直在异想天开,夫人能同意才出鬼了! 嬷嬷吸了吸气,打叠精神奉承李婆子,不让她去东想西想。 第 19 章 第一界十九 到了临丰后秋水寻思老爹应该也消气了,于是准备回京城,临丰到底不如京城来的热闹繁华,秋水的生意也全在京城,离开太久她怕流量变少了。 回到京城的家里,却发现街口摆摊买馄饨的魏老汉两口子坐在堂屋里,秋林生在一边陪着,老两口紧锁双眉。 秋水打了个招呼就道,“魏叔魏婶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爹帮忙的吗?” 魏婶就开始抹泪,“我家阿兰啊,被宫里一个什么贾贵人的弟弟给看上了,非要纳回去做小妾,阿兰早就定了亲的,这可怎么好,咱们又掰不过人家皇亲国戚……” 魏兰是魏家两口子的独生女儿,虽然不是绝色,但也颇有几分动人心处,老两口精心替女儿找了个女婿,虽不是招赘,但那女婿将来是住在女方家的,也愿意替两老养老送终。 听到这个消息秋水就感到无力,这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平头百姓对上达官贵人几乎都是灰飞烟灭。 哪怕那个什么贵人的弟弟其实根本算不得皇亲国戚,假如魏家愿意挣个鱼死网破,那个想要强纳魏兰的人也得放手。 但是放手不代表对方不会打击报复,现在的律法也约束不了这点,过后人家的报复小小的魏家根本不能承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那家人都不要亲自出头,叫上几个混混让魏家做不成生意就行了,断了人家糊口的行当,魏家要么憋着,要么离开京城,要么再把女儿双手奉上。 对抗这种权势,平头百姓只能用命来争,这也是一种悲哀啊。 秋林生也没更好的办法,他只能道,“你们手里不是有婚书吗,拿婚书出来让人家知难而退不行吗?” 魏老头道,“没用,人家那管家说,退婚就好了,还问我二十两银子够不够!还说他家少爷一向规矩,换了别人家,看上就把人直接带走了……” 秋水不由得想起了红楼里的薛蟠,香菱不就是被他这么带走的么。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团头的能力范围,魏老汉也是心下憋屈,只想过来倾诉一下。 秋水道,“小兰姐现在在干嘛?” 魏婶擦鼻子,“在家哭呢。” 秋水想了想,“我有个主意,但得小兰姐和你们一起配合。” 大家都望向秋水。 秋水就低声说了自己的主意,秋林生听完满脸复杂,他这闺女脑子里不知道都装了些啥! 魏老头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秋水道,“试一试呗,假如那家公子这都非得要小兰姐,那就叮嘱小兰姐,嫁过去后别想着争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是正紧,也别和大房别苗头,手里有钱最重要。咱们细胳膊细腿,拿什么和人家硬碰硬?” 这倒是实话。 魏家两口子就回去商量去了。 过了大概大半个月,魏兰亲自过来道谢,带来了一屉大肉馄饨,脸上洋溢着微笑,姚瞎子非得凑过来一起听。 魏兰就道,“那天我爹娘回来和我一说秋水的主意,我也不知道灵不灵,先试一试呗,大蒜的味道我能忍,可是这个味道太明显,就怕糊弄不了,然后试了臭鸡蛋,差点没把我自己熏晕过去,狗屎太脏了,不敢碰!” 秋水沉默,其实我说的是狗的肛门腺液体,不是狗屎,算了算了,都一样。 魏兰继续,“那几日我被熏的饭都吃不下,后来才能勉强适应。然后我爹就去请那狗贼来我家,那狗贼就来了,我爹一开始还不放心让他进我房间,可我想着不能老拖着,就让我爹放他进来!” 魏兰一边回忆一边笑,“我是忍着恶心笑着接待他,可我屋里一股子臭鸡蛋味道,他进来就抽着鼻子问是什么味道,我就装着奇怪道,‘没啥味道啊!’我还靠近他,我身上还揣着两臭鸡蛋呢,一靠近这狗贼就连连后退!” “我就装委屈,‘公子你怎么不喜欢我了!’我还就贴过去,胳膊一伸,他嗷的一下转身就跑,一跑出去就吐了!我就去扶他,他接连后退,还让我别过去,最后跑了,第二天他家管事就来说婚事取消,之前下的聘也不要了,算是赔偿,前儿我和大山哥已经成了亲了!” “今儿就是来谢谢秋叔和秋水的,这馄饨是大肉馅,赶紧吃,新鲜。”魏兰极大方,一点也没扭捏。 秋水道,“他就没怀疑?” 一个美人忽然变臭了肯定会有疑问吧。 魏兰摇头,“我平时只在家里擀皮包馄饨,不出门,那一次是偶尔被那狗贼见到了,隔壁张师爷说那些贵人才不会觉得我们家不愿意让我去当小妾呢。” 姚瞎子啧啧赞叹,“这倒也是,贵人们总觉得让你为奴为婢也是恩赐,人家只能感恩戴德。秋水这脑子,灵啊!” 秋林生瞅了闺女一眼,得,这样的闺女嫁去别家也真不放心,要真是遇上刻薄婆婆和不晓事的丈夫,她怕是能把人家的屋顶掀翻了,只能留身边了。 秋水叮嘱魏兰,“这事别漏了,要是被他家知道是你耍他,报复起来可不得了。” 魏兰点头,“知道,我和大山哥也说了,他现在和人说起我也说样样都好,就是有些难言之处,我爹也让我和大山哥出去避一避,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魏兰欢欢喜喜的走了,姚瞎子看秋水却没发现她有多高兴,于是道,“怎么了,你不是帮了人家么?” 秋水苦笑,“可本不应该是这样的,魏家又没做错什么,那家仗势欺人本就不对,衙门不应该坐视不理……算了!”她管不着也管不了。 姚瞎子倒是听懂了,他看了秋水一眼,“世道如此,你也别太钻牛角尖。” 秋林生反倒不以为然,“权贵和我们本就不同,你一个小人儿想这么多干嘛,快去把馄饨给煮了,等下坨了不好吃。” 秋水也就感慨一下,听秋林生催促也就赶紧去煮馄饨,平头百姓操心的只能是吃喝拉撒。 贾盛想要强纳一个民女为妾,最后那女子体有奇臭把他给熏跑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他的圈子,一些人当笑话看,一些本想用这件事当契机撬动其他事的人却有些不满,但他们的不满只是因为自己的计划受到了阻碍,并没有把那民女的死活放在心上。 这是一件极小极小的事,就是那些不满的人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没人知道这件事如果发生,就会造成秋水遇见过的那个美人公子的死亡,而他的死恰恰能改变很多事。 秋水这只蝴蝶的翅膀扇了扇,事情的走向就完全不一样了。 蓝侯府,蓝老夫人看到女儿回来哭诉,她心底有些烦躁,这个女儿又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是蓝老夫人陪嫁丫头生的孩子,那丫头生下孩子亏了身体,孩子一岁不到她就没了。 蓝老夫人念在那丫头和她一起长大的份上,把这庶女带在身边照顾,长大了也好好发嫁,只是不知道这女儿是随了谁的性子,居然有些小家子气,嫁人后更加明显。 后来她那大闺女入了宫,看在是蓝家外孙女的份上,位份也不算低,是个嫔,谁知道他家就抖了起来,蓝老夫人不止一次让这个庶女不要翘尾巴,正经皇后娘家都没他家来的嚣张呢。 现在贾嫔听说怀了孕,贾家更是开了几天的宴席,蓝老夫人根本就没去,现在又要听她唠叨,老夫人觉得头疼。 “……现在人人都笑话我家,也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说盛儿好色贪花……明明也没纳回来,却把我们家说的种种不堪,原本已经和陈家商谈好了,可以下定了,现在陈家居然反悔,说什么哪怕不求女婿能显贵,也不能是个仗势欺人的恶霸……盛儿哪里仗势欺人了?那女人也没纳回家呀!” 颠三倒四说的就是这几句。 蓝老夫人道,“要不是那女子有隐疾,我看你那宝贝儿子是要把人强弄回家的,也不想想,一头正和人家议亲呢,一头又去招惹民女,陈家但凡有一丝心疼自家女儿也不会答应再议亲,你跟我这里哭什么哭,自己教养的儿子自己不清楚,就这,还不是贪花好色!” “你回去吧,来我这里哭也没用,以后也别把蓝府抬出来,你现在不是有了个贵人女儿么,靠她就行了,我们蓝家不过一个区区侯府,哪里比得上贵人!” 贾蓝氏目瞪口呆,嫡母一向对她不错,这一次却丝毫不留情面,她最后只能灰溜溜的回了家。 蓝老夫人对身边的嬷嬷道,“蠢货,当初也一样好好教导,怎么现在变得如此愚蠢,贾家算什么,就是贾妍生下皇子,皇后的儿子也比他大了十几岁,陛下如今正值盛年,短期内都不会想要立太子,现在那些迫不及待想要跳出来的人都不安好心,还想要裹挟咱们侯府……真够蠢的!” 嬷嬷只是听着,并未多话,“四小姐是糊涂,您冷一冷她也就是了,她对外还以陛下丈母娘自居呢。” 蓝老夫人冷了脸,“果真?!” 要是这样,那可容不下了,蓝家要是想参与夺嫡,当然是把自家女儿送进宫,何必抬一个外孙女,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这是有人强行要把贾家和蓝家绑在一起吗? 第 20 章 第一界二十 在没有秋水的时空里,魏兰就被强纳回了贾家,可魏兰性子刚烈,不愿屈从,在贾盛强要她的时候她反抗了,一脚把贾盛踹下了床,贾盛暴怒,把人一顿好打扔进了柴房。 魏家两老忍着屈辱把女儿送入贾家,没曾想女儿刚到贾家才几天就要没命了,于是闹了起来。 这件事很快就被人利用了起来,魏家两老一路告状告了上去,贾家这时才慌了神,求到蓝家门上,蓝家虽然不想搭理,可这个嫁入贾家的庶女拿出了蓝家私通反王的证据。 其实也不算证据,当时京城一片混乱,武安帝还没登基,京城世家都在自保,今天这个王爷来了他们不能不理,明天那个王爷来了他们也不能闭门不见,总得应酬一下。 而且世家手里都有屯粮,那些人进京后也要吃喝,世家为了保平安,都会拿出一部分粮酬军。 当然也会有一些真真假假的表忠心和保证。 蓝家家大业大人口也多,蓝侯爷兄弟家一个庶子就偷偷和一个反王紧密勾连在了一起,虽然蓝家发现的早,把人从□□上都给消灭了,可他留下了一份他和反王勾连的证据。 武安帝登基时就说过既往不咎,这种事牵扯出来并不好看,何况京城世家各有联姻,牵一发而动全身,当时情况不同,武安帝表态不追究过往,世家大族这才安心,这份证据如果由蓝家敌对势力交给武安帝,那么武安帝不能食言,肯定也不会理会。 但通过贾蓝氏的手威胁蓝家却有奇效,蓝家会想以最小的代价结束这件事,拿到并毁掉那个证据,因为蓝家也根本不敢赌帝王心。 于是蓝家只能替贾家收尾,魏兰此时不能放回家,她现在是由头,一回家被人利用的话会给蓝府也招来麻烦。 于是蓝鸣凤提出建议,让魏兰转给他当妾,他身体不好,娶妻纳妾根本不行,不过给魏兰一个在蓝家监护下的去处罢了,日后事态平息,蓝家也会放魏兰回去。 于是魏兰就来了蓝府,一同来的还有那份所谓的证据。 只是魏兰在贾家被毒打的厉害,来了蓝家后请医问药都没活下来,魏家两老悲愤难耐,居然在有心人的挑拨下自戕于登闻鼓面前,魏老汉死前用鲜血写下一个大大的冤字。 武安帝也被惊动了,皇帝过问了这件事,调查就很迅速,因为魏兰死在蓝家,又是以蓝鸣凤小妾的身份进的蓝府,于是蓝鸣凤被抓去问罪。 侯府的公子衙门也不敢虐待,给他的牢房也安静,牢饭也还干净。 可是蓝鸣凤他身子不好,在家锦衣玉食人参燕窝不要钱的养着他还要时不时病一病,躺上十天半个月,现在进了牢房,他的身子迅速坏下去。 事情查下来倒是很快,贾家做的孽也摊到了明面上,但是蓝侯府后续的做法也让武安帝十分不满,为着姻亲你们蓝家就能无视律法草菅人命?我都说过以前的事概不追究,你们蓝府还是要遮掩,到底是你们不信任我这个皇帝,还是在遮掩其他更严重的事? 蓝家当然只能认罪,蓝鸣凤被放回家没过一个月就死了,贾嫔被武安帝贬为采女,贾盛被流放,贾家也获罪受罚,蓝侯府哪能放过贾家,很快贾家就烟消云散了。 蓝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也被大幅度被压缩,敌对势力弹冠相庆,只用一户平头百姓家的三条命,换来他们政治势力上的大获全胜,这种买卖太值了。 这是秋水没干涉下的剧情,现在完全被蝴蝶掉了。 大人物们操心的事和秋水的日子完全不搭边,像魏兰这种事其实也不多,毕竟那些公子哥能玩的地方数不胜数,见到的美女不说车载斗量,那也是燕瘦环肥色色都齐备,像贾家这样对个民女出手的并不多见,太低级了。 你要是有本事让人家看上你,求着进门那才看得过去,倒过来强求就是给脸上抹黑啊。 秋水现在正跟着秋林生参加团头聚会,京城行首不止一个,各行各业都有,温行首管的是杂项,但民生也不容易小觑,所以温行首在各大行首中也很有面子,下面的小团头们就是打工人般的存在了。 和秋林生熟悉的人都知道秋水是女孩子,外人不知道,见到了秋水的模样都称赞,“好一个俊俏的小伙子,秋团头好福气啊!” 秋水就作揖称呼人家叔叔伯伯,秋林生有些尴尬的咧嘴而笑。 这还是好的,居然有个行首看上了秋水,再一打听,秋林生攒下了不少家业啊,甜水巷子有一套房,临丰还有五六十亩地,家中就‘父子俩’,女儿嫁过去这日子十分能过。 这个行首就特意和苗行首拉近乎,温行首得知对方的意图,笑个不住,“秋林生确实不错,他女儿秋水也很机灵,现在我们那里富贵人家的后院只秋水进得去,好些店铺都央着她介绍产品呐。” 那个行首就傻了眼,“女儿,秋水是女子?” 苗行首笑道,“对啊,哈哈哈,老石,秋水要是个男孩,我家还有几个闺女呢,轮得到你?哈哈哈……” 那石行首道,“女子也好啊,我还有儿子呢!” 苗行首摇头,“别想了,人家一门心思要招赘的,秋林生只这个宝贝女儿,别看不是娇养大的,这闺女能顶门立户,想娶回去就别张口,除非你舍得你家儿子倒插门。” 这就不行了,石行首异常惋惜。 不过还是有人向秋林生打听秋水的婚事,秋林生满心复杂,你们是真不知道我闺女有多厉害,我怕我把她嫁出去,她能把婆家卖掉还替她数钱呐。 秋林生当然也用招赘的借口敷衍了过去。 大大小小团头里也有不少人是行首的家人弟子,不少小团头还没成亲呢,家中大人就暗示他们接近秋水,要是小姑娘自己愿意了,当父亲的总归不好硬拦着吧。 可是那些男孩听了长辈的要求个个嘴里发苦,不是说他们都不愿意,当然有的也真是不愿意。 明明可以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为什么要找秋水这个男人婆? 那些对秋水有好感的男孩试着接触了秋水,然后就和当初的大铁蛋一样,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好些小团头根本不认字,秋水能认字,有些能认字的算账没有秋水快,她不用算盘,手指在桌面上划拉两下就能算的又快又好。 你在她面前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点优越感,全方位被她碾压。 好,有的人就喜欢强势的女人,可问题是,秋水她不喜欢软趴趴的男孩,想当她的小白脸,你脸够白吗? 总之,秋水就是个能当哥们的女团头,当老婆,嗯,实在不敢想。 秋林生开始发愁秋水的归属了,闺女一天大似一天,哪怕是招赘也得看起来了,可即便秋水没有明说,秋林生也知道一般小伙子秋水是看不上眼的。 他试探的问了秋水,秋水笑嘻嘻道,“爹,不急啊,明年天下学子都要进京赶考,总有家贫但人看得过去的吧,到时候就是不招赘,也能把人留下来,要是他争气得个一官半职,您也是官老爷的丈人啦!” 秋林生失笑,“你这是异想天开啊,那些读书人哪里看的上我们,还官老爷的老丈人,你别发梦了。” 秋水当然知道,她还知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原是读书人,这不是推搪秋林生么。 她就笑嘻嘻道,“反正大字不识的我看不上,举人老爷我们是不敢想,一个秀才公总行吧。” 秋林生就思考起来,秀才的话还真不是不可能,中了举的那是不用想,穷秀才一抓一大把呢。 女儿原来喜欢读书认字的人,哎,也对,读书人说出去都清贵好听。 那就得好好寻摸了。 搪塞完了秋林生,秋水继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她还指点经常合作的几家店铺,“找个画师,把你家的衣服式样都画下来,做成册子,我拿去后宅给那些太太奶奶们看,当场就能定下来,有样衣的话也给我几套,做生意要灵活啊。” 还有首饰铺子糕饼铺子也是如此,画了画册出来,带去现场推销,那就是直播带货,秋水的嘴皮子利索,一准就能把人说的心下热腾腾,然后下了订单。 有个叫丽人坊的成衣店生意被霓裳绣坊的给压了,掌柜的亲自带了礼物过来请秋水帮他推销,第一次见面就给了秋水二十两银子,诚意十足十。 但是秋水去霓裳绣坊转了一圈,告诉掌柜,“不行,你们拼不过人家,他们实力雄厚,绣娘有江南的蜀中的,料子也全是最新的好料子,他家东家身份很高,在自己圈子里一说,衣裳又好看,料子又好,那些太太奶奶就都定他们的。” 丽人坊掌柜也知道,就是不舍得自家的铺子关门,现在也忍不住沮丧。 秋水想了下道,“不如另辟蹊径,你叫个能主事的绣娘和我谈。” 掌柜的莫名其妙,还是叫来了一个绣娘,秋水就指点她做内衣,现在的内衣也叫小衣亵衣,没什么花头,倒也不仅仅是肚兜,但花样也不多,一块布遮着胸腹,然后拿带子绑着就行。 可现代内衣的花头还是不少的,性感的居家的色情的,简直琳琅满目,文胸没有钢托和海绵不大好缝制,不过也有不要海绵和钢托的文胸,且小背心也很简单。 还有吊带长裙,加一件披肩就更好看了。 秋水画了好些内衣简图,绣娘面红耳赤,“这个能穿吗,多羞人啊。” 秋水淡定道,“这本就是在家穿了睡觉的,又不穿出去,料子越柔软顺滑越好,还有这种小裤,试着也做几条出来。” 秋水画了几条三角裤,绣娘脸更红了,连连摇手,“这不行,不行,肯定没人敢穿。” 秋水道,“你急什么,我还说完呢,这个在这里(裆部)缝上不透水的薄皮子,皮子一定要薄,这是给女子不方便那几日穿的,那些小姐太太们,那几日只能在屋内坐卧,都不敢活动,穿了这个最起码能走两步。” 这就是安全裤。 绣娘这才勉强接受。 然后秋水和她商量了一下内衣的料子,轻薄柔软舒适为主,可适当绣花,但绣了花贴身穿着怕不舒适,那就要在里面加一层薄纱。 总之要把内衣做出新花样来。 说完秋水走了,绣娘强忍着羞和掌柜的婆娘说了,由婆娘再去和掌柜商量,要不要按照秋水的法子去做那些小衣。 掌柜了看了半天,最后拍板,“试一下!” 大半个月后丽人坊掌柜的来找秋水,秋水看着绣娘把赶工出来的各色内衣一一拿出来给她看。 还别说,秋水给的画其实没什么看头,经过绣娘们的巧手,这些衣服美的像艺术品,不过秋水还是做了些修改,春夏的减少绣花注重轻薄,秋冬的尽可以绣的更精致些。 那种上衣下裤的居家服也做了几套出来,这个没什么花头,就是简单轻巧,现如今人们的居家服也是长袍居多,看着是宽松飘逸,秋水觉得增加一些选择也好。 等齐全了,秋水就带着这些衣服进了相熟人家的后院。 第 21 章 第一界二十一 秋水笑嘻嘻的让太太奶奶小姐们进里屋关门,只留下个把丫头听使唤,然后征得主家同意,把丫头拉进去换内衣。 其实丫头穿的内衣都很保守,吊带长裙都加了披肩,但姑娘们还是羞的拿帕子遮了半张脸,又想看,不住的拿眼睛瞟。 除了吊带长裙,还有几套别的款式睡衣,秋水毕竟有着两辈子的见识,家居服,睡衣,内衣,能翻出好些花样来。 那安全裤秋水也拿出来特意介绍,“一天一换,配着月事带用,就是活动一下也没妨碍,换下来放开水里煮过,最好是在大太阳里暴晒,别阴干,好多妇科……女子病,其实就是月事带不干净导致的!” 太太奶奶们的听的一愣一愣,互相还窃窃私语。 回答了大家 多的问题,又展示了几套其他款式内衣,秋水把小姑娘们请出去,单留下太太奶奶们,然后拿出了比较性感的内衣,一拿出来这些女人就小心惊呼然后脸红。 有个太太道,“这不行,这都是……那些个女人穿的!咱们可不能穿这些!” 秋水笑嘻嘻道,“太太这就是想差了,这衣服可不分哪些人能穿哪些人不能穿,只分好不好看,穿漂亮的点让自己心情愉悦难道不好,这又是穿在里头的,又不给人看,只自己愉悦了那就够了。” 还是有些迟疑,“多羞人……” 秋水反问,“给自己相公看了也羞吗,他要是更喜欢呢?” 然后女人们就红着脸吃吃的笑,一个年轻奶奶道,“秋小团头,你可还没成亲呢么,怎么如此……如此大胆……”不害臊! 秋水毫不脸红,笑道“谁让我没奶奶的好命呢,奶奶生来是享福的,我生来得靠双手挣饭吃,我要是不大胆脸皮厚一些,那早就饿死啦!且,我可没四下宣扬啊,我不让奶奶把门关上了么,咱们说些女人间的悄悄话,那还不行啊?” 嘻嘻哈哈又笑成了一团。 其实照秋水看,这些内衣已经很保守了,那些纯色情的她都没敢整出来,不过用好料子做出来的贴身长裙确实美的很。 这生意到底还是做起来了,而且订单还越来越多,特别是那安全裤,要的人还不少。 然后那上衣下裤的居家服也定了不少,居家服是男女都有的款式,有的人家当家的男人穿了发现确实方便,比宽袍大袖方便的多,也不是穿出去的衣服,家里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于是定的人就更多了。 丽人坊的生意就逐渐好了起来,霓裳绣坊还打探过,最后便是打探出来这生意他们也难抢。 内衣是女子的需求,现如今敢光明正大买内衣的女人几乎没有,肚兜什么的自己就能做,秋水因为身份特殊,大家都是托她买卖,衣裳也是她带入后宅,熟悉了以后太太奶奶们可以让贴身丫头去丽人坊下单,那做的都是熟人生意。 霓裳绣坊插不进手,且那内衣式样他们也很难得到,想要当然也行,拐着弯托人买了就能见到,只霓裳绣坊看了一下发现这买卖他们实在难做。 内衣式样是简单,连那个家居服也不复杂,巧手裁缝一看就会做,但是,这些衣裳家里养了绣娘的豪门是肯定不会外出定做的,只要看一下,自家绣娘就能做了,这种只能是中产富户会买,那种人家里虽有几个钱,但还不到能养得起绣娘的地步,想要时新好看的衣裳都是去外头绣坊定做。 这样一来没有个能进出人家后院的女子,这生意还真做不出来。进后院的女子其实也有,比如尼姑和说书的女先儿之流,可让她们带货不现实,尼姑带货肯定不行,说书的女人也不行,隔行如隔山。 只有秋水这个另类才能带货,好在丽人坊也没有夺了霓裳绣坊的生意,大家就是各做各的。 不过秋水倒是入了霓裳绣坊掌柜的眼,之前他还看不上秋水,觉得一个女团头简直是胡闹,现在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了。 在生意人眼里,能赚钱就是有能耐。 秋水上辈子吃的时尚饭,现在时不时要往这方面靠,这也是一种本能。丽人坊的掌柜非常感激她,给她和秋林生做了两件皮袍子,不是什么狐皮貂皮,也是上好的羊皮。 父女俩放着准备新年穿。 现在秋水和秋林生的日子非常滋润,吃喝已经不愁了,雇的婆子把家里打扫的干净清爽,一日三餐也不用担心,早上去魏家的馄饨摊上吃馄饨,老两口都不收钱,当然秋水和秋林生也不会白吃他们家的馄饨,隔个几天给他们割一块肉或是拿上一袋面粉也就补上了。 中午两人一般都不在家,秋林生和秋水都有事要忙,混一顿午饭极简单,晚上街上转一圈,拿上一两样熟食回去就是一顿饭了。 转眼又是一年,今年秋水可不想苦了自己,很早就开始往家里囤木柴和木炭,天气刚转冷,她就给三人房里一人添了一个火盆。 姚瞎子现在已经常住秋家,给秋水讲起了四书五经,只是秋水一开始学认字是为了光明正大的赚钱,现在她听姚瞎子讲书就有些心不在焉,时而还要驳一驳他,有时候姚瞎子气的拿书敲秋水的脑袋。 秋林生实际上也不是个能守财的主,现在这片家业也是秋水赚来的,所以秋水要折腾他也就随她,只再不许她去梨花巷,这是秋林生唯一的坚持。 今年秋家过了个肥年,缸里有粮,手里有钱,身上穿着新衣,还给做家务的婆子两斤肉作为年礼,婆子千恩万谢,“家里几个崽子吵着要吃大肉饺子,这些尽够啦,谢谢东家!” 秋水家当然也包了饺子,饺子皮让魏家擀的,秋水根本不会,另外两个也别指望。 她家吃的饺子才是真正的大肉饺子,还有炖的肘子和肥鸡,香的让人流口水。 这一桌菜前世秋水只会嫌弃油腻,那时候讲究健康,肉要少吃,多吃水产品,鱼虾更健康,还要搭配水果蔬菜。 现在秋水看着这一桌子菜只觉得满足,烟花虽然也没前世的绚烂,秋水却觉得分外好看,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吃团圆饭,欢声笑语从门缝和窗户里漏出来,让人觉得格外欢喜。 今天晚上秋水也喝了一点酒,其实这酒度数根本不高,只是前世千杯不醉的体质已经没了,这辈子秋水喝不了多少酒。 这屋子里的三个人说起来毫无关系,却聚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吃年夜饭,秋林生从小没了父母,除了秋这个姓氏,其余的啥都没留给他,所以人家过年要供祖宗,秋林生就给父母简单做了两个灵位,带着秋水拜一拜就算完了,没别人家那么繁琐。 吃饱喝足,在爆竹声声中入睡,屋内火盆温暖,被子带着太阳香,秋水满足的沉入了梦乡。 过年前后团头们大多都没事,袖着手在大街上游荡,只秋水被人请去家里说话的次数更多了。 太太奶奶们憋在家里无聊啊,秋水说话风趣好玩,人也识分寸,比女先儿有意思多了。 每一次去,临走点心糕饼赏钱都会有,凭本事赚钱总是让人高兴。 这天秋水去曹书吏家给曹太太送东西,正好遇着曹太太请了个女先儿在家听说书,曹太太的大儿媳拉着秋水让坐下一起听。 秋水一听,我去,秀才进京赶考,路上遇着财主家的小姐,互许终身,金榜题名后有宰相看上了他的才华,要把女儿许配他,秀才不能让财主小姐没了着落啊,最后怎么滴?两女共伺一夫,三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秋水直想翻白眼。 不过这说书的把财主小姐如何欲拒还迎,秀才如何赌咒发誓永不相负说的活灵活现,两人的山盟海誓还引来了灵异现象,因为家中没有姑娘在听这书,说书的甚至还开了一段车,香艳无比,听起来确实还不错。 只是秋水实在无法恭维。 说书讲完,曹太太还有些意犹未尽,见着秋水也高兴,曹太太的大媳妇是个利落人,直接道,“秋小团头,我见你似乎不大爱听这书,不好听吗?” 秋水道,“奶奶觉得这书好听?” 大媳妇咂咂嘴,“还不错,是,母亲?” 曹太太道,“也就听着图一乐罢了。” 说书的笑道,“这可是最新出的话本子,很受太太奶娘们喜欢呢。” 秋水就道,“我觉得你改一改可能喜欢的人更多,你这书铁定是哪个没有才能却妄想一步登天的酸秀才写的。” 众人问为何。 秋水就道,“我简单说一下我听这故事的想法,那就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秀才没了盘缠,这可怎么办呢,饭都吃不起了,让他干活他嫌累,讨饭有辱斯文,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冤大头资助,冤大头就是那财主以及他家的闺女。” “冤大头也不能无偿资助啊,见那秀才有才华,就想着我先投资一笔,以后你当了官我就发了,于是搭上了女儿,秀才一见有钱拿还有漂亮小姐陪……伴,他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秋水原本想说□□,赶紧改了。 “拿着人家的钱进了京,他或许是有几分才华,然后金榜题名,眼瘸的宰相居然看上了他,想要把自家女儿许配给他,宰相女儿和财主女儿让你选,你选谁?妥妥宰相小姐啊!可是这世上还有更美更好的两全其美的法子,那就是财主小姐和宰相小姐一起收入囊中,穷酸秀才华丽大变身,坐拥右抱成了人生大赢家,简直是狗屎!” 大家都笑了,那个说书的道,“宰相如何眼瘸了,人家得了功名呢。” 秋水也笑嘻嘻道,“咱们小门小户的虽然不知道那些贵人家如何过日子,可据我的想头,人家宰相已经身居高位,家中亲戚好友基本家世都差不多,难道从这些门当户对里就找不到人品好且身价相当的女婿?非得找个不知道根底的穷秀才?” “而且这秀才明显自私凉薄,他难道不知道女孩儿名节的重要性,可他就是毁了财主小姐的名节,然后人家不得不嫁他当什么平妻,我就问,家中一个是宰相小姐,一个是财主小姐,这两人真的能在后宅和平相处吗?” “享受齐人之福的是那个好事占尽的秀才罢了,却赔了两位小姐一生的幸福,那财主小姐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用离开父母太远,这难道不香?宰相小姐更不愁嫁了,非得嫁给这个穷秀才,给钱给人还要恶心自己?” 曹太太笑个不住,“还是你说的有趣,这话实在,那些个穷酸书生老以为自己怀才不遇,殊不知他们脑子里也只有功名利禄!” 说书的也笑道,“那依着小团头的想法,这书应该的什么结局呢?” 秋水眉毛一扬,“财主小姐不会这么糊涂,轻而易举就交托了终身,得让秀才写下字据,过后宰相家哪怕有意也会多方打听他的人品,得知他已经有了婚约就绝不会再许婚,不过这位秀才金榜题名后肯定不甘心娶个财主闺女,他铁定四处钻营,或许能被他钻营到一门好婚事,接着财主小姐带着字据和他对簿公堂,揭开他四处逢迎丑陋恶心的真面目,被他蒙在鼓里的人家终于也看清了他的本质,让他鸡飞蛋打一场空!” 众人大笑,说书的也笑了,“听小团头这一讲,这故事确实更爽快,多谢多谢。” 曹太太笑成了弥勒佛,“还是你说的更痛快,比原来的更好听。” 曹家大儿媳想了又想道,“果真啊,听的时候我没想这么多,现在想想确实不太对劲,哪家闺女如此不值钱,被个男人一露脸说两句话就勾到手了,果然是瞎说八道。” 说书的道,“这些话本子都是男人写的,他们可不都想着天仙下凡许托终身,自己名利双收呢。” 秋水在曹家混了顿午饭才回去。 第 22 章 第一界二十二 马上春闱要开了,京城里从去年入冬时就有不少学子赶来,现在正是京城学子云集的时候,这些话本子多半就出自其中人之手。 春闱秋闱对现如今的百姓来讲都是大事,不过秋家没有读书人,他们也就不大放在心上,只当社会新闻围观一下罢了。 这天秋水去临丰办事,在路上见到一伙人堵着路在吵吵嚷嚷,她凑近一看,笑道,“曲公子,您在这里干嘛啊?” 这位是曲司库家的小少爷,司库虽然只是个末流小官,但也是官了,平头百姓遇着还是得避让。 曲公子气的满脸通红,“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杂毛,拦着我不让走,我正要叫人揍他呢!” 秋水看过去,是一个穿浆洗的掉了色棉袍的书生,这书生长的还不错,就是有些面黄肌瘦,此刻正一脸义愤的控诉曲公子的‘恶行’,“你的马车把人家地里的庄稼压坏了不得赔吗,还想一走了之,你家大人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秋水探头看去,果然马车把挨着路边的一些庄稼给压了,不过也不算太严重,庄稼地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此刻正可怜巴巴缩在一边呢。 秋水瞪了那对老人一眼,老汉偷偷拱了拱手,还摇了摇头。 秋水就笑道,“曲公子,你跟个混人说什么呢,马上春闱就要开了,这里来来去去的人多,知道的说你委屈,不知道的又得去曲大人面前说你喜欢惹事,快上车走,别理他!” 秋水把人搓车上,然后让车夫拉着车赶紧走,那书生还要拦,秋水转头瞪他,手在背后一挥,那两个老人就上前把书生给拉住了,于是马车也就走了。 等到马车走远,秋水冷冷的看着书生,“你觉得你帮了人是英雄吗?屁事不懂就管闲事,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书生一脸不忿,乔欢却不再理他,回头对那老夫妻道,“早就说了,路边一丈不要种庄稼,遇着好说话的会赔钱,遇着不好说话的揍你们一顿,非不听,下次被人揍了才知道厉害!喏,曲家赔的,拿着!” 秋水把百多个钱扔给老夫妻,老夫妻千恩万谢,老汉道,“我们也会看嘛,惹不起的我们也不敢开口,曲家人还不错……就是这读书人帮倒忙!这回多谢秋小团头了。” 老夫妻走了,那书生一脸呆滞,看秋水走远,他咬咬牙跟上,拱拱手道,“还请小哥解惑,我怎么就帮了倒忙?” 秋水瞟他一眼,“你以为人家压了庄稼就一定不赔?你肯定是一看了头就冲上去显摆,曲家的车夫已经备好了钱,那对老夫妻一哭诉钱就给了,偏被你拦了,弄得两方下不了台。且这挨着这么近的路边种庄稼就得有被踩坏的思想,可有人就是要动这脑筋。那边被车轮压的才多少,曲家赔了一百多个钱呢,我说你屁都不知道还不服气。” “这亏的曲公子为人还不坏,要真遇着豪门纨绔,现场就把你打一顿,我看你还能不能去参加春闱,想帮人是好事,也得弄清楚前因后果量力而行,那你说,你这还不是帮倒忙!” 一个人的品德好坏无关经济条件和学问,老百姓淳朴的多,可刁滑的也不少,秋水一直在小老百姓中讨生活,自然明白这些道理,而一门心思只知道读书的人却并不了解。 那书生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果然是我误了……这……多谢小哥解惑!” 秋水不耐烦,“行了行了,读你的书去。” 催着小青快点走,她把书生甩了。 秋水以为和那书生不过是萍水相逢,谁知道她回到京城后又见到了他,他住在甜水巷隔壁的猫耳巷子里 两人见面的时候都愣了一下,书生冲着秋水拱了拱手,秋水点了点头,两人也没多话。 现在的街坊邻居和乡下村民也差不多,闲来无事就喜欢刨根问底,书生的底很快就被刨了出来。 书生名叫钱修宁,是杭州世家钱家的旁旁支,因为姓钱,可以依附族学念书,家中并不富裕,后来考中了秀才,只父亲也因病没了,只有母亲靠着钱家有些微薄进项供养儿子。 钱家是大族,虽然也会资助族内弟子念书,想要家族对你另眼相看你得拿出足够的筹码,秀才算不得大筹码。 钱修宁也算争气,乡试一把过了,成了举人,不过苏杭文风本盛,文人举子颇多,中了举也只免了家中赋税徭役,如果脸皮厚一些可以和范进学一学去打个秋风,也能当即某个小官小吏做一做。 钱修宁却也不愿在小官小吏上蹉跎一生,钱家乃是大族,出过不少高官,钱修宁的理想也是如此,于是他中了举也在家勤学苦读,期待会试得中。 钱修宁中了举,家族倾斜了一些资源,加上举人赶考衙门也给车马钱,他本可以富富裕裕上京,谁知道老娘病了,钱修宁就留了一大半的钱给老娘,自己孤身上京应考。 秀才举人只是对读书人身份的认证,不是当了官有俸禄拿,钱修宁中举后也有一两个土财主过来投靠,不过也只是让家里宽裕些罢了,没有让钱修宁家一步迈入富裕阶层。 钱修宁家在京城是没有房子的,可钱家主家在京城有房子,知道钱修宁要上京赶考,主家就把猫耳巷子里的一套宅子借给他暂住,这个宅子里还有一个老仆一个厨娘,钱修宁能安安静静的温习功课。 秋水因为交游面广,很快就知道了钱修宁差不多所有的事。 钱修宁虽然有些书生意气,不过这种人当了官只要初心不改应该也是个好官。 钱修宁已经是举人,他的阶层将来肯定高于甜水巷的街坊,所以哪怕知道钱公子单身,也没人敢肖想他。 秋水和秋林生作为团头是不可能坐在家里一动不动等人来请的,他们每天都出门去‘扫街’,一条条街道走一遍,鸡毛蒜皮的事听一耳朵。 钱修宁虽然准备着考试,也不会足不出户,所以三天两头也能见着秋水,两人倒是只有点头之交,不过钱修宁觉着这位团头小哥比其他人有意思多了。 比如遇着有人因为口角斗殴,旁人不是看热闹就是劝说“别打了别打了。” 只秋水在一边拍着手道,“打打打,打死一个算一个,打赢的坐牢,老婆孩子跟着别人跑,打输的吃药,严重的死掉,老婆带着孩子改嫁掉!快打,空手算什么,抄家伙啊,来来来,给这位大哥一把柴刀,给那个大哥一把菜刀,今天不死不休不算完!” 旁人听了笑个不住,纷纷道,“是啊是啊,快打啊!” 打架的两个互相看看,这还打屁啊,秋水这才板着脸上前调解纠纷,她的话大家都愿意听。 临了大家纷纷散开,打架的两个互相看看也有些不好意思,在秋水的调停下最后也算化干戈为玉帛了。 还有哪家婆娘当街吵架,骂的口沫横飞,秋水上前喝道,“呦呵,两位婶子好大的威风啊,你家闺女不嫁人了?你家儿子不娶媳妇啦,看你们蛮横的,为着啥啊折腾的祖宗都不安宁,哦,她泼水溅你家门前了,那你不是还了么,丁点小事闹得整条巷子都听你们吵吵,你们男人呢,叫来拎你们进出!祖宗在你们嘴里倒了霉不算,还要连累自家孩子,可真有你们的,看看谁敢摊上你们俩这婆婆和丈母娘!” 这话还真不是秋水胡说八道,如今没有自由恋爱这一说法,都得媒婆上门说合,可是媒婆的嘴骗人的鬼,要是双方都不知道亲家根底,普通人家也没法打听,就会托相熟值得信任的团头私下打听。 秋家父女是公认的厚道人,街坊邻居有事都托他们。 两婆娘被秋水一顿说,纷纷住了嘴,虽然没有化玉帛,到底也不敢这么在大门口拍着大腿对骂了。 秋水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街道处工作人员,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管,还不拿钱。 但她和秋林生的人际关系确是极好的。 老百姓有什么事也不大敢和衙门打交道,有团头领着带着,做什么事都便宜很多。 钱修宁进京赶考,他没有小厮管事,应考资格这些文书需要自己去办理,那老仆就把秋水叫来了,委托秋水办一下,秋水办好了过来回复,拿了钱走人。 钱修宁感慨,“秋家小哥人是极好的,就是没读书可惜了。” 老仆哈哈笑道,“举人老爷可是看错了,秋小团头可不是什么小哥,她是个女子。” 钱修宁瞪大了眼睛,“女子?女子岂能如此抛头露脸?” 老仆道,“秋家是前年逃难来的,人家在老家吃的就是团行饭,如果不是家中艰难,女人自然不会抛头露脸。现在秋家已经是颇为殷实的人家了,只秋小团头是再也回不去喽。” 钱修宁认真道,“为何,既然家中生计已经变好,女子就该在家里打理家事以女工针黹为要。” 厨房婆子也在一边,听了就笑道,“秋家想要招赘,秋小团头没有母亲,秋团头又是个手中散漫的,家中得靠她呢,让秋小团头回家做针线,家业可就一点点的都没喽!” 钱修宁皱眉,“这不成体统!” 老仆和厨房婆子就互相挤挤眼,不说了,人家举人老爷看的高,他们小老百姓只看眼鼻子一点,说不拢的。 不过钱修宁再看到秋水就有些别扭,甚至扭过脸不敢看她,秋水莫名其妙,问旁人,“是我脸上有东西,还是钱举人眼睛有问题?” 旁人笑道,“钱举人前儿才知道你是女子,这是害羞呐!” 秋水哂然一笑,“举人老爷规矩真大。” 大家跟着笑。 没人发现秋林生看钱举人的目光透着不一样。 天下做父母的一般都会觉得自家孩子最好,秋林生更是觉得秋水哪哪都好,他以前被秋水忽悠也想过招赘,现在却觉得要是有好人家,女儿嫁过去更好。 女儿喜欢读书人,可他们的环境接触不到多少读书人,就是有几个秀才,不要说秋水看不上,秋林生也看不上,不管家中生计,只知道埋头读书,父母穷的都快吃土了,也不见他们有所担当。 秋水告诉过秋林生,“这种人是知道自己没什么作为,又没本事,于是借着读书正大光明的啃老,特别恶心!” 秋林生深以为然,不过钱举人不是啊,他勤奋好学,也孝顺母亲,原本一个举人老爷绝对能宽宽绰绰的上京赶考,他为了母亲在家中好过,把银钱留了一大半下来,所以看起来才寒酸些。 秋林生越看钱修宁越觉得顺眼,只是秋林生现在理智还在,知道自家配不上钱修宁,也就只能看看而已。 等到钱修宁科考落了榜,秋林生却觉得机会来了。 其实钱修宁也不算落榜,他考中了三甲,不过三甲是同进士出身,在志向远大的人眼里,同进士等于如夫人,实在有些看不上。 如果是其他人,中了三甲也值得高兴,多年苦读有了进阶的机会,肯定高兴。 可钱家乃是大族,在朝为官的人也有几个,钱修宁又一贯要强,觉得同进士说出去实在有些羞惭,而且他年纪还不大,刚刚二十出头,不必顶如夫人的名头,他决定三年后再考。 他和座师说了,座师看过他的文章,觉得再等三年也值得,于是点头答应,于是猫耳巷子里的人不见有人来报喜,就认为钱修宁没考中。 没考中人家也是举人老爷,大家也没敢看轻他。 只秋林生开始发梦了,他拐着弯问过秋水,觉得钱修宁怎么样,秋水虽然觉得钱修宁有些迂腐,不过背后她不说人道短,于是道,“为人正直,挺有礼貌的。” 秋林生越发心动了,于是偷偷去探钱修宁的口气,如果钱修宁答应,临丰的地,京城的房子都是陪嫁。 钱家老仆知道没戏,不过看在秋林生的面子上问了钱修宁一句。此时钱修宁正因为考试不利心情有些低落,忽然听闻秋家欲和他结亲,他首先不是觉得荒谬,而是升起一股愤怒。 他堂堂钱家人,不过是一次会试失了利,居然连底层一个小团头都敢羞辱他,简直欺人太甚! 他一口回绝了,老仆如实回复秋林生,秋林生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替秋水谋划,见人家回绝,也就只能回转。 原本这事也不大,钱修宁已经回绝了,秋家也没不依不饶,反倒是一声都没吭。 只钱修宁有一次出门遇着秋水,秋水脸带笑容,一路走来和人不断打着招呼,潇洒极了。 看到钱修宁,秋水也和暖的打了个招呼,偏钱修宁不知道那里来的一股子郁气,居然板着脸对秋水道,“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我家正妻之位你肖想不了,就是以妾室进门,你也得好好学些规矩才是!” 秋水一头雾水,“钱举人你吃错药失心疯了?你家的正妻妾室与我何干?” 钱修宁甩袖道,“你爹亲自上门说亲,难道我还造谣不成!”说完昂着头走了。 秋水皱着眉。 回到家,秋水问了秋林生,秋林生大怒,“这钱举人怎地能如此胡说八道,我又不是逼他答应,不愿就不愿了,为何当众羞辱你,人品简直恶劣!真是个混蛋!” 秋水这才知道秋林生真的打过这个主意,她叹了口气,“爹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钱修宁……我又不喜欢他,人家出身大族,有功名在身,志向远大,将来想要娶的妻子肯定也是门当户对之家,你去提亲就是自取其辱。” 这段话秋水说的难过无比,她确实对钱修宁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可钱修宁毫无道理的羞辱也让秋水难堪,要是钱修宁无中生有,秋水现在就能去钱家把他揪出来打一顿,可现实是秋林生先递了把柄过去,钱修宁确实行为不当毫无风度,秋水却没了把他打一顿的理由。 秋林生也知道自己这件事鲁莽了,可他真没想到一个举人居然行事如此龌龊可恨,不愿就不愿,不过是问一下罢了,有必要大庭广众之下出来撕人脸皮么? 秋水明白秋林生是为了她好,可她也不愿秋林生和她再受这种侮辱,于是秋水道,“爹,实话和你说,我其实从未想过嫁人,不管是嫁出去还是招赘,我其实都没想过,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能在活着的时候快活高兴就行了,不必非得把自己绑在男人身上,你不也没成亲娶婆娘么,还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你别担心我老了如何是好,那善堂里不知道有多少孤儿,将来我去领一个,像你养我一样养他,我和你都不会没了着落,缘分强求不来,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秋林生红了眼眶,“嗯,爹听你的!” 钱修宁逞一时之快怼了秋水,秋家毫无动静,不过街坊邻居对钱修宁冷了下来,见面也没人同他打招呼了,想去街头吃一碗馄饨,魏老头瓮声瓮气道,“对不住举人老爷,没了!” 你钱举人是有能耐,可你的能耐和我们什么相干,秋家父女帮了街坊多少忙,你便是不愿,拒绝了就好,仗着出身欺负秋小团头,真不是个男人,呸! 老仆也叹气道,“您不愿就不愿,也已经拒了,秋家也不过是问一句罢了,做生意还有买卖不成仁义在,您这么当众给秋小团头没脸是什么意思呢……她还给你办过考试文书呢,考试前几天还特意叮嘱左右街坊,不要高声大笑说话打扰了你……当然,您是举人老爷,您看不起他们也没人敢说什么。” 钱修宁其实说完自己也有些后悔,可说也说了,这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那是收不回来的,而让他去同秋水道歉,他也没这勇气,只能板着脸把自己关在房里。 秋林生见秋水在外还是好端端的,回了家却沉默很多,心下更是不安,秋水道,“爹,我没事的,就是乍然听了人家说了几句难听话,一时有些排遣不出,很快就好了。” 新陈代谢也要一段时间呢,听了恶言恶语,哪怕心里明白自己没错,难过还是免不了的。 钱修宁看似没说什么难听话,但是字字句句扎心,秋水想起就觉得无名火憋了一肚皮,偏还不好发泄,她暗地里写了钱修宁的名字扎小人。 第 23 章 第一界二十三 秋林生也很愧疚,是他办事不谨慎,连累女儿受委屈,于是他想了想道,“开春佃户那里还有不少事,不如你去临丰一趟办一下?” 秋水知道这是秋林生想让她离开京城缓一缓,她不想秋林生跟着难受,就应下了。 到了临丰,秋水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田间地头四处乱逛,临丰本就是京城世家大户别庄聚集地,有的地方风景很不错。 秋水本就是没笼头的马,她能找到最好的地方待着。 这天秋水跑到了野鸭湖边,这条湖里野鸭子多,老百姓就叫它野鸭子湖,那些贵人叫它桃花湖,因为湖边有一大片桃林,等桃花落了,花瓣全飘在湖面,于是就叫它桃花湖。 原本这条湖是某个世家权贵家圈占了自己享受的地方,后来京城打打杀杀,直到武安帝上台,这个贵人家在权利倾轧中烟消云散,这一大块地方也就被今朝几家人刮分了,这条湖倒是成了公众之地。 秋水就在这里钓鱼,她钓鱼技术一般,眼睛也是盯着那些野鸭子为多,过了一会儿远处出现一队人,他们在野鸭子湖风景最好的地段停下来开始安营扎寨。 秋水一看就知道是哪家贵人家眷出来赏景游玩呢。 帷幕,帐篷,地毯,煮茶的炉子等等一一从车上搬下来,仆人们手脚轻快的干着活,甚至还圈了地盘。 秋水望了一眼就不再关注。 不过当秋水远远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时她转头看了过去,一看,呦呵,是熟人,洗笔! 既然洗笔在,那么蓝公子应该也在,秋水来了兴趣。 她拿着草帽拖着鱼竿鱼篓过去,已经有人看到她了,正在犹豫要不要驱赶,秋水带笑道,“麻烦这位大哥找一下洗笔,我姓秋。” 当初她和蓝公子也就互换了姓氏。 原来是找洗笔的,洗笔是公子身边的人,那男仆脸色一缓,“你等等。” 不一会儿洗笔就来了,看到秋水的时候洗笔一僵,怎么这个乡巴佬会在这里? 无论内心多么讨厌秋水,洗笔还是个合格的下人,于是僵着脸道,“秋小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秋水直接道,“我找你干嘛,你家公子是不是也在啊,通报一声呗,看看你家公子愿不愿见我。” 洗笔心里堵得厉害,可他不敢不通报,要是被公子发现自己擅自处理关于他的事,而不让他知道,过后他就得消失在蓝家,他的前任就是如此,仗着公子身体不好,事事自己拿主意,还一副自己全是为了公子好的架势,后来公子和夫人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公子,我不过是个不能动弹处处离不得他的病秧子呢。” 夫人立马就把那人的一家都给赶到了田庄里,洗笔从头到尾都知道,也是他想法设法把这事告诉了公子,也是如此他才被挑出来跟着公子。 所以哪怕洗笔不喜欢秋水,他也不敢不去禀报。 蓝鸣凤得知秋水在,马上让洗笔把人带来,他身体不好,在河边也得待在帐篷里避风,秋水笑嘻嘻的进了帐篷,“蓝公子好。” 呀,又见美人。 蓝鸣凤嘴角含笑,“秋小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秋水道,“我家在临丰也有田地房舍,今儿正好过来野钓,见着洗笔,觉着你也应该在,就碰了碰运气。” 蓝鸣凤好奇道,“钓鱼,你钓到了吗?” 秋水道,“不多,就一些鲫鱼和鳊鱼,给了洗笔,让他交代厨房炖汤给你喝,这个鱼做的汤可鲜了。” 蓝鸣凤露出微笑,转头轻轻咳嗽,秋水关切道,“你不舒服?” 蓝鸣凤道,“无妨,我从小身子就不大好。” 秋水就有些疑惑,“哦,那你……还是早些回去,河边有风。” 蓝鸣凤看着帐篷帘子,“一年也就这个时候能出来转转,我略待一会儿就回去,今天天气好。” 秋水皱了皱眉,“还是等天气暖和些再出来的好,现在天气还是挺冷的。” 蓝鸣凤用拳头捂着嘴咳了几下,“你知道我为何说只在这时才能出来吗?” 秋水摇头。 蓝鸣凤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现在正是春闱殿试的时候,我身子不行,不能参加科举,家中长辈怕我触景伤情,所以才让我出来的。” 原本蓝鸣凤不会同外人说这些,可是见着秋水,他就有些想敞开胸怀说话,于是就没忍住。 秋水愕然,“这个……有点欲盖弥彰?而且我也不觉得公子介意这点啊。” 蓝鸣凤淡淡道,“也是长辈们的一点慈心,我当然也要领情。” 秋水觉得蓝鸣凤在家肯定被当成瓷娃娃对待,这要是孩子,或许还能接受,一个成年且心性健全的男子被这样对待怕是不大愿意,可家人又是为你好,连拒绝都无法开口。 秋水就道,“条条大路通……目的地,科举也不是唯一出路,我看公子颇为豁达,定不会被此困扰,公子平时有何爱好?” 蓝鸣凤微笑,“侍弄一下花草罢了,秋小哥可会下棋?” 秋水犹豫,“我只会一种简单的棋。” 蓝鸣凤就让洗笔摆棋盘,“那我们手谈一局?” 秋水挽袖子,“来,我的下棋法子很简单!” 五子棋么,小学生都会! 蓝鸣凤听了秋水的解释,果然眼里露出好奇,第一局秋水赢了,接下去她就再没赢过,秋水五官都皱了起来,“和你们这种脑力挂的下棋就是找虐!” 蓝鸣凤第一次听到秋水这种说词,不过还是听懂了,难得愉悦的笑了起来,“这种棋太简单了,也不费脑。” 秋水拿出袖子遮脸,“你快别侮辱我的智商了,给我留点脸!” 蓝鸣凤轻笑了起来,在帐篷外伺候的洗笔一脸诧异,公子一年到头都是云淡风轻万物不萦于怀的样子,很难听到他的笑声,谁知道两次遇到那个姓秋的乡下小子,两次公子都笑了,幸亏自己刚才没把人阻拦在外。 这时候一个管事匆匆过来,对着洗笔低语了几句,洗笔面色一变,进到帐篷里,弯腰低头回禀,“公子,严管家过来说有人要求见您,他手里有侯爷的印信……” 洗笔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秋水一眼,秋水马上知道人家这是有私底下的话要说,就道,“既然蓝公子有事,那我先告辞了。” 洗笔觉得秋水也算是个识相的人。 可蓝鸣凤从未和人这么投契过,现在他觉得洗笔的行为就是要把秋水和他隔开,这就很让他不爽了,于是蓝鸣凤对洗笔道,“让他进来就是。” 他一个病秧子,家里都把他小心翼翼捧着,基本不参与任何事,又能有谁来找他,蓝鸣凤不觉得有什么大事, 所以他又对秋水道,“没关系,你可以留下。” 于是秋水就留了下来,她也想和蓝公子多说两句话呢。 然后蓝鸣凤对洗笔道,“把人带来。” 洗笔马上领命而去,他不能质疑公子的任何决定,否则他就肯定不能服侍公子了。 不一会儿一个胡子拉渣身上有些异味的男人被带了进来,他身上好像有伤,走路有些别扭。 蓝鸣凤看着他道,“傅尚?你不是在襄州吗,怎么回来了?” 脏男人傅尚看了秋水一眼,蓝鸣凤道,“这是我小兄弟,没关系的,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傅尚先告了罪,一气喝了一壶茶才道,“襄州发生了民变,地方官员和当地士绅相勾连,把这件事压下了,他们甚至还说动了当地卫所,杀了好多人……大公子,我要进京见侯爷!” 蓝鸣凤眉头微皱,失算了,没想到遇到的是这种事,这件事几乎可以捅破天。 襄州官员还能调动当地卫所之兵,等于造反,这里牵连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武安帝登基后其实一直以安抚为主,就是觉得之前争夺帝位的时候死了太多人,可这一次要是爆出来,那武安帝不知道要杀多少人了。 蓝鸣凤道,“那你随我进京!” 他打定主意,可能要委屈秋水几天,在蓝府当几天客人,还没等他开口对秋水抱歉,秋水实在没忍住,先道,“蓝公子,且等一等,这位傅……兄,你是不是一路上都在被人追杀?” 傅尚点点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半路截杀我!现在后头还有追兵。” 秋水道,“那么请恕我直言,你跟着蓝公子走,怕是会牵连蓝公子,对方如果一定要除了你,哪怕你躲在蓝公子身边也没用,弄不好他们会连蓝公子一并除去。” 傅尚先是愕然,继而苦笑道,“对,这位小兄弟说的很是,一路上我好多城池都进不了,京城想必看守的更严密……公子,我不能牵连你!” 蓝鸣凤道,“我乃……侯府公子,他们岂敢对我下手!” 秋水知道蓝鸣凤出身侯府,只是现在才亲耳听到他承认自己的出身,不过此刻计较不了这个,“蓝公子,你让我留下的时候我也卷入了这件事里,恕我直言,傅兄说的事太大了,如果我没猜错,襄州等同造反,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都敢造反的人,哪怕是皇帝都不在他们眼里,区区侯府他们会顾忌吗?” 蓝鸣凤和傅尚一起看向秋水,傅尚认为秋水是蓝鸣凤的好朋友,有这些眼界不稀奇,蓝鸣凤却有些歉意,原本可以不连累秋水的,现在确避不了了。 秋水想了想道,“我能想办法让傅兄进京城,我想公子圈子里的人并不知道公子和我认识,您是侯府公子,我不过一介草民,没人会在意我这种人,就问你们愿不愿意信我。” 蓝鸣凤和傅尚对望了一眼。 秋水道,“快点做决定,我想跟着傅兄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蓝鸣凤想了想,也没过多纠结,看着秋水,“那我就把他交给小兄弟你!这块玉佩给你,进了京,你找如意坊金满园的掌柜,给他看这个玉佩,他就会接应你!一切拜托了!” 秋水接过玉佩,“我先离开,等下傅兄穿小厮的衣服去野鸭子湖边找我。” 说完秋水掀开帐篷走出去,嘴里还一边寒暄,“蓝公子请留步,我先回去了,家中老父还在等我呢,再会,再会!” 她不急不慌的离开营地,没多少仆人关注她。 帐篷里傅尚道,“大公子,此人能信吗?” 蓝鸣凤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和秋水认识到现在的场景,要说百分百信任,蓝鸣凤也不敢打包票,但是他愿意信任秋水。 而且秋水说的也没错,他怕是无法把傅尚带进京的,城门守卫不在蓝家派系的手里,那些人面临的是诛族大罪,什么都干得出来,他的护卫也干不过精挑细选的杀手,带着傅尚,连他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蓝鸣凤道,“能信!你且听他的,把衣服换上去找他!”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小厮服侍的人也离开了帐篷,然后独自来到了湖边。 秋水已经薅了很多芦苇叶子,看到傅尚过来,让他横躺在骡背上,在他身上放上芦苇叶子遮盖。 傅尚一言不发照办。 等看不出端倪了,秋水牵着骡子慢悠悠回到临丰,一路上还有人不断同她打招呼,“秋小团头回来了。” “芦苇叶子要来干嘛啊?” 傅尚听到秋水回答,“这不快要端午了么,贩点芦苇叶子去京里,赚点辛苦钱,婶子有空也去摘点来,不过我可要叶片完好且大的,捆整齐了拿来,零散的不要啊!” “好嘞,让我家那皮猴去摘,保管又大又好。” “那叮嘱孩子们小心些!” …… 一路回到家,秋水让傅尚下来进屋,然后找出一些治疗外伤的药给他,“你自己看着用药,这两天肯定走不了,我得预备一下,你不要出屋子门,要是有人进来搜查,我给你暗号,只要听我说我这里耗子都没一只,你就躲在这个柜子里,看仔细了啊。” 秋水这屋子里的衣柜是个顶箱柜,不过那箱子在柜子里面,外头看不到,可容纳一个人躺在里面,如果不注意,发现不了这个柜子,现在里面的被子被秋水拿了出来。 安顿好傅尚,秋水出去张罗生意去了。 两天里傅尚一步都没出门,只听着秋水和不同人在院子里说话,间或夹杂着笑骂声,那些芦苇叶子倒是越来越多了。 第三天,傅尚听到了衙门来人搜查,他对秋水其实半信半疑,所以并未准备藏进柜子里,而是来到后窗,一旦发现不对就准备跳窗逃走。 秋水轻松的和衙役说着话,“……逃犯?