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影岛(一) 一年一度赏花季,名古屋一带的樱花已经过了花期,但长野的樱花却还开得正好。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人追着花期往东北地方跑,但逆流而上从东京来静冈县的却是极少数。 源辉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极少数的叛逆游客中的一员。 四月初的天气还有些冷,她披着件长至脚踝的风衣从船舱里出来,一手扶着门框,迎面就被咸腥的海风吹了个趔趄。海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起雾了,天空也阴沉沉的,衬得远方的海岛像个趴在海面上的巨大怪兽,张着巨口等着浑噩的游客自投罗网。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太过渗人,甲板上零星地没几个人,最显眼的是某个焉哒哒戳在船头的修长身影,穿着身蓝灰色西装,单看背影卖相还挺不错。 源辉月的视线刚扫过去,站在男人身后的某个孩子敏感地回过了头,看到她站在门口立刻“哒哒”地跑了过来。 “辉月姐姐,你不是在晕船吗,怎么出来了,身体好一点了吗?” 少年的声音清亮,是还没变声的沾着露水的稚气,仰起头时黑色碎发扫过额头,镜片后的眼睛比天空还明亮。 辉月外表平静内心复杂地看着他,刚要说话,渡轮忽然猛地晃了一下,她身体一个踉跄,扶着门框滑了下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半坐在了地上被身高才到她腰间的孩子稳稳接祝 对方比她镇定多了,一手环过她的脖颈,另一只小手还轻轻在她脑后拍了拍,像在安抚受了惊的小动物,口里还小大人似的说着,“没事没事,大概碰到哪个海沟了,摔到哪里了吗?” 小小的身体莫名透出一股沉稳可靠来。 辉月有点懵地从他肩上抬起头来,下意识摇了摇头。她的肤色很白,像清冷的月光洒在雪上,撑在地上的手腕瘦削,像雪底下探出的梅枝。黑色的长发松散挂在肩上,纤长的眼睫一垂,就是没病也能带出三分萧索,更何况她的确是刚刚从伤痛中险死还生。于是在对方眼中,这个头摇得就十分没有说服力。 “不可以哦。”小少年的表情果然硬气起来,“姐姐还是回船舱好好休息吧。” 但强硬完他马上又软下声音安抚了一句,“忍一下啦,马上就要到了。” 源辉月:“……” 她时常有种她和这孩子的年纪应该对调一下才符合正常世界观的感觉。 这时候这边的小插曲已经吸引了甲板上另外两人的注意,黑发少女快步走了过来,以同样担心的语气问道,“源桑,你没事吧?是船舱里太无聊了吗?抱歉我应该在里面陪着你的。” 她说话时一边伸出手来,指腹传递过来的温度温暖稳定,像她这个人一样,有种引人靠近的亲和力。 辉月在她的搀扶下起身,默默表示也不是无聊,就是里面太闷了她想出来转转。 “我们要去哪儿?” “诶?源桑不知道要去哪里就上船了吗?”毛利兰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去。辉月也跟着低头,就见到柯南双手摊开,半耷拉着眼皮做了个表示无奈的动作,“我昨天跟辉月姐姐说过,她同意了……结果你那个时候根本是在走神没有认真听吗?” 源辉月:“……” 源辉月的目光飘了飘——这不能怪她,毕竟她现在脑子有点不太好,字面意义上的不太好。 她刚从一场车祸中生还,虽然身体零件侥幸完好,但脑袋却在车祸时受到了重创,大脑被成功一键格式化,自从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充斥着“我是谁,谁是我”的哲学气息。 据说她是和这个叫做江户川柯南的小孩子一起出事的,当时她为了保护他承担了大部分冲击,导致车祸之后他基本没受什么伤,她自己却在医院躺到现在。 老实说她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有一丝震惊,自己原来是这么个舍己为人的性格吗? 当时她看着那孩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黑发蓝眼陷入沉思,如果不是对方极力否定,记忆惨遭重置的源辉月估计会认定他是自己的亲弟弟,还是姐弟感情特别从小相依为命那种。 然而黑发小男孩郑重告诉她自己叫做江户川柯南,而源辉月姓源,两人之前其实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个大晚上离家出走被辉月捡到,然后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地卷入了那场车祸的普通小孩纸。 现成的弟弟飞走了,源辉月颇为遗憾。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弟弟也没有完全走远。虽然他们的姓氏的确不一样,但她那个至今还没露过面的亲爹据说是政府的高官什么的,这种肮脏的大家族是不是有种叫做“私生子”的特产来着? 她失忆之前的职业据说是个小说家,脑洞十分丰富,接受能力和脑洞成正比,如果现实生活中出现了如此抓马的剧情,她莫名觉得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但这个剧情设定她目前只敢在内心默默嘀咕,没有真的说出来。因为她刚醒来没多久就发现她的这个“便宜弟弟”非常聪明,非常非常聪明,聪明到她觉得他要真是自己便宜爹的私生子那家里的祖坟上青烟可能冒得要烧成火了,而假如这真的是个私生子上位的剧本,源氏本家人也不用玩了,全部手拉手去跳东京湾说不定还能死得体面点。 ——后面一句话是开玩笑,因为柯南是个好孩子。 大概是因为她之前舍身救人的壮举,这孩子对她总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愧疚和纵容,十分成熟懂事地接过了大部分照顾她的担子,对比之下经常性地显得源辉月才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天知道她好像比他大二十岁来着? 然而某些不靠谱的大人就算长到了二十七岁也依旧不靠谱,柯南昨天吃饭的时候的确和在饭桌上和她提过这件事——因为源辉月的特殊情况,大家都不放心她一个人生活,出院之后便宜弟弟就和她住到了一起。 源辉月当时八成是在走神,顺口同意,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直到现在人在船上了才反应过来。 不错,至少还没上岛。 在小孩子谴责的目光中,源辉月目光飘了飘,低低垂下眼睫,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她长得实在好看,脸部线条精致已极,又因为大病初愈,眉宇间笼着抹朦胧的脆弱感,清清冷冷地像只在月夜中刹那盛开的白昙花,只要善于用脸,就没人舍得生她的气。 这一点显然她自己也是清楚的,卖起乖来十分得心应手。 柯南:“……” 柯南虚起眼睛,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无言。然而不管他吃不吃这一套,一旁的毛利兰小姐姐显然是吃的。她看到辉月的表情后果然立刻把刚刚那一茬扔到了脑后,耐心地给她解释,“是爸爸他接到了委托啦,委托人邀请我们去月影岛上调查一起事件,我们现在就是在去月影岛的路上。因为源桑好不容易出院了,所以我前几天问过柯南要不要带你一起过来散散心。” 源辉月:“委托人?” “对,虽然没有直接上门,但是对方寄了一封信过来,连委托费用都预付了。”毛利兰戳了戳唇角回忆道,“那封信上的署名好像是……麻生圭二。” 一个小时后,月影岛村公所。 “什么?你说岛上没有麻生圭二这个人?1 “额,是的,岛上的居民名册上并没有这个名字。” “怎么可能?请你再仔细找一找啊,我这里还有一封他寄给我的委托信,信上说的就是这里。” “但是,居民册上确实没有这个人……” “……” “……” 源辉月坐在村公所的大厅里,在毛利小五郎和前台接待员争论的背景音中默默地打开了那封查无此人的委托函。 老实说,在直面里面的正文的时候,她莫名就对目前的状况多出了一丝理解。这封委托函写得很是古怪,委托人没有暴露笔迹,全文都是用从报纸上裁下来的文字拼接而成—— 下一个月圆之夜, 在月影岛上, 将会再次有影子开始消失, 请你调查原因。 ——麻生圭二。 简直从结构到行文都透着一股事情绝对不会顺利的气息。 此时源辉月把这封古里古怪的信拿在手里,视线一扫而过,那些拼接的词汇映入脑海中,一片记忆碎片忽然从脑海中跳出来,像一片细小的玻璃渣,蓦地闪过一点锐利的折光。 她晃了一下神,“月光……” “什么?” 源辉月低下头,柯南正睁着双湛蓝的大眼睛疑惑地朝她看过来,“委托函里有月光这个词吗?” “……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个。” 小少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朝四周围环顾了一圈,“难道姐姐你以前来过这里?” 村公所这种政府机构的布局基本都是一样的,光可鉴人的地板,贴着宣传单的前台,还有等着办理业务的路人,连摆在门口的盆栽都大同小异地透着股社畜式的萎靡。不远处的接待台,毛利小五郎还在和前台争论。前台小伙是个入职不久的新人,才到岗一个月就遇到了工作中第一个大坎,对着胡搅蛮缠的客人摸着后脑勺笑得十分勉强。一个穿着西装大概是新人小伙上级的中年人注意到了前台的情况,正抬腿往那边走去。 源辉月收回视线,轻声说,“我也不知道。” 她的记忆像碎了一地的玻璃渣,还被人一扫帚扫走了大半,哪儿哪儿都拼不到一起,残存的部分还经常前后矛盾,没有一点逻辑。她时常有种古怪的错觉,这个世界是座精致豪华的城堡,而她是是城堡中正在举行的奢华舞会的闯入者,主人礼貌地接待了她这个雨夜来客,但她到底不是这里的人,所以跟谁都格格不入。 她说着说着就又走起神,柯南无奈地伸手拽了拽她的裙摆出声提醒,“……姐姐,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有点大,某位站在公告牌前的路人被吸引了注意,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源辉月被唤回神,低头对上柯南的眼睛,对方湛蓝色的眼瞳中露出一点担心的神色来。 “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没有。” 她诚实回答,一边把委托函递给他,随手拿起旁边毛利兰刚刚给她买的一罐饮料,心不在焉地扣住拉环,“我要是想起什么就好……嘶1 她手一抖,手里的罐装饮料没拿稳,噼里啪啦的从掌心划下去溅了一地。透明的液体从瓶口泊泊流出,趟过几点同时洒落在地的血,蔓延出浅浅的粉红色。 源辉月愣了一下,盯着右手指腹被拉环划伤的伤口开始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流年不利。 “辉月姐1 她自己还在发呆,其他人倒是比她先反应过来。柯南一把把她的手拉下来,捧在手里检查,与此同时毛利兰也从接待台飞奔过来,急急忙忙地低头开始在包里翻找,“啊啊啊,辉月桑没事吧?疼不疼啊?创口贴创口贴,我记得出门有带的……” “那个……”有个刚才就在注意这边的路人提醒道,“这位小姐的伤有点深,最好还是先找个医生消毒处理一下比较好哦。” “啊,对1毛利兰立刻回头看刚刚在和毛利小五郎说话的西装男,对方连忙表示,“浅井医生的私人诊所就在附近,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麻烦你了。” “没什么,应该的。” “……” 没有注意其他人的对话,源辉月垂着眼睫慢慢舔了一下指尖溢出来的鲜血。她皱着眉,总感觉刚刚脑子里闪过了什么,但是回头去想却抓不住了。这时候毛利兰的手伸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要扶她起来,她顺从地站起身。 西装男赶忙走过来招呼,“请往这边走……啊,浅井医生你来了。正好,请过来看一看,这边有一位小姐的手受伤了。” “啪嗒……” 什么东西摔下来的声音,源辉月视野中几叠打印出来的a4纸资料掉到地上散了一地,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划出去很远。顺着那双僵在原地的纤细小腿抬头,她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黑发马尾女性直愣愣地站在门口,视线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清秀的脸写满震惊。 辉月不动声色地和她对视,寂静了好几秒之后,对方忽然抬手捂住了脸,不知为何耳际有些发红地说,“会,会长……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嗯?熟人? 毛利兰和柯南下意识看了看那位反应有点过大的“学妹”,又看了看站在原地神色镇定的辉月。 空气中忽然就蔓延起微妙的气息。 “那个……”意识到无论如何源辉月现在肯定是不认识这位学妹的,毛利兰尴尬地张口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解释。 这时候,那位一直清醒在线的路人再次抓住了重点,“抱歉,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但是……还是先给那位小姐处理一下伤口比较好吧?好像一直在流血呢。” 两方人员同时醒悟过来,浅井成实慌慌张张地弯腰囫囵把地上的资料拢了拢抓进手里,跑过来捧起辉月的手,简单检查了一下立刻皱起眉,“是有点深,会长,还是先去我那边做个消毒吧……” 源辉月可有可无的点头,目光穿过她的肩侧,终于注意到了那个两次开口的路人。 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稍稍偏头朝她笑了一下,淡金色的碎发松散地掠过耳侧,紫灰色眼瞳中漾开一抹友善的笑意。他似乎是来岛上旅游的游客,混血儿特征明显到一看就知道不会是本地人。不夸张地说,是个大帅哥,站在人群中像一株笔挺的白杨,外貌优越到源辉月疑惑自己刚进门的时候怎么会没注意到他。 她平静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继续盯着自己还在渗血的手指,掉线了五六分钟终于延迟性地感觉到了疼。 啧,难怪说十指连心,怎么会这么疼? “柯南……” 她听到自己恍恍惚惚的声音,“我以前有晕血的毛病吗?” “诶?没听三澄姐姐说过啊,怎么了……姐姐?姐姐1 “……” 源辉月眼前的色彩渐渐模糊,连带着柯南的声音都好像被隔绝在外,像是有人关上了她眼前的灯,她身体一晃,闭上眼倒了下去。 第2章 月影岛(二) 源辉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在昏暗的房间中坐起身,手指刚撑在床上就感觉到明显的刺痛感,一把将她从朦胧的睡意中拽了出来。 这个起床刺激实在有效,她几乎是立刻大脑清明,低头往下看,这才发现自己右手受伤的食指已经被处理过了。白色的绷带包得整整齐齐,但是因为刚刚她那一下动弹,伤口大概又开裂了,绷带上渗出了一抹及不可见的红。 她眯着眼睛盯着那缕红色,脑子里正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晕血,视野忽然一亮。柯南把房间的灯打开,带上门走了进来。 “辉月姐姐,你醒了?还有觉得不舒服吗?” 源辉月摇了摇头,看着他拖了把椅子到床头。 “这里是哪儿?” “公民馆,因为姐姐你突然晕倒了,来不及找其他地方,暂时借用了一下这里的员工房间。” 柯南爬上椅子坐下,关切地看向她,“真的没有吗?要不然我们回东京之后还是去医院再检查一遍吧?” “医院”这个词勾几乎立即起了脑海中盘桓不去的消毒水味,源辉月下意识地露出了抗拒的表情。 别了吧,此生除非大病,否则她真的不想再去医院了。 柯南看着她满脸的不愿意,无奈地笑了一下没有多劝,转移了话题,“我跟三澄姐姐确认过了,你之前没有晕血的毛玻可能是车祸的后遗症,医生那边也说应该是心理因素,之后多注意一下就好,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好起来的。” “哦……”源辉月默默地回忆自己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心理作用吗?那怪那么疼……” 柯南:“诶?” 他疑惑地看着床上的人低垂着眼睫,也许是刚醒来的原因,她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加白一点,衬着黑色的风衣领口像铺在礁石上的雪。她有点冷似的,双手环着肩把衣领拢了拢,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柯南,那个人是谁?” “谁?”柯南一愣,“啊,你是说安室先生吗?就是那个提醒浅井医生给你包扎伤口的大哥哥。他是来这座岛旅游的游客,刚刚辉月姐你晕倒了就是他帮忙把你送来这里来的。” 他看到源辉月闻言下意识地翻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和袖口。 柯南:“?” 然而她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又一呆,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似乎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干嘛。 “辉月姐?”柯南满脸莫名其妙,然而看着源辉月脸上比她更莫名其妙的神色,又默默地把疑问咽了下去。 脑子被车撞了就是这点不好,整个人都没有逻辑了起来,让他的满级推理技能毫无用武之地! 他看着辉月愣着愣着又陷入沉思,鸦羽一般的墨色长发顺着脸侧滑下来,那张好看的侧脸被长发盖了一半,莫名就多了一股晦涩难明的味道。 “柯南……”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缓缓开口,“那个人,最好离他远一点……” “?” “我总觉得,那个人说不定……” 她慢慢回过头,眉宇间没有一丝表情,漂亮的脸上只剩下了冷淡甚至掺着一抹暴风雨来临前的阴翳。 柯南心底一跳,看着她淡到没有一点血色的唇缓缓张开。 “那个人说不定……是我前男友来着。” 柯南:“诶……诶?1 “因为我一看到他就心里不舒服啊,”源辉月理把床上的被子像抱枕一样揽进怀里,理直气壮并且有理有据,“按理来说旅游途中遇到一个大帅哥怎么样都应该心情很好才对吧,可是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眼前一黑。这完全没有逻辑嘛,除非那个帅哥是我久未谋面且不共戴天的前男友1 “……有,有点道理?” “而且对方的反应也很奇怪啊,你会莫名其妙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关注吗?还这么热心地在她晕倒后送她去休息?” “额,这个……也许因为安室先生是个好人?” “如果他是个好人,”源辉月阴沉沉地盯着他,“那我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柯南:“……” 等会儿,这就已经确定了吗? 柯南干笑着试图力挽狂澜,“但是辉月姐你不是失去记忆了吗?就算有前男友应该也不记得了才对……” “这就是重点。”源辉月阴云密布地打断他,“即便我的记忆里已经没有他了,但是再见他后还有这么大的反应……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即便我的大脑忘记你了,但是我的心还记得’吗?既然有这么深的感情当初为什么会分手啊?” “难道真实情况是我对他求而不得?”她一时震惊了,并且下意识摸出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脸,然后陷入了对安室透的审美眼光的微妙怀疑。 柯南:“……” 柯南叹了口气,沉重地捂住额头。可以了,辉月姐,编到这里就可以了,再继续下去你下一本小说的题材都有了。 “总而言之,”源辉月回归正题,“不管以前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或者压根没有关系,既然我都已经全忘了,那无论对我还是对他都是个新的开始。” “额,这句话倒是没错啦……” “做人应该向前看,前任之间最好的状态就是老死不相往来,”辉月“啪”地一声把镜子拍回桌面上,回头盯着他,以签订两国和平条约的郑重姿态宣布,“和他保持距离,明白了吗,柯南?” “明,明白了……等等,为什么我也要……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会保持距离的……” …… 源辉月醒来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多,太阳已经开始渐渐沉入海平线。走廊上空无一人,橙红色的晚霞从玻璃窗铺进来,装点出一丝荒凉的气息。 柯南从辉月的房间出来的时候,略感头疼地揉着额角,莫名觉得自己被忽悠了又没有被完全忽悠。 他正在往厨房方向走,准备给源辉月拿点吃的。对方本来是想自己下来活动活动,但是因为脸色实在不足以让人放心而被柯南按在了床上。 所以到底谁才是大人啊,为什么他才十七岁就有种养了个女儿的感觉? 亦或者是养了只猫。 小少年一边在心里暗自嘟哝着一边拿出手机发了封邮件出去,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对面的回信就到了。 【是啊,辉月的确有个前男友。】 居然还真有? 本来已经快确定自己就是被忽悠了的名侦探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第一行字迟疑了一瞬,产生了动遥 【但是我也没见过对方长什么样子,那是七年前辉月还在念大学时候的事,我是在她毕业之后才和她熟悉起来的,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你等等,我问问河野。】 过了一会儿,严谨的女法医再次传来了消息,【河野说她也没见过。】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三澄姐姐。】 柯南收起手机,若有所思。难道辉月姐说的是真的?她还真的在失忆之后,在这座岛上狗血地遇到了分手多年的前男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对对方有残存的印象,连车祸失忆都没能让她彻底忘记? 他刚想到这里,像是每一部狗血言情剧都必然会出现的衔接剧情地,前面的路口忽然转过来一个人。对方见到他先是疑惑地“氨了一声,下意识停下脚步,“是江户川君吧……” 身姿笔挺的青年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金色的碎发松散垂在脖颈边,帅气的脸上露出个温和中带着关心意味的笑,“源小姐已经醒了吗?她情况还好吧?” “……”柯南看向他的目光顿时有一点复杂,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跳出刚刚源辉月的反复叮嘱,默默往后移了一步。 安室透:“?” “咳……姐姐已经醒了。”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的柯南有点想捂住脑门,“但是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的样子,所以留在了房间里,我正要去帮她把晚餐拿过来。” “是吗,江户川君真棒,这么小就会照顾姐姐了。”青年用哄小孩子的语气笑着夸奖,换来柯南嘴角隐晦的一抽。 “说起来,源小姐的身体一直这样不好吗?见到血就会晕倒什么的,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他紧跟着问,语气是一种并不出格的,路人式的关心。 “不是哦,辉月姐姐之前发生了一场车祸,可能是那个的后遗症吧。” 柯南仿佛毫无察觉地乖乖回答,一双澄澈的眼瞳静静注视着面前的人。然而有点出乎他意料的,对方闻言只惋惜地说了一句“是吗,那要好好休息氨,就好像完全没有深问下去的兴趣地转移了话题。 “江户川君和那位毛利先生也是来这座岛上旅游的吗?” 他一边问一边站起身走在柯南身边,极其自然地融入了他的行动路线。 柯南也眨了眨眼睛,乖巧回答,“不是哦,是叔叔收到了一封委托函。” “委托函?” “嗯,毛利叔叔是个侦探哦……” 就在柯南在一墙之隔外偶遇了传说中的“前男友”的时候,被禁止下床的源辉月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翻一本柯南给她留下来的书。 那是她自己出版的小说。 她的职业,全称应该是东方奇幻悬疑小说家。虽然听起来像是什么书根本卖不出去的三流写手,但实际上她其实还挺有名气。她笔下的故事中,最受欢迎也是让她真正成名的是一个妖怪系列小说,故事背景在现代东京,主角是祖姓为土御门后来改名的阴阳师,带着源姓好友,在现代侦破各种由妖怪引发的悬疑案件的故事。 虽然听起来像是福尔摩斯和华生的现代版本,但是因为加入了妖怪的元素,再加上作者想象力天马行空笔力不凡,出版后居然评价还相当不错。 这个系列还没有完结,辉月手上的是其中的一卷。她翻阅着自己以前笔下的故事,非但没有冒出多少熟悉感,反而越看越觉得悲伤。 好多线索,好多坑,然而原作者已经失忆了,这个坑什么时候能够填得起来? 特别是这个失忆的原作者还是她自己,这真是太悲伤了。 她正怀着看一页就少一页的沉痛心情往后翻,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不甘寂寞地响了一声,跳出一封邮件提醒。 她回头拿起手机,一眼看到来件人是她另一位性格比较跳脱的好友。 对方显然没有三澄美琴沉得住气,在得到新鲜的第一手八卦之后,立刻就来问八卦的正主了。 【听说你在月影岛上遇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失踪五年多的前男友?】 源辉月:“?” 源辉月:“???” 什么鬼?那不是她忽悠柯南的吗?她还真有个前男友??? 第3章 月影岛(三) “前男友”事件对源辉月的打击有点大,她吃完柯南和毛利兰送来的晚餐之后,一直在房间里闷到了八点多才走出房门。 公民馆里正在举行一场忌辰法事,被祭奠的人是两年前死亡的前任村长龟山勇。既然适逢其会了,她一直留在房间里就不太好,怎么样也应该礼貌性地去上一炷香火。 可能是因为坐落在四面环海的偏僻小岛上的原因,这个村子有些封闭,岛上的居民以捕鱼和种植为生,和外界交流得少,周围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些人,互相之间就全都是熟人。前任村长大概比较得人心,至少肯定比屡遭抗议的现任村长黑岩辰次要干得好,他的三周年忌辰来的人很多,源辉月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就看到好几波穿着深色礼服的村民鱼贯而入。 “会长?” 源辉月闻声回头,就看到了正从门口往里走的那位白天遇到的学妹,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西装面容方正的中年男人。辉月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觉得那张脸有点眼熟,好像白天的时候在宣传公告栏上见过。 她扫过去几眼的工夫,学妹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关心地看着她的脸色,“会长你醒了吗?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她又在她身边找了找,“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江户川君呢?” 黑西装中年男子友好地朝这边点了点头,源辉月收回打量他的视线,平静地说,“柯南和毛利先生一起去查案了吧。” 她便宜弟弟是个撒手没的属性,她早就习惯了。老实说她下午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居然在她乖乖身边等着,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查案?”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刚说到这里,柯南就和一群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源辉月的位置对着大门口,和学妹说话的同时正好能够把进来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她眼睁睁看着便宜弟弟一边走一边跟身边的人说着话,和他一起进门的有焉哒哒一看就一无所获的毛利小五郎、笑眯眯地低头看他的毛利兰,以及……某个被她千叮咛万嘱咐要离他远点的淡金色短发的大帅哥。 源辉月:“……” 察觉到目光下意识抬头看过来的柯南:“……额。” 她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个瞬间停下说话,露出尴尬表情的臭小鬼,在心里糟心地“啧”了一声。 果然,我还是小看你了。 她原本以为只要把故事往狗血里编,这孩子就会遵循“不要探询别人不想提起的伤口”的社交礼貌,乖乖离某个人远一点,却没想到居然这都没办法按住他。 有一点其实她是没有骗柯南的,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路人的确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心悸了一下,大脑反馈给了她强烈的危险感。像是脑海中的某个报警器刹那飘红,那一瞬间连感官都模糊了,骤然抽痛的心脏向她发出信号,大声叫嚣着赶紧离那个人远一点。 不止是她,还有柯南,绝对绝对不要靠近他。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臭弟弟压根没听她迂回的劝阻,转头就跟某个危险人物混到一起了,简称不作不死。 她叹了口气,抬起手招了招。黑发小孩立刻就“哒哒哒”地跑了过来,仰起头,像只听话的小动物,用奶声奶气的可爱音色开口,仿佛连头发丝都透着乖巧。 “姐姐,你醒啦。” 错了,是连头发丝都透着卖乖== 源辉月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对走过来的一行人点点头挨个打招呼,到某个金发帅哥面前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对方敏锐捕捉到了那点迟疑,笑着主动自我介绍道,“安室透,源小姐身体好些了吗?” 旁边的毛利兰马上积极补充,“刚刚就是安室先生帮忙把辉月姐你送到休息室的哦。” 源辉月:谢谢,倒也不用这么积极。 她默默心梗,硬着头皮对上那张帅气的脸,外表镇定内心胃疼地礼貌道谢,“之前谢谢你了,安室……” 最后两个字没能顺利出口,几乎是压着她的话音,一段急促的钢琴声忽然在夜色中响起。琴音穿透门板,回荡在长长的走廊上,连里面正在做法事的人都被惊扰,大厅门口顿时探出许多惊愕的脑袋。 这琴音实在熟悉,几乎在入耳的瞬间,源辉月就辨认出来了曲名。 “这是……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月光》?” 她声音刚落,就见周围几人忽然脸色大变,像听到了起跑信号一样,众人拔腿就朝琴音传来的房间冲去。眨眼之间,不仅她撒手没的弟弟,连其他从大厅探出头的客人们也一窝蜂地涌走了,偌大的走廊上顿时像海浪退潮般只剩下了她和安室透。 源辉月:“?” “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呢,”同样留下来的金发帅哥回头看向她,表情依旧镇定,“要过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 源辉月无言地点头,然后用疑惑的视线打量了一眼身边的人。对方接到信号立刻回头,“怎么了,源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你刚刚为什么没有过去?” 金发帅哥看着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因为源小姐你也没有动啊,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都跑走了,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是很危险吗?” 望着她脸上“这能有什么危险?”的迷茫,安室透想起了什么般,“啊,我忘了源小姐你下午晕倒了。我也是才从村公所那位村长秘书口里得知,其实关于《月光》,在这座岛上的人眼中还有一层含义。” “?” “大概类似于,‘死神的安魂曲’这样?” 两人顺着走廊往前走,侧面的大门口人群涌动,把里面的画面挡了个结结实实。震惊的尖叫声由里到外爆发,空气中顷刻间弥漫起恐慌的气息。配合安室透嗓音平静的讲解,像是什么恐怖电影的开场序幕。 “据说是在十二年前的某个月圆之夜,在这座岛上出生的著名钢琴家麻生圭二在某次公演回到家之后忽然陷入疯狂,亲手杀掉了家中的妻子和孩子,一把火点燃了居住的别墅,弹奏着《月光》和整座房子一起化为了灰烬。” “之后又过了十年,同样是在一个月圆之夜,这个村子的村长被发现死在了公民馆那个摆着麻生圭二捐献的钢琴的房间中,死因是心脏病突发,并且在他死亡之前也被人听到《月光》的旋律在那间屋子里回荡。” “再然后就是现在……” 挡住大门的人群终于让开了路,安室透走在她身边,轻声说,“《月光》第三次响起来,这里正巧也是当年龟山村长死亡的房间。” 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钢琴曲像徘徊不去的幽灵依旧在在房间中游荡。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源辉月一眼看到了那个背对众人趴倒在钢琴上的身影。 那人白色的衬衣挂满脏兮兮的泥泞,水渍顺着湿淋淋的黑西装裤脚一路往下蔓延。房间里没有开灯,他悄无声息地倒在黑暗里,仿佛电影中第一个被亡魂找上索命的倒霉受害人。 十分钟后。 “死者川岛英夫,村长候选人之一,死因初步判定是溺水导致的窒息,死亡时间在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前。这次的犯人很有可能是对前两次死亡事件进行的模仿作案,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在警察到来之前,请其他人留在原地不要乱动。” 短暂的骚乱过后,最早赶到现场的毛利小五郎率先上前检查了尸体,公布了川岛英夫的死亡,然后驾轻就熟地开始控常这个时候他名侦探的身份就显得十分专业对口——虽然现场其实并没有多少人认识他吧,但是人类是种从众性生物,在有人站出来主持局面的情况下,大部分人下意识就做出了听从的判断,现场很快稳定下来。 初步的尸检是由现场唯一的医生浅井成实完成的,在她检查尸体的过程中,毛利侦探还顺便找到了一直回荡在房间里的《月光》钢琴曲的源头——一台老式的收录机。 放在外头这种落后了十多年的设备基本是已经能够进古董店的水准了,但是在这个少于外界交流的小岛上居然还在使用。 除此之外,现场的痕迹其实很明显。从死者裤腿上垂下来的水迹在地板上绕了个弯,一路蜿蜒到房间侧门,死者的背部衣物也有很明显的在地上拖拽的痕迹。这座公民馆靠着海边,侧门出去正好是一段沙滩,死者的西装上衣掉落在了外头沙滩上。 显而易见地,凶手是在做法事时将死者约到海边将其淹死,然后又将尸体通过侧门搬回琴房,布置了整个杀人现常而鉴于毛利侦探一行人之前一直在正门口聊天,没有见到其他人出去,所以这桩杀人案的凶手明显就在现场,来参加的法事的宾客中间。 在毛利小五郎公布这段推理之后,现场众人纷纷脸色大变,源辉月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川岛英夫死亡的直接受益人黑岩辰次和清水正人,和死者是好友的本地豪族西本键,因为和黑岩辰次有关系而成为间接受益人的黑岩辰次的女儿黑岩令子和她的未婚夫村泽周一,神神叨叨地念叨着钢琴诅咒的村长秘书平田和明,以及其余所有被意外卷入的没有姓名的宾客。 主角、配角、围观群众……每个人都已经被分配好了角色,每一张惊慌的面孔底下都像藏着另一张心怀鬼胎的脸。 源辉月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自己像是正置身于一个华丽的舞台上,演员已经就位,以川岛英夫的死亡拉开序幕,曾经在她面前上演过的剧情即将再次开常 她默了默,轻轻移到了钢琴边上。死者川岛英夫还在琴面上静静趴着,面相可怕狰狞。她的视线不带一丝波动地扫过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打开琴盖往里探了探,然后意外又仿佛并不是很惊讶地摸到了一张琴谱。 “嗯?辉月桑找到什么了吗?”有人忽然在她耳边问。 源辉月呼吸猛地滞了一下,回过头,金发帅哥也正好侧头看过来,在她眼前露出一个笑。