哪个逃犯胆子这么大,敢在天子脚下犯法?哎呀,张大哥说笑了,我要是见着了第一时间报衙门,好领赏钱呐……放心,一准替您盯着,你还不放心我呀……我爹啊,他在京城挺好的,劳您牵挂,下回给您带几两好茶……再吃个饼,喝口水呗……行,我懂!” 等秋水关上大门进屋,看见傅尚站在窗户边,她也不以为意,只道,“你离了我这里,不消半天就会被人发现抓起来。衙门已经开始排查了,你一个人根本躲不了。” 现在的社会可不是千百年后的城市,人口流动并不多,一乡一镇里的人都互相熟悉,突然出现一个生面孔,那是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就是在城里,保长保甲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对自己辖区里出现的陌生人进行询问排查,陌生人无论在哪儿都很明显。 傅尚有些尴尬,挪回凳子边坐好,“我只是担心罢了。” 秋水道,“你要是不信任我,现在就能离开,我指定不拦着你,我只是完成蓝公子的托付罢了,你不配合,我也没办法。” 傅尚低头,“我要是死了,襄州那里的老百姓就白死了。” 秋水有些冷漠道,“兴衰都是百姓苦,你们争夺的一大半都是为了自己,倒也不必在我面前装的有多么大义凛然。” 傅尚愕然抬头看着秋水。 秋水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道,“你这一次不成功另说,成功的话,想必朝廷特别是襄州官场肯定有很大动荡,倒下一批就要有新的一批上来填坑,你能拍着胸脯担保上来的都是一心为了百姓的人?” 赶走了老虎来了狼,对老百姓而言有何区别? 傅尚哑然,然后发现秋水是那种置身事外的冷静,她好像能一眼看穿很多事。 秋水站起来道,“准备一下,明天我们一早就走。” 到了下午秋水把二牛找来,“这次我就一车货,你一个人跟着就行了,明儿早点来,过来我这里吃早饭。” 二牛憨厚着答应,先帮着把东西一一装上了车,然后才回去。 第二天凌晨三点不到,秋水就起来了,她先给傅尚化了一个妆,傅尚不知道秋水干了什么,但要是此刻有个第三者,就会发现傅尚现在同二牛已经有八分相似,不熟悉的人肯定会看差,但傅尚的眼神和二牛不同,二牛的眼神带着浑浑噩噩,傅尚的眼神充满了机敏。 等到化完,傅尚在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惊呆了,易容术,蓝公子认识的这个小兄弟居然会易容术,还如此精湛! 秋水却道,“二牛傻不愣登的,你那眼神不对,收一下。” 傅尚忍不住道,“那等下要把那人……” 秋水道,“打住,我来安排,你在屋子里待着就行!” 早上四点半不到,二牛来了,秋水已经备下早饭,白面馒头稀粥咸菜,一边还有个打开的酒坛。 秋水还道,“早上寒气重,二牛你可以喝一碗酒去去寒气。” 二牛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爱喝酒,在家里被家人管束他也喝不到酒,现如今酒虫被勾起,顿时咧开大嘴笑了。 秋水吃了点东西就去点货,让二牛慢慢吃,还体贴的把酒坛放到了桌上。 等秋水回来,果不其然二牛把一坛子加料酒都喝光了,趴在桌上鼾声如雷。 秋水嘴角一勾,让傅尚过来,把烂醉的二牛放到踏上,剥了他的外衫穿上,然后秋水再给傅尚调整了一下,做到身高和身材都差不多,接着两人戴上草帽出了门直奔京城而去。 中午不到就赶到了城门口,果然门口排了很长的队,老百姓只敢小声抱怨,听说是在查什么奸细。 轮到秋水,秋水自来熟的和检查的士兵打招呼,“哥几个辛苦啊,这几天忙呢?” 士兵们也都认识秋水,就道,“可不,上头说一声,我们得忙死。秋小团头,把那盖布掀开看一下。” 秋水回头瞪傅尚,“呆头呆脑,愣着干什么,把布掀开,别耽误了大哥们执勤!” 旁边有人就笑,“小秋,你干嘛雇个二愣子啊!” 秋水赔笑道,“还能如何,我心善啊,他家就两兄弟带个老娘,媳妇还没娶上呢,都是街坊邻居,帮一把是一把,好在有把子力气。” 这边说着话,那边检查了,车上当然什么都没有,临走秋水给了那些当兵的一人一捆芦苇叶子,下面还有几百个钱,“不值得什么,大哥们拿回去给嫂子包粽子去。” 这些都是惯例,钱不多,可是给了进出城门就方便很多,大家嘻嘻哈哈也就要了。 进了城门,傅尚的肩膀无形中松了下来,秋水道,“别大意,跟我走!” 秋水带着傅尚回了家,又出去找秋林生,秋林生看到秋水回来很高兴,还没说上几句话,秋水拉了他就走。 秋林生道,“干嘛呀!” 秋水道,“我拉了一车芦苇叶来,您看看哪里需要。” 进了屋子,秋林生还在看芦苇,叶秋水关上门低声道,“爹,二牛还在临丰咱们家里,我需要你回去把他糊弄住。” 秋林生疑惑的看着秋水和站在一边的傅尚,“这不就是二牛么,你发什么癔症?” 秋水道,“来不及解释了,爹,这不是二牛,我把二牛灌醉了关在临丰呢,这人我要带去如意坊,你赶紧去临丰把二牛糊弄住!生死攸关的大事!” 秋林生面色沉了下来,看了秋水好几眼,又死命看了傅尚几眼,点了秋水一下,“回来跟你算账!”牵着骡子要走。 秋水赶紧让傅尚把二牛的衣服脱下来,交给秋林生,秋林生又瞪了她一眼才走。 接着秋水替傅尚改了装扮,然后让他抱着一些东西跟着去如意坊。 这一路非常顺利安全,就没人在意他们,到了如意坊的金满园,秋水掏出玉佩,掌柜的马上就把两人带到了后宅,然后傅尚跟着人走了,秋水也顺便告辞。 秋林生赶晚回到临丰,一进门就看见还在酣睡的二牛,他把二牛摇醒,“让你帮忙跟车,自己喝醉了睡一天,告诉你哥知道,看他揍你!” 二牛睡眼惺忪醒来,自己也吓了一跳,秋林生连唬带骗,又给了二牛一百八十文,“行了,看在你和你哥要养老娘的份上,今儿这钱还给你结,回去闭紧了嘴,别自己漏出来!” 二牛千恩万谢,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脱了衣服,赶紧穿好拿着钱回去,果然一个字都不敢露。 蓝侯府,老侯爷回到家亲自去蓝鸣凤的院子里,对蓝鸣凤道,“你结识的果然是个信人,傅尚这么快就安全进来了,现在证据已经呈到了御前,鸣凤,这回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蓝鸣凤微笑,“秋小哥确实是个守信仁义之人。” 老侯爷还道,“当初亏得你没把人带进来,否则还真难说这帮贼子会干出多丧心病狂之事来。” 那天蓝鸣凤回京,不管管事怎么说自家是侯府,守城的人非得仔细检查了才放行,还把他们一行特意带去了别处检查,后面跟着的人甚至还把手按在了刀柄上,后来蓝鸣凤说让他们查,那真是一个个仆人都掰着脸辨认过去,一辆辆车里都被摸了一遍,假如蓝鸣凤果真带着傅尚,那一准会被查到。 反倒是秋水这种升斗小民,检查的就松懈了好些。 第 24 章 第一界二十四 最近的日子在秋水眼里貌似风平浪静,实际上京城好几股势力已经交手了好几次,包括进出城门的检查,只要是陌生男子想进城,差点被扒光了衣服查过去。 当然现在傅尚早就进了京,他带的证据也被送到了武安帝面前,蓝府派系这一次赢了。 不过递交证据只是第一步,这件事的结尾秋水是在两三个月后才知道的,此时夏天都过去了,京城下马了一大批官员,比几年前武安帝登基前的腥风血雨一点都不遑多让。 六部尚书都下去了两个,京城一时间颇有些风声鹤唳,秋水就见到不少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家被一夜抄家,无数人在哭嚎。 那些原本矜贵的小姐们一夜间就被打入了泥泞,人市上一下子多了不少奴仆,被抄家的世家大族,主人要杀头要流放要充入教司坊,奴仆是财产,不用死,却会被转卖。 秋水住的地方是小吏聚集区,也有不少人家趁着便宜买了一两个奴仆回来。 秋水和秋林生家里没用奴仆,只雇了个婆子打扫卫生,还有人劝秋林生,“秋团头去买个人使唤,正好现在便宜。” 顶层人的动荡传到下层就像水面上往外扩的涟漪一样,只剩下一些谈资和便宜下来的奴仆了。 那一次秋林生回来,秋水简单解释了几句,“我就是把人带进京,其他一概不知道”。 秋林生听了后只说了一句,“太危险,以后可别……算了,你哪次听了,还得我看着你才成!” 过后父女俩都没提这件事,秋水知道兹事体大,所以闭紧了嘴不说,秋林生只知道女儿被人请托带了个人进来,而且对他来讲过后也没发生什么事,他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现在秋水能知道这件事的后续出来了,秋林生却没发现,他还和女儿商量,“要不要买一个使唤,或者给你买个丫头?” 秋水摇了摇头,“那些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一个个和小姐似的,身娇肉贵,到时候不定谁伺候谁,姜婆婆干的挺好的,咱们爷俩不是那种呼奴唤婢的命。” 听女儿这一说,秋林生也熄了念头。 秋水是真觉得现如今生活很不错,钟点工挺好,弄一个陌生人回来还得互相磨合,要是弄回来的人不勤快或是有什么毛病,再转手秋水也干不出来。 她虽然参与过买卖人口,却始终不能把这件事看做寻常,人在她眼里是活的,有思想会哭会笑,不是什么物件。 一切尘埃落定后,蓝府也找来了,秋林生吓了一跳,秋水道,“爹,别怕,这是人家来感谢我们呢。” 秋林生这才把几个月前闺女带回来的那个人想起来,他用目光问秋水发生了什么,秋水摇了摇头。 具体她是真的不知道,不过肯定是蓝侯府赢了,否则不会过来酬谢他们。 只是秋水颇觉遗憾,她不可能再和蓝公子平等交往了,哪怕她帮了蓝侯府这么大一个忙,一旦双方身份摊在桌面上,秋水和蓝鸣凤之间就隔了鸿沟。 蓝侯府之所以现在才找来,是因为他们已经坐稳了赢家宝座,不用担心失败牵连秋家,要是一早就来感谢秋水,那么秋水和秋林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父女俩换了一身衣服,坐上了去蓝侯府的车。 侯府的宽敞奢华完全超出了秋林生的想象,秋水倒还好,不就是现代景点里各种古色古香的园林么,她还去过皇宫呢,不过是游客的身份。 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那时候只是旅游,见到的多半是游客,大家在亭台楼阁,甚至还有好些人在古色古香的架子床边歪头拍照,还有就是工作人员,不断提醒游客什么不要碰,到了节假日这些地方简直人满为患。 如今秋水在侯府里见到的都是下人,穿着统一的服饰,各自都在做活,看到秋家父女有的目不斜视,年轻些的还会好奇张望。 这个侯府不是旅游景点,它有主人,主人家地位高贵。 管事带着秋水和秋林生进了一处客厅,上了香茶点心,然后去通知主人。 不一会儿蓝鸣凤先来了,他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美丽且羸弱,只秋林生慌张的站起来想要鞠躬行礼,被秋水拦住了,“蓝公子,又见面了,你好。” 蓝鸣凤见到秋水的时候脸上是很真诚的笑,听到秋水略带疏远的问候,他顿了顿脚步,先是以晚辈礼见过秋林生,慌的秋林生想扶又不敢,两只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 秋水道,“蓝公子,别折煞我们了,我和我爹都是平头百姓,受不起侯府公子的礼。” 蓝鸣凤认真的看着秋水,“我也只是个平头百姓,祖父才是侯爷,我不是。” 秋水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三人间气氛有些尴尬,秋林生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蓝鸣凤因为秋水的态度有些难过,他从小到大身体一直不好,朋友基本没有,秋水之前和他相谈甚欢,还帮了他家大忙,但是两人之间似乎越来越远了。 秋水只是觉得遗憾,只要她和蓝鸣凤的身份不挑破,两人还能含糊着平等来往,可是当身份挑破了,那么两人再无可能像以前一样往来,让她对侯府公子低头,哪怕蓝鸣凤长的再美,秋水也不愿。 不一会儿蓝老侯爷和蓝鸣凤的父亲蓝世子都来了,蓝家两位重要人物接待秋水和秋林生,足见蓝家诚意十足。 只是秋林生都快被吓破胆了,根本无法和蓝老侯爷还有蓝世子正常交流,脊背也忍不住要弯下去,平时秋林生连县太爷也见不到,哪里会应对侯爷这种根本碰不上的贵人啊。还是秋水不停的提醒他,他才勉强坐住。 秋林生根本不敢面对蓝家父子三人,不光是他们的身份,还有他们的相貌气度,都让秋林生胆怯。 倒是秋水,神态自若,哪怕老爹不太能上台面,她面上也没丝毫局促,她和秋林生一起来,蓝老侯爷也是同秋林生说话为多,缝到秋林生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话,秋水才会说上两句。 蓝老侯爷和蓝世子马上就知道秋家两父子真正能做主的是那个秋小哥,而且帮了他们忙的也是秋小哥。 于是蓝世子寒暄了一下就道,“秋团头,为表谢意,我们可以举荐令公子去衙门当个小吏,不知道先当个文书秋公子可愿意?如果不想干这个,也能给秋公子捐个官,当个博士也不难。” 秋家父子社会地位太低了,秋水也没功名,连秀才都不是,很难一下子提拔上来,只能慢慢来,小吏虽然不是官,其实掌握的东西一点都不少,假如秋家不满意,那就捐个微末小官也行,蓝家父子也算想的挺周全了。 哪知道这句话说完,秋林生一脸愕然,然后看了秋水一眼回过头拱了拱手,“多谢大老爷……和世子大人,不过这份好意我们心领了,其他就不用麻烦了。” 这回轮到蓝老侯爷和蓝世子愕然,他们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秋家想要狮子大开口? 秋水笑了,“蓝侯爷和世子容禀,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男儿身,我是女子,这份好意真的只能心领了。” 这句话天雷一样劈在蓝家祖孙三代头上,那三张面容相似的脸上都露出了极为震惊的表情。 蓝家当然调查过秋家,可他们的关注点都不在性别上,秋水一贯都是男子形象出现,周围邻居倒是知道,可谁也不会把秋水是女孩子老挂在嘴上,最近京城动荡,秋水往大户人家后宅去的也少,蓝家只是了解秋家‘父子’的大体情况,谁想到秋水是个女子? 蓝世子有些无助的看向父亲,蓝鸣凤看着秋水已经失神了。 蓝老侯爷倒是恢复的最快,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招待女眷都是后宅妇人的事,现在面对秋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秋水见状保持微笑,“侯爷,世子还有公子,我们升斗小民在你们眼里许是不大有规矩,只我和我爹得活着,有时候就计较不了多少,非是故意隐瞒。我知道您几位是想感谢我和我爹,那就赏些银钱好了,我和我爹感激不尽。” 秋水其实不大愿意和这些大人物打交道,她内心再强大,再觉得和他们人格平等,奈何这个世界他阶级分明,秋水宁愿回到自己的圈子里过日子去。 蓝侯爷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把秋家父女送走,因为一时被秋水的性别影响,当时也没给赏钱,就是客客气气送他们回去了。 等到秋家父女走了,蓝世子才道,“爹,这可怎么办,真的给银子吗?” 蓝侯爷揉了揉额角,“要不还能怎么办,她一个女子,我们还能如何感谢,让你娘和你媳妇弄些赏赐好了,丰厚些。” 蓝鸣凤脱口而出,“不行!” 蓝侯爷和蓝世子都看着他,“为何?” 蓝鸣凤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他知道,侯府真要是高高在上给秋水赏钱赏赐,他就再也不可能和她谈话说笑了。 蓝鸣凤定定神,“撇开性别,秋小,秋姑娘也是一位义士,如何能居高临下用些赏赐就把人打发了,她虽然这样说,那不过是给我们一个台阶罢了,我,我不同意!” 蓝侯爷和蓝世子互相看了看,蓝世子道,“那还能如何,让你娘认个义女,将来给她找个好人家?” 蓝鸣凤道,“总也得问过她才行,爹,祖父,我觉得秋姑娘不同旁个女子,她心性坚定,不似那些养在后宅安稳舒逸,凡是都有父兄操持的姑娘。” 蓝家父子也无语,没想到简单报答一下还这么难。 回头老侯爷和世子都和自己媳妇提了这件事,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不约而同道,“女子,长的如何?” 老侯爷道,“现在想想那秋姑娘长的颇为秀美。” 世子道,“不错,要是换了女装,容色也上佳。”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脑回路也一致,“鸣凤身边也没个可心人,他身体也不结实,且听说鸣凤同这个秋姑娘相谈甚欢,既然这样,不如让她进府给鸣凤当个良妾!” 老侯爷和世子一想,对呀,这不就完全报恩了么? 于是老夫人和世子把蓝鸣凤找来,把这主意一说,蓝鸣凤差点跳起来,“不行,祖母,母亲,你们怎么知道秋姑娘愿意为妾!那是侮辱她!”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一愣,世子夫人不解道,“这如何是侮辱她,你可知有多少人愿意进侯府当妾室,给她个贵妾还不好?” 蓝鸣凤摇了摇手,“娘,秋姑娘绝对不会愿意为妾的,你们信我,这不是报恩,而是寻仇了,妾通买卖,她一个良家女子过得自自在在,现在却要折断手脚当个妾,她能愿意?”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对望一眼,“你如何知道?” 蓝鸣凤咳嗽了几下,“我之前虽然不知道她的性别,却和她交往过两次,她性格舒朗豁达,便是出手帮傅尚,也是为了信义二字。我的身子不好众人都知道,为了不耽误别个女子,我都不愿成亲,而你们却让秋姑娘为我的妾,这不是欺负人么,你们敢这样提,不外乎是秋姑娘的身份在你们眼里太过低微,可她要是身份高一些,你们也不会这样提议……难道我们侯府仗着身份地位反倒恩将仇报吗?”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一时都无语了,最后老夫人长叹一声,“那就算了,那你说如何答谢她呢?” 蓝鸣凤想了想,“简单点,送一份谢礼,附上礼单就行。” 赏赐和谢礼是不一样的,赏赐居高临下,谢礼平等对待。 老夫人也答应了,这一回蓝家确实承了秋水的大人情,一份谢礼也说的过去。 等谢礼备好,蓝鸣凤自告奋勇要送去秋家,老夫人也就随他了,大孙子身子不好,太医甚至隐晦的表示过不要拘着他,该吃吃,该喝喝,所以蓝家每一个人都不敢违拗蓝鸣凤的主意。 秋水那天一大早起床,刚洗漱完,就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一看,见洗笔笑嘻嘻的站在门外,秋水吓了一跳,“洗笔?你怎么在我家门口?” 洗笔现在面对秋水可恭谨了不少,回答道,“我家公子还在外头呢,我家公子是来感谢姑娘的。” 秋水赶紧伸出脑袋看,门外停着一辆轿子,两辆不怎么起眼的车,车上堆满了东西,全是各种箱笼。 秋水挠头,“你家公子要是不嫌弃,那进来喝口水?” 轿子进了门,蓝鸣凤扶着洗笔的手下了轿,他脸上带着微笑,“秋…姑娘,又见面了。” 秋水往堂屋让客,“快进来坐,我去叫我爹。” 洗笔扶着公子进秋家堂屋,后面的车夫同轿夫把东西一样样搬进来,秋家院子不小,打扫的也干净,就先堆放在院子里了。 秋林生听闻侯府公子驾到,慌慌张张过来待客,秋水瞧瞧自家也没像样的茶叶,于是拎着个茶壶出门在早点摊上提了一大茶壶豆浆回来,外加几个酥脆咸香的饼子。 一回到家,秋林生正在坐立难安的招待蓝鸣凤。 见过蓝侯府那低调的奢华,自家的屋子比不上人家的茅房,秋林生总觉得让蓝鸣凤这样的人在自家屋子坐着都是一种亵渎。 秋水倒是若无其事,拿了几个碗过来,有钱了秋水也没薄待自己,用不了官窑的瓷器,她家的碗碟用的也是一水儿细瓷,然后把一叠饼子放在垫着细麻布的小簸箩里,又给一人倒一碗浓郁细腻的豆浆,外头蓝府下人也有一碗豆浆喝。 秋水道,“蓝公子,不嫌弃就喝点豆浆吃个饼子。” 洗笔的眼珠子差点脱出来,公子在家多少好东西都不吃,在这里吃这些玩意? 哪知道蓝鸣凤大大方方道,“那就多谢了。” 端起碗喝了一口豆浆,觉得味儿还真不错。 秋水递给他一个饼,“就着豆浆吃这个饼,老王家做的饼,特好吃。” 蓝鸣凤也没客气,把袖子收一下,果真咬了一口饼,只是这饼太酥脆,一口咬上去,饼渣直掉。 秋林生也笑了,放松不少,“用碗接着就是,看我。” 他熟练的吃饼喝豆浆,饼渣直接掉豆浆碗里,然后喝掉就是。 洗笔端着自己的豆浆碗都麻木了,也跟着喝了一口,还别说,果真很好喝。 三人没说什么话,倒是围着桌子吃了顿早饭,秋水和秋林生平时大大咧咧,现在一边有个吃相极为优雅的蓝鸣凤,父女俩只能憋着,也跟着细嚼慢咽,一顿饭吃出了绣花的赶脚。 洗笔绝望的看着公子坐在秋家简陋的堂屋里,然后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饼子,他就知道,公子遇着那个秋姑娘就不像公子了! 吃完早饭,秋水把碗碟收走,秋林生因为和蓝鸣凤吃了顿饭,放开不少,听闻蓝鸣凤是来送谢礼的,还摇手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小事而已。” 等他走出堂屋看到院子里堆的东西,然后就惊呆了。 最后还是秋水做主收了下来,蓝鸣凤也不好意思一直待在秋家,只能告辞,不过这回看到秋水待他一如往昔,蓝鸣凤心里高兴了不少。 第 25 章 第一界二十五 等客人走了,秋水捏着礼单念给秋林生听,“……细棉布三十匹,妆花缎二十匹,湖绸二十匹,实地纱十五匹,麻纱十五匹,香云纱十五匹……貉子皮二十张,貂皮二十张……成药六匣,金镯子两对,金玉戒指各三对,累丝嵌宝发簪两对……上等粳米五十斛,碧粳米二十斛,惠泉酒十坛……” 最后还有一封谢银五百两。 说实话,这份礼单可把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为难坏了,世家大族走礼赏赐都有旧例可询,不过斟酌着添减一下也就罢了,如果给秋家的是赏赐,那么照着例子来一份加些赏银就罢。 可如今是谢礼,秋家这个身份地位让两位女主人不知道如何拟礼单,如果送插瓶,屏风摆件这些,秋家根本用不到,也表明蓝侯府没有认真预备,那现在能预备什么呢? 最后还是世子夫人道,“不若照着过年给各府走年礼的单子添减些?” 于是对照着好些例子才把这份谢礼给拟了出来。 秋林生听完后直了眼,“娘嘞,这得多少银子?” 秋家发过横财,那就是秋水在梨花巷里赚的,那笔钱也都花的七七八八了,秋家现在也算殷实人家,但是像这种上百匹布囤在家里的情况也没有,秋水的首饰最贵的也不过一支纯银钗,她还不大用。 她惯常是男装,去富户人家后院也不会过多装扮,她要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所以头发都只是抿成发髻,不加装饰,干净清爽就行了,首饰实在用处不大。 念完了,秋水掸一下礼单道,“对我们来讲天价,对侯府来讲一根汗毛都不到,爹,收了礼两下里都轻松,收下,那些料子正好用来裁衣裳,那酒你和姚叔也能尝尝。” 平时两人喝的都是普通酒,略好些的酒都舍不得。 秋林生还是不安,“你就带了个人进京,值当人家这么谢我们?” 秋水道,“爹,具体我也不清楚,只那个人带回来的消息很重要,外头那些抄家灭族的人家也和那个人带回的消息有关,反正我们不稀图人家的谢礼,可他们送来了,退回去也不合适,受用。” 秋林生想想也是,他们什么门第,人家侯府公子亲自送了谢礼还矫情不要,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那就,收下。 秋水拿了细棉布还给秋林生姚瞎子和自己做了几套舒服的睡衣,天可怜见,秋水帮人卖了那么多衣服,好料子的睡衣自己还真舍不得穿呢。 一身上好棉布做的衣裳得四五贯钱,秋家倒不是没钱做,就是舍不得。 别看秋家现在不缺吃喝,可在京城居,还真是大不易,吃喝拉撒柴火都要钱,物价比临丰贵多了。 而且现如今老百姓抗压能力低,秋水更不敢大手大脚花钱,隔上三五七天改善一下伙食可以,长期大鱼大肉也不敢,衣服只要不破不坏也不会折腾,秋家过得就是小日子。 收了侯府这些东西,倒是也能享受一下了。 姚瞎子回来后得知侯府送了礼来,别的他也不稀罕,就稀罕那惠泉酒,当天就和秋林生造了一坛子,两人醉的差点睡在堂屋,还是秋水死拖活拽把人送到了床上。 隔几□□裳做好了取回来,秋水一个人关着屋子试衣裳,秋林生和姚瞎子穿了还舍不得脱。 姚瞎子倒是不客气,穿了新衣裳摇摇摆摆出门了,秋林生还舍不得,秋水道,“爹,别省着,回头让蠹虫蛀了,新衣裳变破衣裳你心疼也晚了。” 秋林生这才穿上出门。 只是没几日这新衣裳就挂坏了,秋林生心疼的不行,“还不如日常穿的,好歹结实。” 秋水笑的忍不住,“那些好料子原本就是穿着不干活的,哪像你,什么都搭把手,不坏才怪了。” 秋林生大摇其头,“还是放着,等有事了穿出来体面,平时可不行。” 秋水道,,“我也这么觉得,那么些布呢,咱们爷仨也穿不了多少,留下一些,剩下的我想卖了。” 没想到秋林生不愿意,秋水觉得布不稀罕,秋林生知道,布帛其实等同于钱财,侯府送来的料子平时他们家也买不起,转手卖了简单,还想买回来就难。 哪怕秋水说了不嫁人,秋林生还抱着希望呢,这么些布将来就是女儿极好的嫁妆,他这个团头都没处寻摸,不舍得卖。 不卖就不卖,家里现在也不缺钱,侯府还送了五百两谢银呢,够用的了。 秋林生倒是还想买地,秋水道,“算了,爹,咱们没人会种地,都是佃出去,地多了,咱们也不会照管,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反倒是给别人作嫁衣裳。我想在临丰修个小粮库,咱们手里那些地租就可以放在临丰,就是年景不好咱们也不用太担心,你觉得呢,爹?” 秋水实在是被这个世道弄怕了,如今又是看天吃饭的年代,手里没粮的遇着丁点波动就是等死,她也想未雨绸缪。 姚瞎子第一个赞成,“很是!以前咱们没条件,现在秋水这提议好!” 哪家富户家里没存粮?世家大族的存粮吃个几年都没问题,只老百姓最可怜,受不得一点波动。 既然大家都同意,于是秋水就去临丰建一个小粮库,对外当然不是这样讲的,就是拓宽一下仓库,便于囤放货物。 秋水还顺便打了不少货架,这个小粮库里放满粮食,光秋家三人能吃上好几年,谷子和未蜕壳的小麦都能存放很长时间,到时候一年年替换新粮就可以了。 办完这件事,秋水心里安定了不少,想当初上辈子哪里会担心吃不饱,可在这个世界短短十几年,秋水对饿肚子的记忆最深刻。 原本秋水以为和蓝侯府的交集就此结束,没成想家里来了一个官媒,要替秋水做媒,对象是谁呀?原来是傅尚。 这位现在也是一位正六品侍卫,目前官位是不高,但是这位这回立了大功,在武安帝面前也露了脸,将来前程可期。 傅尚原本没多想,感谢秋水的事侯府已经接手,当初秋水也和他说是看在蓝鸣凤的面子上,不用他挂心。 这不是他现在知道秋水是个女子了么,然后他想起自己和秋水单独在临丰待过几日,那时候他足不出户,吃喝全是秋水替他拿进来,还上手给他化过妆,两人也算亲密接触过,于是他就开始坐立难安,觉得自己毁了秋水的名节,秋水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能恩将仇报,所以他托了官媒来说媒。 求娶秋水为正头娘子。 秋林生一开始茫然,后来弄明白了之后心下也微动,闺女被他养野了,实在很难说亲事,侍卫老爷可是个正紧大官,闺女一嫁过去就是官太太啊。 当然秋林生知道秋水的性子,得她愿意才成。 秋水知道后吓了一跳,“傅尚?要娶我?他脑子有病吗?” 秋林生白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人家正紧遣了官媒来的。” 秋水摇头,“我不愿意,我不喜欢他。” 秋林生急了,“人家是六品侍卫老爷,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秋水反问,“他家还有其他人吗?” 秋林生呆了呆,“那个我怎么知道。” 秋水就道,“下回官媒来了,我问。” 等下一回官媒来了,秋水亲自上阵,问傅家人口多少,京城有没有屋子,郊外有没有地,地里几头牛,问的清清楚楚,官媒被问的额头冒汗,知道秋家吃团行饭,也不敢胡说八道,捡着自己知道的说了。 然后秋家父女把官媒客客气气送走,秋水亲自跑去傅家住的永和坊探消息去了。 怎么说呢,圣人还能被人挑出错来,秋水又是存了心找茬,哪怕傅家也是邻居家心目中能结亲的极好人家,秋水还是能找出不如意来。 她回去对秋林生道,“傅家大体情况还行,只傅尚一个人得拉扯一大家子呢,他爹娘具在,家里还有个老太太,底下两个弟弟两个妹子,家中有多少地具体不清楚,一大家子省着点嚼用是够的。” “将来两个弟弟娶媳妇,两个妹子出嫁,估计都在他身上,且傅家目前只出息他一个人,叔伯姑妈等等都在盼着他家拉扯呢,他姨妈家有年龄相当的姨妹,原本要定给他了,是傅尚觉得毁了我名节才请托官媒上我们家提亲。别的且不论,爹,我要是嫁过去,婆婆肯定看我不顺眼,原本她好好的外甥女当媳妇,又亲又近,现在换成了我,你说她心里能高兴?” “再者,他们一大家子全压在傅尚一个人身上,傅尚两个弟弟倒是在念书,只是秀才考了两次,一次都没过,还在苦读呢,虽然他们年龄还小,将来说不准,可我嫁过去看样子就得拿嫁妆贴补傅家,我得多贱得慌?” 此时长嫂都如母,秋水嫁去傅家,上有两层公婆,下面小叔小姑一个不缺,他们便是不拿着放大镜看秋水,想要在这么多人的家里面站稳脚跟也不容易。 不是说秋水不行办不到,而是她认为不值得,如果是为了爱情,女人傻起来没底,倒贴加做牛做马也会甘之如饴,可秋水压根对傅尚毫无感觉,为了这么个陌生人奉献自己? 秋水表示,那绝逼不可能,我脑壳又没坏掉! 秋林生顿时偃旗息鼓,傅尚人还不错,只是他负累太大了,女儿就不是老黄牛的料,她是一只母老虎。 秋家拒了婚,傅家老娘心里暗自高兴,傅尚想不通,就想亲自问一下秋水,于是他来了。 秋水异常直接,“我不喜欢你,而且你向我提亲只是觉得你毁了我名节所以不得不提亲是不是?” 傅尚有些尴尬,“原就是我唐突了姑娘。” 秋水摇头,“可别,按照你的逻辑,我还轮不到你来提亲,前边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呢,我和我爹吃团行饭,我天天要出门,接触不知道多少男男女女,按照你的想法,我怕不得早早拿根绳子上吊完事。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不敢苟同,我和你不在一个圈子里,你也别觉得唐突不唐突,我和我爹从未有这个想法。” 不是说傅尚求娶秋水做的不对,而是秋水敏锐的发现傅尚求娶她的原因让她十分不喜。傅上是典型的封建制度下的男权思想,他觉得自己应该对秋水的名节负责,于是就来提亲,做的冠冕堂皇。 可在这个思想下,傅尚根本对秋水谈不上尊重,他只觉得自己做的事正确无比,但仅仅是事情正确,无关秋水本人的感觉如何。 蓝家虽然动过想让秋水为蓝鸣凤妾室的想法,毕竟没有付诸行动。就是法律判刑,也不会把想法作为入罪证据。 傅尚沉默了很大一会儿,他知道是自己莽撞了,而且也有些自作多情,他心里还有一丝难堪,没想到被秋水拒绝的这么彻底,他家可是有好几个媒婆来提过亲的,老娘都快挑花眼了。 他一来是觉着自己冒犯了秋水,理应上门提亲表达歉意,二来也觉得秋水不类旁人,很多时候家事让他心累,秋水果决敏锐,应该能替他把家打理好,所以就请了官媒来。 最重要的是秋水同侯府的关系不错,将来若是秋水嫁了他,他家就能和侯府进一步搞好关系,傅尚自己的仕途也算明朗,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认为秋水会拒绝他。 只是没想到秋家一口回绝,傅尚还有一丝不甘,所以才亲自跑来,不过秋水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 傅尚最后客客气气的告辞了。 蓝府,洗笔一溜烟跑去花房找蓝鸣凤,在外头把气喘匀了才进去,蓝鸣凤正在给几盆兰花翻盆,哪怕弄得一手泥,也没损他一丝风姿。 洗笔神神秘秘凑过去,“公子,我打听到一个消息,傅尚去秋家提亲了,要求娶秋姑娘!” 蓝鸣凤手里一个造型优美的细瓷花盆哐当就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洗笔砸嘴,这个花盆可值好几两银子呢,就这么坏了。 蓝鸣凤看着洗笔,“你说什么,傅尚向秋姑娘提亲?” 他顿时觉得一阵眩晕,脸白了一层,洗笔赶紧扶他坐下,“公子你别急啊,秋家回绝了,没答应!” 蓝鸣凤捂着剧烈挑动的心脏,瞪了洗笔一眼,“贯爱说话分几截,下回打一顿,你就知道怎么说话了!” 洗笔嘟嘴,“我那是还没说完呢,公子,你坐好了,细细听我说……” 听完后蓝鸣凤若有所思,“她不愿,那她想要个什么样的?” 洗笔道,“我打听着,秋家似乎想要招赘呢,秋团头只秋姑娘一个闺女,招赘了好给他养老。” 蓝鸣凤半响没言语,最后道,“也是,个人想法不同,不知秋姑娘是怎么想的。” 洗笔道,“那就不知道了,公子若是无事,为什么不去找秋姑娘说说话呢?” 蓝鸣凤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胡闹,她一个女子,我怎好无事找她去。” 洗笔嗨了一声,“什么呀,公子,秋姑娘是个团头,她自己都整天向外跑,什么男男女女不见,那傅尚也是这个想头才去提亲的,听说被秋姑娘喷了一顿。公子啊,平头小老百姓和咱们不一样,哪能大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些婆子媳妇为了生计都得抛头露面。秋姑娘家又是吃这碗饭的,您遇着她的时候她不就在外头跑么,她要不在外头跑,她能把傅尚送进京城?” 蓝鸣凤听后心动不已。 就在秋水打发了傅尚之后,蓝鸣凤居然又来了。 秋水看着门外洗笔的笑脸以及那顶小轿,心下微叹,把门打开,“进来。” 蓝鸣凤进了门,有些局促,“你是不是不欢迎我?” 秋水指了指外头的大太阳,“秋老虎还没走呢,你身体不好还乱跑,你家大人不管啊?” 蓝鸣凤微微低头,认为秋水关心他,心里有一丝甜蜜,“我倒是没觉得太热。” 秋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算了,让一个锦衣玉食的侯府公子体谅下人有些困难。 秋水把他让进屋,“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秋家乃平头百姓,没有婆子丫头使唤,只雇了个干杂活的婆子,也不是时时刻刻守在秋家,干完活就回去了,所以其他事都得自己来。 现在是下午,秋林生不在家,秋水出去买了些果子回来,特别是一种香瓜,又甜水分又多,极好吃。 把瓜拿回家,秋水熟练的去皮去囊,然后切成小块装在盘子里递给蓝鸣凤,“吃瓜,这瓜可甜了。” 蓝鸣凤就坐一边乖乖吃瓜,秋水可没这么精致,她是举着切成一牙牙的瓜直接吃,给洗笔的也是这样。 蓝鸣凤看了一眼又一眼,秋水只能把一牙瓜递过去,“自己啃!别啃的一脸都是。” 蓝鸣凤吃完一片瓜,脸上一丝没沾到。秋水怀疑,略微凑近了细看,蓝鸣凤的脸就慢慢红了。 秋水心想,这就是差距啊! 第 26 章 第一界二十六 吃完了瓜,秋水拿了水来给蓝鸣凤洗手,然后道,“你今天来干嘛?” 蓝鸣凤白玉般的手在水盆里像一对绝美的玉雕,他低着头道,“就是来…看看你,听说前一阵子傅尚向你提亲了?” 秋水看向蓝鸣凤,怀疑道,“是,该不会是你们家撺掇的?” 蓝鸣凤哗啦从水盆里把手抽回来摇手,“不不不,我们没有!我也是听说了才知道的!” 秋水坐回去,“哦,原来是这样。” 蓝鸣凤接着道,“你没答应?” 秋水道,“我干嘛答应,他想得美,想让我嫁过去给他家做牛做马,我呸!” 蓝鸣凤奇了,“这从何说起?” 秋水想翘起二郎腿,看看蓝鸣凤坐姿端正,就强忍住,“我是干啥的?我是团头!你们高门大户我摸不到边,其他消息只要我想,我就能知道!傅家拉拉杂杂一大群人,他弟弟妹妹就别说了,这是他逃不了的责任,还有叔伯姑妈姨妈这些,所有人都指着他升天带着他们得道呢!不是我胡说,他这家庭负担太重,亲戚又没觉悟,他如今官小还闹不大,要是官大了,他这样的,被家里逼都要逼成贪官,我能趟这浑水?” 这个要说句公道话,这纯是秋水的臆测,她心里恼怒傅尚不打招呼来提亲,还是那种原因,于是就有些胡说八道了。 蓝鸣凤认真听着,觉得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这种看事情的方向他从未有过,想了下道,“那他不管不就行了?” 秋水嗤笑,“怎么可能,他老爹老娘还在,爹娘要扒拉自家亲戚,他能说一个不字?他爹娘恨不得全京城都看到他们儿子出息,能带挈亲戚朋友呢。我是不知道官场里的事,不过想来因为倒霉亲戚带累了自己的官不是没有,还有些官员,哪怕自身廉洁,架不住家里婆娘拿着他的名头搂钱,这就更说不清了。” 蓝鸣凤想了想,“你说的很是!” 秋水笑了,“我就随口一说,你倒听的认真。” 蓝鸣凤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秋水打哈哈,“那束脩你可别忘了。” 蓝鸣凤也笑了,这就是他愿意同秋水亲近的原因,无拘无束,什么都可以讲,在秋水眼里他也不是时刻都需要被照顾的病秧子。 谈得来其实是一件很需要缘分的事。 蓝鸣凤待了一个小时左右才离开,秋水目送他走远,回到屋里还觉得奇怪,“他来干嘛?”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侯府公子驾到她也不能不接待,美人也很养眼。 蓝鸣凤回到家,蓝侯爷也在,蓝鸣凤就去找祖父聊了聊,蓝侯爷感慨道,“一个民间女子倒有这份见识,难得啊。” 蓝鸣凤觉得与有荣焉,“秋姑娘本就聪明机敏,只是那傅尚家要真的如此,他……” 蓝侯爷接口道,“他就不能被重用!秋姑娘说的没错,好多事不是毁在当事人身上,是毁在四六不懂的小人身上,傅尚如果无法约束家人,他本身就不堪大用……再看一下,若他实在无法处理好家事,看在他立了功的份上,总不少他一碗饭吃。” 很快老夫人和世子夫人都知道蓝鸣凤去找秋水聊天,两人默契的什么都没问,只吩咐管事,“下回大公子出门带点拜访礼物,空手上门像什么样子。” 慢慢的蓝鸣凤来的越来越勤快,秋林生从一开始惊讶到后来见惯不怪,蓝鸣凤现在每次来秋家都带点小东西,或是一份糕点,或是一坛酒,让人不好拒绝。 秋水可没这耐心老在家陪他,索性带着他出去逛街,第一次差点被围观,小老百姓哪里见到过蓝鸣凤这种美貌和风姿啊。 有几个胆大的媳妇婆子居然对着蓝鸣凤伸出了爪子,秋水拦的心力交瘁,蓝鸣凤居然只会红着脸缩在秋水背后,洗笔差点笑晕过去。 下一次秋水学乖了,给蓝鸣凤化妆,肤色加深,五官改一下,这样就把蓝鸣凤绝世美颜给盖住了,洗笔看了不信,擦擦眼再看,惊讶的不得了,看向秋水的目光都带着叹服。 蓝鸣凤没见过自己这副模样,在镜子里左看右看,“你还会易容?” 秋水不在意,“这算不得,一沾水就全没了,汗出多点也得露陷,其实仔细一点还是能认出来,不过糊弄不熟悉的人罢了。不信你问洗笔,你家公子遮了脸,你认得出不?” 洗笔想了想,“能!” 我家公子风华绝代,看背影我都认得! 对于常见的容貌,除非把整个头脸保住,否则就是露出一双眼睛,也能认得出,电视里用薄纱挡住半张脸就死活认不出来的那是欠缺了智商。 秋水就道,“你看,就是这样,糊弄一下不熟悉的人罢了。” 于是蓝鸣凤有幸目睹了一个团头一天的工作,还真是丰富多彩。 这天路过魏家,魏兰抱着孩子在门口,一眼看到秋水,就笑着招呼,“小秋!” 秋水道,“小兰姐,哟,孩子多大了?” 魏兰道,“八个月了,皮实着呢。”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才分开,秋水对蓝鸣凤道,“这是魏兰,街头馄饨摊子两老人的独女,年前有个纨绔看上了她,非要纳她回家作妾,魏叔魏婶哪里舍得,又干不过贵人,愁的不得了,还是我给了个主意才让魏兰没进那贵人家的门。” 蓝鸣凤道,“强抢民女,这种事可以报衙门!” 秋水冷笑,“衙门才不会管,你说的是轻巧,小老百姓又没依仗,一边是贵人,一边是无权无势的小民,你以为这天下青天大老爷很多啊。” 就是现代,有权有势的人也能想法设法逃脱法律责任,公平从来都只在小范围内才有。 蓝鸣凤皱眉不语。 秋水接着道,“是不是你们这些人都觉得只要自己开了口,小老百姓就得哭着求着同意当妾?” 蓝鸣凤想起祖母和母亲的提议,背上出了一层汗,赶紧道,“我不是这种人!” 秋水安慰他,“我知道,你要是这种人,我也不和你交往了。魏兰是生了孩子才回来的,之前还怕那贵人不依不饶呢,你猜我给出了个什么主意?” 蓝鸣凤见秋水狡黠的模样,顺嘴道,“什么主意?” 秋水低声道,“我让她冒充身有奇臭,把那纨绔约来家里,然后把人给熏跑了!呵呵呵!” 蓝鸣凤跟着微笑,忽然脑子一闪而过一件事,他顿时僵了一下。 等告别秋水回去,蓝鸣凤问洗笔,“之前贾盛是不是想要强纳过一个民女?” 洗笔想了想,“是,不过后来听说那女子有体臭,他不要了,贾少爷搞坏了自己的名声,连亲事都黄了,为这,四姑奶奶还到侯府哭诉过,老太太很不耐烦呢。再后来贾娘娘的孩子没了,贾家也开始夹起了尾巴。” 蓝鸣凤没有言语,又想起秋水冷笑着说的一番话,他无声的叹息了一下,决定回去提醒一下祖父,贾家还是要好好管束一下,最好敲打的他们再也不敢露头才是。 很快天气转凉了,蓝鸣凤也好久没出现,秋水虽然有些记挂,但是她没有贸然去侯府探望蓝鸣凤。 这个世界等级森严,蓝鸣凤可以找她,但她却不能反过来去找蓝鸣凤,高门大户难进,不定侯府里的人会认为她想法设法攀高枝呢。 不过没想到洗笔来找秋水了,“秋姑娘,我家公子病了。” 秋水道,“……你们家应该能请得动太医?”怪不得好久不见了。 洗笔觉得秋水有些无情,“公子长年吃宫里太医的药……你怎么不问问公子如何啊?” 秋水看着洗笔,“我不是大夫,你想我怎么问呢?” 洗笔替蓝鸣凤委屈,“那你也不来看看我们家公子。”枉公子一直记挂着你。 秋水叹气,“洗笔,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进得了侯府大门?我去了后对门房说我要探望你家公子,门房会不会把我当神经病赶走?” 洗笔卡壳了,然后道,“那今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我们家公子?他一直念叨你呢。” 秋水好奇,“念叨我啥?” 洗笔道,“……多了,我没记住,秋姑娘,你就去见见我们公子。” 作为一个合格的随从,洗笔完全知道自家公子的某些想法,只要不出格,洗笔就铆足了劲给公子当助力。 秋水白了洗笔一眼,蓝鸣凤根本不是什么多嘴多舌的人,他肯定不在小厮面前碎碎念,洗笔多半是自作主张。 不过知道蓝鸣凤生了病,他的小厮又来要求自己去探病,秋水也不好一口拒绝,她问洗笔,“我不好空手上门?那你说我能拿什么上侯府的门?” 洗笔精神一振,“不用,不用,什么都不用拿。” 秋水马上知道这小厮不靠谱,她要是真的空手上门,侯府是不会计较,但只会证明自己不懂礼貌。 秋水对洗笔道,“明天,我今天出去找份礼物。” 洗笔只能先回去,心想,你能找出什么礼物来呢,侯府哪样没有。 秋水回了一次临丰,找到一个跛脚老人,“闵婶子,我明天要去侯府探病,没拿得出手的礼,你手里有多余的茶叶吗?匀一些给我。” 闵婶子揉了揉鼻子,“有点,就一斤不到的绿茶,找不到好的鲜茶叶,凑合着做了一些,你知道,我现在也不做茶了,你要呀,那就一百两。” 秋水肉疼的掏出银子,“原本还想问小婶子有没有茶具,现在不敢问了。” 闵婶子笑的咯咯的,“我妹子前儿倒是做了一套茶具,就一个茶壶两个杯子,她有些不满意,原本想毁了,被我留了下来,你要,再拿八十两就行。” 秋水吸吸鼻子再掏八十两,“下回打死不上那些贵人的门,多走两次我岂不是要破产!” 闵婶子笑道,“高门当然不好进,小老百姓的门就容易多了。” 秋水又把一袋米拖进屋,“奎哥知道我过来,让我带来的,你家还缺什么不?” 闵婶子笑眯了眼,“不缺,让奎子顾好自己就行,我这还赚了你一百八十两呢,够嚼用的。” 秋水笑道,“您可别羞我,我这是仗着老交情占你便宜呢。” 闵婶子摆手,“别说这话,如今我和我妹子就是一普通人,过普通日子罢了。” 闵家两姐妹年纪都不小了,近五十的人,也是那年逃难路上结识的,秋水对女人老人和孩子都颇多照顾,那时候救过闵家姐妹的命,方奎也是闵家姐妹半道收养的孩子,那时候方奎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大小伙子了。 后来到了临丰,秋水和秋林生帮着登记流民,自然也会给自己照顾过的人挑块好地方,闵家就给了临丰的田地,方奎跟着闵家姐妹学了一年,认识了几个字,现在在京城商铺当伙计,他是一心要奉养闵家姐妹的。 那些流民都认识秋水,秋水也知道很多人的故事,闵家姐妹一个会做茶,一个会制茶壶。 只是之前她们的作品被父兄拿去卖钱,金钱和名誉都和她们无关,姐妹俩到了年纪父兄也不让她们嫁人,因为嫁了人摇钱树就成了别人家的,这对父子肯定不愿意。 谁知命运的巨轮转起来,哪怕是王公贵族也躲不了,闵家不是逃天灾,他们逃的是兵祸。 和平的时候闵家父子吸食两个女儿的血肉,逃难途中闵家姐妹生了病,看着好不了,父兄嫌弃她们拖累了行程,于是就把她们抛下了,闵家姐妹碰巧遇到秋水的流民团,然后挣扎着活了下来。 秋水闲来无事就听到了她们的故事,再后来她也打听过闵家茶的事,两下一结合,知道了这姐妹俩的遭遇,秋水当然同情这两姐妹。 在临丰定下后,两姐妹再也不愿做茶和茶壶了,秋水也知道,只是这份技艺刻在两姐妹的骨子里,她们偶尔技痒也会做一些,不卖,只自己品尝,或是来人了招待一下。 乡下人牛饮,也不懂茶,姐妹俩更喜欢现如今的日子。 秋水要不是去侯府拜访,她也不来闵家买茶。 茶叶拿锡罐装好,连同那个秋水看起来丑丑的茶壶和茶杯一并放在一个简单的木盒里,这就是秋水备下的礼,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 第二天洗笔又来了,带着秋水来到了侯府,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接待了她,秋水坦然自若的面对这两位贵妇,送上自己的礼,也受了两人给的见面礼,一个碧玉镯,水润通透,一个白玉发钗,温润细腻。 秋水觉得自己不光没赔本还赚了。 然后她去了蓝鸣凤的院子,见到了卧床的蓝鸣凤。 之前秋水只知道蓝鸣凤身体不大好,还是第一次见他虚弱躺在床上的模样。 蓝母面含担忧,“鸣凤打小就身子骨不大结实,换季就要咳嗽……唉!” 秋水来的时候蓝鸣凤还在昏睡,秋水也无意打扰他,见了一面就告辞了。 傍晚蓝鸣凤醒来,得知秋水过来探望过他,而他却睡着了,心下非常惋惜,喝药也积极多了,他想早些好起来。 太医每日都过来诊脉,这回告诉蓝母,“公子的脉象好多了,似心有牵挂,阳气随之上升,我再调整一下药方。” 往常蓝鸣凤看着年轻,心态却极为像暮年老者,没有多少波动,最近太医发现蓝鸣凤终于有了些鲜活的精神气,这是个好现象。 蓝母直念佛。 等老侯爷和蓝世子回家,老夫人说了今儿秋水过来探病,还送了礼,那木盒就被拿了过来。 盒子一打开,蓝世子就先咦了一声,老侯爷道,“怎么?” 蓝世子道吗,“这茶壶很像闵师的手艺。“ 老侯爷道,“闵家那年不是遇匪被灭门了么,没听说闵家有传人啊。” 蓝世子道,“我就是觉着像。” 老侯爷倒是来了兴趣,“那这茶叶不知道怎么样,泡来尝一口。” 茶仆就把茶叶茶壶拿下去泡茶,过了一会儿一壶茶端了过来,老侯爷蓝世子一人一杯品茶。 等两人喝了一口,久久没开口,老夫人道,“如何?” 老侯爷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你尝尝。” 那茶杯看似普通,手握上去却恰恰好,感觉很舒适,老夫人也尝了一口,她眼睛一亮,“茶叶应该普通,这制茶的手艺肯定是闵家人,好茶!” 老侯爷舒了口气,“这茶叶和茶壶现如今千金难求,剩下的茶叶别动,我要拿去馋舒老头去!” 老夫人奇道,“那秋家姑娘如何有闵家的茶和茶具?” 老侯爷却笑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个礼很重啊。” 老夫人庆幸,“还好我今儿和媳妇给的见面礼也不薄,要不然可真丢脸了。”也亏得没有心存轻视,否则随便拿些见面礼把人打发了,现在就是侯府自个儿丢脸。 又道,“秋姑娘长的可真不错,就是肤色不够白皙。” 老侯爷也见过秋水,“她跟着他爹天天风吹日晒的,哪里白的起来,不过这丫头确实灵气十足。” 老夫人道,“是呀,我今天看了,也觉着是个好姑娘,就是性子不大柔和。” 老侯爷道,“她要是柔和了,也不会去干团头的活,鸣凤是不是经常去找她?” 老夫人道,“是,难得他有个能说上话的人,我和媳妇就没拘着他。” 想起大孙子的身体,老侯爷也只能叹息。 第 27 章 第一界二十七 秋水回去后又跑去临丰找了一个走街的大夫,姓华。华大夫也是个老人了,身子骨倒是结实,他从不坐堂,就在乡下街边给人家看病,诊费什么都收,实在家里穷,给把葱他也要。 这位当初也是流民团中的一员,主动给别人看病,秋水对他颇多照顾,还尝试着想学两手医术,最后眼花缭乱的败退,华大夫说秋水在医道上是朽木。 到了临丰,华大夫也坐不住,自己那几亩地佃出去,自己还是背着药箱走街串巷,秋水也经常替他买些药材。 秋水两辈子加起来接触最多的是西医,中医她并不了解,后世中医也越发没落,人们得病后的第一选择肯定是西医,只有西医看不好的才会胡乱去看中医。 穿来后秋水的身子也算健康,请医问药的次数并不多,很多小毛病都是扛过去的,对于中医,秋水一直心存疑问。 不过华大夫的医术是她亲眼所见,流民团最大的问题是挨饿,也会有人生病,严重的回天乏术,后来华大夫加入了流民团,他主动给人看病,药材基本都缺,他是一路一边采药一边替人治病。 华大夫不是等人生了病才给看病,他会根据气候变化让人提前做出预防,这种情况下其实看不到他的医术有多好,重病的一样得死,小毛小病也都是自己抗。 但秋水手里有流民团的统计信息,华大夫来之前的死亡率和来之后的死亡率只要用心看一下就一目了然了。 华大夫做的最多的是隔一段时间把自己弄来的药熬个几大锅,然后人人喝一碗,除了饥饿没办法,很多病确实少了。 秋水也是因为这个才注意到了他,所以她才想要华大夫替蓝鸣凤诊治一下。 这次来找华大夫就是为了蓝鸣凤的病,只是秋水形容的并不好,只说,“从小身子弱,换季就咳嗽,一直吃药。” 华大夫问她吃的什么药,秋水不知道,问她咳嗽是热咳还是寒咳,秋水傻眼,最后华大夫生气了,“把人带来再说,一问三不知,你当我神仙啊!” 秋水灰溜溜走了。 蓝鸣凤是在大半个月后才来的,看着又瘦了好些,秋水一看到他马上道,“我今天要去临丰,你明天再来,千万记住明天要来啊!” 蓝鸣凤摸不着头脑,看着秋水很急的样子,只能答应。 秋水干嘛,她要去临丰把华大夫找来。 华大夫不愿去京城,秋水好说歹说,许下三坛桑落酒,一桌好席面,还有一大堆药材,才把人说动愿意进京。 当晚就住在秋家。 第二天蓝鸣凤如约而来,华大夫看了他一眼,回头冲着秋水挤了挤眼睛,意思是,“鬼丫头,你这是给你情郎请大夫呢!” 秋水给他一个白眼。 蓝鸣凤这才知道秋水给他请了个民间大夫,搁别人身上其实是忌讳,哪有无故给人看病的,可蓝鸣凤本就药不离口,也知道秋水是好心,他倒是承秋水的情,于是大方地伸手给华大夫诊脉。 华大夫仔细诊了足足有大半个小时,不止脉象,舌苔,眼角也看了,还问了不少问题,最后他道,“你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症,你娘怀你的时候吃错了东西,平时给你看病的大夫求的是个稳字,也不算错,就看你自己想如何。” 蓝鸣凤认真道,“老先生能治好我?” 华大夫在一边洗手擦手,“你想和旁边那个野丫头一样上蹿下跳是不行的,依着我的法子,能让你身子骨好上一些,不用药不离口倒还行,我的治病法子和别家不同,只是不知你能不能做主,你家人愿不愿意。” 蓝鸣凤有些迷茫,不知道华大夫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家人当然希望身体能好起来啊。 秋水略过华大夫说她野丫头的话,直接道,“您老直说,该怎么治?” 华大夫道,“他这个呀,不是养着身子,这么多年倒是锦衣玉食养着病呢,依着我的方子,他得先从富贵窝里出来,细米白面的好吃食也得停下,还得每日活动,再我给按时针灸一下,吃我开的药,半年,半年应该就有成效。” 秋水想了下,“您老先开方子,怎么想的怎么写,用不用在他。” 华大夫就写起了方子,最后吹了吹墨迹道,“这是三天的药方,吃了停一下,得让我看过后再说。还要搭配我写的吃食和活动,最好还要针灸泡药澡,你要是一动不动光喝药,那没用啊!” 蓝鸣凤愣愣的接过,这张药方和其他药方很不同,除了药方之外还对他的吃食和运动量都有要求,甚至还要求他不能包裹的太暖和,得凉一些。 秋水倒是觉得华大夫这方子也有道理,现代人三高很多,多半是精细粮吃出来的,加上运动也少了,于是常见病就多了。 只要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吃健康的食物,有规律适当的运动,一般都能保证一个人身体健康。 蓝鸣凤是侯府公子,从小体弱,被人一直捧着长大,不要说让他干活,多走两步路估计家人都舍不得呢。 太医来看病,也不敢让侯府公子去挑担啊,有的太医并不是个纯粹的医者,他们还有仕途和身家性命方面的考虑,用药都是以稳为重,说直白点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蓝鸣凤这病本就是胎里带来的,能让他病病歪歪活这么久已经是蓝侯府的财力和太医们的功劳了。 华大夫开了方子就不管了。 秋水送蓝鸣凤出门时道,“这方子你给你爹娘看一下,也不一定用得上,华大夫不是什么名医,可我想他能说出半年有成效,这话不是胡扯的。” 蓝鸣凤回去后就把药方给了自己爹蓝世子,还把华大夫的话都说了。 现如今的读书人基本都能看懂一些药方,撇开其他不论,这药方其实就是固本培元的方子,也不出奇,但其他要求确实很难见到。 蓝世子问儿子,“你觉得如何?” 蓝鸣凤道,“我其实很想试一下,但是在府里我怕祖母和母亲舍不得。” 蓝世子没说话,大儿子胎里带的弱症有他的原因,那时候蓝世子有个通房,娶妻后妻子还未有身孕,通房却先有了,通房先生下了他的长子,提了妾室。 也不知道这蠢女人哪里听说只要妻子没孩子,她的儿子就能继承侯府,于是这女人动了心思,给还在孕期的妻子下了药,妻子差点就滑胎。 这女人侯府要处理掉,长子那时候还小,却拦着人不让带走那女人,稚嫩的眼里满是仇恨,嘴里全是诅咒,诅咒妻子,诅咒侯爷和老夫人。 孩子懂什么,肯定是那女人教的,侯府不缺继承人,何况只是个妾生子,这母子俩就被侯府给处理了,女人肯定活不了,孩子送去了乡下,再也没回来过,蓝家族谱里也没他的名字,他的姓也不是蓝。 蓝鸣凤生出来后就成了侯府大公子,聪明伶俐就是身体一直不好,蓝世子因此对妻子和大儿子一直有着一份歉疚。 听到儿子想要尝试那个民间大夫的治疗方法,蓝世子就道,“祖母和你母亲那里我来办,你可以直接住到临丰别院去。” 蓝世子也找到老侯爷说了这件事,男人一般都比女人理性,蓝家男主人看过华大夫的方子后都觉得可以试一试,他们不求蓝鸣凤和常人一样,只要不病病歪歪就行了。 蓝府不会完全信任华大夫,特意去接触华大夫,华老头很光棍,“信我就按照我的方法治疗,不信就算,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们磨叽,不是看在秋丫头的份上我都不稀的搭理你们!”。 蓝府只能妥协,不过他们还是派了两个府医跟去了临丰,华大夫每天去蓝府别庄看诊就行,原本想让华大夫住在蓝府别庄,这老头非不肯,也只能随他。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虽然舍不得,也不会阻挡蓝鸣凤接受治疗,于是这件事就定下来了。 世子夫人亲自给大儿子整理行李,一再叮嘱洗笔好好服侍大公子,每天都要回来禀报大公子的情况,洗笔一一应下。 等洗笔离开,世子夫人和嬷嬷说道,“我最对不起的就是鸣凤,真希望他能好起来。” 嬷嬷道,“夫人千万别这么说,当初你也不知道那贱人真敢下手。” 世子夫人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后宅的腥风血雨都掩盖在风和日丽之下,世子夫人嫁给蓝世子后才发现丈夫有个心爱的青梅竹马长大的通房。 这倒没什么,世家贵女不可能不接受这点,世子夫人自己都给丈夫备了丫头,连那女人耍手段先怀孕世子夫人都能忍下。 坏就坏在男人的嘴上,那一次蓝世子喝醉了抱着青梅温存,那女人开玩笑说假如夫人没儿子,将来他们的儿子是不是能当世子? 蓝世子醉醺醺说只要养在夫人膝下就行。 这原本只是一句醉话,青梅却相信了,世子夫人哪可能愿意,两个女人就开始分别动手。 青梅也有自己的人脉关系,可因为地位的原因天然处于劣势,世子夫人设下计谋把她一步步引入圈套,为此以身涉险当着丈夫的面喝下了青梅倒的茶,原本以为这女人不会蠢得当着蓝世子的面下手,谁知道她就这样干了。 于是世子夫人虽然获胜,却伤了腹内胎儿,也因此把女人和那女人生的孩子全都踢出了蓝府。 那女人再蠢也不会教导孩子诅咒老侯爷和老夫人,那些话都是世子夫人派人教的,三四岁的孩子被奶娘一恐吓,以为说出那些话可以留下娘,于是就不顾一切说了。 这一切蓝府男主人丝毫没察觉,只老夫人知道一些,这些事老夫人也经历过,她当然选择自己的媳妇。 蓝鸣凤去临丰前来感谢秋水,秋水道,“你还没好呢,不用谢我。什么时候去啊?” 蓝鸣凤道,“明天就去,前几天管家已经过去收拾了。” 秋水点点头,忽然她不知道应该和蓝鸣凤说什么了,这位侯府大公子因为身体原因没什么朋友,自己在偶然的机会下和他认识,然后帮了他一个大忙,接着两人也算是朋友了。 秋水让华老头替蓝鸣凤看病是真心希望蓝鸣凤能摆脱病病歪歪的生活,但她从不曾希冀和蓝鸣凤发生情感牵绊。 现在不是后世,男女之间合则聚不合则分,她和蓝鸣凤的社会地位相差太大,秋水也绝对不会愿意为妾,所以当她发现蓝鸣凤对她的感情产生了变化后秋水反而不想和蓝鸣凤过多接触了。 秋水没话找话,“那去了以后你都干些啥啊?” 蓝鸣凤道,“且听华大夫的,他给我安排了很多事呢。” 秋水哦了一声,两人之间又沉默了起来。 蓝鸣凤让洗笔搬来一盆花,“这是一盆洛阳锦,送给你。” 洛阳锦是牡丹花的一个品种,别名也叫二乔,一株可开粉白紫红两色花,或者一朵花上有两种颜色。 现在不是花期,这盆花上只有叶子。 秋水傻了眼,“不,不是,我不会养花,你给我会被我养死的!” 蓝鸣凤道,“这盆花的根系粗壮,没这么容易死,你只要按时浇水就行。” 秋水一个劲摇手,她是连仙人掌都会养死的人,别糟蹋牡丹花了。 秋水拒绝的斩钉截铁,蓝鸣凤情绪就有些低落,送首饰布料什么的蓝鸣凤并不愿意,认为那些不能代表他的心意,只有这些花,全是他的心血,他想把他培育的花送给秋水。 秋水道,“我真的不会养花,不是非要拒绝你的好意,你要是剪下花朵给我,我一定要,可是养花……我真的不行,养死了多可惜啊!” 蓝鸣凤笑了,“好,那等花开了我剪下来给你。” 洗笔死死咬住嘴唇,公子的花谁都不敢碰,现在居然要剪下来送给秋姑娘! 秋水松了口气(牡丹花二乔也松了口气),“你喜欢养花啊?” 蓝鸣凤道,“整日在府里也没别的事可干,也就侍弄一下花草了。” 看书写字什么的都耗费精神,时间一长就会被人提醒,只有养花,没人会干涉他。 洗笔忍不住道,“我家公子养的瑶台玉凤一盆千两都有人求呢!” 秋水,“啥?” 蓝鸣凤微笑,“一种菊花,下回开花了我送……剪给你。” 秋水去过菊园,各种各样的菊花也见过很多,只是品种就不知道了,外行谁去管菊花的品种啊,只觉得好看就行。 秋水随口道,“你既然喜欢种植,那为什么不试着培育能多结穗的稻米或者小麦呢,民以食为天,你哪怕不能参加科举,也能在这件事上施展抱负,让百姓受惠啊。” 现在粮食亩产不高,要是能提升一成的亩产,那也是天大的功劳。 想想袁大大,杂交水稻之父,养活了多少老百姓,这才是能流芳百世的神级人物。 秋水也不知道种花和培育农作物之间有什么关联,她真的只是想起了袁大大,然后随口一说,蓝鸣凤却呆住了。 像他这样的出身,科举无望也能富贵荣华一生,但是一个人活着的目标没了,没有目标就没了奋斗的动力,久而久之连希望也没了,只关注于怎么吃的更好穿的更精致玩的更新奇,假如变态一些,就会变成无恶不作之人,因为财富和地位已经不稀罕,只有追求其他刺激了。 蓝鸣凤侍弄花草是他唯一的爱好,现在秋水却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蓝鸣凤离开后,秋水一如既往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在临丰的蓝鸣凤也比以前精神了好些,华老头给他再次诊脉的时候看了他好几眼,不过他没说什么,开出了第一天的药方,外加步行多久,吃些什么,以及要喝什么药等等,到时间他来做针灸。 那药方两个随行大夫也看了,他们也挑不出错,蓝鸣凤就根据华老头的吩咐开始运动,一边开始构想自己的试验田。 半个月后,不要说洗笔,就是其他人也发现大少爷结实了不少,容貌还是那样俊美,不过他身上带着的那股易碎品般的感觉没了。 如果以前蓝鸣凤是一个美人薄纸灯笼,风吹吹就坏了,现在他进化成了一个美人厚纸灯笼,不那么容易坏了。 蓝鸣凤自己也觉得比以往好了不少,他真诚的向华老头道谢,老头摆手,“别谢我,我是看在秋丫头的份上才答应给你诊治的,也得你愿意给我治,而且我收了那丫头的诊金,不过如今你和以前也不同了。” “之前你似乎心如止水,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现在你可精神了不少啊。” 蓝鸣凤微微一笑,“秋姑娘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建议,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华老头摸了摸胡须,“这丫头鬼点子一向多。” 蓝鸣凤问华老头收了什么诊金,他也愿意支付。 华老头道,“看一个病人哪有收两份诊金的道理,你要给就去给秋丫头好了。” 蓝鸣凤对这个怪老头没辙,只能闭嘴。 第 28 章 第一界二十八 蓝家不是把孩子扔出去就完,蓝鸣凤每天干些什么,吃些什么,包括他每次的脉案都会送回侯府给老侯爷还有蓝世子看。 两个随行大夫在药方上还会有签名。 蓝鸣凤在临丰待了一个月,情况比较稳定,两个府医对华老头的医术也没话说,但这一次送来的方子上却只有一个府医的签名。 蓝世子看了后道,“方大夫比较谨慎,这方子上附子的量增加了,他就不敢签名,爹,你看一下,这药方能不能用?” 老侯爷看了到,“这民间大夫用药很大胆啊,以前一直是固本培元,他这似乎是要拔除鸣凤腑脏里的胎毒……既然黄允中也同意,先试一下。” 蓝鸣凤从小身子就不好,要不是侯府有钱给他请好大夫用好药,他早就归西了,就这,好些太医也给过暗示,就是指蓝鸣凤寿元不长,所以蓝家人也从不提给蓝鸣凤娶亲的事。 不是不想蓝鸣凤留下子嗣,而是怕蓝鸣凤无法洞房。 现如今有大夫能把蓝鸣凤给治好,蓝家人当然不会放弃,他们也看到了希望。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再送来的脉案显示蓝鸣凤的身体有了较大的好转,两个府医也开始交口称赞华老头的医术好。 蓝家众人都放了心,世子夫人甚至日日去小佛堂念经,每月初一十五吃起了斋。 蓝鸣凤在京城的时候还能主动过来找秋水,去了临丰后他和秋水就见不到了,秋水回到临丰也不可能去蓝家别庄探望他。 秋水有自己的事要做,蓝家别庄也比较远,经过钱修宁的事之后秋水特别不愿让人觉得她一心攀高枝,所以蓝鸣凤找她她不会不搭理,让她去找蓝鸣凤,秋水并不愿意。 骨子里的骄傲是秋水唯一的坚持。 不过蓝侯府却每逢着节日都送了节礼过来,中秋是吃食点心和布料,重阳还送了重阳糕和菊花酒,因为礼物都不算贵重,秋水和秋林生只能收下。 秋水回不了太贵的礼,中秋去锦食坊定了几盒月饼,还弄了些鸭子,重阳她干脆整了一些鸡鸭蛋和螃蟹当回礼。 侯府收到她的礼都会分一半送去给蓝鸣凤,老侯爷还道,“秋家父女不是攀权附贵之人。” 要是秋水和秋林生一门心思搭上侯府,现在有了门路肯定不会如此淡然,可他们父女一点都没想沾侯府的光,哪怕介绍了华大夫,秋家父女也没有求过蓝府什么事。 回礼也是因为侯府先送了礼,他们不得不回。 老夫人还笑道,“那假如我们下一回不送了呢?” 老侯爷道,“那多半他们也不会想起给我们送礼。” 老夫人叹息,“就是身份也太低了些。” 老侯爷并不在意,“英雄不问出处。” 老夫人嗔他,“人家是姑娘!” 老侯爷老神在在,“奈何鸣凤喜欢。” 老夫人叹气,“哎……” 之前大孙子身体一直摇摇欲坠,老夫人也不指望给大孙子说亲,可现在知道大孙子的身体有了很大的好转,老夫人当然想要给大孙子说一门过得去的亲事。 如今的社会是父母之媒妁之言,要是蓝鸣凤从小到大身子康健,那么他早就被父母长辈安排成了亲,蓝鸣凤的弟弟蓝鸣鹤就已经成了亲,不能因为大哥身体不好不能娶媳妇,就耽搁了底下弟弟妹妹们的亲事。 而蓝鸣凤从小体弱多病,父母长辈自然偏疼他,蓝鸣凤虽然看起来是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实际上他的性格很强势,以前他被身体拖累,而且生活环境也不用他展示自己的强势。 他想要什么自然都会捧到他面前,看不顺眼的人一句话就会消失在他面前,这样长到大的人,等他大了还想替他做主,一般都办不到。 老夫人也心知肚明,她要是仗着长辈身份不经过蓝鸣凤同意就给定下亲,蓝鸣凤决计不会答应,这是她们自己宠出来的结果。 天气已经很冷了,现如今秋水和秋林生不用算计着买柴和炭,甚至厚棉衣和皮毛衣裳也能备下几件。 富户高门冬日赏花观景,甚至还希望冻的厉害些好去滑冰,老百姓求的就是保暖二字。 秋家粮库里已经备了一不少粮,柴火煤炭也都备了不少,今年这个冬天不用担心什么。 天刚冷,秋水就烧起了炕,一进屋就暖和的很,院子里也堆满了白菘,切点肉回来配着白菘或是煮或是炒,那滋味在冬日里就是富足的代表。 然后蓝侯府也送了两车上好精炭过来,秋水,“……” 秋林生双手拢在袖子里,问闺女,“现在回什么礼啊?” 秋水呸了一声,“回个屁!” 蓝侯府能不能把我家给忘了啊! 秋林生也翻了个白眼,“这小半年费劲心力总在思量如何回礼,真是够了,你能不能同那蓝公子说一声,不要送了?” 小门小户拼不起。 秋水叹气道,“下回,这回算了,人家也是好意,我去临丰寻摸一些羊去,回个十几头活羊。” 蓝侯府送了炭给秋家,然后就等着秋家的回礼,他们倒不是稀罕秋家回礼,而是觉得秋家回礼特别有意思。 秋家这样的的其实不回礼也没关系,上蓝家门打秋风的本家就有不少呢,可那秋家总是一副你来我往的架势,不肯沾侯府一点便宜。 于是隔了几日,管事来回,“秋家送了十二头活羊来,还有一些小玩意是给小姐们的。” 老夫人都撑不住要笑,“给鸣凤送六头去。” 不一会儿蓝鸣凤的大妹妹笑嘻嘻来了,“祖母,那秋姑娘给我们姐妹送了一箱子小玩意,可有意思了。” 秋水请木匠做了一套简化版乐高,可以搭建亭台楼阁那种,还有一些微型家具,小桌子,小凳子,小水车,小纺车这些,还有一副大富翁棋盘游戏,附上玩法介绍,蓝家几个小姐妹爱的不行。 只是秋水请木匠用的是一般木料,既然大家都喜欢,就让家养的工匠照着样子用好木料多做了一些出来。 蓝侯爷和蓝世子看到了乐高玩具,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这玩意用好了就是一个三维演示沙盘。 蓝侯爷甚至道,“不知道这是秋姑娘自己想的,还是哪里看来的?” 蓝世子摇头,“要不要我去查一下秋家来历?” 蓝侯爷想了想,“行!” 这两人既然对秋水有了别的想头,那自然就会想要把人查清楚一些。 秋水和秋林生的来历简单清白,一个多月后派去探查的人就回来了,只是蓝侯爷听闻秋水是秋林生捡回来养的也讶异了几分。 蓝世子道,“那年端阳附近匪患较多,女孩子被遗弃也很平常。” 蓝侯爷却道,“那襁褓呢?” 襁褓好坏也能看出不少问题,普通人家破衣服包裹就行,富裕人家就会有绫罗绸缎当襁褓,看到襁褓也能推算出孩子亲生父母的家境。 只是秋水转了两次手,第一次贴身的襁褓被人解下拿走了,秋林生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只裹着破衣裳,秋林生因此也认为是有人把女婴给遗弃的。 查探的人道,“襁褓也很普通,一件破衣裳罢了,秋林生在端阳也是团头,那时候求了百家奶养活孩子,很多人都记得。” 蓝侯爷也只能罢休。 只是老夫人得知后一两分不愿已经变成三四分不愿了,“原本没了母亲教导的女孩子就不好结亲,这还是弃儿……让她为妾行不行?二房也可以。” 当蓝家嫡长孙的正妻,秋家这地位实在太低了。 蓝府几个主子几乎都知道蓝鸣凤的心思。 老侯爷摇头,“不妥,人家未必愿意,鸣凤也不会答应。” 老夫人心下不快,“鸣凤从小到大因着身子不好,才见过多少人呢,你且别管,我先安排一下。” 老侯爷本也是封建士大夫,他顾虑的是秋水和蓝鸣凤都不愿才这么说,可男人收几个通房纳几个小妾是极正常的事,这个他也不会拦着,只对老妻道,“鸣凤身子还没好,你可别弄些妖精搞坏了他的身子。” 老夫人道,“他也是我大孙子,我能不为他想着?你且放心。” 于是没几日,临丰蓝家别院来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姑娘,说是老夫人派来服侍公子的。 洗笔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蓝鸣凤却从这上面察觉出长辈的意图,之前祖母并不阻止他和秋水来往,现在却给他两个漂亮丫头,意思很明显,他们见到他身子有了好转,不赞同秋水和他在一起了。 可是华大夫也是秋水替他找来的,秋水还帮了蓝家大忙,做人怎么能如此,蓝鸣凤怒了。 前头说过蓝鸣凤的脾气其实不怎么好,现在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冷笑了一声道,“服侍我?那好,我正要开个地,开春种东西呢,让她们两个去给我把土松一下去!” 这么冷的天,乡下人地里都没活计了,蓝鸣凤让两个指如春葱的大姑娘去地里松土,简直令人发指。 两姑娘干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受不了了,哭哭啼啼开始‘生病’,蓝鸣凤让洗笔把两人退回去,“就说服侍的不好,啥活都干不了,搁这儿当千金大小姐呢,这种丫头我受用不了!” 洗笔高高兴兴把人送回去,老夫人和蓝母面面相觑,那两姑娘得冤死,“公子一面都没见着,管事就把我们打发了下地,让我们拔草松土……老夫人请看,手上泡都出来了……呜呜呜……”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让人下去,蓝母还得替儿子说上两句话,老夫人摆手,“我知道鸣凤什么脾气,你也别替他描画了。” 唉,都是冤家! 蓝鸣凤还不止这样呢,他的身子不是好了不少么,也能外出溜达了,这附近达官贵人家的别院也不少,徐家别院的菊花和腊梅开的好,到了花开时节徐家会邀请了不少人过来赏花,蓝鸣凤以往不参加这种活动,这次却高调的去了。 人人都知道蓝家大公子身体不适,这些活动从不参加,蓝鸣凤在京城公子圈子里属于隐形人,没想到这次蓝家大公子却来了,大家都很好奇蓝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蓝鸣凤一露面就让在场的公子小姐们失神了,这么俊美的容貌,男人们看了嫉妒,姑娘们看了脸红心跳。 外貌有时候确实是个很好用的利器,哪怕再多的人倡导心里美,美容行业也经久不衰,为的就是有无数的人在追求外表美。 徐家大小姐仗着主人的身份亲自过来招待蓝鸣凤,耳朵还一直红着,蓝鸣凤看似随和,行动言语中却带着傲慢。 只是在他容貌的衬托下,这份傲慢一点都不让人讨厌。 赏花并不是只围着花朵看,也有不少节目和游戏,也是贵族当中交际相亲的一种方式。 不知道多少姑娘都在私底下打听蓝鸣凤有没有娶亲。 蓝鸣凤越招人女孩子们喜欢,男人这里就越讨厌他。 等到了双方展示才艺的环节,多半是弹琴写字和绘画,徐家的赏花宴有个节目就是互相评论。 女孩子假如画画,那画传一遍,看了画的公子们盖上菊花章,谁的诗画菊花章最多,谁就是头筹。 公子们画了画写了字,也传阅一遍,女孩子在满意的字画上盖上梅花章,谁的字画得到的梅花章多,谁就是第一。 哪怕是弹琴的人也能得到花印章,只要把所弹曲目传一遍,谁的曲目下花印章最多,就代表谁的技艺高超。 这些字画都不署名,只个人心里清楚,非常的风雅有趣。 人人都在写字作画,偏蓝鸣凤一动不动,胡家公子就故意问蓝鸣凤,“蓝公子有何技艺?或是一幅字,或是一张画,要不然赋诗也行,我替你写下来?” 蓝鸣凤摇头,“我不擅长这些,等下品评就是。” 胡公子咬牙暗恨,不过也没说什么,故作潇洒的写字去了。 先是公子这边的作品传到小姐们那边,小姐们都在暗地里判断哪个是蓝公子的作品,等到听蓝鸣凤并无作品,小姐们惋惜不已。 轮到小姐们的字画曲目流传过来,公子们怜香惜玉的感情很丰沛,几乎每个作品上都会有几个花印章。 只是蓝鸣凤却一个印章都没刻下,他有些无聊的靠在圈椅上,拿着印章一上一下的抛着玩。 旁边的胡公子拿着一副画作道,“蓝公子,你看这幅菊花图如何,笔触细腻,惟妙惟肖,是一副佳作?” 蓝鸣凤瞄了一眼,“匠气十足。” 胡公子心下暗喜,面上却颇不赞同,“蓝公子此言差矣,小姐们笔力或有不足,但这幅菊图也属上品了。” 蓝鸣凤无谓道,“你喜欢你盖章好了。” 接下去胡公子无论拿到什么字画曲目都会请蓝鸣凤参加品评,蓝鸣凤就开始大放厥词,‘稚嫩!’“乐师谈的更好听。”“这是初学者?”让其他公子都对他侧目不已。 接着一副精美的刺绣作品出现了,双面绣着菊花和腊梅,非常应景,众人都交口称赞,只蓝鸣凤怀疑道,“这个是今儿一天绣出来的?” 胡公子笑道,“这当然是前几天就开始预备的,蓝公子只说这个如何?” 蓝鸣凤淡淡道,“绣的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出自哪个绣娘之手,拿来这里有些不合时宜。” 旁边的公子们都惊呆了,便是知道这个绣品不是那些小姐们亲手绣出来,可你作为大家公子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啊! 这多不礼貌。 好在这绣品上没名字,否则蓝鸣凤这一点评,能让那个小姐羞死。 即便是这样,蓝鸣凤的言论也传了出去,那些公子们一点都不想替蓝鸣凤遮掩。 最后蓝鸣凤还要提早离席,众人体谅他身体不好,也不多加挽留,胡公子还邀请蓝鸣凤参加下一次的聚会。 蓝鸣凤摇了摇手,“不了,多谢胡兄,只是这种聚会人和事都太过无聊,才艺……不……一般,下次我不来了。” 哪怕你长的再好看,本身没学识,还傲慢无礼,那人们也不会喜欢你。 蓝鸣凤的言论还把所有闺秀都惹怒了,临走前他高傲的模样看到的人不少,至于那句才艺不什么,略微一想就会想到不堪入目这四个字,这简直太无礼了! 小姐们哪怕一开始对蓝鸣凤有多少好感,现在也败的一干二净,人长的美又怎么样,他不学无术还信口开河,仗着家世肆意侮辱别人,人品也太不堪了! 姑娘们同仇敌忾,一致把蓝鸣凤归入到了绣花枕头那一类上。 毕竟蓝鸣凤除了出身侯府之外其他别无建树,他连秀才都不是呢,宴席上也没拿出任何作品,反倒大言不惭把所有人都挑剔了一遍,太过分了! 然后老夫人还在考虑如何让大孙子回心转意,怎么替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一转眼传来自家大孙子把一半京城闺秀都得罪的消息。 老夫人,“……”。 还真是十年生病无人识,一朝狂言满城知,只是名声不大好听。 现在蓝老夫人就是想要替蓝鸣凤择一门好亲事,也不太顺利了,侯府大公子的身份是不错,可一个狂妄无知的小儿也不是大家心目中好女婿人选。 第 29 章 第一界二十九 蓝鸣凤哪怕身体有好转,华老头也告诉他不能参加科举,贡院里足不出户生活几天几夜就是健康人都受不了,瘦弱一点的还会被抬出来,蓝鸣凤的身子根本撑不下来,华老头也只能让他脱离病骨支离的状态,不再日日药不离口,假以时日,蓝鸣凤坚持锻炼的话身子骨也能更结实一些。 那么蓝鸣凤也就不必刻意维护好的名声形象,他又当不了官,所以他就用实际行动断掉家中长辈想要强加在他身上的念想。 一个人生活的圈子是固定的,秋水就不知道蓝鸣凤在他自己的圈子里坏了名声,还是洗笔过来时嘀咕给她听,她才知道了。 秋水觉得好笑,“想要破除这个谣言也简单,只要你家公子再参加一次宴会,然后展露一下自己的风姿和才华,再谦虚一些,那不就行了。” 蓝鸣凤出身侯府,改变名声是一件极容易的事,话说秋水就没见过蓝鸣凤跋扈的模样,所以有些难以想象。 洗笔也知道,只是自家公子根本不愿意,所以才头疼。 老夫人气的差点派人去训斥蓝鸣凤,还是侯爷给拦住了,“鸣凤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要不是身体不好,这天早就被他捅破了!” 老夫人气的捶桌,又毫无办法。 李府,夏素白一直没放弃寻找女儿的下落,之前李家权势也没这么大,世道也乱,哪怕一直派人寻找也不得要领,特别是武安帝登基之前天灾人祸俱全,想要查探一个小婴儿的下落等于大海捞针,现在天下也日趋太平,李关山好歹是个爵爷了,放出去寻找女儿的人也多了起来。 只是一直传回来的消息都是没有丝毫消息。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去搜寻的人带了一个老婆子回来,还有一双已经脏污不堪的鞋,那鞋面就是包裹秋水的一块襁褓。 老婆子不是当初抱走秋水的人,她只是个知情者,见到夏素白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被旁边的婆子给搀扶住了,然后挨挨擦擦坐在小凳子上,把当初自己所见说了出来,“我们当初也在躲避流民……根生媳妇见路边有个孩子,就凑过去看了一下,见孩子身下垫着的襁褓料子好,就把孩子抱了起来,那时候我们也在逃难,没敢多停留,就继续走。” “后来路过端阳,根生媳妇说自己家养不活这孩子,就放在了路边,那里人来人往多,就盼着有人把孩子抱去养活……那襁褓被她解下来带走了,后来流民散去,我们也回了村,根生媳妇的大儿子要娶亲,这襁褓被她当了包袱皮,别人不知道,我是一眼就认出了,再后来这襁褓又被改了孩子衣裳,最后当了鞋面……就是太太面前这双……”。 夏素白的手在抖,“那为什么把你找来,那根生媳妇呢?” 那婆子道,“根生媳妇去年死了。” 去查的人也道,“这鞋确实是从赵根生家找到的,这个婆子知道的最清楚,所以就带了回来。” 顿了一下又道,“端阳虽然是个小县,但是陛下登基前年大旱,死了很多人,也有不少人背井离乡……想要知道小姐的具体消息,还得慢慢查探。” 夏素白挥手让那婆子下去,她看着那双鞋,眼泪就一滴滴下来了,半响道,“给我查,不管宝珠是活着,还是……我都得把她找回来!” 来人领命而去。 奶娘看到夏素白伤心,就劝道,“小姐吉人天相,夫人切莫失了信心,以前还没消息,现在已经有了消息,这就是好事啊。” 夏素白泪珠滚滚道,“我不求别的,只愿宝珠还活着,不管她现在在哪里,她只要活着就行!” 奶娘跟着叹息了一声,“老天爷有眼,保佑小姐平安康泰!” 那婆子下去后自然有人招待她吃喝,她说了一部分却刻意没提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一伙躲流民的人谁也没奶给那个孩子吃,到后来这孩子眼看已经奄奄一息,于是根生媳妇就把这孩子扔在了路边。 虽然没人看到这孩子咽气,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活不下去了。 这婆子只是为了李家许下的钱才来的,她也知道,要是说孩子已经死了,就怕拿不到钱,于是她就没提这一茬。 李关山回来后知道了这个消息,还见了那个婆子。 不过夏素白可以被婆子糊弄。李关山这个实打实杀出来的将军却一眼就发现这婆子说话不老实。 她貌似对李家的地位和环境充满敬畏,实际上她眼神闪躲,根生媳妇抱孩子的事和过后那块襁褓的事说的极为仔细,偏偏根生媳妇抛弃孩子的事她只是一句带过。 于是李关山背着夏素白又问了这个婆子一次,这一次这婆子吓破了胆,只得把孩子快要死的消息说了出来,“大老爷,不是我故意不说啊,只是我也真没见着孩子咽气,就是看着孩子像不行了,毕竟那时候也没东西给她吃呢。” 那时候根生媳妇见襁褓华美,还打着把孩子抱走,有贵人来寻找就要钱的主意,只是后来贵人没等到,孩子快死了,他们也在躲匪徒和暴民,这孩子只能被抛弃。 那婆子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李关山手足冰凉,挥手让人把婆子带走,想了好大一会儿,他决定瞒下这件事,就算给妻子一点希望。 女儿刚丢的时候李关山感触不深,后来和夏素白产生矛盾差点分开,最后两人又和好,李关山开始冷静看待母亲,这时候他才感到细细密密连绵不绝的痛和悔。 只是孝道大如天,他不能去谴责母亲,有的痛苦只能自己承担。 这十几年来对女儿的思念已经被夏素白刻进了骨子里,可日子还得往下过,她还有两个儿子要照顾。 如今,两个儿子都取得了秀才的功名,爹是将军,娘也出身名门,家中还有爵位,李文清和李文博也是京城丈母娘眼里极好的女婿人选。 夏素白把思念女儿的情绪压下,替两儿子操持婚事,武官之家的孩子有功名,那选择妻子的范围就广泛多了。 跟随武安帝在京城定居的好些武将,只能互相联姻,那些文官根本不考虑他们,只李家的主母是夏家嫡女,且儿子又得了功名,于是李文清和李文博的媳妇人选就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 李关山的同僚羡慕的眼内滴血,无论什么等级圈子,没有合适的条件和恰好的契机旁人根本融不进去,因为所有的圈子都排外,李关山运气太好了! 跟随李婆子的嬷嬷又在潜移默化的‘教训’李婆子,“大公子二公子说的亲可好了,一个是太仆寺少卿吕家的小姐,一个是监察御史卢家的小姐,都是夫人娘家牵的线,也是大公子和二公子争气,得了秀才的功名,两亲家听说咱们家两个公子还有望考举人,那心里可高兴啦!” 你儿子的前程是夏家托举的,你孙子的婚姻是夏家牵线的,你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来自你儿媳妇,你还敢立你婆婆的威风试一下! 李婆子就是一个乡下普通老妇人,她当媳妇的时候被婆婆磨搓,那轮到她当婆婆了,她认为自己当然也要磨搓一下媳妇,这才公平啊,要不然她受过的苦去哪里找补? 可一开始她确实磨搓了媳妇,然后弄丢了孙女,接着差点让儿子丢了好前程,现在李婆子早就没了半点磨搓夏素白的心思,她恨不得躲着夏素白走。 之前她盲目自信,觉得嫁到她家的人就得听她的话任由她施为,没成想夏家居然鼓动女儿和离,儿子也没办法,那一次把李婆子吓坏了。 李婆子的依仗全在儿子身上,儿子都拿不住媳妇,皇帝还站在儿媳妇一边,她更加害怕,所以进京这几年李婆子乖的像小猫。 她也不大在京里,多半是在别庄生活,李婆子更喜欢,觉得和那时候乡下的日子差不离,只她现在能带着丫头婆子去田间地头查看,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听人奉承就行。 听了嬷嬷的话,李婆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道,“那是她亲儿子,肯定要选好人家的闺女,只三郎四郎也慢慢大了,也叫她娘,她也得费心寻摸两个好姑娘才是。” 嬷嬷笑道,“您老就放心,三郎四郎也是老爷的儿子,老爷必定不会薄待了。” 想啥美事呢,三郎四郎现如今还没个正经名字,将来不过随便找两个小吏之女,然后给笔银钱分出去单过罢了,还想扒着夫人娶名门贵女,做梦去! 当初你怕夫人薄待这两个孩子,一心带走自己教养,看你教出来两个啥?现在想让夫人费心?晚了。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秋水和秋林生还有姚瞎子一起待在屋子里享受着温暖,桌上有瓜子和花生,还有酒。 现在林秋生和姚瞎子早就不喝劣酒了,酒壶里的是梨花白,一贯钱一斤,以前他们还喝过几十个大钱一壶的酒呢。 秋水在一边盘账,如今来钱的渠道还不少,得仔细算,秋水盘账和其他人不同,她不用算盘,就在纸上列算式,盘完账之后草稿纸被她烧掉。 秋水并不想推行阿拉伯数字,她现如今就是个平头百姓,并不想变得过分特殊。 姚瞎子和秋林生一边喝酒一边互相吹牛,秋水在一边含笑听着,炭盆里闷熟的栗子哔哔啵啵的开了口,散发出一股甜香,秋水就去拿钳子扒拉出来,黑乎乎的放一盘子。 姚瞎子忽然道,“秋水,上回我回临丰,听华老头说,那个蓝公子已经好了不少,今年居然没躺倒,蓝侯府原本想举荐他进太医院,老头不肯,又想给他送东西,那老头别的都不要,只要药材,蓝家就给福生药行打了招呼,华老头可以直接去福生药行拿药,可把那老头子给高兴的。” 秋水把栗子肉剥出来,“那不挺好的,华伯给人看病收的诊金都不够他补贴的药材钱,蓝家也给得起,两下里都便宜。” 姚瞎子道,“可不是你牵线,蓝家哪会找华老头看病,怎地蓝家现在把你撇脑后头了?” 秋林生赶紧道,“撇了好,实在受不得了,人家拔根毛比咱们的大腿还粗,这小半年回礼回的我头疼。” 姚瞎子道,“那是你们父女俩矫情,侯府缺你们这三瓜两枣的回礼?” 秋水道,“他们是不缺,可我和我爹不能缺了礼数。看,马上过年了,他们肯定要送年礼来。” 秋林生呲牙,“这可怎么办,我是不管了,丫头你自己看着办!” 姚瞎子哈哈大笑。 临丰蓝家别庄,蓝鸣凤还在问洗笔,“给秋家的年礼备好了吗?” 洗笔道,“公子放心,夫人肯定不会忘了。” 接着洗笔又笑,“只是秋姑娘怕是不怎么想收礼。” 蓝鸣凤抬头,“为什么?” 洗笔道,“每回咱们送了礼去,她家都要回礼,上回我还听秋姑娘说实在不知道要回什么礼了,头疼呢。” 蓝鸣凤有些急,“她家本就不宽裕,不回也没关系啊。” 洗笔道,“瞧您说的,不回是没关系,可秋家不是那种占便宜的人啊。每回遇着什么节,家里有多少上门打秋风的人,三老爷那边不就是回回哭日子过不得么,老夫人每回都捏着鼻子给东给西,反倒是秋家,不管好歹,回礼一次不落下。” 蓝鸣凤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不能给秋水塞钱。 洗笔接着道,“公子你放心,老夫人和夫人都知道秋家家底,给的节礼也不会过分,秋家现在也不是很艰难,一点节礼没什么大问题。” 蓝鸣凤道,“他们住那么小的地方,你还说不艰难。” 洗笔笑道,“我的好公子,您不能拿秋家和咱们家比啊,平头百姓中秋家的日子算上等了,那院子你看着小,可秋家才几个人?” 蓝鸣凤道,“她连丫头婆子都没一个。” 洗笔道,“哎呀,秋姑娘是什么性子的人?一出门,丫头婆子怕是都追不上她。” 蓝鸣凤想起秋水那步履姿态,也笑了,“那倒也是。” 洗笔又道,“秋家在临丰也有七八十亩地,一年租子少说也得百来贯,她和她爹当着团头,秋姑娘又常在后宅走,一年又是上百贯的收入,这日子很过得了。” 蓝鸣凤却觉得凄凉,“也就一身衣裳的钱……好些的首饰都买不起。” 洗笔无奈,“说了不能同咱们家比呢,那还有吃不饱饭的人家,这可怎么说。” 蓝鸣凤方不言语了。 秋水其实也在想回礼的事,蓝家诚意也足够,最起码没有送什么华而不实的玩意,但比秋家日常用的东西好也是真的。 豪门富户的东西等闲也买不到,秋水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的人生信条是自己不被物欲牵着走,但是堂堂正正到手的好东西她也会坦然享受,侯府送来的东西她和秋林生都是自个儿受用了。 至于回礼,除了鸡鸭猪羊以及鱼和蛋类外秋水还备了几坛子蟹黄酱和几种果酱。 现在是冬天,蟹黄酱做多了也不怕坏,现如今乡下河沟里螃蟹多,几十文就能买来一大串,秋水专门请人过来煮蟹剥蟹肉,然后炒制好了封坛就行。 然后她又做了一些苹果酱和山楂酱,现在的苹果没有后世那么多品种,口感有的也偏酸一些,还不耐储存,但做了果酱加糖和蜂蜜后味道就好极了。 秋水还附上了做果酱的法子,等蓝家年礼来了一并回过去。 这两三种吃食普通人家都不会做,耗费太多的油,盐,糖,蜂蜜还有柴火,最后只得那么一点,谁家舍得。 也只有侯府这种高门大户才不在乎。 果然没几日蓝家的年礼就到了,也是布料和吃食居多,除了几种米面之外还有酒和鹿肉羊肉等物。 秋水就回了一些鸡鸭羊鱼禽蛋之类,还有那些果酱和蟹黄酱,也应景送了几坛子好酒过去。 价值上肯定比不过蓝侯府送来的,但秋水也算尽心尽力了。 蓝侯府收到回礼,那些家禽蛋类管家只要回禀一声就行,那几坛子酱和酒送去了内院。 老夫人让把酒抬走,酱留了下来。 等男主子们回家,大家一尝,老侯爷喜欢那苹果酱,蓝世子喜欢蟹黄酱,就是其余公子小姐们也觉得果酱不错,蟹黄酱配粥饭米面也都好吃。 这些酱照例分了一半去临丰,只蟹黄酱给的不多,螃蟹性寒,不敢给蓝鸣凤吃得多。 老夫人道,“那秋家还真有几分巧思,这些果子酱味道实在不错,他们还给了做法,倒是难为秋家废了不少银钱做了这些东西送来。” 当家主母哪怕没受过穷,物价也知道,那些酱的配料在他们眼里不值什么,可在老百姓眼里那都是平时舍不得吃的上好东西。 老侯爷道,“多半是那秋家丫头想出来的。” 大孙子无法参加科举,这对侯府来讲虽然不算事,但是蓝鸣凤破败的身子一直让人揪心,现在好容易蓝鸣凤的身子有了好转,蓝侯府自然高兴。 老夫人也尝试过插手大孙子的婚姻,结果是碰了一鼻子灰,现在老夫人学乖了,干脆不理会了。 秋家那丫头如果要嫁人蓝家肯定不拦着,但蓝鸣凤想要娶她也一定要和长辈提,所以老夫人就等着大孙子来求她。 第 30 章 第一界三十 新年又来了,京城的新年总是比其他地方更热闹,烟花也更绚烂漂亮。 秋水对烟花的兴趣并不大,现代的烟花更漂亮,她喜欢的是这里浓浓的过年气氛,辛苦了一整年的人们都会在这几天里好好轻松一下,家中男女老少也都会露出由衷的笑容。 武安帝登基这几年注重与民生息,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京城又是王都最富裕的地方,除开乞丐,其他人过年总能穿上一件新衣。 秋水甚至还得到了蓝侯府老夫人送来的压岁钱,好几种形状的金银镙子,跑腿的婆子衣饰齐整,打扮的干净利落,带笑道,“这是给姑娘的压岁钱,姑娘可千万别推辞,这也是老夫人和夫人对晚辈的爱怜之心。” 意思就是不用回礼了,太好了,秋水就高兴的收下,给了婆子一贯钱小费,还给婆子捞了一碗卤味,“嬷嬷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当零嘴。” 大过年的,家里还有两个喜欢喝酒的人,秋水厨艺不行,请相熟饭店的大师傅调了卤汁,自己买些鸡爪牛杂猪蹄什么的放里面卤,秋林生和姚瞎子自己就会去捞,下酒是一绝。 那婆子也没嫌弃,笑道,“那可就偏了姑娘的东西了。” 秋水笑道,“不值得什么,嬷嬷不嫌弃就好。” 蓝鸣凤知道祖父和母亲给秋水送了压岁金银镙子,秋水也收了,心下十分高兴,总觉得这样能缓解秋家的经济压力。 实际上金银镙子只是做的好看,分量并不重,给秋水的一匣子各色镙子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贯的钱。 当然对老百姓来讲已经是一大笔钱了。 其实蓝家不用和秋家一直来往,秋家帮了傅尚,那么蓝家也给了谢礼。 假如秋水是男孩,蓝家也会给她前程,现在就只能给些钱财,但对蓝家来讲应该就两清了。 不过蓝鸣凤愿意接近秋水,蓝家为着他就把秋家当成是门客对待,后来秋水给蓝鸣凤介绍了大夫,蓝鸣凤的身体也果然有了好转,加上秋家从来没把自己放的比蓝家低一等,反而赢得了蓝家的尊重。 现在蓝家同秋家交往倒有了几分真心实意。 直到过完元宵节,新年的气氛才一点点淡去,蓝鸣凤只过年的时候回家祭了祖,然后又回到了临丰,华大夫隔一天就要来替他诊脉调整药方,有时候还要施针做针灸,治疗过程耽误不得。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也不虚留他,见到蓝鸣凤确实比以前健壮的多,两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以前蓝鸣凤性子清冷,除了亲人长辈外他一概不理,连弟弟妹妹也有些憷他,今年过年回来蓝鸣凤居然还给弟弟妹妹备了新年礼物,让大家惊讶不已。 蓝鸣凤去临丰前还想见一见秋水,只是团行整个新年都在各处吃席,秋水没空,蓝鸣凤只得遗憾离开。 秋水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其他人家像她这么大的姑娘早就成了亲或是定了亲,秋水却在一群大小团头中如鱼得水般周旋着。 她和秋林生交给行首的团行费也不少,温行首还得到过一个大人物的嘱托,所以处处照顾秋家父女,一个新年秋水和秋林生只大年三十在家过,其余时候一直在外跑。 过完年,老百姓还有些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懒懒的不想动,衙门已经开始办公,蓝鸣凤的试验田里也种下了一批麦子和水稻,京城的团行还比较清闲,夏家派出了更多寻找女儿的人,夏素白还在准备两个儿子成亲的各项事宜。 其他人的事不多,秋水却比较忙,刚过年太太小姐们购物的欲望并不强烈,闲着想找人说话聊天的并不少。 秋水也不是单纯靠嘴皮子赚钱,她能指点那些太太小姐们穿衣打扮,甚至还能给她们化漂亮的妆。 秋水现在的化妆箱子非常大,很多化妆品和器材都是她定制的,每次去人家后院都会有婆子替她拎着箱子。 今天去的人家是个官员家的后宅,平时秋水只在小吏家后宅来往,别小看小吏们,没了他们衙门就玩不转,那些主簿,文书,衙役等等是政令的执行者,地位不高,油水十足,而且朝廷还离不开他们。 不过小吏们的太太当然也要巴结丈夫上官的太太们,朝廷离不开小吏,但想要更换掉他们也简单,处在好位置的小吏们巴结上司都十分勤快。 现在就是一位文书的六品上司家要嫁女,女孩子有些丰满,个儿还不太高,两家大人虽然都有了意向,婆婆也得亲自看一下媳妇,弄不好让小两口在大人的身边也能互相看一眼。 那小姐就得打扮起来,家里请了不少梳头娘子小姐都不满意,衣裳换了一身又一身,小姐都快不愿意见人了。 那小吏太太知道了就推荐了秋水,对上司太太道,“不是我故意吹嘘,您可以试一下,那秋小团头给人搭配衣裳,化个妆都绝对好看,保管小姐满意。” 上司太太惊讶,“团头?男的?” 小吏太太就笑,“女的,我怎么可能推荐个男的给您呢,那姑娘没娘,爹就是团头,从小跟着她爹也就成了个团头。” 上司太太就道,“那就试试。” 实在是女儿的情绪都快崩溃了。 于是秋水就来了,她见到了柏小姐,一米五五左右的身高,身材确实有些圆润,脸上还肉嘟嘟的,但是柏小姐皮肤很好,白皙细嫩。 现在这位小姐精神有些萎靡,她怕自己给未来婆家的第一印象糟糕,已经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了。 现代姑娘想要高一些很简单,高跟鞋啊,最长十几厘米,小矮子都能拔高一大截。 于是秋水第一件事就是替柏小姐设计一双高跟鞋,像现代这样的高跟鞋不行,秋水设计的就是加了防水台的靴子,也不用太高,五厘米左右就行,这样一来,柏小姐就能达到一米六左右,站出来就不会矮别人一头了。 然后是衣服,胖的人衣服不要太花哨,简洁为主,现在的女人基本都穿各种裙,那么穿汉服式样的襦裙,胸部下面就收腰配飘带,也能提高身体线条。 加上发髻,发髻高一些人看起来也会高一些。 秋水的化妆更注重突出柏小姐的皮肤,然后眼妆仔细描画,鼻梁旁边加高光和阴影,让五官立体起来。 这么一打扮,秋水笑盈盈的让柏小姐出来给柏太太看,柏太太简直看呆了,女儿居然变得如此美丽动人! 柏小姐也非常满意,她在铜镜子里变换姿势,不停的看自己的新形象,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秋水为了这一单,在柏家连续跑了七八天,柏小姐正式见公婆那天她一大早就去了。 打扮好了柏小姐,秋水还替她鼓气,“放心大胆的去,你是最美的!” 柏小姐满脸红晕,扶着丫头的手深吸一口气迈出了房门。 效果当然是极佳的,未来婆婆看了很满意,未来丈夫小心瞟了柏小姐一眼,然后满眼的惊艳,还是当娘的咳嗽了一下,小伙子才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心里乐开了花。 双方都很满意,接下去男女分开入席,柏小姐信心十足,非常得体的招待未来婆婆,更是让婆婆暗自点头。 等到送走客人,柏小姐心里的喜还没散,拎着裙摆就回自己院子找秋水分享喜悦的心情,秋水含笑倾听,最后柏小姐握着秋水的手道,“太谢谢你了,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秋水并不会把这些技艺捂在自己手里,她给柏小姐搭配衣服化妆的时候都会把一切教给一边的贴身丫头,这样柏小姐也不会过分依赖她,将来柏小姐出嫁,贴身丫头会一直跟着服务好主子,秋水办不到。 这个丫头也很感激秋水,这样一来她就成了小姐无可替代的重要下人,自然一切也会水涨船高。 跟着来的柏太太也很满意,她可不像女儿这样单纯,人家秋小团头提供服务肯定不是的,前几次秋水来的时候每次只拿些小红封,这一次柏太太给了秋水一个大红封,足足三十两银子。 柏小姐还死活塞给秋水一只金钗,然后柏家也成了秋水的常客。 这一单半个月不到秋水就赚了一大笔。 秋水简直爱死现在的工作了,躲在男人背后被庇护,或者是嫁个男人替他操持后宅,这些都不是秋水喜欢的生活,她喜欢依靠自己的双手获得财富和赞美。 秋家现在不缺钱,秋林生反而把精力都放在临丰那边的杂货上,如今临丰的杂货已经颇具规模,秋林生不必四处揽活,把杂货收好了贩到京城就行,利润还不低。 因为秋家不光和一些店铺有来往,也给好几家富户定时提供各种菜蔬杂货,这些客户一旦固定好,后续只要维护就行了。 秋家已经是相当殷实的人家了。 秋家的好日子当然也会招来一些人的嫉妒,有的嫉妒无伤大雅,妨碍不了当事人,有的嫉妒却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贪念。 蓝侯府虽然暗中照顾秋家,也不过是派人叮嘱了温行首一句,不让随便欺压秋家就是,不会派人贴身保护秋家。 秋家日子过得好,只一个等着招赘的闺女,偏秋林生的要求又特别高,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这些事大小团头都知道,平时也会拿来开玩笑,说秋林生准备招个官老爷当女婿呢。 他们说话不在意,却被一个捕头听到了,捕快捕头都是小吏,虽然社会地位也不高,却比普通百姓强些,有句话叫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小吏们就扮演者小鬼的角色。 地方上小吏的权利更大,京城还好些。 梅捕头偶尔听到了其他团头的话,开始留意秋家,然后果然发现秋家日子相当好,这位捕头今年已经三十多了,家中原本也有妻室,妻子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只是梅铺头好赌,以前还有些节制,后来已经管不住了。 连妻子生病的药钱他都拿出去赌光了,妻子一病没了,梅捕头也没悔改,后来干脆把儿女都卖了,好好的孩子被父亲变成了奴仆,不过对他们来讲或许比在这个禽兽般父亲手里生活还好些。 梅捕头又把卖孩子钱赌得一干二净,没钱了他也只能消停,加上上司还警告过他,如果不知收敛,他的饭碗就要砸。 梅捕头只能强制忍住,可他一直在寻找发财的机会,甚至还想娶一房有钱的老婆好供他挥霍。 附近的人知道他的底细也不会坑害别人家姑娘,梅捕头就一直单着,现在他盯上了秋家。 按照秋家的择婿要求,他是拍马也不够格,但是梅铺头觉得生米煮成熟饭是个好计谋,到时候脸皮厚一点就能把秋家都握在手里了。 他甚至都不想请媒婆去秋家提亲,不用费这个事,等事成了秋家要反过来求他。 秋家父女都是团头,在梅驰眼里,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当团头就是不检点,这种女人哪个男人会要?他已经是做好事了。 人性的恶有时候毫无缘由。 但梅驰并不知道,在端阳的时候秋林生从不让秋水单独行动,总是父女俩一起干活,到了京城,秋水身上预备着不少武器,绑在腿上的小匕首,腰间的石灰粉,华老头调配的辛辣刺激的药水等等,秋水统统都有。 秋水还会几招散打,也是上辈子学的,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普通人猝不及防之下完全制不住她。 而且秋水现在虽然和秋林生分开工作,秋水的服务对象是京城的富户太太们,她很少落单,梅驰打的主意得秋水落单才行,不落单他根本不敢动手。 秋水唯一落单的时候就是她往返临丰的路上,梅驰留意了好久,决定就在路上下手。 这天秋水收到秋林生的口信,他在临丰收了好些货要运来京城,让女儿过去帮忙清点并记账。 这么些年了,要是货少,秋林生勉强也能记一下,多的话他还是需要女儿的帮忙。 秋水就收拾了准备回临丰,老驴小芳已经步入暮年,一直在临丰安养,秋水来回都是骑骡。 一直关注着秋水的梅驰就跟着出了京。 梅驰跟着秋水走到了人烟稀少处才加紧追上去,他骑的是马。 秋水其实早就发现梅驰在后面,可这条路是通往临丰唯一的一条路,走这条路的人也一直有,秋水也不会特意关注某一个人。 而且梅驰穿着捕头的衣服,脚上也是衙门配发的官制鞋,这些都证明了这是个衙门小吏,秋水的职业特点就是同这些人的关系要打好,所以梅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秋水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 梅驰上下打量秋水,要不是知道秋水是女儿身,第一次见的话还真以为是个俊俏小伙子。 不过这也好,烈性子的女人更有味道,梅驰露出了暧昧轻薄的笑。 普通老百姓见到衙役心里会发憷,秋水却不会,她很快发现这个自称为梅捕头的人似乎不怀好意。 秋水把手放在了腰上,笑道,“这位大老爷也去临丰?” 梅驰骑着马同秋水并肩而行,“也算,看你孤身一人,不如咱们结伴而行?” 秋水笑着推辞,“大老爷想必有公务在身,我平头百姓一个,也没要紧事,就不敢耽搁大人的时间了。” 说着控着骡子往一边避让,还慢了下来。 梅驰没想到秋水这么机敏,他前后看下,路上还有几个行人,他干脆也慢下来对秋水道,“我也没什么公务,就是看你一个女子单独行走怕不安全,护你一下罢了。” 秋水脑中警铃大响,认识的人才知道她的性别,一般陌生人的话都会把她认为是男子,除了见多识广的梨花巷妈妈,没人识破过秋水的男子装束。 这个人打探过她,可秋水不认识他,那么此人有什么意图? 秋水已经把石灰粉包握在手里了。 梅驰看秋水目光中已经满是戒备,他心下有股子兴奋的得意,干脆控马把秋水逼停。 秋水眯了下眼,“你想干嘛?” 梅驰笑眯眯的,“不用这么重的戒心嘛,我可是好意想要护送你一下。” 秋水道,“不用,这条路我走的多,很熟悉,不劳烦你。” 梅驰等几个路人走远,想探身去抓秋水的手,秋水滑下骡子,往后退,“你想动粗!” 梅驰跟着下马,看着秋水笑道,“小娘们挺辣的,我喜欢!这么大都没嫁出去,不如从了我,好歹给你个着落……” 忽然迎面一大团白色粉末袭来,梅驰突觉眼睛刺痛,鼻腔和嘴里也吸了不少粉末,火辣辣的疼,他赶紧用袖子抹脸,嘴里怒道,“臭婊子,你敢偷袭我!” 话音未落,他身上就被秋水劈头劈脑打了好几棍,这个棒球棍一样的木棍就在骡子身上的褡裢里,现在秋水持着棍子转往梅驰关节处砸,梅驰看不清,挨了好几下,有一棍被秋水敲在脑袋上,他的脑袋顿时一懵。 如果此刻有人看到秋水的模样,就会发现她满脸冷酷,秋水下一棍直捣梅驰裤裆,梅驰哀嚎一声,身体弯曲如虾,滚倒在地,秋水没有松手,照着他的膝盖又是两下,只听得两下咔嚓声,梅驰的腿被秋水打折了。 梅驰怒先前还骂,“臭婊子,你等着!我要把你爹送进牢里去,把你送勾栏院里头……” 等他蛋碎腿折,梅驰只会哀嚎哭求了。 秋水看梅驰彻底不能反抗才住手,她看看前后无人烟,很想把这人毁尸灭迹,在现代,她的防卫也算过当了,把这人送去衙门的话,秋水弄不好也要担责,可秋水一点都不后悔。 想了一下,秋水还是决定把这人渣送官,她把梅驰手脚绑好横拖到马背上,然后骑着骡牵着马回到京城。 第 31 章 第一界三十一 守城门的士兵看到后吓了一跳,秋水如实供述,然后她和梅驰一并进了衙门。 被关起来之前,秋水托一个衙役去蓝侯府传一下话,她是不想攀蓝侯府的高枝,可如今这种情况,有关系不利用也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 衙门知道秋水认识蓝侯府的人,对她顿时客气了好几分,也没把她关在牢里,问了前因后果后就让她清清静静待在一个偏房里。 梅驰已经晕过去了,过来救治的大夫一边替他看伤治伤,一边咋舌,看到裤裆的时候,大夫还忍不住夹了夹自己的腿。 蓝侯府得到传信,立马上报,老夫人赶紧让人去找儿子,蓝世子亲自来了衙门。 县令慌忙过来接待。 蓝世子道,“秋水一个姑娘家总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一个捕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秋水的口供早就有了,现在就等梅驰醒来审问,县令拿了秋水的口供给蓝世子看,蓝世子看了后怒道,“这种渣滓还能当捕头,我看你简直昏聩无能!” 县令不停的擦头上的汗。 蓝世子道,“秋姑娘既然是苦主,你扣下她就不应该,我要把她带走!” 县令苦着脸,不答应不行,答应也不行。 蓝世子冷声道,“我蓝家替她作保!” 于是秋水被关了两个多小时,然后放了。 秋水谢了蓝世子,这么一耽搁,今天去不成临丰了,她决定明天去。 蓝世子看着秋水平静的面容,忍不住道,“你不怕?” 秋水道,“有什么可怕的,他又没能奈何我。遵纪守法的良民怕一个恶徒的话,那是朝廷的悲哀。” 蓝世子有些动容的看了下秋水,秋水还道,“还要麻烦世子一件事,原本说了今天去临丰帮我爹理货,看样子今天是去不成了,我听洗笔说过,公子每天都有消息来京城,可否拜托世子给我爹传个话,我明天去临丰,至于今天的事先别告诉他了。” 知道秋水明天还要去临丰,蓝世子就道,“那我给你一个随从,明天让他护着你去临丰。” 秋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谢了蓝世子,接受了他的安排。 她是不怕,但是她得让关心她的人也放心。 她现在头疼的是欠下蓝家一个大人情,她该怎么还。 第二天秋家门口来了一辆车,驾车的人就是蓝府给她的临时护卫,秋水只能上了车。 到了临丰,秋林生还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看到女儿从一辆车里出来,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改坐车了?” 秋水无奈,“蓝侯府给的,放心,只是暂时借我用。” 秋林生摸不着头脑,“蓝侯府咋送车了?” 秋水道,“说了暂时的,哇,爹,这么多货啊,你把整个临丰的货都收来了?” 被女儿拐了话题,秋林生也就把马车的事抛到了脑后,拿着账本让秋水登记,“人家都信我们呀,你看看光鸡蛋鸭蛋都收了多少,我就发愁,这些蛋可不好运啊,这碎几个没问题,一路颠簸过去碎多了可不行啊。” 秋水道,“先拿稻草一层层垫着,以后我再想办法。” 现代有泡沫等材料做的蛋托,方便耐用,保护鸡蛋不易破损,也便于运输,古代鸡蛋也就拿稻草等物垫着罢了,小心些也不会破损,就是取用不大方便。 秋水想用竹子或是木头做一些蛋托,反正可以反复利用,不算大投资。 梅驰的事她根本就没放心上,古代也有这点好,蓝侯府介入了,梅驰又是心怀不轨在先,他决计讨不了好。 不过梅驰醒来后否认自己对秋水不怀好意,强调是秋水对先他动了手,至于人家无缘无故为什么对他动手,他只说秋水是个疯婆娘。 有位师爷‘偷偷’点他,“梅驰啊,你这回别指望老爷能捞你,你根本不知道你惹了什么人!老寿星吃□□,你嫌命长呢!” 梅驰糊涂,“咋啦?” 师爷道,“人家秋小团头上头有人,你猜是谁家?” 梅驰趴在稻草上,心下忐忑,“谁家?” 师爷道,“蓝侯府!你是色迷心窍了?想去动侯府的人?蓝世子亲自过来把秋姑娘带走了,大人屁都没敢放一个,人家秋姑娘说是你有歹意在先,且还要对她动手,她只是反击而已,你就是不承认出去了,蓝家能放过你?” 梅驰吓得魂飞魄散,哭丧道,“我哪里知道啊,要知道那臭婊……那女人有这么大跟脚,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啊,孙师爷,你帮帮我,好歹我也没动着她,反而自己落一身伤,请大人看在之前我也尽心办差的份上,留我一条活路!求求您了孙师爷。” 师爷道,“也罢,看在你我共事一场的份上,我提点你一下,让大人轻判倒容易,毕竟就像你说的,人秋小团头毛都没掉一根,而你…啧啧,顶多罚些银钱关上两日罢了,可你得罪了蓝侯府的人,你出来了能落着好?” 梅驰急切道,“那怎么办?” 师爷道,“还不如你认下图谋不轨的罪,远远流放躲开蓝家,蓝家在京城势大,出了京也就没这么大影响了,那你还能留一条命呢,否则就怕你一出来就小命不保了!” 京城权贵遍地,小老百姓遇着这种人就是鸡蛋碰石头,梅驰是小吏,可这种事他深有体会。 便是蓝侯府不找他麻烦,这一次他也保不住捕头的位置,那个死女人又毒辣,肯定会报复他,就像师爷说的,在京城他是过不下去的。 梅驰被吓的全无注意,连连点头,“那我就认罪,大人会帮我的?” 师爷道,“当然了,就像你说的,好歹你也尽心尽力办过差,大人又不是不念旧的人,放心。” 有蓝侯府介入,县令当然不会保下梅驰,何况梅驰本就心怀不轨在先。 不过梅驰要是咬死了自己没错,这案子也不好结,毕竟秋水是真的毫发无伤,梅驰反而被打的不像样。 秋水没有后台的话,这一次弄不好还得背上无故伤人的罪,肯定要付出一大笔钱,也得被关起来。 现在县令就得把梅驰给办了,这样才能向蓝侯府交代,于是他就让师爷去诱供,一个捕头罢了,一点都不稀奇。 于是梅驰痛快承认自己图谋不轨的罪行,然后被判流放,他本就受了伤,没等他伤好就被押解出京,走了没一百里路就一命呜呼了。 县令赶紧去蓝家禀报,这回他可没见到蓝世子,蓝家的管事接待了他,知道梅驰的下场,管家点头道,“有劳大人了,等我家主人回来定会通禀。” 秋林生是等临丰这批货运回京城卖掉后才得知女儿身上发生的事,秋林生后怕不已,再也不敢放女儿单独行走了,他宁愿自己跟着女儿。 秋水也只能接受,然后她客客气气的把蓝家的护卫送走,等梅驰死了,蓝家还给她送了信。 作为受害者,秋水并不可怜梅驰,还觉得他罪有应得活该,可法治社会长大的秋水内心却知道这件事其实过了。 现在恰好是梅驰自己作恶,可要是换个人,那人本无罪呢,他遇上权贵也极有可能落到梅驰的下场,这就像贾雨村判薛蟠的案子一样,看的不是律法,而是权势。 秋水内心复杂,谢了来传信的人,那人看秋水并无喜意,也有些好奇,“姑娘似乎并不高兴?” 秋水勉强一笑,“没有,那种人活该,我知道他的下场只会高兴。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那人道,“为何感慨?” 