他的笑容礼貌温和,紫灰色的眼瞳被头顶的灯光照得明亮,又好像始终隔着层什么,连笑意都没有抵达眼底。 第4章 月影岛(四) 有那么一瞬间,源辉月差点下意识对着安室透那张帅脸蹦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1。 就像一段流畅的琴曲中间忽然跳出一枚不和谐的音符,这人的出现一把将她从宛若梦境的错觉中拽了出来,脚踏实地地回归现实。 她望着对方怔愣了一秒,浑噩的大脑终于重新启动,开始接收外界信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闻到了对方衣领间传来的极淡的涩味,像海风拂过沙滩的味道。 “你刚刚出去过了?”源辉月回过神,不答反问。 “嗯?”安室透正靠过来看她手上的乐谱,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在袖口处嗅了嗅,“刚才抽了一根烟,所以在外面多站了会儿散味道,诶?你闻到了?还有烟味吗?” “……没有。” 不是烟味。 这个人在避重就轻。 两个念头一前一后从她脑海中冒出来,与此同时源辉月心底涌起一点奇怪的感觉,像梗了一粒柔软的沙粒,让她在迟疑两秒之后,盯着对方含笑望来的眼睛,居然没有深究这两个念头中的任意一个,反而挑出了个离题八百里的重点。 “你,抽烟的吗?” 这个问题大概也出乎了对方的预料,一直从容镇定的金发青年难得一怔。但也只是凝滞了一瞬间,他很快回过头,朝她露出个若无其事的笑,“看起来不像吗,的确不怎么抽,只是偶尔。” “……” 他的笑容相当漂亮,和他这个人一样有种莫名的亲和力,想要用来转移话题的时候简直无往不利。 从和他的对视中抽回视线,源辉月终于觉得他们的话题发展有些莫名其妙了。在案发现场尸体旁边讨论抽不抽烟,简直是对人家受害者的不尊重,要是受害者川岛英夫还能回魂,绝对要跳起来像他们提出严肃抗议。 她干脆地终结了这段对话,转过身朝毛利侦探扬了扬手招呼,提醒对方自己找到了新的证物。 正在和其他人说话的毛利小五郎应声回头,望见她手里的琴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眉毛一扬拉高了声音大喊,“喂喂你们两个!不是让你们站在原地别动吗,怎么又在犯罪现场乱跑?1 这个“又”字就用得很是心酸。 源辉月熟练换上无辜的表情,看着侦探先生一边梗住一边快步走过来,冷不丁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极轻的疑问,“说起来,源小姐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呢,对这具尸体。” 她顿了顿,回过头,就见安室透站在川岛英夫的尸体面前,体贴地挡住了她投过去的视线,口里却仿佛不经意地问,“因为源小姐不是晕血吗,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害怕这些东西。” 源辉月:“因为川岛先生是淹死的,身上也没有血迹。” 安室透直视着她,像没有发觉这句话完全是句废话似的,赞同地一笑,“说的也对。” 那张从琴盖背后找到的乐谱被推断很有可能来自于本案的凶手,因为上面载录的正是《月光》的第一乐章——结合当时回荡在房间里的钢琴曲来看,那位凶手似乎对《月光》有种别样的执念。 岛上的警察过了许久才在毛利兰的带领下赶过来,是个头发斑白的老爷子,据说值班的有且只有他一个人。这种情况倒并不算让人太意外,毕竟这座岛的位置的确太偏了,显而易见地疏于管理。 大晚上地让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加班审问嫌犯,在嫌犯人数远超个位数的情况下也太为难人了,主持局面的毛利小五郎只能无奈地让众人先回去,等明天警方的援助过来了再过来录口供。 挤满半个大厅的人群很快就散了个七七八八,大部分人在回去时还带着未散尽的恐慌,毕竟认识的熟人死了,凶手还在自己身边,这种剧情简直像是大逃杀电影的经典开局,每个人都在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倒霉的受害者。 源辉月从卫生间隔间出来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外头走廊上忐忑不安地议论。 “……你觉得川岛先生是谁杀的?” “黑岩村长或者清水先生?川岛死了对他们最有利吧,除掉了一个竞争对手……” “我也觉得,但是清水先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那就是黑岩了,我早就觉得……” “你们在胡说什么呢?1 一声大吼打断了一墙之隔外的议论,紧接着是一串忙不迭的惊慌道歉。背后议论人的两个宾客似乎被正主抓了个正着,携“最大嫌疑人”之威,两人在对方裤腿下瑟瑟发抖,生怕自己被选为了下一个受害人地,连逃走的时候脚步都跌跌撞撞地透着惊恐不安的味道。 源辉月懒散地甩了甩指尖沾上的水,关上水龙头从洗手间走出去,迎面就撞见现任村长黑岩正余怒未消地站在走廊中央,圆滚滚的身体微微侧着,正恶狠狠盯着两个逃走的背影,堆满赘肉的脸上满是阴翳。 相由心生,寻常胖子特有的弥勒佛式的和蔼可亲在这个人身上半点找不到,穿上黑西装手里再夹根雪茄,他就可以无缝衔接进老式黑手党电影里去客串坏事做尽的黑帮恶徒。 听到身后的动静,黑岩回过头,脸上的怒火在看到背后人时立刻像见了太阳的霜花一样褪了干净。这人可能特意选修过变脸技能,一个眨眼的工夫他就换了张友好的笑脸,甚至隐约带了点长辈式的和蔼地开口,“这不是源小姐吗?今天让您受惊了,实在过意不去。” 源辉月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你认识我?” “失礼了,刚刚人太多一直没有机会打招呼。”黑岩辰次半点没有对小辈主动示好的尴尬,脸皮厚得十分具有混迹政坛的天赋,“我对令尊源长官一直十分仰慕,曾经在藤原家的一个舞会上见过源小姐一面。” 哦,冲着她的便宜爹来的。源辉月于是对他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两人就着那个已经被她忘干净了的亲爹你来我往地开启了话题。黑岩村长办事能力不怎么样,拉关系倒像是专业的。源辉月听完了他有关于“请源小姐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是杀川岛的凶手”的寡淡狡辩,又婉拒了对方提出的去他家中休息的邀请。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在手机背后打了三个转,途中视线不经意穿过走廊上的玻璃窗望见外头阴沉沉的海滩,然后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冷不丁问道,“说起来,黑岩村长在法事中途出去过吗?” 黑岩辰次身体及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哈哈,为什么这么问?我一直待在这座房子里埃” “这样吗?”源辉月漫不经心地点头,像是随口一说,“我之前在房间里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个人从公民馆侧门出来走向海滩,身影和黑岩村长你有些像,我还以为是你呢。” “还有这样的事?不过我的确一直待在公民馆里,和我女儿令子以及她的未婚夫村泽君在一起,他们都可以作证。” “是吗?”源辉月点头,“那可能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这段谈话终于以黑岩辰次的“天色已晚,就不打扰源小姐休息了”为终结,目送完对方的离开,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这通通篇塞满社交辞令的废话居然持续了一刻钟。 她觉得自己以前的社交课程肯定学得特别好,都失忆了还知道怎么跟人扯这种上流社会的淡,简直刻入本能。 “出来吧。”慢悠悠把手机放回口袋,她头也不回地说。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柯南小少年表情有点尴尬,被迫听了一段没营养的墙角浪费了十五分钟生命,他摸了摸鼻子一副不知道该先道歉还是该先吐槽的表情。 “你居然能够和他聊那么久,也就是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你的确是个世家大小姐碍…”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辉月没怎么听清的吐槽,一边走过来略到好奇地问,“辉月姐姐你真的看到黑岩村长出去了?” “我只看到了有人出门,但天太黑了看不清样子,也许是死者自己也说不定。” “诶?”柯南一愣,“那你刚刚……” “故意吓他的。”源辉月平静地说,“他废话太多了。” 柯南:“呵,呵呵……还真符合你的性格啊==” 没理会便宜弟弟这句吐槽,源辉月淡定地朝他伸出手,“走吧,要回旅馆了吗?” “啊,不是,毛利叔叔刚刚决定我们要在这里打地铺了。”柯南乖巧地牵住她的手,跟着转移话题。 “嗯?” “因为那封寄给毛利叔叔的委托函,我们刚刚解读出来了其他信息,那是一封杀人预告。”小少年的声音顿时沉凝了下来,“‘影子开始消失’指的就是有人死亡,而且有‘开始’两个字说明对方想杀的绝对不止川岛先生一个人。” 源辉月立刻在脑子中把那封委托函过了一遍,眉心缓缓皱了起来,“《月光》中消失的‘影子’?的确有可能是这个意思……谜题是你解出来的?” 柯南的表情忽然一滞,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下了头,“不是,是安室哥哥……虽然我其实也想到了只是被他先开口了。” “……” 源辉月揉了揉他呆毛都怏了下去的脑袋,温柔鼓励,“下次加油1 “嗯1 柯南立刻恢复干劲地点头,但头点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虚着眼睛,“……辉月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这样哄我啊喂。” 源辉月用“小孩子都说自己不是小孩呢”的表情微笑回望。 柯南:“……” 柯南:“总,总之,为了阻止凶手继续犯案,毛利叔叔决定今天晚上就守在琴房里,大家都要在那边打地铺了,辉月姐姐你做好准备吧。” “好。” 第5章 月影岛(五) 十分钟后,源辉月后悔地想收回那句干脆利落的答应。 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个人还没走?! “因为你们三个两个女孩子一个小孩,就像安室说的,万一发生点事我一个人可能保护不过来,多一个人帮忙的确安全一点,所以我就同意了。”毛利小五郎一脸“这有什么问题”的表情,“这小子和我们一样都是从外面来的人,和岛上的其他人没有利益关系,是凶手的可能性是最小的,放心好了。” 源辉月:“……” “这小子”本人一点都不在乎被侦探分析了一遍自己是凶手的嫌疑,那张帅气的脸冲着源辉月露出一个阳光爽朗的笑,“我和毛利先生约好了,分别守上半夜和下半夜,辉月桑和毛利桑就好好休息吧,还有江户川君。” 见事情已成定局的源辉月:“……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安室透望着她笑眯眯地说,声音蓦地轻了轻,“……这是应该的。” 龟山勇的三周年忌辰法事八点开始,中途发生了一场命案,勘测现尝报警等警察过来,再到请所有宾客暂时回去休息,整套流程花费了不少时间,真正可以休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村子里唯一的警察老爷子对他们非要睡在案发现场的重口味行径很不解,但还是帮忙找来了几床铺盖。这位老警官倒是个好心人,并且对活人死人一视同仁,这头帮他们铺好了床铺,另一头看着孤零零趴在钢琴上的川岛英夫也十分于心不忍,坚持要把他搬下来让他躺到墙角去。 毛利侦探试图和他讨论保护现场的重要性,被对方以“反正已经拍了照片了没关系吧,而且你这里还有女孩子和小孩呢,难道要他们看着这样可怕的尸体睡吗”一句话ko。 帮川岛英夫安置到一半,之前帮忙验尸的浅井医生也找了过来。她本来是发现毛利几人没有回旅馆关心地过来看看,见到几人一副要留在琴房给川岛英夫守灵的架势还愣了一下,听完毛利兰的解释之后就主动要求加入了守灵的工作。 浅井医生来的时候体贴地带了的宵夜,众人对此非常感动,他们下午五点多吃的晚饭,忙活大半宿胃里那点食物早已消化完了。没工夫多加讲究,警察老爷子找来张桌布往地上一铺,众人就着案发现场,在川岛英夫沉默的注视下补起了夜宵——感谢他们大部分都身份特殊,警察、侦探、医生,全都是经常和死者打交道的职业,否则这地点选的还真没多少人能安心坐着吃得下去。 墙上的挂钟悄无声息地转到了十二点,源辉月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困了。 虽然下午的时候才睡过一觉,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场车祸伤了底子的原因,她精力流走得比正常人要快很多。这会儿过了平时睡觉的点,她意识都有一点迷糊,机械地捏着筷子往盘子里伸,模模糊糊听到毛利兰在和浅井成实聊天。 “原来浅井医生你不是岛上的本地人埃” “是啊,我是两年前才来这里的。算是在这里工作,每个星期的周末都会返回东京……” 两年前?那不是正好是前任村长死掉的时候? 她脑海中正朦胧闪过这个念头,拿着筷子的手忽然被人抓祝 “等等,会长你不能吃那个1 浅井手忙脚乱地把寿司从她筷子下抢出来扔回盘子,后怕似的拍了拍胸口,懊恼地说,“我之前准备夜宵的时候忘了,会长你花生过敏,所以这边这部分的寿司你都不能吃。” 一边说话,她一边转头拿来另外一个空盘子,小心地把几枚沾着花生酱的寿司挑了出来,怕她意外夹到还伸长了手将它放到了距离源辉月最远的位置。 毛利兰看着她的动作轻轻“氨了一声,也跟着后怕道,“原来辉月桑对花生过敏吗?还好之前吃的东西里面都没有花生……我记住了。” 说完她还薅了一把柯南的脑袋,严肃提醒,“柯南你也要记住哦,一定不能让姐姐吃到沾有花生的东西。过敏很难受的,反应严重的还会致死1 小少年似乎疑惑了一下,但在毛利兰的严肃注视下还是盯着被挪远的盘子点点头,十分靠谱地保证,“我知道了。” 源辉月:“……” 等会儿,这句话不是应该对她说吗?为什么是让柯南记住?到底谁是谁的监护人? 她心情有些微妙地放下筷子,旁边忽然递过来一个小巧的圆碟,碟中央放了枚小巧的寿司卷。 “吃这个吧,这边没有沾上花生酱。”某个磁性的声音笑着在耳边说。 被迫熟悉了这个声音的源辉月默默伸手接过,视线在扫过寿司卷中间的酸黄瓜时微微一顿,尽管努力克制,还是露出了一点嫌弃的表情。 ……能不能换一个? 她扭头和身边的人对视,金发帅哥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点疑惑,“怎么了?” “……没事。” 辉月委委屈屈地夹起寿司,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对这个帅哥的印象是不是有误。连个眼色都看不懂,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敏锐的?她讨厌酸黄瓜! 那边毛利兰和浅井成实还在继续就着她的话题闲聊。 “浅井医生之前就和辉月桑认识吗?大学同学?” “其实是高中,我高中的时候是和会长一个学校的,东京的冰帝学园,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 “啊!就是那个很有名的贵族学校?” “哈?不是,”浅井成实一愣,连忙摆手,“贵族学校什么的,只是普通的私立高中,虽然可能内部设施的确比其他学校夸张了一点……” “是这样吗?”毛利兰举着筷子,看看坐姿仪态一看就受过专门教导的浅井,又看看那边慢吞吞地以数米粒的进度咬寿司但姿态同样好看的源辉月,若有所思地点头,“的确看得出来是一个学校的呢。” 同在东京,冰帝学园的名字的毛利兰当然也听过。作为关东地区最有名的学校之一,就读于冰帝的学生大部分非富即贵,校内甚至有礼仪、社交、插花、马术等等一般学校不会出现的课程。关东地区其他学校的学生们因而对冰帝也有了一些奇怪的滤镜——大概是受了这些年泛滥的少女漫画影响,私下里都称它为贵族学校,大概只有冰帝的人还坚持认为自己母校只是个普通私立高中。 “呐呐,浅井医生。”柯南在旁边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一直喊辉月姐姐会长?是学生会吗?” “不是,”浅井成实歪头朝他温和一笑,然后语出惊人,“是‘迹部景吾部长后援会’哦。” 柯南:“……诶?” 源辉月:“诶?” 众人:“诶?1 以毛利兰为首,房间中几人齐齐扭头看向正在慢吞吞米粒的人。 源辉月举着寿司呆在原地,瞳孔地震,脑海中“迹部景吾后援会”几个字反复回荡。 迹部景吾?是她知道的那个迹部景吾吗?她居然还有这等辉煌过往?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名头一听就很厉害? “没有大家想的这么夸张啦,”似乎知道众人在震惊什么,浅井成实笑着解释,“在冰帝这也是正规社团哦,学生会都会正常审批活动资金的。” “这,这样啊,”毛利兰恍恍惚惚地问,“所以浅川医生你也是后援会的一员?” 浅井医生爽快点头,“是的,我当初还是会长的秘书部的呢。” 后援会的会长还要专门配置秘书部?这么正规的吗?还说你们不是贵族学校?这也太会玩了! 源辉月:“……” 她一口把那枚难吃的寿司吃掉,压惊的同时差点噎祝旁边的安室透惊讶了片刻回过神,下意识伸手她顺了顺背,递过去一杯味增汤。 浅井成实关心地看着她问,“说起来,会长现在和迹部部长还有联系吗?” 源辉月接过味增汤喝了一口,默默点头,“有。” 何止有联系,她醒过来之后见到的除了柯南之外的第一个人就是迹部景吾。 青年当时大概是从哪个宴会现场匆匆赶来,黑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领口的领结在来的路上被他不耐烦地扯下,衣领间露出一截好看的锁骨。他仿佛是上流社会贵公子的完美缩影,沉稳、冷静、从容不迫,只有稍显凌乱的发梢暴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失态。他拉开病房门抬头朝她看来,目光雪亮锐利到仿佛能剖开人的一切伪装。 源辉月当时就觉得,自己和这个人的关系应该非常要好,否则都对不起他这份明显是抛开了要事第一时间赶来的郑重。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果然是对的,迹部景吾包办了她后续的一切事宜。在知道她的大脑可能被这场车祸一键重置了之后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想不起来就算了,也不是养不起。” 霸气得让辉月差点当场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冲这位大佬真情实感地喊一声,“爹1 她之前只知道自己从初中起就和他一路同校,大学的时候迹部景吾进了学生会成为东大学生会会长,她也紧跟大佬脚步进了会长秘书处。大学毕业之后,迹部开始接手迹部财团,而她另辟蹊径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当了老师没几年又辞去工作家里蹲开始写小说,签约的景凡社就是迹部财团旗下。 虽然据说她是大学之后才开始和迹部熟悉起来的,但是介于初中到高中他们也是一个班,迹部景吾还是班长,说她和迹部是她单方面被他从小罩到大的交情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老实说,就这一点就比她那个至今就露过一面的亲爹靠谱。如果不是年纪不太对,源辉月是非常不介意换个爹的。 第6章 月影岛(六) 第二天上午,警方的支援就赶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者是村长候选人,案件有可能涉及到换届选举黑幕的原因,警视厅直接从东京本部派了调查组过来,带队的还是个老熟人——毛利侦探的老熟人,目暮警官。 相比于某位大侦探经常性表现出来的不靠谱,这位体态十分圆润的警部倒是显得非常效率且专业。一到现场就安排了痕迹科和法医进入工作流程,然后召集回昨晚上的嫌疑人,挨个进行审问和录入口供。 得益于昨天晚上举办忌辰法事的当事人龟山勇的好人缘,当时在现场的犯罪嫌疑人足足有三十八个。调查组直接征用了村公所才把所有人全部塞进去,因为人手不太够,连毛利小五郎作为警方的熟人,也和村公所一起被征用了。 这项工作十分烦琐,虽然大部分时候可能都没有什么收获,却是必要的。这方面就没有源辉月几人什么事了,她们虽然也有口供要录,但毛利小五郎找目暮警官走了个关系将她们放在了最后。然后闲着也是闲着,在半个本地人浅井医生的建议下,几个在村公所等得无聊的人半途出了门,准备在岛上转转。 村公所和公民馆离得很近,都在靠海的位置,出了门朝着海边走上五六分钟就能走到沙滩。 紧靠着两栋建筑的是一条长长的海岸线,天然是一湾月牙的形状,沙滩柔软洁白,被海水冲上来的贝壳散落在沙滩上反射着细碎的虹光,像有人随手在沙滩上洒落一把星辰碎屑。 带着咸味的海风从海平面吹来,远处传来海鸟和海浪的声音,像一曲悠远的和弦萦绕在人耳边。 浅井成实走在最前面带路,“原来你们一开始是想带会长来这里散心的埃” 毛利兰伸手把一缕长发挽至耳后,沮丧地叹了口气说,“是啊,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还好辉月桑没怎么受到影响的样子。” 两人回过头看去,源辉月正弯腰从沙滩上捡起一枚贝壳,然后扭头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 她旁边的是以不放心他们几个女孩子在发生了杀人案的岛上乱转的名义跟出来的安室透。金发帅哥双手抄兜,正微微低下头和她说话。他额角的碎发被吹得有点凌乱,眼中笑意明显,配合对面人同样被海风吹散的长发,扬起的白色裙摆,阳光从天空倾泻而下给两人镀了层边,画面美好漂亮得像一幅值得被摆进艺术展馆的油画。 毛利兰和浅井成实同时露出了暧昧的表情。 “呐呐,你觉得安室先生对辉月桑……”兰压低了声线小小声说,后面的省略就很精髓。 浅井十分懂地点头,同样小小声回应,“我也发现了,安室先生好像一直对会长很关注呢。” 虽然辉月的确很好看,是个非常值得男人献殷勤的大美人,但她总觉得这位安室君并不像是那种会看脸的庸俗男人。 如果不是单纯流于皮相,那就是别的更深层次的原因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户川柯南:“……” 他默默看着已经开始代入经典偶像言情剧情的两个人,有一点点心累地扶额。 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呵呵。 他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快步朝源辉月跑过去,动用小孩子的不讲理和不会看空气的特权,边跑边天真地问道,“辉月姐姐,安室哥哥,你们在干什么?” “喂,柯南1 毛利兰一个没看住就被他跑回了源辉月身边,多了一个熊孩子,那种美好又暧昧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源辉月回过头,看着她们不知何时和自己拉开的将近十米远的距离,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额,呵呵,因为看到辉月桑你在和安室君说话,我们就没好意思来打扰。” 毛利兰和浅井成实在她微妙的目光下干笑着走过去,兰伸手按了一下搞破坏的小混蛋的头,视线尴尬地飘了飘,没话找话道,“说起来,那个,辉月桑刚刚和安室君在说什么?” 已经大概明白了她们在误会什么的源辉月:“……” 她随手把手里的贝壳扔回沙滩上,“在讨论这座岛的风景挺好,很适合发展旅游业。” 安室透笑眯眯地接口,“没错,特别是海岸线这一块,这种纯天然的景色很受欢迎的哦。” 出乎了意料的毛利兰和浅井成实:“……诶?” “而且月影岛的居民一直是以捕鱼和种植为生的吧。”安室透在来之前显然做过背景调查,“有一些本地的食物在大城市其实挺少见的,再加上出海捕鱼可以发展成岛上的特色活动,如果发展旅游业的话愿意来的游客应该会挺多。” 他宛如一个资深投资分析师,说得头头是道,毛利兰和浅井很快就被绕晕了。 “所以安室先生和辉月桑刚刚就在聊这个?” 想象中的言情剧场变成了商业会晤,毛利兰懵逼中带了一丝震撼,“不愧是贵族学校的学生,时时刻刻都这么专业1 出来玩都能找到投资商机,果然是从小就受到专业训练的吧?! 浅井成实嘴角一抽,“不,冰帝真的不是贵族学校,而且我也是冰帝出身的,我们真的没有这样的课程……” “……”源辉月有点无言地撇了这两人一眼,“不单单是这个。” 她拍了拍指尖沾上的砂,回头看向村公所的方向,“这里适合发展旅游业这一点,我和安室君都能发现,没道理在这里当了十多年村长的龟山先生和现任的村长黑岩先生发现不了。” 安室透笑了笑接过话头,“作为村长,无论合不合格,至少看待问题的角度肯定会比普通村民更高。这些事你们生活在岛上的普通人可能想不到,但龟山村长和黑岩村长绝对不会没有考虑。伊豆这边的海岛发展旅游业的其实挺多的,但月影岛这么多年却一直是半封闭状态,村子上层好像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浅井成实听得有点愣住,“你的意思是……” 源辉月淡定地拿出手机,“昨天川岛先生死亡之后,我让人查了查这个村子前后两任村长的事。” “诶?” “调查犯罪嫌疑时,正常流程都是从死者的社会人际关系开始查起。龟山勇和黑岩辰次一个是他的旧友,一个是他利益相关的竞争对手,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但是我以为你对这个案子不感兴趣来着? 毛利兰和浅井成实懵懵地盯着她看,默默咽下了口里的话。 “可是龟山村长不是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吗?”柯南仰起头眨巴着眼睛问。 “所以我查的其实是‘村长’这个位置。”源辉月说,“龟山勇在月影村村长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二年,如大家之前所见,非常受本地村民爱戴,政绩很不错,所以他本来是有希望升职到更高位置的,但是他自己拒绝了。” 安室透和柯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心齐齐皱了一下。 “他说是想要留下来给自己家乡的村民做贡献,这也是他在本地很有人望的原因之一。龟山勇死后,代替他成为村长的是黑岩辰次。”源辉月顿了顿,“其实他当上村长的方法有些不正规。” 毛利兰:“不正规是指……” “简单来说,他花了很多钱。” “???” 毛利兰震惊,这个叫做“不正规”吗?这明明是违法吧? 然而某个“源”姓政治家族出身的人似乎对此司空见惯,依旧冷静地重复,“很大一笔钱,足够他选择另外一个条件比月影村好很多的地方担任村长甚至更高级别的职位。” “这就有些不太对劲了。”安室透微微皱眉,“如果说龟山先生非要留下来的确可以用他对家乡有感情来解释,那么黑岩村长……据我说知他在村长位置上做过不少损害村子利益的事,不像是对月影村有什么感情的样子。” “诶?”毛利兰疑惑地扭头看向他。 “昨天上岛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岛上的村民在公民馆外抗议黑岩连任,听他们提到的。”安室透朝她们笑了笑,自然地解释。 毛利兰和浅井似懂非懂地点头,“是这样埃”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龟山勇一定要留在月影岛?为什么黑岩辰次一定要当月影岛的村长?为什么无论是看起来尽职尽责的龟山还是尸位素餐的黑岩都没想过让外人上岛,把月影岛一直保持在这个半封闭状态? 月影岛的村长这个职位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还是说特殊的不是村长,而是月影岛本身,这座岛上有什么值得他们一定要隐藏起来的东西? 临近正午天色却开始转阴了,海风的呼啸从远方海面奔来,有只翅膀洁白的海鸟掠过浪尖上落在远处礁石上,歪头看看沙滩上一群忽然安静下来的奇怪人类,又掀起翅膀飞走。 好一会儿,安室透才率先开口打破了安静的空气,“回去吧,还是要再转转吗?” 源辉月眺望着远方的海岸线,在海风中站了一会儿,眼角余光瞟到一只从礁石底下钻出来的沙蟹,莫名联想到了海鲜,“我饿了。” “那就回去吃东西,”安室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了,“想吃海鲜了吗?” 然后他扭过头礼貌地征询另外两位女士和小孩的意见,“毛利桑和浅井桑呢?还有柯南君,还想继续在外面玩一会儿吗?” 浅井成实:“我都可以……” 毛利兰:“我也是……说起来的确到午饭的点了。” 毛利兰是个温柔体贴且爱照顾人的少女,听到辉月说饿了时注意力指针就条件反射地移到了照顾病人的频道,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往下思考了片刻医嘱中有没有提到海鲜的问题,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等等,安室君,你们刚刚的发现不告诉目暮警官吗?” “没有证据埃”安室透已经开始跟在辉月身边往回走了,闻言回头耸了耸肩,“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往好处想,说不定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私人原因呢,比如不想离开家乡,或者不希望这座小岛祥和的气氛被外来人破坏之类的。” 毛利兰:“是,是这样吗?说起来,这样解释也的确说得通呢……” “嗯,所以兰姐姐不用担心了。”柯南朝她露出一个干净的笑,“我们快回去吧。” 第7章 月影岛(七) 下午五点,挤在村公所的人少了大半。 目暮警官和他手下的警察们忙碌了半个上午加一整个下午,终于将口供录入这项流程的工作量缩减到了个位数,主要还剩下和死者联系最紧密的六个人——现任村长黑岩辰次和他女儿黑岩令子以及令子的未婚夫村泽周一、现任村长秘书官平田和明、同为竞争对手的清水正人、和死者是好友的本地豪族西本键,以及吃完海鲜回来的某几个打酱油的。 源辉月握着手机坐在临时审讯室外,一手托着腮,充分感受到了当代警察的工作不易。 里头正在被审问的是黑岩令子,源辉月在昨晚案发现场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印象中是位脾气暴躁性格高傲的女士,十分经典的富二代大小姐人设。 此时即便本人坐在审讯室里面对着警察,她的气焰也没有丝毫收敛,不满的叫嚷子弹一样喷射在对面人的脸上,以一己之力反客为主,隔着扇门辉月都能感觉到里头那位负责审讯的新人警官的手足无措。 “令子小姐好厉害啊,”毛利兰坐在她旁边干笑道,“已经大吼大叫十多分钟了……” 甚至让人想要关心一句,她嗓子不累吗? 柯南看了一眼对面正在排队的人,又看了看低头继续盯着手机的源辉月,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辉月姐姐在看什么?” “这个。”辉月把屏幕朝他的方向倾了倾,一张乐谱的图片占满了画面。 “诶?这个是昨天在犯罪现场找到的那张乐谱?” “嗯,早上在交给目暮警官之前趁机拍下来的。”辉月拖着腮继续望着乐谱说,“我总感觉第四段有些奇怪。” 柯南的小脑袋凑了过去,“第四段?” “这张乐谱很显然是《月光》的第一章,”她的手指划过屏幕落在最下端位置,把第四段放大,“前面的谱子都是对的,只有最后一段,跟原来的曲谱不一样。” “是改动过了吗?”另一侧的安室透也感兴趣地加入了讨论。 “但是改得没有意义埃” 辉月一边思考一边习惯性地手指微动,指尖流畅地在空气中敲出一段无声的旋律,“这段音符根本连不起曲调,比起曲谱感更像是暗……” “蠢货!什么被诅咒的钢琴,根本没有那种东西1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猛然拔高的吼声打断,几人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对面不知什么时候爆发了一场争执。 体型圆胖的黑岩村长此时显然一点也不心宽,正脸色青黑地狠狠瞪着面前的人。 和他说话的是村长秘书平田和明,源辉月几人来岛上的第一天在村公所遇到的那个中年男人。此君有一身十分标准的社畜气息,以及和之相称的温顺性格。或者说懦弱胆小更加合适一点。之前川岛英夫被发现死亡的时候,就算在普遍惊慌的人群中,他的表现也格外突出,一直神神叨叨地说对方是被钢琴诅咒了,比起刑侦片看起来更适合去灵异片场发挥专长。 这会儿被黑岩村长吼了他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嗫喏着张口,“可是……” “没有可是1黑岩辰次转过身一副不想再看他的样子,“赶紧把那东西处理了,听到没有?” 平田:“我,我知道了。” 黑岩扔下这句吩咐转身就走,似乎懒得再搭理脑子有毛病的属下。辉月几人目送他怒气冲冲地穿过走廊,背影消失在拐角,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真可惜啊,那架钢琴,要被处理掉了吗?” 毛利兰有点惊吓地扭过头,“警官先生?” 月影村唯一的那位老警官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正背着手站在他们身后。他望着平田离开的方向低声感叹,不知道在说给谁听,“那是麻生先生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麻生先生是指十二年前弹奏着《月光》死在家中的那位钢琴家?”安室透接过话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说起来有点奇怪,早上目暮警官到来之前,我试着弹奏了一下那架钢琴。明明应该有十二年没人动过了,钢琴的音居然都是准的,有人定期来调过吗?” 柯南抬头看向老警官,“呐,警官先生,那位麻生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爷子叹了口气,“麻生先生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至少对我们这些认识他的人来说是个好人吧。” 他一直迷迷糊糊,做事慢吞,一看就是个成天乐呵呵地没什么心事的老好人。这会儿他出神地盯着墙壁,一口气叹出来,那张苍老的脸上好像终于露出一点和年纪相称的深沉,裹挟着叹息声陷入回忆。 “对,是个好人……他性格温和,对待乡里人很照顾,一点没有大钢琴家的傲慢,对妻子和孩子也非常爱护。” 毛利兰一怔,“可是我们之前听那位平田君说麻生先生在自杀之前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全都……杀掉了。” 像是怕惊扰了枉死的亡魂,她的最后一句话放得极轻,像飘落的游絮。 “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老警官望着对面的墙壁,墙那边是公民馆的方向,“他生前最后一场演出就在村子的公民馆,我到现场去观看过,散场的时候正好遇到他带着妻子和女儿往外走。” “麻生先生的女儿叫玲子,是个性格活泼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她很喜欢提子味的东西,特别是饮料,但是我们这边地方太偏了没有那种果汁卖。我遇到他们的时候她正在和父亲撒娇,麻生先生答应她说等回了东京就给她买,小姑娘当时很高兴地和他拉手说约好了……结果当天晚上他们回去之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十二年前的月圆之夜,月光很亮,来参加音乐会的村民听完著名钢琴家的演奏带着满足和感动从公民馆成群地走出来。他在门口遇到那位大钢琴家的时候怀着崇敬的心情,本来想上前打招呼,赶时髦地要个签名什么的,但是看到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之后总会见到的吧,他那时候想着,以后再去要也可以,现在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吧。 没有想到那就是他见到那位大钢琴家的最后一面,再次相见,他面对的已经是一具被烧得辨不清形状的骸骨。 “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老警官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缓慢又认真地,像是他曾经在脑海中将这个问题描摹了千万遍一样,“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没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麻生圭二已经死去多年,拖着他无辜的妻子和孩子,去地狱中为撒旦演奏《月光》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好一会儿,像是有些不适应这个沉重的空气一般,浅井医生忽然站起来,“那个,我去买点饮料吧,大家要喝什么吗?” 