秋水也觉得自己矫情,就道,“没什么,只是一些胡乱的想法,这次是那姓梅的罪有应得,可要是县令判其他案子,那人本无罪,却也有贵人施压,那人就不知道会面临些什么了。先生勿怪,我不是不感激侯府,我非常感谢世子出面帮我,简直让我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报答呢。” 来人对秋水的回答也很惊讶,他原本以为秋水会十分高兴,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个答案,实在让他非常意外,难怪侯爷和世子会对这个民间女子另眼看待,实在是秋水确实不类旁人。 回到侯府,那人如实说了秋水的反应,也说了秋水的话,老侯爷和世子互相看了一眼,老侯爷道,“如此敏悯……可惜是个女子!” 世子笑道,“父亲不用可惜,秋姑娘这回愿意请我们出面,也是不见外的意思。” 老侯爷也摇头,“非也,她只是看透了权势罢了,这次我们不过略伸一下手,等着她的谢礼。” 礼轻,那就代表她愿意接纳蓝侯府,礼重,她还是想和蓝侯府划清界限。 蓝侯爷和蓝世子还从未如此好奇过一个民女呢。 秋水如果是男子,蓝家会栽培他收为己用,她现在是女子,恰好蓝鸣凤又对她有意,那么蓝侯爷就在考察秋水能否成为合格的蓝家媳妇。 蓝鸣凤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科举,他甚至还放弃了继承侯府的资格,因为之前他的身体连留下后代都困难,蓝府都默认他寿元不长,所以蓝家培养的继承人是蓝鸣凤的亲弟弟蓝鸣鹤。 虽然现在蓝鸣凤的身体有所好转,可侯府也不会再交到他手上,朝令夕改会出大问题,何况是继承人变更,如果蓝鸣凤身体好了就让他重新继承侯府,那么蓝鸣鹤如何自处? 这是兄弟阋墙的开端,侯府当然不能这么干。 所以蓝鸣凤的婚姻反而能让他自己做主,那么秋水的家世地位就不再是最大的阻碍,可老侯爷也不希望大孙子娶回个蠢妇回来,秋水的身份地位已然不高,想要嫁入蓝家就得有其他长处。 蓝家几次三番和秋家接触,秋家父女还真正是没有半点攀权附贵之心,这点最难得,也是老侯爷和世子最看重的品格。 富贵不能淫说起来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只有凤毛麟角,这世上最多的是嘴里喊着不慕权势富贵,实际上只要能够着一点权势富贵的边,那就丑态毕露,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 秋家如果要利用蓝家的权势,秋水也就不会被梅驰盯上,多少蓝家都不认识的人打着侯府的旗帜给自己脸上贴金,偏秋家对蓝家还有大恩,却一直不言不语。 蓝家长辈们对秋水嫁给蓝鸣凤都有一种不宣之于口的默契,但是蓝鸣凤的亲弟弟蓝鸣鹤的妻子任家小姐最近却颇为烦躁。 她嫁入蓝家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丈夫将来是蓝侯府的继承人,大伯蓝鸣凤不过苟延残喘罢了,谁知道现在大伯的身子却一日好似一日,蓝家人人欢欣鼓舞,任小姐表面当然也高兴,实际上她却已经开始担心了。 毕竟老侯爷也没当众宣布继承人不变。 丈夫和大伯都是婆婆的亲儿子,可是因为大伯从小身子不好,得到的关爱就更多,虽然侯府不会亏待自己和丈夫,但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挑选的肯定是大伯,如果遇着只有一点的稀罕物,那没得说,也是大伯的。 以往任小姐也乐得大度,和一个寿元短暂的人计较什么,但是现在情况变了,大伯的身体好了,那丈夫还能是蓝家下一任世子吗? 这些事憋在任小姐心中都快把她憋坏了,偏还不能说,她偶尔和丈夫开玩笑说起蓝鸣凤身子好了,那么丈夫的担子也能轻松一些,卸下交给蓝鸣凤才是。 丈夫居然认真道,“理应如此,大哥比我聪明百倍,要不是身体不好,蓝家将来本就要交到他手上的。” 从小到大,他们兄弟们一同念书,大哥身子不好,念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候一整个月都不见他来,可是只要大哥来,那么就是来打击他们的,大哥的成绩能甩开他们一大截。 当一个人的优秀拍马都追不上的时候,剩下的人只剩下崇拜了,蓝鸣鹤从小就崇拜大哥。 当他知道家里要把他当继承人培养时还伤心难过了好一阵,是大哥找到他,告诉他,“你伤心什么?你这是在替我尽孝呢,我的身子不好你不是不知道,难道让我拖着病体还要操持侯府吗?鸣鹤,你性子敦厚,继承侯府最妥当不过,这件事是祖父父亲和我都深思熟虑后才定下的,我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蓝鸣鹤吸着鼻子泪眼朦胧的看着大哥,下定决定要照顾大哥一辈子。 任小姐憋的胸口疼,回去同母亲抱怨,被母亲劈头说了一顿,“你这是盼着你大伯早死呢,你快给我闭嘴,你要是敢露出半丝来,蓝家要休了你,我们都没脸出头!” 接着又死命教女儿,“蓝家不是糊涂人家,你夫君又是你婆婆的亲儿子,岂会撇下不管,你这全是瞎担心,想要做宗妇,就得有胸襟,就你现在小家子气的模样,我都觉得愧对蓝家,没把你教好!” 任小姐灰溜溜的被母亲赶回去。 好在蓝侯爷迅速在家族中公布蓝鸣凤不会接手蓝家,蓝鸣鹤还是下一任世子,任小姐的小心思也立马消失了,心中反藏了些许愧疚。 然后她就积极的想替蓝鸣凤说一门好亲事,蓝鸣鹤拦住了她,“你就别瞎张罗了,这些事有祖父祖母操心,爹娘还未必能插手呢。” 任小姐道,“我知道,就是多给些选项罢了。都是门当户对端庄贤淑的小姐。” 蓝鸣鹤作为蓝府培养的继承人,当然也知道秋水的存在,不过现在八字没一撇,他也不会说出来,见妻子兴致勃勃,也就由她了。 不过任小姐的好心替她自己招来了一场闷气,蓝鸣凤亲手把自己的名声给毁了,京城富贵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蓝家再煊赫,也有和他们比肩甚至更煊赫的家族,蓝鸣凤在徐家的亮相让闺秀们对他的好感降为负数。 任小姐透露的亲事被很多闺秀一口拒绝了。 哪怕婚姻是父母之命,当父母的肯定也要和家中女孩知会一声,说起蓝鸣凤,姑娘们异口同声,“那就是个不学无术傲慢无礼的纨绔!” 长辈们仔细一问,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任小姐在丈夫面前夸下海口,接着一无所获,脸灰了好几天。 秋水正在烦恼还给蓝府什么人情,再去麻烦闵家姐妹也不合适,人家早就不干老本行了,平时也只是自己兴趣来了做些茶自己吃,不能为了还蓝府人情去强迫别人。 秋水想啊想啊,她和秋林生的生活再殷实富足,和蓝家是绝对比不上的,而这种人情也不能用猪羊鸡鸭还搪塞,那么她还能还什么? 这天秋水和秋林生上街,看到一家店铺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把路都堵住了。 随口一问,原来是几个小国使者过来拜见武安帝,闲时出来逛街游玩。 如今大齐还是周边小国眼里的天朝上国,当然有属国来朝贡,京城百姓也不太稀罕。 不过当秋水看到几个矮小的扶桑人穿着木屐从店铺里出来,还对着店家一鞠躬,她的脑袋上灯泡就亮了。 人情来了啊! 扶桑虽然是岛国,矿产资源不丰富,可现阶段,他们那里还有不少金银铜和煤矿! 秋水上辈子出差去过日本,加上自己祖国和日本有过长期的纠葛,秋水还记得几个矿产分部地区,九州岛有金矿和煤炭,石见银山有银矿和铜矿,煤炭的储量虽然不高,对现在的大齐来说也不会嫌少。 把这消息给蓝府,不管蓝府信不信,会不会有动作,秋水的人情就算还了。 第 32 章 第一界三十二 这么多年秋水根深蒂固的习惯还是没能完全改变,写字一直缺胳膊少腿,于是她就央了姚瞎子替她写。 主要就是矿产分部在哪些地方,只是不知道那些名字改了没,秋水还画了一个简易图,大略标明方向,具体不敢保证。 接着还有如何得到这些矿产的建议,如今扶桑视大齐为上国,那么不管大齐派出考察团还是商队,人家都欢迎,到时候发现扶桑人还未知道当地有矿,就能把这块地买下或者租下,这些小矮子肯定愿意,然后就能挖矿了,工人就用当地人。 如果那些地方已经有扶桑人开始挖矿,那么扶桑人本也不是铁板一块,打压笼络扶植,这些手段都不用秋水教,最后弄个傀儡上台,那些矿产也就落入了大齐人的口袋。 秋水还暗搓搓的想,要是蓝家和朝廷真的对扶桑动手,她可能会改变历史! 于是秋水就拿着这一份她口述姚瞎子录写的资料当人情送去了蓝家。 秋林生是完全没听懂,姚瞎子对扶桑也不熟悉,他问秋水,“你咋知道的?” 秋水就推在她曾经看过的一本海外游记上,“残本,我也就看了一次,印象比较深刻,一个和尚的,我给他布施,他休息了半天,我就看了半天。” 秋水说的煞有介事,把姚瞎子和秋林生都糊弄过去了。 蓝侯爷收到这份谢礼的时候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看了一会儿就把儿子和孙子蓝鸣鹤都叫了过来。 两人来的时候蓝侯爷的桌上还铺着扶桑地图,秋水送来的资料也摊在一边。 当明白秋家送的是什么谢礼,蓝世子还是倒吸一口冷气,蓝鸣鹤犹豫道,“真的假的?” 该不会是秋家糊弄的? 蓝侯爷没有搭话,他正在仔细看扶桑地图,看了一会儿道,“不像是假的,这种海外小国,原本朝廷都不在意,可要是真有金银铜矿……那还是值得去看一看。” 扶桑说远也不太远,坐船几天也就到了,如果是考察的话,甚至都不用去很多人,几十个人就足够了,然后就像秋水提议的,占住地盘,让当地人当工人,矿产挖到了就运回来,几乎稳赚不赔。 前提是这份资料得是真的! 秋水被请到了蓝家,蓝侯爷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份资料的准确性。 秋水也很坦然,“我是从一本无名氏的游记残本中看到的,侯爷不会觉得我去过扶桑?” 蓝家三代男主人都有些尴尬。 蓝鸣鹤道,“那么,秋姑娘,你也不敢保证你告诉我们的是真的,对不对?” 秋水点头,“是啊,可我不是说了么,你们可以派一队人以考察的名义去扶桑看一下呀,我想这个成本应该不会太高,带些会勘探的工匠一起去。不过我的建议是,如果找到了矿产,还得和朝廷合作。扶桑是化外之民,别看他们在这里对我们恭谨有加,其实他们的本性并不良善,侯府想要单独在扶桑人的地盘上开采矿产,他们眼红了也会抢夺,有朝廷介入,就能派兵镇守,到时候扶桑小矮子也就心存敬畏,不敢造次。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具体怎么办,侯府自己说了算。” 这个建议很是,要是扶桑没矿产,那没关系,不过是白跑一趟,可要是有矿产,还是金银铜这些挖出来就能当钱用的珍贵矿产,那么消息一传开,蓝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朝廷也会忌惮蓝家。 和朝廷联手,蓝家就有了坚实的靠山。 至于说白跑一趟的事,秋水又道,“跟去一个商队,拿些丝绸茶叶等物去扶桑贩卖,不一定会赔本。” 蓝侯爷眯着眼,摸着胡子道,“秋姑娘涉猎颇广啊。” 秋水笑道,“我自小好奇心重,且跟着我爹哪里不去,人事见得多了而已。” 这可不是单单见多了人事的原因,连一般点的男子都没秋水这份敏锐见识和心胸。 秋水道,“实不相瞒,上回劳动世子亲自把我从衙门救出来,我也一直在想如何感谢侯府,只我们小门小户的,便是举全家之力备的礼也不入侯府管事的眼,我也是想了又想,那天在街上见到几个扶桑人,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游记残本,这才仔细回忆出来,送给侯爷的。算我耍些无赖,侯爷不信也没关系,我总算也还了人情。” 侯爷和蓝世子都笑了,蓝鸣鹤看了秋水一眼又一眼,实在没见过这么奇特的女子。 过后蓝家果然派了一支商队去扶桑,秋水只听了一耳朵,反正凭她自个儿也挖不了扶桑的矿,让有能力的人折腾去。 现在再也没了不长眼的人敢去动秋家,蓝府虽然没有明面上站出来说秋家是蓝家罩着,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了,温行首连秋林生的团行费都少收了不少。 秋林生问为什么,温行首搂着秋林生的肩膀道,“老秋啊,咱们自己人,不讲这些虚的,将来老哥哥还得让你多照顾照顾呢!” 秋林生只能苦笑。 回去和秋水一说,秋水道,“世情就是如此,被人敬着总比被人踩着强,爹,别太放在心上,咱们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就成!” 秋林生想想也对,人家只是敬自家一分,又不是天天给自家钱花,秋家也没扒着侯府不放,该咋就咋。 蓝鸣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之前秋水遇袭的事没敢告诉他,等尘埃落定后洗笔才敢偷偷告诉他,蓝鸣凤顿时急怒攻心,“秋姑娘没事?那人呢!” 洗笔看着公子通红的脸,吓了一大跳,“哎呀,公子您别急啊,秋姑娘没事呢,一点事都没有,反倒是那个贼人,听说被秋姑娘打断了腿和……腿,那人已经认罪被流放了,路上一病就没了,是老爷亲自去衙门把秋姑娘接出来的呢!” 蓝鸣凤这才安稳下来,心还是跳的厉害,他坐不住了,当天就回了京,直接去了秋家。 秋水正在整理自己的化妆箱,好些化妆器材都是她自己准备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自从柏家小姐得了她的服务,还介绍了不少官家小姐给她,秋水的生意非常好,化妆品也就用的快了。 看到蓝鸣凤的时候秋水一脸惊讶,“你怎么突然来了?身体都好了?” 蓝鸣凤紧紧盯着秋水,忽然他急步上前,一把把秋水搂在怀里,秋水一脑门子问号,蓝鸣凤比秋水高,抱她的时候微微弯着腰,秋水的脑袋就有些别扭的搁在蓝鸣凤的肩膀上。 她被蓝鸣凤抱个结实,还动不了,洗笔忙着关门,秋水的脑袋就卡在蓝鸣凤肩膀上给洗笔使眼色,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洗笔哪里敢说,只一个劲摇头,秋水瞪了洗笔一眼,犹豫的伸手拍了拍蓝鸣凤的背,“呃,好了,好了……你到底怎么了?” 蓝鸣凤是情不自禁,他得知秋水的遭遇后心就揪着难受,一眼看到秋水后就再也没忍住,于是‘唐突’了秋水。 不过秋水并不在意一个拥抱,欧美国家见面还亲吻呢,这算个啥。 最后蓝鸣凤面红耳赤放开秋水,嗫嚅道,“……对不起!” 秋水,“……?” 蓝鸣凤低下头,“……我不该唐突你。” 秋水,“……呵呵呵,没事没事,我不放会在心上,你,究竟怎么了?” 蓝鸣凤看着秋水,认真道,“我听说了那姓梅的贼人的事!他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秋水还是有一瞬间感动的,秋林生和姚瞎子对她是亲人间的担心,蓝侯府施以援手是因为秋水先有恩于蓝家,那些谢礼什么的到底不算。 只蓝鸣凤的担心纯粹实在,没有包含一丝利益关系。 虽然蓝鸣凤也出身蓝家,秋水却能把他和蓝家区别对待。 秋水倒了一碗红枣茶给蓝鸣凤,“原来是那件事啊,早过去了,人死债消,难道还要拖出来鞭尸吗?何况我也没受到伤害,你放心,我厉害着呢。” 这个洗笔相信,当初蓝家都不能保证把傅尚带进京,秋姑娘就能。 太医都治不好公子的病,秋姑娘找个民间大夫就能治好公子,现在洗笔对秋水崇拜的不得了。 蓝鸣凤心里的却堵得慌,一开始情绪压抑不住不管不顾抱了秋水,现在看到秋水坦然自若的神情,蓝鸣凤更加患得患失。 不知道秋水的性别时,他把秋水当成难得的朋友,知道秋水是姑娘时,他的情感就在发生改变,可那时候他的身子不行,他不能害了秋水。 现在在华老头的治疗调理下,蓝鸣凤的身子大有改观,华老头都说了,剧烈运动他是不行的,像村汉一样干重活他也不行,但是他这身子娶妻生子已经无碍了,病根已除,只身子骨弱一些罢了。 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 这时,蓝鸣凤才敢对秋水多了其他念想,可是,他是不是自作多情,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好容易把蓝鸣凤安抚好打发走,秋水觉得比干活都累。 蓝鸣凤的情感秋水能感觉到,可她顾虑颇多,不敢轻易接受。 要是在现代,哪怕男女双方差距大,感情存在的时候可以在一起,感情消退了也可以分开,不会非要硬绑在一起。 而在古代,女子天然势弱,蓝鸣凤天生就比秋水多了许多选择,两人如果在一起,感情消退后蓝鸣凤可以寻找新的红颜知己,秋水怎么办? 在当今的环境下,她不能和离,不能拒绝那些女人分享蓝鸣凤,可到了这个地步,秋水还剩下什么?那她绝对受不了! 哪怕身份地位都无法弥补这一点,这就是男尊女卑的世界。 秋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自哪里,她可以放弃很多,唯独不愿放弃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其实秋水并不是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可遇不可求,古代现代都一样,她需要的就是平等和自我选择的权利。蓝鸣凤现在喜欢她,她其实也不讨厌蓝鸣凤,也很愿意和他谈恋爱。 但是如果蓝鸣凤变了心,秋水希望两人能好合好散,这个要求不高,可在如今的社会情况下办不到,所以秋水就裹足不前,不敢接受蓝鸣凤。 生命,爱情,自由,很早就有诗人把这三者的关系阐述的清清楚楚,秋水当然选择自由。 拍了拍手,秋水把一切烦恼都跑掉,回到工作中来,粉底还要调配两种更深一些的出来,有的小姐肤色并不白皙,用白色的粉太突兀了。 秋水的服务其实已经属于私人订制,所以她得为每个客户量身定制合适的化妆效果,包括不同的化妆品。 夏家也没放弃寻找孩子,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年,信息并不多,而且孩子当初是被放在端阳县城外,所以也不能保证是被住在端阳县城里的人抱走的。 女婴又是被遗弃最多的一类人,那时候光是端阳附近就有五六具被抛弃的女婴尸体,现在已经毫无踪迹了。 但在端阳县城查访的人却查到了一条消息,四五年前,武安帝登基的时候天下大旱,还带着兵祸,端阳也受了灾,跑了不少人,只有个姓秋的团头,他的女儿是他抱来的。 秋林生在端阳有不少人认识,大家都知道秋水是他抱养的女儿,这点很容易就能查到。 查访的人觉着有消息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哪怕这个女婴不是主子的孩子,也证明他努力查了,于是他就开始收集秋林生和秋水的消息。 铁行首给出了确切的消息,“那孩子是秋林生在路上捡到的,当时都快饿死了,我们其实都劝秋林生不要养,他自个儿还没着落呢,拖个孩子更没人愿意嫁了,他不肯,求着人给孩子喂奶,慢慢就把孩子给拉扯大了。” “还别说,秋水这丫头可机灵了,五六岁就跟着算命的姚瞎子认字,不久就能帮秋林生记账干活,眼看日子过得好好的,那年就大旱了,他们父女也没田地房产,就离开端阳逃荒去了。问别人可不知道秋林生要去哪,可我知道,秋林生同我说了,要往京城方向走,天子脚下总能有口吃的,不过他们究竟去没去京城,那我也不知道了。” 查访的人记下这个消息,继续往下查。 接下去的消息就不多了,秋水当时是男孩子打扮,那时候流民也多,一股股的,虽然大方向是去京城。也有不少人半路留下或是转了目的地或是折返,这些都没具体消息。 一直查到临丰,查访的人自己都快放弃了,谁知道拉着临丰街上随便一个人问了一句,“你认识一个叫秋林生的人么?” 那人奇怪的看着他,“你找秋团头?他现在不在临丰,在京城,你想托他卖什么呀,你自己去他家开的收货点好了,菜蔬别拿过去,那个等他来了才会收……” 查访的人欣喜若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找到秋家的时候秋水和秋林生正好都不在家,只有姚瞎子在,秋林生把女儿送到客户家门口,看着女儿进了人家的家门才回去,女儿一般要在人家家里待上半天,时间长的甚至要一天,而且在京城里的话安全也会有保证,秋林生也不用守着不放。 他送了女儿就习惯在街上逛一圈,姚瞎子头天酒喝多了,今天就没出去,现在秋家父女早就把姚瞎子认做了家人,姚瞎子待在秋家自在的很,他在临丰的田地也都是秋水一同照管。 查访的人见到的就是姚瞎子,姚瞎子也知道秋水是秋林生抱养的,但是他不知道秋林生在哪里抱到了秋水,于是就请来人明天再来,今天秋林生和秋水都不在。 他想等秋林生回来合计一下,如果秋水不是那贵人的孩子倒无妨,如果是的话,该怎么办。 查访的人并不能确认秋水就是主子要找的孩子,他不过是履行自己的职责,跟着线索确认一下,见姚瞎子很客气,且家里也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就说定了明天再来。 秋林生回来的时候姚瞎子一把拉住他,把这心惊肉跳的事说了出来。 秋林是的手都在抖,然后他道,“不能够啊,那时候秋水身上的襁褓是一件破衣裳,只包着一块尿布,小衣服都没一件,肯定是别人不想养扔掉的!” 姚瞎子道,“我也问了,说是那个抱孩子的人见孩子身上的襁褓布料好,就拿走了,换了一件破衣裳,你说孩子连衣服都没有,那也可能是衣服料子好,一并被人剥走了。” 秋林生沉默下来,他茫然的看着姚瞎子,“不会的……都这么多年了,要找早就找来了,为什么现在才……” 姚瞎子叹气,“林生,那时候世道多乱啊,外头还有流民盗匪,那家贵人那时候也没精力钱财大范围寻找,现在听说那家已经是有爵位的人家了,于是又开始寻找起了孩子,秋水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秋林生闭嘴不言语,有的,在后背,一块如桃花样的红色胎记,怕是秋水自己都不知道。 要是那家贵人的女儿也有这块胎记,那就能肯定秋水是他家的孩子,但是秋林生想到这个就撕心裂肺般的疼。 姚瞎子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也不舍得,可是林生,你得替秋水想一下,她是跟着你继续做个团头好,还是回去当千金大小姐好?哪怕咱们家和侯府搭上了关系,可你看秋水有半点攀附的心思吗?” “还有,你养了秋水这么些年,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你说秋水是个忘恩负义奔着富贵去的孩子吗?她要不是,那一切还是原样,她要是,你能昧着良心把她留在身边吗?” 秋林生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胡乱用袖子擦了一把,“你说的是……也不一定就是呢!我抱到她的时候,她就那么小小的一个……从小就聪明,不饿不渴从来不哭不闹,略大点就会自己搬着凳子爬进筐子里要跟我出门……谏之,我舍不得啊!” 姚瞎子也仰着头,“我知道……秋水一贯是个好孩子……她好,咱们就得盼着她更好!” 第 33 章 第一界三十三 到了傍晚,秋水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家,一进门就高声道,“姚叔,爹,快来帮忙啊!” 她一手拎着化妆箱,一手还拿着几个熟食纸包和一个点心纸包,都快拿不住了。 秋林生几步过来,先把化妆箱拎走,又把那些纸包也接过,埋怨道,“买什么东西,家里都有!” 秋水笑着呸了一口,“有个屁,你哄我呢,是你会煮饭还是姚叔会煮饭,咱们家仨人就没一个会下厨的!这是陈记烧鹅,我一早吩咐了伙计留的,要不然可吃不到,那点心是商家小姐赏的,爹,你快猜猜,今儿我赚了多少?” 秋林生勉强笑了笑,“多少?” 秋水没在意,一边在井台边打水洗脸洗手,一边道,“今天不算多,也就十两,不过商小姐说了下个月还要我去,到时她生日,想来赏封不会少。” 没人接口,秋水泼掉水,奇怪的回头,平时姚叔和林秋生肯定会说上几句,今天怎么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秋水回去把买的熟食装碗,现在的熟食味道非常好,因为都是人家真材实料做出来,不含一点人工色素和工业添加剂,不是工业化流水线上的产品。 那烧鹅色泽透亮,一打开包装就是一股子浓香。 秋水还买了一些猪耳朵等下酒菜。 秋林生想开口,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姚瞎子道,“先吃饭!” 大家开始围桌子吃饭,秋水觉得很奇怪,以往三人会在饭桌上说说自己今天遇到的人和事,秋家可没大户人家的规矩,食不语什么的,他们三人吃饭时都啰嗦的很。 今天饭桌上却一片沉闷,秋林生和姚瞎子甚至都没为了那个剩下的鹅腿争一争。 秋水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一会儿看看秋林生一会儿看看姚瞎子,然后她一边啃鹅腿一边忽然道,“爹,你是不是要成亲了?” 秋林生被她吓了一跳,“你胡说八道什么?” 秋水道,“那你为什么一副心事重重,不好开口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要成亲不好同我讲呢,没关系啊爹,你放心好了,是哪家婶子,我替你摸摸底去。” 秋林生哭笑不得,白了女儿一眼,“去,别胡说,成什么亲,我有你……就够了。” 姚瞎子开口道,“秋水呀,你见天去富户人家后院,见了那么多闺秀,你可羡慕她们的日子?” 秋林生也不由得看向秋水。 秋水道,“什么日子,锦衣玉食?” 姚瞎子道,“对呀,还有奴仆前呼后拥,吃穿不愁,荣华富贵一辈子呢。” 秋水笑了,“姚叔,你这才是胡说呢,我不否认那些小姐们呼奴唤婢,炊金馔玉,但是你要说她们能一辈子都过这中日子可不见得。远的不说,就去年京城那么多豪门富户一夜之间天翻地覆,那些人家的女眷可是从富贵温柔乡一下子落入了泥塘,牵连了那么多人呢,你去问问她们,那时候她们可愿意陪着家族一起灭亡?” 姚瞎子眨巴眼,“……也不是个个都这样,也有屹立不倒的豪门贵族,比如蓝侯府?” 秋水摇头晃脑,“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什么人家能长长久久屹立不倒?皇帝都做不到!” 姚瞎子接不下去了,“你就惯会驳人的话,我就是问问你羡不羡慕千金小姐们的生活。” 秋水很干脆,“不羡慕!” 秋林生不由自主,“为啥?” 秋水道,“她们就像是金丝笼里养的鸟雀!没错,她们的日子过得好不用愁,可她们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有什么抗风险能力?父母长辈替她们择了谁是丈夫她们有反对的权利吗?” “丈夫纳妾跑梨花巷,她们能说一个不字吗?如果家里男人惹了事牵连她们,她们有能力摆脱吗?肚子不争气生个女儿,她们敢说这是丈夫不行吗?” “我明明可以堂堂正正赚钱养活自个儿,我爱咋样就咋样,我去羡慕那些笼子里的千金小姐,我又没疯!” 这世上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千金小姐们的锦衣玉食要用她们的自由换取,而明白自由可贵的秋水当然不会羡慕。 秋水把鹅脑袋夹到自己碗里,准备开始啃。 姚瞎子和秋林生面面相觑,姚瞎子嘶了一声,“林生啊,这闺女可被你养的太野啦!” 你可怎么对人家贵人交代啊! 秋林生咳嗽一下,他没教过秋水这些啊。 秋水不满了,“姚叔,你别给我爹瞎扣帽子,我爹最好了,爹,你放心啊,我肯定养你老!” 这句话又勾起了秋林生的愁肠,不管秋水的言论多惊世骇俗,秋林生反正觉得自家闺女最好,要是没有那什么贵人寻女的事,秋水真是爱咋样就咋样,秋林生绝对不会拘着女儿。 可现在怎么办呀? 吃了饭收拾干净,姚瞎子看着秋林生,秋林生两只手搅在一起,最后还是把秋水叫来坐下。 秋水莫名其妙,“干嘛呀?” 秋林生看着秋水,“丫头,你知道你是我抱养的?” 秋水点点头,她还有自己是小婴儿时候的记忆呢,“是啊,那又怎么样?”秋水忽然跳起来,“爹,你该不会是不要我了!” 秋林生一把按住他,“一惊一乍,吓死我了,你怎么开口就是胡说,我怎么会不要你,你还要……” 秋水笑嘻嘻接口,“我还要替你养老呢!今儿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姚叔都怪怪的。” 秋林生看了姚瞎子一眼,姚瞎子咳嗽了一下,把今天来人查访的事告诉了秋水。 秋水一边听着,一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等姚瞎子说完,她想了想道,“你们认为那人说的贵人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秋林生摇头,“暂时我们不敢肯定……秋水,要是找来的是不如我们的人家,爹肯定就把人打发走,也不会告诉你……可那是贵人家,你要真是他们丢的孩子……那你,也是个千金大小姐……” 秋水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问我羡不羡慕小姐们的日子呢,原来是这样!” 秋水看着烛火沉思了一会儿,“爹,姚叔。我个人其实一直认为养恩要比生恩大,我不是否认生恩,生恩也是恩。我还记得那年我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发热,爹抱着我去看大夫,回来煎药给我喝,不小心滚烫的药汁泼到手上,那手上还烫出几个大泡来,您没日没夜的照看我,等我好了,家里只剩下一点钱,可爹你还是给我买了糖回来,怕我吃那些药苦着了……我从小就知道我不是爹亲生的,可那又如何,没有爹,我如今早不知投了几世胎。” 在古代这么多年,秋水完全明白一个被抛弃的女婴能活下来有多么不容易,要不是秋林生她还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过上什么样的生活,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秋林生眼睛红了,“可我也没给你过上好日子……” 秋水握着秋林生粗糙的手,“爹,你又不是从贵人家把我偷走的,你是在我快死的时候把我抱回家求着百家奶养活下来的!你对我只有恩情!我不知道那家贵人发生了什么才把孩子弄丢了,可你是我爹这件事一辈子都不会变,我说了要替你养老,谁也不能阻止我,您信不信我?” 秋林生呜呜的哭了,“我信……爹信你!” 姚瞎子也眨巴眼,尽力咽下泪水,“行了行了,林生,丫头一向有孝心,你也别担心啦。” 秋水道,“我现在也大了,那贵人家如何我们也不清楚,我肯定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爹你也别觉着贵人家什么都好,指不定他们想要认我回去干嘛呢。” 姚瞎子道,“这还能干嘛,假如你真是他家孩子,那你就是千金小姐呀。” 秋水冷笑,“我说过,千金小姐不好当,我年纪也大了,爹能纵着我,从不逼我定亲嫁人,你们听谁说过哪家贵人家里有不嫁人的老闺女,为着自家名声体面,哪怕闺女嫁的是个混账,也得压着她不能反抗。或者拿着女孩子的亲事搏自家前程,这些可都不少!” 参考贾家贾迎春嫁的人就知道了,一个正宗千金小姐被亲爹卖了三千两银子。 秋林生被吓着了,“那咱们不搭理就是了,你不嫁人爹不嫌弃!” 姚瞎子拍了秋林生一下,对秋水道,“这些都是我们胡乱猜的,做不得准,先了解清楚再说。要是那家真如你所言……好歹咱们也认识侯府呢。” 这话说的也对,反正现如今也商量不出什么来,夜也深了,于是三人洗漱了休息。 三人里只秋水最不放在心上,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对秋水来讲就是陌生人,她本就是带着记忆而来,她可以认秋林生为父,那是因为秋林生把她从一个小婴儿一点点充满爱的养大。 其他人又算的了什么?秋水甚至还想过,除了自愿抛弃一个婴儿,否则哪中意外会丢失一个婴儿呢? 婴儿又不像能自己跑的幼儿,基本就是你搁哪儿,她肯定就在哪儿,这也能丢? 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还会有被拐卖的风险,富贵人家深宅后院里的孩子也能弄丢? 然后狸猫换太子啦,梅花烙啦,这些狗血情节在秋水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嗤笑着睡着了。 本质上秋水是个谨慎多疑,不愿首先敞开心胸的人。 秋林生先付出了自己无私的父爱,秋水观察确认后才接受了秋林生,然后给予了同等的爱和尊重。 蓝鸣凤对秋水也很好,可秋水得不到自己要的自由和安全感,她宁愿不接受蓝鸣凤,那什么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想凭借血缘让秋水死心塌地,简直是做梦。 第二天查访的人一大早又来了,这一回秋家三人都在,秋林生如实说了自己在哪里抱到的孩子,“就在离端阳不远的路上,那里有颗歪脖子树,我见到孩子的时候她哭都哭不出来,只勉强半睁着眼睛,身上只有一件破衣服裹着,只包着尿布,衣服也没穿。” 那婆子可不敢说孩子的衣服都被人剥光了,这样只会惹怒贵人,而尿布不可能拿绫罗绸缎做,都是越柔软的旧棉布越好,也不会太大,解了去用处也不大。 秋林生还道,“那块尿布我还留着。” 秋水瞪着秋林生,“啊?爹,你留一块尿布干嘛?” 秋林生道,“当初包你的那件衣服破破烂烂的,一看就不怎么样,可你那尿布倒是很柔软,那我也得替你留下一点随身物件不是。” 那人越听越觉得非常接近,于是心跳加快,“那尿布,能否让我拿回去给主人见一见?放心,要不是,我一定还回来。” 秋林生道,“行呀。” 他自去翻腾,不一会儿拿来一块已经泛黄的尿布片,纤维都很脆弱了,再放个几年估计自个儿就朽没了。 来人小心翼翼的包好带走了。 夏素白得到消息的时候脚软的站不住,还是奶妈和丫头一同扶着她才行,查访者辛苦的查访过程夏素白没兴趣听,她的关注点在尿布上,那块泛黄的尿布被呈了上来。 奶娘惊呼道,“这是我那件里衣做的尿布!” 那时候小小姐刚出生,因为没备好婴儿用品,用的东西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奶娘的里衣料子柔软吸水性强,奶娘就把里衣剪裁成了尿布。 这是上好的松江棉布,奶娘那年冬天新做成里衣,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夏素白还道,“等回去我给您十匹松江棉。” 奶娘一边剪裁尿布一边笑道,“那我可赚大了,我呀,不要你的,要小小姐长大了给我上好料子!” 夏素白还笑,“那您可得记着,宝珠可不知道呢。” 往事历历在目,夏素白珠泪涟涟。 奶娘虽然认出了尿布,可不能保证那个孩子就是小小姐,她想劝夏素白不要盲目认下。 夏素白却道,“那孩子背上有桃花样的胎记,嬷嬷你还记得吗?” 奶娘点头,“怎么不记得,刚生下那些天,都是我在照顾小姐,背上的胎记……倒是很好的确认方法。” 夏素白等不得了,“我现在就要去见那孩子!” 不同于秋林生和姚瞎子的坐立难安,秋水却悠哉的很,要不是秋林生不让她出门,她还想再揽个活呢。 秋林生内心希望那家贵人和秋水无关,心里存了事他也没心思去干别的,就在家等消息。 看秋水混不当回事,秋林生就咬牙,“你就一点不急?” 秋水眨巴眼,“我们急也于事无补啊。” 肉体且不论,从灵魂来讲,秋水认的爹只有秋林生。 原本秋水以为那贵人家得过几天才有动静,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来了,一辆华盖两匹马拉的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青油顶棚的车,前后还有不少护卫,直接到了秋家门口。 先是后面车上下来几个丫头婆子,走到前面车门口把夏素白扶下车,然后才扶着夏素白进了秋家。 护卫们就在门口守着。 秋林生带着秋水候在院子里,姚瞎子也在。 夏素白第一眼就看到了秋水,秋水眉眼还有鼻梁肖似李关山,整体轮廓其实更像夏素白。 只第一眼,夏素白就认定这是自己的孩子,她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奶妈道,“是我们无礼了,还请秋团头勿怪,这孩子就是秋姑娘?” 秋林生道,“陋室怠慢贵客了,夫人里面请。” 夏素白一边进屋一边频频回头看秋水。 秋水也见到了这位眼中含泪的美妇,她眼里的激动紧张似乎并不作假。 一行人进了屋,也不用寒暄,奶妈直接道,“我家小姐身上一处有胎记,不知道秋姑娘身上有没有?” 秋水心下顿时一喜,她洗澡时没发现自己有什么胎记啊,正想说没有,秋林生却道,“有,我闺女身上是有胎记。” 秋水愕然,拉了拉秋林生,小声道,“爹,我身上没胎记!” 不能为了让我当千金小姐就胡说八道啊! 秋林生看着秋水,眼里闪烁着泪花,“傻孩子,那胎记在你后背,你看不到。” 现如今大面的镜子只富贵人家有,普通人家有一面小小的梳妆镜就不错了,哪能看得到全身,更何况是后背。 秋水愕然。 夏素白手开始抖,奶娘按住她,含笑道,“能不能让姑娘给我家夫人看一眼呢?” 这也是必要程序,秋水带着夏素白还有奶娘去了自己的屋子,她解开上衣露出后背,夏素白颤抖着抚摸秋水背后的胎记,嘴里呜咽道,“嬷嬷,嬷嬷,是的,是的,这就是我的宝珠!” 奶妈也开始抹泪,“小姐!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姐啊!” 秋水心下叹息,默默穿好了衣裳,夏素白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着秋水,嚎啕哭起来,“宝珠啊,我的宝珠啊,娘可算找到你了!” 奶妈也在一边拭泪。 美妇哭的昏天黑地,脸花了都没顾得上,抓着秋水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秋水能感受到这个母亲激动的心情,只是很可惜,严格上来讲,秋水并不是她的女儿。 秋水只是占据了她女儿的身体。 认亲没有什么仪式感,反而有些乱糟糟的,夏素白认定了秋水以后就不肯撒手了,秋水只来得及同秋林生无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然后就被裹挟走了。 秋林生和姚瞎子在门口张望许久,秋林生抹了一把脸,“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姚瞎子却道,“秋水这丫头性子倔的很,今天也不过看在那个夫人激动不能自持的份上,她肯定会回来,你看看她那屋里,那么多她宝贝的玩意还在呢。” 秋林生却兴致不高,“到了贵人家,什么好东西没有啊,这些可算得了什么。” 姚瞎子也就不说话了,现在秋林生什么安慰都听不进,只有秋水回来一次他才能信。 第 34 章 第一界三十四 秋水和夏素白坐一辆车,夏素白不停的摩挲她,叫她宝珠,手忙脚乱的把车里带着的点心拿出来给秋水吃,还时不时抹泪。 秋水用强大的毅力给忍了下来,她不是小孩很多年了,就是这个身体的小时候,秋林生忙于生计其实也没这么待过她,男人带孩子不像女人,秋林生对秋水的爱更多的无声无言的行动,比如给她买块麦芽糖甜嘴,把好吃的留给她吃,有好的布料留给秋水做衣裳,女儿提的要求能办到他就默默去做。 那时候在端阳,秋林生带着秋水在乡下收货,要是遇着急雨,没有避雨的地方,那蓑衣斗笠肯定先护着秋水,秋林生自己随便用些叶子稻草披裹一下也就算了。 这么迫不及待情感丰沛流露的样子秋水没见识过。 但秋水也能理解,所以就一直保持职业化的微笑。 不同于夏素白的激动,秋水此刻内心一片平静,她甚至还在思考认亲后她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哪些是她绝对不能放弃的。 到了李家,夏素白一路攥着秋水不放手,还是奶妈道,“夫人,让小姐洗漱一下换件衣服啊,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您也休息一下。” 夏素白恍然大悟,“哦哦,是是,宝珠,你先去洗漱一下换衣裳,吃了吗,娘这就让他们做,你喜欢吃什么呀?” 秋水微笑,“都可以,我不挑嘴。” 奶妈还道,“夫人,你放心,我跟着服侍小姐,肯定把小姐周周全全带到你面前。” 夏素白依依不舍的放开秋水。 奶妈领着秋水去洗漱换衣,一路上也在说这几年夏素白不停在寻女和思念女儿,到底老天有眼,让母女再次团聚。 秋水静静听着没说一句话。 现代认亲得靠d a识别,古代就靠襁褓和胎记,襁褓其实不算铁证,因为可以替换,胎记的话自己虽然不是刻意弄的,可也不能保证这世上其他人没有这种胎记啊。 现在不管不顾认了,要是过段时间又冒出来一个女儿,到时候弄不好这户人家会把秋水当成故意冒充的,所以秋水现在一概不承认。 夏素白对秋家了解的不多,只从查访的人嘴里知道秋林生是个团头,抱养了秋水,其他都没打听,也没人知道秋水自己是个女团头。 奶妈只是发现小姐异常沉稳,一点不像刚认回亲人兴奋激动的样子。 照一般想头,抱养秋水的人家如果也富裕,那么秋水淡定还能有依据,可现在秋家只是极一般的人家,家里连下人都没一个,那么认回亲生父母等于从底层飞跃到了高层,一般女孩子不应该特别高兴吗? 奶妈没从秋水脸上发现这点。 洗漱换衣很快,秋水和秋林生手里有钱了,侯府送来的料子秋水也没不舍得用,日常也有条件洗澡,而且秋水要往富户人家后宅里跑,干净是首要的。 服侍秋水洗漱的丫头就发现秋水身上很干净,手指甲并不长(因为要给人化妆),指甲缝里一点灰都没有,一双手虽然算不得柔荑,但也没有长期干活留下的伤痕和诸多老茧。 茧子是有一些,只在指腹左近,倒有些像写字写出来的茧。 就是换下来的衣裳,式样是简单普通,那料子也还不错,也没补丁。 最特别的是秋水穿的那一身里衣的料子,丫头一眼就认出这是上好的三梭松江棉,贡品啊! 丫头服侍秋水的手脚更轻柔了。 这些料子都是蓝侯府送的,秋水觉得这料子做内衣特别舒适,就拿出来给家里三人统统用这种布做内衣,贡品不贡品秋水根本不知道。 她和秋林生就是当着团头,也接触不到这些知识点。 秋水不喜欢别人给她洗澡穿衣,她把丫头打发了自己洗了洗然后穿了衣服出来,那丫头就出门候着,见着嬷嬷就轻轻说了秋水穿贡品料子内衣的事。 嬷嬷心下惊讶,“你许是看差了,普通松江棉外头也有的卖,如何就是贡品。” 秋家住着一个小院子,干的又是团头的差事,顶多吃喝不愁,哪有钱用得上贡品料子。 丫头却道,“上回夫人不是得了一些贡品料子么,裁衣裳剪下来的零碎我们就攒着当鞋面鞋垫,那料子我可没认错,真是贡品。” 跟来服侍秋水的全是夏素白身边的大丫头,都有些见识。 奶妈心里更加疑惑,她道,“我知道了,你也别再说出去。” 秋水不是没穿过女装,进出人家后院她穿的都是女装,不过不像今天这身衣裙这么累赘罢了。 等到秋水穿衣打扮好跟着奶妈回到主院,李文博,李文清兄弟还有李文博的新婚妻子包括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李关山都在了。 李文博两兄弟也很激动,但比夏素白要好,卢小姐陪在婆婆身边,眼里带着的是好奇,她早就知道李家丢过一女,现在居然找到了。 李关山虽然也有些激动,却更冷静,那个婆子说孩子那时候快死了,如今这个是不是骗子呢? 不过当秋水提着裙摆迈进来的时候在座的人就知道这个肯定是李家的小姐,秋水和李文清的相似度达到了七八成。 卢小姐用外人的眼光看,秋水和小叔就像是双胞胎一样。 夏素白激动到,“关山,这就是咱们的宝珠,她回来了!文博文清,这是你们的妹妹!” 秋水静静的站在一边。 夏素白已经又上前拉住了秋水的手,不同于其他人见到秋水的好奇和激动,李关山心里却复杂的多。 母亲还在城外别庄,今天是回不了家了,明天应该能回来,面对这个被自己弄丢了十七年的孙女,母亲会怎么想? 虽然秋水的容貌和二儿子很像,五官轮廓也像李家人,李关山心里还是有一分怀疑,因为那婆子说孩子那时候已经濒临死亡,如今婴儿的夭折率又很高,这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想,他得去找个叫秋林生的团头再问一下。 秋水已经是大姑娘了,李家众人就是想要表达亲近也不容易,如果秋水还是个孩子,那搂着抱着都没关系,现在面对一个大姑娘就不能这样做,所以除了夏素白,李家其他人只能在晚饭时招呼秋水多吃点,然后给她多夹一些菜,秋水前面的碗里已经堆了一碗了。 菜肴很丰盛,味道也很好,不过基本上谁的胃口都不怎么样,秋水也不太自在。 李家在京里是低级别豪门,这种人家秋水以往也接触不到,好在李家是武将之家,虽然夏素白对儿子们要求颇高,到底也不是那些有上百年底蕴的世家大族,各种礼仪规矩没那么严谨,秋水还能应付。 好容易吃了饭,大家坐下讲一些话,夏素白把所有给女儿备下的东西都拿来给秋水看,十几个丫头捧着各色东西来来去去。 李府还有一个院子是给秋水备下的,夏素白一直坚信女儿还在,什么东西都要备一份。 以前李关山靠着妻子,夏素白想干什么他也没权反对,后来他靠着军功往上升,战利品和俸禄还有各种孝敬的收入早就高出夏素白的嫁妆了,不过此时李关山也不会阻止妻子给女儿备下各种首饰衣料。 秋水忍不住了,她开口,“李夫人……” 原本热闹的室内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秋水。 卢小姐赶紧让下人退下,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婆婆。 夏素白面色惨白,嘴唇哆嗦道,“明珠,你不认娘……你是不是在怪我?” 秋水摇头,很诚恳道,“夫人,您误会了,我知道您饱受失去女儿的痛楚,可是我并不一定是您的女儿……襁褓,胎记,甚至是容貌都有可能相似,却不一定就是……您现在笃定我是,要是将来您真的女儿出现了,那该怎么办?我想这种事还是慎重些的好。” 李关山惊讶的看着秋水,其他人也是如此。 只有夏素白,握着秋水的手不放开,泪水又涌了出来,“不,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宝珠,你就是我的女儿……” 秋水有些无奈,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我只是想说明,假如日后你们找到了别人,而且确认那个人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希望你们把我当成骗子送进衙门,我并没有冒充你们的孩子。” 李关山眉心一跳,这个姑娘太敏锐了,她甚至给自己找好了后路。 夏素白眼泪滚滚而下,她太伤心了,没什么比找回来的孩子不认她,不相信自己的身份更悲伤的事了。 秋水知道这样会让夏素白伤心,但是她不能被李家牵着鼻子走,她自由自在了那么多年,不想因为被李家认回家,然后就只能待在笼子里生活。 她要和李家保持距离,不能让李家干涉她的生活。 如果夏素白真正的女儿没死,被认回来,她或许会愿意回归李家,享受千金大小姐的生活,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人生子,但秋水绝不愿意! 她和秋林生靠双手挣来了吃喝不愁的日子,俯仰都无愧于天地,凭什么李家冒出来就能理直气壮的插手她的生活?绝对不行。 她现在摆明车马,哪怕李家还认定她就是夏素白丢失的女儿,但还想要干涉秋水的生活也不那么容易了,你们认了我没认啊,想要我认也容易,别想着控制干涉我就行了。 或许其他人眼里只看到李家的富贵权势,俯首帖耳也心甘情愿,秋水却一点都不稀罕,她坚信只有自己挣来的财富才是自己能随意支配的,别人的富贵与她何干? 李家再富贵,这份家业现在还在李关山和夏素白手里,将来也属于儿子,作为女儿只能在出嫁后才能得到一笔嫁妆或是母亲给的私房,仅此而已,秋水并不稀罕这些。 至于情感,秋水内心只认秋林生,李家出现的太晚了,何况现如今女子嫁的早,秋水这个年龄已经是步入老姑娘行列了,她就是听李家的话,也不会留在李家多久。 夏素白哪怕再舍不得女儿,肯定也会尽快给女儿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如今人们的眼里,女子的幸福在夫家,在丈夫身上。 秋水才不会任由李家做主呢。 李家所有人都不知道秋水打的什么主意,只是觉得这个新认回来的妹妹小姑女儿委实有些冷情。 卢小姐倒是觉得秋水没有立马以将军府小姐自称是很难得的品行,最起码这个小姑并没有被富贵耀花了眼。 李文博和李文清有些难受,对比母亲这么些年的思念,妹妹的冷静在他们眼里就是无情。 李关山心里存疑,对秋水还处在评估阶段,所以对秋水的言行不置可否。 只有夏素白在秋水告辞离开去休息后还在垂泪,李关山安慰妻子,“别伤心,孩子都找回来了,以后慢慢处着也就好了。” 夏素白摇头,还是觉得心疼难耐,“她长这么大了……我不知道她小时候生活的怎么样,吃过什么苦……我没养过她一天……也怨不得她……” 李关山抱着妻子柔声安慰。 服侍秋水的都是夏素白身边的丫头,奶妈也亲自过来铺排。 秋水坐在紫檀木八仙桌边,看着屋子里的丫头点灯熏香铺被,一个叫小蝉的丫头端着一碟子点心过来,还给秋水倒了一碗散发着甜香的饮料,并笑着道,“晚上吃茶睡不安稳,这是玫瑰露,小姐且尝尝合不合口味。” 奶娘就在一边查看那些秋水缺的,那些用不着的,那些需要多添的,一一记下。 秋水开口,“嬷嬷,请坐,我还有个疑问想请嬷嬷解惑。” 李家究竟如何丢了孩子,这点秋水很好奇。 奶妈挨着半个屁股坐下,听到秋水问的是这个,她也是叹息一声,然后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道,“夫人将养了大半年才好,那时实在没能力派多的人手查访,后来进了京,老爷成了爵爷,就加大了人手去查,幸好老天爷有眼,让小姐和夫人母女团聚。” 秋水摆摆手,“言之过早,我并不认为……” 奶妈有些激动,“小姐……你说的是有道理,尿布胎记相貌都不一定准,可还有一处能证明的!小姐的腿根处是否有一颗痣?” “如若没有,那你有可能不是夫人的孩子,如若有,两处地方的特征都一样,这总能证明了?” 小婴儿生出来的时候肯定被亲人看光摸光了,身上有什么特征都能知道,那时候又是奶娘负责给秋水换尿布擦身体的,她自然知道。 现在秋水已经是个大姑娘,背上可以查看,这大腿根的地方奶娘也不会当众说出来,要不是秋水一再不承认,奶娘也不会说这点了。 然后秋水,“……”她也不好脱裤子给人家看大腿根啊,何况她这具身体的大腿根还真的有痣。 奶娘平息了一下心情道,“我知道你怕是心里有怨,可夫人真的没一刻忘了你,每每想起她都会伤心难过,每年你生日,夫人都会备下很多东西,以前是小镯子小钗子,绣福纹的肚兜……后来就是各色小姑娘带的首饰,你十五岁那年……夫人备下了一整套宝石头面,说是你的及笄礼……” 秋水心里长叹一声,算了,顶了人家的身体,有些债就得她还。 好容易躺在床上睡觉,小蝉对秋水道,“小姐,我就在外头,您有事吩咐一声就是。” 秋水睡的是一张拔步床,简直像个小房间,好多层帐幔,原本值夜的丫头要睡在床下边的榻上,秋水不习惯,小蝉就睡在外面的罗汉床上,等着晚上秋水喝水起夜然后服侍她。 秋水无比想念自己那张简单的架子床,虽然没这么奢华,但是舒服啊。 外面的蜡烛也没全部熄掉,点了一盏照明,不过整个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强,帐幔放下后拔步床里也很幽暗。 闻着被子上的熏香,秋水正在思考,奶妈告诉了她很多,但秋水敏锐的发现,这其中没李关山这个父亲什么事。 奶妈不可能在秋水面前抹黑李关山,很多事都含糊了过去,只李婆子干的事没一点隐瞒。 但是从奶妈带过的话语中秋水也能找到不少消息,比如那两个小兄弟,只见了一面就被带下去了,奶妈轻描淡写,“这是两个丫头生的孩子,现在是夫人在教养。” 话虽简单,秋水分析一下就发现猫腻不少,这两个孩子明显比秋水要小,看起来也木讷,又是丫头生的,连姨娘都不是。 夏素白什么时候产子,什么时候丢了孩子,养病又花了多久,这两个丫头的孩子多大,这么一串,秋水嘴角就挂上了一丝冷笑。 李关山在妻子失女养病的时候最少睡了两个丫头,而且根据奶妈的含糊其辞,这些丫头还是目前生活在郊外别庄的祖母给儿子的。 今天才来李家半天,很多事秋水也不知道,但从看到听到的这些线索中,她知道原身的娘和婆婆肯定不对付,毕竟弄丢孩子的罪魁祸首就是这老婆子。 但目前是婆婆干不过媳妇,所以避到了别庄,那么也就是说李关山站在妻子这一边,从这点看,这个便宜父亲似乎并不糊涂,也有可能是夏素白厉害,或者是夏家能压李家一头? 可即便这样,李关山还是弄出来两个婢生子,虽然如今的世情有权有势的男子确实可以拥有很多女人,秋水对李关山的感官还是下降了不少。 为了自己将来的生活,秋水当然要分析李家的情况,然后才能考虑如何应对,只是目前线索不算太多。 算了算了,不要想了,以后肯定能知道。 秋水慢慢睡着了。 第 35 章 第一界三十五 第二天,夏素白还是拉着秋水不放,想要把缺失十几年的母爱一股脑儿全塞给秋水,只要看到秋水对哪盘菜多伸一筷子,她就恨不得把那碗菜全给秋水塞肚子里去。 李文清和李文博都想博一下来年科举,正在家里用功,李关山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干,陪着秋水的就只有夏素白和大嫂卢小姐。 李关山并没有直接去自己的营房,他去了秋家,不管妻子如何认定,他还要亲自询问一下秋林生才放心。 秋林生没心思出去干活,就在家里喝闷酒,姚瞎子陪着他,李关山带着两个护卫来的时候,秋林生正喝的满嘴酒气。 姚瞎子接待了李关山,听闻这位将军大人要询问抱孩子前后的事,姚瞎子差不多都知道,不过还是让秋林生来回答李关山。 李关山从那婆子嘴里知道不少详情,秋林生抱孩子的地方也对的上,只是那婆子说孩子快不行了,怎么秋林生能把人救活呢? 秋林生原本对李关山充满敬畏,小老百姓对当官的天然就害怕,现在听李关山询问了半天,似乎是不信秋水是他的女儿。 秋林生顿时心里裹着一团怒火,加上酒气一催,他张口就道,“那时候丫头是很不好,可还有口气,我喂了她一点水,又去找刚生娃的妇人给她喂奶喝,她不过是饿的狠了,吃了奶就好了。大老爷,你要是觉得秋水不是你闺女,那就让她回来好了,你不要我可稀罕呢,咱们爷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过得好好的,又不是我们求着你来认的!是你们跑来说丫头是你家的孩子,现在又不信,你们咋说话像放屁一样……” 姚瞎子赶紧打圆场,拦了秋林生道,“大人莫怪,林生心里难受喝了酒,说醉话呢。” 李关山满心的尴尬,心里的疑虑倒是打消了,跟个醉鬼也不好计较,他站起来告辞,给了秋林生一百两银子。 秋林生眼睛都红了,拿起银子就砸回给李关山,“我稀罕你的银子啊!你让丫头回来,我照样不让她缺衣少食!” 姚瞎子赶忙再去拦秋林生,有对李关山道,“大人大人,您千万别和一个醉鬼计较,林生只是难受罢了,请恕我们招待不周了,您要是有事,就快些走!” 李关山狼狈的离开。 到了下午,一路嚎哭的李婆子回来了,夏素白眼里闪过阴霾,卢小姐头皮也开始发麻。 一看见李婆子,秋水把人认出来了,这么胖的老太太可太少见了,李婆子却没认出来,因为当时秋水是男装打扮,现在她一身裙装呢。 不同于夏素白的真情实意,李婆子的激动里有五分是装的,秋水都看出来了。 结合昨天奶妈说的话,这个婆子就是担心孙女怨怪她,引起儿子儿媳妇的不满,所以先拿腔作势起来。 李婆子还拿出金镯子金发钗送给秋水当礼物呢。 夏素白一向不和李婆子讲话,见了面,弯一弯膝盖就算客气了。 然后夏素白忽然发现女儿有个神奇的能力,从昨天到现在,不大开口的女儿居然笑起来,还扶着李婆子的手亲热的很,一口一个老太太,然后不一会儿就把李婆子哄得服服帖帖。 李婆子在夏素白多年潜移默化的‘调教’下已经生不起一丝压倒儿媳妇的念头了,听到孙女找回来,她还有一点点稀薄的祖孙情在,而且她也怕夏素白记恨起是她的疏忽才弄丢的孩子,于是赶忙回来剖白自己。 为此她还咬牙拿了私房出来。 不过秋水对李婆子这种人熟悉的很,一照面就知道夏素白和李婆子只是面子情,她就先把李婆子给搓弄走了,李婆子再如何也是长辈,夏素白不能和婆婆干架,两人也绝无和好的可能,那么隔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夏素白和奶妈面面相觑,逢年过节李婆子也会回将军府,那时候最尴尬了,夏素白把李婆子当空气,李婆子虽然不敢辖制媳妇,心里憋屈也会找儿子哭诉,李关山就成了两头不是人。 这种情况要延续到李婆子离开才恢复,李关山头疼万分却也无可奈何,他还担心母亲回来会和夏素白有冲突,所以在营房都心不在焉。 等安顿好李婆子,秋水才回到夏素白的主院,“母亲,老太太一路赶回来也辛苦了,让她早些休息,因为我们母女团聚,老太太还想去庙里还愿,那菩萨面前许下的愿不能不还,这也是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所以老太太明儿一早就要去普济寺,麻烦您明儿一早辛苦些了。” 卢小姐一脸佩服惊讶的表情,自家婆婆没得说,书香门第出身,知书达理,只家中的太婆婆实在让人无法恭维,卢小姐最怕见李婆子,连和她说话都难受,鸡同鸭讲还是好的,她往往言语粗鲁又惊人,让人无所适从,没成想刚认回来的小姑,一下子就把太婆婆给哄的说什么都听,太神奇了! 夏素白眼眶微红,女儿叫她母亲,叫李婆子老太太,亲疏远近一望即知,她甚至明白自己恨那婆子,所以一下子就把人搓走了。 夏素白握着秋水的手,“你先休息两日,我带你回你外祖家,你外祖父母也是极想念你的。过两日,宫里要是传召,娘就带你进宫。当今的太后是我的姨母,皇后以前也是我闺中好友。” 秋水柔顺应下,心里一连串我草。 蓝家一直在关注秋家,秋水被李家认回去的消息他们自然也知道了,蓝侯爷一开始都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蓝世子却笑道,“如此说来,我们和李家也算门当户对了。” 蓝侯爷想了下,“得把秋姑娘和李家分开看,李关山也算是陛下的心腹,为人谨慎,他想必得确认才愿意认下秋姑娘,我们再看看。” 蓝家已经派出商队去了扶桑,甚至也有消息传回,果然发现了金银矿,只金矿那里还无人开采,银矿却已经被扶桑人开了起来。 蓝侯爷正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本蓝侯爷也想过扶桑那里的矿假如能开起来就分一份给秋水,现在却要观望一下,现在给秋水就等于落入李家之手,这即不符合蓝家的利益,也会带来一些麻烦。 李关山是武安帝的心腹,蓝家把矿产利益给秋水,等于给了李家,那么要是武安帝认为蓝家刻意结交武将怎么办? 而不给的话,假如秋水还是秋林生的女儿倒是无妨,可她现在偏又成了高门贵女,且是夏家的外孙女,夏家如今又是太后的母族,蓝家如果想独吞扶桑的矿产,怕是会引来李夏两家的不满。 蓝侯爷心里也在思量如何是好,他要先见秋水一面再说。 在李家囫囵待了一天,第三天秋水要回去见一下秋林生,她到夏素白那里要求出门,夏素白关切道,“你想去哪里?” 秋水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母亲,那天我离开秋家还没和我爹……养父好好说一声,他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自己攀着了高枝就不理他了,我答应了给他养老。” 夏素白有些黯然,不过马上道,“这是应该的,也是我疏忽了,应当好好谢谢他才是,你说,我们应该给他些什么谢礼好呢?” 秋水摇摇头,“我养父不是为了谢礼才养了我,何况现如今我们也挣下了一份家业,生活并不艰难,母亲如果是为了表达感谢,略收拾一些谢礼就行,不必太过珍贵。” 夏素白有些无措,秋水前两天的态度虽然清冷,但也还是顺从的多,基本上没反驳过什么,现在她的态度却很强势。 李文博和李文清哪怕一个已经成家,一个也快成家了,他们在父母面前一贯是恭谨的,夏素白发现这个女儿却不是。 想想自己并没把她抚养长大,现在认回来就要她处处顺从也不大可能,夏素白只的勉强笑道,“那把他请来家中做客可好?” 秋水一口回绝,“不好,养父从小生活在市井烟火中,李家的权势只会让他拘束。母亲不用觉得怠慢了我的养父,他养大了我是我的责任,和李家无干。” 顿了一下秋水又道,“我知道母亲那么多年思念孩子有多痛苦,但现在我也算全须全尾,所以遗憾已然造成,我们更应该向前看。” “我从小也生活在升斗小民之间,一时半会儿……或许是一辈子都学不会千金大小姐的做派了,这点还请母亲谅解。养父从小都没拘束过我,我的性子也比一般女孩子野一些,母亲或是不知道,我之前……其实现在也在做团头的活计,如果李家把我记入家谱,为着李家的名声,我可以退一步,不再去揽活,但是我也受不得把我关在后院足不出户的日子,母亲或者可以和李大人再商量一下。” 秋水一番话说完,夏素白面色煞白,别看秋水口口声声母亲,其实言语里的疏离十分明显。 一边坐陪的卢小姐也有些坐立难安,她没想到秋水会是这种态度,一个从小艰难长大的女子,一下子成了将军府的女儿,难道不应该是感激涕零么,为什么这个小姑却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夏素白终于从热腾腾认回女儿的激动里一点点回了神,她喉头哽咽,“你……”你不信我,你也不信李家,你宁愿回到你的养父身边去! 夏素白好容易没再失态,露出一丝笑容,柔声道,“你想回去见你养父当然可以,我让管家给你备车,谢礼还是要的,要不然让人说我们李家不懂礼呢。” 秋水点点头,“行,那我先回去准备一下,多谢母亲。” 她站起来对着夏素白行了一礼,然后退下。 看着秋水离开,夏素白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卢小姐赶紧安慰婆婆,“小姑刚回来,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日久见人心,只要咱们对她好,她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终有解开的那一日。” 夏素白擦去眼泪,没有开口。 李家还是备了满满两车的礼,然后秋水也坐着轿子回了秋家,随行还有大丫头小蝉和一个婆子跟着。 今天秋林生倒是没喝酒,不过情绪也很低落。 看到秋水回来他都没反应过来,秋水靠近秋林生就皱眉了,“我不过两日没回家,爹你掉酒缸里去了!姚叔呢,没管着你?” 姚瞎子在一边道,“哪里管得住,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文弱书生,你爹的块头那么大,我怎么拦!” 秋水瞪了姚瞎子一眼,秋林生揉揉眼睛,“丫头?你怎么回来了?你真回来了?” 秋水无奈,“这里是我的家,我怎么能不回来,哎呀,爹你臭死了,快去洗漱!” 回头吩咐李家下人把礼物卸下,搬进那个做库房的偏屋里,等东西搬完,秋水对跟来的管事道,“你们先回去,哦,小蝉和嬷嬷也可以跟回去。” 小蝉吓了一跳,“小姐您不回吗?我们是服侍您的,您不走我们怎么能走?” 秋水无所谓,“你们想留下就留下,管事先回,秋家小门小户,也招待不了你们。” 管事只能指挥拉着两辆空车回去,只留下轿夫和小蝉还有嬷嬷。 秋水先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身上累赘的衣裙不好活动,小蝉过来帮忙,秋水摇手,“用不着,我不是嫌弃你,而是我过的就是这种日子,且我现在还不是你们家的小姐,你也不用服侍我。” 小蝉诚惶诚恐,“可您就是我家小姐啊,夫人都……” 秋水叹气,“小蝉,你家夫人怎么想是她的事,事实就是我还不是你家小姐,你看到你家将军大人把我的名字记在李家家谱上了吗?” 小蝉卡壳,走去和嬷嬷商量,那嬷嬷也只能叹气,上前恭谨道,“小姐,咱们做下人的只听吩咐办事,主子们的事我们也不懂,只知道夫人吩咐我们好好服侍您,您看……” 秋水道,“你们要留下也行啊,服侍什么的……嬷嬷也看到了,秋家还没李家一个院子大,我和我爹也雇了婆子收拾,其实没多大事。” 秋水也不理会她们了,自己换了衣裳出来,秋林生也洗漱好了,看着秋水期期艾艾道,“丫头,你这是……不回去了?” 秋水摇头,“不知道,不过今天应该是不回去了。” 秋林生和姚瞎子对望一眼,秋林生急切道,“怎么了?李家不认你了?” 秋水挖挖耳朵,“也不算,那天你们见到的李夫人是认的,只是认个孩子回去不是那么简单,得祭告祖宗入家谱族谱?” 姚瞎子点头,“这是正理。” 秋水就道,“没人和我说过这个事,李将军的态度也一般,没李夫人那么诚恳。又不是我上赶着当李家闺女,我还赖着干什么。” 小蝉和嬷嬷就在一边,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赶紧低头,谁也没料到小姐心思这么细腻敏锐,可这些事她们也做不得主。 秋林生想起李关山过来询问的场景,忍不住皱眉道,“不认就不认好了,你回来,爹要你。” 秋水笑道,“那是自然,你不要我要谁啊?你还得指着我给你养老呢!” 秋林生嘿嘿嘿的笑了,这几天的阴霾一扫而空,“中午可得吃点好的,丫头想吃啥?爹去买。” 秋水道,“以前常吃的就行,下午我还得去葛家和马家,原说好了过几天要去他们家的,现在怕是得失约了,我得去说一下。” 秋林生也道,“临丰那里也来人催了,问咱们什么时候去提货呢。” 秋水想了想,“明天,对了姚叔,你看,以后我怕是没得空一直去临丰,要不然你那摊子收了,帮帮我们呢?” 姚瞎子倒不是不乐意,“行倒是行,只是我只能记账,查看货物好不好我可办不了。” 秋水歪着脑袋想一下,“没事,账目清楚就行,明天我们回去后我在物色几个人帮忙,乡亲们信我们,也不好撂挑子不干,再说咱们现在也只有那个行当来钱了。” 被李家认回去就代表秋水私人设计师的工作丢了,临丰那个杂货铺子更得好好经营。 秋林生点头,“这话很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找来托我们卖东西,一月得走上好几趟呢。” 秋林生见秋水和以往一样,还顾虑到了临丰收杂货的铺子,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了。 秋水知道秋林生害怕什么,安慰似的拍拍秋林生的手,“爹你放心,就是我被认回了李家,你还是我爹,这个永远也不会变!” 秋林生眼眶微红,裂嘴道,“哎,我知道!” 跟来的婆子一看秋水这样就知道今儿小姐铁定不回李家了,她得回去禀告一声,于是吩咐小蝉留下,她同秋水告了罪,和轿夫一起走了。 留下来的小蝉有些手足无措。 秋家雇的婆子就是收拾打扫洗衣,烧水煮饭什么的还是秋家人自己干,秋水和秋林生哪怕吃熟食外卖的多,烧水煮饭这些还是会的,秋水就能熟练的守着土灶烧火,这活小蝉从来没干过,她一直是内院丫头,做的是精细活计。 她想要替秋水,秋水也就让出来,不一会儿小蝉就被烟熏的眼泪直滚,秋水笑道,“还是我来,这活你没干过。” 秋林生悄悄问姚瞎子,“那姑娘是干啥的?” 姚瞎子道,“秋水的丫头,服侍她的。” 秋林生皱眉,“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去服侍丫头?” 第 36 章 第一界三十六 那婆子回到李家,把秋水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夏素白听到了婆子的回话,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奶妈劝道,“小姐不是不想着你,只是……” 夏素白凄然一笑,“只是我到底没把她养大,这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也罢,这孩子心思重,强留她也没意思,老爷回来了通禀一声,让他来主院,我找他有事。” 秋水说的没错,哪有简单就认下的道理,家谱得记下名字,祖宗面前得告诉一声,不能说一句这是我闺女就成了。 对一个不懂贵族规矩且陷入自己成了大小姐狂喜中的女孩子,李家的行为完全可以糊弄住,夏素白甚至还能慢慢调教认回来女儿,等到自己觉得合格了,开祠堂记入家谱也行。 但是对秋水行不通,她自始至终冷静的很,一点都没扒着李家不放,李家要是用这个做要挟,那么就会彻底失去这个女儿。 李关山回来后马上来找夏素白,夏素白说了秋水的话,“这也是我疏忽,只觉得孩子找到了就行了,忘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看择哪个好日子祭拜祖宗,把宝珠记入家谱呢?” 李关山一直有一丝犹豫,他始终记得那婆子说的话,孩子眼看是不行了他们才把孩子扔下,如今婴儿夭折的很多,一个快不行的孩子,吃上几口奶就好了? 夏素白马上发现丈夫的犹豫,她顿时冷了下来,“你不想认宝珠?” 李关山赶紧道,“怎么可能,我就是觉着还得确凿了才是。” 夏素白看着李关山好一会儿,李关山都不安了,强笑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夏素白突然笑了,“宝珠生的时候你没见过,所以哪怕是我和奶妈都认定她是,你也不信,是不是?” 李关山赶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素白挥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怪不得宝珠说你并不想认呢,李关山,你不认没关系,宝珠始终是我的孩子,当年我弄丢了她,现在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把她弄丢,你就当没这个女儿,我让她姓夏好了,我们夏家不会不认的!我求了母亲,让她入夏家家谱也可以!” 这当然是气话。 李关山大急,“素白,你别激动好不好,我什么时候说不认了?当初你找来的那个婆子后来说宝珠眼看挺不住快死了他们才扔下的,我怕你担心没告诉你,现在突然又说宝珠好好的……我当然也会怀疑啊,可我不是不信你!” 夏素白盯着李关山,“你说什么,什么叫宝珠快死了?” 李关山定了定神,把当初他私底下问婆子的话告诉夏素白,“她说眼见孩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那个抱孩子的……什么人就把宝珠给放下了,我知道你一心记挂孩子,所以没敢告诉你。我们家虽然算不得一流人家,在老百姓眼里也还是有权有势,要是遇上的是骗子呢?” 夏素白盯着桌上的杯子半响,她抬头看着李关山,一字一句道,“宝珠是我们把她找回来的,不是她求着来李家的,我不管你怎么想,她就是宝珠,我一眼看到就知道她就是!我只问你,你认不认?” 李关山无奈,“认认认,我认就是了,你千万别再吓我,我难道不希望宝珠回来,这也是我的女儿啊!” 夏素白无力的挥了挥手,“那就行了,你去慧姨娘那里,今儿我累了。” 这几年李关山自己是不找女人了,夏素白还是从自己的陪嫁丫头里给李关山挑了个出来当姨娘。 李关山只能离开,一步三回头,其实认下秋水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个女儿罢了,将来不过破费一副嫁妆,李关山怕的是遇上骗子,不过见过秋林生之后李关山的怀疑也少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是谨慎使然,才见了不过三天,妻子就一口认下,李关山是觉得仓促了些。 现在看妻子的样子不认也不行,那就认,那孩子年岁也大了,在李家也住不了多久,等将来找个人家好好发嫁就是了。 李关山甚至懊悔在妻子面前说了那些话,这几年他再小心同妻子相处,到底没了新婚那几年的甜蜜和睦,妻子对他没有不好,但那种好似乎隔了一层。 下午秋水要去退单,小蝉还想跟着,秋水道,“你跟着反而碍手碍脚,在家里待着就行了,针线活会?” 小蝉点点头,秋水就捧出一堆衣服,“那就麻烦你破的地方打个补丁,袖口手肘等处加块布,垫厚一些,不容易磨坏。” 小蝉只能坐下做针线。 秋水退了两家的单正要回去,蓝家的马车停在一边,常见的管事冲着秋水拱了拱手,“秋姑娘,侯爷有事想同姑娘商量一下,您看?” 秋水想了想,跳上了马车。 马车直接去了侯府。 这一回秋水只见到了蓝侯爷。 蓝侯爷笑道,“先恭喜姑娘寻回亲生父母,你爹李将军算白手起家,可夏家是实打实的名门啊。” 秋水微微一笑,“我一向信奉自己挣来的才是我的,李家也好夏家也罢,他们会把他们家的库给我吗?” 蓝侯爷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倒也直爽。颇对老夫胃口!” 秋水道,“侯爷找我何事?” 蓝侯爷道,“一还是要谢你,鸣凤的身子大有改观,现在他正在郊外忙着种东西,家都不愿回了。” 秋水眉眼柔和,“大公子吉人天相,这个我只是介绍了个大夫而已,也得你们愿意用。” 蓝侯爷道,“不能忽略你的恩情,于鸣凤来讲,恩同再造。于我们侯府来讲也得深谢你。” 秋水摆手,“不用谢来谢去了,我同公子一见如故,要是公子一开始就看不上我,我也不会有机会给他介绍大夫……这叫,一饮一啄?” 蓝侯爷又是大笑,接着道,“还有件事是扶桑那里已有消息传回。” 秋水大感兴趣,“如何?” 蓝侯爷道,“有矿,金矿已经找着,扶桑人还不知道,银矿已经有人把持了,据说是一家叫什么斋藤家的霸着呢。” 秋水略一思索,“没人知道的倒是好办,买下租下都可以,不过得防着小鬼……小矮子见到了眼红,他们骨子里慕强欺弱,凶残狠辣,侯爷也不能等闲视之。至于那银矿……据说扶桑内部各大名将军也不太和睦……天皇掌控力也不高,弄个傀儡在台面上应该不算难,侯爷觉得呢?” 蓝侯爷看着秋水,“你怎地对扶桑知道的这么多?” 秋水心下警觉,打着哈哈,“都是那残本游记上看来的。侯爷叫我过来只是说这个吗?” 蓝侯爷摸着胡子道,“那倒也不是,是既然确认了姑娘给的消息,肯定也要和你说一下,而且将来要是能从扶桑顺利得到矿石,也得算姑娘一份,只不知是给姑娘呢,还是给李将军?” 秋水脱口而出,“给李家干嘛?当然是给我呀!” 说完秋水也尴尬了,蓝侯爷笑了,“那好,这一份就是姑娘的!” 秋水没话找话,“侯爷是想单干吗?” 蓝侯爷反问秋水,“你觉得呢?” 秋水道,“我那份不给也没关系,毕竟我是不费功夫只提供了一个消息罢了。至于说侯府想单干,我认为不妥。” 蓝侯爷做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秋水继续道,“侯爷千万别小看扶桑人,他们看起来对天朝恭谨,实际上不过是要依仗我们才做出柔顺的姿态来,我们是老虎,他们就是俯首帖耳的狗,我们如果成了牛羊,他们就是豺狼,第一个就扑上来撕咬。” “侯爷想在扶桑开矿,肯定会和当地将军贵族产生矛盾,那就需要人手压服他们,哪怕侯爷能办到,要是他们派人向陛下哭诉怎么办?到时候侯爷怎么和陛下解释?何况扶桑人也不一定是软柿子,他们国内动荡,士兵一直在打仗,本身的战争素养并不低,假如小看他们,怕是会吃大亏。如果侯爷愿意同陛下联手,虽然收益少了点,却能有个强有力的盟友,也不用担心后续的问题。” “这只是我的浅薄见识,侯爷可以自己斟酌一下。” 蓝侯爷直到现在才真正佩服秋水,一个从小学习史书兵法的人有这些见识不稀奇,而眼前这姑娘从小跟着秋林生在底层讨生活,就跟着个算命的瞎子启了蒙,她能有如此见识,如此心胸,只能是她本身天资极佳,触类旁通。 蓝侯爷简直越看秋水越喜欢,这个孙媳妇绝对不能放跑了! 他笑道,“你说的很是,我们一定会考虑的。” 蓝侯府怎么也不会在扶桑单干,侯府能组织商队,可没有足够的兵丁,扶桑开矿其他还是次要,震慑扶桑人的兵马才最重要,假如蓝侯府能拿出这么多兵,武安帝知道了还得以为蓝侯府要造反呢。 秋水又道,“侯爷自然有所考量,我还有个小建议,其实扶桑百姓也是普通人,他们一样被权贵欺压,如果侯爷派去的人能得到扶桑百姓的支持,想来也会便利很多。” 蓝侯爷倒是没从这个方向考虑过,现在秋水一提醒,他拓宽了想法,不由得笑道,“你提醒的很是,是个好主意。” 手无寸铁的百姓其实管不了上头的统治者是谁,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安心睡觉,那就是一个极好的统治者了。 蓝侯爷主要也是想知道秋水是不是把李家和她自己视为一体,现在知道了秋水的态度,他就放心了。 蓝侯爷早就不把秋水当成一般女子看待,但他也担心秋水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另有打算,这样的话蓝家就要和李家还有夏家争夺扶桑的利益,皇家或许也会插一手,那么蓝家就只能放弃,今天一番谈话,让蓝侯爷放了心,李家和夏家并不能在秋水心中占据地位。 秋水被蓝家送回秋家,小蝉还在补衣服呢。 第二天夏素白又亲自来了,这一回她先是端端正正给秋林生行了一礼,秋林生手足无措,夏素白恳切道,“多谢先生救下并抚养宝珠长大,此番恩情天高海深,金银也不足为报,且还有亵渎恩公之意,请恩公受我一礼!” 秋林生如坐针毡,被秋水按着受了夏素白一礼,然后赶忙道,“夫人快快请起……丫头,不是,虽说是我养了秋水,自小这孩子就聪明伶俐……她,可厉害呢!” 夏素白看了秋水一眼,微笑道,“是,孩子很好,全是恩公教养的好。” 秋林生摆手,“不不不,是她自个儿长的好!” 秋水受不了扭头,和姚瞎子正好脸对脸,姚瞎子咧嘴一笑,秋水翻了个白眼。 这一次夏素白礼数十足,奉上黄金百两当谢礼,秋林生习惯去看秋水,秋水点头,秋林生就收下了,反正收下将来也都是给秋水的。 夏素白当然看在眼里,她心下微微叹气,想要个软绵绵听话的闺女是不可能了,明显这养大宝珠的男人更听宝珠的话。 哪怕是乡下小民,子女对长辈大多也不敢僭越,宝珠敢这样,这就说明,这个男人从小就纵容宝珠,何况宝珠还当着团头,这孩子真的是野惯了。 从找到女儿的狂喜里回神,夏素白自然就能看到更多,她甚至都明白秋水当初为什么说那一番话。 从小养在屋子里不出门的猫和在大街小巷乱窜的猫能一样吗? 一个只会喵喵叫着讨食吃,一个却会挥舞着尖牙利嘴抢食吃,你想把能抢食的猫关在院子里,关得住才怪。 这个女儿的教导得从长计议,只是夏素白也担心,秋水年纪不小了,这个从长计议怕是也没多少时间。 这一回李家开祠堂把秋水录入了家谱,宝珠成了她的小名,原本夏素白想给秋水取名李文秀,秋水一口否决,“李秋水即可。” 夏素白也没说什么,于是秋水又恢复了本名,还是叫李秋水。 秋水也正式成为李小姐了,夏素白拨给她大小丫头八个,嬷嬷一个,秋水身边的大丫头就是小蝉和小鹊。 秋水没别的要求,就是不能阻拦她出门。 嬷嬷面露难色,夏素白和颜悦色道,“你想出门干什么呢?家里什么都有呀。” 秋水双眼明亮的看着夏素白,“我要探望我的养父,我也要去临丰监管收货,还有秋家的佃户也一向是我在管,爹……养父不认识字。” 夏素白道,“这些其实安排个管事去就行了,不用事事都让你亲力亲为。” 秋水笑道,“母亲,秋家的家业才牛毛大一点,用不起管事,李家拨管事倒是方便,可李家是李家,秋家是秋家,您让李家的管事去管秋家的事,说出去也不好听,且这种小事派个管事也是浪费,我是做惯了的。而且,我一向在是外头跑惯了的,现在让我足不出户并不现实!” 夏素白没吭声,卢小姐笑道,“妹妹说话如珠翠入盘,煞是好听,母亲也没别的意思,有些规矩礼仪你也需要学起来,以前是以前,现在你已经是李家小姐了。” 秋水道,“我可以学啊,但是学规矩礼仪,不代表我不能出门。” 卢小姐还想说什么,夏素白拦住了,“可以,你想出门只要说一声就行,但是得带着人。” 秋水应了下来,她心里已经颇为烦躁了。 秋家的后宅生活对她来讲太过无聊,她又不会做针线,更没兴趣扑蝶,每天吃饱了就学一会儿那规矩,然后就不知道做什么了,简直浪费生命。 夏素白怕秋水不习惯长时间学规矩,然后反弹,只让她学半天。 好在李家两兄弟念书,那就有书房,话本子没见到,史书游记倒还有些,秋水就借了来看打发时间。 两个哥哥对妹妹很好奇,“你会认字?” 时下女子会认字的其实并不多,有些高门贵族家的女孩子也不过三百千罢了。 秋水就道,“小时候姚叔给我启过蒙,只会认字而已。” 在李家基本见不到那两个婢生子,秋水看过李家家谱,都没找到这两个孩子的名字。 这一切只能说明夏素白手腕厉害,也说明李关山是个渣。 成了李家小姐后生活水平上了几层,但是秋水并不欣喜,她现在享受的是李家愿意给她的,要是李家不愿给了,这一切随时都能收回,所以她甚至都不放在心上。 在卢小姐眼里就是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小姑颇为洒脱,视富贵如浮云,实际上假如是自己赚的钱,秋水锱铢必较。 那时候到了她手里的钱秋林生想尽办法都挖不出一分来。 且也和之前想的一样,秋水很少见到李关山,两个哥哥也只是一起吃饭时才会碰面。 孩提时是父母同孩子建立紧密关系最好的时期,一旦错过了,孩子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同父母之间就会存在隔阂。 哪怕自小亲密,面对长大的孩子,还想同小时候一样搂抱亲吻也就不行了。 秋水现在是大姑娘,甚至马上就要成为一个老姑娘,李关山自然不能表达亲昵的父女之情。 他至多嘱咐夏素白给秋水多添衣裳首饰。 第 37 章 第一界三十七 秋水现在几乎是一大半时间在李家,一小半时间去秋家或者是临丰,到了秋家她就瘫在圈椅里不想动了。 秋林生一开始还一直期盼秋水回来,等到秋水真的隔三差五就回来,只不住在家里,白天几乎赖在家里不走,他就奇怪了,“李家人待你不好?” 不应该啊,那李夫人看秋水的眼光充满温柔慈爱,李家也不差钱,总不会让秋水干体力活。 秋水有气无力的摇头,“好得很!差点喂我吃饭,替我上厕所!” 她这是心累。 小蝉就在一边把脑袋差点垂到胸口。 秋林生无语的看着女儿,“别随口就胡说,有好日子过还不知足啊。” 秋林生怕女儿口无遮拦,然后被李家嫌弃,现在秋水已经实打实是李家的小姐,要是李家不替她想着,那将来就怕女儿吃亏。 他一开始怕见不到女儿,现在已经习惯了,其实日子和以前也没多少差别,就是闺女隔三差五不在家罢了。 这天秋水回到秋家,秋林生赶忙道,“昨儿侯府送了礼来,这是礼单你看看,回什么呀?” 秋水略看了一下,笑道,“真够有他们的,这是给爹你的寿礼呢,我都差点把你的生日给忘了,侯府可真厉害,这个不用回了,收着,咦,里面有十坛千日春和秋露白,酒呢?” 秋林生眨巴眼,“十坛?没有这么多,我好像只看见八坛。” 秋水立起眼睛,“别糊弄我,人家单子上写的清清楚楚,是不是你和姚叔又迫不及待喝了?” 秋林生顾左右而言他,“你姚叔喜欢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拦得住……” 秋水眼睛瞪起来,跑去把那些酒全锁了起来,钥匙放在自己荷包里,回来对秋林生道,“以后我给你们喝你们才能喝!我不在你们彻底没人管了是,一口气喝掉这么多,不怕醉死啊!” 秋林生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知道了,小祖宗!” 小蝉都麻木了。 …… 夏素白原本以为女儿的规矩学起来不会顺利,没成想秋水学的又快又好,教她的嬷嬷道,“小姐悟性极佳!” 夏素白颇为安慰,但那嬷嬷又道,“只是小姐并不以这些为荣……也融不到日常生活中去。” 贵人小姐学规矩礼仪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秋水能学会也学的不错,但她只用来应急,派上用场了她能拿出来用,平时这些玩意就束之高阁。 同样是喝水吃点心,真正的贵人小姐们人前人后一个样,秋水不行,她只是能装而已。 夏素白叹息,“慢慢来。” 一匹野马哪有这么快就驯服的。 夏素白带秋水出门,第一家去的就是夏家,秋水认了一堆的人,外祖父母,舅舅舅母,各路姨姐姨妹,还有姨兄弟们,基本都是她收礼,回礼是夏素白安排的。 如果是自己的生意,再多的人秋水也能迅速理清关系,可现在她认人认的头昏脑涨,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了面具。 夏家是大族,京里族人也不少,一圈人认下来都得小半天,还有太太奶奶们拉着秋水感慨她的不易。 秋水很想说自己生活的很好,她就像野草一样生机勃勃,她也很满意以前的日子,当然她什么都不能说。 大家还要安慰夏素白,说孩子找回来就好了,夏素白就红了眼圈。 夏老太太拉着秋水坐在身边,温言问她爱吃什么,平时做什么消遣。 好在秋水不是社恐,否则她现在怕是早就失态了,她维持着工作时的笑容,柔声细语回老夫人的话。 因为心里实在不喜有人把她以前的日子看得多么悲惨,于是秋水就笑着同老夫人道,“……其实,我从小也没觉着吃了什么苦,养父待我是极好的,有好吃好喝的都会留给我,还给我启蒙认字呢,我七八岁就能跟着养父去乡下收货算账了,乡野间也颇有趣味,桑葚成熟的时候不能打树下过,否则熟透的果子掉在身上,那衣裳染了色是洗不掉的……田间地头还有灯笼果,熟透的灯笼果可好吃了,我能采一兜呢,偶尔还能摸到野鸭子蛋……乡下最凶的其实不是狗,而是鹅,会追着人跑,叼上一口皮肉都青了,我和养父得带着棍子赶鹅……” 老夫人听的很认真,她能听出来这个外孙女是真的热爱以前的生活,听她说话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再一想,老夫人明白了,外孙女是不喜刚才那些人可怜她的话呢,她们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看秋水,所以觉得她可怜,可秋水并不这样想,她也不需要这些怜悯。 然后老夫人笑了,让孙女们拉了秋水去说小姑娘关心的话题,大人们也有大人们要讲的话。 可是夏家姐妹们关心的事秋水实在提不起兴趣,她们关心的是哪个小姐用的花笺好看,熏的香气味优雅,谁谁谁上回穿了一件什么料子的新衣裳,上回谁家小姐下了帖子,正在想赴宴要带什么别出心裁的礼物去,然后还会玩一些风雅的小游戏。 有个丫头端了一份点心过来,一个夏家小姐就皱眉道,“这点心配红釉莲花纹的碟子才好看,怎么拿了这个上来?” 屋主姨妹就笑道,“就你眼睛尖,莲花纹那个前儿给三弟送点心用了,还没拿回来呢,这个彩釉的将就下。” 那姨妹就道,“也罢,就是俗气了些。” 秋水,“……” 秋水倒不是要给人家扣幼稚的帽子,毕竟个人生活环境不同,夏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姨姐姨妹们行走坐卧的仪态都十分优美,她们真正养尊处优惯了,生活的精致优雅。 这些对她们来讲就是常态,但秋水是决计融不进去的,她也喜欢精美的器物,可像这样精益求精她办不到,现在她能做到喝茶小口抿就不错了。 然后姐妹们怕秋水不适应,甚至还想迁就她,问她在家玩些什么,看什么书,大家也可以讨论一下,这就让秋水很不适应了,可秋水是干嘛的?她是走南闯北的女团头啊,不一会儿她就掌握了主动权,拉着一个姨妹给她指点穿搭化妆,然后小姑娘们就纷纷围着她转了。 屋子里很快摆满了各色衣裙首饰,秋水又进入了工作状态,只可惜没钱拿。 夏老夫人的院子里,终于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夏素白同母亲说话,“……其他都好,就是性子有些野,毕竟从小就在乡间长大,悟性极佳,规矩都学的极快,难得还会认字,只是条件所限,没练出一手好字来。” 夏老太太道,“你不要要求太高,能找回来就是菩萨保佑了,这中情况下孩子还能认字,已经极好了,咱们家里学富五车的姑娘也没几个呀,还不是都只认字而已。” 夏素白道,“我也知道,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娘,宝珠今年十七了,过了年就十八了……大姑娘了。” 夏老太太当然知道女儿顾虑些什么,她道,“我明白,可惜你亲外甥都定下了,你二伯家倒是……又是庶出,这个就算了,你且宽心,我们都会替你留意。再如何还有太后呢,怎么都不会让宝珠没了着落。你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好好教导孩子,礼仪万万不可疏忽,管家理事也得学起来。” 夏素白道,“一直抓着呢,我是恨不得一股脑儿都倒给她……要是能早些认回来就好了,我也能多相处一些时候,多教些。” 夏老夫人安慰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别急,别急,我们都不会不管的。素白,宝珠的性子并不柔和,我看她也不以从前的日子自苦,性子坚韧,你也不能压的太过了。” 夏素白叹息,“我怎么会压她,她自己的主意正着呢,该学的她都学,只非得隔三差五就要出府去看她的养父,不是我不想让她去探望,一个大姑娘家老是往外跑,我就怕被人说道。” 夏老夫人道,“这是宝珠自个儿的孝心,人家毕竟养了孩子那么多年。要是宝珠回到李家就把养父抛之脑后,这也让人心寒不是。有那眼皮子浅的说道这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重情比薄情要好。” 夏老夫人当然明白女儿的忧虑,女儿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秋水的终身大事,孩子虽然被认了回来,可她从小没受过贵族教育,那么能挑选的成亲对象就不多了。 简称高不成低不就,高的不敢攀,怕秋水应付不了,低的不舍得,觉得委屈了孩子,又不想别人家挑剔孩子的行为,就很为难。 等到秋水的规矩学的差不离,她就跟着夏素白进宫去了,同去的还有大嫂卢小姐。 卢小姐很激动,一晚上都没睡好,她在娘家的时候也没机会进宫面见宫里的贵人,嫁了人婆婆也很少进宫,当然更谈不上带她进宫了。 这次有机会进宫她当然兴奋。 反观秋水,淡定的一批,丫头拿出准备的衣裙首饰,秋水还指点着替换了不少,“打扮成一颗圣诞……一个五彩斑斓的模样太离谱了,简单些就行。” 夏素白为了锻炼儿媳和女儿,事先没有指点她们的穿衣打扮,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来到夏素白面前,儿媳妇穿的锦绣辉煌,原本也不是暴发户出身,却插了满头珠翠。 反倒是市井里出身的女儿打扮的素雅养眼,首饰不多,样样恰到好处。 夏素白忍不住暗里点头,替儿媳妇重新规划了一下,给秋水添了一件五彩璎珞挂在脖子上。 然后婆媳母女三人坐上车去宫里。 卢小姐有些坐立难安,一会儿摸鬓角,一会儿怕衣服褶皱了,秋水四平八稳,因为早饭吃的少,她甚至去摸索车里的点心匣子。 夏素白没有阻拦,她想等秋水要茶喝时提点她,进宫最好少喝水,在宫里出恭毕竟不雅。 谁成想秋水吃了点心只漱了口,没有喝茶,夏素白忍不住道,“你不渴?” 秋水摇头,“进宫少喝些水,不好上厕所。” 夏素白眼里蕴含着笑意,女儿玲珑剔透,只可惜没有从小养在跟前。 卢小姐有些羡慕秋水,“妹妹倒是沉稳,我这心里跳的厉害呢。” 秋水道,“宫里的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也不是怪物,不用紧张。” 卢小姐道,“可不能这么说,到底是天下至尊之地,至尊之人呢。” 秋水淡淡道,“贵的不是人,是位置。” 卢小姐没听明白,不解的看了一眼秋水,夏素白却是一惊,望向女儿,她道,“宝珠,这些话不能乱说!” 秋水点头,“是,我知道了。” 车内沉默起来,夏素白忍不住去看秋水,女儿表现出来的素养让她大吃一惊,她还是小看了自己这个没养在身边的女儿。 及进了宫,卢小姐还是紧张的很,秋水却神情一敛,姿态步伐已经变得恭顺起来,她已经学以致用了。 夏素白虽然很少进宫,她对皇宫也不陌生,加上太后是姨妈,皇后也和她要好,她不会紧张。 不过女儿的行为还是让她惊讶,她担心的事都没发生。 秋水上辈子时尚行业工作,什么场合需要什么姿态那是家常便饭,面见贵人简直就是小儿科。 只要做到不卑不亢就行了,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 先去见了皇后,卢小姐虽然没有失仪,却能看出她的紧张,皇后还好言安抚了几句,秋水表现的极佳,行礼算不上行云流水,却也绝对合格,没有一丝错处。 关键是她神态沉静,不见慌乱和紧张,皇后问了几句话,她回答的时候姿态和声音都恰到好处,不出色,也没一丝错处。 皇后给了表礼,秋水谢恩,然后退下,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皇后这时心下讶异,这个闺中好友新认回来的女儿听说是在乡间长大的,说句村姑都不为过,可今儿一照面,居然比出身官宦之家的卢家女都来得沉稳,秋水稳的根本不像第一次进宫。 皇后不由得去看夏素白,夏素白却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和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皇后这里待了半个小时左右,皇后带着众人去拜见太后,秋水半低着头跟在夏素白身后,看起来就是个温顺知礼的大家闺秀。 见太后也很顺利,毕竟大家都知道秋水是夏素白丢了十几年的女儿,太后还是夏素白的姨妈,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夏素白和秋水使绊子。 只太后那里已经坐了几个妃嫔,她们也是好奇想看看秋水长什么模样。 秋水一一见过那些贵人,然后退在夏素白身边。 太后笑道,“这就是宝珠,过来,让我看看。” 秋水半低着头上前,太后拉着她看她的脸和手,然后道,“是个好孩子,受苦了。” 然后赏赐了一堆礼物,那些妃嫔自然跟着一起给了赏。 丽妃娇笑道,“太后娘娘,李姑娘长的真可人意,不知道说了人家没?” 夏素白微笑,“禀丽妃娘娘,小女刚刚认回来,我且还舍不得呢。” 丽妃笑道,“虽然李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可孩子的终身大事也是顶顶重要的,耽搁不得呀。” 太后道,“丽妃说的也是正理,不过宝珠刚回来,素白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家的女孩儿不用担心!” 丽妃就住了口,只是那眼睛上下不停的打量秋水。 秋水充耳不闻,似乎说的不是她,她就保持着一个微笑的姿态在夏素白身边,安静的当个花瓶。 秋水不会在后宫里展现团头的能力,宫里这些人也不是她的客户,她只是不得不过来亮相罢了。 至于刚才丽妃说的潜台词,她一听就听出来了,不外乎是丽妃自己有个皇子或者是她娘家有和秋水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她想用婚姻把李家绑在她这一边。 秋水不问夏素白都知道这不可能,李关山或许还有拿她当政治婚姻筹码的念头,夏素白的疼爱之心并不掺假。 秋水从底层而来,身上还有着没抹干净的野性和泥土气,夏素白只会低嫁她,然后用李家和夏家的权势压得男方只能对秋水好,怎么也不会让秋水嫁给皇子,然后看着秋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而束手无策。 秋水都明白,只是她很不耐烦这些事。 好容易从宫里出来,卢小姐还在兴奋,秋水已经有些不耐了,她宁愿去临丰清点货物记账,也好过面对那些锦衣玉食勾心斗角把一辈子挂在男人身上的女人。 夏素白都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大儿媳妇这样的人才更容易被人接受,她们推崇尊卑等级,也愿意服从权威,易于教导。而秋水这样的人其实就是刺头,他们要么被打断脊梁底下头颅,要么干脆不容于世被淘汰。 但秋水不是三岁孩子,夏素白没办法从头开始教,她能做的只是试图中和秋水的锋锐,还不一定能被她接受。 在市井中,秋水这样的便于生存,在高门贵族中,秋水就是异类了。 第 38 章 第一界三十八 秋水被李家认回的消息蓝鸣凤当然也知道,他倒是挺为秋水高兴的,因为他现在有了一个‘野望’,之前他身子不好,自然不去考虑。 现在华老头都说他无碍了,只是不能太过劳累,好好养着的话长命百岁不太可能,不会这么快见阎王也是能保证的。 蓝鸣凤甚至还问过华老头,自己能不能娶妻生子,华老头瞄他一眼,“娶妻没问题,能不能生得出儿子,老汉不敢保证,女儿你就不要了?” 蓝鸣凤红了脸,但意思他明白了,于是心思更活了。 之前哪怕蓝鸣凤对秋水有意,因着秋家家世不高,他知道家中长辈们是想让他把秋水纳回家而不是娶回家,可蓝鸣凤不愿委屈秋水,他也一直在想对策,他的身体就是很好的借口。 哪怕他的身体有所好转,可之前他羸弱的形象深入人心,父母也不敢让他胡乱糟蹋身体,只会让他好好保养,这种情况下他运作一下可以争取把秋水娶进门。 现在秋水成了李家小姐,缩短了和蓝家的家世距离,祖父母和父母也不会再有纳这个提议了。 最重要的是蓝鸣凤并不能确认秋水对他的感觉,他知道秋水喜欢他的容貌,可这种喜欢并不扎实,蓝鸣凤心里也没底。 知道秋林生现在一个月也有小半个月在临丰,每一次秋林生过来,蓝鸣凤就跑去帮忙,记账点货当然不用他来,跟着的管事就被抓了壮丁。 秋林生不敢动侯府公子的大驾,姚瞎子却拦住了他,“又不是我们请来了,人家愿意帮忙呢!” 来的次数多了,秋林生也不管了。 蓝鸣凤非常聪明,他知道在秋水心目中秋林生这个养父的地位一点都不低,他跑李家表现是没用的,看重秋林生却会让秋水更满意。 姚瞎子也把秋水曾经说过的话陆陆续续透给了蓝鸣凤知道。 蓝鸣凤思考了好几天。 秋水虽然给自己争取了出门的资格,可深宅大院也不是简单四个字,夏素白不会明着反对,但她却能拿很多事慢慢绊住秋水的脚。 不是去宫里就是去夏家,或是跟着夏素白出门做客,再不然就是学规矩和学如何打理家事。 别的不说,光是分辨各种衣裳料子,一天半天就学不完,各种棉,绸,缎,绢,纱,锦,绫罗等等还有配色和花纹,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秋水深感怀疑,她干嘛要学这么多?简单知道一些不就行了么! 秋水的烦躁正在一点点积压。 这天,她好容易出来了,然后直奔临丰,李家的车轻快,小半天就到了临丰,秋水正好遇上蓝鸣凤。 她喜出望外,郁闷的日子里见到一个美男简直让人身心愉悦。 蓝鸣凤看到她也很高兴,小蝉却一脸警惕,小姐还是个没说人家的姑娘,不能和外男私底下见面,蓝鸣凤长的再好看,小蝉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职责。 秋水扭头翻了个大白眼,蓝鸣凤看了个正着,他抿嘴笑了。 洗笔机灵非常,想把小蝉和秋水身边的嬷嬷拉走,让公子和秋姑娘能单独说上几句话。 嬷嬷见这两人不是关上门私会,只是在堂屋里坐着说话,门也是开着的,就拉着小蝉守在了门外。 只是蓝鸣凤一开口就吓了秋水一大跳,“秋姑娘,我向你提亲可好?” 秋水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蓝鸣凤,“你说啥?” 蓝鸣凤很认真,“我说,我想向你提亲。我之前身子不好,也不敢提,怕耽误了你。可现在华大夫已经说我好了……当然比其他人还是弱一些,但不妨碍什么了,府医也说我好了!” “你帮过我很多忙,不管是哪一件我其实都无以为报……” 秋水开口,“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无以为报所以你就准备以身相许?” 蓝鸣凤急了,“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心悦你……”他耳朵都红了。 秋水认真的看着蓝鸣凤,“你是准备求娶我还是准备纳我?”她其实到现在还没李家小姐的自觉。 蓝鸣凤愕然,“自然是求娶你,我岂能纳你……这对你我都是侮辱!” 秋水缓和了眉眼,“这件事你能做主吗?” 蓝鸣凤非常认真严肃,“我的终身大事我岂能开玩笑,我父亲和我祖父都会支持我!” 秋水想了想,“首先,我很感谢你的厚爱……但,我现在无法给你回复,能容我考虑一下吗?” 蓝鸣凤道,“当然……我也知道,你回了李家以后肯定会有更多才俊可供选择……这一点我是比不了的……” 蓝鸣凤只是出身侯府,可他已经没了继承侯府的资格,也不可能在仕途上有发展,在贵族圈子里他也不是婚配的热门选手,总而言之他不是绩优股,他只是个啃老的富二代。 所以面对秋水的时候,他也心有忐忑。爱情是平等的,但付出感情多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在爱人面前底下头颅。 秋水摇头,“不是,那些人我也不认得……蓝公子,我和其他人不同,没回李家之前我甚至都想过一辈子一个人过日子,照顾好我爹就行了,比起子孙满堂,我更在乎一个人的自由自在,我也不愿对一个男人俯首帖耳,我知道我的想法离经叛道,但我不会改变……我想,我可能不是你理想中的妻子人选。” 蓝鸣凤认真道,“你又怎么知道我理想中的妻子是什么样子的?不瞒你说,之前我也没有成亲的念头,连家中长辈也没想过让我成亲,原因就是我的身子不行。我对旁的女子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甚至对明天都没什么期盼。” “第一次遇到你,是我生命中最鲜明的一刻……我想,你想要的自由自在我能给你!我也不用你对我俯首帖耳,我……只想看到你就是你,不用做任何改变……我的身体娶妻没事,纳妾是不可能的……” 蓝鸣凤越说脸越红,最后脖子都红了。 秋水看着蓝鸣凤的盛世美颜,要说不动心肯定是假的,可她还是把住了,“我……让我考虑一下,行不行?” 蓝鸣凤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秋水差点就心软了,她别过脸,蓝鸣凤软软道,“好……只盼你别让我……久等,啊,我……我不是在催你……” 秋水双眼含笑,“我知道。” 只有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才会患得患失,才会害怕对方被别人抢走,蓝鸣凤一个堂堂侯府公子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以前秋水只是个普通姑娘的时候他还不敢突然冒犯,现在秋水摇身一变成了贵女,蓝鸣凤当然更怕秋水看不上他。 实际上秋水虽然回到了李家,拥有了李家小姐的身份,但是这个圈子里的人看到的只是她身上具有的身份价值,对于秋水本人,几乎没人感兴趣,甚至有的夫人还担心秋水没有良好的教养,娶回家因为不懂规矩礼仪惹人家笑话。 夏素白也有这个顾虑,所以才压着秋水不停学这学那,然后带着她出门做客,尽量展示女儿优雅的一面。 夏素白当然爱女儿,可她也得为女儿的将来着想,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就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 秋水也明白蓝鸣凤的心情,她又不是真正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就是明白她才觉得心底温暖,被人珍视肯定也会窃喜高兴,这个秋水也不能免俗。 蓝鸣凤离开了,小蝉松了口气,随行的嬷嬷却在打听蓝鸣凤是何人,得知是蓝侯府公子,嬷嬷惊讶极了,脱口而出,“那侯府公子怎么会认识我们小姐?” 看样子两人并不是初识,这太奇怪了。 秋水之前的生活和侯府不可能有交集。 只是这个疑问没人会告诉嬷嬷。 等到货物登记完毕,屋子里只有父女两个和姚瞎子在,秋林生看女儿有些心不在焉就道,“你怎么了,魂儿丢了?” 秋水摇头,“不是,爹……蓝公子向我求亲了。” 秋林生先是一愣,继而面孔通红,他怒道,“混蛋,他是侯府的人就能做事不讲规矩?下回再来我打断他的腿!” 秋水愕然,不知道秋林生发什么火,姚瞎子却道,“林生你瞎发什么脾气,秋丫头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啊,真要是侯府先派了媒婆来,你不问过丫头你敢答应……不对,现在媒婆也不会上秋家的门,要去也是去李家。” 秋水这才明白过来,时下正常的求亲,一是双方父母长辈先看定了,然后带着孩子们在公共场合见上一面,双方都同意,请媒婆过礼。二是媒婆介绍了人,双方或是见面确认,或是只凭媒婆来回传话,小两口不到洞房都不见面。 第一种是贵人们的结亲方法,第二种是普通老百姓的结亲方法,两种里都没让男女双方先见面确认的道理。 对女方来讲这就是不尊重,男方意图勾引,不是正经结亲的态度。 秋水有些哭笑不得,在她的三观里,成亲是个人的事,蓝鸣凤做的正和她意。 现在秋水当然也不再强调自己要招赘了,这不现实。 秋林生听到姚瞎子的话已经垂头丧气了,是的,现在女儿就是出嫁,男方也不会同他商量,他们会去找李家,和他秋林生不相干。 不过即便如此,秋林生还是关心秋水,“我知道啊,可哪有这么样的,他侯府公子也得守礼!” 秋水道,“爹,你别揪着这个了,李家要是给我相看,他们不会听我的意见,我倒是觉着蓝公子很有诚意。” 秋林生急了,“什么叫不会听你意见,那你不喜欢也逼着你嫁啊?” 秋水笑了,“爹呀,你以为李家都像你一样一心为我?我的母亲倒是愿意听一听我讲些什么,我那个将军父亲怕是只认父母之命。再说了,李家给我找的人家肯定也是他们圈子里的,都是名门公子,我一个乡野间长大的姑娘有什么可挑剔的?” “即便人家通房丫头一个不缺,只要没弄出孩子,对他们来讲,这都是守礼的公子了。” 贾宝玉再爱林妹妹不照样和丫头们滚床单。男人能把爱和欲分的明明白白。 秋林生胸脯起伏,可他知道自己无权干涉,只心里憋得难受,末了他瓮声瓮气道,“还不如不认回去,好歹自在……” 秋水道,“现在说这个也晚了,蓝公子倒是保证自己不纳妾呢。” 秋林生道,“可他那个身子……” 虽然现在看着好了不少,秋林生对蓝鸣凤病病歪歪的样子记忆深刻。 秋水撑着头,有些冷酷的想,蓝鸣凤假如身体康健,她也不可能有机会,反倒是现在,蓝鸣凤喜欢她,侯府也不会拒绝(这是蓝鸣凤保证的),侯府甚至比李家更明白她的性格,蓝侯爷甚至有些欣赏她,这在一定程度上能保证将来秋水嫁给蓝鸣凤后还能拥有一定的自由。 且侯府将来也不用蓝鸣凤继承,她和蓝鸣凤身上的担子也就没了,两人都能按照天性生活,这样一想,比让李家替她精心挑选无论谁家都要好。 利用婚姻跳出李家是目前秋水能做的最佳选择,未婚女子在古代没有任何做主的权利,就是在现代,未婚大姑娘还得承受父母亲朋喋喋不休的催婚呢。 有些女孩子匆匆嫁人就是为了脱离原生家庭的捆绑束缚,在国人心目中,成了家才算是一个人真正独立自主的开始。 秋水道,“爹,华伯说蓝公子身子已经好了,而且我们毕竟帮过侯府的忙,侯府也清楚我的过往,算来比别人家只看李家权势勉强接受我要强很多。” 秋林生想了一会儿道,“先别急,我去问问华老头,这到底是你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 秋水笑道,“听爹的!我其实也想着,将来要是我和蓝公子成了,侯府也不用我们当家,我们就在临丰这里住着,你和姚叔也能和我们住在一起,那多好!” 秋林生听着也不由的心动。 秋水回到李家,嬷嬷自然向夏素白禀告了今天的事,夏素白也向秋水求证,“你怎么会认识蓝侯府家的公子?” 秋水在秋林生面前可以歪着,在夏素白面前她就坐的端端正正,“以前我帮过蓝公子一个小忙,那时候认识的,我也给蓝公子介绍过一个大夫,蓝家一直念着恩情,所以有时候遇上也会说两句话。” 夏素白柔柔的看着女儿,她微微点头,“我们家和勋贵很少来往,蓝家大公子听闻身体不怎么好?” 秋水点头,“所以我给他介绍了一个大夫,现在他好多了。” 夏素白道,“蓝家是侯府,宫里太医也能用,以后这些事你也得谨慎一些,不是看不上乡野大夫,这要是治好了你才有功,要是没好或者是看坏了,那时候你也有牵连。” 秋水低头,“母亲说的是,我知道了。” 知道但不代表我愿意去做,秋水重来一世,虽然社会环境和上辈子大不一样,她却觉得自己比旁人看的更透,明哲保身是没错,可有时候也得有股子血性,人算来只有一辈子,秋水运气爆棚多赚了一辈子,可这辈子她活的压抑憋屈又有什么意思? 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过得恣意潇洒,不用去勾心斗角的算计,这样不好吗? 夏素白知道这个女儿只能慢慢教,强压着不行,点了一句就让秋水回去了。 秋水行礼告退,她为什么对李家没有归属感,问题就在这里,她的丫头婆子听的是夏素白的命令,她的一言一行她们全都会报告给夏素白听。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毕竟夏素白是秋水的母亲,但秋水有着独立意志,她是个完整的个体,她不需要有人以爱的名义时刻监视着她。 当然,秋水初来乍到,想要丫头下人完全听她的话得她自己进行调教,可是秋水也明白,除非她嫁了人,否则李家的下人只认夏素白。 人家拿夏素白给的钱,凭什么听你的话? 所以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好像只有嫁人了? 小蝉哪怕事事回禀夏素白,有些事她也会告诉秋水,那就是李家其实一直在替她寻摸夫家。 秋水毕竟已经十七了,过年就十八,再不许人就是老姑娘了。 李关山不理会这种事,夏素白毕竟心里还是疼女儿的,所以不会把秋水胡乱嫁出去,她挑的很仔细。 秋水却知道,无论夏素白挑的多仔细,那些人家她都适应不了。 秋林生等秋水走后去找华老头,问的就是蓝鸣凤的身体。 华老头看了秋林生一眼,继续筛药材,“他从小胎里带来的病,病根是除了,也就比常人弱一些罢了,侯府也不缺好食好药,娶妻生子没问题,别劳累着就行。” 秋林生的心就落了一半。 华老头道,“你放心把,我还能害了秋丫头不成?” 秋林生面红脖子粗,“你胡说什么。我就随口问问,侯府那么高的门第,和我们什么相干!” 华老头嗤笑,“行,那你可以走了,杵在我这里干嘛?” 秋林生瞪了华老头一眼,转身走了。 第 39 章 第一界三十九 让秋水下定决心答应蓝鸣凤的原因是李关山和夏素白为了她争吵了起来。 李关山之前对秋试颇为怀疑,认下之后也没再说什么,不过他也知道女儿大了要说人家,靠着妻子娘家确实能给女儿提供更多人选,但是那些人家规矩多,自己这个在乡野间长大的女儿不一定能适应。 李关山每次问夏素白,秋水的规矩礼仪学的怎么样,夏素白总是回答很好,但李关山远远见过秋水在家中花园里是什么模样。 旁边有下人的时候她是端端正正,只要没了人,她立马就垮了,还会捡小石子打水漂,家中小校场的管事还告诉过他,说小姐来过,把每样武器都摸了一遍,还偷偷试过刀,最后顺走了一把小匕首,李关山没和夏素白说过。 他有四个儿子,两个儿子走的是科举的路,还有两个儿子将来能靠着老子分给他们的财产度日就不错了。 李关山只在这个认回来的女儿身上发现了和他一样喜爱武器的特质。 老娘也说了,“铁定是你的种,看那长手长脚的,那眉眼,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你媳妇虽然对我一般,但绝对不会认错孩子,当初月娥多乖巧她都不要,现在怎么也不会自己个儿认错了!” 李关山虽然有心亲近秋水,奈何这个女儿已经长大,女大避父,作为父亲,李关山没办法体现出实际的父爱来。 