源辉月看着她捏着衣角的手,“果汁。” 安室透看了一眼辉月,“麻烦你了,帮我带一罐咖啡吧。” “哦,那帮我也带一罐啤酒。”提到这个话题,警官老爷子瞬间精神了,好像刚刚悲伤怀念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柯南嘴角一抽,“你还在上班时间不能喝酒吧老爷子?” “啊?哦,对啊,我还在上班呢……” 原本还有点担心的毛利兰见状干笑了两声,站起身,“那,那个,浅井桑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自动贩卖机就在门口,很近的。” “呐呐,浅井医生我跟你一起吧,我没想好要喝什么,想过去看。”柯南举手。 浅井成实看着他愣了一下,“也可以……” 买饮料二人组离开之后没多久,隔壁房间里那场异常磨人,主要是折磨警察,的审讯终于结束了。临时审讯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新人警察一脸脸精疲力尽深刻体会了一番人生艰难的表情把黑岩令子送了出来。然后他似乎是打算暂时放自己一马,视线果断掠过了黑岩辰次几人,朝着一看就脾气比较好的安室透发出殷勤召唤,将一脸莫名的金发帅哥插队拎了进去。 这时候对面几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各自找离开找地方休息了。审讯室外转眼间就只剩下了源辉月和毛利兰,以及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忙只有他没事做的老警官。 源辉月关上刚刚收到的邮件,看了一眼审讯室阖上的门,回头问,“麻生圭二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 老警官本来正盯着墙上的钟絮叨地数着自己什么时候能下班,这句话飘过来,他着实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然后他挠了挠头发,似乎努力地调用起运转延迟的大脑认真回忆,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有点恍惚道,“麻生家的确还有个男孩子,是麻生先生的大儿子。因为身体不好,常年在东京医院看病,也不怎么回来,村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诶?”毛利兰惊讶地问,“所以那位麻生君还活着?” “应该是吧,不过我也没有见过他。”老警官迟疑地说,然后叹了口气,语气中不乏担心和怜悯,“当初大伙为麻生先生举办葬礼的时候他都没有回来,据说后来被其他人家收养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村公所外,浅井成实望着自动贩卖机里陈列的饮料,手指划过玻璃,从左至右找了找。 “诶?没有提子味的果汁了埃” “提子?”正在看底下那排饮料的柯南被戳到关键词,下意识抬头。 “是啊,会长喜欢喝这个。” “辉,辉月姐姐?”小侦探愣了愣,“我还以为……” “啊?”浅井成实低头看他,也跟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的确和麻生先生的女儿口味很像呢。” 这么多年过去,月影岛的位置再偏,也渐渐被时间拉扯着跟上了外头的发展。岛上当然已经有青提味的饮料了,自动贩卖机里没有只是因为被人先一步买走了。 浅井又在货架上找了找,确认贩卖机里的确一罐青提味果汁都没了,最后无奈地给辉月拿了一罐橙汁。 柯南盯着那个罐子,“辉月姐姐也喜欢橙子味?” “没有,她只喜欢青提。”浅井成实耸了耸肩,“如果没有的话,其他的就都一样。” “诶?浅井医生好像很了解辉月姐呢。” “我高中的时候可是给她做了两年的秘书埃”浅井笑了笑低头对他说。 “总感觉有点难以想象……”柯南虚着眼睛,“辉月姐姐也就算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做什么好像都不奇怪。浅井医生你为什么也会加入那个奇怪的后援会啊?” “嗯,因为太孤单了吧。” 浅井成实的声音轻飘飘落下来,像断线的丝弦,柯南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她。 然而那种落寞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她很快摆了摆手很有元气地说,“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高中的时候我可是性格很阴沉的哦,没什么人愿意跟我说话,也基本没什么朋友……额,应该说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挠了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所以那个时候会长忽然问我要不要加入迹部部长的后援会,我不知道怎么就同意了,那大概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 这段对话显然已经触及到了一个人内心不愿意让外人涉及的深处,柯南顿了顿,体贴地绕过了这个话题,故作孩子气地说,“感觉浅井医生你说得像加入了一个普通社团一样,那不是迹部哥哥的后援会吗?” “我也很尊重迹部部长的哦。”浅井成实笑眯眯地说,“他和会长,我一直很尊重也很感激他们……说起来柯南君现在和会长在一起的话,有见过迹部部长吗,他还是那么耀眼吗?” 柯南嘴角一抽,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点头。 何止是耀眼,快把人眼睛闪瞎了。 凭良心说,虽然他和迹部景吾的相处有些别扭,但是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值得欣赏的人,完美刷新了他对于财团继承人的刻板印象。 对比同为三大财阀之一铃木家的那位兰的闺中密友,他有种铃木财团未来可能没救了的感觉。 看着他点头,浅井成实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站在原地安心地笑了,“那就好。” “浅井医生?” “我一直觉得,迹部部长和会长都是很好的人,”她笑着,用极轻的语气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好人都要有好报埃” 这个世界,恶人没有恶报,在把别人全家灭口之后还能堂而皇之地占据高位,活得潇洒肆意,享受罪恶和金钱带来的一切。 如果这一点不能改变,那至少让好人能够得到善报吧。在她少年时光里曾经仰望过的,照亮了她灰暗人生的那两个人,一定要过得好好的啊,要一直那么耀眼,让她继续相信这个垃圾场一样的世界不是真的那么无可救药。 “柯南君,”浅井成实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下一罐果汁,头也不回地说,“如果可以,你和会长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 柯南一怔。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再待下去的话,说不定还会继续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第8章 月影岛(八) 在毛利兰已经开始担心出去买东西的两个人半路走丢了的时候,浅井成实和柯南终于抱着好几罐饮料回来了。 “会长,这个是你的,外面贩卖机里的青提果汁卖完了,只有这个了。”浅井成实递过来一罐果汁,一边回头找了找,“安室君呢?” 毛利兰接过柯南给她的牛奶,“安室先生被警察先生叫进去录口供了。” 浅井成实:“诶?已经到我们了吗?” “额,这倒不是……大概只是那位警察先生太累了?”毛利兰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源辉月把沉甸甸的罐装果汁握在手里,抬头看了一眼。浅井把饮料发完,将安室透的咖啡放在他的座位上,然后在环顾一圈周围,露出了一点迟疑的表情, “那个,如果还没到我们的话我想去趟洗手间……” 靠谱的兰少女连忙点头,“浅井桑快去吧,等会儿警察先生出来了我会告诉他的。” “麻烦你了。”女医生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靠楼梯的卫生间方向走去。 源辉月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贴着易拉罐没动,目不斜视地问走在她身旁坐下的柯南。 “问了些什么?” “一些辉月姐你高中时候的事。”柯南保持着思考的表情,路过时把果汁从她手里抽出来,随手打开,又递还给她,“你和浅井医生高中时候好像关系很要好。” “是吗?我不记得了。” 她这句话不咸不淡,宛如在讨论某个陌生人,让身旁的小少年无奈地抬头,“喂喂,那是你自己的过去啊,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感兴趣?” 源辉月喝了口果汁,平静地说,“反正总会想起来的。” “……你这种心态可真好。” 两人刚说到这里,审讯室的门被打开,负责审讯的警察和安室透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从警察的表情来看就知道安室透大概非常配合,是个极为让人省心的围观群众,刚刚被黑岩令子摧残过的警察小哥送他出来的时候神色甚至有一丝感动。 大概是重新回满了血,警察小哥振奋精神开始准备挑战下一座高峰。 “黑岩村长呢?”他拿着记事本在门口疑惑地张望。 黑岩令子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斜过来一眼,慢悠悠解释,“他刚刚去洗手间了……” 话音刚落,熟悉的旋律忽然在静谧的夜色中响起,悠扬的钢琴声穿过墙壁,漫过楼道,宛如一把撕破平静的利刃狠狠钉在众人耳边。 从还在外头等候的辉月几人到正在审讯室中整理证词的警官们,所有人动作同时一顿,下意识抬头寻找源头。 “……《月光》第二章。”源辉月看向楼道的方向,轻声说。 几乎是压着她的尾音,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从楼上传来,嗓音又尖又细,猛地一听几乎让人分辨不出发出声音的居然是个成年男性。尖叫声像个人工警报器,瞬间将众人惊醒。 短暂的怔愣过后,柯南率先反应过来,一个健步飞快地朝着二楼冲去,审讯室门口的警察们稍慢了一步地跟在了他后面。 慌乱的脚步接二连三从面前掠过,源辉月回头看去,就见安室透脚步一动,似乎条件反射地要跟上,但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 辉月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上,了然且体贴地说,“二楼应该是出事了,安室君也去看看吧。” 金发青年凝视着她,忽而一笑,调转了方向朝她走来,“警官们已经赶过去了,我们这些普通人过去也不过是给他们添乱而已,还是留在这里吧。” “……”辉月听着这句话心中冒出一点古怪的感觉,但是哪里古怪她仿佛又说不上来。 她看着这人步履平稳地走到自己身边,表情镇定从容,若真的是他口中普通人的一员,那心理素质实在值得表扬。 这时候楼上的叫喊还在继续,间或掺杂着愤怒的吼骂。原本《月光》一响,受害者应该就已经被阎王勾走魂魄,只给赶到现场的警察们留下一具安静的尸体。但这一次的受害人非但不甘于安静,还中气十足,声音活蹦乱跳,让源辉月中断了思绪,有点纳闷地抬头看去。 那个暴跳如雷的声音实在实在耳熟,甚至骂人的话十多分钟前还在等待室里重复过,实在不能不让人立马辨认出他的身份。 毛利兰:“这是……黑岩村长?” “?”源辉月一怔,下意识觅着声音扭头,“……你怎么在这儿?” 毛利兰也跟着愣了一下,迷茫地回视她,“额?我一直在这儿埃” 源辉月:“……” 对哦,她刚刚也没动来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这位少女会出现在案发现场然后发出第一声惊恐尖叫的错觉。 ……所以她遗忘的记忆里到底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源辉月有点无言,她听着从楼梯口传来的黑岩辰次彰显着强烈存在感的怒吼,默默地转移话题,“……楼上听起来像是没出什么大事的样子,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吧。” 她这样说了,安室透和毛利兰当然不会反对。两人心中大概也有些好奇,难道这次凶手失手了? 二楼走道里站了许多人。 目暮警官和毛利侦探早已赶到,两人大概是先一步进入了现场,外头只有目暮警官手下的警察们,大部分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让原本以为这一次没有死伤的辉月几人意外地怔了一下,安室透立刻抢先几步走到了前头。 《月光》的旋律从走廊尽头的广播室飘出来,给当前氛围上了一层阴森的底色。仿佛随着琴音降临的幽灵还在暗中窥伺,它漂浮在半空中,冷冷看着源辉月几人穿过人群,来到广播室门口。 房间内的窗子大概开得有点大,带着点潮气的海风从屋子外灌进来,穿过大堂,又从大门口蜂拥着挤出。 源辉月刚走到门边上就被风尾扫过,海风里掺着一股突兀的味道,带着某些不祥的信息顺着鼻端传入她的脑海。她一瞬间反应了过来,那是血,大量的,刚从人体内流出来的鲜血。 随即她就眼前一黑,在房间内的画面映入她的视网膜之前有人先一步盖住了她的眼睛。她的手臂被拉着往那人身后一带,几乎被人半圈在了怀里,然后对方低下头冷静地在她耳边说,“别看。” 刺鼻的腥味还在源源不绝地从房间里传来,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凝聚成“血”这个概念,她条件反射地感觉到了晕眩,冷意从指尖顺着经脉不断往上蔓延。就在这个时候,盖在她眼前的手掌忽然后移,扶在她脑后将她直接按在了怀里。另一个人的体温通过相接的肌肤传递过来,她有点茫然地埋在对方的脖颈间,纠缠着她血腥味蓦地就被冲散了,属于安室透的清爽的气息轻缓地将她环绕起来,强大又平稳,仿佛能够给人某种心理上的支撑和安慰。 两相加减,她居然奇迹般地在一屋子血腥味的冲击下稳住了,并且脑海中飞快闪过了些什么。只是还不等她细想,就听到了安室透的声音,“辉月桑,里头的场景有些不太妙,我还是先送你出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离得太近的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温柔得过分,只是说完之后他似乎又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对于才认识的陌生人来说有点太亲密了,扶在她脑后的手条件反射一松。然而稍稍停顿之后他却并没有将手放下来,只是低声补充了一句,“抱歉,失礼了。” 没注意他最后一句话蓦地放轻的语气,甚至也没有心情追究自己现在的状态,源辉月闭着眼睛晕晕乎乎地点头,在对方的示意下她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彻底退出血腥味覆盖的范围,她才终于被人慢慢放开。 “发生了什么?”她垂下眼,尽量不让自己去关注依稀残存在空气中的味道,在黑岩辰次的谩骂声中低声问。 “西本健先生死了。”安室透也低声回答,语气有点不太好。但他似乎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调整了一下状态,“黑岩村长也受了伤,目暮警官和毛利侦探正在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从现场看来像是有人先杀了西本君,在黑岩到来时袭击了他,但还没来得及下死手就被赶到了警察撞破,然后跳出窗子逃走了。” 他虽然只是匆忙扫了一眼现场,却好像亲眼看到了整个过程一般,描述清晰而笃定。 《月光》的旋律恰好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空气中响起一声极轻的“咔哒”,似乎是磁带在自动倒带。 源辉月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西本……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辉月回头看去,见到了匆匆忙忙赶来的浅井成实。 “发生什么事了?”她的神色还有些意外和担忧,带着一点不明现状的困惑,看到源辉月好好站在外头的时候像是微微松了口气。 “浅井医生?”有个警官听到动静,从门口探出头来,满脸写着“得救了”几个大字,“你来得正好,快来给黑岩先生看看,他刚刚被袭击受伤了。” 源辉月一直看着浅井成实的脸,在听完警察那句话后她有一瞬间露出了一点奇怪的表情。但很快她就点了点头,伸手扒拉开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利索又干练地把袖子挽起来,一边不忘记对辉月关照道,“会长,你还是先下楼吧,等会儿黑岩先生出来身上肯定会有血,你会受不了的。” 一滴透明的水珠顺着她的手腕滑落,“啪嗒”打在地板上。辉月的视线顺着那滴水珠落下,看着地上晕开的那一小片被打湿的痕迹,忽然觉得它有点像泪痕。 她顺着浅井成实的话轻轻点了点头,目送着她挺直的背脊地走进那片难闻的血腥味中,心里不知为何有点难过起来。 第9章 月影岛(九) 等楼上的兵荒马乱平息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黑岩辰次虽然没死,但是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ptsd似的狂躁地挥舞着没受伤的那只手臂不让任何人靠近。浅井成实好说歹说,最后和一个警察一起将他强行按住才终于帮他包扎好了伤口。 理所当然地,他也没看到杀死西本健和袭击他的人长什么样。 源辉月安静地坐在楼下等待区的长椅上,开始从头梳理这件事。说来奇怪,当得知西本健的死讯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为什么死的人是西本奖? 像是那首贯穿整件事件的《月光》琴曲被弹错了一个音符,或者一篇结构严密的小说偏离了原本的大纲,她有种奇怪的错觉,不该是这样。 西本健不该是这样死,至少不该现在死。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她又说不上来,她对西本健这个人的印象都很浅薄,就算努力试图回忆也只能从脑海中捞出一点吉光片羽,只记得对方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瘦得几乎有些形销骨立的味道,表情时常阴沉,除了被点到名字几乎不主动说话,最大的反应也是在川岛英夫被发现死亡的时候。那时候他震惊失措的表现几乎和平田和明不相上下,只不过比起平田往灵异片方向走靠谱一点,他当时挥舞着手臂坚持认为是麻生圭二回来杀人了,然后被赶来的亲自给那位钢琴家收过尸的老警官否定。 最重要的是,她和对方无仇无怨,一个大活人死在她面前,她心中居然没有半点波动,甚至还在冷静思考人家好像死得不是时候。 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人类是自然界最具有同理心的动物,他们时常会对同类的遭遇感同身受,对他人的死亡感到痛苦和哀悼,即便对方可能和他们素不相识。 现在源辉月觉得这条自然界定律在自己身上好像不太适用。她双手交握着搭在膝上,拇指习惯性地摩挲着腕上的淡青色的脉络,心中默默思考,难道我是个反社会人格? 但是她尝试着将其他人代入西本健的状况,毛利兰父女、柯南、她远在东京的几个朋友,甚至那位烦人的安室透先生,无论是谁如果出了这样的事她又仿佛无法忍受——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沉思数分钟之后,源辉月终于得出判断,自己的心理状态姑且还算正常。 既然她没问题,那肯定是西本健有问题。 但西本先生已经在《月光》钢琴曲的送别下一命呜呼,按照普世的价值观,即便他真的有问题,也不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不经过法律的审判私自处刑有罪的人,依旧是犯罪。 有点沉重的脚步从楼梯口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抬头看了一眼,柯南双手插在口袋里,半垂着脑袋,没什么表情地从楼上下来,走到她身边坐下。 源辉月:“安室君呢?” “安室哥哥还在楼上,目暮警官好像有点事要问他。” 他的声音有些焉哒哒的,情绪明显不太好。摸着自己的良心对比,源辉月自觉这位弟弟的正义感比她强多了,有人在他面前预告杀人,还成功了,他肯定不开心。 她伸手把弟弟从椅子上薅起来抱到膝盖上,见他难得地像个大娃娃一样没有反抗,就知道这次不高兴的程度有点高。 “怎么样?”一手环着小孩子的腰,她把下巴搁在他脑袋上问。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黑岩村长的秘书平田先生,一楼的男士洗手间停用了,他刚好在二楼,比我们先一步赶到现常袭击黑岩村长的凶手就是被他惊走,跳窗逃跑了,窗台上的确有被人踩过痕迹,只不过当时房间里没开灯,他也没看清楚凶手长什么样子。” 一边回忆平田的证词柯南一边拿出手机,调出张照片,“这是案发现场死者西本健背部的刀伤。” 源辉月的视线下意识下落,反应过来这照片对她来说可能有些刺激之前,又发现手机上的照片是黑白的。 “这样辉月姐姐就不会晕了吧?”小少年抬头看她。 源辉月:“……谢谢,你真贴心。” “我把这张照片的原版发给了三澄姐姐一份,她说没到现场不好判断,但单从照片来看,刀口很正常,也就是说行凶的人是常见的右利手。” 三澄美琴,辉月的好友之一,是个在“非自然死亡原因研究所”工作的专业女法医,是她女性好友中最靠谱的一个。源辉月顺着柯南的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是某个人握筷子的样子。 “……是他?”她轻声问,在问出口之前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柯南果不其然地点了点头,“我的推理是这样……但是还有几个疑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月光》和现场留下的乐谱又代表什么?” “那位十二年前死亡的钢琴家,麻生圭二还有一个儿子。”源辉月低垂着眼睛,“我让人查过了,他因为在东京养病而幸免于难,之后被其他人领养,再也没有回到过这座岛上。浅井是两年前从东京来的,她到到这里不久就发生了龟山勇死在琴房的事件。” 柯南有一瞬间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源辉月和他对视,从他那双湛蓝的眼瞳中确定他和自己一样已经完全想明白了所有事情。 “……但是没有证据。”小少年低声说。 源辉月伸出手,在他的手机上一划,调出下面那张在川岛死亡现场发现的琴谱照片,“这个暗号你解开了吗?” “解开了,楼上广播室也有一张,是《月光》第二乐章。” 源辉月继续轻声说,“刚刚你们在楼上的时候,我和岛上那位警官先生聊了一下。他告诉我麻生圭二的那栋别墅里所有东西都被付之一炬了,只剩下一个上锁的保险箱,保险箱里有一份保存完好的琴谱,现在放在公民馆的仓库里,钥匙在派出所,我已经让他去拿了。” 柯南猛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如果处理得好的话,”源辉月平静地说,“我们就有证据了,再有效不过的凶手亲口说出的证据。” 虽然黑岩辰次是个伤患,但是在现场已经有医生给他做了紧急处理的情况下,他还是被现场警察留了留,录完了口供才放他走人。 在警察和医生的陪同下从二楼下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一边走下楼梯一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理了理衣领,语气非常不满,“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吗?居然把我当凶手盘问,还拖了这么久1 黑岩村长的脾气十分因地制宜,具体就表现在只有对待有身份背景或者位高权重的人的时候,他才是是个性格豪爽好说话的人。送他下楼的小警察是个刚进入职没多久的新人,非职业组出身,还没什么背景,地位基本位于警察体系最底层,当然只有被拿来出气的份。 小警察一大早和调查组一起汽车飞机轮船轮着换地赶过来,又被上头的老大们支使了一天,这会儿困得眼皮都在打架,被黑岩一句话吼清醒了,只能收拾收拾疲惫陪着笑脸解释,“因为黑岩先生您是现场第一目击人啊,您了解的信息是最重要的,我们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他一句话没说话又被黑岩辰次撅了回去,“安全?你们东京来的警察都在楼下,还能让我受到这么重的伤,西本都死了!这是你们的重大失职吧?你还敢给我提安全?1 他嚷嚷起来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小警察脸上,张口就把人训得跟孙子似的。小警察抹了把脸无奈地听着,心中想起为了这事该打的成山的报告和检讨,只觉生活艰苦人生渺茫。 还是旁边的浅井医生看不下去了,帮他顶了一句,“如果不是黑岩先生你一直不愿意配合也不会拖到现在吧?” 她不在体制内,也没什么利益牵扯,当然不用看人脸色,被迫接着黑岩村长抖落的好大威风。黑岩辰次回头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虽然脸色愈发不好看,但也果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听到大厅一角传来的谈话声。 “诶?这是那位麻生先生留下的吗?”一个清脆的童声好奇地说。 “麻生”这个关键字眼让正在往外走的一行人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看去。只见东南面的等待区,那个叫江户川柯南的小男孩正好奇地举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坐在椅子上一边晃着双腿一边仰着头问站在面前的警官。 “是啊,当时那座别墅的所有东西都被大火烧光了,只有这个文件袋被锁在保险箱里,感觉像是特意保存下来的一样。”岛上当年负责那起案件的老警官挠了挠头发,“我之前还以为这里面会有什么麻生先生留下的重要信息,但是后来打开来查看之后发现里面就是一沓普通的琴谱。” “诶?可是既然被放在保险箱里,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柯南提出异议,并且发挥小孩子特有的丰富想象力兴致勃勃地猜测,“会不会是暗号之类的东西,呐,电视剧里不是都有这样的情节吗?用音符当密码锁在保险箱里,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琴谱,其实里面藏着一个大~秘密。” 一边说他还一边侧头去看旁边的源辉月,手上蠢蠢欲动地摸到了文件夹的暗扣。 而坐在他旁边的某位源姓美人睨过去一眼,一手支着额,像天底下所有宠孩子无底线的姐姐一般,轻描淡写地说,“想看就开吧。” “等等,那个是重要的证物……” “诶?警官爷爷不是刚刚还说了只是普通琴谱。” “但是那也是目暮警官他要的……” “没事,我会跟目暮警官说。” “这……好吧。” 远远看向那边的人群中,有人蓦地呼吸滞了一下,强行克制着跑过去将那本琴谱抢过来的欲望,远远见着那个小鬼打开文件袋后一字一句开始念。 “哆瑞哆,咪,哆发……” 熊孩子大概五音不全,磕磕绊绊地念得很是难听。念完第一小节之后他自己也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沉默了,“……这是什么呀。” 源辉月:“……这个问题不是该问你吗?” “额,呵,呵呵……” 小孩子尴尬的笑声中,有人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垂在袖子里的手倏然收紧,握紧了拳头大步流星地跨出门槛离开了这个大厅。其余人不明所以,只好急忙跟上。 一行人匆忙离去的身影背后,柯南放下琴谱,天真的神色一清,眸光锐利地盯住了人群中那个格外不自然的背影。 然后他转过头用眼神询问。 【他听到了吗?】 源辉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你唱得那么难听,聋子都听到了。】 五音不全的小侦探:“……” “额,”老警官迟疑地开口,他没注意到面前两人的眼神交流,只是兀自纳闷,“说起来你们刚刚为什么要我把说过的那段对话重复一遍?还有这个琴谱……” “没什么啦,”柯南立刻打断他,一边拿起手机扬了扬,“只是录个音保存一下,方便目暮警官和毛利叔叔问的时候跟他们解释。” “是这样吗?”老警官迷糊地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这段逻辑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就是这样,啊,对了刚刚目暮警官好像在找你,警官爷爷你快点过去吧。” “哦,好的。”老警官立刻把那点不对劲扔到一边,顺利被忽悠。 目送着老爷子匆匆走向二楼楼梯,柯南把那叠抽出了一半的琴谱塞回文件袋,大厅里再次只剩下他和源辉月两个人。 “你觉得他会上钩吗?” “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那个东西对他这么重要,他肯定会来的。” “唔……” 看了一眼面露沉思的小侦探,辉月扫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大厅,最后视线落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安室透还没下来?” “啊?”柯南回过神,也跟着抬起头,“的确有点奇怪,这么长时间了,目暮警官在和他说什么呢。还有兰姐姐呢?刚才还在的……” “回旅馆了,我刚刚跟她说我有点饿,她回旅馆准备夜宵了。” 作为一个人美心善的少女,毛利兰不太关注案情的进展,注意力一直在刚出院没多久的辉月身上,从上岛开始基本没离开过她身边。但是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不太适合让毛利少女一起参与,所以她想了个借口把她支开了。 “哦……”柯南闻言点点头不再多问,然后他顿了一下,忽然出人意料地开口,“辉月姐,你为什么会对这个案子这么在意?” 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上时间的源辉月一怔。 “不是因为热爱推理,对其他人的人生也不感兴趣,连对自己的过去都没有多少好奇心。几个月前那场车祸发生的原因,你到现在都没有过问吧。” 小少年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瞳像一泓深邃的潭水,属于江户川柯南的天真稚气像水面的倒影碎开,某些更加犀利逼人的东西从水中浮了上来。他不是逼迫的语气,甚至态度柔和得过分,但或许是目光太过明亮,在过于强烈的光线下,所有生物都会生出无所遁形之感。 源辉月先是有些迷茫,然后好像自己也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般,慢慢皱起了眉。 她下意识开始搜索自己杂乱无章的回忆,然而即便是偶尔冒出的无逻辑的记忆碎片也就那么一点,翻来覆去许多遍,压根找不出头绪来,最后依旧只得出同一个结果。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表情有种不自知的迷茫,“我只能依稀感觉我好像答应过某个人一些事……我答应过……” ……她好像答应过某个人,再次听到了别人的求救声的时候,如果帮不帮都对她没有影响,那就还是伸出手拽他一把吧。 第10章 月影岛(十) 和麻生圭二死的那个月光明亮的月圆之夜不同,这天晚上的月色很暗,阴翳的云层将天空遮了大半,像是天上的神明也对世间的无奈心生不忍,干脆扯来云彩当窗帘眼不见为净。 源辉月坐在公民馆的琴房里,修长干净的手指抚上钢琴,慢慢思考着按下第一枚琴键。最开始还有些断断续续,但渐渐她就找回了节奏,钢琴的旋律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无形的音符环绕在空旷的房间里,在空气中旋转着舞蹈,顺着门缝飘了出去。 门外的人听到琴声,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 一直到弹奏完贝多芬的《月光》第一乐章,辉月终于停下。此时公民馆的琴房里,除了她和柯南,还有也被一并请来尚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黑岩辰次。 黑岩村长刚到家没多久,吊着受了伤的手准备早早上床休息平复一下今天夜里受到的惊吓,谁知道就忽然接到了源辉月打过去的电话。面对着地位比自己高的人,黑岩辰次是十分好说话的。虽然源辉月自己只是个一没钱二没权的三流小说家,但好在她没有的她爹都有,于是黑岩村长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就从床上爬起来赶了过来,就算源大小姐大半夜不睡觉拎着一个伤患来刚死过人的琴房听她弹琴十分神经病,他依旧能够闭着眼夸这行为颇为艺术,很有些行为艺术之母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风范。 只是源辉月今天晚上叫他过来并不是真的要跟他讨论艺术,不等黑岩继续发挥他的天赋技能,辉月已经抬手打断了他的读条,回头对着大门的方向说,“进来吧。” 门口的人沉默了片刻,伸手握住房门把手,垂着眼睛推门走了进来,在进入琴房的灯光中的时候,脸上已经扬起了一个习惯性的笑,“会长,怎么不把后面的乐章弹完?” 源辉月理直气壮:“后面的有点难,我不记得了。” 浅井成实:“……” 源辉月望着她的眼睛继续说,“毕竟,你当年只教过我第一乐章不是吗?” “1 黑发女医生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愕然,垂在身侧的手指抽搐似的颤了颤,她似乎是反应了片刻,然后终于回过神来,“会长你……你想起来了?你的记忆恢复了吗?太好了,我就知道会长你不会有事的1 她朝钢琴的方向疾走了几步,神色间露出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惊喜。 实话说,有点出人预料。源辉月稍稍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不算恢复,只是想起来一点碎片。” 浅井成实倒是比她乐观,“没事,既然能够想起来以前的事,其他记忆总会慢慢恢复的。” 辉月点点头,但是没一会儿又有些困惑地皱了一下眉心,“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成实你好像……是个男孩子啊,难道我记错了?” 黑岩辰次:“?1 江户川柯南:“……” 浅井成实:“!!!1 她方才显然光顾着高兴了没想到这一茬,神色顿时从惊喜转变成了慌乱。 “还是说……”辉月打量着她,或者现在应该用“他”了,露出了更加迟疑的表情。 “……”浅井成实学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起来自家学姐现在的职业——幻想小说家。 重点是“幻想”。 众所周知,这个属性的小说家脑洞比天还大。 “不,会长,你不要往下想了!我很正常!现在这个样子只是,只是……有,有很多很多原因……”说到后面他的眼神开始发飘,明显不是很有底气的样子,耳根都爬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 “……”全程旁观了这一幕的柯南。 他斜睨了一眼依旧一脸无辜,演的跟真的似的的某人——明明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故意这样逗人家,性格有点恶劣了吧辉月姐? 源辉月当然听不到小侦探的暗中腹诽,她只是看着一手捂着脸的学弟安静地笑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轻声说,“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是被收养的,亲生父亲是钢琴家,最喜欢的曲谱就是贝多芬的《月光》……所以说,你的父亲就是麻生圭二吧,成实。” 一阵咸腥的海风从打开的窗子灌进来,把靠在窗边的窗帘掀得呼啦作响,衬得忽然安静的大厅里霎时间落针可闻。 “!!1黑岩辰次原本就处在熟人忽然“男变女”的呆愣中,听到这里倒抽一口凉气震惊地扭头,动作幅度大得仿佛能听到他僵化已久的颈骨发出一声清晰的“咔嚓”。 在他愕然的视线里,“女医生”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耳根处的红色顷刻褪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浅井成实,或者应该称呼他的本名麻生成实,终于将盖住眼睛的手轻轻放了下,缓缓抬起头来。 “……虽然之前收到你的消息让我到琴房来的时候就有了预感,学姐你果然猜到了埃” 因为年少时长期卧病的经历,他成长之后身体也经常性地显得瘦弱,因而即便以女性的身份在月影岛上待了两年居然也没有被人发现。此刻他微微扯起唇角露出一个苦笑,也许是脸色过于白了,清秀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少年时期病弱的影子,但看向源辉月的目光依旧是柔和的,带着些惯有的钦佩和仰望,“我就知道,就算是失忆了会长也还是这么聪明。” 源辉月默了默,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视线,“川岛死亡时候的那个案发现场的琴谱和播放《月光》的收录机是你准备的?” “对。”麻生成实承认得十分爽快,似乎在被戳破之后也没打算再继续伪装了,“在我萌生出想要杀他的想法之后,就提前做好了这个准备。” 他的视线缓缓移到辉月身侧的那架钢琴上,太多的思绪交缠在一起,他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干脆从头说起。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个很温柔的人,我一直都不相信他会亲手杀了母亲和妹妹然后自杀。所以在从京都大学毕业后我就回到了这座岛上,想要查清楚当年发生的事。然后在两年前,我终于知道了父亲和母亲还有妹妹的死因,从前任村长龟山勇口里——他们是被龟山勇、川岛英夫、西本江…还有黑岩村长你们几个人合谋杀死的。 他看向钢琴旁的另一人,目光倏然转厉,像寒光闪闪还映着血的刀光。黑岩辰次在他的视线下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开口狡辩,“不,不是,我……” “闭嘴。”浅井成实冷冷打断了他,语气毫不客气,“两年前我来到这座岛上之后没多久,龟山勇把我叫到了这间琴房,当我告诉他我是麻生圭二的儿子之后他忽然就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念念叨叨地说了很多话,这些都是他那时候告诉我的。” 他的语气流露出一丝讽刺,“真可惜,他说完这些就心脏病突发死了,当时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录音,否则你根本不会还有机会站在这里。” 黑岩辰次明显有些慌乱,但很快好像想到了什么,“等等,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证据对吧?” “……”麻生没有说话,仿佛默认。 气势这种东西此消彼涨,他一沉默,黑岩立刻就“涨”了起来,“你根本没有证据,就凭着臆想认为是我们杀了你父亲,然后还打算为他报仇。川岛他们都是你杀的吧?今天在播音室是不是也是你?你杀了西本之后就守在播音室里等我过去,是不是还想杀我?1 麻生成实的眉心倏然皱了一下。他的视线落在对面人脸上,黑岩辰次这个人,活了大半辈子,酒和色各占生命一半,将他这具皮囊撑得脑满肥肠。但他却也并不完全是虚胖,反而一脸横肉,比起官员更像是黑帮蓄养的打手。 麻生成实的视线往下落了落又静悄悄收回,黑岩辰次还在滔滔不绝,气焰滔天,“我就知道,川岛和西本出事的时候你刚好都不在,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是你,一定就是你!你就是杀了他们的凶手1 “……”麻生仿佛默认了一般没有说话,于是黑岩辰次更加得意了,甚至伸手准备去掏手机,“我这就通知目暮警官过来,你就准备好去监狱里怀念你那个死鬼父亲吧1 “啊咧咧,”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童声忽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西本先生出事的时候,黑岩先生你不是也在二楼距离广播室不远吗?你怎么知道浅井医生没有和大家在一起呢?” 黑岩辰次放到口袋处的手一僵,低下头,就见柯南正睁着大眼睛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呵,呵呵,因为我不小心听到了浅井的口供……” 柯南眨了眨眼睛,“可是川岛先生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他的真正死亡时间在我们发现他的一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那个时候清水医生和兰姐姐在一起哦。” “什……”黑岩辰次猛地怔祝 “下午辉月姐姐晕倒了嘛,还错过了晚饭时间,浅井医生怕她醒来会饿肚子,在旅馆的厨房给她准备了晚饭,兰姐姐那时候也在厨房帮忙。因为中途出了事一直没轮到兰姐姐录口供,所以你们大概不知道……”小少年的眼镜镜片上折射过一道极亮的光,“浅井医生一直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们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哦。” 黑岩辰次:“可,可是她刚刚自己承认了那些乐谱和收录机……” “虽然浅井医生的确准备了那些东西,但也不代表人就是她杀掉的埃也许是有其他人提前发现了这些,然后故意把现场布置成那样,想要制造是麻生先生的鬼魂回来复仇的假象,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嘛,对吧浅井,哦,不对,麻生哥哥。” 柯南回头朝麻生成实天真一笑,麻生被笑愣了,脸上明显露出一丝错愕,“小弟弟你……” “那西本呢?”黑岩急躁打断了他的话追问道,“西本的死总算没有人能为他证明了吧。” “的确没有,”柯南沉静地说,“但是杀死西本先生的凶手也不可能是麻生哥哥。” “为什么?” “因为从西本先生背上的刀口上看,杀死他的凶手是右利手,而麻生哥哥他是个左撇子埃” 房间内的人同时看向麻生成实,他纤细的手臂正垂在身侧,左手手腕正扣着一块手表,黑岩辰次像是被这块表提醒,“不对,我明明记得他经常用的是右手……” 正常情况下的确只有经常使用右手的人才会把手表戴在左手上。 “那是我装的。”麻生成实忽然开口,“因为以前作为麻生成实的时候我就是左撇子,换了一个身份来到岛上之后,虽然你们不一定还记得我当年是什么样子,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改变了习惯和当年的我区分开。” “但是你昨天和我们吃饭的时候不自觉用了左手哦。”柯南指出,“所以我才发现了麻生哥哥你其实是左撇子这件事。” “因为在会长身边的时候放松了警惕吧。”麻生成实将一缕碎发挽到耳后,看向坐在钢琴旁的人,唇边露出一丝柔和的笑,“那个时候好像回到了高中还在社团时一样,所以不小心把原来的习惯暴露出来了。” 柯南点点头,看向呆愣中的黑岩辰次,“呐,就是这样。虽然平时可以装,但是在紧急时刻人还是会下意识遵循自己的习惯,是左撇子的麻生哥哥不可能在那个时候突然用右手杀人的,所以他也不会是杀掉西本先生的凶手。” 黑岩辰次好像已经因为这段反转大脑过载呆住了,下意识跟着问了一句,“那杀死西本的凶手是谁?” “是啊,那是谁呢?”柯南看着他,声音中忽然多了点让人读不懂的东西,“那个时候房间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吗……黑岩村长,川岛先生死的时候,你也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吧?” 第11章 月影岛(十一) 房间中因为这句话,一瞬间变得极其安静。 黑岩辰次两颊的肥肉耸动,看得出他想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来,然而先天条件有限,只扯出了个皮笑肉不笑。干笑两声后,他往回找补一般说,“小弟弟你在说什么呢,川岛死的时候我正和令子还有村泽在一起,他们都能为我作证埃” “诶?是这样吗?”柯南仿佛有一点困扰的样子,然后转过身趴在钢琴上去拿放在上面的琴谱,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令子小姐和村泽先生的供词真的有效吗……在他们都极有可能是你的共犯的情况下?” 最后一句话倏然转低,宛如一道炸雷劈在了黑岩辰次的脑门上,将他庞大的身躯劈得微微一僵。 源辉月低头看努力伸长小短手在原地跳了两下想要够到琴谱的小侦探,在他终于触到文件袋边缘的时候,抬手把琴谱截胡了过去。 江户川柯南:“……” “黑岩先生和川岛还有麻生先生几个人都是本地人,应该是从小就认识的吧?”她拈起暗扣边缘的白线,闲聊一般说。 黑岩辰次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她手里的文件袋上,“对,我们几家都是世交,所以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谋杀他们呢,就算是为了村长这个位置……” “如果再加上贩毒呢?” “!1 源辉月不紧不慢地打开了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沓厚厚的琴谱,“家族、世交、同乡……都是最容易共享秘密,结成犯罪团体的亲密关系。你和已经死去的川岛英夫、西本健,还有麻生先生本人,多年来一直都在参与毒品贩卖的生意。利用麻生圭二钢琴家的身份,在他进行世界巡演时往国外运送毒品,这台钢琴底下有一个暗格就是你们当年藏匿毒品的地方——这些事麻生圭二全都纪录在这本琴谱里了,用他发明的那种你们当年暗地里交流的暗号。” 她平静地琴谱的第一页转向当事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黑岩辰次清楚看到了五线谱上纪录的音符,表情僵住,额角猛地一抽。 “这里面没有提到麻生圭二参与你们贩毒生意的原因,但我想应该是因为成实的病吧?”她扫了一眼门口的人,黑发学弟低垂着头,纤细的手指扣在右臂上,骨节泛白,“成实当年是先天性疾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动手术,手术费是一笔巨款。虽然麻生先生是有名的钢琴家,但应该也支付不起频繁的巨额术费。那个时候身为同乡的你们看中了他身份的便利,向他递出了橄榄枝,麻生圭二答应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成实初中时身体好转,终于不用再继续手术,麻生圭二于是向你们提出了退出。但是作为你们毒品交易链上的重要一环,再加上这么多年来他知道了你们不少秘密,你们当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开,最后你们在发现无法劝说他改变主意之后,决定杀人灭口。” 她的声音落在空旷的琴房里,身后的窗枢被海风吹动,远远传来若有似无的海水涨潮的声音。这会儿连带着东京来办案的警察,大部分人都还聚集在村公所,整座公民馆里就只有他们几人,显得内外都极其安静。 “至于你为什么杀川岛英夫和西本健,我猜是因为利益关系?”源辉月接着说,“在你们这个团体中,月影村的村长这个位置看起来只是一个幌子,其实相当关键吧?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座岛上种植着大面积的给你们的毒品生意提供原材料的罂粟花田。” 黑岩辰次光溜的脑门上已经开始沁出冷汗,视线心虚似的死死盯着地面,辉月不紧不慢的声音还在继续,“月影岛明明很适合发展旅游业,但村子的上层却对此不闻不问,刻意将它保持着半封闭状态,就是怕引来太多外来游客发现岛上的秘密。而你和龟山勇明明有更好的选择还是要坚持留在岛上,也是为了将这个政策维持下去。所以,谁当了村长,就占据了你们当中的主导权。” “两年前死亡的龟山勇在这个位置上干得不错,大概将你们之间的关系平衡得很好,但是换了你上位之后就不行了。川岛英夫和西本健都不服你,甚至川岛还主动站了出来要跟你竞争村长,你们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弥和,这才是你要杀死他们的原因。” “所以在广播室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逃跑的凶手,杀死他的人就是黑岩先生你。”柯南接过话头,“你事先伪造好了现场,然后把死者引过去。西本先生被川岛死亡现场的《月光》误导,以为是麻生圭二或者他的亲人回来复仇,所以对你没有多加防备——这也是你一开始发现了琴谱后故意把现场布置成那样的原因之一吧?你想顺势把这一连串谋杀案推到身为麻生圭二的儿子的浅井医生身上,你早就发现他的身份了?” 麻生成实一直垂着头沉默不语,直到此时才愕然抬头看向黑岩。 在众人的视线中,黑岩辰次僵了又僵,最后嘴角忽然诡异地往上一扯,赘肉横生的脸浮起一个森然的笑容。 “你们说得没错,”他痛快承认,“川岛那个混蛋和西本,还有你那个死鬼父亲,的确全都是我杀的。” 大概是眼见着已经瞒不下去了,他直接扯下了那张装出来的脸皮,浑身气势一变,再看向麻生成实时眼睛里已经带上了一点蛮荒的血腥气,“你父亲真是个天真的蠢货,已经掺和到这摊浑水里了,还妄想着能够全身而退。我们当年怎么说都劝不动,没办法,只好让他永远闭嘴。呵,如果不是他死脑筋,说不定也不会有现在这个状况。还有你,你倒是比你那个软弱的爹有本事,如果不是被人提醒,我还差点真的着了你的道。” 源辉月对黑岩辰次的初始印象一点不差,这人骨子里就是个恶徒,提起杀人轻描淡写得像宰了两三只鸡。 麻生成实垂在身侧的手指绞紧,狠狠瞪着他,眼角已经泛起红色,猛地上前一步,“你……” 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黑岩辰次的手已经快速从胸前掏了出来,冷冷命令,“不许动1 柯南和辉月眼瞳同时一缩,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了一把黑漆漆的□□,枪口正对准了对面的麻生,让他的脚步僵在原地。 “今天晚上就算你们不找我来,我也会在十二点之后把这个麻生家的小崽子约到这里,送他们一家人团聚。” 大厅中倏然寂静,黑岩辰次狞笑着对麻生成实说,“你会留下一封遗书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将前面两桩案子都认下来,东京来的那帮警察们得到结果就可以滚蛋了,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月影岛的宁静……这个计划原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麻生圭二那个蠢货死都死了居然还给我留下了这么大的娄子。” 随着他的话,几人同时看向源辉月手中的那本琴谱。 黑岩辰次慢慢扭过头,终于将视线投向了钢琴旁的人,“源小姐,我还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先发现了这件事,等那帮警察拿到琴谱解出暗号,我可能栽都不知道是怎么栽的。” 源辉月安静地凝视着他手中的那把枪,不发一言。 黑岩辰次笑了一声,“你的确是个聪明人,不愧是那个人的女儿,靠自己就解开了琴谱上的暗号。但是你还是太天真了,发现这件事后居然敢自己一个人跑来见我。” 他显然没有把柯南和麻生成实算在人类里,只继续看着源辉月,语气里透出一点装模作样的诚恳,“说实话,我本人是非常不想得罪源氏的,你如果在这座岛上出了事,我很难和源长官交代。所以源小姐你为什么不能更聪明一点,就算你发现了麻生圭二的死因,但是这些人跟你有关系吗?你何必搅和到这滩浑水里来。” 黑岩辰次今晚扯了这么多鬼话,大概唯有这句话是真心的。麻生圭二、川岛、西本还有他自己,在月影岛上的人看来都是有身份的人,但人就是怕对比,真要论起来再给他们一百年也摸不到源氏的门槛。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好像已经披稳了那张光鲜亮丽的人皮,但实际上他们的思维方式依旧和大街上抢食的野狗没有多少区别。所以黑岩辰次实在是不明白源氏这位矜贵的大小姐为什么要闲着没事做来这里瞎掺和,这尊源氏出产的漂亮花瓶就继续漂漂亮亮地待在她该待的保险柜里,不好吗? “或者我可以再给源小姐你一个机会,这件事你装作不知道,甚至可以把那边那个小东西也带走。只要把那本琴谱留下,我就可以当做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没有来过这里,怎么样?” 源辉月扫了一眼还站在枪口底下的麻生成实,知道黑岩提都没提他是下定决心要将他留下当替死鬼了。 她神色冷静,“你觉得你说的话有可信度吗?川岛那几个人和你这么多年交情,你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那是因为他们先打算对我动手,我只是先下手为强1黑岩辰次的表情终于多了几分真实的愤怒,眼珠都泛起几缕血红,“你们刚才说错了一件事,我的确杀了川岛,但是那是个意外!我在龟山的忌辰途中将他约出来到海边谈事情,他和当年的麻生圭二一样固执,就是不肯听取我的建议,我们爆发了冲突之下我才失手杀了他。但是我那时候不想被其他人发现这件事,把他留在海边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就回去了,结果没过多久,他的尸体居然跑到了琴房里1 柯南一怔,“川岛英夫的死亡现场不是你布置的?” 源辉月垂下长长的眼睫,听着黑岩辰次怒吼道,“不是我,是西本那混蛋1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还不承认,但是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会做这种事了!他就是故意想让这件事被人发现,只要我被抓了,月影岛上的罂粟田还有这条毒品线就全部归他了。所以我才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早在我们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该想到这种结局。” 黑岩辰次两颊的赘肉抖了抖,一张脸不受控制地透出股血腥的狰狞。但他没有失控太久,很快就平复下情绪看向辉月,语气已然恢复冷静,甚至有余力摆出一副假惺惺的表情来劝阻,“源小姐,你看,我其实也不想杀人的,大家也都是被逼无奈,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办法。你和这件事毫无关系,就不要瞎掺和了,你继续回去当你的大小姐,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看怎么样?” 第12章 月影岛(十二) 源辉月沉默了一下,好像当真思考起来。大厅中的气氛再次变得寂静,她带来的小孩子像是害怕似的往她身旁靠了靠。麻生成实怔怔地看着她,表情十分安静。 好一会儿,黑岩辰次握枪的手都已经开始有些酸涩并且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开口催的时候,钢琴旁的人终于抬起头来。 她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抬手扬了扬那本厚厚的琴谱,“你要这个?” 黑岩辰次眼睛一亮,“没错1 他瞥了一眼枪口底下的麻生,黑发青年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般,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居然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源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把琴谱放在那里你就可以走了。” 源辉月于是头也不回地把手里那叠纸往琴面上一放,松手的瞬间,大概是没放稳,厚厚的琴谱顺着边沿滑了下来,白色的纸页被穿过大厅的风一吹,像是惊飞的群鸟四散在了空气中。 黑岩辰次的视线下意识跟着琴谱,手里的枪口不自觉偏离了一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童声高喊了一句,“趴下1 麻生成实反应迅速地往地上一倒,紧接着面前响起一声重物砸在地面的声响,黑漆漆的□□“啪嗒”滚落在地滑进他的视野。他微微一怔,抬头看去时就见黑岩辰次捂着右手手腕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钢琴的方向,面色狰狞地挤出一个“你”字,然后眼睛一闭,干净利落地失去意识地倒了下去。‘ “哎呀,好险好险……” 形势转变太快,前一秒还威风凛凛地拿着枪的幕后黑手后一秒就倒在地上成了头没动静的死猪,麻生成实有些发愣,脑子里尚且没能转换过来,就见到会长带来的那个小孩子从她身后跑出来,一边看起来十分后怕地叫嚷着,一边跑到他身边要扶他起来,口里还关心地问,“麻生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 麻生成实怔愣地望着他都没有多白一下的小脸,有点怀疑他那个后怕的真实性。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警惕的视线在地上的黑岩辰次身上锁定了好一会儿,终于确认了这个人的确是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他有些迷茫地抬头,见到源辉月终于从钢琴旁边起身,穿过一地的琴谱朝他走来。 她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十分平静,仿佛事情的进展一直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麻生成实忽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是了,好像以前就是这样。他家会长做事情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事先就会把一切意外计算好,拿到了证据就闷头往上冲这种事从来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黑发青年顿时有些失笑,果然,他刚刚是在紧张什么啊,就算失忆了,会长也依旧是会长。 “会长你早就猜到他身上会有枪了?”他在柯南的搀扶下爬起来,一边好奇地问。 “当然,我又不是傻子。” 源辉月走到他身边,瞥了一眼横在地上的黑岩,“你刚才也猜到了吧,如果柯南不把西本健是黑岩辰次杀的这件事戳破,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个案子认下了?” “我只是想暂时稳住他,毕竟他身上带着枪,一旦撕破脸我担心会长你们会有危险。”麻生成实无奈地解释。 他是在黑岩辰次提到播音室那里发现不对的。一开始他的确是计划复仇,甚至连布置现场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但是在岛上遇到源辉月并且撞上她晕血的现场之后,他开始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迟疑。他记得会长以前高中的时候是没有晕血这个毛病的,这很显然是车祸残留下来的ptsd,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在岛上杀人,会不会继续刺激到她的心理状态? 这个迟疑再加上在龟山勇的忌辰上又遇到了辉月让他错过了原定杀掉第一个目标的时机,然而后来川岛英夫还是死了,并且死亡现场和他原本预计的一模一样。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了,有人在利用他的计划杀人。他一开始没有猜到是谁,而且因为黑岩辰次也是他原定要杀的人之一所以一直没有将怀疑的视线放在他身上,直到刚刚,黑岩辰次激动地指认他是凶手,说他杀死川岛英夫后等在广播室准备袭击他。 ——没有哪个杀人凶手在杀了人之后还会继续留在犯罪现场的,特别是在楼下就有一大帮东京来的警察的情况下。黑岩辰次去二楼洗手间是个随机事件,凶手怎么知道留在犯罪现场一定能够等到他过来? 除非那个凶手就是唯一能够控制这个变量的黑岩辰次自己。 他在发现这个真相之后,顺势就想通了对方在犯罪现场留下《月光》的乐谱,将两个死者的死亡和麻生圭二联系起来,是想把嫌疑推到自己身上——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最开始的川岛的死亡现场是黑岩所为,而与此同时,他从黑岩辰次胸前那处不太自然的凸起上察觉到他带了枪。 这人既然想让他顶罪,说明他对那张光鲜的人皮还有所留恋。只要不刺激到他,在脱身有望的情况下,这个人大概率会将这出戏继续演下去,把那把枪和他野兽的真面目藏好。想通了这一点,麻生成实当即就保持了沉默。只要撑到警察过来,虽说他的嫌疑会因此变得无限大,但至少会长他们就安全了。 他带着一点自我牺牲式的慷慨悲壮把后续都计划好了,却没想到他家会长就从来没按照别人的安排走过。她和她带来的便宜弟弟反手就撕了他的剧本,把黑岩辰次努力想要藏起来的阴暗一盆盆往外抖,当即把人刺激得拔枪了。 麻生成实想到这里,长长吐出一口气,后怕又无奈道,“会长,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既然手里已经有黑岩辰次贩毒的证据了,为什么不直接交给警方非要引导他把杀人的罪行也承认下来,这方面就不用这么追求完美了吧? 他原本是想这样说的,然而这句话最终没能说出来。因为在他前一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几人身后忽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下次?没有下次了。” “1 几人同时愕然回头,源辉月条件反射就要去摸地上的枪,然而一声脆响之后,地上的枪支被冲击力打飞出去,地上只留下一枚深深的枪眼。 她手指一顿,缓缓转过身,对上一个黑漆漆的枪口,枪口上还极为专业地装了□□。 握着枪的人慢慢从门口的阴影里走出来,露出了一张带了些得意的冷笑的,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脸。 村泽周一,黑岩辰次那个女儿的未婚夫。 望着他像毒蛇一般阴冷的眼睛,辉月眉心微微一皱,心沉了下来。 失算了。 半个小时之后,源辉月和麻生成实连带着柯南也没落下,三个人被捆成了一串粽子被村泽周一粗鲁地推进了公民馆一楼的仓库里。 男人站在门口一手拎着装着琴谱的文件袋另一只手握着门把手,居高临下地朝他们看过来。他身后还站着刚被弄醒满脸怒火的黑岩辰次,紧盯着几人的视线像淬了毒。 走廊的路灯给两人打了个斜向下的光,衬得一胖一瘦两张脸愈发阴森,像两个志得意满的大反派。村泽周一阴桀桀开口,“你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等我把清水正人弄过来,你们就可以在地下团聚了。” 说完之后他拽了一把犹有些不忿的黑岩,一把带上了门。 门外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大门被从外头锁上。麻生成实下意识抬头看了一圈,他们被关的这个仓库连个窗子都没有,处在公民馆最深处。村泽周一显然事先考虑过,封死了他们求救的可能性,在这里头喊破了嗓子外面人都听不到一点声音,连封口的胶布都省了。 他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环视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对他们现在的处境有所帮助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这里原本是用来堆放文件的地方,目之所及全是厚厚的文件袋,能够提供的唯一助力大概就是待会儿凶手放火的时候这间屋子会迅速地被引燃,有效缩短他们在大火中挣扎的时长。 死得快一点,被折磨的时间也短一点,不知道算不算是个好事。 麻生成实终于放弃,脑海中浮起村泽周一离开时那句话,“等他们把清水先生带过来就会动手了……为什么要把清水先生也卷进来。” “大概是想一劳永逸,毕竟这一届村长的换届选举,清水先生也是黑岩村长的有力竞争者不是吗?”柯南说,“而且,总要有人对辉月姐姐的死负责。” 麻生成实一愣。 “因为啊,那个人不是说过了吗?如果辉月姐姐死在这座岛上,他会很麻烦之类的话。辉月姐姐的父亲肯定会关注这起案子,如果表面上的凶手只有麻生哥哥你,到时候有人来调查,你和辉月姐姐高中时候的关系肯定瞒不祝你会杀辉月姐姐的可能很小,为了让辉月姐姐的死有个合适的凶手,他们只能将清水先生也牵扯进来。像是他为了村长的位置杀了川岛和西本先生,还袭击了同为对手的黑岩先生,然后这一切被辉月姐姐察觉,在和他对峙的时候,对方忽然暴起发难。在杀死了辉月姐后自知走投无路,于是一把火烧掉了公民馆,和当年的麻生圭二一样自杀了——这样解释是不是就能够说得通了?” 柯南几乎是想都没有多想地,上下嘴皮一碰就给出了个一石二鸟完美的计划,麻生成实听愣了。 “那个,柯南君……”他望着对方那熟悉的黑发蓝眼,听到自己有一些恍惚的声音,“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不合适,但是你真的不是会长的亲弟弟吗?” “诶?” “……这种阴谋诡计之类的东西,为什么你这么熟悉啊?” 你的年纪完全不对吧小弟弟?!聪明可以理解,毕竟人的智商有高有低,虽然聪明到这种程度有些罕见,但世界上也的确是有高智商天才这种物种存在;但是这种一眼看穿人性和对阴谋的敏感也能算在智商的范围里吗?这只能用源氏这个千年政治家族的血脉天赋来解释了吧?! 柯南:“……真的不是,你要看d a检测报告吗?” 麻生成实:“等等,你们还真的做过d a检测?” “呵呵……是埃”柯南嘴角一抽,加重了某个名字,“迹部景吾干的1 话题莫名其妙就跑偏了,跟己方现在这个危在旦夕的状况好像格外不符。这个时候居然是源辉月的一声有气无力地叹气把话题拉了回来。 她焉哒哒地靠在墙上,像是叶片都怏了,表情十分不开心,“我居然算错了。” “额,那个,会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能想到黑岩居然还有个帮手……” “嗯?”源辉月回头看习惯性顺毛的学弟,莫名其妙地说,“我想到了埃” 麻生学弟:“?” “我想到了他还有一个帮手,”源辉月重复,“我只是猜错了人。” 说着她皱起了眉,似乎依旧有些不解,“怎么会是村泽周一呢?” “是啊,”柯南干笑,“你一直觉得是安室透呢。” 麻生成实:“??” 第13章 月影岛(十三) 麻生成实已经有些听不懂了。他看了看自家会长,又看了看会长的弟弟,这才发现两人直到此时表情都十分沉稳冷静,有种胜券依旧在握一般的从容不迫。如果放在漫画里,就这一个镜头,这俩角色的逼格就要一路飞涨,突破天际。 “会长,什么意思,你能从头说说吗……” “其实是很简单的推理,”柯南体贴地给已经懵掉了的他解释,“虽然事情和我们最开始的猜测有一点偏差,但是黑岩村长想把川岛和西本先生的死亡推到你身上,这一点是没错的对吧?” “是……” “而他会这样设计的前提就是,他已经知道了你是麻生圭二先生的儿子这件事。这个发现的时间应该不会太早,否则以黑岩村长的性格早就对你动手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最近,甚至就是这两天。老实说其实麻生哥哥你伪装得很好,既然之前两年都没有任何人发现你是男性这个秘密,那么为什么黑岩村长最近突然就知道了呢?” 麻生成实恍然想起黑岩辰次刚刚说过的话,“他说了是有人提醒……” “没错,我们也是这样推测的。” 虽然当时没有得到黑岩辰次的亲口承认,但是正常来说,比起突发性意外,有其他人认出了“浅井成实”的真实身份然后告诉黑岩的这个可能性要科学且合理得多——而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普通人,因为麻生成实实在将女孩子的身份表现得太完美了,走路的姿态、下意识的习惯、甚至说话的音调都没有丝毫破绽,最开始就连柯南都没能看穿他的伪装。 “麻生哥哥你是专门去学过表演吗?”难得有点挫败的小侦探虚着眼吐槽了句题外话。 麻生成实尴尬地笑了笑,“那个……确实学过。” 为了回来调查他家人死亡的真相,他也是很拼的。 “……”柯南默默回归正题,“除此之外,黑岩村长杀死川岛和西本两人这件事也很微妙。” “川岛英夫、黑岩辰次、西本健这几个人是个贩毒团体。既然是团体,就有分工的地方,毕竟只靠一个人是很难成事的。他们是互相合作也互相需要的关系,但是现在黑岩辰次却动手把另外几个人都杀了,为什么?他不需要他们了吗?” 麻生成实:“他不是说是失手……” 对上面前小孩的清透得过分的眼睛,他忽地一怔……不对,那也许不是失手。 特意选在所有人都集中在祠堂的忌辰当日,能够找到人做伪证的时间点,将人约到容易伪造出意外死亡事件的海边,这怎么可能是失手?这分明是蓄谋已久! “将这一切的疑点串联起来,最有可能的解释是,黑岩辰次暗中受到了某个更加庞大的黑暗势力的招揽。对方看中了他们手里握着的毒品线和罂粟来源,想要将他们这个团体纳入麾下。”柯南的眼眸沉了下来,“而对于这件事,川岛英夫可能有不同的想法,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分歧。” 麻生成实忽然想起黑岩辰次刚刚的话。 【……他和当年的麻生圭二一样固执,就是不肯听取我的建议? “已经被更大势力招揽的黑岩当然不再需要昔日的合作伙伴,甚至对他来说,将其他人都除掉,把整个月影岛握在手里才是更有利的,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招揽他的那个组织很有可能会派人过来和他一起来处理这件事……我们一开始怀疑这个人就是是安室先生。” 麻生成实一愣,不知为何下意识看向了自家会长。源辉月靠在墙上一脸木然,柯南的表情也难得地飘了飘。 真的不怪他们,谁让安室透实在太可疑了。 恰好在这个时间来到岛上,恰好一看就身手很好不是普通人,恰好又对源辉月表现出了莫名其妙的关注——如果他是某个地下组织的成员之一,这一切不就解释得通了吗?毕竟源辉月源氏大小姐的身份的确是很值得某些犯罪分子动心思的。 总不可能对方表现这么奇怪的原因真的是因为他是辉月姐的前男友? 柯南默默地说,“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黑岩村长的帮手之一平田秘书这个时候正好在被警方提审。” 这是他们算好时间在录口供的顺序上动的手脚。 “黑岩令子小姐明显不知道毒品贩卖的事。” 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不是藏得住事的,最多帮她父亲做个不在场证明的伪证,实在没有掺和贩毒这种高阶犯罪的水准。 “至于安室先生,现在应该被目暮警官绊住了。” 麻生成实:“目暮警官?” “我在西本健的案件发生之后去找了目暮警官,”源辉月焉哒哒地说,“告诉他昨天晚上川岛死亡的时间点我房间里休息,房间的窗户正好靠海,我看到有个人从公民馆的后面出来走上了海滩,那人身形很像安室君。所以他现在应该还在被目暮警官抓住盘问。” 这才是她方才和柯南在一楼坐了半天,某个金发帅哥却一直没能下来的原因。 她的计划如此万无一失,不动声色地把黑岩辰次周围的人都调开,让他今晚只能一个人赴会,也成功拿到了他自己认罪的录音,结果棋差一着……谁能想到,那个如此可疑的安!室!透,居然真的不是黑岩辰次的帮手。 源辉月长长吐出口气,“算了,问题不大。” 麻生成实:“???”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几人被捆得扎扎实实的处境,又算了算黑岩和村泽离开的时间,预估了一番他们和无辜被卷入的清水正人一起全员相遇火葬场的未来。 ——这还叫问题不大???! 他刚想到这里,就见到源辉月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后捆住双手的麻绳松散脱落,看起来轻描淡写地恢复了行动能力。 然后她眉心微微皱了皱,有点不爽地说,“还是出了点小状况。” 麻生成实恍惚地:“什么?” “这个技能我好像好久没用了。”她慢吞吞地将背在身后的手移到身前来,修长的手指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枚刀片。除此之外,一缕异常明显的血痕顺着她的指缝滑落下来,空气中朦胧多出了一丝血的腥气。 源辉月:“手弄伤了,好烦。” 麻生成实:“这是只有‘好烦’的事吗?你疼不疼啊?会长你高中毕业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啊,为什么连这个都会了?谁教你的啊?1 “不记得了。” 源辉月理直气壮,这大概就是车祸给她留下的唯一好处了,什么无法解释的东西都能直接甩锅给失忆。 