现在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李关山有他自己的想法。 两个儿子娶妻,定下名门贵女是李家有本事荣耀,把女儿嫁去文官家,虽然也容易,但李关山觉得女儿不一定能适应,将来夫妻生活不和睦怎么办? 倒不如把女儿嫁给武官家,有他在,肯定能把亲家压的死死的,而且武官家规矩少,这个孩子更能适应。 按照秋水的实际情况,李关山的想法其实更靠谱一些,但是夏素白是不会这样想的,她自己是稼给了李关山,但是她的孩子她根本不想再和武官家有任何瓜葛。 她对李婆子深恶痛绝,就怕秋水也遇上这么个婆婆,在孝道大如天的环境下,婆婆天然就能压制儿媳妇,夏素白是因为娘家撑得住也愿意替她撑,她才能把李婆子压下,否则她的日子铁定也是一地鸡毛。 李关山给夏素白提了自己的想法,遭到了妻子激烈的反对,“我的女儿又不是配不上更不好的,干什么要找那种人家!” 李关山还想解释,夏素白冷冷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女儿乡间长大就只能配那些粗人?” 李关山想让妻子明白秋水更适合哪种人家,他也是为了女儿好。 夏素白喷薄的怒火就被点燃了,她尖锐道,“你知道什么是合适什么是不合适?我挑的人家宝珠嫁过去或许一开始不太适应,可她能慢慢融入,夫家守规矩懂道理就不会压着儿媳妇耀武扬威,不会让她怀着孕给婆婆洗脚,不会一不如意在地上打滚撒泼让儿子媳妇难堪抬不起头!” 李关山半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夫妻俩不欢而散。 秋水也听闻了,她暗自叹息,知道自己的婚事绝不能被李家夫妻左右,否则她的未来将会一片混乱。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蓝鸣凤最合适,秋水不用在他面前装淑女,蓝鸣凤也不会阻止她孝顺秋林生,换个别家,她将来想要见秋林生的面都不一定容易。 于是下一次出门,秋水就让秋林生传话,她答应了,让蓝家上门提亲。 就在李关山和夏素白为秋水的婚事冷战的时候,大朝会上蓝侯爷向他笑嘻嘻的表示亲近。 李关山莫名其妙又有些受宠若惊,李家是新贵,蓝家可是老牌勋贵,家中还出过皇后,武安帝登基时,不少京城勋贵把自家女儿送入后宫,只蓝家纹丝不动,据说有个外孙女进了宫,但是蓝家后来放出风声,说贾家和蓝家并无相干。 众多老牌勋贵中,武安帝对蓝家的感官算最好的。 所以蓝侯爷同李关山表示亲近,李关山自然觉得面上有光彩。 蓝侯爷同李关山互动了几天,还拉着他喝过酒,然后就笑嘻嘻的提出想和李家结亲。 李关山压根没往秋水身上想,只以为蓝家要拉拢他这个新贵,想要下嫁女孩子,可家中大儿子已经成亲,二儿子已经下定,剩下两个虽然也是李关山的儿子,他还没狂妄的觉得蓝家能看中。 李关山委婉的表示自家没合适的男孩,蓝侯爷哈哈大笑,“李大人,咱们也就不说虚话了,您家不是还有个姑娘吗?我特为我家大孙子求娶李姑娘,要是想要体面光彩些,我就豁了老脸,求一个赐婚如何?” 李关山头晕目眩,“我闺女?我闺女……出身乡野……就怕,就怕,不堪匹配?” 李家认回来的女儿从小在市井长大在,这个人人皆知。 蓝侯爷道,“哎,李大人切莫如此说,我家可是诚心求娶的,说句实话,我那大孙子之前身体不大好,现在也好了,大人回去同夫人商量一下,要是愿意割爱,那是我们蓝家的福分。” 李关山云里雾里回去和夏素白说蓝家想要求娶秋水,夏素白虽然吃惊,却想起秋水认得蓝家大公子,她沉默了一会儿道,“蓝家大公子据说从小身体不太好?” 李关山道,“蓝侯爷也说了,但他说现在那大公子的身体已经好了。你觉得呢,蓝家如何?” 夏素白道,“我得想一想,这事不能着急,蓝家门第可不低呢。” 李关山道,“我也知道,蓝侯爷倒也诚意十足。” 晚饭时没人说这个事,等到各人回了自己的院子,夏素白去秋水的院子找她。 秋水还没入睡,夏素白看着她道,“娘记得你说过,你认得蓝家大公子?” 秋水点了点头,平静的看着夏素白,“蓝家来人提亲了?” 夏素白张口结舌看着秋水。 秋水道,“母亲不用惊慌,我和蓝公子并无私相授受。” 夏素白不安道,“那你,那你怎么会知道……” 秋水道,“蓝公子对我表达过爱慕之意,我觉得我们也算合适,因此他才会托人来求亲。” 夏素白沉默了一会儿道,“是蓝侯爷和你父亲提了,你父亲回来同我商量……” 秋水点头,“也是正理,只要你们同意了,想来蓝家就会遣媒婆过来提亲。母亲过来是问我的意思吗?” 夏素白苦笑,“不用问了……宝珠,你始终和我们有隔阂,是吗?” 秋水想了下道,“也不算,只我现在已经长大,家中也有两位哥哥和两个弟弟,母亲和父亲也在为我的终身大事烦扰,我若说我这辈子终生不嫁,母亲可会答应?想来是不行的。我和我养父生活在底层,我知道我的的性子不太好,母亲替我找的人家想必逃不脱通房妾室,我不能接受这一点,我所见都是烟火夫妻一对一,哪怕两口子吵架打架,也没个第三人夹在中间。” 夏素白脸白了一下,“那蓝家公子就能不纳妾没通房?宝珠,你不可太过天真!” 男人的话能信,那母猪都能上树。 秋水道,“能啊,我一早就和他说过了,真到那时我和他桥归桥路归路。只蓝公子怕是硬件不太允许,他从小身子骨弱,就算我给他找了个大夫治好了,他也要比常人体弱一些,为着身体着想,蓝侯爷和侯夫人也不会给他置通房。” 夏素白望着秋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眼里含着悲哀,她哪怕一腔慈母心,女儿却半点不接受,连婚姻大事她都自己做主! 夏素白狠狠心道,“你既然知道那蓝公子身体不好,我又岂会看着你跳火坑,我要是不答应呢?” 秋试看着夏素白,“这是您的权利,我无权干涉。我在端阳长大,后来端阳大旱,我和我爹一路逃难来道京城,一路上见惯了各种悲惨事,死人更是天天都有,还有人想抢劫我们,母亲知道我把那伙人怎么样了吗?” 夏素白忍不住道,“怎么样了?” 秋水淡淡道,“我下令把那伙人打死了,那时流民团几百人都听我和我爹的话,我一下令,他们就尊从,那几个男人死的都没个形状。” “我告诉母亲这些,不是恐吓你,我只是告诉你,我就是这么生活过来的,我从小就知道我是我爹抱养的,我也从未想过我是什么高门贵女,当初李家找上门,我也有所怀疑。” “贫困人家抛弃孩子很正常,我见过的都不少。可是富贵人家怎么也会丢小孩呢,是不是你们压根就不想要我?后来嬷嬷和我说了,我丢失是因为阴差阳错,而母亲见到我的时候是那么激动,那么高兴,我就明白这么多年你一定很痛苦。” “所以我才愿意回到李家,生恩也是恩,我不能不报答。但我是个人,我从小就受不了被人安排着生活,我爹一贯纵我,我这十几年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我活的很痛快,我将来的日子还很长,您希望我日日憋屈吗?” 夏素白手都抖了,她眼眶含泪,秋水说的平淡,她却听的撕心裂肺,她的女儿啊,原本应该有高床软枕,原本应该生活的无忧无虑,而现在夏素白也不知道女儿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好一会儿,夏素白道,“你认为蓝府会让你随心所欲吗?” 嫁了人更多的都是身不由己。 秋水道,“说这个还早,即便蓝家现在答应,也得看以后。不过侯府将来不给大公子,是给二公子的,大公子身上也没这么多担子,一个不继承家业的大公子不会有太多牵绊,想必侯府也不会薄待了,我觉得我应该能过得不错。” 夏素白定了定神,“这你都知道?” 秋水点头,“大公子和我说过。” 夏素白定下心来想一想,蓝侯府若是让蓝大公子继承,那让女儿当宗妇,这个不太现实,就是夏素白给秋水找的人家,也都不是家中担着家族的长子,而家世比蓝侯府可低多了。 夏素白扶着丫头的手站起来,“我明白了,但那蓝公子的身体,我和你……父亲也得看过才放心。” 秋水点头。 李家并未直接表态,表示要见一见大公子,这个也是应该的,李家没有立刻答应就是替自家闺女想的多些了,要是遇着趋炎附势的,怕是立马就答应了。 要见人也容易,现在各种宴会名目也多,蓝侯府举办一个寻常宴会,邀请了李家,夏素白就带着大儿媳和秋水一道去赴约了。 贵族宴会注重的是享受,也是向众人展现自家品味财富权势等等最好的媒介,蓝侯府老牌勋贵,不用这样开屏。 只看府里那些名家设计的假山回廊小桥流水园林建筑等等就知道人家底蕴雄厚。 蓝家的花园也是美不胜收,年纪大的夫人们在一处,年轻媳妇们又是一处,小姑娘们当然在另一处,莺声燕语非常热闹。 蓝家也是大族,蓝侯爷和自己的老妻就有两男两女,妾室生的孩子还不计算在内。 等到蓝侯爷请立了大儿子为世子,其他儿子就分府另过,世子的亲弟弟就住在隔壁,哪怕不像哥哥一样继承侯府,他也掌握了不少资产。 蓝世子也有众多儿女,只大儿子身体不好,之前也没打算给他成亲,所以重点培养了二儿子蓝鸣鹤,蓝鸣鹤已经娶妻,只有一女尚无嫡子,蓝世子目前没打算给孩子们分家。 今天的宴会上光蓝家人就有不少,出嫁的老姑奶奶也回来了好几个,都带着孙子孙女,想着能和娘家联系的更紧密些。 吃了席,赏了花,蓝家子侄上来拜见老夫人和各位夫人,这些宴会都是变相的相亲宴。 当蓝鸣凤出现时,这些夫人们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实在是他太俊美了。 要不是身体拖累,蓝鸣凤妥妥能成为京都第一公子。 现在的蓝鸣凤身上并无一点病弱之气,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有的夫人还纳罕,她们也听自家闺女说过蓝大公子疏狂悖赖,十分无礼,现在看着并不像啊。 世子夫人让蓝鸣凤过来见礼,夫人们个个看的津津有味,美人谁不喜欢。 还有人开玩笑问世子夫人大公子可有婚配,世子夫人笑道,“鸣凤的婚事我家老爷和侯爷做主,我这当娘的听着就行了。” 夫人们就心领神会般转移了话题。 夏素白看到蓝鸣凤也有一瞬间失神,这个公子喜欢自己的女儿,怎么就这么玄幻呢? 蓝鸣凤今天表现的可圈可点,见到夏素白看到他时微微皱眉,他心下一突,吩咐下人上杏仁酥酪,还亲自端给夏素白,“夫人请尝尝这个酥烙……要是觉得还行,等下我把方子给您。” 世子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了大儿子一眼,这小子,为了娶媳妇可着劲拍丈母娘马屁,真不是东西。 夏素白看着蓝公子殷勤中带着讨好,知道他是因为女儿的缘故,可心下更纳罕了。 等回到李家,夏素白让大儿媳退下,看着秋水道,“你不可能只认识蓝公子这么简单,你究竟是怎么和蓝家结识的?” 蓝侯爷亲自求亲,侯爷夫人和世子夫人居然也没反对,夏素白怎么也想不通,除非女儿和蓝家另有渊源。 秋水沉吟了一下道,“不知道母亲可还记得那年襄州民变?” 夏素白点点头,“那年陛下大怒,处置了很多人。” 秋水道,“我应蓝大公子所求,替他带了个人进京,是那人把民变的消息和证据呈到了御前。” 饶是夏素白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有些桀骜不逊,还是没想到她居然能插手这么大的事。 这件事导致京中许多官员纷纷落马,好些世家豪门都被牵连其中,不少人头天还是高门贵妇,一夜就成阶下囚。 李关山那时候也忙的很,夏素白那时候门都不愿出,她有几个闺中好友就成了阶下囚中的一员。 秋水继续道,“不过我只是把人带进京,其余的事我全都不知道。” 夏素白微微皱眉,“侯府用亲事酬谢你那次的帮忙?” 秋水摇头,“不算,那次侯府已经给了我们谢礼,只是从那次起逢年过节侯府都会给我们送礼,因此我也和大公子慢慢熟识。后来就是我给大公子介绍了一个乡野大夫,我和母亲说过的,再后来大公子说他喜欢我,要娶我为妻,那我也不讨厌他,就答应了。” 扶桑的事还是别提了。 夏素白,“……”。 乖巧的女儿我不想了,这么劲爆的也别一下子冒出来啊!。 夏素白还是有些担心,“侯府是真正的高门贵族,李家……还差着远呢,你嫁过去……能适应吗?” 夏家和太后只是夏素白的靠山,秋水到底隔了一辈,借不到多少助力,夏素白担心也不是多余的。 秋水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夏素白是真正担心她,虽然两人观念不同,夏素白对女儿的疼爱却不掺假。 秋水微微一笑,“要说我视权势如粪土,那也是胡说八道,可我不是当侯府的宗妇,只过自己小日子的话,应是不难的。” 夏素白沉默良久后道,“我明白了,你今天好好休息。” 第 40 章 第一界四十 两家初步达成协议,李家允婚,蓝家先是求了赐婚圣旨,接着又派了官媒商谈婚事。 秋水不知道的是,蓝家不止给李家派了官媒,给秋林生也派了媒人。 李家这里有三书六礼,秋家一样如此。 秋林生当然没什么意见,他激动的不得了。 蓝家告诉李家,等秋水成亲后就会分家,蓝鸣凤身子不好不能继承侯府的时候无所谓,侯府可以养他一辈子,可他现在身子好了,又能娶妻,成亲后继续住在侯府对按照继承人培养的蓝鸣鹤将是莫大的压力。 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蓝鸣凤不主动避让,要是被人觉得他有意争夺侯府继承人的资格,那么于家族稳定并没有益处。 蓝侯爷也有此意,这件事就此定下来。 换在别人家,许是不会满意,弄不好还会撺掇蓝鸣凤把继承权拿回来,李家反倒是松了口气,夏素白这才相信女儿说的没错。 蓝鸣鹤十分不安,他觉得原本侯府就应该是哥哥的,现在侯府将来会给他,哥哥却被赶出门,他觉得愧对蓝鸣凤。 蓝鸣凤开解弟弟,“我的志向原也不在照管这些琐事上,你从小就是按照继承人来培养,我身体好转已经是意外之喜。可也经不得劳累,难道以后我穷了,你会不给我一口饭吃?” 蓝鸣鹤不好意思的笑了。 蓝侯爷给大孙子一处京城的四进大宅院,就在永宁坊里,临丰别庄也给了蓝鸣凤,还有江南也有两处庄子,一共一万五千多亩地,还有几个铺子,就这些。 看起来很多,但对侯府来讲其实只算一点点,因为蓝鸣凤不继承侯府,他就只能拿一点点。 不过蓝鸣凤和秋水都不会计较这个,秋水甚至对前来告诉她两家如何商量他们婚事的夏素白道,“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吃分家饭,这些东西已经绰绰有余了。” 夏素白不禁莞尔,对女儿是又疼又爱,只不好露骨表达。 她细细道,“娘也有给你的嫁妆,京郊的地没多少,这些是李家的,我不好给,娘的体己还有一些,江南一个庄子还是有的,我就给你,其他且不论,压箱底银子给你备一万两……” 秋水沉吟道,“太多了?少点没关系。” 她那时候和秋林生为着一贯钱就得跑断腿呢,现在居然上万的拿,有些不太习惯。 夏素白温柔的看着女儿,“嫁妆是一个女孩子的底气,娘家给不了那没办法,给得了,这就是你的退路和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怎么能嫌钱多呢,除非你心底还不愿认我……” 秋水头皮有点麻,“要要要,我都要,您再多给我点我也要!” 夏素白笑了,她现在也能摸着秋水一点脉络,那就是吃软不吃硬,你要替她拿主意,那不好意思,会硌着牙,可你要是软软的和她商量,基本上她不会违拗你。 在时下人们的眼中秋水年纪不小了,蓝鸣凤也是大龄青年,他弟弟蓝鸣鹤孩子都满地跑了,两家当然也想尽快让他们成亲,一步步流程都走的极快。 蓝家虽然也去秋家送了聘书,但不可能给两份彩礼,彩礼还是送来李家,只秋林生那里会同步告之,给了什么彩礼,进行到那个步骤。 秋林生也忙忙的替秋水准备嫁妆,他当然拿不出上万的银子,或是一个庄子一个庄子的给,但也倾其所有了。 对老百姓来讲,古董字画这些完全看不懂,实实在在还得是金银,所以秋林生就去银楼给秋水打了全套金头面,两个镯子还是实心的,连同临丰的地,京里的房子他统统都给了秋水,自己只留临丰那个小院子。 古代婚礼确实很繁琐,但是仪式感十足,每一步都很隆重,秋水被李文博背出门坐上花轿,蓝鸣凤骑着马过来迎亲,见到侯府公子天人般风姿,人人都交口称赞,羡慕李家小姐的好运气。 蓝鸣凤领着新娘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秋水带到了秋家,秋林生和姚瞎子一身新衣,正在门口翘首期盼。 迎亲队伍来到门口,媒婆扶下秋水,蓝鸣凤和秋水一同拜别秋林生和姚瞎子,两人双眼通红,双手扶起这一对新人。 街坊邻居也在一边观礼,秋水忽然脆生生道,“各位叔伯婶子们,等我回门给你们喜糖吃,麻烦多照顾一下我爹和我姚叔啊!” 于是大家脸上都漾起了笑,气氛也热烈起来,纷纷道,“放心,是秋团头照应我们才是,小团头还会回来啊?” 秋水道,“嗯!这也是我家呀!” 秋水被认回李家,这里人人都知道,有的人还私底下说这下子秋林生鸡飞蛋打了。 也有的人不信,“再如何秋团头也养了秋姑娘十几年,李家肯定也会给谢礼,怎么会没着落,而且秋姑娘又不是薄情人,且看。” 今天秋水成亲,结亲对象还是侯府公子,她居然还过来拜别秋林生,这下子没人说秋林生鸡飞蛋打了,人人都羡慕他。 成亲当然在侯府,分家也得等小夫妻成了亲再说,所以秋水还是跟蓝鸣凤去了侯府。 蓝家只有几个男主人和老夫人还有世子夫人对秋水感觉还不错,其他人都是好奇加一丢丢轻蔑,特别是蓝鸣鹤的妻子,这位未来的侯府女主人,简直心花怒放。 蓝鸣凤身子好转,丈夫虽然不说什么,她心底却很焦虑,后来侯府明确继承人是她丈夫,她这才彻底放心。 现在大伯娶了个乡下丫头,虽然是李家血脉,到底出身乡野,和她这个名门贵女是无法比的,她怎么能不高兴。 优越感是对比出来的,侯府二少夫人现在就优越感爆棚,张罗亲事也处处认真细致。 婚礼过程就不赘述了,只秋水一开始以为蓝鸣凤的身子恐怕不能洞房,然后她猜错了,一夜七次有些夸张,但蓝鸣凤确实没弱到洞房也不行的地步。 他长年身子不好,瘦弱些是真的,但并不是骨瘦嶙峋,肤色如柔珠般细腻,秋水几乎日日风吹日晒,头脸和手部的皮肤还比不上蓝鸣凤细腻,只不见光的身体肤色还白嫩些。 总之小夫妻洞房很顺利,第二天也没赖床,起来见长辈和蓝府诸人。 夏素白给了秋水一些陪房,丫头也有几个,小蝉跟了过来,蓝府也给了她几个丫头,现在就是蓝府的丫头轻声提醒等下要见那些人,秋水让小蝉把见面礼备好。 见了一圈人,给了一圈礼也收了一圈礼,哪怕有些人心眼里轻视秋水,因为上头有侯爷压着,没人敢阴阳怪气说歪话,个个慈和非常。 然后就是开祠堂入蓝家族谱,到了下午就没什么事了。 不同于其他小夫妻,此刻还生疏着,得互相试探,秋水和蓝鸣凤完全不用,蓝鸣凤带着秋水去看他养的花。 秋水道,“我听说你在临丰开了几亩地种稻谷和麦子,现在怎么样了?” 蓝鸣凤道,“已经收了两季,我在里面挑好种子呢,我也让人去外头买好种子去,这事急不来,得慢慢做。” 秋水点头,“是,不必急,这一辈子能做成功你这就是天大的功德了。” 蓝鸣凤微笑,“嗯。” 不一会儿侯爷请他们过去。 蓝侯爷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秋水,蓝府已经和武安帝联手派人去了扶桑,没动金矿,只是先把那里给圈了起来,现在要动手的是银矿。 蓝侯爷道,“那藤斋家把持着银矿,让其他几家十分不满,我们略活动一下就能让他们先打起来,然后挑两个听话的在明面上就成。等拿下银矿,再开金矿不迟。” 秋水道,“也别小看那群小…矮子。”她原本想说小鬼子来着。 “他们住的是岛屿,这造船技术或有独到之处,也可以派人去学一下,如果要那里的矿,得有几个港口完全掌握在我们手里才行,否则矿石也不容易运输。” 蓝侯爷赞许的点点头,“对,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就说是宗主国帮他们建造一些大港口来着。以前只知道扶桑是弹丸小地方,去了后才知道,也别小看他们,那些武士十分彪悍,且悍不畏死,只是除了海鱼和矿外没什么好东西了。” 秋水道,“地理位置啊,他们的位置好,来往商船停靠补给都需要,而且别看他们对朝廷俯首称臣,骚扰沿海百姓的海匪也有他们的人呢。而且侯爷也漏了一件扶桑重要的特产。” 蓝侯爷道,“哦,是什么?” 秋水冷酷道,“人!扶桑的人也是特产,奴仆,奴隶……哪里不需要?” 蓝侯爷看着秋水,“你似乎对扶桑人有种很特别的恶感?这是为何?” 秋水微微低头,“我才见过几个扶桑人……我不是看过那个残本游记么,那个老和尚曾经旅居扶桑,他记载,扶桑人慕强欺弱,野心勃勃,因着他们自己的国土小,其实很想占据一部分陆地面积,高丽,暹罗,淡马锡,爪哇等等,包括我们大齐,他们都觊觎过……只是身手比不上胃口,所以他们才会蛰伏,可当他们觉得自己准备充分了,那是肯定会亮出他们的獠牙,从他们认为可以下口的猎物身上咬下一大口肉来!侯爷,这种人朝廷难道不要把他们彻底压服吗?” 最好打残,改变一下后续的历史! 蓝侯爷微微沉吟,“原来如此……那倒要从长计议了,不过一步步来,先掌握了他们的矿再说。” 历史上每个朝廷的执政者都没把扶桑看在眼里过,谁也没想到这群人是魔鬼投的胎。 秋水已经很努力扇翅膀了,至于能不能有影响,她也不敢保证。 不过蓝侯爷找她来是讲分成的,“到时候我们侯府拿四份,陛下拿六份,你的情报资料最关键,所以我决定给你们两份。当然现在谈这个还早,估计银矿到手也得一年后,金矿开采得更晚一些,只这份子是给你们的,先告之你们。” 要不是把秋水和蓝鸣凤分出去单过,这矿上的利润也不会给他们两份。 把能继承侯府的大孙子分出去,其他地方肯定要补偿到,何况这矿产的消息还是秋水给的,所以侯爷做主给两份。 秋水无所谓,“您做主就行。” 蓝鸣凤在一边温柔的看着秋水,基本没插话,他喜欢看秋水神采奕奕的模样。 秋水又提了一个要求,“既然朝廷要在扶桑设港口,那想来也会接待来自遥远地方的船只,鸣凤喜欢种东西,那就请侯爷吩咐一下,尽可能收集一些咱们这里没有的植物来,最好要活的植株或者是种子之类。” 现在大齐没有玉米土豆番薯和西红柿等作物,要是运气好,得到一两样,也算撞大运了。 这个倒是小事,侯爷一口答应了。 蓝鸣凤嘴角一直含着笑意。 第二天二少夫人积极的拉着秋水让她看自己给她备下的回门礼,言语间全是自夸,秋水有些吃惊,不过她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然后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世子夫人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二儿媳有些蠢,反倒是这个出身市井的大儿媳,礼节细微处是还有些毛糙,但是为人处世,察言观色这些要比二儿媳好不少。 加上世子也同自己夫人讲过秋水的长处在哪里,“大媳妇的眼光不在后宅,她的眼光媲美男子,行事也颇大气,你别拘着她。” 世子夫人冷眼看着,发现秋水确实行事周全,昨儿给蓝家的见面礼也没一丝错处,要是一个从小受到母亲教导的贵女做到这一步并不值得称赞,但世子夫人知道,秋水刚认回李家没多久呢。 今天这蠢二儿媳言语间颇多炫耀,且处处都抓尖要强,世子夫人倒是知道为什么,不就是体现自己的能为,以及警告新来的大嫂别试图夺权么。 而大儿媳眼里闪过的分明是惊讶和好笑,然后她还顺着二儿媳说话,不一会儿二儿媳就已经乐不可支,笑成了一朵花。 世子夫人别过脸,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出身确实不能代表一个人就一定优秀。 回门礼其实备了两份,一份是二少夫人备下的,送去李府,还有一份是世子夫人备下的,要送去秋家。 秋水很认真的谢过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笑道,“如今你就是我的女儿,可别谢来谢去的。” 归宁那天,秋水和蓝鸣凤一大早就出门了,先去秋家,她和蓝鸣凤给秋林生认认真真磕了头,秋林生眼眶又红了。 秋水起来后拎起裙摆窜到秋林生身边,“爹,那个大金镯我可太喜欢了!” 秋林生就高兴道,“是,我就知道你也喜欢,你姚叔还偏说不好,哼!” 姚瞎子撇过头,不去看秋林生得意的模样。 蓝鸣凤笑道,“岳父,姚叔,再过几日我和秋水就要搬去临丰,秋水一直记挂你们的身体,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你们来临丰和我们一起住呢?” 秋水也用渴望的眼神看着秋林生和姚瞎子。 两人都有些踌躇,“我们能干什么呢?” 秋水赶紧道,“临丰不是还有杂活铺子么,您和姚叔又不是没事干,现在那些东西越来越多了,也都是乡亲们信任咱们,那就干脆开大一点,请些人手,你和姚叔负责管事就行,我也能经常见着你们呢。” 秋林生和姚瞎子想想也对,于是就痛快应了下来。 蓝鸣凤又道,“那以后此处应该是临时落脚了,我让人过来打扫看守即可,我和秋水在永宁坊的房子大,只我们两个人住着也嫌空旷,姚叔和岳父以后就住过去。” 这个秋林生和姚瞎子都不太敢。 蓝鸣凤笑道,“我只是生在侯府,本身没功名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也就一个平头百姓罢了,岳父和姚叔愿意帮衬我们,是我和秋水的福气呢。” 秋水接着道,“我们马上就要和侯府分家啦,爹,你和姚叔就住过去。” 秋林生看着秋水,秋水恳切的回看他,我答应给你养老,我一定会做到! 两人又见蓝鸣凤十分诚恳,于是也就应下了。 接着去李家,这个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李关山带着李文博和李文清接待蓝鸣凤,秋水去内宅见夏素白。 卢小姐至今对蓝鸣凤的容貌风姿记忆犹新,觉得小姑的运气简直爆棚,生活在市井又如何,她照样能嫁给一个高门贵公子,而且还那样好看。 李文博和李文清面对谈吐有礼的蓝鸣凤已经惊讶非常,之前他们知道蓝鸣凤身体不好,也不能参加科举,那想当然就认为蓝鸣凤的学问应该也一般。 没成想蓝鸣凤居然还能指点他们的学业,言之有物,学识非常渊博,典故信手拈来。 李关山是不大听得懂,但看儿子们的态度就知道这个女婿学问极佳。 最后李文博和李文清反倒扼腕叹息蓝鸣凤不能去科举,否则,“蓝兄肯定是魁首!” 蓝鸣凤微笑道,“天下间有学问的多了,我不过一粟而,更不敢如此妄自尊大,回去后我送些点评文章过来,也算互相印证。” 夏素白看着女儿和蓝鸣凤相处和谐,她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拉着秋水的手细细问是不是习惯,又叮嘱小蝉,一定要好好服侍秋水,一腔慈母之心溢于言表。 秋水也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告诉夏素白,自己一切都好。 第 41 章 第一界四十一 从李家回到侯府,还要应酬一些蓝家人,最后两人回到自己的院子,蓝鸣凤看到秋水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他轻轻道,“祖父说一个月后就给我们分家,到时候就不会这么累了。” 一个被分出去只拿了一点薄产的侯府公子,确实不是个巴结的好对象。 秋水睁开眼笑道,“我不累,就是以往我花费精力应酬别人都有钱拿,现在拿不到了,我就觉得有些亏本。” 蓝鸣凤笑了出来,“那以后我给你银子。” 秋水眼睛微微眯起,“你的就是我的,你想背着我藏私房钱吗?” 蓝鸣凤双手摊开,“不敢不敢,我等下就把账全交给你。” 秋试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蓝鸣凤眼里蕴含笑意,小心的拉过秋水的一只手,和她五指紧扣。 秋水眼珠子一转,凑过去,“今晚上我们换个花样……我在上面好不好?” 然后秋水这个老司机就看到蓝鸣凤这个新手司机的脸红了,红晕一下子如泼墨般散开,不一会儿蓝鸣凤的耳朵和脖子都红了,可他握着秋水的手一点都没放松。 蓝侯爷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一个月后就把蓝鸣凤和秋水分了出去,二少夫人假惺惺的拉着秋水道,“好容易大嫂来了,咱们还没好好说上话呢,这就要走,也实在太让人伤心了,大嫂可得经常回来呀!” 秋水已经把蓝家的各种关系理清了一大半,这位未来侯府当家主母的小心思秋水自然明白,可她真的觉得很可笑。 且不说蓝侯爷还没退下,就是蓝侯爷退下了也是世子接手侯府的爵位,接下来才轮到二公子蓝鸣鹤,这期间少说也得三四十年,那时候二少夫人自己都是祖母辈的人了,她干什么现在就表现的如此急不可待。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又不是傻子,反而是这位二少夫人还有些欠缺,这是秋水的看法。 分家后蓝鸣凤带着秋水去了临丰别庄,秋林生和姚瞎子也过来了。 别庄现在属于蓝鸣凤和秋水,秋水转了几天,决定建造一栋欧式别墅,两层高,装修接近现代风格,这会让她对上辈子的记忆更深刻一些。 不是中式建筑不好,侯府里的建筑典雅美观,非常漂亮,但是这种建筑一时半会儿建不起来,还得耗费大量银钱。 红楼里的大观园不是从头建造,是在贾家两府原有的建筑上加以修改,耗时一年,银子估计花了上百万两。 而且中式园林讲究亭台楼阁,山水萦绕,花木扶疏,小桥流水,一步一景,美如画,却需要大量人手养护,这也要钱。 而且好的园林也得有时间去润养,否则不过是一个充满匠气的地方。 临丰别庄那时候只是准备给主人家偶尔落脚用的,房舍虽然多,都是中规中矩的四合院,现在秋水和蓝鸣凤要是在这里长期居住,肯定会重新建造更合心意的住所,而秋水更喜欢开阔的风景。 望出去前后花园花团锦簇,不需要太多的参天古树,只要修建整齐的灌木篱笆围着大片花园就行,视线开阔,那多舒服。 建造这种房舍也简单,花费也不会太离谱,侯府那些雕梁画栋用的泥金泥银,一年维护就上千两。 秋水和蓝鸣凤虽然不愁银子使,可要是想弄个同侯府差不多的园子出来也不可能。 蓝鸣凤放手让秋水去折腾,秋水同过来设计房屋的人讲她要的房子是什么样的,这位侯府养的工匠抹了一把汗,嘟哝道,“从未见过这种房舍,太过……怪异了。” 但是秋水坚持,其实别的倒还好,就是没有玻璃是个大问题,欧式别墅没有玻璃窗,糊窗户纸的话才是真正的怪异,简直体现不出它的美感来。 其实此刻已经有技术能制造出玻璃,现在也叫琉璃,就是体积小,透明度不高,多用于装饰,而且现在的玻璃有易碎,不耐高温等缺点,和秋水需要的大块玻璃相差太远了。 秋水努力在回想现代玻璃是用什么做的,她依稀只记得一个石英砂,好像还有石灰石,其他就都不知道了,至于制作工艺,更是一问三不知。 穿越两大宝,玻璃和肥皂,可惜秋水都不会。 她能记得玻璃的主要原料有石英砂和石灰石就不错了,哪有兴趣去了解这玩意的具体制作过程,那时候秋水连肥皂都不大用,洗手有洗手液,洗澡有沐浴露,洗衣服洗衣机洗加洗衣液就行,肥皂早就离开了她的生活。 哪怕记得玻璃的原材料有石英砂和石灰石,这两样东西现在叫什么秋水也不知道,她更不知道怎么制作。 她嘟哝给蓝鸣凤听,蓝鸣凤道,“工匠要来干什么,你只管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们,怎么做出来是他们的事了。” 秋水失笑,她还真是个土包子,她虽然和蓝鸣凤之间不缺乏话题,两人的观念还是大不相同。 于是秋水就把自己要的房舍模型画出来交给工匠,仅仅知道一点的玻璃知识也告诉了工匠。 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去想。 玻璃上秋水已经帮不到忙了,房子上还是会不停来问她的要求。 等完全理解了秋水的意图,木质模型做出来确认后,房子才开始动工。 而制作玻璃的匠人进展的很快,他们本身就会制作琉璃,只现在琉璃的原材料是铅钡,色彩绚烂,脆弱易碎,温度变化过大也会碎裂,所以用处不大。 现在尝试用石英砂和石灰石制作玻璃,很快就有了成果。 不过拿来的还是不算太透明,也不是薄片状的玻璃。 秋水提了要求要他们改进,哪怕不是大块玻璃,也得是易于镶嵌的小块玻璃,这样她才能用来做窗户。 最后工匠们居然给她整出了教堂上的彩色玻璃,透明度还不错呢。 秋水非常高兴,她的玻璃窗有着落了。 不过秋水并未把玻璃看成是自己的东西,首先琉璃的技艺非常久远,好像是青铜器时代的衍生品,只是琉璃脆弱不稳定的特性让人们忽略了它。 其次把这些玻璃制作出来的是蓝侯府的匠人,秋水只是提供了极少的线索,她可没想过把这个揽在自己身上。 现在大家也只认为她只是和别的女人一样喜欢那些亮晶晶通透的美丽东西罢了。 现在不比以前,秋水不可能再去干团头的活,而侯府管事和下人也全都训练有素,不需要她过多插手询问,于是空余时间秋水跑去杂货铺帮忙。 现在的杂货铺可不是秋家那个小小的院子了,而是一个大铺面,每次去京城的货车都要五六辆,基本三四天就会发一次货,伙计也请了好几个,非常繁忙。 蓝鸣凤一大半时间泡在自己的地里,他也不阻止秋水去帮忙,他们夫妻相处模式有些像现代夫妻,白天各自上班,晚上回家休息。 不过两人相处融洽,一到傍晚见面,就会互相交流今天各自遇到的事。 秋水只知道杂交水稻的伟大,具体的操作她一无所知,给不了蓝鸣凤建议,只能倾听他的述说。 蓝鸣凤也听愿意听妻子叽叽呱呱和他讲杂货铺发生的各种趣事。 别以为乡下人就淳朴,有的人一样爱贪小便宜做小动作,交来的货物不当面清点记账,回头他就会说记错了,明明他给的数量更多。 还有以次充好这些,也都会发生,收货的人一定要提高警惕。 秋水一边吃饭一边同蓝鸣凤道,“我现在正在引入信用考核,要是以后再发现这些人,替他们卖货就要扣钱,次数多了,我就不接待了,什么玩意,搞鬼搞到我头上,我得让他们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吃饭时说话并不是有礼仪的表现,不过秋水不在乎,蓝鸣凤也不在乎,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好就足够了。 秋水要的房子只花了半年左右就建好了,因为房子结构并不复杂,她也能找到足够的工匠。 建好之后就是装修和移植花圃,蓝鸣凤自告奋勇要自己设计花园,秋水只有一个要求,“只要花和草坪,不要给我整小桥流水,可以种一些树,但不能阻挡视线!” 秋水拉着蓝鸣凤去看房子,然后把需要规划花园的地方指给蓝鸣凤看,别墅占地并不大,前后草坪和花园加在一起就大得多了。 蓝鸣凤看到这栋奇怪的建筑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不过妻子喜欢就行。 所有的窗户都是玻璃镶嵌,秋水并没有全部都要花花绿绿的玻璃,大多数她只要透明的就行。 工匠目前做不出很大块的玻璃,一二十平方厘米的能行,然后把小块玻璃进行巧妙的镶嵌,也能达到秋水的要求。 外人都在咋舌,觉得秋水奢华无度,居然直接拿这么大这么透的琉璃当窗户,只工匠们倒是明白,少夫人让做的这种琉璃其实成本一点不高,人工比成本高多了。 这栋屋子最让秋水满意的就是楼顶布置的那个水箱,秋水在屋子里建立起了一套简易的自来水系统。 当然她只提出可行的粗略的构想,把这一切变成实际的还是那些能工巧匠们。 维持这套自来水所需的人力也不少,得有人按时清洗水箱,不断补充水源。 水龙头是纯铜制作,反正整栋楼里水龙头也不多。 秋水不否认被人服侍确实很安逸,但是她更想要自己独处的空间,上厕所都有人跟着的感觉并不妙。 也难怪掌握主人最多秘密的都是那些贴身仆人了,这些人除了不和主人睡一张床,其他时候几乎形影不离。 现在秋水和蓝鸣凤的卧室外面还有两个丫头每天晚上值夜呢。 搬进了这栋别墅里,下人不用时刻跟着他们了,他们只要准备好一切就行。 楼里的下人房秋水让设计了铃铛,有需求拉铃铛就行,她想要一个绝对隐私的地方。 造房子的时间不长,按照秋水那些琐碎要求装修的时间比造房子的时间还长,不过一年后这套房子终于也完工了。 花园也按照秋水的要求移植过来很多各个季节开放的鲜花,树木只在通往大门的路两边才有,整个花园视线宽广,站在二楼能望见很远的地方,不过这栋楼也被缠绕着藤蔓的围墙围住了,外人无法见到这栋奇怪的建筑。 蓝鸣凤只负责花园,房子里面他也没见过,秋水坚持保密,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当一切准备妥当,这对夫妻进入了这栋房子。 别墅大厅极为宽大,几根罗马柱支撑着二楼,大块地砖整洁明亮。 大厅布置的也简单,一块地方摆放着一套沙发和茶具,沙发是红酸枝木框架,加厚实的垫子,风格极简,和时下家具的厚重繁复很不一样。 还有一个地方秋水规划了酒水台,用不用得到两说,她喜欢。 楼下还有拓宽出去的一个阳光房,冬天在里面晒太阳肯定舒服。 楼上是几个主卧书房和小客厅,还有卫生间。 蓝鸣凤看着这个装修风格满眼好奇,等看到卫生间里一拧就流出来的水,他吓了一跳。 秋水哈哈大笑,陪同看房的工匠小管事也笑了,“当初少夫人和我们讲这个的时候我们一开始也不信,其实很简单,楼顶上有个水箱,水是往下流的,做些小装置就行了。” 看好了房子,只剩下他们两个,秋水在主卧的大阳台上道,“鸣凤,我其实不怎么喜欢丫头下人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外出没办法,应有的体面我也要维护,可是在我住的地方,我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说的粗鲁些,我就是放屁打嗝,我的丫头比我还记得清楚。” “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独处的地方,我已经定下规矩,没有我们的要求,任何下人都不许上来,在这里你想干什么都行,我就是在地上打滚都没人说我!” 蓝鸣凤看着远处的风景,又回头看着安静的房间,感觉非常新奇,“自小我身边就围着很多人,这是第一次我身边除了你再也没有其他人……” 秋水看着他,“那你觉得怎么样?” 蓝鸣凤环顾一下四周,他脸上露出笑意,“我感觉……非常好!” 小夫妻住进了这个别墅,下人全在下人房里,没有主人的吩咐,没人可以上楼,连洗笔和小蝉也一样。 厨房下人房都有铃铛,听到摇铃可以上去询问主人有什么吩咐,白天两个主人不在也可以上去清理打扫,其他时候二楼对所有下人都是禁区。 谁也不知道这对夫妻在二楼干嘛,有时候会听到零星的笑声。 厨房墙壁上有个手动升降机,秋水和蓝鸣凤要热水等物直接从升降机上去,都不要人端上端下。 一开始蓝鸣凤就玩的不亦乐乎,一杯热水送一次,一盘点心送一次,居然上下都玩的津津有味。 成亲后秋水和蓝鸣凤也经常回侯府,祖父祖母父母都在,他们不能不回去。 二少夫人也知道大伯分家分得的产业不多,于是每一次都担心秋水回来哭诉要钱,没成想每一次秋水他们回来都是笑嘻嘻的,从未提过产业,二少夫人这时候方觉得这个乡野间来的大嫂也还不错,最起码识趣,没有胡搅蛮缠贪得无厌。 秋水成亲后李家只逢年过节才去,时下出嫁女不好频频回娘家,夏素白看到女儿过得确实不错,她才真的慢慢放心。 等别墅彻底完工,老侯爷和世子过来看了一下,蓝鸣凤陪着,一会儿炫耀自来水,一会儿炫耀升降机,一会儿炫耀招呼下人的铃铛,每一样必说一句,“都是秋水的主意!” 老侯爷和世子首先注意的其实是镶嵌的很漂亮的玻璃窗,“这个,是琉璃?难得这么大块。” 蓝鸣凤自小锦衣玉食,他倒不是五谷不分,就是物品价格在他眼里是不存在的,他要什么吩咐一声就行了,不用自己去采购,听了祖父的话道,“这也是秋水让工匠试着做出来的,好像很容易?” 老侯爷和世子互相看了一眼。 这栋建筑在他们眼里也颇为奇怪,虽然也有魅力所在,却缺少了威严,有些舒服的过分,每一处都是为了主人舒服而设计的,阳台上有摇椅,角落里有着厚垫子的沙发,脚下是柔软的地毯。 时下富贵人家的地毯多是编织有各种富丽花纹,颜色也厚重,这里的地毯要么是浅淡的纯色,要么就是简单的花纹点缀,突出的还是温馨舒适。 蓝鸣凤书房里更是铺着一大块纯白羊毛毯子,赤脚踩上去脚都会陷进羊毛里。 老侯爷和世子又是对望一眼,不要说蓝鸣凤了,他们都有点心动,实在是看起来都觉得舒服。 这块羊毛毯送来时原本秋水准备放卧房,但是蓝鸣凤太喜欢,他非要放进他的书房,卧房可以再等一下。 秋水不愿意,“要是你的墨水滴上面怎么办?” 一块毯子就毁了。 蓝鸣凤不以为意,“那就再换好了。” 秋水,“……” 大家公子的消费习惯她还不能适应。 最后拗不过蓝鸣凤的缠磨,地毯就只能先去了书房。 余下的地毯工匠还在赶制。 不久之后蓝世子带着蓝鸣鹤过来找秋水,之所以不找儿子,那是因为蓝世子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根本不耐烦处理庶务。 而且这次的事也事关秋水,就是那个玻璃制品,侯府决定把它生产出来销售出去,给秋水和蓝鸣凤一半份额。 秋水道,“一半是不是有些多了?都是工匠们做出来的。” 蓝世子微笑,“如果不是你提点他们,琉璃不会呈现出完美的稳定性,你们拿一半是应该的。” 秋水这才接受下来。 第 42 章 第一界四十二 玻璃的利润简直惊人,连武安帝也准备给宫里好些窗户换上玻璃,现在想要换玻璃窗的权贵都在排队,只李家,因为秋水的原因,更换。 夏素白还有些不安,觉得不能让蓝家认为李家仗着女儿贪图便宜,而且这些玻璃也确实不便宜,家中上下全部换一遍得好几万银子,一般富户家都根本换不起。 秋水对夏素白道,“母亲不必紧张,你安心受着就行,我……养父那里也已经换了,给李家换一下不妨碍什么,且那价格卖出去才贵,成本并不高,这玻璃的制法也是我提点的。” 夏素白这才应下。 如今两个儿子都取了媳妇,去年两个儿子参加科举,现在也都是举人了,再过两年还能博一下进士,李家正在蒸蒸日上呢。 原本分成这件事蓝家男主人决定了,就无人可以提出意见,谁知道被二少夫人知道了,玻璃的利润如果不大,她未必计较,可现在这个利润太大了,二少夫人就有些不满。 当然她也没蠢的直接提出抗议,因为她提出也没用,她只能委婉的提醒丈夫。 蓝鸣鹤皱着眉头,“这个主意原本就是大嫂提的,也是她指点了工匠才能做出来,他们拿一半有何问题?” 二少夫人道,“我听说大嫂也只是说了两句话罢了,主要也是家里工匠做出来的,一半的份额是不是有些多了,大哥他们不用顶门立户,每日所费不多,而侯府的花销可不算小呢。” 蓝鸣鹤看着妻子,“侯府花销不小,这个与你何干?少你一文钱了?现在还是祖父当家,父亲也得听祖父的,你这是让我去同祖父争论给大哥的份额太多了?” 二少夫人不安,“我就是说说而已,父亲也得……” 蓝鸣鹤甩袖,“住嘴!莫说这主意是大嫂出的,她和大哥就该得这些份额,即便不是她的主意,祖父和父亲做主全给他们,我也不会说一句话!你每日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还不够,手倒是越伸越长!一双眼睛只盯着银子钱,好好一个二少夫人,任家小姐,竟然变得如此俗不可耐!” 二少夫人面色煞白,哭了。 蓝鸣鹤甩头就走,想起那次大嫂主动说多了,还想少要点,对比妻子贪婪的嘴脸,蓝鸣鹤觉得臊得慌。 二少夫人院子里的事瞒不过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两个女主人不约而同摇了摇头,替二孙子精挑细选的贵女到头来还不如大孙子认识的乡野长大的姑娘。 老夫人对世子夫人道,“好歹将来侯府也要交到他们手上,你多教教。” 世子夫人也只能应下,对二儿媳的不满又添了几分。 没能力给家族添砖加瓦也罢了,后宅女子只要管理好中馈,照顾好丈夫子女也就算合格了,可伸手划拉好处的时候一点不甘落后,这眼皮子也忒浅了些。 和蓝鸣凤成亲第三年年底,侯府划给他们夫妻一大笔钱,秋试记得玻璃的分成是每季度一结,这笔钱又是怎么回事? 蓝世子告诉她,“扶桑那里的分成。” 秋水眼睛一亮,“成功了?” 蓝世子微笑,“成功了!陛下也十分高兴。正好给鸣凤送些稀奇古怪的植物过来。” 秋水听到这个比得到那一大笔钱都高兴,当钱多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只是数字而已了,秋水更想知道蓝世子送了那些植物过来。 不得不说送来的植物有很多,但是秋水不认识的也很多,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植物学家,上辈子路边的绿化植物她很多都叫不出名字来。 但是里面有两样是她熟悉的,一个是番茄,还有一个是土豆,只是过来照管这些植物的人道,“那个青色果子会变红,不能食用,那些番子叫它恶魔果实,就是好看些。” 番茄是种在一个大花盆里的。 秋水当然比他了解番茄和土豆。 哇,番茄炒蛋,番茄汤,番茄能做好多好多美食,还有土豆,土豆炖牛肉,多经典! 蓝鸣凤这两年一直扎在自己的试验田里,见到送来的各种植物他也很有兴趣。 那人还在介绍那些植物,他指着一个更大盆里的一颗树道,“这种树番子叫它可非,等果子熟了,他们还会拿来当饮料喝,就是味道极为怪异。” 秋水盯着那棵树,可非?咖啡!我的天,咖啡都出现在我眼前了? 上辈子秋水咖啡是喝得多了,可咖啡树她也没见过啊,这次见着了。 这些植物都移植去了蓝鸣凤的试验田里,秋水只关心番茄,土豆和咖啡树,她要求蓝鸣凤这三样不能养死了,她喜欢! 咖啡树秋水知道的不多,只能让农人摸索照顾,番茄也不算太重要,如果培育不成也就少了一样美食,而土豆确实一个重要的粮食来源。 秋水对蓝鸣凤道,“这个植物我有点印象,它是能吃的,但是生的有些微毒性,煮熟以后就没关系了,播种的话,可以等它发芽,然后切开,一个芽就能长成一颗完整的植株。” 蓝鸣凤认真听着,自己做着记录,然后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它们!” 侯府里二少夫人正在逗弄自己的儿子,这几年她因为浮躁被母亲训斥过,婆婆也有意无意压着她,二少夫人过得有些憋屈,但是现在她扬眉吐气了,因为她终于生了个儿子。 嫡子总归不同,侯府也非常重视,二少夫人的心情十分好,更让她舒畅的是那个嫁进侯府三年的大嫂至今没有身孕。 她嫁过来一年多的时候好歹也生了个女儿,那个村女可是一个蛋都没下过。 二少夫人下意识忽略了蓝鸣凤身体不太好这个事实,她对秋水的敌意有些莫名其妙,但却一日比一日深。 原本二少夫人觉得秋水哪哪都比不上她,侯府也早早把大伯分了出去,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可是公爹和婆婆,包括太婆婆和侯爷,这些人居然眼瞎一样都觉得那个村女有多好。 婆婆甚至还说过她半句,“就是你大嫂,都比你……算了!” 比她什么,肯定不是比她差,那就是比她好?好在哪里?二少夫人出离愤怒,对秋水的怨恨也更深了。 可现在二少夫人觉得自己已经战胜了秋水,她给蓝家诞下了嫡重孙! 但是很快二少夫人又愤怒了,因为她知道大伯又分走了家里从扶桑得到丰厚利润的一半份额。 这又凭什么?他都分出去了,侯府的收入不应该有他的了,要是婆婆和太婆婆用私房补贴,这个二少夫人大度些能不计较,可这是公中的!分家出去的人就不该染指! 要是没有儿子充当底气,二少夫人或许没胆子质问丈夫,现在她觉得自己有这资格。 蓝鸣鹤不耐烦道,“这是家里的的决定,你不要管。” 潜台词其实就是蓝鸣鹤也管不成。 二少夫人理直气壮,“凭什么?我可没听过分了家的兄弟还能继续从家里拿东西的,莫不是分家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蓝鸣鹤皱着眉头,“最早告诉我们扶桑有矿的是大嫂!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只会胡乱猜测,没有大嫂给的消息,我们哪来这些利润?分给他们不也是天经地义么!大哥大嫂分家的时候家里也没给他们多少,如今用着大嫂的消息得到了利润,怎么也得分他们一些!” 二少夫人爆炸了,尖声道,“什么都是她给的消息,她是谁呀,怎么什么地方都有她的事!蓝鸣鹤你别想着唬我,她一个村妇,懂什么?镶窗户的琉璃你说是她的主意,现在扶桑那里又是她给的消息,她倒不是个女流了,倒是个门客了,门客都不比她厉害呢,你干脆说侯府只倚靠她好了!” 蓝鸣鹤在妻子的尖声指责中慢慢冷了脸,最后他冷冷道“说完了?说完了你歇着,我先走了!” 二少夫人气不愤,把手边的官窑薄胎勾桃花春瓶一把惯在地上,一件绝妙的艺术品就成了一地碎片。 世子夫人知道后头疼的揉揉额头,这二儿媳的脾气自从生了儿子后越发嚣张,世子夫人自问不是刻薄婆婆,也从不往儿子身边塞人,可二儿媳也实在太让她失望了。 看样子得警告她一下,侯府还轮不到她做主呢。 蓝鸣鹤出门去了临丰。 大哥哪怕分了家,他们兄弟间的感情一直不错,现在他憋闷的慌,就想去见见大哥。 到临丰已经是傍晚,秋水也从杂货铺回来了,她和秋林生还有姚瞎子都在蓝鸣凤的试验田边,他们看的是那些漂洋过海来的稀奇植物。 秋水指着土豆道,“这个能吃,将来还能推广,产量应该不错。” 有指着番茄道,“这个也能吃……” 蓝鸣凤赶紧道,“这个不能吃,说了有毒,只好看罢了!” 秋水撇嘴,反正番茄还没熟,她不想做无谓的争辩。 蓝鸣鹤来的时候就见到哥哥正在和大嫂还有大嫂的养父和叔叔一起在田间争论,他们之间的相处无疑很温馨。 见到蓝鸣鹤过来,秋林生和姚瞎子就先离开了,秋水看蓝鸣鹤神情郁郁,就去吩咐厨房准备一些下酒菜,还有客房也要备起来,今天晚上蓝鸣鹤可回不去了。 两兄弟就在院子里吃饭,蓝鸣鹤喝酒,蓝鸣凤喝养生茶,酒喝多了,蓝鸣鹤糊里糊涂的就把自己的郁闷告诉了哥哥。 蓝鸣凤不知道该说什么,玻璃和扶桑这两项收益确实都来自妻子的提点,侯府若是不给,他也不会讨要,但是他会想办法补偿给妻子。 侯府给了,那是妻子应得的,至于弟媳妇的抱怨,蓝鸣凤根本不放在心上,对他而言这就是蠢妇,可是弟弟伤心难过了。 蓝鸣凤知道弟弟不是弟媳那样的人,只他的妻子对大哥大嫂嫉妒猜忌,还加上贪婪,让蓝鸣鹤难过。 二少夫人这样就是代表她并不信任丈夫,她只想抓住利益,蔑视丈夫和大哥之间的亲情。 等到蓝鸣凤上楼,秋水已经换了睡衣,“鸣鹤休息了?” 蓝鸣凤点点头,“我让洗笔和他的小厮扶他去休息了……你知道他为什么难过吗?” 秋水摇摇头。 蓝鸣凤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那弟媳妇,鸣鹤的妻子,觉得琉璃和扶桑的利益不应该分配给我们,她逼着鸣鹤去和父亲还有祖父讨要回来!” 秋水愕然,“她脑子有什么问题?” 蓝鸣凤给秋水梳头发,“愚蠢,贪婪作祟罢了,侯府现在还不是鸣鹤当家呢,我们都分出去了,她还是不放心。” 秋水眨巴眼,“可她没能力左右祖父和父亲的决定啊,她有什么依仗?只会指使丈夫,还是准备一哭二闹?” 想要得到什么,你得付出什么,不能只凭自己想,空想有屁用啊。 蓝鸣凤低头嗅着妻子头发上的香味,淡然道,“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秋水忍不住要笑,“就这?” 蓝鸣凤道,“对啊,在她看来生下嫡子就已经是蓝府大功臣了,蓝府的决定就应该考虑到她和她的儿子。” 秋水摇了摇头,“听起来有逻辑,其实根本行不通。” 蓝家如果是个大企业,董事长是老侯爷,总裁是世子,蓝鸣鹤充其量就是个经理,蓝鸣凤还退出了家族企业,可秋水以信息入了股,然后企业赚钱了,根据秋水提供的信息企业给她相应的分成。 这点没有任何疑问,并且做出决定的是董事长和总裁,经理都管不了,经理手下的员工能管? 秋水叹气,“她这是觉得我们分了出去就不应该再拿侯府的东西,我倒是不在意那些分成,可她既然心怀嫉妒,我还就要高高兴兴的收下呢!” 蓝鸣凤道,“这些本来就是你的!” 谁敢动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秋水强调,“我们的!” 蓝鸣鹤微笑,“好,我们的!” 第二天醒来后蓝鸣鹤忘掉了一切,他看着待他一如既往的哥哥,有些羞愧,吃过早饭就走了。 可蓝鸣凤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他自小都是别人让着他,想打他的主意,他要是心情好还能不在意,可打秋水的主意就让蓝鸣凤怒了。 他回去找着母亲不知道说了什么,世子夫人当天就给秋水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然后把二少夫人的老娘请来了家里。 世子夫人对亲家母道,“我自问也算个不太差劲的婆婆,从未想着在小两口中间下蛆,阿薇我们蓝家也没亏待她……我也是上有公婆下有孩子,也不知道阿薇那里觉得蓝家对不起她,非要搅和的鸣鹤和鸣凤两兄弟生嫌隙……许是觉着我这个婆婆太宽和了?” 任夫人一头雾水,“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薇薇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世子夫人就把分成的事简单说了,“这家还是侯爷在当家,世子也只是跟着侯爷办事,且那两样都是在我大儿子一家(不是不愿把功劳给秋水,而是这种事归在秋水头上并不太好)提点下才得以成功,为着不让鸣鹤为难,我们早早就把鸣凤分了出去,还不是怕他们兄弟不睦,鸣凤分家才拿了多少,这点子应该他们的还要被人昧下,我这当娘的就不能答应!” “阿薇年轻我体谅,可这样挑拨兄弟间感情的媳妇,我们蓝家可要不起!更别说家里高堂都在,您女儿是盼着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早早去了,蓝家让她当家作主才好呢?” 任夫人先是面色通红,继而煞白,赶紧说了不知道多少软话,世子夫人淡淡道,“我也教了,可她牛心拐孤听不进,这次还请亲家母带回家好好分说明白,懂了妇人之道再说!” 任夫人忍着羞耻把女儿接回家,二少夫人还在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任夫人一耳刮把女儿扇趴下了,“你个眼皮子浅的!不知道和你说了多少遍,是家里给你的嫁妆不够,还是蓝府苛待你,你居然敢做出这种无耻的事,任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二少夫人哇的哭了出来。 等到任老爷回家听说了女儿的事,生气之余他感慨道,“薇薇倒也不是眼皮子浅,你可知蓝侯府在琉璃和扶桑这两项上入账多少?” 任夫人还是怒气未消,“赚再多那也是蓝侯府的事,她上头两层公婆,有她指手画脚的余地吗?鸣鹤已经是蓝家继承人,她猴急什么?这几年舒心日子过多了,变得轻佻起来,你可知沈栀指着我的鼻子骂的时候我有多难堪!” 任夫人安抚妻子,“是是是,薇薇确实不像样子,你好好和她分说明白,蓝家既然没有一封休书下来,也是给了余地的。” 任夫人捶桌,“不是我替蓝家说话,我要是遇着这么个媳妇我也得生气……侯府要是朝三慕四,见蓝鸣凤身体好了要换继承人,薇薇这样我也理解,甚至也能替她出头,可不是啊,蓝家一早就把蓝鸣凤分出去了,鸣鹤的地位无可撼动,她怎么就这样呢!” 任夫人道,“唉……” 任夫人有些悲哀道,“看,薇薇这是生生把自己的好日子作没了,沈栀这回不给鸣鹤塞人我就不信!也好,回去后薇薇也只能把心思放后宅了!” 果然二少夫人在娘家再教育了半个月被蓝鸣鹤接回了家,她的院子里已经多了两个美娇娘,一个是婆婆给的,一个是太婆婆请了媒婆抬进来的二房。 二少夫人犹如五雷轰顶,两个妾一个多月后一前一后还怀了孕,二少夫人果然把全副心思放到了后宅,再也没时间去理会侯府的分成了。 秋水知道后啼笑皆非,这就是打蛇打七寸? 她问蓝鸣凤,“不是你干了什么?” 蓝鸣凤微微偏头,“一个蠢妇罢了,我何必放在心上,她做的最大错事就是挑拨我和鸣鹤的关系,这点我娘和祖母都不能容忍。” 秋水其实觉得蓝家家风还好,最起码长辈并没有给儿孙胡乱塞人(世子夫人生下蓝鸣凤后世子把姬妾都打发了。) 