她视线平视着前方,尽量不去注意自己的手,空气中漂浮的铁锈味和仓库沉闷的气息混在一起让她有点不舒服,“过来吧,给你们把绳子解开。” 五分钟后,几人相继恢复了行动能力。 然而摆在面前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仓库被从外头上锁明显是出不去了,他们身上的手机都被搜走也没办法联系外界。解开绳子除了一会儿大火到来时大家能够死得自由一点好像也并没有太大收益。 时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还在一分一秒地往前规律走动。麻生成实揉着有点酸痛的手腕算了算——清水正人的口供是最先录的,录完就回家了。他的家和公民馆有一段距离,但也并不算特别远。那两个人要去找他,开着车过去大概十五分钟就到了,再加上把他骗过来的时间,他们和死亡的距离最多只剩下二十多分钟。 他下意识去看源辉月,却发现自家会长好像依旧一点都不急。 她帮柯南把绳索解开之后,不紧不慢地在仓库里转了一圈,边转还边低头和小少年讨论,“这是不是就是老爷子说的那个仓库?” “应该就是这里了。”柯南的小脑袋转了一圈,忽然有了发现般伸手指向某处角落,“辉月姐姐,你看那儿。” 麻生成实下意识跟着将目光移过去,视野中骤然闯入了一座陈旧的保险柜。 那个金属柜子有半立方米大小,孤零零摆在角落的货架上,落了满身的灰,大火撩过的痕迹像一道道陈年旧伤从灰尘底下若有似无地露出来。麻生成实看到那座保险柜的第一眼,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紧接着,像是有了某种预感一般,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身体发僵地站在原地,看着会长走到那座保险柜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同样陈旧的钥匙插入钥匙孔转了几圈,转动的声音在空气中撞出一声“咔哒”的轻响,随即保险柜的门被打开了。 然后她伸出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文件袋,回头朝他看过来。 这个镜头不知为何在他的意识中被拉得极慢,包括她拿着文件袋朝他走来的动作,回响在安静房间里的脚步,还有随着她在面前停下时扬起又垂落的裙摆。 他愣愣地顺着她抬起的手,看着源辉月把那个文件袋递了过来,她的声音比起往常仿佛柔和了几分。 “成实,打开看看吧,这才是你父亲留下的东西。” 麻生成实机械地接过文件袋,打开,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琴谱。 【给我的儿子,成实。】 里面用他熟悉的五线谱书写着,正是那个他父亲发明的暗号。 【就算只剩下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碍…】 密密麻麻的音符印在他的视网膜上,那些音乐的文字好像忽然有了重量,他的手一抖,心脏条件反射地一阵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被抽空,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会长……” 他下意识抬头去找身边最熟悉的人,就见源辉月也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瞳像清澈无云的天空,又像一面清晰的镜子,倒映出眼眶泛红略显狼狈的自己。 他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许久,忽然脱力一般笑了。 “其实以前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轻声喃喃,不知道是在和辉月说话,还是在告诉自己,“虽然父亲是世界有名的钢琴家,但是当时给我治病用的钱,那么大的金额,他是怎么一直不断掏出来的……” “我一直不愿意去多想,直到龟山勇亲口告诉我父亲参与了他们的贩毒之前都在自己欺骗自己……” “……会长,抱歉,那位警官先生说错了,父亲他不是好人。” 世界上最赚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麻生圭二当年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去换回自己儿子的命。对于麻生成实,他的确是个再负责不过的好父亲,但为此参与了犯罪的他却的确不是社会意义上的好人。 当年麻生成实得知这件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痛苦和矛盾之中。他常年受到的教育和在周围的朋友影响下形成的三观都明确告诉他毒品贩卖这种事情是绝对错误并且令人深恶痛绝的,但另一方面,猜到了父亲参与贩毒的原因以及自己作为他儿子的身份又让他没办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那个男人施以唾弃和指责。 他甚至想过,为什么不是他呢?如果父亲的死是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的报应,那么和父亲一起死在大火中的人为什么不是他这个被那些罪恶的钱救回来的废物,而是无辜的母亲和妹妹? 当年救回他性命的那一笔笔打入医院账户的巨款如今奔流在他的血液中,成为他永恒的原罪。背负着这样的罪孽和仇恨拖着那群害死他家人的恶魔一起下到地狱,或许就是他的唯一结局。 “会长,”他轻飘飘地说,仿佛身体也和声音一样漂浮在半空中,在等一个审判,“你真的觉得我应该活下去吗?” 空气刹那间安静下来,他像是身处真空中,对周围事物都失去了反应,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听到了源辉月平静的声音。 “如果不是为了把你拉回来,我费那么大劲干什么?” 第14章 月影岛(十四) 人类作为世界上思维最复杂的生物,或多或少都会思考过同样的的问题——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自然界其他思维简单的动物就没有人类这样的烦恼,毕竟对它们而言活下去本身就占据了生命中大部分的精力,当然不会像某些生活物资过剩的两脚动物一样还有余力去思考“活着是为了什么”甚至“有没有资格活着”这种哲学问题。 所以有人认为哲学这门学科就是某些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才创造出来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到目前为止,摆在源辉月几人面前最大的问题依旧是要怎么在村泽二人手底下活下去。现实不是小说,没那么多时间给主角去悲春伤秋。于是就连被父亲遗物触动的麻生成实也只是迷茫了那一瞬间,很快就强制按捺下情绪,让思考回归正题。 他拿着那本麻生圭二的真正遗物,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等等,会长,如果这才是父亲锁在保险柜里的东西,那你刚才给黑岩辰次的那本琴谱……” “当然是我伪造的埃”源辉月的表情简直理所当然,“我都已经知道暗号的规律了,伪造出‘麻生圭二留下的犯罪指控’不是很正常吗?” 麻生成实:“所以说……” “所以说,我们手上其实根本没有黑岩村长犯罪的证据。”柯南无奈地摊手,“虽然猜到了这座岛上某处可能藏着罂粟花田,但是就算是警官也没办法进入私人领地进行搜查,就算推理再完整也不能代替实质性的证据让警察厅那边批下搜查令……不过没关系,刚刚黑岩村长已经亲口承认谋杀和贩毒的事了,还当着我们的面开了枪,琴房地板上的弹孔就是现成的证据。” 麻生成实有些目瞪口呆,“所以说如果黑岩村长今天晚上没有来……” “那我们可能就拿他没办法了……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存在,我在村公所一楼特意念给他听到的那一段乐谱,翻译过来就是‘我将在这里阐述我的罪孽,和我的同伴一起犯下的贩毒罪行’。他听到这段话后肯定会以为辉月姐姐手里那本琴谱是麻生先生留下来的死亡信息,就算我们今晚不找他,他都会找机会自己凑过来。” 柯南笑得很是天真可爱,“所以说,黑岩村长还是逃不掉的。” “……” 看着面前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黑发蓝眼,作为一个曾经制定了计划要把自己的仇人一锅端的狠人,麻生成实一个激灵,摸了摸手臂有种鸡皮疙瘩要往外冒的感觉。 怎么说呢,他默默想着,黑岩辰次和他的同伙真是栽得不冤;以及柯南君你真的不是会长的亲弟弟吗?迹部部长该不会其实是为了源氏家族的内部和谐在d a鉴定书上造假了吧? “算算时间,黑岩应该已经发现那本琴谱是假的了。” 在他懵逼中带着一丝震惊的视线里,源辉月伸手捞起裙摆。过膝的长裙柔软地被提起来,白色的花瓣一般的蕾丝徐徐上移,露出一截修长笔直的腿——以及绑在大腿外侧的制式配枪。 白皙的肌肤和漆黑冰冷的枪械对比的画面太过具有冲击性,麻生成实被震住了。 他听到自己带了一丝颤抖的声音,“……会长,这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从那位警官老爷子那里借的啊,”源辉月淡定地把枪拿出来,打开保险,姿势透着一股莫名的熟练,“我怎么可能不做一点准备就来找杀人凶手对峙。” 麻生成实:“……” 虽然但是,你的准备好像也过于充分了一点。 而且会长,用“借”这个字也太客气了,你分明是从警官老爷爷身上偷过来的吧?这到底又是谁教你的啊?! “那位村泽君居然没想过要搜你的身……不对1 他脑海中忽然闪回过一个画面,村泽周一从他们背后出现的时候,源辉月条件反射地就要去捡地上的枪的动作。 “他……被骗了?”麻生成实不可思议地说。 如果一个人身上有其他武器,无论是刀还是枪,在那种紧急情况下即便是出于心理上的自我保护都会第一时间掏出来,只有在自己身上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道具时才会条件反射求助外界。这是一个十分粗浅的思维陷阱,但是因为源辉月的表现过于自然,村泽周一就这样一脚踩了进去,潜意识里真的以为她手无寸铁,甚至都没有考虑过搜身这一必要,让她顺利把枪和刀片夹带了进来。 不怪村泽周一疏忽,实在是某个人的脸和身份太有欺骗性,谁会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身上会带着枪?而且她骗人的反应也太熟练了!会长她不是个普通的小说家吗? 麻生成实认真回忆片刻,确认她高中的时候的确只是个正常高中生……所以她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别问,”柯南看到那把枪的时候嘴角也抽了一下,木着脸在他旁边说,“她不记得了,虽然我也想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技能到底是谁教的。” “……”麻生学弟已经无力吐槽,他智商也不低,到这里也自觉地理解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黑岩辰次发现琴谱是假的之后肯定还会回来,我们就在这里准备埋伏?” 另外一头,去往清水正人家的车上。 村泽周一开着车,一手握紧方向盘,嘴里还叼着一根烟。黑岩辰次坐在他身旁的副驾驶座上,满意地翻着手里的“战利品”。 岛上的山路有些崎岖,汽车碾过路上未扫干净的石子,时不时地颤动一下。路的另外一侧不远就是无边无际的海岸,海水又开始涨潮了,一波波地冲刷着礁石,在夜色里无声低语。 麻生圭二留在琴谱中的记载非常详细,就像他在开头说的那样,这是一封“忏悔信”。看起来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他做这个准备原本是想要将它交给警察,还是想等到死亡来临时由亲友在他的葬礼上演奏,让这份罪孽和他一起回归地狱。 但无论他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如今都没必要深究了,因为黑岩辰次肯定不会让这份乐谱再见天日。 他翻到最后一页,正盯着末尾那行代表着忏悔的音符冷笑,忽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慢慢皱起眉,他拿起纸页往眼睛前凑了凑,借着头顶的车灯,终于看清楚了他要看的东西。那是最后一行字,字迹间有些模糊,像是刚写完后墨水还没干透就和其他纸张重合在一起摩擦拖动,于是在音符边缘留下了几笔虚影。 黑岩辰次一开始没有多想,只当是麻生圭二当年没注意,直到他在自己的拇指边缘发现了一点墨水的痕迹。 他的手上沾着汗水,按在乐谱上一不小心化开了一点墨迹,这听起来好像并不稀奇——前提是这个墨迹不是十二年前留下理论上早该干透的。 黑岩心底“咯噔”了一下,忽然有了一点不祥的预感。随着他仔细观察,越来越多的破绽开始暴露,除了像是刚刚写上去没多久的墨迹,记载琴谱的那沓纸张也仿佛过于新了。放了十二年的文件是这个样子的吗?他努力在脑海里回忆。 由于自身配置短板,黑岩村长基本不处理和文字有关的活儿,当然也没多少和陈年档案接触的机会。但没见过实物,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他把琴谱凑在鼻间闻了闻,新鲜的墨水味立刻和车内密闭的空气一起流入鼻端。 黑岩辰次顿时脸色铁青,“停车1 汽车一个紧急刹车,连带着车上的人都被惯性拉扯着往前冲了一下。驾驶座上的同伙皱着眉回头,“怎么了?” “开回去……”黑岩辰次咬着牙,仿佛要把这几个字嚼烂了,“这份琴谱是假的1 村泽周一下意识往他手里一扫,被他一提醒,终于也发现了不对。 “那臭丫头在骗我们?” “真正的琴谱怕是被她藏起来了,”黑岩辰次深吸一口气,“难怪,我就说她就这样带着证据来见我,也太莽撞了。呵,世家大族的大小姐也的确该有这样的心计……我们回去,再跟他们好!好!聊聊1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黑岩辰次的表情像是要吃人。村泽周一无言地握住变速杆,调转方向开始往回开。 一路无声,车里只能听到黑岩辰次强制按捺愤怒的喘气声。没过多久,公民馆的屋顶重新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建筑,村泽周一忽然冷不丁说了一句,“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琴谱,都是那个源家的臭丫头自己编的?” 黑岩辰次摆了摆手,“这里面提到的东西太详细了,她不可能知道这么多,麻生圭二肯定留下了什么,就算不是琴谱也是别的东西。” 他们的事情当然只有自己清楚,既然他这么说了,村泽周一不再提出异议,只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车停下,目送他按捺着情绪下了车,拎着那个文件袋朝着公民馆的方向走去。 村泽周一把烟头按熄在车上的烟灰缸里,往座椅上一靠,又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皱着眉沉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笃、笃”两声轻响敲在了车窗上。 村泽周一像个弹簧一样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一手把腰间的枪摸到手里,视线警惕地往外一扫,这才发现车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对方穿着简单的休闲衫,因为车窗的高度看不清他的脸。见已经吸引到他的注意力,那人终于把屈起的手指从车窗上拿下来,冷漠的声音被车窗挡了一道,钻进他耳朵里时已经有点模糊。 “把门打开,新人。” 村泽周一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松了口气,倾过身搭上车门把手。 第15章 月影岛(十五) 月影岛的公民馆还是前任村长刚上任时有过一次翻新,年岁已久,虽然并不失修,但是配套设施早已陈旧。走廊上的路灯也早已没有刚装上去时被设计师计算好的亮度,大半夜地被脚步声唤醒,无精打采地沿路睁眼,除了勉强起到的照明作用还附赠了氛围渲染,走廊上的气氛阴森得像悬疑电影里的过渡镜头,随时能够从犄角旮旯里跳出妖魔鬼怪来。 来人穿过漫长的走廊来到最里面的那处仓库前,掏出钥匙,打开门,毫无所觉地伸手将门板往前一推。 陈旧的门板缓缓后移,就在那人身影从门后头暴露出来的刹那,一枚圆滚滚的足球宛如炮弹般从阴影里弹出来。 时机抓得刚刚好,足球飞出去的力道既大且沉,眼见着就要砸在来人脸上,对方忽然恰到好处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毫厘之差,足球与那人擦肩而过,带起他耳侧的碎发,重重撞在了后头的墙面上,门内原以为对方会被一球砸晕过去的几人呼吸猛地一滞。 “诶?好险……”空气仿佛都停滞了一秒,来人松了口气,心有余悸似的出声道。 低沉磁性的声线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屋子里原本严阵以待的几人同时愣了一下。 ……这个声音? 那人往前几步从门口的阴影里走出来,仓库内的灯光由下至上照亮了他的脸,扫过脖颈的淡金色的碎发在灯光下色调冷淡,像某种冷冰冰的金属。 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源辉月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一拍,某种古怪错愕又莫名透着点熟悉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 怎么会是你? 怎么老是你?? 她事先预估过所有可能发生情况,但显然不包括现在这种。但不知为何在真正看到他身影的那一刻,源辉月居然有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安室君。”她停顿片刻,心情复杂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你为什么在这儿?” “额……”安室透看着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个,辉月桑,你要不要先把枪放下再说话?” 源辉月沉默地回望过去,举着枪的手一动不动。 安室透只好识趣地举起手,脸上惊讶和疑惑交错,像个走错了片场的无辜群众,口里倒是很乖觉地交代道,“我被目暮警官拉住问了点东西,下来的时候发现你们不见了,打电话问毛利小姐她说你们没有回旅馆。我猜测你们可能会去检查那架麻生圭二留下的钢琴,就过来找你们了。” “结果我刚到琴房就发现了地板上的枪眼,给你们打电话也没打通,正要去告知目暮警官,就看到黑岩村长表情难看地从门口进来,手里还拿着枪。我觉得有些不对,从后面把他打晕了,在他口袋里找到了钥匙,推测如果你们是被他抓住关起来的话最大的可能性会被关在这间仓库里,就拿着钥匙找过来了。” 语言阐述简洁明了,行动线路逻辑清晰,连柯南都找不出什么问题。 柯南心中有些微妙,虽然按照这位安室先生的解释,前因后果的确能够成立,但是这个在他们的推理中占了最大份额嫌疑的人忽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又总给人种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心的感觉。 倒是安室透仿佛十分理解他们现在的紧张情绪,一边乖乖站在原地没动,一边追加说明,“来之前我已经通知过目暮警官,他们应该就快到了。”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一点嘈杂的人声穿过走廊和大门,被夜风送了进来,麻生成实和柯南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安室透识趣地往前走了两步,让出门口。 麻生成实迟疑片刻朝柯南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他歉意地朝安室笑了笑,绕过他疾步跑了出去确认情况。 他一走,旧仓库里愈发安静下来。 安室透依然乖乖举着手站在原地,被枪指着居然也没有多不自在,视线坦然地落在辉月身上。 作为一个世家大小姐,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她用枪,介于她自己都失忆了,也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开过枪。但至少此时她握枪的动作还是十分标准的,从右肩到手臂拉出一条漂亮的直线,托住枪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之前情况紧急,也没有相应条件,她左手上被刀片划破的伤一直没有处理,一滴血液从还未愈合的伤处流了出来,顺着白皙的手背一路滑到手腕,拖出一条长长的红线往下坠落。 不知道是不是房间中太安静了的原因,那打在地板上的一声“吧嗒”落入人耳中格外清晰,连带着她手背上那条鲜红色的线也显眼得过分。 安室透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一样仓促收回视线,低声询问,“你受伤了?” 源辉月被他提醒,目光下意识下移,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1 之前被她努力屏蔽的血腥味抓住了这个缺口呼啸着冲入鼻端,连带着那抹显眼的血红色一起冲进脑海,将她的意志力冲了个七零八落。这几天被迫熟悉的晕眩感再次浮了上来,像涨潮的潮水一般涌上沙滩,山呼海啸地连带着将她的意识一并淹没了进去。 “你……” 她蓦地一晃,眼前发黑,身体脱力般地往下倒。余光只看到屋子里的另外两人一声惊呼,飞快地跑了过来。 终于,她在倒在地上之前被某个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沉重的手/枪从她手里滑落,她用最后的意识咬牙切齿地拽住了某个始作俑者的衣领。 “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没能说完,她靠在对方的肩上彻底晕了过去。 安室透条件反射地把她滑向地面的身体一扶,半抱着捞进怀里,唇角的笑意转瞬即逝。他一边抱着人,一边低头对旁边的柯南说,“柯南君,我口袋里有消毒棉棒和绷带。麻烦你帮忙拿出来一下。” “……好。” 小侦探把视线从辉月身上移开,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踮起脚尖去够他休闲上衣的口袋。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之前出去确认情况的麻生成实急匆匆地推门跑了进来,“目暮警官他们好像在外头遇到了黑岩的那个同党,正在实行抓捕,安室先生的确没有说谎……等等,会长这是怎么了?” 他一个急转弯,语气震惊。柯南已经把安室透口袋里的医疗用品摸了出来,无奈地回头,“辉月姐晕血了……麻生哥哥,你来得正好,帮忙把她手上的伤包扎一下吧。” 麻生成实:“……” 麻生成实只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晕血这种症状是心理障碍的一种,视个人情况而定,反应有强有弱。源辉月就是属于症状特别严重的,之前手指划破出血都能晕过去,这会儿在密闭空间里,手上的伤一直没得到包扎的情况下,凭个人意志力撑到现在已经近乎是个奇迹了。他于是也没有多想,手脚麻利地接过柯南递过去的消毒用品和绷带,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开始进行伤口处理。 目暮警官的到来证实了安室透的确不是和黑岩辰次一伙人,徘徊已久的警报解除,仓库内的空气仿佛都松弛下来。麻生成实小心地托起会长的手给她消毒,一边听到柯南好奇地问,“安室哥哥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医疗用品啊?” “以防万一,因为有可能会用得上……我没说过吗,其实我是个私家侦探。” 柯南:“诶?” 麻生成实也动作一顿,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 金发青年此时正半跪在地上,一手揽着源辉月的腰支撑着她靠在自己身上,见两人都用惊讶的目光朝自己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具体来说,其实我是因为源小姐才到这座岛上来的。” 麻生成实和柯南:“???” “源小姐之前不是有在朝日杂志上连载一篇悬疑小说吗?”他解释,“但是三个月之前,小说连载忽然中断了,杂志方出了一则公告说作者出了意外,因为身体原因小说暂停连载,恢复更新的时间不定。有一个源小姐的忠实读者非常担心,想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所以到我的侦探社下了委托,希望我帮忙调查。” 麻生成实恍然,“我就说这个时候忽然来月影岛旅游很奇怪,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对会长这么关注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安室透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关于源小姐的私人情况,我不会透露出去的。那位客户也只是担心她是否安好,只要知道源小姐的身体正在恢复,他应该就会放心了。” “这样埃”柯南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私家侦探一般不会透露雇主的身份,所以他没有继续问下去。这个理由也合情合理,顺利解释了他之前的异常行为,好像一切的确都是他们自己想多了。 几句话的工夫,麻生成实已经帮辉月包扎完毕。警察还没来,黑岩辰次的那个同伙似乎还在负隅顽抗,夜色嘈杂,冷不丁地夹杂着几声枪响,格外热闹。别的不说,至少说明了警方距离他们不远,倒是让人多了几分奇怪的安全感。 安室透把肩上的人往怀里揽了揽,又往外看了一眼,露出了点担心的神色,“之前情况紧急,我把黑岩村长打晕之后移到旁边的洗手间锁上门就没管他了,那个洗手间有透气窗,如果他醒过来很有可能会翻窗逃跑,还是去处理一下吧。” 这个担心不无道理,麻生成实习惯性地收拾了一下消毒用品和绷带,站起身,“我去吧。” 这里空着手的除了他就是柯南,总不能让小孩子去和一个随时有可能醒来的凶残罪犯一对一。 江户川柯南这时候也难得有了点小朋友的自觉,乖巧地站在一旁,拿着几根刚刚从他们自己手上拆下来的绳子递过去,贴心嘱咐道,“麻生哥哥要小心埃” 麻生成实朝他一笑,接过麻绳说了声“好”,伸手拉住仓库的门。 安室透和柯南留在原地,安静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这个晚上兵荒马乱,发生的故事和事故加起来能够凑够半本悬疑小说,许多人的命运被就此改写。只不过有的人在清醒绝望地面对这一切,而有的人还在昏睡中做着全身而退的春秋大梦。 一楼的洗手间没有开灯,安室透对犯罪分子显然没有对某个晕血的小姐姐那样温柔,黑岩辰次跟头死猪一样摊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悄无声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死了。 某个自称是私家侦探的人下手够重,他一点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麻生成实打开灯,反手把门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体态臃肿的肥猪,恍神了一瞬。 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预计,现实像个不听话的演员,完全不按照定好的剧本走,信马由缰地把剧情撕扯得粉碎。但不知道天道轮回是否的确是世界运行的常态,当初害死了他全家后逃脱法律制裁逍遥了这么久的那几个人居然还是死了。可能的确是到了罪孽清算的时候,手染鲜血的恶徒们一个接一个地下了黄泉,之后自然有阎罗地狱等着招待他们——只剩下一个依旧还活着,黑岩辰次。 不知道谁之前走的时候水龙头没关紧,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地敲在寂静的空气中。麻生成实被水声吸引,不受控制地抬头看去,洗手台右侧的水盆中已经积了大半盆清水。 深度大概恰好能够把一个人的口鼻淹没进去。 他的视线又缓缓下移,落在了地上的人身上,黑岩辰次紧闭着眼睛,像一滩没有行动能力的肥肉,对他做什么都无法反抗。 不断落下的水滴像计时器,每一秒都在空气中无限拉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麻生成实终于动了。他抬起有些发僵的腿,走到洗手台边,慢慢伸出手——关掉了水龙头。 顺手把洗手盆里的水也放了干净,他又重新走回到了黑岩辰次面前,蹲下身,卷起袖子,摸过刚刚掉到地上的绳子,把人翻过来,开始绑人。 “……便宜你了。” 轻飘飘的声音和一滴透明的液体一起落在了洗手间的瓷砖上,像是和某些在他心中积蓄已久的陈腐往事一起被从胸腔中挖出来,扬在了空气中,最终尘埃落定。 洗手间外,柯南靠在门板旁边的墙壁上听着里头的动静,慢慢地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终于放下心来。 第16章 月影岛(十六) 源辉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位。 昨天晚上兵荒马乱,目暮警官带着一帮刑警,先在公民馆外头逮捕了村泽周一,又在安室透的指引下捡到了黑岩辰次,拎着这个线头把黑岩一伙的同党一网打尽,忙着抓人的同时还要听柯南和麻生成实解释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第二个受害者才出现没多久,警方还处在做笔录找线索的阶段,西本健的死亡报告都还没出来,这几个人已经将进度条拉到底指挥着警方抓凶手了,甚至还牵连出了十二年前麻生圭二的死和一桩令人震惊的毒品大案。别说一头雾水地去抓人的刑警了,就连目暮警官捋了一晚上逻辑,到现在都还有点懵。 所有人都忙得飞起,甚至连把她送回旅馆休息的空都没有。另一方面黑岩辰次在月影岛上深耕这么多年,在不能保证他的同伙已经被全部挖出来的情况下,也的确是已经被警察征用的村公所比较安全。 于是源辉月在同一张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差点还以为时间倒流了。 好在她两次醒来的时间点还是不一样的,她靠在床头上懵懵盯着从窗台漫进来的阳光,好一会儿终于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墙上的挂钟显示着已经是上午十二点半了,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她在床上没坐一会儿,柯南就找了过来。 “我就猜到你也该醒了。” 小少年带上门走到床边上,递给她一罐青提果汁,顺便把带进来的寿司放在床头柜上,“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吧,公民馆的厨师都被提审了中午应该是没人做饭了。” 黑岩辰次几人流毒不浅,他们旗下的贩毒网络庞大复杂,不少政府公务人员都参与了其中,警方干脆把整个政府部门全端了,由于涉案人员太多,还焦头烂额地向东京警察本部呼叫了援助。 柯南爬上床头的椅子,给源辉月讲解了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虽说这次目暮警官和电视剧中那些背景板警察一样差点来迟一步,但实际上后面他们还是做了挺多事的。 现实不是电视剧,在主角们包揽所有高光,戳破阴谋,惊险万分地逮住了凶手之后就能尘埃落定,各自散场回家吃饭了。那些大部分时候都充当了背景板的警察们才是整起案件中真正最忙的人,抓住凶手之后关押审问,理线索和相关资料提交检察院,乃至法庭审判,这些程序同样重要,甚至这些后续的处理才是维持社会稳定的基石。 “黑岩那群人全都被抓了,村泽周一昨天晚上想逃跑没成功,也被逮了回来。麻生哥哥去找了目暮警官自首,不过因为他虽然有杀人的计划,但是到底没有真正动手,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源辉月安静地听着没说话,好一会儿忽然问,“安室透呢?” 柯南:“安室先生已经离开了。” 源辉月眉心及不可见地一皱,“走了?” “他是意外被卷进这件事情里来的,两起谋杀案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而且黑岩辰次被抓之后已经承认西本健和川岛英夫都是他所杀。他跟这些犯罪没有关系,录完口供之后好像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要赶回东京去,目暮警官留下了联系方式就放他离开了。” 源辉月双手搭在身前的薄毯上,捧着果汁不再说话,房间的窗子开着送来阵阵海风,外头人声嘈杂,急匆匆的脚步接二连三从门口趟过,一派兵荒马乱的气象。 柯南倾过身把果汁从她手里拿回来,打开,又重新塞回去,疑惑的问,“你为什么就是怀疑安室先生有问题?” “有件事我没跟你说,”源辉月捧起果汁喝了一口,青提的味道对她而言有种醒神的作用,她慢吞吞地喝完才继续开口,“你当时没跟我们在一起所以没有发现,川岛英夫死的时候《月光》第一次响,你们第一时间去了琴房,只有他没有动在外面陪着我,然后跟我一起过去的。” “他的任务就是看好你,没有先过去关心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说得通?” “西本健死的时候,《月光》第二次响起来,他依然是和我一起去的。但是在靠近播音室的时候,他特意加快了脚步先我一步进去了。” “因为辉月姐你不是晕血吗,安室先生先进去不是担心现场有血迹……”柯南猛地一顿。 “反应过来了?”源辉月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两次都是突然发生的意外,也都是有人先赶了过去,所以我们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知道里面有人死了。为什么第一次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要先进去看看?” “——因为那一次他在进去之前就已经知道,川岛英夫是溺水死的,现场没有血迹,我也不会晕血。” 柯南已经迅速地在大脑中把那段回忆调出来,一帧一帧地开始复盘。 “而且那天晚上他凑过来看琴谱的时候,我闻到了他身上有海水味。”源辉月追加解释,“但是他说是因为抽了烟,在外头散味道吹海风时沾上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没有继续问。” “?” 源辉月的视线有点心虚地飘了飘,知道这种勉强的说辞自己居然没有抓住漏洞问下去很奇怪,但是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当时就是忽然间不想问了。 ……反正就算继续追问以那个人的周全肯定能想到其他借口,何必费那个劲等着他忽悠呢? 她迅速给自己找好了理由,然后干咳一声回归正题,“所以我一直怀疑,川岛英夫的死亡现场其实是就是他布置的。” 柯南没注意到她突如其来的心虚,小侦探托着下巴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如果是西本健,他这样做的确很奇怪。毕竟他也是贩毒团体的一员,把现场布置成那样引来东京警察本部的警察,岛上的秘密很有可能会被发现,这对他的处境也不利。而且‘川岛的死亡现场是西本布置的’这件事本来就只是黑岩辰次的猜测,西本健自己也没有承认。” 这件事弊大于利,他不相信西本健真的是这么没脑子的人。 而排除西本健,安室透的嫌疑瞬间就大了起来。 “所以其实是安室先生先发现了麻生哥哥放在琴房的琴谱和收录机,猜到了他的杀人计划,之后又发现了川岛英夫的尸体,甚至有可能亲眼看到了他被黑岩村长所杀。在黑岩村长离开之后,他把川岛的尸体从海里带了回来,按照麻生哥哥的计划布置了那个杀人现抄…”柯南皱起眉,“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挑拨西本和黑岩互相残杀? 在这之前也没人想得到黑岩辰次的思维能够那么清奇,直接发散到这是西本健要害他这上面去。 另一方面就这三个人当时的紧张关系,就算不挑拨,黑岩辰次一样会找机会杀掉西本,没必要多此一举。 