二少夫人如果只享受富贵,那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可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偏要越界,还做的不隐秘,简单粗暴的就差广而告之,于是就倒了大霉。 秋水微微一笑,不去理会旁人,问蓝鸣鹤,“今天想吃什么?” 夫妻俩开始讨论起了菜单。 第 43 章 第一界四十三 秋水对世子夫人和老夫人的做法不予置评,站在同是女人的角度,她甚至同情二少夫人,可她也不是圣母,明知道二少夫人针对她,嫉妒她,然后她还要以德报怨替二少夫人出头,这也不可能。 何况她和蓝鸣凤已经被分出了蓝府,世子夫人是她婆婆,老夫人是她太婆婆,她一个孙媳妇为着一个处处针对她的二少夫人抱不平,这不能证明秋水仁善,只能证明她有病。 这天老夫人寿诞,秋水和蓝鸣凤回侯府给老夫人贺寿,寿礼除了衣裳料子之外还有一颗宝石花盆景,做的美轮美奂,众人纷纷赞叹。 秋水也见到了二少夫人,她憔悴了不少,脸上带着勉强的笑意,身后跟着个妇人,丫头轻轻告诉秋水,“这是二少爷的二房夫人。” 秋水了然,并未多话。 用了席之后秋水在院子里休息,二少夫人忽然来访,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后突然道,“大嫂,你和大哥成亲也这么久了,还是没动静啊?” 秋水淡定道,“这个看天意,也急不来。” 二少夫人笑了,“话是这么说,子嗣终究还是最重要的,你看,我和鸣鹤膝下不过一儿一女,我想着这可不行,就给鸣鹤纳了人进来,她们也争气,一来就有了身孕各自生下了孩子,一个府里还是孩子多点才热闹啊。” 秋水点点头,“弟妹贤惠。” 二少夫人再接再厉,“我们当大房的可不就要贤良一些,大嫂要是手头没什么人,不如我给你两个,保管是年轻娇嫩的好调教的女孩子,不比外头不知道根底的强些?” 秋水诧异的看着二少夫人,这位是失心疯了?还是她自己生活不如意,于是就想着法把身边的人一同拉下泥淖。 秋水道,“不用,多谢弟妹好心,我们不需要!” 二少夫人还待要说话,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笑着过来传两人过去说话,二少夫人不情愿的闭了嘴。 秋水之后刻意远离二少夫人,一个内心扭曲还带点疯狂的女人有些可怕,好在她不住在侯府,和二少夫人的交集并不多。 秋水知道女人不要为难女人,可这个时代却压着女人互相为难,二少夫人对她挑衅底下掩藏的是自己在婚姻中无法抒发的愤怒与怨恨,秋水能理解,却不会也帮不了忙。 回去途中蓝鸣凤道,“鸣鹤家的又为难你了?” 秋水笑着摇头,“不算,名门贵女至多打些言语机锋,对我来讲不算什么,那时候我当着团头,还见过不少妇人揪头发打架呢,这才叫激烈,弟妹这个哪到哪儿啊。” 顿了顿又道,“她心里也苦。” 蓝鸣凤还是不悦,“锦衣玉食,呼奴喝婢,苦在哪儿?” 秋水不和蓝鸣凤争论,两人目前夫妻生活和睦,哪怕世界观不太一样,也能互相包容,秋水也不愿为着任家小姐同蓝鸣凤产生隔阂,毕竟蓝鸣凤也是替她打抱不平。 成亲三年没孩子,蓝家只认为是蓝鸣凤的原因,毕竟蓝鸣凤从小病到大,能娶妻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秋水没孩子没一个人怪她。 但是华老头想不通,他能确定蓝鸣凤可以留下子嗣,那现在没孩子,原因在哪里? 华老头现在已经是蓝鸣凤的专职大夫了,他替蓝鸣凤认真检查了一遍,确实没发现问题,蓝鸣凤的身子骨已经和健康人差不离了,于是华老头就想再替秋水检查一下。 蓝鸣凤得知后道,“先生,不用了,我本就没想过能和秋水成亲,没孩子也没关系。” 华大夫不大愿意,“我看一下秋丫头有什么问题,要是能治好了不就都好了?” 蓝鸣凤道,“有治好也有治不好,但我不希望别人把不能生孩子的原因归咎在秋水身上,我是她的丈夫,我应该替她挡掉这一切!” 华大夫只能叹息着答应。 这一切秋水并不知道。 苦难里闪光的日子会让人记忆犹新,假如生活富足无忧,人们反而不会太过在意,秋水就是如此,嫁给蓝鸣凤后她的生活其实乏善可陈了,吃喝穿戴应有尽有,还有很多很多钱折腾。 她还替华老头开了一个医馆,里面的学徒都是孤儿或者是家中贫穷无依的孩子,他们在医馆里学习,还有一日三餐和住宿。 华老头并不是敝帚自珍的人,他挺愿意收徒教导医术,不过之前人们看他走街串巷给人看病赚的还不够糊口,也就不愿意让孩子过来学,学技艺为的是补贴家用,如果补贴不了还养不活自己,这学了有什么用。 那些孤儿和家贫之人不会挑剔,对他们来讲,能有地方住,有口吃的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华老头可以挑选学医的好苗子,然后尽心培养。 秋水还替华老头整理了一部医书,当然她只负责出钱,不过有了她的全力支持,这部后世被誉为最全医典的著作才能流传下来。 秋水记忆最深的还是同秋林生一起生活的那些岁月,她和秋林生还有姚瞎子经常会‘想当年’,想当年一顿大肉饺子就让人感到幸福,想当年一件厚棉衣就能温暖整个冬天,然后他们会一起笑起来,这时候蓝鸣凤总是会忍不住心疼秋水。 刚刚入冬的时候秋水感冒了,原本以为是小感冒,谁知道她居然一天天严重起来,最后到了卧病在床的程度,蓝鸣凤急的不得了。 他久病成医,其实也能给秋水切脉,可是关心则乱,他只能请华大夫来看。 华大夫看着秋水如同沉睡的模样紧皱双眉,蓝鸣凤焦急道,“先生,秋水到底怎么样了?” 华大夫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切了左手切右手,还拨开眼皮看秋水的眼睛,最后道,“似是离魂之症……” 也就是植物人。 蓝鸣凤面色煞白,“怎么可能,她就是着了凉而已……” 所有人都慌了。 此刻秋试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她好奇的左右张望,不一会儿远处走来一个穿着职业装的短发姑娘。 那姑娘来到秋水面前,“你好,李秋水,我是世界管理局的管理员,你可以叫我白泽。” 秋水,“……你好,白…管理员。” 白泽点点头,“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穿越的吗?” 秋水努力想了下,“还真想不起来,我记得是公司团建,我们住在一个民宿里,后来我晚回去一天……我在睡觉!醒来就成了个小婴儿了。” 白泽从半空中划拉开一个屏幕,“你住的民宿半夜遭遇暴雨,山上泥石流倾泻而下,民宿被掩埋了。” 秋水茫然的哦了一声,“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白泽道,“是我把你选到这个古代世界的。一个世界就像一个系统,有时候系统会出问题,需要打上补丁,你就是我选择的补丁。现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且完成的很好,我需要对你进行奖励,所以我把你召来,你如果想回去,我就可以让你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去。” 秋水瞪大眼睛,“埋在泥石流里我还能活吗?你让我回去当尸体?” 白泽道,“当然不是,我可以让你活下来,不过受伤在所难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复健,你以后的生活也会很富足,但是你会遗忘这里发生的一切。” 秋水哼了一声,当然不会窘迫,她靠自己的双手已经打拼下了一份家业,房子虽然不大,也在一线城市繁华地段,还有一辆中档代步车,银行也有存款,她李秋水绝对不是个靠人生活的小可怜! 可是那个地方除了这些资产还有其他值得留恋的吗? 上辈子秋水是个大龄女子,她从来不称呼自己为剩女,她是个孤儿,依靠勤工俭学上完大学。 不是没谈过男朋友,只是男朋友的父母知道她是孤儿就强制性让他们分手,男朋友经济命脉被父母掌握,当然顺从。 可笑的是后来秋水自己挣下了房和车,前男友居然还想求复合,他父母那时候勉强答应,但有个要,求就是儿子的名字得上秋水的房本。 秋水可去他妈的。 在那个世界里,秋水除了工作就没别的什么了,朋友也只是工作上的朋友,所以,回去吗?遗忘这里的一切回去,等于自己也不曾经历过这一切? 秋水问白泽,“假如我不回去呢?” 白泽道,“那在那个世界你就是自然死亡,你会在这个世界里过完一生,也会平安富足。” 废话,她现在有多少田地房产。 一边是高科技现代化但充斥着冷漠的地方,一边是科技极端落后但生活富足有家人亲朋的古代,她还有个丈夫! 秋林生和姚瞎子不用说了,早就是亲人,夏素白和那两个并不算太熟悉的哥哥其实都很关心她。 李关山pass掉,秋水压根没把他当爹,但是李关山也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过对秋水的关心。 就是蓝家,蓝侯爷和老夫人。世子和世子夫人,虽然他们对秋水的感情没那么纯粹,可他们也是秋水的亲人了。 还有临丰那些百姓,秋水随便转一圈,人人都和她热情打招呼,依旧称呼她秋小团头。 秋水一贯理智,撇开经济条件,在古代,她目前已经拥有了一个完美的人生,以后的事她也不知道,但是事在人为,她有信心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现代虽然科技发达,但是没有她关心喜爱的人,也没有真正关心着她的人,秋水看着白泽道,“我要留下来!” 白泽也干脆,“好,我会给你一份特殊的礼物作为嘉奖!” …… 秋水是被秋林生喂她喝水给呛醒的,她推开那碗灰糊糊的水,转头咳嗽,一边咳嗽一边道,“爹,你给我吃的什么呀!你想呛死我呀!” 秋林生扔掉碗,一张脸上满是喜悦,大嗓门道,“醒啦,醒啦,丫头醒啦!” 接着又开始合十拜佛,“阿弥陀佛,还是这符水有用,一口就醒了!” 秋水嘴里沙沙的难受,她摸索着清水漱口,“胡说八道什么呀,我一口都没喝下去!差点被你呛死!” 这时会外面的人涌了进来,蓝鸣凤,夏素白,世子夫人,连老夫人也进来了,侯爷,世子和李关山都在外面伸着脖子看。 两个月后秋水终于知道白泽给她的特殊礼物是什么,她,怀孕了! 秋水被查出有孕的时候蓝家主人们集体念佛,夏素白去了一次普济寺,捐了大大一份香火钱,回来后就开始张罗小衣服等物。 蓝鸣凤把她当易碎的瓷器般看待,秋水一开始还愿意配合,后来不耐烦了,揣着肚子跑的飞快,蓝鸣凤吓得手足酸软。 秋林生此刻倒不放在心上,“没事!丫头皮实。” 华大夫也道,“适当的活动利于以后生产,她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秋水生下一对龙凤胎,蓝府诸人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老夫人一下子就去普济寺又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几年后,土豆玉米番薯已经推广出去,番茄也成了京城人的一道美食。 蓝鸣凤的水稻和麦子进展还是缓慢,他这里的产量是比其他地里高,但是他这里土地肥沃,肥料也充足,伺候的还精心,这些不能成为良种的标准。 秋水安慰蓝鸣凤,“不要急躁,很多人可能一辈子就只干成一件事,你已经推广了好些作物,朝廷都嘉奖你了。” 蓝鸣凤反握住秋水的手,“我不急,只要有你在,我什么不急!” 等到双胞胎十五岁那年,蓝鸣凤终于培育出了能增产百分之三十的稻种,哪怕土地贫瘠,增产量也不会少于百分之十。 朝野轰动,对于农耕民族来讲,这是一项划时代的技术。 蓝鸣凤被朝廷赐予伯爵爵位,秋水也得到了诰命。 民间称蓝鸣凤为农神。 一次秋水和蓝鸣凤去京城新开的馆子吃饭,席间有人要进来拜访,那人进来后对着秋水和蓝鸣凤拱手,“河间知州钱修宁,拜见伯爷和……夫人。” 蓝鸣凤淡然点头,现在想要结识他的人多了,寻到这里也不稀奇,秋水依稀觉得名字耳熟。 钱修宁目含羞惭,“此来,我,我也是想向夫人道个歉的……早年,我年轻气盛冒犯了夫人……” 蓝鸣凤诧异,秋水忽然想起钱修宁是谁了,她似笑非笑,“看来钱大人仕途不错,不过我不用你道歉。” 钱修宁愕然。 秋水伸手拔下发簪,扎在桌子上,“你当初言语如刀傲慢无礼,就好像是这簪子扎在这个桌子上,如今你想道歉,我就把这簪子收回去。” 秋水拔下簪子插回头上,“钱大人,你看看,桌上还剩下什么?只盼你面对百姓的时候心存仁善!” 桌上现在还剩下一个无法弥合的洞。 钱修宁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秋水和蓝鸣凤携手离开,钱修宁在他们身后长揖到地。 蓝鸣凤转头看着妻子,好像在问什么。 秋水笑着摇摇头,脸上一派云淡风轻,蓝鸣凤托着秋水的手让她先上车,然后自己也跳了上去,马车嘚嘚悠然向前。 …… 白泽处理完秋水的事回到办公室,这是个现代化的大办公室,灯光雪亮,人头攒动,大理石地砖干净的能照出人影,一个个工位被隔开,每个工位看起来都和普通办公室差不多,有电脑,只那电脑有的很先进,是一个个光屏,光屏上全是各种视频、图片、表格、公式等等,也有一些看起来式样很老的电脑,不过运行速度都很快,屏幕上的各种文档视频都在飞快关上打开。 桌面上还有不少文件夹,文件夹里塞满了各种资料,有的人桌上还铺满了各种文件,仔细看的话,那些文件上的文字居然还在不断变动,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不过那些电话不是方块状的手机,有的只是个耳塞,有的是个贴片,还有人就在半空中划开另一块光屏。 一打眼,肯定以为这是一个科技非常先进的办公室,可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个办公室一点都不普通。 首先,这个办公室太大了,触目所及全是各种工位,居然看不到墙壁,极目看到远处也都是工位。 然后你觉得灯光很亮,可你抬头看不到天花板和任何光源,似乎这光无处不在,低头看着能映出人影的地砖,也没什么特别,可你要是掉了东西在地砖上,无论是什么,过了三秒就消失不见了。 有个人不小心拿文件夹的时候把一杯咖啡碰到了地上,那人跳起来大骂,文件夹也掉了下去,他一边抹身上的咖啡渍,低头再看,地上的咖啡杯碎片,咖啡液体,还有那个文件夹在三秒后都消失不见了。 那人又是一通咒骂,手上泛出青色的光,他把手伸入地砖里,然后掏出了已经消失不见的文件夹。 一个西装男人路过,笑道,“狰,你衬衫上还有咖啡渍呢,不如脱下来扔到地上,等一会儿拿出来就干净了。” 那个叫狰的瞪他一眼,“你给我付因果点,给我滚,要不吃了你!” 西装男笑着离开,他来到白泽的工位上,白泽现在不是一身职业装了,而是一身休闲服,她用的是一个罕见的键盘电脑,屏幕是液晶的。 西装男趴在工位的隔断上,“白泽,你管理的世界,补丁打的怎么样了?” 白泽头也没抬,“这个好了,收尾工作刚做好,我发你邮箱,你看一下。” 西装男腕表式的光脑显示受到了一份文件,他打开看了一下,然后道,“为什么不找一个固定的补丁人呢,老是挑新人你不累啊?” 白泽道,“唉,你说的轻巧,那些魂魄去的世界多了,情感就会受到污染,然后要么变态要么神经,我光擦屁股都来不及,还不如这样简单些,就是挑人的时候累点,补丁一般都能完成。” 西装男道,“抹去情感就行了啊。” 白泽白了西装男一眼,“魂魄没了情感就不完整了,就跟机器一样,狰那家伙又不是没干过,最后那魂魄干脆消散了,狰罚了一大笔因果点,好在他还有存款,否则就得轮到他下去当补丁人,你还胡说!” 西装男笑笑,“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你们这一行当的,不过这个案子补丁打的不错,你倒有一大笔因果点了。” 白泽道,“那是,还是我挑的补丁人好,你别烦我了,我这里还有不少活呢。” 西装男耸耸肩,离开了白泽的工位。 白泽嗒嗒嗒敲击键盘,一个闪烁着红光的世界又浮现在她眼前。 她喃喃自语,“这回挑谁呢?” 第 44 章 第二界一 凌霜在宫人彩霞的服侍下穿好衣裳,接着又如同一个残废一般被她们服侍着洗脸漱口,然后一盏香茶便捧了过来,吃了一口茶,一盏雪蛤羹又端了上来,她两三口吃完,用帕子擦了下嘴,“晚上让御膳房添一道烤羊排。” 彩霞应下,又道,“主子,晚上吃烤羊排不嫌腻吗?” 凌霜露齿一笑,“不嫌!” 她上辈子不过一个社畜,每天赚的钱刚够糊口,偶尔吃顿火锅都是打牙祭,一朝穿越成了大夏后宫一位六品贵人,大小也是个主子,她从一开始害怕宫斗被斗死,到现在乐不思蜀也不过大半个月光景。 以前吃个水果还得算计半天工资,现在她有八个人服侍她,原本贵人位份没有点菜的资格,可凌霜发现这里的御膳房也愿意接银子点菜,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她扒拉了一下,贵人的分例除了打赏外也没别的花用,她也不和人交际,更没争宠的念头,那就没了打点人际关系的必要,那就能拿着银子点菜了啊! 一开始凌霜觉得自己进了宫斗的剧本,小心观察了半个月,她发现斗个屁啊,夏宫里妃嫔虽然不少,但是看起来人人安分守己,压根没有拉帮结对踩踏的行为,皇后之位空虚,四妃也没有。 整个夏宫最高品级的后妃也就是从四品的叶婉仪,叶婉仪虽然位份最高,到底还不是妃,连协理后宫的权利都没有,自然也没资格在小宫妃面前嚣张跋扈,而且夏宫没太后。 等于是山中无老虎,所以凌霜乐的不得了。 她来了快一个月了,还没见过夏宫的主人——皇帝慕容霄,因为他出宫避暑去了,这位皇帝有些随性,按理说避暑也会带着自己的大小老婆,哦,他没有大老婆,只有小老婆,他一个都没带。 不过凌霜也不会替他操心,皇帝还能缺女人? 她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就行。 不消说,御厨的手艺是真的好,那羊排烤的火候恰到好处,那肉不柴不腻,咬下去满口生香,吃了还想吃。 凌霜一个人干掉了一盆羊排,她的分例饭菜反倒吃不下了,赏给了大宫女彩霞等人。 她打着饱嗝在葡萄架子底下纳凉,手边还有一盘切好的西瓜,这日子,除了没手机和网络那简直就是完美。 虽然夏天天气闷热,但这里空气清新,她一个小贵人连冰都没资格用,可她这里有水井,井水清冽凉爽,投一块帕子进去,拿出来擦把脸就透心凉了,便是没空调凌霜也能过得下去。 凌霜早就打好了主意,争宠是绝对不争的,那根公共黄瓜没什么争夺的必要,她只要能一直过现在这种米虫般的日子就行了。 等到最炎热的时候过去,听说皇帝要回宫了,凌霜也没什么感觉,倒是发现宫里其他妃嫔们紧张起来。 此时凌霜以为是老板回来了,伙计当然得做好准备,可她只想摸鱼,那是不用多准备的。 而且她一个小小的贵人,闹不好皇帝早就把她给忘了也说不准。 慕容霄回宫那日整个后宫的气氛都有些肃穆,凌霜一向胆小,也就不敢点菜了,御厨房送什么吃什么。 可能是她这一个来月和御厨房走的近,花的银子也不少,她的分例菜做的都很可口,鸡汤鲜香,炒菜爽口,点心清甜,凌霜也吃的津津有味。 慕容霄果真没找她侍寝,他几乎就没找过妃嫔服侍,凌霜更不知道皇帝每日都干了些啥,她一个小贵人哪来的人脉去窥视帝踪。 转眼到了中秋,再如何宫内也得团聚一下,尚服局送了新衣裳过来,凌霜按照自己的品级让彩霞彩云替她打扮好,然后去参加宫内夜宴。 夜宴开在芙蕖馆,此刻芙蕖馆灯火辉煌,纱幔缥缈,布置的精美无比,如今不是一大家子团团坐一桌,而是一人一个小膳桌坐在两边,皇帝独居正中高位。 凌霜位份不高,也不是最低,所以不显山不露水的坐在妃嫔们中间偏下,她觉得自己绝对泯然众人矣。 嫔妃们现在看着都还惬意,和身边熟悉的人小声交谈,偶尔用些果茶点心,不多时,有内侍高声宣唱,“陛下驾到!” 顿时厅内一片肃穆,妃嫔们齐齐站起来离坐,等看到那明黄的衣袍进来,所有人集体下跪行礼,“嫔妾等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霜当然夹在众人当中一起行礼,她可不想当特殊。 慕容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懒洋洋说了句,“免礼,都起来吧!” 于是谢过皇帝,众妃嫔落座。 凌霜离的远,也没看清皇帝长啥样,不过听声音还算年轻,她更不敢抬头对着皇帝猛瞧,多半还是低着头。 然后就有宫人上来撤下茶果等物,上来各种佳肴,凌霜看着端上来的吃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或许其他女人的心思不在吃饭上,可凌霜绝对很期待今天的伙食。 果然没辜负她的期望,那狮子头甜糯清口,小小一个放在官窑甜白瓷小碗内,两三口就能吃完,满口余香。 凉菜是一道凉拌三丝,一道玫瑰山药,三丝是鸡丝火腿丝加黄瓜丝,分量也不多,小口也就三口就能吃完,凌霜为着仪态只能小口吃,按照往常,这些分量她一口就能吃完。 她倒是想低调,可整个大厅只有她一个人吃的认真香甜,纵然旁人没觉得,高居在上座的皇帝慕容霄却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那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小妃嫔,每一道菜上来她都吃的精光,人家不过略动一下,有的人只是装作吃了一点,实际一样都没入口,只那个女人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实行光盘行动。 那碟糟鹅掌,只有一片鹅掌,还切开了,因为早就去了骨,凌霜吃的时候忍不住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就是觉得量太少。 最后上来的是小儿拳头大的一小碗银丝面,用高汤煮出来,可口的很,凌霜两口吃掉,连汤都喝光了。 默默看着凌霜吃饭的慕容霄忍不住也觉得面前的食物有点吸引人,他也不知不觉吃的比平时多了些,惹得一旁的内侍胡公公心下惊讶。 慕容霄东西吃的很少,每顿饭不过略动一动就让撤下,胡公公为了让自己的主子多吃点,那是想尽了无数办法,可是皇帝陛下一直厌食,太医都没办法。 吃完饭碗碟要撤下,换茶水点心果品,然后要看歌舞,凌霜这里全是空碟,打比方的话就像舔过一样干净,过来撤碗碟的宫人十分有素质,眉毛都没挑一下。 只是凌霜看着旁人桌上几乎什么都没动的食物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她这里是不够吃,旁人是没心思吃还浪费! 慕容霄看着自己桌上的食物,真有那么好吃吗?可他还是觉得味同嚼蜡啊。 点心茶水上来,歌舞也开始了。 古代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凌霜也不爱听戏,看歌舞表演还不错,这可是这个国家最顶级的歌舞团。 她嘴巴不停,把自己案上的两碟点心都吃完了,吃的腮帮鼓鼓的,慕容霄觉得有点可爱,他是没见过仓鼠吃东西,此刻凌霜看起来和一只小仓鼠没什么两样。 虽然点心也不过是月饼和饽饽,但顶级工艺制作的点心味道确实不错,凌霜又是一扫而光,慕容霄忍不住也捻了一个月饼咬了一口,呸,难吃!再尝一口,好像,还不错? 皇帝陛下没看过吃播,更不知道深夜看吃播会引起多大的连锁反应,好的吃播就是会让人增加食欲。 歌舞一过,妃嫔们要给皇帝敬酒,叶婉仪带头,一群妃嫔跟着祝贺慕容霄万寿无疆,凌霜嘴里还有点心没咽下去,赶紧借着那口酒咽了下去,差点呛着,她低着头偷偷咳了几下。 慕容霄忽然觉得很愉悦。 晚宴结束,妃嫔们各自回自己的地方,凌霜连皇帝有没有招人侍寝都不关心,反正也不会召她。 慕容霄并未召妃嫔侍寝,他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只是皇宫这个在世人眼里最尊贵的地方在慕容霄眼里却是极恶的所在。 他开窍的早,人家三四岁的孩童还是懵懂一片,他却已经能看明白人和人之间那些微妙的关系。 自己的母妃不是皇后,她需要父皇的宠爱才能在这后宫横行无忌,为了争宠以及扫开绊脚石,慕容霄被自己的母亲下过药,推入过水里。 因为母亲不止他一个孩子,而他从小就因为沉默寡言,不如弟弟活泼可爱而不得母亲欢喜,也因为他原本该生在六月,却偏偏提早降生,生在了五月初五,恶月恶日。 五月出身的孩子民间尚且还好,在宫里那是不吉利的,既然儿子不能替母妃带来荣耀,那就是多余的。 慕容霄身处滚滚恶念里长大,他能一眼看清旁人心底的恶,那些接近他巴结他的人也不过是想从他身上得到利益。 从宫人下仆到朝堂大人们,他们都在争名逐利,为了那点权势利益争的头破血流。 慕容霄六岁就杀了人,把一个克扣他分例还暗里拧他虐待他的嬷嬷推进了井里,还陷害了一个嘲讽他生辰不吉利的妃嫔,把她送进了冷宫。 干这些事的时候他冷静异常,心绪毫无波动,因为他明白,嬷嬷之类的下人无足轻重,死了就是死了,查到他头上也没关系,而父皇的妃嫔他不能亲自动手,那就用别的办法让她滚蛋。 最后谁也没怀疑他这个才六岁的孩子,嬷嬷是失足掉进了井里,那个妃嫔更是和六皇子无关。 等到长大,众人都知道慕容霄肯定无缘大位,于是他优哉游哉的在背后起火架秧子,让兄弟们打成烂羊头,最后眼见皇位要落在他的亲弟弟头上,他的母妃已经有了太后的架势。 这时候亲弟弟同父皇的美人嬉戏被捉奸,母妃差点厥过去。 最后慕容霄凭借无劣迹且聪颖成了皇位最终胜利者,等他登基后,他每日亲自端给母妃一碗补药,三月后母妃追随先帝于地下,从此以后夏宫和整个夏朝都以他为尊。 慕容霄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隘之人,他要是个普通人那就是个普通变态,可他成了皇帝,就会慢慢变成个暴君。 当了皇帝后,老臣仗着功劳还想拿捏他,毕竟六皇子当上皇帝,他们这些老臣功不可没,慕容霄表面温和无害,私底下建立了监察司,用的是宦官,还都是身强力壮有武艺的宦官。 登基刚满两年,慕容霄忽然变脸,监察司除夕夜一夜间封十六个官员之门,一手创立了天佑二年的惊天血案。 从此之后慕容霄整个人都像浸泡在血色里,京中砍头的人达到两三百人,牵连流放的人数达几万,当时六部官员只剩下小猫两三只,看见慕容霄差不多就要咩咩叫,他凭借这一手终于把皇位做稳当了,也收回了绝大部分皇权。 后来有史学家分析,慕容霄杀官员毫不手软,但他对民众却很慈和,而且他一改夏朝重文轻武的风气,特别器重武官,手中掌了兵权,这就让世家大族忌惮多了,那时候夏朝边界十分安稳。 还有他杀人家一户口本,那些罪名却会摘抄到各地‘晓喻乡民’,舆论战打的十分漂亮。 哪个时代都不缺仇富的人,那些平时高官厚禄炊金馔玉的人一下子跌至泥淖,除了同阶级的人会两股战战,平头百姓却只会津津乐道。 于是慕容霄的名声就有些两极分化,民间他这个皇帝还不错,世家官僚阶级中他就是暴君一枚。 只是写史书的不是老百姓,所以慕容霄残暴的名声一时间远扬。 登基第二年,慕容霄后宫就进了不少妃嫔,有人希望这些美娇娘能软化一下陛下的戾气,三天两头把人拖出去剥皮杀头什么的太让人受不了了。 只是美娇娘们还没施展能耐,就接一连二被打了板子扔进了冷宫,原因不是惊扰圣驾就是行事狂悖窥探帝踪。 这些可都是世家贵人家里娇生惯养大的心头肉,原本想进宫博个富贵长存,哪知道一下子就成了昨日黄花。 夏朝这么多皇帝,只有慕容霄的冷宫最热闹。 今天刚来冷宫的贵人还在流泪,第二天一早就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啊,你怎么也来了?” 慕容霄的冷宫里能凑成好几桌麻将。 渐渐的世家贵族家里的女孩子就不敢送进宫了,送进去的都是消耗品,留在家里还能联姻呐,谁家女孩子也不想这么浪费。 于是慕容霄后宫妃嫔的质量就急剧下降,那么位份也就高不了多少。 就着,还是有人时不时惹怒慕容霄,然后被处置进而搬去冷宫,管理冷宫的内监正在考虑要不要申请扩建一下,否则都不够住了。 他探了探胡公公的口风,胡公公深深叹了口气,“快别说了,要不然陛下假如来一句,那就赐死一批,被那些庶人家里知道,他们不能拿陛下如何,要是晦气找到你头上怎么办?” 这位内监就缩着脖子再不敢言语,回去给冷宫里的女人们重新安排住宿,以前一人一个院子,现在不行了,挤一挤吧,都混到住冷宫的地步了,也别挑拣了。 以上就是凌霜完全不知道的生存背景,目前是慕容霄登基的第三年。 所以凌霜拿的根本不是宫斗剧本,而是生存剧本,她要在时不时抽风的暴君变态皇帝慕容霄手里活下去,宫斗压根就不在剧本上,慕容霄战斗力爆表,一个人就把后宫那些牛鬼蛇神给斗完了。 中秋夜宴过了不多几天,凌霜就听彩霞告诉她,“杨美人因为冲撞陛下被贬去冷宫了。” 凌霜正在磕核桃吃,她只是顿了一下就道,“怎么冲撞的?” 彩霞帮着她一起磕,“听说是在御花园歌舞,陛下说跳的什么鬼,唱的像鸭子叫,太吓人了,就把人贬了。” 凌霜,“……扑哧”真不是嫉妒,就是莫明觉得好笑。 反正她和这满宫的妃嫔都不熟悉,也从不来往,杨美人是哪个也不知道。 慕容霄的后宫很奇特,高位妃嫔一个都没有,剩下的小妃嫔就没机会集结在一起去给哪个娘娘请安,那想要找人唠嗑就只能自己寻找对象。 也有人找过凌霜,可凌霜实在同她们毫无共同语言,来了几次就没人来了。 她就独自过自己的日子,她和尚膳司的大师傅们还更熟悉一些呢,因为她时不时会和大师傅们探讨怎么做菜。 接着彩霞说起今天尚膳司来了什么菜,“……送来了几头豚,还有极新鲜的鹿肉。” 自己伺候的主子爱吃,当下人的当然也会在这方面用心。 凌霜忽然想起以前吃的酱大骨,上辈子自从猪肉涨价,那大骨都吃不起了,鹿肉什么的她这个小贵人吃不上,大筒骨她能吃啊。 于是凌霜让彩霞装上一点碎银,“走,咱们去尚膳司!” 彩霞赶紧道,“主子,奴婢去通传就好了,您别动了。” 凌霜道,“你说不清的,叫上小路子。” 于是凌霜带着一个宫女一个小太监去了尚膳司。 第 45 章 第二界二 凌霜带着两个宫人走到一处十字廊檐下转去尚膳司,慕容霄正好经过,看到了凌霜的背影,原本把凌霜已经忘掉的慕容霄一下子就记起了她,他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 慕容霄心里嗤笑,又是一个不怕死往上撞的人,他已经笃定中秋那时是凌霜欲擒故纵的伎俩。 可等他走出这片廊檐,也没等来凌霜冒出来娇滴滴来一句,“见过陛下。” 慕容霄顿了顿脚步,同胡公公道,“刚才那个是谁?” 胡公公知道啊,“玉琼轩的凌贵人。” 慕容霄道,“去看看她干嘛去了。” 胡公公对一个小太监挥了挥手,那小太监撒丫子就跑了。 凌霜来到尚膳司,一路上和她打招呼的人不少,凌霜也是一路招呼过去,等见到大腹便便的屠师父,这位正在给半片猪剔骨。 凌霜喜不自禁,“屠师父,晚上我要吃酱大骨,行不,钱我也带来了。” 屠师父笑道,“凌贵人好,酱大骨是什么玩意啊?” 凌霜就在一边比比划划,“这个,这个大筒骨,切开,闷熟后用料酱一下,要八角桂皮香叶,还要……” 屠师父一听就明白了,可是,“这种吃法太不雅了吧?”他们这些人这么吃没关系,贵人们讲究仪态,一般不能接受。 哪个贵人捧着这么大的骨头直接啃啊,骨头多半是用来熬高汤的,不要说宫内,就是宫外的世家大族人家追求的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没人会直接捧着一根大骨头啃。 宫内的那些主子,那是恨不得入口的每一口菜都小巧玲珑,而且豚肉贵人们也不大吃,宫里这些豚肉是给低位妃嫔还有下人改善伙食的,贵人们吃牛羊肉的多。 凌霜道,“我在我屋子里吃,又没人看到,屠师父,行不行啊?” “行,您说了算。” 凌霜眉花眼笑,“那就麻烦您了,彩霞,拿钱。” 彩霞就掏出一个银瓜子递过去,屠师父也没客气,接过道,“下次贵人不用给钱了,想吃啥说一声就是,这豚骨头也不值几个钱。” 凌霜就笑道,“那就多谢您啦。” 吩咐好了她愉快的回去,小路子还拿到了一包煮鸡子。凌霜虽然爱吃,但她从不仗着身份压着尚膳司要东要细,超出分例的吃食都给钱,而且每次肯定都多给,尚膳司的人都觉得凌贵人不错。 跑去探凌霜行动的小太监回来同胡公公禀告,胡公公想了想,看慕容霄正在休息,吩咐宫人内侍好好服侍陛下,他亲自去转了一圈。 下午慕容霄看了一会儿奏折,休息时胡公公递了一盏茶给他,慕容霄忽然想起,“那个什么贵人,她去什么地方,干嘛?” 胡公公弯着腰解释,“凌贵人去尚膳司点菜去了。” 慕容霄奇了,“她没这资格吧?”在他的威压下还有人敢僭越行事? 胡公公话语里也带了笑,“贵人是带了钱去的,她最近喜欢吃分例外的菜肴,于是就带着钱去点菜,这个也不算违了规矩。” 总有人想吃些别的,从宫外偷偷带进来肯定不行,那就出钱央告尚膳司做一下,这样一来两下里都便宜,饶是慕容霄暴戾,也不会阻拦这种事。 慕容霄道,“点了啥?” 这个胡公公也有些一言难尽,“说是什么酱大骨,就是用豚前后腿的大骨头还有脊骨做的菜。” 慕容霄惊了,“那玩意能吃?凌什么来着,她是什么来历?” 豚肉慕容霄都没吃过多少,第一次听见有人要啃豚骨头,她是狗吗? 胡公公就道,“凌贵人是大半年前进的宫,她父亲是勉县县令,后来得了病,一直在养病,前几个月总算病好了,许是觉着病中吃了苦,她变得有些好吃。”胡公公原本想说贪吃,后来还是改了,“原本她也没敢点,听说能花钱点喜欢吃的菜,她才往尚膳司走的勤了些,因着她脾气还好,点菜给钱也不拖沓,和尚膳司大师傅关系不错。” 慕容霄,“……”还真是他误会她了? “那个什么酱大骨,好了端一份来。”,慕容霄吩咐,胡公公应下。 到了晚膳时,凌霜要的酱大骨来了,两根大筒骨对切,还有不少脊骨,满满一大罐,酱香浓郁,她陶醉的闻了一下,然后让彩霞绑住袖子,开吃! 慕容霄这里也来了一份,他这里只有一根对切的骨头,可他看着盘子里这支支愣愣的玩意都呆住了,这怎么吃? 来送膳的屠师父趴在地上回话,“凌贵人说是手拿着啃着吃,她说那骨髓也能吃,奴才可以给陛下把肉取下来。” 慕容霄没说话,只问道,“骨髓怎么吃?” 屠师父就道,“旁边那麦杆子,空心的,已经洗干净了,凌贵人说是吸骨髓吃的。”他们以往吃大骨头可没这么讲究,直接吸骨头就行了。 慕容霄决计不会上手拿着骨头啃,让片了点肉下来尝了尝,自言自语道,“味道也一般啊。” 没人敢说话。 这边凌霜吃的快活极了,啃骨头啃的特别香甜,骨髓滋溜吸掉,她一个人干掉了一盆大骨头,然后瘫着打了个饱嗝。 别看她现在吃的多,凌霜也没发胖,首先这具身体才十七,原本就需要大量营养,其次凌霜每天会花两个多小时锻炼,她不会去跑步,没的惹人眼球。 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关上门跳绳踢毽子。 跳绳可以一个人跳,也能拿一根长绳几个人跳,就是两人甩绳,旁边的人一个个跳进去再跳出来,她这里一屋子宫人都喜欢玩。 再闲的没事干,她让小路子去匠作间要了一百四十四块空白小木牌,然后拿回来自己画了万条筒字和花,把麻将弄了出来。 这宫内没有人需要她巴结,这麻将就是凌霜自己玩的,她能足不出户在自己的院子里自娱自乐。 凌霜根本不知道慕容霄在关注她,她也没多少钱顿顿点菜,一个月点个十几回已经不错了,钱包撑不起来。胡公公吩咐了尚膳司,凡是凌贵人点了菜,就原样拿一份给陛下。 慕容霄吃的还是不多,但是凡凌霜点的菜他总会多吃那么一两口,胡公公为着这一两口都得念佛。 这样一来尚膳司就不敢要凌霜的钱了,可不要她的钱,谨慎的凌霜也就不敢点菜了。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以往尚膳司收钱她点的理直气壮,她一个小贵人是没资格点菜的,现在不要钱让她点,她不得心里掂掇吗,然后就不敢点了。 她不点,慕容霄吃的就越少,胡公公天天问尚膳司,“凌贵人点菜了吗?” 回答都是没有,胡公公就瞪尚膳司的人,把人家吓得腿肚子转筋。 然后尚膳司的人就去巴结凌霜,给她的菜肴超出了分例,凌霜吓得都不敢吃了。 又一次慕容霄让撤下只动了一两口的膳食,胡公公沮丧道,“那凌贵人也不知怎么了,近日居然啥也不点了。” 慕容霄随口道,“没钱了吧。” 贵人的分例也不高,一个月也才十两左右,一年也不过百两,不过这钱只是零花罢了,吃食衣裳都是另外给的。 胡公公否认,“绝对不是,尚膳司不收她钱了,她难道不应该高兴么。” 慕容霄忽然笑了,“不收钱?不收钱她就不点了?” 胡公公点头。 慕容霄道,“原来还是个胆小的女人,尚膳司以前收钱,现在不收了,又不同她说清楚,她不知道原因,当然会害怕,这就不敢点了呗,这还不好猜。” 胡公公恍然大悟,他虽然是公公,出入也是受人奉承的多,而且进宫当妃嫔的女人一般都傲气,之前那些妃嫔都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哪怕对下人看着和蔼,心态都是高高在上的,现在这些小妃嫔出身是不高,但毕竟都是官宦良民之女,进宫承宠后也逐渐变得嚣张起来。 便是后来被慕容霄拍下去好几个,她们虽然有所收敛,也不会对宫人低声下气,胡公公是见惯了那些妃嫔想着法耀武扬威占便宜,却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只真正的小白兔,惯性思维误导了他。 而慕容霄从小就在观察和揣摩人心,只听了一点线索就能推算出凌霜的心态来。 于是胡公公同膳房一说,膳房管事就知道了,赶紧恢复以往的规矩,问凌霜要钱,这样凌霜才敢继续点。 再过了几日,胡公公等御膳呈上来的时候就指着一道清炒蟹粉道,“这道菜是今儿凌贵人点的,她去膳房见到了几篓螃蟹,就点了这道菜,只是此物寒凉,陛下略进几口就得了。” 慕容霄就吃了几口,鲜香满口,他点了点头,“味道不错,赏膳房。” 现在尚膳司就巴望凌霜过来点菜,又不能告诉她皇帝陛下跟着您点的菜吃饭呢,就每天像被捏了脖子的鸭一样等着她来。 既然膳房收了钱,凌霜就敢点菜了,她哪知道膳房是不得不收她的钱,其实他们一文都不想要了。 这天凌霜想起红楼里那几道著名的菜,太繁琐的她也不点,比如那个茄鲞,她肯定不折腾,就点了一道酸笋鸡皮汤,做法不知道,让屠师父自己想,还有那道枣泥山药糕。 这两道菜只有名字,屠师父试了半天才敢做了送上去,先给凌霜试一下,这位要是觉得味道不对他就不敢给慕容霄。 凌霜吃了一口就露出了惊喜的神情,汤太好喝了,酸的通透,鲜美无比,鸡皮半点油腻不见,入口顺滑,那糕也香甜清润。 这两道菜得到了凌霜认可,然后就到了慕容霄案前,他赏脸多吃了几口,还道,“这两道菜不错,凌氏心思也挺巧啊。” 吃了十来天,又没了,慕容霄道,“她又怎么了?” 这回胡公公只能苦笑,“凌贵人没钱了。” 十两左右的月银,哪够天天点菜啊。 慕容霄想了想,“过几日是太后娘娘冥诞,让后宫准备祭奠,过后赏一下她们。” 单独赏凌霜太扎眼,集体赏就分不出慕容霄属意谁了。 按理说慕容霄暴君的形象已经出了圈,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能如何,可他不想凌霜知道后变得无趣起来。 这种女人他见得多了,一旦觉得自己有了圣宠,那面目就分外狰狞难看,慕容霄看人能透过皮肉。 他父皇的后宫一派乌烟瘴气,偏父皇还觉得自己的妃嫔个个都是小白兔,其实这些妃嫔包括慕容霄的母妃个个都是豺狼。 慕容霄也知道他的后宫里全是披着羊皮的狼,再温柔小意也遮不住她们想要权势的野心,但偶尔出现一只有趣的胆小狼,他也愿意逗一逗。 胡公公听了慕容霄的话,把脑袋低的越深,这位的心思根本不好猜,明着是他孝顺,给死去的太后祈福,实际上他不过是想拐着弯赏一位贵人,偏还不要那位贵人知道。 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当然胡公公是不敢这么想的。 凌霜听闻太后冥诞,跟着吃了两天素,抄了几卷经,然后得到了八十两银子的赏赐。 她身边的大宫女彩霞倒是愣了一下,宫中赏赐都以首饰布料摆件为主,没有赤裸裸赏钱的,可如今这位陛下贯爱抽风,彩霞听闻这次小妃嫔们得到的都是赏钱,她也就放了心。 彩霞都放了心,凌霜更加高兴,头一昂,“走,今天点菜去!” 尚膳司的人看见她简直喜出望外,特意有个小太监陪着她看食材,告诉她哪些是今儿新来的食材。 凌霜见到了活羊,她想到了羊肚包,屠师父认认真真听了道,“这是西域那边的吃法,咱们这里吃的少,不过也可一试,明儿早上贵人想吃什么?” 凌霜道,“汤包行不行?” 屠师父认真道,“何为汤包?” 凌霜指手画脚,“拿猪皮熬了皮冻,包子皮擀的极薄,然后皮冻和肉馅混在一起包好,蒸熟了就是汤包,吃的时候要小心先把汤喝掉才可以。” 屠师父点头,“可!” 今儿不睡也得做出来! 晚膳的时候慕容霄面前摆着一只小巧的羊肚包,可再小巧这玩意吃起来也不雅,慕容霄瞪着羊肚包半天,“这是个啥?” 胡公公回话,“听说是西域的吃法,叫什么肚包肉,里面包的是肉,外面这个是羊肚。” “凌氏如何得知这种吃法的?” 胡公公再回,“贵人不似旁人,倒喜欢看一些游记,前前朝法灯大师的游记听说贵人最爱,还四处收罗过,里面许是介绍过各地吃食。” 慕容霄嗤笑,“一个和尚记肉怎么吃?可见也是花和尚!” 胡公公不敢言。 慕容霄一象牙包银筷子戳进肚包,里面的汤汁就出来了,闻着倒香的很。 最后慕容霄啃掉了大半个。 第二天一大早,胡公公上了汤包,“这是贵人昨儿点的,才刚屠公公说了,吃这包子要小心,得先咬破一点皮喝里面的汤,陛下小心烫。” 慕容霄轻轻戳了戳汤□□,明显那皮就漾了漾,慕容霄就奇到,“这汤怎么包进去的?” 胡公公笑道,“说出来也不稀奇了,拿猪皮熬成汤,冻住了切碎活在馅里包好,蒸熟后那皮冻化了就成了汤,难为贵人想的。” 慕容霄又嗤了一声,“整日只琢磨这些,她怕不是豚投的胎!” 话是这么说,小儿拳头大的汤包他吃了三个,还喝了一碗粥,胡公公眼见就松了口气,想让这位祖宗多吃点可不容易。 慕容霄今天高兴,又让监察司抄了两位筑河堤官员的家,全部锁拿下狱,追他们贪污的赃款, 下午他去御花园逛一逛,遇着一位小妃子,见皇帝面上带笑,就凑上去奉承,一开始还好,谁知道那个女人有点不知天高地厚,见两人相处的不错,居然想让慕容霄喝她喝过的残酒,慕容霄登时变脸,又把她发配去了冷宫。 凌霜得知时无语的很,皇帝喜欢你,你做这种事是情调,不要说残酒,就是口水他都吃的津津有味,可他不喜欢你,这就是僭越大不敬,凌霜从来都是躲着慕容霄走。 慕容霄是个神经病,这点凌霜暂且不知道,可她是打定主意在宫里养老的,自然尽力躲着皇帝,皇帝就代表是非。 可其他人毕竟还都是年纪轻轻的佳人,哪怕是叶婉仪也希望能得到帝宠,然后位份再升一升。 那些折戬沉沙的宫妃从来没起到警示作用,反而让剩下的妃嫔们更加斗志昂扬,可能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只要有机会就能得到皇帝的宠爱。 凌霜半躺在罗汉床上翘着脚看游记,感叹一声,到底都是年轻啊,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像她,两辈子加起来年纪不小了,而且身为社畜早就磨灭了斗志,只想能安安稳稳养老。 你去问一问那些还在挣扎的社畜,有多人希望第二天睁开眼自己已经退休了,然后拿着退休金可以安心睡个懒觉,什么理想,什么斗志,早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生活实在太艰难,而且还是一直艰难着,磨灭了大多数人的棱角,都变成了一个球,咕噜噜地滚下去。 第 46 章 第二界三 凌霜过得现世安稳,慕容霄却很不高兴,他的兄弟晋王反了,说他倒行逆施,要讨伐他。 慕容霄对晋王加在他头上的罪名根本不感兴趣,他早就明白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老百姓是羊,世家大族是狼,而皇帝就是在同一群狼争夺那群羊。 以前的皇帝和世家分羊吃,所以大家太平无事,朝代更迭也不过是羊群不够分了,才会闹出来打起来。 晋王分封的早,兄弟们争夺帝位的时候他已然没了机会,正好也躲过了慕容霄的屠刀,等慕容霄登基后大开杀戒,有些豪门贵胄害怕家族基业在慕容霄手里灰飞烟灭,于是就投靠晋王,希望把慕容霄弄下来,拱晋王上台。 慕容霄哪怕一朝翻身就大开杀戒,到底也不是胡乱杀人,清理顽固派,巩固自己的利益这很正常,而且这些人下台了其他人才能上台,所以朝廷是不可能答应让晋王来做主的。 不讲那些大道理,光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就说明要是晋王上台了,好些官员就得纷纷下台让位,内阁三位新上任的阁臣更加不能答应,哪怕晋王暗地里许诺诸多好处,阁臣们又不傻,信了才怪。 例子就是慕容霄清理掉的那些老臣,而他们是慕容霄的人,晋王上台迟早都会换掉他们。 于是商量讨伐晋王的时候大臣们都很积极,慕容霄派兵点将也很顺利。 慕容霄并未把晋王看在眼里,这是个早就失败的对手,现在卷土重来也不过再败一次,他更关注分封在皖地的敏王,那是父皇的兄弟,他的亲叔叔。 敏王身体好,至今还活着,经营皖地多年,他才是慕容霄的心腹大患,估计晋王敢亮出反棋,也有敏王的手笔在,这位皇叔要称量一下慕容霄的手段。 凌霜来的迟,其实宫里早就被慕容霄杀了好几轮,当初他接手夏宫,那些油滑势利,左右逢源伸手捞银子的宫人太多了,慕容霄大力整治了一番,宫内这才清净不少。 凌霜没人脉也没钱,她手下也只小猫两三只,更打听不到旁的事,她也从未想着打听,所以她一直悠哉着。 晋王谋反对她来讲也只是听过就算,反正她也没能耐去平反,至于外头哪个妃嫔获罪了,哪个得了宠,似乎都和她隔着一个世界。 她只要月钱不少,能点菜就行了。 因着慕容霄杀人不手软,宫内不敢有人明着拜高踩低,凌霜一应供奉不能说顶尖却也没苛刻她,这就足够了。 彩霞等人也不是心气高的宫女,有‘理想’的早就另寻出路了,她们就觉着自家主子很好,脾气好也不磨搓下人,经常把她的分例菜赏给她们吃,更不惹事,这点最好。 要知道宫里哪个妃嫔想惹事,肯定要让身边的宫人当打手先锋,可这样一来,一旦被发现,妃嫔们或许还能逃过责罚,下人们的皮肉之苦就绝对躲不过,一个不好还得当替罪羊送命。 自家主子就从来没支使她们干那些惹人注意的事,她就是喜欢吃罢了。 膳房大师傅和她们玉琼轩关系好,每天取膳都能得到一些小食,玉琼轩上下都过的极滋润。 不得不说榜样的力量是强大的,凌霜自己不‘争气’,她的宫人们也就一起懒散着。 最近胡公公又开始急了,因为慕容霄厌食症发作,哪怕是凌霜点的菜他吃的也极少,最后胡公公大胆提议,“陛下,要不然您看着凌贵人吃饭,或许也能吃下去一点?” 慕容霄嗤笑,“那你说对着我她吃的下吗?” 宫里的女人不知道他杀名的,只想着扑上来迷倒他,进而得到权势富贵,被他吓破胆的见到他就腿发软,这两类人在他面前都不会好好吃饭,凌贵人怎么会免俗? 胡公公出馊主意,“那就让凌贵人在膳房里用餐,设一屏障,您在后面看着?” 宫中自有能工巧匠做出一面可以透视一面却看不到对面的屏风来。 慕容霄本想摇头,忽然想起中秋那日凌霜的吃相,于是就道,“那试一下。不过单叫她一人也不妥,全去吧!” 神经病人脑回路一向新奇。 然后凌霜就得到了通知,除了早饭,其他两顿她要去膳房用餐,凌霜懵的啊,“为什么,只我这样,还是人人如此?” 传话的内侍硬着头皮,“新规矩,人人如此!” 折腾妃嫔总比折腾皇帝要强。 于是夏宫出现了奇景,一到饭点,各宫妃嫔只能自己跑去膳房,膳房布置的大食堂也很典雅,可除了凌霜其他人都不愿赶来用餐,太难受了! 凌霜倒是觉得没关系,反正是分餐制,个人吃个人的,大食堂谁没吃过,这里最起码菜肴精致,味道极好,环境也不错啊。 她吃的乐乐呵呵,其他人想着法不来,那就称病,慢慢来的人越来越少,她们塞了银子可以不来了,就还是和以前一样提了饭菜在自己宫里吃,倒是肥了不少内侍的口袋。 凌霜肯定不舍得塞银子,她就坚持来,还有几个位份低下的妃嫔也不敢不来,然后过来吃大食堂的就只剩下四个人。 这四个人中也只有凌霜胃口最好,其他人是略吃了几口就走了,她在这里大快朵颐,等人走了,她还招呼彩霞等人,“没人了,你们也来吃,这羊肉炖的可香了!” 她是一点没发现自己成了慕容霄的私人吃播。 慕容霄在那机关墙后托腮看着凌霜吃饭,看得兴起也会吃上两口,然后他自言自语,“吃这么多,她怎么不胖呢?是不是她回去后吐掉了。” 不得不说慕容霄猜出了吃播的真谛。 胡公公,“……”您这想法我八匹马也赶不上。 帝王多疑不假,可您这疑的也太不像样了,凌贵人就是爱吃啊,这胖不胖的也得看个人吧? 不过既然陛下发了话,胡公公就得去看凌霜吃了饭后干些啥。 没干嘛,她吃了饭会休息一下,然后就开始跳绳踢毽子,然后看一会儿书,练一会儿字,接着和宫人搓几圈麻将。 看书练字是凌霜过来后找的爱好,为了不把自己憋死,她总得找一些爱好才是。 于是她练过字的纸就到了慕容霄案前,打的麻将也一并出现在慕容霄面前。 慕容霄第一次看凌霜练的字,他都无语了,“她是怎么能写出这种字的?” 他刚学写字都比凌霜写的好看,而且写着写着,凌霜还会画简笔画,什么乌龟,小鱼,小狗,小猫,还会添上一些对话。 比如她画一只奇怪的老虎,然后添上七扭八歪缺胳膊少腿的一句话,“谁敢摸我的屁股,什么,给钱?那你摸吧!” 还有那两个老笑话,熊问兔子,你掉毛吗?兔子回答不掉,于是熊就用兔子擦屁股了。 有人问企鹅每天干嘛,一个说吃饭睡觉打豆豆,另一个也这么说,第三个说吃饭睡觉,然后那人问他为什么不打豆豆,第三个企鹅说他么的他就是豆豆。 当然凌霜也怕这些图被人发现,就把企鹅改成了小猫小狗。 慕容霄一边看一边就吃吃笑,笑的胡公公心里发毛。 等到看完,慕容霄意犹未尽,“就这些,没了?” 胡公公委婉道,“就这些,凌贵人练字的时候也不多。” 爱好之所以为爱好,那就是想到了才愿意做一下,跟做功课一样凌霜才不干呢。 慕容霄就咂嘴,“怎么让她多画一些呢。” 这个胡公公也没办法,他试探道,“陛下下个旨意?” 慕容霄摇头,“不妥,一旦知道我关注她,立马人就会变,到时候这些就不是出自本心了。算了,这是什么?” 胡公公赶紧道,“贵人说是麻将,四个人玩的一种博戏。” 送到慕容霄这里的可不是凌霜那副,而是胡公公让匠作司用上好木头精心雕刻打磨过的。 慕容霄捻起一颗看了一下,“怎么玩的?” 胡公公当然打听清楚了,于是叫来四个小太监打给慕容霄看,看了一圈,规矩什么的慕容霄都明白了,他轻笑,“这个倒有意思,颇能打发时间。” 凌霜半点不知她的玉琼轩在慕容霄眼里已经是透明的了。 凌霜的悠闲自在心态很快就被慕容霄打的粉碎,今天又是宫宴,也是慕容霄的寿诞,慕容霄不爱做圣寿,且外面还在讨伐晋王,那就满宫妃嫔齐聚给他贺一下寿算了。 贺寿就要送礼,凌霜什么都拿不出,只敷衍的让另一个大宫女彩云做了个香囊,她自己在上面点缀了几针,就当是自己的贺礼,那香囊里连香料都没有。 看过不少宫斗剧的凌霜才不给别人陷害她的机会。 她一个小妃嫔,哪里来的钱置办上好的寿礼,有钱也被她一点点吃光了。 原本凌霜以为贺礼送过去就算了,皇帝哪会在意,哪知道这些礼物居然要在宫宴上唱出来,这下可尴尬了。 凌霜听着某某送珊瑚一树,某某某送玉树一颗,再不济也是碧玺珠串一串,翡翠佛像一座,再不济也有双面绣屏风一架,她忍不住挪了下屁股,要社死了啊! 可现在也来不及了,她只能给面皮不断加持厚度。 终于轮到她了,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玉琼轩凌贵人妆花缎空香囊一个!” 满座都是一瞬间安静,然后很快爆发出了嬉笑声。 料子当中锦最贵重,接下去是绫绸缎麻等,凌霜的位份也拿不到锦之类的好料子,妆花缎于她算好的了。 可在这种场合,她这礼好听点是寒酸,上纲上线一点就是藐视皇帝。 凌霜在听唱第一个礼的时候就在加持厚脸皮,现在就纹丝不动,任尔东西南北风,她咬定青山不放松。 慕容霄完全就是故意如此,明明可以含糊说一句香囊一个,也不是没人给他送这些玩意,香囊的料子再贵重也有限,毕竟小,可上面能点缀珠宝,里面还能放上价值昂贵的香料,比如龙涎香,冰片,麝香等等,这种香囊价值也不菲。 凌霜做的这个就是慕容霄身边的内侍都不会用。 慕容霄就想看看凌霜当众出丑会有什么反应,这是他的恶趣味之一。 多半会满脸羞红,然后站起来告罪。 可谁知凌霜抱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旁人这种坚定信念,她居然一动不动,不要说告罪了,她脸皮都没红一下。 旁边一个美人就娇笑道,“姐姐怎么能送陛下如此寒酸的贺礼,你要是没好东西,和我开口啊,妹妹这里还是有一些的。” 凌霜淡定道,“不必,贺礼本就是个人的心意,我身份低微,家中父亲也不是贪官,手中本就无甚钱财,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陛下圣明,富有四海,怎么也不会和我一个小小的贵人计较!” 那个美人就怒了,“你!” 说的她家好像就一屋子全是贪官,可现在这种场合也不好起争执,她恨恨的别过脸。 凌霜老神在在,满宫就也叶婉仪位份最高,可也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其他都是小猫小狗,谁怕谁! 慕容霄侧耳听了小太监过来学舌,他忍不住笑了,凌贵人总能给他愉悦。 慕容霄长相风流,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过来会让人心跳都加快,只是在他那风流的样貌下是一颗冷酷无情又变态的心。 献礼完毕,吃饭听歌舞,反正都是老样子。 只除了凌霜,没人把心思放在吃食上,现在正是鱼虾肥美时,膳房那碗虾丸汤鲜的能让人吞掉舌头,只是一碗才两个虾丸,凌霜颇有些不够吃。 还有那道鹿肉,腌制入味,加了蜂蜜炙烤,她也是吃的一块都不剩。 那挑事的美人看到凌霜来一道菜空一个盘,忍不住讥讽道,“姐姐要是不够,我这碗汤还没动过呢,要不给你吃?” 凌霜看了她一眼,“是吗,那多谢你了。” 彩霞就直接上前从美人桌上把那碗虾丸汤端了过来,美人目瞪口呆,凌霜在她的目光里又享受了一碗。 美人气笑了,“我这里好些没动过,要不姐姐一并拿去?”看你的脸皮到底能有多厚! 凌霜点点头,“也是,浪费了不好,彩霞,去端吧,这些拿下去让彩云小路子他们分了。” 彩霞直接动手,把美人桌上的菜肴也都端走了,不一会儿把空盘空碟还给美人,还屈膝行礼笑道,“多谢黄美人赏菜!” 她也吃到了两口胭脂鹅脯,味道真好。 黄美人看着自己面前和凌霜面前都是空空如也,气的差点七窍生烟,碍于慕容霄,她只能再忍,打定主意今天绝对不要和凌霜说话了。 慕容霄虽然能看到凌霜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对话他听不到,不过很快就有小太监过来学舌,慕容霄嘴角就忍不住翘起。 牙尖嘴利的妃嫔他不少见,像凌霜这样明着厚脸皮加不要脸的他还没遇到过。 看今天皇帝心情好,好几个宫妃就壮着胆子上前敬酒,慕容霄面带微笑吃了几杯,不一会儿叶婉仪也倩笑嫣然上来敬酒,还亲自执壶给慕容霄倒酒,“今儿高兴,陛下赏脸再喝一杯吧。” 慕容霄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好啊。” 剔透的酒液就倒入了玉杯中,叶婉仪双手端给慕容霄,满眼都是温柔爱慕。 慕容霄转了转酒杯,对叶婉仪似笑非笑,“难得婉仪今天兴致好,这杯酒我就赏给你喝吧。” 叶婉仪面孔一僵,有些委屈,“陛下不愿给妾一个面子吗?” 温婉美人的委屈看起来也楚楚动人,可惜慕容霄一点都不怜惜,连做戏也不愿,他把那杯子往桌上一放,斜靠在椅子扶手上,冷冷道,“胡蔚,要我自己自己动手吗?” 胡公公低了头,“奴婢不敢!” 他手一挥,两个小太监上来一左一右夹住叶婉仪,胡公公道,“得罪了,叶婉仪莫怪!” 此刻叶婉仪才露出惊恐的神色,底下的嫔妃们也发现上首不对劲,纷纷看了过来,凌霜更是目瞪口呆。 胡公公捏着叶婉仪的下巴,拿起那杯酒,一下子就灌了下去,他手法熟练,叶婉仪想吐都吐不出,灌了一杯酒还不算,慕容霄又道,“这一壶都赏她!” 于是胡公公再灌,等叶婉仪全咽了下去,胡公公手一挥,两个小太监松手,叶婉仪跌坐在地,整个厅里鸦雀无声。 叶婉仪发髻都乱了,她剧烈咳嗽了一阵,然后抬起了脸,那张前一刻还充满温柔恋慕的脸,已经扭曲狰狞,她冲着慕容霄道,“昏君!今日没能杀了你,那是老天不开眼,你等着,你这恶鬼迟早也会被神佛降下天雷,劈死你!” 凌霜倒吸一口凉气,一动都不敢动了。 慕容霄轻笑,“是吗,我等着,我也想看看哪路神佛看我不顺眼呢。” 继而他开口,“胡蔚,传旨,婉仪叶氏谋害于朕,证据确凿,赐白绫一根,叶家夷三族,无特赦,五族二十年内不得科举,叶氏父兄教女无方,凌迟。” 叶婉仪眼内错愕惊恐,她欲张口求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慕容霄俯下身看着她,“你在答应那人给我下毒的时候就要想到事败的可能,愿赌服输,你恨我其实大可不必。” 胡公公看慕容霄没话要说了,就挥手,两个护卫上前把叶婉仪拖走,两个小太监快速上来把叶婉仪趴过地方留下来的痕迹快速擦干净。 然后宫宴继续。 第 47 章 第二界四 慕容霄见大殿里寂静无声,不耐烦道,“怎么了,继续唱啊,跳啊!” 角落的乐师赶紧弹奏起来,差点弹错了音,缩在一边的舞女们慌乱着排队形,一开始队形凌乱,差点互相踩了水袖,那歌女的歌声虽然一如既往的悦耳,到底也听出了战战兢兢。 凌霜终于认识到慕容霄是个变态! 哪个皇帝被妃嫔下毒后还能坦然自若的继续宫宴,继续听歌舞,哪怕他运筹帷幄,愤怒难受总有吧,这位居然能风过了无痕,正常人做不到,只有变态才能做到! 菜继续上,这回倒有凌霜上次点的汤包,一人一个,那汤包这次做的大,得有大□□头般大小,一只就只放了一个笼子,里面汤汁荡漾,一看就很有食欲。 当然现在没人会想要吃什么汤包,除了凌霜。 虽然被慕容霄吓了一跳,但这不是冲着她来,而且她对叶婉仪也不熟悉,慕容霄又不是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把叶婉仪弄死,凌霜的心态比其他人都调整的快。 她就轻手轻脚先用一边的麦秆把汤小心吸干净,然后一小口一小口把汤包给吃了,真香,还压惊,美食是最好的缓解情绪的方法。 上辈子不是还有个说法,失恋算什么,一顿火锅就能原地复活了。 慕容霄在上面看的清清楚楚,这位凌贵人不但脸皮厚,她还心大,他刚刚发落了一个宫妃,杀了她家三族啊,其他人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凌氏居然吃起了东西,她就不怕吗?慕容霄好奇。 等到凌霜把自己的汤包吃完,慕容霄忽然开口,“这道汤包是尚膳司新做出来的点心,你们怎么都不吃啊,都快尝尝!” 皇帝开口,哪个敢不吃,于是纷纷动手,有的宫妃还没缓过来,直接一口咬上去,被里面的汤汁烫的热泪盈眶,口内皮都烫掉了,又不敢出声,忍着烫吃掉了汤包。 凌霜看身边的黄美人也要这样,赶紧道,“用麦秆先吸掉汤,小心烫!” 黄美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也就照着她的话做了,当然,再美味现在吃到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现在所有人都在吃,就凌霜没得吃,她的包子早吃光了,她怕自己被人瞩目,最怕的是被变态皇帝发现,于是就端着空蒸笼低着头装模作样再吃一遍,务必和其他人保持统一步调。 慕容霄在上首看的分明,就半捂着嘴,无声地笑的肩膀一抖一抖。 凌霜要是知道,肯定给慕容霄盖章,变态石锤了! 好容易挨到宫宴结束,大家纷纷告退,连几个想要今晚邀宠的也屏声敛气,夹着尾巴走的飞快。 凌霜倒还沉稳。 回到宫里关上门,大家肯定要八卦一下叶婉仪。 彩霞就道,“那叶婉仪失心疯了,居然敢给陛下下药!” 凌霜想了想,“今天陛下夷了叶家三族,那就说明之前叶家好端端的,叶婉仪想要为家中报仇这一条就不成立,那么,她敢这么做,要么是被人要挟,不做会死,要么就是毒害陛下后她有更丰厚的利益收获,所以才敢下手。” 彩霞奇道,“她是陛下的妃嫔,生死荣辱都在陛下身上,假如陛下没了她能有好果子吃?” 凌霜道,“所以这利益肯定是大到我们不敢想,而她也笃定自己只要能得手就能得到这份报酬……这世上最大的利益无过于皇权,许是有人要篡位,所以买通后宫妃嫔给陛下下毒?这得多蠢啊?” 毒杀皇帝的罪名肯定要有人承担,那么叶婉仪就是能得手,那也是现成确凿的罪犯,她的下场可想而知,难道在丰厚的利益面前,人的智商就会变成负数?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凌霜也不过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慨,她洗漱了准备睡觉,忽然福至心灵,扭头问彩霞,“不对啊,我依稀记得陛下的生辰好像在五月,那今天这算什么?” 她也够迟钝的,寿宴吃完了才想起。 彩霞大惊失色,差点上前去捂凌霜的嘴,“主子禁声!这话说不得!” 凌霜吓了一跳,“咋啦?” 彩霞扭头看了看四周,低声道,“陛下不愿五月里过寿,他就把生辰改到了如今。” 先帝时期是有人嘲笑过慕容霄是不祥之人,可现在谁人敢提,宫里更是没一个人敢露一个字。 凌霜,“……”妈的这谁知道神经病人脑回路这么奇葩,不过再一想,清朝雍正皇帝的第五个儿子,爱新觉罗弘昼,给自己办了不少活葬礼,自己坐灵堂看人家哭他的灵,还要看人家送来的礼,对比慕容霄改自己的生日也就不算什么了? 凌霜咂咂嘴,真是活久见。 慕容霄此刻也在自己的启元殿里,他靠在榻上,正和胡公公也在说叶婉仪,“她不单是蠢,她是又蠢又毒偏没本事,我那好三哥红口白牙许诺她事成之后给她当皇后她都愿意信,给她一封密信和假圣旨她就觉得如了意,简直蠢的无法直视,我还真想看看我那好三哥让她希望破灭的场景,呵呵呵!” 正要这样,你这皇帝就做到头了! 胡公公当然无视慕容霄的胡言乱语,他道,“陛下不可涉险,晋王已是反贼,徐将军不日就能凯旋,到时候想必晋王也不会承认给叶庶人写过密信,其实那封信和假圣旨上的字时间一长,或是加热一下,字迹就全无了,叶氏从头到尾就被晋王爷给利用了。” 慕容霄哼了一声,“罢了,你去当着叶氏的面把那封信的猫腻展示给她看,让她走的明明白白,今天收到的那些贺礼查过了吗,有问题的是哪几样?” 胡公公道,“两样,一个是手串,一个是摆件,都有致人体弱的药物,是……” 慕容霄摆手,“是谁送的都无所谓,把人扔去冷宫,那两样东西就赏给她们用,一刻也不许离了,药效过了再给添些,她们的家人都抓起来砍了。” 胡公公眉毛都没动一下,应下了。 慕容霄忽然道,“凌贵人那个香囊呢?” 很快呈了上来,慕容霄咕咕笑,“你说那凌贵人到底的聪明呢,还是愚笨?” 胡公公道,“奴才不敢妄议主子,不过这个香囊也不是凌贵人亲手做的,喏,就这里几针是她缝制的。” 慕容霄定睛看去,果然发现那几针针脚粗疏,不过不仔细看不出来。 他也气笑了,“她还敢糊弄我!” 胡公公笑了,“倒也不算,凌贵人针线一般,寻常她都不做针线,全是宫女做。” 慕容霄冷哼一声,半响道,“你给寻了材料拿去给她,要她亲手做个香囊出来,记住,是亲手,胆敢让旁人动一下,我就摘了她的脑袋!” 胡公公笑着答应。 于是第二天凌霜看着过来宣旨的内侍一脸懵逼,直到人家放下东西离开,她都懵着。 直到彩霞把她叫回魂,“主子,醒醒!” 凌霜看着彩霞,“陛下要我亲手做个香囊?” 彩云在一边点头,“对,还拿来了材料。” 凌霜忽然哀嚎,“我不会啊!” 什么香囊,她连帕子都不会做。 彩云啊了一声,“……您在家也没做过?” 闺阁女子不擅长针线的也有,那多半是复杂一些的活计不会,香囊帕子这些不可能一点都不会。 凌霜看着那一托盘料子针线和宝石,她忽然道,“这些要做几个,还有那公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完成?” 彩霞看了一下,“这些料子能做三四十个香囊呢,什么时候完成倒是没说。不过说主子在做香囊期间可以去膳房点菜。” 凌霜眼睛一亮,“不要钱?” “不要钱!” 这还差不多。 凌霜确实不会做香囊,但她可以让彩云等人帮忙,不是帮她做,而是让她们在纸上剪裁,她就按照样子把料子剪下来,每一步都可以这么干。 只是彩云踌躇,“主子,您真要这么做吗?” 凌霜道,“当然啊,我又不能把料子昧下,还有这么多珠宝呢,都得用上!” 要是一般闺阁女子,半天就能得到两三个香囊,凌霜一个香囊就足足做了三天,因为料子多,她做了一对,等到她完工,彩霞彩云看着眼前这对大抱枕般大小的香囊简直不忍直视。 倒不是说难看,凌霜也是费了心思的,只这个香囊肯定不能挂身上,那就是对大靠枕。 凌霜很满意,“看,这么多珠宝,我一样都没昧下,全缝上去了!” 她还在香囊里塞了丝绵,看起来饱饱的,就像个抱枕。 凌霜不会刺绣,她把那些珠玉摆成一朵花的样子然后缝了上去,粗看还挺漂亮,就是俗气了些。 然后她就让小路子送去了慕容霄那里。 胡公公看到这对巨大的香囊,他觉得牙疼,这回他也闹不清这凌贵人到底是傻还是聪明。 做一个精致些的过来,剩下的材料也不算什么,就当是陛下补贴你了,你要不敢收,那就全做了,也不过二三十个香囊。 现在把所有的材料做成一对大香囊,凌贵人这到底是想偷懒还是愚不可及? 慕容霄正在看奏折,抬眼看到胡公公牙疼似的进来,就道,“怎么了,你腮帮子肿了。” 胡公公道,“不是,是凌贵人的香囊做好了,送来了。” 慕容霄扔掉笔,“拿来我看看。” 然后一对巨大无比的香囊就杵到他面前,上面花花绿绿盛开两朵珠玉宝石花,饶是慕容霄也愣了一下,“这是个啥?” 胡公公木着脸,“香囊。” 慕容霄双手举起一个大香囊看,样子中规中矩,针脚虽然不细密,也算用了心,真是个香囊,最起码是香囊的模样。 慕容霄忽然爆发一阵大笑,“哈哈哈,哎呀我的娘,凌氏这个心思……你说她是怎么想的?” 胡公公实话实说,“下人给的材料多了些,贵人就把材料全用了,看样子除了料子的边角料没办法,其他贵人没剩下一点。” 慕容霄抱着这对香囊狂笑,“她是不是傻?” 胡公公就没说话。 慕容霄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觉得她还有些投机取巧。” 胡公公想,可不么。 慕容霄还是忍不住笑,“不过也算用心了,这是她亲手做的吧?” 胡公公肯定,“是,剪裁缝制都是贵人亲手做的,没让宫人动一针。” 慕容霄就满意了,“赏她!” 凌霜就接到了赏赐,这回的赏赐不是银子了,而是料子和各种首饰,十分的丰厚。 凌霜能猜着一些为什么慕容霄让她做香囊,应该是嫌弃她那个贺礼的香囊简陋,再让她做一回算是惩罚,可这赏赐是为什么? 难道慕容霄很喜欢那对大香囊? 好吧,别猜了,有赏赐是好事啊。 可她这里有了赏赐,其他才人美人等就过来试探,为什么皇帝会赏赐你东西啊? 凌霜也不藏私,就说了自己做了对香囊,不过她没说自己做是贼大的香囊。 于是一时间后宫做女红的风气就起来了。 彩霞偷偷告诉凌霜,“主子做香囊的时候,一个才人一个美人被贬到了冷宫里。” 凌霜一愣,缘故呢? 彩霞道,“听说是大不敬。” 凌霜想了想,“别打听了,咱们过咱们的日子。” 叶婉仪是没有死在她面前,可慕容霄轻描淡写要了人家三族的命,还不特赦,凌霜问过不特赦是什么意思。 原来一般抄家灭族总会给人家留一些小儿,比如几岁以下可以不死,但是得为奴为婢,虽然处境凄凉,到底也能活下去,留下一脉香火。 不特赦就是叶家三族内哪怕是刚出生的孩子也得死,慕容霄的狠厉可见一斑,凌霜胆子不大,她就想过退休养老般的生活,不愿去掺和这种事,她也掺和不来。 天气冷了,去膳房用餐的规矩糊里糊涂也没了,慕容霄倒是很想看凌霜吃东西,可他也没多大功夫天天跑膳房,而且冷风里来去,胡公公还怕他得病呢。 快过年了,造反的晋王终于落败了,一家子被押解进京,凌霜也听了一耳朵,不过她不感兴趣,晋王被抓总好过他造反成功。 要是他造反成功,凌霜这日子就要难过了,要么死一死,要么被圈禁,圈禁的话肯定不像现在这么舒服,还能点菜吃,所以还好晋王没成功。 晋王一家的遭遇凌霜管不着也没想管,她正在同彩霞和彩云讨论过年做什么衣服,除了贵人的分例,她这里还收到了不少料子,还有一些皮毛料,因着位份低,皮毛料不多,也不是上好的狐皮貂皮和貉子皮等好皮,就是一些羊皮。 不过这些羊皮也很不错,能送进宫的羊皮硝制的柔和有弹性,光泽也不错。 还有一大卷带着羊毛的羊皮呢,凌霜一看就爱上了,这圈羊毛皮被她铺到了床上,剩下的羊皮就做了好几件内穿的小妖,她留了两件,剩下的分给了彩云彩霞和小路子。 这三个一个是她这里的管事公公,两个是大宫女,总要比别人更体面些,其他人凌霜就给做了厚袄子,人人感恩戴德。 不过满宫只有她一门心思琢磨吃穿,其他人都在议论将要进宫的一个小姐。 晋王不是落马了么,按照慕容霄的尿性他是肯定饶不了自己这个哥哥的,可晋王有王妃,他的几个儿子也有妻妾,妾还好,能不入罪,不过皇家的妾其实也逃不脱罪名。 晋王妃陪绑是没办法,晋王的儿媳妇们就委实有些冤枉,当然现在没人会替她们想。 这些女子也有娘家,晋王造反不是只他一个人,好些世家也赔上了身家性命,独晋王妃娘家摘了出来,他家确实没参与进去。 京中世家联姻是常态,袁家的女儿嫁给皇室也正常,晋王妃都是当奶奶的人了,谁知道跟着丈夫晚年还得受罪。 慕容霄是个变态神经病,晋王妃娘家也怕这火烧到自家身上,于是想了想,阖族做了个决定,送三房嫡出小姐进宫。 只要陛下收了自家闺女,那袁家就放心了。 慕容霄还真的收下了,袁家终于把提到喉咙口的心压回了胸腔。 凌霜是屁都不知道,她直到袁家小姐进宫前几日才得知,还是小路子从膳房知道的,宫内要进新人,只要不是宫女下人,各处都得做好准备,膳房要预备分例,尚服局要准备衣物等等。 彩云还打听到,“其他人都知道袁家小姐要进宫了!” 凌霜不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反而奇怪,“她们是怎么知道的?” 位份都差不多,她们这种小妃嫔连见父母都没资格,消息怎么就这么灵通? 其实是因为凌霜不思上进啊,想上进的就会四处打探消息,宫内进新人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慕容霄同意了,他这里的小太监们就都知道了,然后有人花钱他们也会透露一二。 凌霜从来就没打点过御前的太监,她能有消息才怪了。 不过进新人就进呗,和凌霜无关,她还希望宫妃越多越好,这样皇帝有更多选择,怎么也轮不道她了。 第 48 章 第二界五 夏宫过年也不复杂,就大年三十一起吃了顿团圆饭,不过这回还有宫妃上前献艺,凌霜看的津津有味,她是打死不上去的。 宫妃献艺不外乎唱歌跳舞,大概都下过工夫,还都不错,有个才人居然来了一套杂耍,就是转帕子,好几块帕子同时抛上抛下的转,凌霜真想大喝一声“好!” 慕容霄看着也心情不错,赏赐也没小气,凡是上台的都有赏,凌霜哪怕眼热也没想过自己要上去当猴给别人逗趣。 现在这些宫妃出身都不高,争宠的手段也很一般,而且没有世家女的矜持,胜在热闹,慕容霄就微笑着全接了。 他在上面发现凌霜也看的很投入,突然就让小太监去传旨,要凌霜也表演一个才艺。 接到通知的凌霜一下子就像被点了穴,让她表演个啥?她会啥?她啥也不会啊! 凌霜咧着嘴,发懵似的坐着,快想快想,抗旨她是不敢的,这关乎性命,可她到底会什么,广播体操?不行,全忘光了!唱歌,流行歌肯定不行啊,古风歌?也不行啊,这里没这些诗词,她唱出来又解释不了,就彻底完蛋了。 琴棋书画?没一样会的!魔术?纸牌小魔术她会一个,可这里没纸牌! 讲故事,只剩下讲故事了,讲啥?耳熟能详的只有童话,因为从小就听,快快快,白雪公主,睡美人,灰姑娘,讲哪个? 这时候又有小太监来催了,凌霜马上拍板,灰姑娘!因为不仅听过故事,还看过不少动画和真人演绎的电影,肯定能完整的讲出来! 于是等轮到凌霜,她就赴刑场一般站了起来,铿锵有力的走到了正中,对慕容霄行了一礼,“陛下,妾表演的才艺是讲故事!” 满座皆惊,独慕容霄翘了翘嘴角,“哦,讲不好,或者是这里大多数人都知道的故事都不算,这样你要受罚的。” 妈的,刚才有人唱破音你都没罚,果然是个变态神经病。 凌霜定了定神,“这个故事也是我幼年时听到的,来处不可考,话说在那极远的地方有个国家,那国家里有个爵爷,爵爷的妻子给他生个了女儿,名叫辛德瑞拉……” 一开始妃嫔们都面露嘲笑,慢慢的所有人都听住了,偌大的厅里几乎鸦雀不闻。 慕容霄一边听,一边看各人的神态,还在打量凌霜。 凌霜还在继续,“……后母把她锁在阁楼,不让她不参加舞会。” 所有人都露出紧张的神色,只慕容霄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他也全听进去了。 最后就是经典的,“从此辛德瑞拉和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结束!” 一时间所有人都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圆满的结局是听故事最好的享受了,好些人还在讨论故事情节。 慕容霄含笑道,“不错,赏!” 凌霜谢了赏,一身白毛汗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偷偷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旁边两个宫妃居然对凌霜露出了亲近的笑容,凌霜胡乱点了点头。 饶是她觉得自己低调,也架不住皇帝抽风啊,不过赏赐还不错。 凌霜用讲故事把才艺表演糊弄了过去,她还觉得自己挺机智,谁知道过不了几天,彩霞气哼哼回来,“主子,有人说您比女先儿说的书都精彩!” 还有更难听的,说凌霜怕不是从小就跟女先儿学说书呢。 女人扎堆的地方这种闲言碎语就少不了,凌霜听了都不在意,“理她们干嘛,那天上台表演的又不止我一个,我好歹还是奉旨,她们可是争先恐后当歌舞妓呢,不是还有个孙贵人还玩了一段杂耍么,她难道也是从小学的?不必理会这些碎嘴子,你同小路子他们说了,别给我惹麻烦,说两句不死人。” 凌霜就怕出现,“你瞅啥?”“我瞅你咋的!”然后两人打起来,一死一伤,伤的还要进监狱,这不是有病是啥? 后宫里女人都闲的发慌,不碎嘴子八卦怎么能过。 好在凌霜上下也就八个宫人,除了小路子和彩霞彩云是管事太监和大宫女,剩下的都是粗使和小宫女,她们处于皇宫最底层,一般不是本身就管不住嘴或者被别人指使,就绝对不敢胡说八道。 而在宫里,管不住嘴的人死的也快。 凌霜怕彩霞彩云为了给她争面子,和人起了争执,到时候越闹越大。 知道自家主子佛性,彩霞也就嘀咕两句,没再说什么。 这宫里没什么事能瞒得过慕容霄的眼睛,他杀那么多人可不是白杀的,自然也知道了那些流言,他好奇,“凌氏有什么反应?” 胡公公也有些无语,凌贵人的涵养他也佩服,后宫是个无事还要起风浪的地方,凌贵人却可以对那些流言视若无睹,什么反应都没有。 胡公公道,“凌贵人说不要理会,说两句她也不掉一块肉。” 慕容霄眉毛倒竖,“她竟如此懦弱!” 胡公公,“……”虽然是有点,可她这样也算明哲保身吧? 慕容霄沉着脸,“看样子这两年我宽了她们就狂了,去,看看谁管不住嘴,把那起子爱嚼舌根的给我拔了舌头,梁才人不是觉得自己跳舞好看么,让她去教司坊看看她们怎么练的舞,让她学上半年!” 胡公公低头应下,眉毛都没动一下。 隔了几天,年初十还没到呢,小路子过来回凌霜,“主子,慎刑司拔了四个宫女的舌头,梁才人被陛下打发到教司坊去了!” 什么鬼?!不是,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大过年的不是忌讳见血吗?这皇帝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小路子道,“外面都传遍了,那四个宫女都是曹贵人,严才人还有梁才人的大宫女,也是她们嚼舌胡说八道,说主子是说书的女先儿,说孙贵人杂耍出身,对了,那曹贵人和严才人都降为了美人,真是活该!” 凌霜眨巴眼,“哦,我们也得从这件事里吸取教训,在外面宁可不说话,千万别搬弄是非,知道了吧!” 小路子点头,“主子放心,咱们都知道。” 凌霜终于有了一点不安感,因为她根据看过的宫斗剧和宫斗书,这些事都惊动不了皇帝,皇帝也不会闲的蛋疼去管后宫。 后宫是皇后的责任,虽然现在慕容霄没皇后,她们这些小妃嫔也是被宫正管着,宫正有权利打宫女小太监的板子,却没权利把嫔妃降位,所以这一次肯定是皇帝慕容霄出的手。 这个皇帝有什么毛病,怎么这些事也管?凌霜心内疑惑。 更恐怖的是慕容霄下令,让那四个被拔了舌头的宫女和被拔下的舌头去各位妃嫔面前转一圈,警告她们以后再造谣是非就是这个下场。 一个个宫室走过去,听说吓尿了好些人,好几个小妃嫔当场就晕了。 到了凌霜这里,因为变态慕容霄要求所有人观看,所以凌霜这里的八个大小宫人都在,凌霜强制镇定坐在主位上。 八个太监两两把人拖进来,强迫她们张口,一边那个太监掀开托盘让人观看,整个院子鸦雀无声,仔细看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凌霜白着脸暗示自己,“这是猪口头,猪口条!”她的心砰砰直跳。 只快速掠了一眼,凌霜就道,“公公们辛苦,小路子,给公公们上茶!要滚滚的热茶,让他们也暖和一下!”快收起来快收起来,我要吐了! 小路子和彩云彩霞赶紧把热茶和小荷包拿出来,一人一碗红枣热姜汤,一人一个五两的银裸子,为了早点结束这次‘观刑’,凌霜下了血本! 太监们也识趣,迅速把托盘盖上,把人也拖走了,他们在外院休息喝茶,心里觉得还是凌贵人机灵识相,也大方。 他们到了别的宫室,那真是鬼哭狼嚎,吓尿的都好几个,真奇怪,嚼舌的时候不怕,现在倒怕了。 吃了热茶,太监们拖着人去别处吓人了,凌霜这时候才松下了紧绷的肩膀,也实在受不了了,她抱着痰盂开始吐,吐完满脸菜色,哭兮兮道,“彩霞,这几天我要吃素,纯素!” 除了她,其他人倒还好,就是脸色白了些,实在是凌霜给钱及时,那几个公公也没捏着那四个半昏迷宫女的嘴巴强迫她们看,有几个人低着头,连托盘里的舌头都没看到。 慕容霄还问胡公公,“那凌氏可高兴?” 怎么可能!胡公公面色平静的回话,“凌贵人胆色倒是比别人壮一些,好几个宫妃是直接吓晕了,凌贵人还给了小子们赏钱和热姜汤,只过后她就吐了,还说要吃几天纯素。” 太医院安神汤都开了不少。 慕容霄撇嘴,“胆小鬼!” 我的天爷,谁像你一样杀人不眨眼啊! 凌霜终于给皇帝慕容霄做了认证,这位妥妥是个变态! 不过这样一来,日渐浮躁的后宫马上就清净起来,不要说流言了,连正常对话大家都压低了嗓门。 过了元宵,袁小姐进宫了,人家身份高贵,进宫的位份也不低,正四品荣华,是目前后宫品级最高的妃子,可以称一声娘娘了,她还能独居一宫。 凌霜住的玉琼轩只是个小院子,胜在独门独户,有的宫室里几个美人才人住在一起,那才叫热闹呢。 袁荣华进宫后小鱼小虾们出于礼貌,是要去见一见的,不过不必日日参拜。 凌霜跟着去见了一下荣华娘娘,一见之下凌霜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仕女,袁荣华一举一动都是优雅的代名词,连她身边的宫女都似乎比别处更出挑。 倒不是说容貌,而是举手投足浸润着满满的风度礼仪。 袁荣华当然也十分美丽,凌霜觉得自己是皇帝的话肯定会好好宠爱一下这位大美人。 凌霜位份低,见袁荣华还收到一堆见面礼,她很高兴。 回来后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彩云彩霞把见面礼收起来,然后她发散性思维,之前慕容霄震慑后宫,是不是为了荣华进宫不受委屈啊? 越想越觉得对,袁荣华这么漂亮,可不是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袁荣华进了宫,把宫内这几天的气氛都带活泼了点。 袁家,袁家主听到袁清兰被封为荣华,闭了闭眼,低了,他们原以为最少也得是正三品贵嫔,没想到只是个荣华,不过这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事。 妻子开解袁家主,“一进去低一些也好,将来得了宠,或是有了孕,升位份也容易。” 袁家主道,“你和老三家的说一下,也开解一下,别让他们心存怨怼,咱们袁家现在正在火上架着呢。” 老妻点头,偷偷摸了一把眼泪,晋王妃是她的女儿,可她完全帮不上忙,眼看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受苦,她这心里火烧一般难受,偏还不能露出什么来。 监察司无孔不入,就怕被他们察觉,扣个怨怼的帽子,袁家就完了! 凌霜感叹了一回袁荣华的美貌就把她抛到了脑后,现在天气冷,她最喜欢吃火锅,入冬都吃了好几回了。 凌霜以前认为古代牛肉很难吃到,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得看所属朝代的经济实力,而且不论外面吃不吃得到,宫内牛肉还是不缺的。 屠师父切的牛肉卷羊肉卷和机器切的一样薄,甚至还能更薄,腌制的五花也入味的很,手工打的虾滑更是劲道美味,底锅有鸡鸭汤,骨头汤还有菌菇汤,蘸料是她指点屠师父做的。 大冬天蔬菜比肉都贵,不过凌霜喜欢吃肉,蔬菜只要一两样就行。 因为看了人口条,凌霜吃了好几天素,现在袁荣华进宫都大半个月了,她的不良反应终于没了,今天又点了火锅。 膳房送来的食材多,凌霜吃完还剩下不少,她就让小路子和彩云彩霞吃了,最后在锅里下点面,这三人都能吃饱。 慕容霄也在吃热锅子,这种吃法以前倒不是没有,就是没凌霜折腾的新鲜,薄薄的牛羊肉吃一碟也不担心饱胀,胡公公看到慕容霄愿意吃东西就得念佛了。 凌霜从来不关心慕容霄睡哪个妃嫔,横竖不睡她就行,当然以她的熊样,就是睡她,她也不敢拒绝。 看书看电视还能叫嚣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真到了这个环境,凌霜只想活着。 好在慕容霄从未招过她侍寝。 实际上慕容霄很少召嫔妃侍寝,他的x光眼太厉,嫔妃们娇羞的表象下那蓬勃的野心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父皇还傻不愣登觉得后宫女人都依靠他,实际上后宫女人把皇帝看成是孩子提供者,有了孩子的妃嫔无形中就有了底气。 特别是有了儿子妃嫔,哪怕是本身身份低贱,她们也会想办法让亲生儿子认一个高位嫔妃,然后将来一飞冲天,她们就能跟着土鸡变凤凰。 这其中皇帝算什么? 一个清醒冷静到绝情的皇帝肯定是后宫女人的悲剧,只可惜现如今那些女人没一个发现这个真相。 要是凌霜知道,她就能总结一下原因,因为后宫目前这些妃嫔个个年轻,年轻有冲劲有干劲有理想,但也鲁莽冲动,不服输,年轻就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要是在现代,这是一个很好的特质,因为现代社会有容错的胸襟,而在古代后宫,那就是寻死的路。 袁荣华进了宫,她一开始也有些高傲和愤懑,谁知道被慕容霄温柔对待了几次,荣华娘娘就一头撞进了自己编织的情网里。 慕容霄没露出血腥狰狞面容的时候确实是个很让人心生好感的青年,他长相风流倜傥,桃花眼温柔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被他捧在了手心。 袁荣华逛花园,驻足欣赏红梅,遇到了慕容霄,袁荣华依着规矩给皇帝行礼,她觉得自己很守规矩,慕容霄却看出了她骨子里的傲慢。 现如今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朝代更迭不稀奇,世家却能长存于世,这就让有些世家出身的人分外傲慢,他们眼里皇权不稀奇,只姓氏值得尊重。 哪怕有人被慕容霄捏死,只要自家的家族还在,他们就一如既往的傲慢。 慕容霄忽然就笑了,亲自折了一支盛开的红梅,走到袁荣华面前,单手扶起袁荣华,“快起来,佳人配鲜花,这枝送给你。” 袁荣华看着皇帝柔情似水的双眼,顿时面红心跳,低声谢过,拿过了那支梅花。 之后慕容霄给袁荣华的赏赐源源不绝,孤陋寡闻如凌霜都听到了。 不过她也见过袁荣华,小姑娘清丽脱俗,慕容霄不喜欢就是眼瞎,喜欢上了也不奇怪。 袁荣华哪怕从小金尊玉贵。到底帝王的宠爱也会让她眩晕,于是变态慕容霄就看着袁荣华一日日对他情根深种。 这些事传到宫外就是慕容霄盛宠袁荣华,袁家当然满意。 只凌霜偶尔疑惑,皇帝这么喜爱袁荣华,怎么不给她升位份,千万别说是袁荣华未有功绩不能受封,后宫女人都依附于皇帝,只要皇帝喜欢,就是一个蛋都不下,也能当妃子,毕竟后宫女人不用理政,升不升位份全是皇帝说了算。 横竖袁荣华的位置也不算很高,哪怕升个半级,那才是皇帝宠妃正常的打开方法。这就像上辈子谈恋爱,愿意给你花钱的男朋友不一定爱你,可一毛不拔的男朋友肯定不爱你,爱不是体现在嘴上的,得看行动。 一天说八百遍我爱你,实际上一杯奶茶都不舍得给你点,就这,还相信自己遇到了真爱,那也无话可说了。 不过这个不用凌霜担心,这是慕容霄的事。 第 49 章 第二界六 年一过,慢慢的天就回暖了,尚服司正在给各宫量尺寸准备做春装,来凌霜这里的不是尚服司的管事嬷嬷,就一个大宫女带着一个小宫女。 大宫女是一直过来给凌霜量尺寸的人,两人也算熟悉,凌霜一见就让彩霞上银耳羹,“姑姑吃了再量,也不误事。” 大宫女其实挺喜欢凌霜,在这宫里真正安分守己的人不多,凌贵人却绝对是一个,她脾气好,从不为难下人,就是略怠慢些她也从不多话,听起来凌霜确实很懦弱,可她这样,夏宫各处也不会死命欺负,反倒念她一份好。 大宫女吃了银耳羹就给凌霜量尺寸,还和她闲话,“……蜀地进送来的蜀锦,袁荣华一个人就得了好几匹,尚服司好几个绣娘都在替她赶工。” 要在别处说这话,就有挑拨的嫌疑,在凌贵人这里却无妨,因为凌贵人根本不在意。 果然,凌贵人道,“人家是娘娘,又得陛下喜欢,那当然应该,就你们,忙多了吧?” 大宫女就笑道,“还行,忙得过来。” 高位妃嫔不多,尚服司的活计也就不多,小妃嫔们的衣服就这么点,且绣花也不算繁复,很容易就得了。 要是先帝在的时候,那时候才是真的忙,大大小小这么多主子,换季的时候尚服司上上下下忙的一晚上只能休息一两个时辰,就是平时也有不少妃嫔们过来要求制衣,好些绣娘眼睛坏的厉害,都是熬坏的。 现在可省事多了。 当然这些大宫女也不会和凌霜说。 量了尺寸,大宫女告辞了,凌霜打赏了一小把银瓜子,过年时慕容霄赏赐全宫,她这里也得了不少银瓜子银花生,正好用来打赏。 接着她就和彩霞彩云商量如何更换摆设,毕竟整天也没多少事,可凌霜库里没多少东西,摆来摆去也就那样。 不过好歹换了摆设也新鲜。 凌霜很少去逛花园,她不想被人误会和皇帝偶遇,她去的最多的地方是膳房,这里烟火气十足。 今天她和小路子来的时候正遇着外头送鲜鱼过来,凌霜想到了酸菜鱼,正和屠师父说那酸菜鱼怎么做。 袁荣华那里也来了个宫女,用帕子捂着鼻子要东要西,见着鲜鱼,就道,“咱们荣华喜欢吃鱼脍,晚上就来一份,记住片的薄薄的,要中段,每片大小都一致……” 说了一堆,然后拎着食盒走了,小宫女走的趾高气昂,却始终捂着鼻子。 凌霜就纳闷,这里是膳房又不是茅房,既然觉得不体面就别来呗,做出这等姿态来,那袁荣华就是这么调教下人的? 其实袁荣华身边的大宫女行为举止都有度,没这么狂妄,就是一些小宫人得了鸡毛当令箭,仗着袁荣华得宠自行耀武扬威一番,享受一下趾高气昂的感受。 屠师父并不以为意,宫里受宠妃嫔手下的宫人们大多就这德行,他见得多了,反而安慰凌霜,“贵人莫恼,小宫女不懂道理。” 这个捂着鼻子的小宫女看凌霜都是用下巴看的。 凌霜倒不放在心上,“那鱼还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就不要了。” 屠师父赶紧道,“够够够,荣华那里用上三五条顶天了,贵人放心就是。” 陛下跟着您点菜吃饭,就是袁荣华那里一条都不给,也得把您和陛下伺候好了! 到了晚膳,凌霜和慕容霄都吃上了酸菜鱼,袁荣华吃上了鱼脍,慕容霄一边吃嫩白的鱼肉片,一边骂凌霜没骨气,“一个小宫女都能给她脸子看,她怎么不一头碰死算了!” 胡公公给慕容霄捞鱼片,一边道,“贵人胆子一向不大。” 就上回看人口条那一回,别看那些宫妃晕的晕尿的尿,最后吃了快大半个月素的只有凌霜,其他人三五天就都恢复了。 过了几天,小路子给凌霜八卦,“袁荣华处置了一个小宫女,把人脸都打肿了,然后发配去了净所!” 净所就是负责洗马桶的地方。 凌霜问道,“那小宫女做了什么?” 小路子嗨了一声,“她还没能做什么呢,听说陛下带着一支桃花去看望荣华,进门见到了那个小宫女,说她人比花娇,就在桃花枝上折了一小支给她,过了四五天吧,荣华就把人打了还赶走了她,说是毛手毛脚摔了御赐之物。” 凌霜啧啧啧,“荣华的醋劲挺大啊,她就不怕陛下还惦记那宫女?” 彩霞接口,“就是看陛下没什么反应,她才下的手,要是陛下果真喜欢,她也不会动手。” 凌霜觉得袁荣华还是急躁了,“才过去四五天,要是陛下过后想起来了呢?” 彩霞道,“不可能的,宫里女人这么多,不在陛下面前露脸,陛下哪能想得起,何况还是个不在牌面上的小宫女。” 小路子拿眼睛梭彩霞,彩霞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赶紧跪下请罪,“奴婢忘乎所以,胡说八道了,请主子治罪!” 她家主子就是个不露面被皇帝忘干净的女人啊。 凌霜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快起来,知道你不是说我,我也不会往心里去,你说的也是实话,我怪你干嘛,快起来。” 彩霞这才敢起来,和凌霜混久了,她们都有些口无遮拦。 凌霜继续问小路子,“这事荣华不可能四处宣扬,你怎么知道的?” 小路子道,“可这也不是秘密,荣华被陛下宠着,不知道多少人眼热呢,个个都盯着她,一点风吹草动就全知道了。” 凌霜自言自语,“可怕!”又道,“咱们关上门说什么都行,出了这里,你们可得闭紧了嘴,荣华还有圣宠,咱们全得靠自己!” 小路子等人赶紧应下。 凌霜半点不知那个小宫女就是用下巴指着她的那个,慕容霄一边嫌弃凌霜懦弱,一边自己出手把人给料理了。 他深谙人性,这种小角色根本轮不到他亲自出手,只要轻轻一挑拨就行,果然,袁荣华主动把人送去了净所。 慕容霄是个变态,他关注着凌霜,却不让她知道一丝一毫,他想看的是凌霜出自本心的一面,不愿凌霜知道自己有圣宠,然后变得面目全非,这种嘴脸他看过太多了。 就拿袁荣华来讲,明着是对他情根深种,甚至还能为他吃醋狠狠发落下人,可家族和自己的利益同慕容霄摆在一起,慕容霄断定她选择的肯定是家族和她自己。 要是让凌霜知道,得唾慕容霄一脸,这不是废话么,人不为己还天诛地灭,为了爱人寻死觅活在凌霜看来全是脑壳有包,人总得自己活着才能考虑其他吧,自己都死了还考虑个屁! 凌霜如果面临选择,她是家族都不会选,只选择自己,因为她根本对原主的家人都不熟悉。 其实在古代,袁荣华和凌霜的选择都不能拿出来说嘴,古代女人完全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只能一心为了夫家,嫁了人的女郎,回娘家次数多一些也得被人诟病。 女人的归属就是夫家,夫家才是自己家,娘家是外家。 就是娘家有抄家灭族的罪,也不会累及出嫁女,当然娘家没了权势,嫁出去的女儿不好过也是真的,遇着势利一些的弄不好还会被休。 可道理就是这样的,嫁人了你就得顾着夫家。 但这点在皇家又不一样了,后宫女人一靠帝宠,二靠的就是娘家权势,慕容霄的后宫算起来没人有帝宠,袁荣华也是虚热闹。 既然没有帝宠,那靠的只能是娘家了,所以后妃和娘家的关系比一般出嫁女紧密的多,偏没哪个皇帝喜欢这点。 真是非常别扭的关系。 转眼到了五月,抽风的慕容霄居然给后宫妃嫔都提了等级,凌霜越了一级,成了正五品嫔。 她惊呆了,自从来到这个夏宫,她就没单独见过慕容霄,这次的升级是为了什么? 还是小路子给她解惑,“今年要进新人,陛下说后宫老人位份低了不像话,就全都提了一提。” 原来不是给她单独晋升,这就没事了。 不过凌霜也有疑问,“后宫高位妃嫔都没有,新人谁相看啊?” 凌霜不觉得慕容霄有着耐心去检阅自己的小老婆们。 小路子给凌霜递茶,“荣华晋了婕妤,听说袁婕妤主动找陛下揽了这件事。” 小老婆替皇帝挑小老婆,这事怎么这么好笑。 凌霜反正没想干这事,她的关注点是,“那我们要不要搬家?” 升了两个等级,她还能住在玉琼轩吗? 彩霞笑道,“当然要搬了,主子没听圣旨上说的么,咱们搬去瑶华宫,虽然是住偏殿,比这里可大多了。” 其实凌霜觉得玉琼轩也挺大的。 她只关心这点,“那瑶华宫里有葡萄架子吗?” 她这玉琼轩的葡萄极好,夏天她能吃的很痛快。 小路子笑道,“瑶华宫里果树最多了,不光有葡萄,还有批把,桃树,梨树,金桔,山楂等,主子就放心吧,而且瑶华宫就只有主子一个人住!” 凌霜就高兴了,“那就快搬!” 彩霞又道,“主子,您成了嫔,去膳房点菜就不要银子啦!” 这点深得凌霜喜欢,她笑道,“说是这么说,还是得给的,膳房大师傅辛苦,以前咱们给的是菜钱,以后就是打赏的钱了。” 这倒也是,不过现在凌霜是有资格点菜的后妃了。 袁婕妤正在听她这里的内侍说这次晋升的位份,她只晋为从三品婕妤,真是挺失望的,外人看她得宠,其实袁婕妤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慕容霄对她若即若离,根本就没把她捧在手心,反倒是她自己,因为慕容霄的态度而变的患得患失。 她听到凌霜从六品贵人升为正五品嫔,就抬起了头,等听到三个贵人都成了五品嫔,她又低下了头。 陛下一贯随性,三个嫔也不算什么。 慕容霄在自己的寝宫内,忽然没头没脑问胡公公,“她高兴吗?” 胡公公面不改色,“凌贵人当然高兴,特别知道瑶华宫里果树多,自己以后能点菜,就更高兴了。” 慕容霄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还是这么喜欢吃。” 千万别误会这是慕容霄对凌霜产生了什么男女之情,他只是把凌霜当宠物养了,谁家一开始养宠物大多都会贱头贱脑想逗宠物开心,给它买各种玩具,给它买零食,好的不得了。 可要是以后不喜欢了,抛弃宠物的也不在少数。 凌霜换了住的地方,一应待遇都提了上来,连宫女都多了四个,凌霜让彩霞和彩云去给新来的讲她这里的规矩。 她这里的规矩就是千万千万别给她惹事。 搬了家,凌霜还让上下宫人都吃了一碗面条,这是她上辈子搬新家的习俗,然后因为有了点菜的资格,她跑去膳房指点屠师父搭建了一座砖砌烤炉,她早就想吃烤鸭了,还有饼干蛋糕! 小时候舅舅家开小饭馆,用的就是自己搭建的烤炉,所以凌霜大致知道烤炉的样子。 屠师父一辈子都是厨子,听了凌霜的话也知道这烤炉是派什么用的,两人互相商量着,半个月后膳房就多了一座烤炉。 凌霜根本不知道膳房早就得了命令,凡是她的吩咐就会全力配合,否则她哪能有这么大面子。 烤炉完成后烘干,然后就能用了。 烤炉子都有了,凌霜还问屠师父宫里是否有牛乳,得到的回答是有,那饼干蛋糕还会远吗? 民间牛乳是奢侈品,皇家牛乳就不算什么了,牛乳都有了,奶油也就有了,有了奶油,今年夏天可以吃冰激凌了! 凌霜满脑袋全是吃吃喝喝。 烤炉完成后第一批作品就是蜂蜜牛乳饼干,凌霜终于吃到了熟悉的味道,感动极了。 慕容霄也吃到了,他唔了一声,“要不是知道凌氏是县令之女,我还得以为她是哪个世家娇养出来的名门贵女,这口吃的可少见。” 只有世家吃东西才会这么讲究。 胡公公依旧一言不发。 要是凌霜知道,她肯定哭笑不得,这就讲究了?隔着时代确实如同隔着鸿沟一样。 又过了两个月,天气渐热,衣服都换了夹的或者是纱的,乔欢也吃到了梦寐以求的冰激凌。 人工制作奶油很麻烦,不过屠师父还是根据凌霜说的办法做了出来,另一种用蛋清打发的蛋白霜也能代替奶油,这就稍微简单了点。 好在凌霜要奶油不是用来裱花,奶油不成型也没关系,她只要口感好就行,而且用牛奶做酸奶比做奶油还简单。 酸奶加上水果粒,淋上蜂蜜,冰镇一下,味道绝了。 慕容霄也喜欢这道甜点,还叮嘱胡公公,“女子不可贪凉,让她少吃点。” 让凌霜少吃点只要告诉她牛乳没了就行,她不会为难膳房,没了非得要,这酸奶冰激凌她也就三四天才能吃到一回。 她脑子只琢磨吃喝,袁婕妤已经在参与选拔宫妃的事了。 原本这件事皇帝不放在心上,也没高位妃嫔管,都是宫里几大尚宫嬷嬷管着,现在袁婕妤跳出来,尚宫们就集体往后退了一大步,全你管好了。 近两年慕容霄的杀名没这么重(凌霜表示反对),且袁家的女子进了宫得了宠,还升了位份,这次居然有几个世家贵女参选,剩下的也都只是小官之女。 袁婕妤不是正经参选选进宫的妃子,她是袁家讨好慕容霄的礼物,现在看到有几个熟悉的姓氏,袁婕妤心下冷笑。 想在后宫分一杯羹,拿的却是庶女,这些女子她都没见过面,真当陛下好糊弄吗? 不过今次却是有几个容貌分外出众的美人参选,袁婕妤揽下这件事也不会把貌美的全踢掉,毕竟几位尚宫还在。 所以几位美人儿全留下了,这次一共留了十二个人,慕容霄给的位份全是贵人美人,才人,选侍一类,倒是两个有家世的得了从五品良媛,良娣的位份,比凌霜还低了一级。 袁婕妤心下称愿,面上越发从容。 凌霜等到这十二个人定下,她才知道宫里又多了十二个姐妹,她吃着酸奶冰激凌,还有工夫想,慕容霄眼见就要铁杵磨成绣花针了,然后自己咯咯咯笑了。 有些奇怪的是,其他殿内都安排了人住过去,只瑶华宫里一个人都没来,还是凌霜一个人住着。 新来的宫妃们一开始还忌惮袁婕妤,后来慢慢发现外面传的盛宠也不过如此,于是有俩个美人就挑上了袁婕妤。 后妃不宫斗,进宫当咸鱼吗? 偏袁婕妤一贯的人设是温柔大度贤惠(凌霜:你醒醒,你一个妃子,用皇后的标准要求自己,你这是想干嘛?)被人当面挑衅了也不能把人如何。 真是人设害人啊。 可袁婕妤也不是小白兔,于是她在宫里一扒拉,凌霜入了她的眼,这次升位份升的有些快,一个人住一宫,哪怕是偏殿,也没人同她挤,而且凌霜没圣宠,当棋子好用。 于是哪怕是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知道的凌霜就被迫加入了宫斗行列。 第 50 章 第二界七 宫斗的基本手段就是栽赃陷害下药,还有就是对孩子下手,慕容霄目前一个孩子都没有,所以想从这个方向斗是没可能的。 手段粗看很一般,也就是新进来的一个云贵人用了一些香料,然后中毒了,查下来是凌霜送她的香料。 凌霜被叫去协查,她,“哈?!” 这是不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带着彩霞彩云过去,慕容霄居然也在。 袁婕妤抱歉的看了凌霜一眼,“叫姐姐来也是为了澄清姐姐的嫌疑,姐姐万万不要多想。” 凌霜面无表情的对慕容霄行礼,心里咆哮,“我谢你全家啊!就为了争一根公共黄瓜,你们还真是栽赃陷害什么都做得出来!” 事情简单明了,云贵人用了香,然后吐了血,太医验看发现香里有毒,查下来这香是凌霜送的。 现在请凌霜解释。 凌霜一肚子火,我解释你奶奶个鸡大腿! 她也没客气,直接对云贵人道,“云贵人到底年轻,就比如我,这宫里除了陛下的赏赐,其他人给的香料吃食我都不敢用的,一是保护自己,二是不被别人钻空子,想来人人都如此,云贵人以后可记住了。” 云贵人满脸通红,“姐姐送了来的,我当然领姐姐的情……” 凌霜看着她,“谁说我送你香料了?我都不用别人送的,我能送别人香料,你能不能用你脖子上的家伙想一想,你说我送我就送了!” 袁婕妤打圆场,“我们正在查呢,姐姐也别心急,云贵人既然说是凌嫔送的,可认识是谁?” 云贵人脖子一昂,“当然有根据,就是凌姐姐宫里的彩绸送来的。” 这时候彩绸被带了上来,凌霜好奇的看着她。 慕容霄用拳头抵着鼻子,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眨一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凌霜问彩绸,“我让你送香料给云贵人的?” 彩绸一个劲磕头,“主子,我只是听命行事,您让我送我才送的!” 凌霜嗤笑,“行了行了,要栽赃也换个好一点的说法,你可闭嘴吧!” 袁婕妤道,“凌嫔姐姐还有什么要说的?” 凌霜道,“当然,我没叫这丫头送过任何东西给任何人,你先别开口,听我说完!” 见袁婕妤要打断她的话,凌霜抢先一步,袁婕妤只能悻悻闭嘴,看凌霜怎么说出一朵花来。 宫里遇着这种事就是一笔糊涂账,人是你宫里,指了你,那就是黄泥巴抹□□,不是屎也是屎,便是百般推卸,也得得个管教不力的名头。 凌霜道,“我原来是个贵人,连内侍带宫女一共八个,后来升了嫔,又拨给了我四个,这彩绸就是新拨给我的宫女,这个有档可查。新来的宫女摸不到我身边事,做的都是打杂一类的活计,我有大宫女彩霞彩云可用,用不着她们。” “我这么说还是会有人不信,那我继续,我的下人,除了守宫里的规矩,还有我自己定的规矩,彩绸她们来了我那里我就告之她们了,我只会差遣内侍小路子还有彩云彩霞送东西,其余人等一概不派这种差。” “如果要送东西,要传话,一定要有三个人同时在,只两个人的话,说话办事都不算数,我自己也不会违背规矩,彩绸,你说我让你送东西的时候旁边还有谁?” “你根本说不出来,你想说是我秘密吩咐你的,对不对,是我脑子有问题还是你脑子有问题,我送云贵人香料躲着彩霞彩云和小路子,找你这么个粗使丫头送香料?好,这个只我一个人说,其他人也可以不信。” “那我再说一点,我从不用香料,我手里的香料全是宫中分例,收到后全都在库里没动过,我的库也是彩霞彩云小路子三个人管着,现在就能去查账,看看我库里的香料数量对不对得上,对不上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于是慕容霄手一挥,就有内侍去凌霜那里查账,很快人就回来了,“凌嫔娘娘说的没错,她库里香料分毫没动过,和发放的数量完全对得上。” 凌霜宫里每一样东西都有记账,进出清楚明了,想从她这里昧下东西极为困难,相应检查起来也就很简单了。 凌霜笑了笑,又道,“我一个小小的嫔,也没难耐从宫外得到香料,所以,彩绸,你这香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为什么想着法陷害我?” 彩绸白了脸,瘫软在地。 袁婕妤又要开口,当背景板的慕容霄说话了,“胡蔚,把这陷害凌嫔的宫女送慎刑司,把她家人发配岭南,凌嫔被人陷害,赐金一百两,压压惊吧。” 凌霜道谢,彩绸爬起来痛哭流涕求饶,还想求凌霜,“主子,主子,您救救我……” 凌霜看着她,“这倒奇了,你陷害我,现在还想我救你?你这脑子还真是有问题,你看我像菩萨吗,有求必应吗?” 有人转头笑,慕容霄的桃花眼眯了起来。 彩绸被人拖了下去,凌霜又道,“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我就当着陛下的面不要脸一次了,从今以后我是不送人任何东西的,任何人打着我的名义送的东西那都是在陷害我!既然我不送人东西,也就不期盼别人给我送东西,只陛下的赏赐除外!还请陛下做个见证!” 众人都傻眼了,凌嫔这不单单是不要脸,这是里外都不要了! 袁婕妤还想打圆场,凌霜站起来,“这里没我事了,臣妾先告退!” 后面你们狗咬狗一嘴毛我也不感兴趣,我坚决和宫斗绝缘。 慕容霄强忍住笑,咳嗽一下,“你去吧。” 凌霄转身就走了,剩下一屋子呆掉的女人,从此以后凌霜荣登夏宫奇葩榜第一。 回到瑶华宫,凌霄让把人都叫来,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我不爱惹事,可不代表我会大方的任人陷害,我也告诉你们一句话,你们是奴婢,就是替人办事,最后也逃不过皮肉之苦和连累家人,彩绸就是一个例子,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行吗?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们都能有!” 众人都跪下发誓坚决不会背主。 凌霜挥手让她们下去,彩霞彩云安慰她。 凌霜道,“我又没生气,不用安慰我,我是真的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宫里是非多,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我毕竟是个主子,你们陷进去都是棋子,怎么彩绸就想不明白呢!” 彩云彩霞也心有戚戚,她们原本也都是打杂的小宫女,后来分给了凌霜,凌霜带人温和,从不打骂,她们两个是极喜欢的。 同她们一起的几个姐妹,哪个没被主子责罚过,只她们,主子手指甲都没弹过一下。 两人看着凌霜闭眼歇下,就使眼色走了出去,让小宫女彩虹守着,“主子醒了赶紧叫人,不要懈怠!” 她们找上小路子,又把众人恐吓了一顿,她们可不像凌霜说的那样绵软,而是直接说以后有那背主的,拿到就打死! 凌霜原来几个宫人倒还好,新来的三个都快吓死了,等彩霞他们离开,这三人也是把彩绸骂个臭死,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宽和的主子手里,偏要寻死,还要带累她们,真不是东西! 很快慕容霄给的一百金压惊赏赐来了,还有补过来的新宫人。 等到凌霜醒来,新宫人过来磕头,凌霜叹息一声,“你就叫彩绣吧,好好干活。我这里的规矩让彩霞彩云告诉你。” 凌霜一战成名,袁婕妤在自己宫里恨的捶桌,“没想到凌嫔如此刁滑,这次可损失大了。” 原想着弄不倒云贵人就把凌嫔废了或是她扮演好人把凌霜弄到手里当个棋子,搂草打兔子么,打到一个是一个,没想到反倒折了好容易安插的几处人手,还好没牵连到她。 她的心腹宫女劝道,“云贵人也被陛下厌弃了,陛下说她没脑子,还是有效果的。” 袁婕妤心里还是不痛快。 这件事结束的稀里糊涂,彩绸说不知道送的香料有问题,她就是贪图赏钱,有人给她十两银子让她用凌霜的名义送给云贵人,她又接到消息,说是家里老娘生了病,正在筹银子看病,她就咬牙做了。 让她指认是谁,指出来一个干杂活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满口喊冤,问彩绸什么时候见到的自己,又是什么时候从他手里拿了什么香料银子。 彩绸说了,然后一查,那时候这小太监正奉头领太监的命令出宫办差去了,根本没机会接触彩绸,彩绸目瞪口呆,只得一个人背了一大口锅。 慕容霄很高兴,“原来她也不傻啊,我以为这次得我给她收拾呢,没想到她把自己保护的挺好。” 胡公公心想,这宫里哪有真的傻子,要傻也是装傻,云贵人就是,袁婕妤要斗她,她也是将计就计,谁知道遇上不按牌理出牌的陛下,她们就都玩完了,哦,还有个不要脸的凌嫔,居然当着陛下的面说从此以后再也不送人任何东西,凌嫔以后怕是要被人说铁公鸡了。 慕容霄又道,“里面的猫腻清楚了吗?” 胡公公就道,“其实简单,彩绸指认的小太监有个双胞胎哥哥在外头,外人一时间分不清,这家人被袁家管事收拢了,袁婕妤就用了一下,她吩咐范宝树在那时间派那小太监出门办差,范宝树见是小事就答应了,实际上那小子就利用这个时间联系了彩绸,他哥哥在外头装扮成他的样子让人看到,这样就模糊了视线,后头也牵连不到袁婕妤。” 慕容霄冷哼,“真是厉害,袁家能耐不小啊,那家人带那个小太监寻个机会一并处置了,范什么来着,撤了他!” 胡公公应下。 慕容霄忽然道,“还是太闲,让她们都给我抄经吧,多抄一些经文,心里也清净一些。” 胡公公道,“凌嫔也要抄吗?” 慕容霄道,“让她每天抄三卷,不,一卷吧,就抄心经好了,其他人抄金刚经!” 胡公公眼皮跳了一下,“全部?” 心经才二百六十字,金刚经有三十二品五千多字。 慕容霄道,“对呀,一天三卷金刚经,一个字都不能少!” 胡公公忍住没说话,一天三卷金刚经,这些妃嫔们都不要睡觉了,陛下你这是要折腾死她们呐! 慕容霄的后宫嫔妃身份很多都不高,只袁婕妤和新来的其中两个是世家女,剩下的都是县令女这些,世家女写字还能快些,剩下的妃子们一分钟也不知道能不能写二十个字,何况还有不识字的。 毛笔字还不同硬笔字,得悬腕写,时间长了胳膊受不了要休息一下才能继续,三卷金刚经,一万五千多字,那些女人除了吃喝拉撒睡,剩下的时间全要扑上去了! 凌霜这里也来了传旨的太监,还恭恭敬敬把笔墨纸砚连同心经的字帖交给她,说清楚明天开始写,后天会有嬷嬷来收。 宫女们大多不识字,彩霞和彩云更知道主子其实不太爱写字,都提了心。 凌霜一开始也垮了脸,后来听闻是一天一卷心经,大约看了下字数,她就一口答应,“没问题!” 哪怕是毛笔字,哪怕是繁体,她一分钟写十个,不不不,五个,一个小时也能写完,假如累了,休息一下两个小时也绝对能完成,任务一点都不重! 她这里接受度良好,其他宫里的女人脸都白了,便是袁婕妤也是心下忐忑,她怕慕容霄发现是她搞的鬼。 后来听闻人人都要抄写,袁婕妤就放了心,还柔顺的应下,“臣妾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会督促好姐妹们认真抄写。” 传话的太监满脸笑容,心里却鄙叹,不过一个婕妤又不是皇后,仗着位份高就处处显露自己的能耐,不知道陛下有多烦呢。 这样一来宫里果然清净了,人人奋笔疾书,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妃们备战高考呢。 凌霜这里满打满算两个小时就能完成了,一开始她速度不快,写了一会儿后速度提上来,一个小时不到就能抄完,就是字难看了些。 写完一卷,彩霞要收拾,凌霜阻止了,“没事,我多写一些下次没时间就能顶上!” 她忽然觉得写字也挺好玩的。 其他人就不是这么觉得了,哪怕是袁婕妤,三卷金刚经抄下了,那胳膊和手腕都提不起了,宫女跪在一边给她按摩肩膀和胳膊。 一开始人人勉强能坚持,过了三天,据说有人都抄哭了,嬷嬷过来收经文,字写得不好她们不会说什么,这是能力问题,但是不能错漏,有错漏还得罚,这是对陛下有怨怼,是对佛祖不恭敬。 只凌霜这里,嬷嬷还夸她,“眼见凌嫔娘娘是用了心的,这字啊一天比一天好看。” 凌霜得意,“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多谢嬷嬷了!” 让人递了一个荷包过去,里面是宫制的银裸子。 慕容霄闲暇去看凌霜的字,嫌弃道“软趴趴全无风骨,写的都是啥!” 胡公公说了一句‘公道话’,“凌嫔娘娘也是用了心的,别人的字一天比一天潦草,凌嫔娘娘的字倒是一天比一天认真。” 那不废话么,人家天天写一万五千多字,都快吐了,凌霜这两百来字心经就等于是练字,一个是为了交差敷衍,一个是轻松完成任务,能一样吗。 这么过了半个月,有人实在受不了了,还是让人代写吧,要是手里的宫女下人会,那就命令她们写,要是手里的下人不会,那就出钱让其他人写。 据说一篇经文已经炒到了五两银子。 袁婕妤也受不了了,她的手腕肿了,就是在闺中,她也没黑天白日写这么多字,她身边的宫女有两个是家里带来的,会写字,还能模仿她的字迹,于是三个人一起写,袁婕妤勉强撑了下来。 抄写了一个月经文,后宫都暮气沉沉了,慕容霄又开始变态,他居然彻查代写,罪名就是欺君。 这时凌霜正在抱着一碗酸奶水果粒吃,几个太监就过来搜查,当然对她是极为客气的,搜出她写的心经一大叠,这是多余下来的。 其他下人房里除了花样子就没别的纸张了。 临走的时候领头太监还夸凌霜,“娘娘最心诚,写了这么多,奴才们告退。” 从他们进来到他们走,凌霜捧着酸奶碗一脸迷惘,这是干嘛啊? 小路子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告诉她,“查代写经文呢,只娘娘您这里还有一个萧贵人全是自己写的,其他人好像都有代写,陛下生气了,说是欺君。” 凌霜想不明白啊,“就两百来字心经也要代写?” 难道自己是个不出世的才女? 小路子摇头,“不是,人家要写三卷,只娘娘这里才一卷。” 凌霜想,这或许是慕容霄觉得她上回受了冤枉所以对她松了些,可即便是三卷,那也不过六百多字,就这么难吗? (其他妃嫔集体吐血中。) 扯上了欺君,代写的妃嫔就得不着好,有两个进了冷宫,剩下的降位份,袁婕妤从婕妤掉到了从四品婉仪,只比凌霜高一级。 那个萧贵人升了一级成了从五品小仪。 升升降降让凌霜看的眼花缭乱,她因为‘老实’,虽然没升级,但是得了不少赏赐。 后宫从来拜高踩低,听说萧小仪那里这几天门庭若市,只凌霜说过不送礼,所以她就一动不动,别人要去恭贺就去,她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