在黑岩辰次和村泽周一被抓之后,他原本以为背后的秘密已经水落石出,只等着审问被活捉的村泽周一就能抓住他们背后那个庞大组织的线头,但是因为安室透的存在,他们目前得到的真相好像再次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窗台上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从床头转移到床尾,源辉月回头看去,恰好望见一只白色的海鸟从窗外飞过,落下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她凝视那片羽毛许久,忽然说,“算了。” “辉月姐姐?” “人都已经走了,再追究这些也没用。说到底这些也只是猜测,也许就是我想多了也说不定。”源辉月收回视线,神色淡漠地说,“反正以后应该也不会再遇到了。” 是吗? 柯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作为一名侦探,他做出任何判断都是要讲逻辑的,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在回顾了一番和安室透的接触之后,他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总觉得这个人一定还会再出现,甚至不会很久。 毛利兰就在这个时候推门走了进来。她一抬头就看到靠在床头已经醒过来的辉月,立刻高兴道,“源桑,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少女浑身充满着生活的气息,一进门就将那种悬疑的氛围都冲淡了。她手里还拿着盒寿司,似乎也是算着时间来给某个生娇体弱的病人送午饭的,在走近之后才发现床头柜上正放着盒一模一样的,显然已经被人拔了头筹。 “诶?是柯南拿过来的吗?”毛利兰顺手摸了摸坐在床边的小少年的头,笑着夸奖,“真棒,柯南会照顾姐姐了。” “……”江户川柯南扬起脑袋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被迫接受了这个夸奖,“嗯1 毛利兰将手里的寿司也放到床头,想起来什么一般,“对了源桑,你休息好了吗?我们一会儿就可以走了哦。” “诶?”柯南刚从她手下钻出来,闻言愣了一下,“毛利叔叔不用留下来帮忙吗?” “因为东京那边派过来的调查组已经到了,好像那边全权把整个案子都接过去了,连目暮警官都不用继续留下来,资料交接完就可以离开,爸爸当然也可以走了。” “……” 柯南和辉月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样,同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目前警方对外公布的只有两桩命案,最多再加上十二年前麻生圭二的死存在疑点,为了岛上的稳定,月影岛上层政府人员参与贩毒的事还死死扣着没有放出消息。毛利兰不知道背后复杂的情况,因此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多,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说起来,东京那边来的调查官先生真年轻啊,好像比高木警官大不了多少的样子……” 她话说到一半,房间的门板忽然被人礼貌地敲了三下。 屋子里的人闻声回头,毛利兰进来时没有关门,此时房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是个身量笔直修长的黑发青年,单手插兜靠着门框,普普通通的黑色西装穿得像秀场男模,修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他懒洋洋开口,声音低沉好听,像在磁粉里滚过。 毛利兰的脸瞬间红了一下,露出背后讨论别人被正主抓包的尴尬表情。她旁边的柯南呆了呆,拉了拉她的衣摆小声问,“兰姐姐,这就是你说的……” “是,是啊,这位就是东京来的调查官松田先生。”毛利兰回过神,赶紧做介绍。 调查官先生靠在门口笑了笑,不紧不慢地等她介绍完,这才礼貌询问,“我能和辉月桑还有柯南小弟弟单独聊一下吗?” “好,好的……那个,源桑她刚从医院出来……” “我知道,几分钟就好。” 黑发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了几步让开门口,行动间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场,毛利兰只好顺从地按照他的话离开了房间。 直到房间的大门被对方带上,毛利少女站在门口怔愣几秒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刚刚那位调查官先生说了什么? 辉月桑和柯南小弟弟? 直接称呼名字……他们之前认识的吗? 房间里,松田阵平带上门后转身盯着床上的人,脸上礼貌的笑容一褪,换成了一脸似笑非笑,“刚从医院出来……刚出院就敢偷警察的配枪,还跑去和杀了五个人的犯罪分子单挑,胆子够大的啊你,对医院的病床这么怀念我直接现在就把你送回去怎么样?” 第17章 月影岛(十七) 这位警官长腿一迈就往床边走,帅脸上挂着笑,气压却显而易见地阴沉,口里还十分不爽地口出暴言。 “我当初就应该把教你开枪的王八蛋打得半身不遂送医院住个半年再说,正好和你现在凑一对……还有你,把手放下,你算什么战斗力。” “……” “……” 源辉月看着男人大步走过来,拉过床头的座椅椅背,顺手把椅子上的柯南拎起来塞进她怀里。 正举手努力彰显存在感以示不是单枪匹马自己也去了柯南默默放下爪子。 源辉月默默抱紧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才半身不遂。” 松田阵平:“什么?” 源辉月乖巧闭嘴。 黑发青年往椅背上一靠,冷眼看着她好像终于安分了,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那盒寿司打开,连筷子一起塞到她手里。 “配枪那件事我已经帮你摆平了,好在那个老爷子没打算追究,你自觉去给人家道个歉,然后下午你们就走。” 源辉月正拿着筷子把寿司里讨厌的食材挑出来顺手喂给了柯南,小侦探被连着塞了三块酱黄瓜,差点噎住,听到这句话百忙之中腾出嘴,“等会儿,松田哥哥,这个案子是被公安接手了?是因为毒品的事吗?” 松田阵平挑眉,“黑岩辰次是政府官员,涉嫌谋杀和贩毒,公安本来就是政治警察,接手这个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 源辉月和柯南对视了一眼,同时察觉出了他话语中的避重就轻。 然而松田阵平甚至没对此多做遮掩,明目张胆地把话题断在这里,视线一飘落在了辉月扶着寿司的手上,眉心条件反射地皱了皱,“你手怎么回事?哪个混蛋干的?” 源辉月:“……我自己?” 松田阵平:“?” 好在他还不至于搭错线理解到自残上头,脑子一转就猜到了前因后果。他低低地“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没揉开,反而皱得更深了。 “……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这句过分轻声的自言自语房间里另外两人都没听到,源辉月把寿司里的酱黄瓜全都挑出来后总算肯乖乖吃饭。松田阵平坐在边上盯着她吃完午饭,再次强调了一遍让他们下午就离开这座岛,然后就被找过来的下属急匆匆叫走了。这个案子牵扯挺大,半个村政府都参与了贩毒简直骇人听闻,一堆事在等着他,能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盯着人吃饭都堪称奇迹,于是房间里很快只留下源辉月端着空了的纸盒和柯南四目相对。 无论如何,这个纵向牵扯十多年的案子到这里总算能够暂时划上一个代表完结的句点,就算尚有疑虑,像松田阵平说的那样还有他们去操心,公安警察领着国家下发的薪水总是要做事的。这人不比目暮警官,嘴严得堪比保险柜,说不透露就绝不会被套走一丝一毫的消息。柯南尝试数次,终于作罢,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和源辉月一起登上了回程的船。 渡轮离开码头的这个下午天气晴朗,海面上没有起雾,只有徐徐海风在海鸟的鸣叫中拂过洁白的海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在回头看去时,他们身后渐渐远离的月影岛好像比来时明亮许多,罩在上头的阴影仿佛已经随着黑岩辰次一伙的倒塌一并散去。那些埋藏在岛上的罪恶终于被暴露在了阳光下,和岛上被焚毁的罂粟花田一起,尘归尘,土归土。 《月光》的最后一个乐章在此终结,徘徊在岛上多年的亡灵终于能够安息地躺回坟墓。 直到目送月影岛消失在了视野里,毛利兰终于从那一瞬间的怔愣中回过神来。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提醒她已经回归现实,她趴在栏杆上呆了呆,找了个话题,“说起来,源桑和柯南君你们和那位调查官先生以前是认识的吗?” 源辉月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心不在焉地说,“是埃” “诶?”毛利兰眼睛亮了亮,问了一个大多数女子高中生都会八卦的问题,“是男朋友吗?” 源辉月:“……这个倒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感觉像是源桑你被卷进了这个案子,所以那位松田先生才特意赶过来的呢,啊哈哈哈……果然是我想多了,只是巧合吧?” 源辉月涣散的目光一顿,垂下来和柯南对视了一眼。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浅井医生居然是个男孩子。” 毛利兰只是随口一提,很快就转移了话题。麻生成实去找目暮警官自首,当然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说了出来。得知自己在岛上认识的投缘的“好姐妹”忽然女变男,毛利兰不可谓不震惊。 不过她是个善良的少女,震惊过后没有在意自己被骗,反而为麻生成实担心起来,“没想到他还有那样的过去,这件事过后他的未来会怎么样呢?” 源辉月:“会越来越好吧。” “诶?” “因为麻生哥哥最大的坎已经过去了嘛。”柯南仰起头笑眯眯地说。 月影岛上。虽然麻生成实已经对目暮警官自首过了,但是在新的调查组接受案子之后,调查人员还是将他找过来重新提审了一遍。 面容秀气的黑发青年坐在审讯室里,对自己的杀人计划供认不讳,细节十分详细,坐在他对面的审问人员表面平静,内心已经开始冒汗。 因为他发现按照麻生成实的计划,他是真的可以顺利杀掉黑岩辰次三人然后逃脱法律制裁。 能够考上全国顶尖的京都大学医学系并且成功毕业说明他智商很高,装成女性在月影岛上生活了两年都没被人发现说明他极为细心且有着强大的忍耐力和心理素质,设计的杀人计划近乎完美,如果不是黑岩辰次背后有更庞大的黑暗存在,再加上他自己放弃,他就真的成功了。 审问人员不得不承认,有些就是天生就具有犯罪天赋,对社会而言就像是脚手架上松掉的那颗螺丝钉,是相当大的不稳定的因素。 审讯室外,隔着一层玻璃窗,外头的人也默默观察着里面的被审讯者,心中做着评估。 “松田君,这个人……真的要放走吗?”有人迟疑地说。 “人家又不是凶手,凭什么不放人?” “但是,太危险了吧,如果他之后再杀人……” 麻生成实还是个医生,搭配他的犯罪天赋简直如虎添翼。一想到这人出去如果犯案,一般警察说不定根本无法察觉,调查组其他人就头皮发麻。 松田阵平双手插兜站在玻璃窗前静静地看着里头面容平静的青年,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他不会杀人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个笃定从何而来。 松田阵平嗤笑了一声,扭过头看着自己多余操心的同行,“黑岩辰次都还活着,你们担心什么。” 柯南已经把一切经过都给他讲过了。在昨天晚上的公民馆里,麻生成实一个人去搬运毫无反抗能力的黑岩,在可以轻易用洗手间里的水溺死他且没有人会在那个时候冲出来阻止的情况下他最终选择了放弃。 这一次他是凭自己战胜了心中的恶魔,他抓住了那根垂下地狱的蛛丝,然后真正地从那片火海中走出来了。 “与其担心这些,”凝视着里头的人,松田阵平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还不如担心已经被押送走的那两个人能不能活着回到东京……” 此时正前往警察本部的押送车上。 村泽周一双手被手铐铐紧垂在身前,脸上一副已经任命的颓丧表情,脑海中却在回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时间往回拨二十四个小时,他和黑岩辰次刚刚掉头回来。将人送到公民馆门口后,他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下车,在外头一边等着同伙出来一边心神不宁地点了根烟正准备抽。 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人来找他了。 村泽周一对自己加入的那个组织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它是个大型跨国犯罪团体,因为他曾经在合作伙伴中见到过外国人。组织的实力深不可测,触角涉及到各行各业,而他这一次到月影岛上来,就是为了帮组织拿下一条稳定的毒品线。 这也是他的升职测试,组织中真正的精英骨干都以酒名为代号,他只是个加入没多久的新人,之前当然是没有的,只是在他加入组织后表现突出所以才有了这次机会。只要事情顺利,等他结束这次任务回去之后也会拥有代号,真正进入组织内部,而不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外围成员。 在他来执行这次任务之前有曾经交好的组织成员暗地里提醒过他,这嘲考试”可能会有“监考官”——毕竟这条毒品线对组织而言还是有些分量的,一旦他把事情搞砸了,得有个老手来收拾局面,但那也同样意味着他的这次测试失败了。 所以在公民馆外头被人找上的时候,村泽周一心底猛地惊了一下条件反射想起前辈的话,猜到了外头那人身份。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但还是有些诚惶地打开车门,让对方上车进来。 监考官的模样很年轻,并且之前在岛上还和他打过交道,证实了他果然一直在暗中关注。只不过组织的人有改扮外貌的方法,这张脸也不一定是他本人,村泽周一只大概扫了一眼就没敢多看,低头盯着面前的方向盘听到对方平静地宣布,“任务失败,这条线放弃。” 村泽周一一愣,连忙问了一句“为什么”,又在对方冷冷撇过来的视线中下意识噤声。 “源辉月,源氏的大小姐,你们动手之前没查过她的背景吗?” “我知道,但是只要把事情推到清水正人身上,没人会知道……” “你以为源氏的家主是傻子?”对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她在这里出事,源宗政能够把这座岛翻来覆去犁一遍,到时候你以为岛上那些罂粟藏得住?政治家可不会像警察一样跟你讲道理。” 村泽周一张了张嘴,不知为何感觉监考官平静外表下好像暗藏了一丝火气,只好讷讷地闭上嘴。 “另外,除了源氏她和迹部财阀的继承人也关系密切。组织以前就得罪过源氏,再加上迹部财阀,这条线已经不划算了,准备收手撤离吧。” 村泽周一只好听话点头,听着对方交代完这番话后就起身准备走了,在离开之前留下了最后一个命令。 “你现在逃会被发现,别让那个大小姐再注意这件事,反正你现在是村泽周一,等会假装抵抗一下被警察抓住,之后组织的人会把你救回来……” 第18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一) 就像那位“监考官”说的,之后村泽周一在公民馆外等着警察找了过来,稍微抵抗了一下就“顺利”被对方抓住了,然后在今天下午被押上轮船,在码头换了押送车,一路被送往东京。 组织也该动手了吧? 男人垂着脑袋坐在车里,虽然心中对组织的实力有底气,但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就在这个时候,车身一晃整个停下来,似乎是目的地到了。车厢的门被从外头打开,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坐在旁边负责押送他的警察踢了踢他的脚,“喂,下车了。” 村泽周一顺从地站起身。 ……该动手了吧,再不动手就要被关进监牢了,难道要等到了牢里之后再换人? 警察们开始做交接。 “辛苦了,路上没有出什么事吧?” “没出事,这家伙也还算安分。” 押送的警察回头看向垂着脑袋像朵腌白菜的嫌犯,正午刚过,阳光依旧有些刺眼。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他忽然发现嫌犯的胸前多出了一个红点。 ……红点? 警察呼吸猛地一滞,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一声大吼冲着村泽周一扑过去。 “快趴下1 男人茫然地抬起头,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一道风声贯穿而过。 赤红的血花在空气中炸开,村泽周一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带着满脸的震惊和茫然,缓缓倒了下去。 “该死!快点去搜,别让狙击手跑了!医生!让医生过来看看!!1 伴随着押送的警察们的大吼,警局前顿时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警局斜侧方的高楼上,某个拿着望远镜监视的男人吹了声口哨,“枪法不错嘛,波本。” “彼此彼此。”有人在他耳麦中说,声音像泊泊流动的冷泉,“快点离开吧,警察应该快找过去了。” “知道了。”黑衣男人收拾了一下现场,把望远镜塞回宝里转身走向楼梯,口里还在抱怨着,“现在的新人真是不顶事,还要我们来出马善后。” “说的没错,”对面的人平静地赞同,“居然会被警察抓到,实在太不小心了。” 散心散出个全国关注的大案,源辉月一回东京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亲友们消息都那么灵通,明明她和柯南都没往外说,也额外关照了毛利父女不要提到他们,但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了。 其中日理万机的某迹部姓总裁甚至专门打电话来教育了他们三十分钟——她和柯南,一人三十分钟。 源辉月有点冤,她觉得这明明不关她的事,收到邀请函的是毛利侦探,贩毒杀人的是黑岩辰次,她只是个被卷进去的无辜群众,为什么要来教育她? “是吗?”迹部景吾在电话里一声冷笑,“拿着警察配枪去和罪犯对峙的不是你?” 源辉月:“……” 大意了,她没想到松田阵平居然和迹部有交情。 说好的嘴严得像保险柜呢?松田警官你居然私底下把案件细节透漏给了无关人士,你作为公安警察的职业操守呢? “总而言之,”迹部景吾给她下了通牒,“你这段时间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在警局门口狙击黑岩辰次的凶手还没抓到,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去找你,你给我安分一点。” 源辉月无精打采地点头答应,“好。” 说让她出去散心的是你,现在让她不要出门的也是你,她在默默腹诽迹部大爷是不是快到更年期了,怎么心思一天一变,比恋爱中的女子高中生还捉摸不透。 “呵,源辉月,本大爷听到了1 源辉月:“……” 源辉月默默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站在电话旁边的柯南干笑了一声,拿着手机发出去一封邮件。 【……你辛苦了。】 村泽周一在警察局门口被人射杀的消息被人第一时间传到了网络上,这件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掩盖不住,袭击的人不知道是要杀鸡儆猴还是本质上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源辉月作为涉事者知道的比大众还要多一些,比如死在警局门口的那个“村泽周一”其实并不是他本人。 有人改扮成他的样子来到月影岛,用村泽周一的身份在岛上活动,而作为村泽的未婚妻,黑岩辰次的女儿令子小姐居然都没有发现。虽然也有她的父亲黑岩辰次帮同伙打掩护的原因在,但这件事说出去实在有些骇人听闻,因此警方在通报的时候模糊了重点,而真正的村泽周一被找到时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被他岳父扔到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办事,那小村子连网络都没有,等他从地里爬出来,瞠目结舌地发现外头天都变了。 目前真正的村泽周一已经被警方保护了起来,而作为那起案子的参与者之二,源辉月和柯南也同样被警方关照如果在周围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人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之类的话。于是在各方强调之下,源辉月乖乖在家里待了一周,连柯南也安分地每天上学放学没有惹出什么事来。 一周之后,辉月接到了好友河野悦子的逛街邀请,她算了算感觉风头应该过去差不多了,爽快同意。 时间选在了周末,市中心的米花市政大楼正在翻修,好在附近商业街又新开了家商场,完美满足了女孩子们聚会逛街看电影的一切需求。 于是这天早晨。 “……咚咚咚,辉月姐姐,辉月姐姐,起床了。” 柯南站在主卧室门口把门板敲出了一首交响曲,门那边还是静悄悄地没有丝毫动静,他无奈地踮起脚拉住门把手打开门。 房间里头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几乎分不清白天晚上,毛茸茸的长毛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床前。床上的人睡相很好,冷色调的被子平铺在床上整整齐齐,大概昨天晚上睡前怎么样现在还是这个样。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妆台旁边的香薰灯,空气中有若似无浮动着幽暗的香味。 柯南揉了揉鼻子,“哒哒哒”跑到床头开始物理唤醒,“辉月姐姐快起来啦,今天不是约好了要出门吗?” 床上的人被他隔着被子推了好几下,好像终于从迷蒙的梦境中浮起一点意识,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像抱狗狗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声音迷迷糊糊的,“……柯南?” “是我,快点起床了辉月姐。” 还带着被子里热气的手在他肩上搭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终于开机启动,她慢腾腾地探出另一只手掀开被子,从里头爬出来。墨色的长发流瀑一般落了满肩,黑与白的对比极其明显。 柯南自觉移开视线,从她手底下蹭出来,“……我去开窗子。” 源辉月迷糊地应了声好,她的意识依旧被梦境缠绕着,但是梦到了什么却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直到随着“哗啦”的窗帘被拉开的声响,一束亮得过分的光从落地窗方向照了进来,她反应了一回儿才眯着眼睛回头,就见到柯南小小的身体愣在窗前。 “辉月姐,”他转身旁边让开一步,有点惊奇地说,“下雪了。” 今年冬季东京都没有下雪,谁曾想到到了四月末尾,最后一场倒春寒居然送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源辉月有些发怔地坐在床上,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够看到对面房屋积雪的屋顶。隔了一层玻璃,外头的世界虽说不至于银装素裹,但成排的建筑们也赶时髦似的纷纷镀了一层银边。飘扬的雪花还在往下落,漂亮得像电影中的画面,雪里的东京也实在少见。 源辉月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走到柯南身旁坐下。昨天晚上天气预报就通告了夜里会降温,屋子里的空调由感温系统自动启动开了大半夜,这会儿房间里温暖如春,身下的地毯也毛茸茸的一点不冷,她在落地窗前往下看,底下街道上的树木才发了新芽全被雪盖在了里头,乍一看光秃秃的仿佛时间倒退回了冬天,但实际上樱花季都快要过去了。 “今年的樱花季,错过去了。”源辉月忽然说,“说好要带你去的。” 柯南愣了一下,回头看她。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睫一垂,蓦地笑了,“没关系,明年还可以去嘛。” “嗯。”源辉月继续望着窗外,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这么大的雪,我阳台上的花……” “昨天晚上睡觉前我已经把阳台的窗子关上了,等会儿去把它们搬进来就行……倒是辉月姐你还没吃早饭吧,还有心情担心花?” 话题瞬间从“风花雪月”落地到了“茶米油盐”,柯南扬了扬腕上的手表,虚着眼睛说,“已经九点钟了哦,我记得你好像和河野还有三澄姐姐约的是十点在米花广场见吧?” “……还有一个小时?” 柯南微笑,“可是你出门之前化妆就要一个小时呢。” 源辉月:“?1 于是一个小时的兵荒马乱之后。 “……就是这样,悦子。” 和柯南计算的分毫不差,刚好在十点整完成了化妆的最后一道步骤的源辉月坐在妆台前绝望地拨通了好友的电话,“对不起我要迟到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放下散粉扑,手忙脚乱地在妆台的抽屉里找口红,在一旁等了半天的柯南往里头一扫,默默挑出一支递过去。 这个色吗? 源辉月下意识接过,用口型疑惑的问。 与此同时电话里传来了河野悦子大大咧咧的回答,“啊,没关系,那就十一点来吧,我和美琴约好的时间本来就是十一点。” 刚拧开口红盖子的源辉月:“???” “因为辉月你每次出门都会晚啊,即时告诉你十点你也差不多十一点才能到,习惯了习惯了。” 源辉月:“……” 柯南:“……” 柯南在一片倏然安静中干笑了两声,很好,连提前量都计算好了,不愧是她的亲朋友,这两个人在辉月姐失忆前绝对是她的好姐妹没错了。 第19章 j计时引爆摩天楼(二) 河野悦子的决定十分明智,显然是被鸽经验极为丰富。毕竟她的好友大小是个小说家,但凡搞创作的,大概都是鸽子精转世。 鸽子精给自己化完妆,又拉着柯南去换衣服——这破小孩穿着身休闲小西装就准备出门,大雪天脚踝都漏在外头,一看就很有风度,然后被源辉月一把薅回来了。 她把人拉到他房间的衣柜前,严肃抗议她给他买了一柜子衣服难道要放着好看的吗?然后果断从里头挑出一套红色的卫衣扔进他怀里,让他去换上。 柯南抱着色调格外明亮的衣服,视线下意识往衣柜里另外一件深蓝色的羊绒衫飘了飘,然后又被人手动把脑袋转了过去。 “今天就穿这件。” “哈?” 源辉月用“这个包跟我的衣服更搭”的语气淡定地说,“更配我衣服的颜色。” 柯南:“???” 最后出门的时候,他成功被源辉月裹成了一颗粽子。小少年艰难地从厚厚的羊绒围巾里钻出头来,看着蹲在面前给自己整理衣摆的人,有点无奈地问,“有必要穿这么多吗?” “当然有,小孩子免疫力没有成年人强,如果吹风生病了会非常麻烦的。”源辉月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感觉差不多了,这才转身拎起沙发上的包。 “柯南你要是觉得冷一定要告诉我哦。” “嗨~” 这样那样折腾了一番之后,源辉月和柯南赶到米花广场的时候时间正好十一点。 按照导航找到停车场把车停好,两人按照指示绕着偌大的广场转了半圈,终于在商场正门口找到了正等着他们的人。 彼时她的两个朋友正站在正门旁边的落地窗前,以身后的模特和展柜为背景,站成一道亮丽的风景,旁边经过的不少路人视线忍不住往那边飘。 河野悦子率先发现了她们,抬起手在原地活泼地跳了两下努力彰显存在感,“辉月,这里1 柯南远远看过去愣了一下,“我以前还没注意,河野姐姐和三澄姐姐长得好像碍…” 源辉月:“你这么一说……” “发什么愣啊,快过来,外头好冷的。”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河野两三歩跨过来把他们拉到了屋檐下,她操心地伸手帮她拍掉了衣领间沾上的雪花,拍完她又去拍柯南,口里还在碎碎念,“如果不是怕你找不到我和美琴早就进去了,话说为什么今天会这么冷啊,就算是倒春寒也有点过分了吧……” 她是个元气又活泼的大美人,一眼看去会被认为肯定是在什么时尚杂志社任职,漂亮又鲜艳,适合左手端着咖啡右手拿着设计稿穿梭在格子间里,像时装偶像剧中走出来的女主角,且天生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好友记忆重置这件事似乎一点没影响她的态度,源辉月迷迷糊糊地就被她挽着胳膊和柯南一起被拉进了商常 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几人准备先去吃饭。河野悦子提前找好了一个在网络上备受推崇的热门餐厅,强烈推荐大家一起去试试。辉月和美琴对此无所谓,柯南比她俩更无所谓,于是一行人从善如流地直奔三楼餐饮区。 然而到了餐厅门口,他们才发现这家店果然热门,热门得太过分了,门口等着排队的人一路坐到了隔壁店面门口。就算河野提前拿了号前面也有好几桌,几人相对无语数秒之后,决定不跟其他等着的客人抢那有数的几个座位,转战一楼的咖啡厅边喝边等。 “就算是休息日,这人也太多了吧。”河野悦子在卡座前坐下时还有些不可思议,“那家餐厅是好吃到需要连夜排队的地步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应该提前想到的,隔壁的米花市政大厦最近在翻修,没有那边分流,大家当然都跑到这里来了。”三澄美琴叹了口气,“我们不是也因为常去的米花大厦关了所以才转移到这边来了吗。” 源辉月把柯南抱起来放在椅子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前的咖啡桌,以目光询问他够不够得着,一边听到悦子好像被提醒了一般说着,“说到这个,那天真的好险埃因为之前的工作出了纰漏,我和部门的其他人留下来加班加了整晚,第二天打开电视就看到电视台在插播紧急新闻,说米花市政大厦被人安了炸弹。” “……”源辉月和柯南动作同时微妙地一顿。 “原本如果没有出事的话,按照原计划我们部门那天晚上会去米花大厦举行庆功宴。结果第二天早上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部长情绪格外复杂,一副不知道该教育还是夸奖我的表情。”河野悦子托着腮,似乎回忆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所以说,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啊,在电视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在拍电影” 源辉月默默转过头去地端起咖啡杯,谁说不是呢,只能说艺术源于生活。 一个月之前,他们所在商场隔壁的米花市政大厦发生了恐怖袭击。当时门口和紧急出入的位置最先被引爆,把逛街看电影的市民全堵在了里头。 听说大厦里头还有不少炸弹之后,不夸张地说当时有不少人现场写好了遗书。然而到最后,里头最大的那个炸弹出人预料地没有爆炸,救援队及时赶到重新打开了出口,大部分人都被成功救援了出来。 警方最后的通报中没有提到炸弹是被谁拆掉的,只额外说了一句“感谢热心人士见义勇为”,但是对方的身份却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往外透露,于是这个见义勇为的热心人士一度引发了大众广泛的好奇和讨论。 秉持着“提都提到了”的原则,河野悦子也象征性讨论了一下,“所以最后那个炸弹是怎么被拆掉的,当时不是门口都被炸毁了进不去吗?难道正好有警方的人在里头?” “……”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注意到对面的一大一小目光同时飘了飘,还在拉着三澄的手臂好奇地问,“美琴你们不是经常会和警察打交道吗,有什么内部消息吗?” 三澄美琴任职的机构全称叫做“非自然死亡原因研究所”,全国各地被发现的死状异常或因遇害而死的遗体大部分会被委托送到研究所来。她作为任职其中的法医,主要任务就是解刨这些遗体,找出他们死亡的原因,同时也给警方提供证据,因此的确可以说是经常和警察打交道。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职业的影响,她看起来总是比同龄人稳重很多,披着长至脚踝的大衣通身只有黑白灰三色,格外素淡的样子。但无疑也是也是个大美人,就连眼角眉梢挂着的疲惫都不能削减那种从骨子里清冷透出的美,有种专业而冷静的气质,莫名给人种强大的安全感。 这会儿稳重的女法医放下咖啡杯,无奈地回应友人的好奇,“毛利警官什么都没说。既然警方没有对外公布,也有可能是处于对当事人的保护,所以还是不要问了。” “诶?是这样碍…辉月也觉得是这样吗?” 源辉月:“……” 源辉月正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和便宜弟弟一起动作整齐地拿着叉子假装专心在吃小蛋糕,忽然被点名之后调用了堪比她的麻生学弟的演技,朝对面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 “那,那个,”不希望话题继续围绕米花市政大厦的爆炸案打转,演技和她不相上下的柯南小少年开始没话找话,“河野姐姐是看辉月姐在家闷了这么多天,特意约她出来散心的吗?” “差不多啦,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河野悦子心大如斗,注意力十分好转移,闻言果然立刻放弃了前一个话题,“还有一个就是美琴要见男朋友的父母了,作为好姐妹我们不该帮她做做参考加油打气吗?1 源辉月闻言神色一肃,郑重地放下蛋糕叉,“这的确很有必要1 “而且辉月你不是在那个月影岛遇到前男友了吗?情况到底怎么样,说出来我们帮你分析分析埃” 源辉月:“……这个就不用了。” 三澄美琴愣了一下,“诶?是因为我?不是为了庆祝悦子你成功通过面试进入景凡社了吗?” 河野悦子:“啊,那个啊,那是好几个星期以前的事了埃而且虽然我的确通过面试了,但是录取我的不是我梦寐以求的时尚杂志社,而是校阅部碍…” “景凡社?”柯南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下意识回头看身边的人。 源辉月冲他肯定地点了一下头,低声说,“就是我签约的那个出版社,景吾家的。悦子一直想进景凡社的时尚杂志部门,好像已经是第七次参加面试了。” 这当然都是后来河野悦子自己告诉她的。老实说以她和迹部景吾的关系,往杂志社里塞个人而已,都不用找迹部本人,和出版社的社长打声招呼就可以了。但是既然以前她都没有这样做,说明是河野悦子自己拒绝了,既然如此她也就默契地当做没有这回事,只作为朋友为她加油打气就好。 那边三澄美琴此刻就在认真履行这一重任,“没关系的,这不是已经踏出第一步了,之后如果表现得好的话应该可以调进你想进的时尚杂志部门?” “部长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如果我在校阅部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和辉月对接了?负责你的新书校阅之类的工作?” 河野悦子作为一个元气美人,低落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三分钟,还没等辉月组织好语言,她就光速恢复了干劲。 辉月于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安慰咽下,顺着她的话想起了家里刚翻完的大纲以及一个字没动完全不知道怎么往下写的空白文档。她沉默了两秒,朝着面带希冀的友人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嗯,加油1 “是!我一定会对你的新书好好负责的1 同样熟知某人新书进度的柯南:“……” 小少年扯了扯嘴角,算了吧,恐怕你都调进时尚杂志社了,她的新书还没写完。 女孩子们聊起天来总是天马行空,话题转变得像轮转的风车。有青梅的名侦探对此深有体会,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几人从商场爆炸案跳跃到某个鸽子精的新书,正要伸手去拿桌上的柠檬派,视线不经意扫过门口,整个人愣了一下。 “呐,辉月姐姐。” 源辉月正心虚地端着咖啡杯假装认真喝东西,衣角忽然被扯了两下。她疑惑地低头,就见身边的小孩睁着大眼睛仰头看她,“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啊,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啦,我又不是小孩子。”黑发小少年虚着眼说,然后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叮嘱,“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乱走哦。” 源辉月乖乖点头,“好。” 然而他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看了看她,又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人,最后视线稳定在最靠谱的女法医身上。 源辉月:“……你够了哦,到底谁是谁的监护人啊?” 三澄美琴没理会她的抗议,笑着竖起手指比了个发誓的动作,“放心吧,我会看好她的。” 小少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跑掉了。 第20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三) 一直到走出身后人的视野,柯南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 就在刚刚,他无意间瞥到了一个银色长发,穿得一身黑的男人拎着一个公文包从咖啡厅外走过。那个背影高挑瘦长,几乎跟深深刻在他脑海中的某个人一模一样。 不会有错的,就是那家伙……那个亲手喂了他古怪药物的黑衣人! 他沿着对方行走的路线一路追了过去,商场里的人太多,他一错眼那人就消失在了人群中。最后他按照模糊的印象追到自动扶梯前,盯着旁边的指示牌开始推理——那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拎着箱子是来和某个人做交易的吗?正常情况下交易地点会选在哪里? “小弟弟。”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是个低沉的女声。紧接着,一只胖胖的手伸了过来,搭在他的肩上,“你在找什么?” 柯南自然地转过身,“我在看……” 他说到一半声音猛地顿住,视线凝在了女人的右手上。那只手被掩宽大的大衣袖摆半遮着,只有一点黑色从袖口探出来——那是一把黑漆漆的枪,枪口正对准他。 “别叫,”胖胖的女人笑眯眯地说,“低头看看这是什么。” “……”柯南缓缓地将视线下移,眼瞳猛地一缩,辨认出了自己脚下的红外线光点——那是□□的瞄准仪。 “这个商场的正对面有一个狙击手,”女人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我记得,刚刚和你在一起的几个漂亮大姐姐就坐在落地窗旁边对吧?” “1柯南猛地抬头看去。 隔着大半个商场,咖啡厅中的几个女孩子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原地笑着聊天。其中背对他的那个黑色长发的纤细背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正要朝这边看来。 柯南迅速收回了目光。 “……你们想做什么?” “很简单,你跟我走。只要你听话一点,我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女人轻笑了笑,压低了嗓音威胁,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所以你一定要足够听话哦,工藤新一。” “!!!” 大厅的另一头,咖啡厅里,几个人正好正在讨论柯南。 “柯南君真的好可爱啊1想起小孩子不放心地跑走的背影,河野悦子满脸羡慕,“为什么我家里只有我一个,我也好想有个弟弟。” 三澄美琴正喝着咖啡,闻言嘴角一抽,“……还是别了,弟弟这种生物挺折腾人的。” “诶?是吗?美琴你不是跟弟弟感情挺好?” 女法医于是认真回忆了片刻,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的确,懂事了之后还是很好的……但是小的时候,特别是七八岁的年龄段是小孩子的叛逆期,最让人头疼了,像柯南这样的是特例中的特例。” 河野悦子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见过的七八岁小孩,深有同感地点头,迅速打消了想要弟弟的念头。 “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我见过的小孩里这么乖还会反过来担心姐姐的只有柯南了。” 刚刚他和辉月两个人的反应简直有种身份颠倒的既视感。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担心似乎也有点过了。”三澄美琴被提醒般若有所思地说,一双澄澈的眼眸看向对面的人,“辉月,你没有发现吗?那孩子对你的态度好像有点奇怪……” 源辉月这时候正从身后收回视线,她好像看到了柯南跟人走了,但是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那孩子简直要比她还聪明,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陌生人骗走。 心里还在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她的语气有些心不在焉,“这个啊,我知道。大概是之前吓到他了……” 一个月前,阿笠博士家中。 阿笠博士带着防护面罩,严阵以待地举着电焊枪对面前的作品进行最后一步调整。这是他以昆虫振翅为灵感研发出来的儿童玩具,他研究这玩意儿已经好几个月了,从理论雏形到付诸设计,今天终于进行到了将它们组装起来的步骤。 某个身体变小的名侦探无聊地坐在他身后的客厅沙发上整理信件,“工藤优作,工藤先生,工藤优作先生亲启……切,全是给老爸的信埃” 在工作台前忙着电焊的大科学家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问了一句,“对了新一,你的事情还没有告诉优作和有希子吗?” “没有。那对夫妻在国外过得好得很,世界各地到处跑,告诉他们干什么。” “额,那兰呢?你也没有打算告诉她?” 小侦探焉哒哒地说,“这件事还是不要把兰牵扯进来了。” “这样吗?”阿笠博士关上电焊枪,回头看去,疑惑地问了一个他困惑了很久的问题,“不过就算你不把这件事告诉兰,我还以为你会以江户川柯南的身份在她家里借住,毕竟毛利君不是侦探吗?可以帮你调查那个神秘的黑衣组织,结果你为什么会住到源小姐那里?” “这个碍…阿笠博士,你知道udi吗?” 阿笠博士愣了愣,然后出人意料地说,“我知道埃” “诶?” “全称是‘非自然死亡原因研究所’对吧?是一个和警方合作的半独立性机构,顾名思义就是研究受害者非自然死亡的原因,研究所的神仓所长还是我的老朋友呢。他以前是厚生劳动省医政局的,后来转职到了udi,是个正直的理想主义者,总而言之是个好人……” 阿笠博士提起老朋友顿时滔滔不绝,柯南眼看着他要从神仓所长扯到当初的东日本大地震了,不得不打出声断了他,“源姐姐的朋友三澄美琴女士就在udi任职。” “啊?是法医吗?”阿笠博士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终于反应过来,“对啊新一,你之前说过昏迷之前听到那些黑衣人提到过,他们给你喂的那种药可以瞒过尸检……” “就是这样。”柯南肯定了他的猜想,“普通法医手段检查不出痕迹肯定会被送到更加专业的机构去,udi每年从全国各地接收遇害者遗体,死在那种药物下的人很有可能会被送到研究所来。所以只要守着这边,关注那些检查不出死亡原因的特殊遗体的来源,就一定能抓住那个组织的蛛丝马迹。” “这么说的话,这倒是的确比期待毛利侦探大海捞针要有效率得多……”阿笠博士摸了模自己聪明绝顶的脑门,终于弄理顺了前因后果,“所以新一,这就是你留在源小姐身边的原因?” “……不完全是。” “啊?”以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的大科学家回头看向后头的人,好像又有点搞不懂了。 “反正有很多原因啦……”然而名侦探好像刻意避开了这个问题,他把手里依旧是“工藤优作先生收”的信件扔到篮子里,漫不经心地拿起下一封,视线扫过去忽然愣了一下。 “工藤新一亲启——森谷帝二?” “嗯?新一你的信件?森谷帝二不就是那个有名的建筑师吗?”阿笠博士迅速被转移了注意,走过来重复了一遍柯南念出的名字,语气一股子了然。 柯南:“又是你认识的人?” “当然,他是东京大学建筑系的教授,而且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建筑师,跟我一样都是天才哦哈哈哈……” “天才……”柯南默默偏过头,视线越过某位天才圆润的肩膀瞥了一眼工作台上那件造型惊奇的大作——那是一个浑身黑不溜秋的螳螂,经常出没于各种恐怖生物游戏中充当关卡小怪。 真把这玩意儿做成了当成儿童玩具拿出去卖,大概能在迷惑新闻大赏上拿个前三吧,冲刺一下榜首也不是不可能。 他干笑着移开目光,“这封信上写着邀请我这周二到他家中参加花园茶会。” “哦哦,那新一你要去吗?就算不能以工藤新一的身份,也可以让柯南去看看嘛。” “嗯……”柯南望着手里的信和信中附带的邀请函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茶会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吧?” “诶?” 在阿笠博士家中处理完这段时间累积下来的信件,柯南就带着那封署名森谷帝二的来信回到了目前暂住的家。 冬季还留了个尾巴,白天的时间格外短,他回家的路上太阳就迫不及待地打卡下班,到家时已经是漫天暮色。 “我回来了。” 大门的电子锁录了他的指纹,柯南自觉开门进屋,习惯性的一句话落地,没有得到回应。 屋子里头没有开灯,光线暗得很,空气中浮动着一点咸涩,像是食物放凉了之后散发的气味。 他在玄关换了鞋,打开门口的灯朝里头走,路过客厅时在餐桌前停下来打开上头的罩子,里面做好的三菜一汤摆放得整整齐齐,果然一口没动。罩子旁边还摆放着一张做饭的人留下的纸条:厨房的电饭煲里还热着粥,记得吃哦。 纸条后面附赠了一个可爱的笑脸,显出几分活泼的善意。然而被叮嘱的人显然辜负了这份善意,桌上的东西都原封没动,远在厨房的粥被宠幸的可能性更校 柯南于是调转方向去了厨房。操作台上电饭煲保温的灯还亮着,他搬来一个小椅子垫了垫,关上插座上的开关,打开电饭煲盖子。大米和海鲜精心调配出的香味憋了一个下午,立刻抓住时机在厨房里爆发开来。 然而香归香,粥在锅里闷了太久,已经快焖成海鲜饭了。 柯南默默地往里头加了水,重新按下煲粥的键位。又在厨房里环顾了一圈,确认没有需要关掉的电器了,这才转身开始在偌大的屋子里头找人。 屋子的主人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家中的生气似乎也在这段时间散了干净,明明中央空调还开着,空气却给人种冷冰冰的感觉,哪儿哪儿都显得特别空。柯南路过空荡荡的客厅,先是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找到了屋子主人的手机。他打开看了一眼,手机锁屏上果然显示着有一封未读邮件。 小侦探叹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最后运用自己的职业技能在书房里找到了源辉月。 彼时昏黄色的阳光从落地窗里头漫进来,她躺在窗子前的摇椅上,距离夕阳一线之遥,安静地沉睡在阴影里。旁边的地面上还掉落了一本书,显然是看书看到一半睡着了。 空调的出风口几乎没有声音,只静静地送出暖风,椅子上的人呼吸也很轻。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房间里没有生命活动一样。 柯南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书,封面翻过来,浮世绘风格的古典美人和他无辜对视。美人头顶斜生出来代表鬼物的角,一直飞到了书脊上,好看得妖异。这是源辉月三年前出版的妖怪悬疑系列小说,封面上的美人就是这个单元故事的主角,泷夜叉姬。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拿自己家族的老对头来写小说,不怕祖先给她托梦吗? 柯南干笑着把书和手里的信一起放回旁边的茶几上,然后伸出手轻轻摇了摇椅子上的人的手臂,“源姐姐,醒醒。” 第21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四) 柯南坚持不懈地唤醒操作了五分钟,终于将椅子上的人从梦境中拽了回来。 她慢吞吞睁开眼睛的时候表情还有些空白,没有丝毫情绪地带着股奇异的冷感,纤长的眼睫缓缓掀开,冰蓝色的眼瞳中倒映出身旁的小孩子的影子。 “唔……江户川?” “我说过叫我柯南就好了吧。”江户川柯南无奈地说,转身去开灯,“源姐姐你又没有吃午饭吗?” “抱歉,我忘了。” “不要连吃饭都忘了啊,我中午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 源辉月似乎略微怔了一下,然后起身下意识找手机。 “不用找了,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源姐姐你就算忘了看,至少把声音打开吧,我下次给你打电话。” 柯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了过去,看着她乖乖接过说“好”。不知道是不是大病初愈的原因,她白得有些过分,像初冬的新雪或者阳台上的白昙花,都是些转瞬即逝的事物,太阳出来就会消失。 柯南默了默,转身从茶几上拿过森谷帝二的信,“呐呐,姐姐你看看这个。” “嗯?” “是给新一哥哥的哦,有个著名建筑家邀请他参加茶会。但是新一哥哥目前不在国内去不了,姐姐你能陪我去吗?” 他话音未落,果不其然听到源辉月说了声“好”,甚至还没拆开信封看看那个发出邀请的建筑家是谁。 柯南在心中叹了口气,“是森谷帝二先生,我记得他好像还是源姐姐你之前大学的建筑系教授。” “这样埃” “总而言之,”柯南跳起来拉住源辉月的手,努力撑起小孩子的天真活泼,“既然辉月姐姐答应了那就先去挑衣服吧……啊,不对,是先吃饭。最上姐姐中午做了粥,我刚刚把它重新热了一下。” “是吗?柯南真厉害。” 他身后的人笑着说,十分温柔的语气,但仿佛设定好的程序,像个被动对外界做出反应的漂亮人偶。 柯南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场车祸之后源辉月就成了江户川柯南的临时监护人,他暂时居住在她家中负责照顾她——对,没有说错,被照顾的那个是源辉月。江户川柯南这个身份对外唯一的亲属关系是名侦探工藤新一的远房亲戚,所以他和监护人拿着给工藤新一的邀请函代替他去参加茶会,理论上也没有太大问题。 于是这周二下午,几人准时来到了邀请函上备注的地点。 大门口早有侍者在外头等着,出示了邀请函之后,他们顺利被迎接了进去。森谷帝二是日本数得上号的建筑家,他的家也十分对得起建筑家这个称谓,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个带花园的小型城堡,还是传统的英国十七世纪斯图亚特王朝的正统风格,连花园带建筑以中央的喷泉为轴心,左右极其对称——按照某人强迫症晚期来看,认真数数一数说不定左右两边花园里栽种的鲜花数目都是一样的。 但在围墙外头是看不到里面的景色的,葱绿的景观墙围着花园绕了一圈,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闹市区硬是圈出了一片隐士式的幽静,于是显得这座建筑不但有格调,底色都刷着金钱的味道,前来参加茶会的都是社会名流也不足为奇了。 阿笠博士一手端着洁白的骨瓷茶杯,另一只手拽了拽身上的西装,有点拘束。 “新一,”他低声对身旁的小孩说,“你为什么要我也一起来?” 阿笠博士是被柯南硬拖过来的。他是个技术宅,参加的学术宴会挺多,但是来这种纯社交的茶会就有些不适应了,如果不是柯南强烈要求,他今天原本是打算在家里对之前的作品做调整的——那只机械螳螂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刚往前走一步就七零八落往下掉零件,五步之内必然散架。 柯南双手插着兜,视线正落在不远处和森谷帝二说话的源辉月身上,“出来见见人不好吗?” “我也没有总是待在家里吧……”阿笠博士嘟哝着,发现柯南没理他,遂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新一,你其实是不放心源小姐所以才让我陪着吧?” 柯南的反应像是默认。 阿笠博士于是自认为找到了原因,“这样说的话,源小姐才从医院出来,的确是该注意一下。只不过如果担心的话可以建议她在家里多休养一段时间啊,这个茶会也不是非要出席的。” “……”小侦探终于叹了口气,低声喃喃,“没办法,医生说最好让她多和人群接触接触。” “什么?”阿笠博士没有听清。 “没什么,我是说森谷先生不是东大的教授吗。源姐姐就是东大毕业,我还以为会遇到她的熟人,没想到一个也没有……” 他刚说到这里,忽然看到一个栗色长卷发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性走了过去,跟源辉月打了声招呼。 “诶?” “那是我的经纪人哦。”一个清亮的少年音跟旁白似的响起来。 柯南和阿笠博士下意识回头,这才发现身后的茶桌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人。那是个相貌极其亮眼的金发少年,是时下流行的花美男风格,但一点都不弱气,通身清爽的少年气息,是那种被经纪公司发现后会火速送他出道,就着他的脸都能多看十集电视剧的好相貌。 他手里还端着一盘糕点,已经空了一半,比起来参加茶会更像是来吃东西的。 柯南迟疑地问,“大哥哥你是……” “黄濑凉太,一个被经纪人带来见世面的小模特。”金发少年放下盘子,拍了拍指尖的饼干渣朝他伸出手,嘴里碎碎念地嘀咕着,“其实这个是副职啦,我更喜欢打篮球来着。” “你好,我叫做江户川柯南……所以黄濑哥哥你的经纪人是那个大姐姐吗?”他回头看去,意外发现那个身姿飒爽的西装美人已经和源辉月聊了起来,森谷教授识相地退到了一旁。 “她和源姐姐认识?” “是啊,”黄濑凉太把盘子放到桌上,在柯南面前蹲下来,也朝那边看了过去,“她说过源姐姐是她的恩人哦,大概就是如果没有源姐姐她现在已经因为被指控谋杀而进了监狱的关系。” “是因为被人陷害吗?” “不是,”黄濑少年若无其事地说,“是如果没有源姐姐她就真的那样干了。” 柯南:“?1 旁听的阿笠博士:“???!!1 阿笠博士一时竟然不知道那个栗色长发的大美人差点成了杀人犯和居然敢让差点成了杀人犯的人当自己的经纪人,二者应该先震惊哪一边。 “因为麻理姐姐的前男友是个混蛋啊,”黄濑凉太说,“一直对她冷嘲热讽语言暴力,就是那个网络上揭露的让女孩子警惕的,叫什么来着……啊对了,pua1 柯南有点听明白了,“所以那位叫做麻理的姐姐曾经想要杀掉那个前男友,然后被源姐姐劝住了吗?” 他看着他们话题的中心人物,女经纪人穿着一身深色的职业西装,长发打着卷垂到腰际,背影成熟干练。她正在和源辉月说话,对方脸上带着点茫然的表情显然是已经不记得她了,但她似乎并没有失望,而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她的笑容里有种生机勃勃的味道,和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像一株生长在河岸边上的垂杨,坚忍又有韧性。比起美丽的外表,这种好像什么都无法将她打倒的气质反而更加吸引人目光。 老实说,这样看过去完全无法想象她还有精神崩溃绝望到差点踏上歧路的时候。 “那个,”柯南觉得自己有必要帮监护人解释一下,“源姐姐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失忆了,不是有意忘记麻理桑的。” “我知道啊,麻理姐姐也知道,她那个时候还很想去医院探望,可惜去不了。” 柯南:“怎么会去不了……” ……哦,他想起来了,源辉月入住的是忍足医疗旗下的私人医院。当时迹部景吾紧张过度,除了源辉月的好友和亲人,其他无关人士一并谢绝了探望。据说牛逼的迹部大爷差点把源氏家主,源辉月的亲爹都挡在了外头。 “所以,那位麻理桑不是源姐姐的朋友吗?” 黄濑凉太耸了耸肩,“据她说只是一面之缘。” 柯南闻言有些意外,“是这样吗?真有些看不出来……” “是啊,只见了一面就发现了麻理姐当时胸中的杀意,很厉害吧?” 柯南:“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惊讶的确不是这个,但小侦探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斜睨了身旁的金发少年一眼。话说这好像是他的监护人吧?你在骄傲个什么? 黄濑凉太显然没察觉面前小孩内心的吐槽,快速给这个话题做了个收尾,“后来听出版社的人说源姐姐出院了,但是还没有完全恢复,麻理姐很担心,还专门找了个私家侦探,让对方在不打扰源姐姐的情况下打探一下她的近况。” “这样……等等,该不会今天也是……” “哈?不是啊,今天真的只是凑巧,”黄濑凉太连忙摆手,“你不要把麻理姐想象得像跟踪狂一样啊,她只是一个源姐姐的普通粉丝……” 他说到这里蓦地想起自己经纪人家中那一整面墙的源辉月的大作,以及一件不落的周边,说话的语气莫名虚了一下,“就,普通粉丝,吧……” 普通粉丝寺原麻理小姐恪守了作为粉丝的操守,并没有打扰她偶像多久,很快她就打完招呼然后回来把黄濑也带走了。 临走前自来熟的黄濑少年还和柯南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柯南看着源辉月再次和宴会主人聊了一会儿,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对方笑着点了点头,她于是回过头来朝他们招了招手。 “源姐姐?”柯南疑惑地和阿笠博士一起走了过去。 源辉月:“森谷教授答应让我们参观他的作品展览室了。” “诶?”柯南看向这位大建筑师,男人笑了笑绅士地说了一句谦辞,“源小姐对我的作品感兴趣是我的荣幸。” 柯南眨了眨眼睛,他其实疑惑的不是这个。这场茶会是他主动邀请源辉月过来的,她也的确同意了,但是他知道她其实对此并不感兴趣。就好像她刚刚和森谷帝二好像聊了挺久,但是如果好感度和印象值能够数值化的话,这个人在她这里的数字依旧是零。 所以,她为什么忽然主动提出想要参观森谷帝二的展览室? 第22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五) 柯南来之前稍微了解过这位大建筑师森谷帝二的个人资料。他出身于一个建筑师家族,父亲也是世界有名的建筑家,可以说家学渊源。他的青少年时期都在英国度过,那段时光大概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他的建筑设计受到英国建筑风格影响极深,连他本人平日的生活习惯都带着老派英伦绅士的影子。 此时他就正擒着一支旧式英国电影中才会出现的烟斗和阿笠博士相谈甚欢。 “……说起来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森谷教授你的设计,特别是你在三十岁之后的作品,有种非常独特的对称美感。” “哈哈您能喜欢真是太好了,只可惜我在刚开始独立的时候还不太成熟,做过不少缺陷明显的设计,让大家见笑了……” 走在他们身边,柯南看向阿笠博士的目光十分意外。 虽然一开始是源辉月提出想要参观森谷教授的作品展览室,但就像柯南预料的一样,她的反应始终平淡,适时停下询问,安静倾听主人讲解,教养有余,热情不足,一举一动都像是按照社交礼仪严格框出来的,显得之前的提议好像只是礼貌性地走了一下社交流程。反倒是被夹带进来的阿笠博士和森谷教授颇为投缘,一见如故地聊了起来。 难不成还真是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柯南想到这里嘴角一抽。 将展览馆中的作品轮番看了一遍之后,源辉月似乎是逛累了,在中央的沙发找了个位置上坐下,柯南乖乖地在旁边陪她。倒是另外两人兴致不减,就着挂在窗边的森谷教授最近的作品照片继续聊了起来。 那是一座新落成不久的图书馆,摄影师是在黄昏时分拍下的这张照片,华丽古典的建筑沐浴在暮光之中,复古的屋顶在天空下呈现出一种清透的蓝色,有种和谐又宁静的美。图书馆依旧是森谷教授最拿手的斯图亚特王朝时期风格,圆形的曲面屋顶,奢华的建筑外观,炫技似的外部浮雕,乍一眼看去甚至会被误认为教堂,带着明显的巴洛克色彩。 “啊,对了。”看到这里,阿笠博士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令尊也设计过一座非常有名的图书馆,当初开馆的时候我还去慕名参观过……说起来令尊的设计风格倒是跟森谷教授你完全相反。” “哈哈,是吗?父亲的确曾经跟我说过让我不要模仿他的风格。” 不知为何从那声笑声中听出一丝隐约的不自然,柯南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哦哦,就是很有名的那句话吧,从邻国流传过来的——‘学我者生,似我者死’。”阿笠博士对此并未察觉,还在兴致勃勃地就着这个话题衍生。 “差不多就是这样。”森谷略显仓促地做了个总结,然后像是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似的,他自然地回头,“对了,源小姐……” 他的声音蓦地顿住,这才发现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源小姐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柯南朝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小声替他的监护人打了个圆场,“抱歉啊,源姐姐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可能今天太累了。” 这倒真不是借口,因为源辉月在家也这样。那场车祸好像带走了她一半的精气神,柯南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子,只就这些天的相处而言,即便他自己本身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也觉得这位监护人实在安静得过分了。如非必要,她可以一整天坐在书房看书不说话,且看着看着就可能睡过去。为了和她保持足够的交流,柯南被迫把自己变成了半个话痨,然而有时候话说到一半对面就没声了,他抬头看过去就能发现她又睡着了。 森谷帝二显然也是听说过那场车祸的,他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并且绅士地配合着降低了声音,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旁边的窗帘。 他们进来时没有开灯,此刻窗子透进来的阳光被厚厚的窗帘一档,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昏暗起来,更适合睡觉了。 “让源小姐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他了。” 柯南乖巧地站起来,“给森谷先生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将每一位客人照顾好是我作为这个宴会的举办人应该做的……” 被刻意压低的谈话声伴随着细碎的脚步一起在面前路过,移向大门口,紧接着是一声极轻的房门被带上的声音,随后房间中就此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沙发上的人终于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瞳中是一种仿佛压根没睡着过的清明。 源辉月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靠了几分钟,确认不会有人回来了,这才站起身朝展厅的东南角走去。 那里有一个几平米大小的展台,被人刻意用一块平整的黑布罩了起来。之前他们路过这里的时候森谷帝二轻描淡写地介绍了一句这是他未完成的作品,就不拿出来献丑了,他们作为客人当然没有寻根究底。 这会儿源辉月站在展台面前,毫不犹豫伸出手来掀开了那块布。 黑布底下是个精致的玻璃展柜,里头伫立着一片精细复杂的建筑群模型。像是把十七世纪的伦敦西区从历史上裁剪了一块下来,但在细枝末节中又透露着些许现代化的气息,这是典型的森谷帝二的设计风格,整体看起来是个颇具规模的小镇。 并不像这里的主人之前说的那样是未完成的作品,恰恰相反,这座小镇的设计已然成熟完善,从模型的精细程度中就能看出它的设计者耗费在它身上的心血。 放在沙发上的包响了一声来件提醒,源辉月回眸看了一眼,正要转身回去,视线不经意扫过地板,忽然发现展柜下头之前被盖布遮住的地方有个被揉皱的纸团。她想了想,弯腰把纸团捡起来,将盖布还原,这才走回到沙发前从包里拿出手机。 【我说得没错吧?】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源辉月顿了顿,把页面往前翻想要查看他这句略显得意的话指的是什么,毕竟这人说过的话实在太多了。 她踏入这栋别墅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来自未知号码的邮件,邮件里全都是有关森谷帝二的资料,详尽得让人怀疑该号码是不是在情报局工作。 她往前翻了好几页,这才找到了对方当时发给她的第一条警告。 源辉月思考了一下,终于给这个单方面轰炸了她好半天的号码回了条消息。 【你是谁?】 森谷帝二教授的茶会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去了,柯南给他解释了工藤新一没到场的原因,他虽然对此表示理解,但是在送几人离开时还是表现出了颇为遗憾的样子。这让披着江户川柯南马甲的工藤新一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在心里疑惑自己到底是哪里得到了这位大建筑师的青睐。 再之后,因为源辉月在茶会上睡着的壮举,柯南没敢再继续带她出去。但那次回家的黄昏时分,她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好像要就此一睡不起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小侦探因此十分烦恼,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还未成年就提前体验到了养女儿的操心。 “所以新一你在担心什么啊?”阿笠博士正在工作台前煮咖啡,“说起来,是因为车祸吗?好像失忆的人的确会出现某些心理方面的问题。” 他说到这里动作一顿,认真回忆了一下,“不过那天茶会的时候我感觉源小姐情况还好啊,就是身体弱了一点,和其他人交往也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来她没有以前的记忆。” “……不,你不懂。”柯南半躺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植物养殖方面的书,语气莫名沧桑。 阿笠博士的确不懂,他挠了挠自己光溜溜的脑门,搜索脑门后头的知识库后提出一个颇具可行性的建议,“要不然新一你让源小姐养只宠物?科学调查结果表明养宠物对人的心理健康能够起到正面作用。” “呵呵,她能把自己养好就不错了。”然而小侦探很快就驳回了这个建议,并且虚着眼扬了扬手里的书为自己的话提供佐证,“否则我现在研究这个干什么。她阳台上那么多花,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里头居然还有几株娇贵的白昙,甚至生长得还挺不错,源辉月住了好几个月的院回来这些花也没枯萎,柯南有些怀疑其实她原先养的花早死了,这些全是财大气粗的迹部大爷刚给换上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源辉月好像还挺喜欢那些花的。自她失忆之后极少对什么东西表现出情绪波动,小侦探只好默默将小学学过的植物养殖技能捡了起来,并且开始拓展攀登技能树。 阿笠博士粗浅的心理学知识只能支撑他想到养宠物这一个建议,被驳回后他也没辙了,“那怎么办?新一你还要上学,也不能一直在家里陪着她。” 被打回去重修小学的高中生工藤新一:“……不,这个学我其实不上也可以。” 客厅的电视里这个时候正在播放午间新闻,一条紧急插播的消息忽然半路杀出传到两人耳边。 “根据可靠消息,前天在东洋火药库里有一批含有硝酸铵的大量炸药失窃。目前警方已经出动上百的人力进行相关搜查工作,但是到目前为止依旧没有犯人的线索……” 柯南和阿笠博士同时看向电视屏幕,表情凝重下来。 似乎要证明祸不单行,在炸药失窃的新闻之后紧接着又播报了一条某栋宅院被人纵火的消息。恰好那座建筑他们前几天还在森谷帝二的展览墙上见过,正是他的设计之一。 “最近的纵火案好像也挺多,”阿笠博士默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怎么感觉社会忽然动荡起来了?” 柯南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串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是客厅里的座机。 阿笠博士一愣,放下咖啡走过去接起电话,“莫西莫西?” 一个冷冰冰明显经过的变声器处理的声音从线路那一端传过来,冻得他一个激灵,“我找工藤新一。” “额,”阿笠博士回头看了一眼缩水的名侦探,为难地说,“抱歉,新一他不太方便接电话。” “那就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对方寸步不让地用命令的语气继续,“你们应该已经看到新闻了吧,东洋火药库里失窃的那部分炸药就是我偷走的,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用它干什么了吗?” 第23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六) 天空黑漆漆的,是阳光无法到达的地方。空气中弥散着奇特的花香,像是具有让人灵魂平静的神奇气息。 源辉月站在道路中央,左侧是漫无边际的红色花海,右边是长长的河流。 河流和花海上方都漂浮着细小的光点,不是萤火虫,而是某种更加虚幻的东西。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原地停留片刻之后,只好顺着面前唯一的路往前走。 这个地方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前方出现了一座桥。桥面横跨在右边的河流上,周围弥漫着大雾,有更多模糊的人影从另外一条路走上石桥。桥头站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老人,正从身侧的大锅中舀出一碗碗汤递给从她面前经过的人。 她远远望着那座桥怔了一下,桥身上篆刻的三个复杂花纹映入眼中,明明看不懂,但是她好像一眼就领会了意思。 “……奈……何……桥?” 她恍然明白自己要往哪里走了。 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规律,她这个时候格外看得开,想明白了之后对生命没什么留恋地,抬脚就朝桥头走去,想要也跟着讨一碗汤来尝尝。 然而刚往前走了几步,她身后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只手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腕。 源辉月被迫停下了脚步,略显诧异地回头,然后就看到了拽住她的人,一个让她有种莫名熟悉感的黑发少年。 他似乎是一路奔跑过来,稍长的黑发遮住了眼睛,弯着腰垂着脑袋停在她身后剧烈地喘着气,手却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放。 “老师……”他喘息着说,声音中带着一点习惯的笑意,哄小孩子似的,“现在还不是去那边的时候哦。” “你是……”她张了张口,还来不及将问题问出口,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力道用力把她往前一推。 她身体一个踉跄跌进了忽然出现的另一个怀抱里,是个成年的男性,胸膛宽阔温暖,以近乎不容置疑的态度带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之差,她好像再次退回了某个界限之外。源辉月来不及看清抱着自己的是谁就回首望去,看到了刚刚把自己推回去的人。 “辉月,现在还不是来这里的时候哦。”黑发女性望着她温柔地说。 她好像听到了风铃的声音,被屋檐下穿梭过的风吹动,底下的短册在风中飒飒作响。 源辉月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熟悉的绞痛和没来由的悲伤一起潮水般漫了上来,她几乎是不知所措地被淹没了进去。 “……你是谁?”她喃喃地问。 然而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温柔又坚定地重复,“现在不是来这里的时候。” “如果可以的话,代替我看着妹妹长大结婚吧,辉月……” “等等!” 桥底下的雾气漫了过来将那人淹没了进去,只最后留给她一个充满鼓励隐隐透着悲伤的笑容。身后抱住她的人消失了,源辉月猛地往前走了一步就要回到那条路上。 “姐姐。” 有人拽住了她的裙摆。 她怔了怔,如梦初醒地低下头。黑发蓝眼的小孩子正仰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她,“姐姐你要去哪儿?电话响了哦。” “电话……” 一串刺耳的铃声回旋着闯入她的耳中,自带折返了三遍的回音,源辉月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正躺在书房的躺椅上,又看书看到一半睡着了,再次被遗忘在客厅的手机不知道响了多久,听起来撕心裂肺,是柯南特意调的最大音量。 书房的窗帘拉了一半,下午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正好落在她脚下。她梦境中那些模糊的记忆被太阳一照,好像清晨的露水一样迅速蒸发了。 她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神才起身,赤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路过掉在地上的书,径直去客厅找手机,赶在自动挂断的末尾按下了接听。 电话里是个颇为年轻的男声,语气听起来谢天谢地,“您终于接电话了。您好,我这里是东京警局搜查一科,请问您是江户川柯南小朋友的监护人源小姐吗?” “是。” “是这样的,江户川君因为卷入一场爆炸案,现在正在医院,能请您过来一趟吗?” 源辉月清透的眸色蓦地沉下来,凝练出一种近乎冰川的色泽。 那头的警察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严重,赶忙补救,“您放心,只是被爆炸余波扫到受了点伤。因为他及时把炸弹带离了闹市区,挽留了不少人命……” 源辉月直接打断了她,“地点。” “啊?哦,在警视厅绿台警察医院……” “我知道了,我立刻过去,谢谢。” 小警察话还未说完,电话已经被那边挂断了。他愣了愣,回想了一下确认对方最后的确说了要过来,松了口气。他正要抬头告知上级自己联系上监护人了,这才发现此时医院病房里已经没人注意力在他身上。 那个叫做江户川柯南的孩子几分钟前醒了过来,然后告知了众人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之前偷走东洋火药库炸药的案犯主动联系了他,以谜题的方式预告了炸弹的地点,之前他已经在绿地公园解决过一个炸弹了,被带离闹市区造成偌大动静的炸弹居然还是第二个。 “你是说那个炸弹的倒计时中途暂停过几秒?” 柯南坐在床上点头,“如果没有那几秒钟,炸弹可能就在中途爆炸了。” “是吗?”男人沉思了几秒,扭头对身后的人说了几句话,对方点点头,然后很快不知道从哪儿找回来一张地图和一只笔递给他。 然后他转手把地图和笔递给了柯南,“抱歉,能不能请你回忆一下,当时你是从哪条线路走的。” 柯南一怔,立刻反应过来,飞快地接过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位置,“就是这一带,如果炸弹的倒计时没有暂停的话,按照我当时的速度这几个地方很有可能会被波及。”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能够敏锐成这样,只听个话风就把他的目的直接指出来了,挑了挑眉,接过地图时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对后头等着的警察说,“立刻派人去搜查这几个地区,特别是那栋公寓楼,嫌犯有可能就住在那附近。” 见对方愣了愣,他语气不耐地解释了一句,“倒计时会在中途暂停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计时装置出了问题,这条信息无效可以忽略不计;另一个就是犯人主动暂停,他会这样做只可能是因为他不希望炸弹在那个地方爆炸,所以这几个有可能会被波及的地点肯定有对他很重要的东西,甚至可能他的家就在那里。” 那位警官终于听懂了,立刻应了声“是”,拿着地图就飞快跑出去调人了。 柯南看着他随意指派目暮警官的下属,几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主场的样子,想了想,悄悄拽了一下老熟人的衣服。 “呐,目暮警官,这位警官先生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但是又跟大家很熟悉的样子。” 他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你的人都听他的,但是为了给老熟人面子,适当委婉了一下。 目暮警官当然听出了这种委婉,苦笑了一下也同样压低了声音说,“松田以前被调到搜查一科的时候曾经被我带过一段时间,所以我手底下的人都认识他。” “以前?” “啊,他最开始是警备部机动组□□处理班的,因为某些原因调职来到了犯罪搜查三系,之后没过多久又被调走了。” 发现他绕了一圈依旧没说那位松田警官现在在做什么的柯南眨了眨眼睛,目暮警官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点,近乎耳语道,“他现在在公安任职,你明白了吗?” 柯南迅速地懂了。 日本执法机构体系庞杂,职权经常重叠,既有厚生劳动省旗下的麻药对策课这种只有调查权没有逮捕权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单位,也有职权多得让人想抗议经常性捞过界让同僚敢怒不敢言的单位——比如公安警察。 公安警察对搜查科的刑事警察有指挥权,必要的情况下甚至能从刑警手中截胡犯人,所以大部分时候公安和刑警的关系都不怎么,也难怪目暮警官此时一脸微妙。 柯南有点疑惑,所以这个案子有严重到需要公安出马吗?还是说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牵扯? 他还没想出什么头绪,那位泰然自若地把别人的下属指挥得团团转的公安先生安排完工作,忽然将矛头调转了向他,“那个工藤新一呢?犯人主要找的是他吧?为什么是你一个小孩子到处跑?” 柯南头皮一麻,直觉这人绝对没有目暮警官他们好糊弄。但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小侦探只好干笑了一声,硬着头皮拿出了一贯的说辞,“新一哥哥人在国外,但是那个犯人不相信,所以他只好远程指挥我帮忙,之前那些谜题的答案也都是他告诉我的。” “是吗?”松田阵平深深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就在柯南提心吊胆地以为他要继续追问的时候,他忽然转移了话题,“所以犯人还会继续跟你打电话?” “是……” 话音未落,柯南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被特别标记的号码。说曹操曹操到,爆炸案的嫌犯的电话来了。 第24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七)) 五分钟后,嫌犯挂断了电话。 病房里一片寂静,大部分人都被刚刚对方宣布的那条消息惊呆了。 东都环状线,二十一辆正在运行的列车,正值下午下班放学最繁忙的时间点,车上的人成百上千计,就在刚刚,他们被告知上头被装了五个炸弹。 从下午四点开始,一直到太阳落山,如果警方没有把嫌犯留下的谜题解开,或者是环状线上运行的列车时速低于六十公里,五颗炸弹就会依次爆炸。 炸弹爆炸不可能只影响一条线,如果嫌犯布置得当,大半个环状线和车上的人都能手拉手一起上天变成一朵灿烂的烟花照亮整个东京。 上千条人命沉甸甸压在众人肩上,将空气压得窒息。 “松,松田先生,”一个警察下意识出声,“现在怎么办?” “目暮警官,麻烦你立刻联系道路总局,将目前的情况告知他们,在事情解决之前,所有列车时速保持六十公里以上,过站不停。” 松田阵平先对老上司嘱咐了一句,看着他点点头拨通电话之后这才转身看向说话的人,“刚刚安排侦查的人到位了吗?” “是,高木他们刚刚传回来消息说已经到达地点了。”那人想起刚刚嫌犯的威胁,迟疑了一下,“要停下来吗?” “不必,让他们加快动作。” “是!” 松田阵平继续指派任务的功夫,目暮警官已经快速跟总局联络完,互相交流了情况后略松了口气,挂断电话回过头来。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列车爆炸。” 病房中快凝成实质的低气压略微一缓,众人凝重的神情松了松,虽然危机依旧还没解决,至少现在有了缓冲的余地。 这时候,松田阵平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等在病床前的阿笠博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冲柯南问道,“小鬼,你的监护人呢?” 小侦探一愣。 “源辉月那家伙去哪儿了?你都躺在医院了,她怎么还不过来?” “那,那个……”负责打电话的小警察一直在病房等着,听到这里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汇报工作,“我刚刚给源桑打了电话,她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谁知道他话音刚落,对话的一大一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先是整齐怔了一下,然后猛地转头看向他,异口同声地问,“刚刚?” “是,是的,因为之前的电话一直没打通,直到刚才……” 松田阵平粗暴地打断了他,“几分钟前?” “啊?” 看着菜鸟警察一脸懵好像被吓到的样子,松田忍耐地闭了一下眼睛,把鼻梁上的墨镜勾了下来,声音放缓,“抱歉,麻烦你看一下她是几分钟前接通的电话答应要过来?” “哦,哦!”菜鸟立刻拿起手机翻起通话记录,结结巴巴汇报,“十,十分钟前,正好十分钟……” 松田阵平蓦地回头看向床上的柯南,“……告诉我她是开车出门的。” 柯南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放在床上的手攒得死紧,他抬头对视上黑发男人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那场车祸之后我们就不让她开车了,所以她大概率会乘坐电车。” “啧,那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看着那位公安警察先生脸色难看地掏出手机开始往外拨号,阿笠博士虽然已经猜到了他是在给谁打电话,但对两人之前的无提示对话还有些茫然,“柯南,发生了什么?” “从米花町到这里,如果不开车就要坐东都环状线。”柯南盯着正在打电话的松田,一边压着声音解释,“从源姐姐家到最近的车站正好十分钟。” 阿笠博士一惊,“也就是说……” 柯南:“没错,如果她一接到电话就出门,动作快的话现在已经在车上了。” 他第一次这么希望那位大小姐的拖延症晚期发作现在还没到车站,甚至最好还没出门。 然而现实经常会让人失望。 松田阵平的电话响了四五声终于被接通,那边的人刚出了个声,他立即劈头盖脸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源辉月似乎是怔了一下,顿了几秒后诚实回答到,“在东都环状线上,怎么了?” 柯南和松田阵平心底同时一沉——墨菲定律永不迟到,最坏的可能一定会应验。 “发生了什么事吗?”源辉月问。 她这时候其实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毕竟她的记忆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清洗,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既然手机中有这人的号码备注,她直觉这应该是她以前的哪个朋友。 电话那头的人一时没说话,只有“滋滋”的电流声在这片安静中静默流淌。 源辉月忽然想起自己出门前接到的那个电话,了然了。 “车上有炸弹?” “什么事都没有,你安静在车上待着。” 也不是约好的,但两句话就这么突兀地撞在了一起,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微妙。 对面的人无言地沉默了,源辉月正起身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察觉到对方的尴尬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体贴一点装作信了这句鬼话。 好几秒后,可能是觉得再坚持这个说辞有点蠢,对面人终于放弃了继续隐瞒,不爽地“啧”了一声,“你就不能傻一点?” 源辉月没说话,觉得对方这个要求简直无理取闹。 “你猜的没错,环状线上被装了炸弹,五颗。嫌犯五分钟前打来了电话,留下谜题说炸弹在xx之x上,每个x代表一个字。炸弹会在下午四点开始启动,如果东都环状线上列车的时速低于六十公里或者在太阳下山前我们还没拆除炸弹,那五颗炸弹就会依次爆炸。”承认有炸弹存在之后,松田阵平干脆把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既然你那么聪明那就来一起想想吧,嫌犯到底把炸弹安装在哪儿了?” “我……” 源辉月话还没说完,一个重量忽然像炮弹一样冲过来撞在了她的小腿上,她身体一个踉跄也跟着撞上了身后的车壁,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身后的把手才勉强重新站稳。她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刚刚撞到自己的是一个茶色短发的小女孩。 她撞到人似乎自己也有点懵,仰着小脸,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动物一样愣愣看着她。 “裕子,不要在车上乱跑……” 紧跟在她身后,一个面相斯文似乎是她父亲的年轻男人也跌跌撞撞地追了过来,见到这场景立刻意识到女儿闯祸了,赶忙低头道歉,“十分对不起,撞到您了吗?没有受伤吧?非常对不起我一定回去好好教育她……” 他还在忙不迭道歉,然而做女儿的却一点没有领会到父亲的苦心,继续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冷不丁对源辉月道,“姐姐,你好好看呀,我可以摸摸你咩?” 源辉月:“……” 哦,原来还是个颜狗。 她看着小女孩茶色的短发,心底像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年轻男人声音一哽,显然也为自己女儿撞完人还敢耍流氓的表现惊艳了,“实,实在对不起,这孩子平时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大姐姐,不不我的意思是……” 男人的表达能力着实不怎么样,社交天赋连他女儿的一半不到,大概是半个社恐。他越说越结结巴巴,满头大汗,让人看着几乎要为他着急起来。 “……辉月,辉月?源辉月你那边怎么了?!”这时候那头的人听着动静大概也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急切地甩出了一连串问号。 源辉月于是先朝男人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然后又对着电话那头解释,“没事,刚刚有个小孩子在列车里跑,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看着她正在忙,男人按住女儿再次给她鞠躬小声道了歉,这才拉着依依不舍的小女孩离开了。 电话那头的松田阵平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一句嘲讽习惯性就蹦了出来,“居然会被小孩子撞到,你是中午没吃饭吗?” 然而一句话说完,他忽然意识到对面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和自己互怼的损友了。 源辉月不记得他了,对现在的她而言自己大概就是个只说过三句话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甚至连她在住院期间他都没有去医院看过她——虽然有原因,但没办法解释,于是在她那里自己大概只能被一笔划进虽然认识但并不太熟的外人里头。 于是平日里只是习惯性互怼的话,放在这样的情境下怎么听怎么越界且不礼貌。 松田阵平一时梗住,心中忽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品,就听对面人泰然自若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中午的确没吃饭。” 松田:“……” “你现在在医院吧,柯南在你那里吗?”对方又自然地接了一句。 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孩立刻伸出手来,“我在哦,源姐姐我没事的。” 他把手机递过去,看着那个叫柯南接过手机开始和对面人说起话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点尴尬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带过去了。 这种许久未感受过的体贴让他有点哭笑不得,且心情微妙……大概还有一点微量的受宠若惊。 源辉月情商当然很高,他一直都知道。但是这种情商被用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却莫名有种不对味的感觉。 那臭丫头可从来没有跟他客气过,松田阵平半垂着眼睫漫无目的地想着。 毕竟客气和面面俱到都是留给外人的,越是亲近的朋友,反而越不客气。 柯南和源辉月说完话,不是特别放心地挂断电话,正要把手机递还回去,忽然见那位公安先生若有所思地问,“那丫头怎么了?” 柯南一愣,“什么?” “别装傻,她以前要是有这么好说话,我能把脑袋端下来给她当球踢。” 柯南:“……” 柯南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迟疑几秒,最终叹了口气,含含糊糊道,“就是……车祸留下的一点后遗症吧。” 第25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八)) 柯南在电话里反复跟她保证自己真的没有出什么事。 “就是擦伤了一下,医生已经帮我包扎好了,也没有很疼……” 小孩子声音清亮,自己保证完了还反过来叮嘱她,“倒是源姐姐你,一个人在车上要小心一点啊。” 源辉月有点想知道自己在这孩子心里是怎么个弱不禁风的形象,“……乘个车我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现在车上被安装了炸弹,但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柯南顿了顿,终于还是小声说,“目暮警官已经联系了总局,你们现在乘坐的这辆列车中途不会停了,会一直开下去。刚开始还好,如果这种异常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的话,车上的乘客或多或少会猜到点什么,甚至很有可能爆发骚乱,到时候源姐姐你一定要找个人少的地方躲起来保护好自己啊。” “不、不过这种情况不一定会发生啦,源姐姐不要害怕哦……我一定会尽快找到炸弹的。” 似乎是怕吓到她,他又立刻往回找补了一下,最后一句话有种莫名的坚定,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那一刻甚至让人有种模糊的错觉,这个从她醒过来开始就一直陪着她的小少年,表面上虽然还是个孩子的模样,但灵魂早就成长成可以让人放心依靠的大人了。 源辉月顿了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答应道,“好。” 最后互相叮嘱了几句,她终于挂断了电话。 列车上的广播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因为突发事故,本班列车在短时间内将不会在任何站台停靠,另外如果乘客在车内发现可疑物品的话千万不要以手触摸,请立刻通知列车长;重复一遍,因为突发事故……” 下午四点多,正是人容易犯困的时候。车厢中大部分乘客原本正昏昏欲睡,这条广播忽然响起,顿时惊起一滩鸥鹭。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去,有些惊惶的议论声顿时在车内蔓延开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不停啊,出事了吗?” “你有没有觉得车开得越来越快了?” “可疑物品指的是什么啊,该不会有炸弹吧?” 虽然如此,但大概是和平社会带来的惯性,大部分人议论归议论,但内心并没有真的认为会发生什么大事,连突发奇想提到炸弹的那个都只是口头猜测,内心担忧的事暂时还停留在列车不准点的范围上。 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白领听到广播后眉心皱起几道深痕,开始不停看手表。 刚刚撞到源辉月的小女孩悄悄仰头看身边的大人,“爸爸,所以我不能准时回家看动画片了是吗?”那位年轻的父亲连忙低声安慰她,“没事,妈妈在家里会给你录的。” 几人对面,打扮光鲜亮丽的女孩子趴在窗前眼巴巴看着飞快驶过的站台,神情沮丧,“啊,约会要迟到了。”旁边的友人跟她开玩笑,“没关系,让你男朋友先等等,总要习惯的,毕竟你今天难得的差点准时才是特例。” 旁边还有个上班族正在抱头崩溃,“啊啊啊我只是回去帮老板拿个东西,还要立刻赶回公司的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完了,今天下午的考勤全没了……” 这是鲜活又充满鸡毛蒜皮的人世,一般人一辈子最大的难关也不过是工作中被上司责难,生活中和亲友吵架,他们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生活,没人知道因为一个疯子的突发奇想,他们乏善琐碎但生机勃勃的人生就要朝着另外一条通往深渊的岔路拐去。 那些在东都环状线上不断行驶的列车,这个时候还没人知道它们最终能不能抵达终点。 源辉月收回扫过车厢的视线,看向窗外,外头的太阳还勤勤恳恳地挂在天上工作。但三月份的白日短暂,最多到六点钟太阳就要下山了。 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忽明忽暗的光影透过旁边的玻璃窗投在她身上,源辉月忽然想起刚刚松田说的话,脑海中冒出一个疑惑——为什么嫌犯定下的界限是太阳落山而不是更加精确的某个时间点? 这是他单纯的文艺病发作了还是有别的含义? 没来得及沿着这个思路细想,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来件提醒。 【你在东都环状线上?你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 源辉月看着那个眼熟的号码扬了扬眉。 【你跟踪我?】 【小爷还需要跟踪你?大街上那么多摄像头你当是假的吗?】 果不其然地,那边立刻炸了毛,语气看起来像是个少年人。 过了一会儿,似乎自己也觉得前面那几句话好像有点变态stalker倾向,他又不情不愿地追加解释了一句。 【东都环状线的事都上新闻了,我好奇溜过来看了看,然后就在某个摄像头上看到你了。】 他口中的“溜过来”当然不会是指本人过来,源辉月已经确定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号码背后是个黑客,年纪大概不大但是技术应该相当不错。 所以她失忆之前到底都认识了些什么人啊,从公安警察到天才黑客,这横跨幅度似乎有点大了? 想了想她给那边回了一句“不告诉你”,然后就不再关注那边一长串问号后像是被气得跳脚了般不断发来的邮件。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口袋里,她靠在车窗旁看着外头飞快掠过的建筑,心中默默算着,还有两个小时。 她清冷好看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平静得过分。 和源辉月通完电话之后,松田阵平又联系了警察总署,然后一行人就将战场转移到了东都铁道指挥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界的群众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着像神经病一样不断往前开,循环往复就是不靠站的列车满头雾水。各大新闻频道轮番报导,但翻来覆去唯一提供的有用消息就是铁路局和警政厅联合发布的有突发状况的通告,而“突发状况”到底是什么,到底要“状况”到什么时候去,一个字没提,于是一时间网络上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和流言漫天飞。 但这种情况只是一时的,就算警方严格控制消息也瞒不了大众太久。尤其现在脑洞大开的影视作品那么多,时间长了总会有人将它套到现实中去,然后猜到真相。 “列车上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 “是的,目前正在行驶的十二辆列车,我们已经请列车长仔细检查过了,所有行礼都能够和乘客对应上。”铁路总局的运行部长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在三月份的天气里汗湿了两层衣服,“你们这边怎么样?” 目暮警官面色同样凝重,“沿路设置的摄像机显示,列车下面也没有疑似□□的物品。” “这样啊……” 最有可能的两个选项被依次排除,指挥室中的气压宛如置身深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高木警官这时候还在带人排查柯南在地图上圈出来的那几个地点,希望能够尽快抓住嫌犯的尾巴。但是这项工作本来就是个繁琐的活计,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和时间,能够得出结果最快也要到太阳落山了,终究远水解救不了近火。 搜查一科大部分人都被派了出去执行高木那边的任务,只有寥寥数人以防万一地跟在目暮警官身边,在铁路指挥室里待命。 白鸟警官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问,“佐藤警官,刚刚那辆列车上有那位公安先生很重要的人吗?” 佐藤美和子下意识顺着他的问题回过头,他口中的公安先生,松田阵平靠着指挥室的墙沉默了很久了。他嘴里还习惯性叼着支没点燃的细长香烟,双手插兜半垂着眼睛,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面前的地板上。到了铁路指挥室之后他就没再说过话,把场面让给了老上司指挥,自己靠在墙边兀自思考事情,安静成一座缄默的雕像。 旁边路过他的人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偌大的兵荒马乱的指挥室里,他周围好像自成了结界。 佐藤警官收回视线,轻轻点了一下头,“源小姐在那辆车上,就是柯南君目前的监护人。” 白鸟警官:“女朋友?” 佐藤美和子条件反射地否认,“不是。” 说完她微微一怔,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再开口多了几分迟疑,“……应该不是吧,没有听说他们在一起的消息。” “这样啊。”白鸟觑着她的表情,不再多问。 倒是佐藤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现在的情况倒是和三年前那个爆炸案很像。松田警官和源小姐就是因为那个案子认识的。” “三年前的爆炸案?”白鸟任三郎说,“是那个炸弹犯之前每年都会给东京警局发传真暗号的案子吗?都是预告爆炸,的确有些像……据说三年前在拆除嫌犯安装在杯户游乐场的炸弹的时候,有一位警察差点牺牲了,难道就是松田警官?” “……就是他。嫌犯在炸弹上留下了下一个炸弹安装地点的提示,只有在最后一秒才会显示,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拆除了。如果想要得到消息,只能,只能选择牺牲自己……当时去拆这个炸弹的就是松田警官。” “但是我听说因为某位见义勇为的市民提前抓住了安装炸弹的嫌犯,所以他的阴谋没有奏效。”白鸟任三郎恍然道,“所以那位在通告中被隐去了名字的见义勇为的市民是源小姐?” 佐藤美和子点点头,“她自己主动要求不要公布她的名字。当时我们都没想到那个炸弹犯居然就在现场的人群里,具源桑后来说因为当时所有人都满脸担心,只有那个嫌犯在望着摩天轮笑,她觉得很可疑,把他错认成了某个在逃的通缉犯,动手拿下他的过程中发现了他身上的炸弹遥控器。” “原来如此,所以说源桑算是救了松田君一命吗。” “……是,后来没过多久松田君就从搜查一科调离去了公安。我之后在一个案子里遇到过他们几次,那个时候他们就很熟悉了。” 佐藤美和子一段话说完,终于惊觉现在谈论这些好像有些不合适。她收回思绪,正要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来,就见到铁路线指令长急急忙忙冲了进来,慌张喊道,“不好了局长,车上的乘客已经开始骚动了。” 指挥室中的众人同时一惊,松田阵平抬起眼,随手抽出嘴里的烟,三两步跨上前来。 “马上把车里摄像头的画面切过来。” “是!” 第26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九) 列车已经在轨道上运行了一个小时了,无休无止地往前开,到了终点站也没有停下,而是毫不犹豫地呼啸而过,这趟旅程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车上的乘客不是傻子,就算自己没见识现代社会题材丰富的影视作品也会强行扩充他们的眼界,这个时候已经有人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什么。无声的暗流在空气中默默涌动,倒霉的列车长一出现就被焦躁的乘客包了饺子,焦头烂额地被四面八方而来的诘问淹没了进去。 列车上的气氛像一锅逐渐升温的水,那些难以言明的不安是飘在水面上的油星,温度再往上升一点就要轰轰烈烈的爆炸开来。 隔壁车厢里有小男孩在哇哇大哭,哭声透过密集的人群传过来,像个起跑信号,源辉月眼看着斜对面的小女孩眼眶慢慢变红,紧接着“哇”地一声,跟着哭了。 源辉月:“……” 隔壁那两个被耽误了约会的女孩子交握着彼此的手互相打气;旁边的上班族目光呆滞,嘴里在碎碎念着什么;大部分人还在围堵列车长,有人终于忍不住了,拽着列车长的衣领质问道,“可疑物品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不是炸弹?” 质问声像一声惊雷扔在在空气里,戳破了大多数人的侥幸,有人被吓蒙了,转身就往车窗上扑想要跳车逃跑,又被周围理智尚存的人七手八脚拦住…… 总而言之,一片混乱。 源辉月收回目光,脑海中不知为何蹦出一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出自鲁迅《而已集》 “……” 哦,看来她失忆前还是个华国文学爱好者。 她有点无言地收了收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将视线投向对面。那个茶色头发的小女孩还在哭,她旁边的父亲大概不常带孩子,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急得满头大汗,学着妻子以前哄孩子那样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但明显掌不好力度,小女孩被拍得一嗝一嗝的,脸更红了。 源辉月叹了口气,在小孩子被噎住之前起身走了过去,把她从她父亲的戕害下解救出来。 她双手扶着她的肩,低头对上小女孩眼泪模糊的眼睛,忽然梗住。 糟糕,小孩子怎么哄来着? 一个画面仓促地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茶色短发的小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小洋裙,也是在哭,上气不接下气地抱着一个人的手,嘴里嘟哝着不要跟姐姐分开之类的话。她抱着的女性披着柔顺的黑发,背影纤细,蹲在地上将小女孩环在怀中温柔地哄着。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但是你到国外才能学到更多东西啊し……” ……し,什么? 源辉月蓦地回过神,意识到那个音节应该是那个小女孩的名字,但是这个碎片到此为止,像个剪得稀碎的电影预告,三流剪辑师连主角的人名都没剪全就仓促中断了画面。等她再回头去想却连小女孩的面容都模糊了,唯一记得的只有那一头微卷的茶色短发。 然后她终于从回忆中跌回现实,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一辆随时可能爆炸的列车上,面前还有个熊孩子等着哄。 只是等她重新将注意力拽回来的时候,意外发现面前的小孩已经不哭了,正睁着一双还有点红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发呆,视线直愣愣落在她的脸上。 源辉月:“……” 感谢颜狗,她都没想到自己的脸还有这种作用。 她无奈地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那头眼熟的小卷毛,“刚刚为什么哭,你也不舒服吗?” “我想回家,”小女孩乖乖站着被揉,一边小声说,“再不回家动画片就放完了。” “你妈妈不是给你录了?” 小女孩哭丧着脸,“可是如果回家太晚了我也没有时间看了呀。” “……”你还挺高瞻远瞩。 源辉月无言地看了一眼她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的亲爹。 年轻父亲收到她的暗示,有些紧张地抓了抓头发,“这,这个,裕子的休息时间都是她妈妈规定的……” 一句话就能听出这位父亲在家中的家庭弟位。 “春菜照顾孩子也很辛苦的,本来我今天好不容易有半天假期,就把裕子带出来想好好陪陪她,也让春菜休息一下,没想到……”他愈发沮丧,声音中满是懊恼,“……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坐在一旁的那位一直看手表的职业女性沉默半晌,忽然加入谈话,“我今天本来也准备早点回家陪女儿,连着加了一个月的班,好不容易项目结束可以回家亲手给她做顿饭。” 她拢了拢散乱的长发,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叼在嘴里,没有点,大概只是缓解焦虑,一边垂着眸说,“之前还只是担心时间延误又要让她在家等很久,没想到现在能不能回去都是个问题……如果我出了事那孩子可怎么办啊,她父亲是个混账根本靠不住,她还那么小……”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她说着说着一把捂住眼睛将脸埋在了膝盖里,裹在职业装背后的消瘦肩膀蓦地颤抖起来。 她旁边的年轻父亲下意识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环顾一圈,发现周围除了女人和小孩子,只有他一个成年男性,于是咬了咬牙站出来,“那、那个也不一定是大家想的那样,你先不要急……这样,我去问问乘务长吧,说不定是别的什么原因……” 一边说他一边下意识将视线投向辉月,见她点了点头表示会替他照顾一下孩子,于是略微放心地松了口气,跌跌撞撞地向乘务长跑去。 源辉月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心里知道他定然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女白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还在继续,车厢中的乱象比比皆是,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源辉月从包里翻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得到一声含糊的“谢谢”。这时候她的裙摆忽然被人拽了两下。 她低头看去,就见茶发小女孩往她这边靠了靠,小小声在她耳边问,“姐姐,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啦?” “瞎说什么呢。” “没有瞎说,我都听到了。”小女孩揪着自己的裙摆垂着脑袋说,“那边那个大哥哥说了,车上有炸弹。” 成人居高临下看小孩子,总觉得他们是心智还没开窍的小动物,只知道嘻嘻哈哈玩玩闹闹。但其实有的事孩子心里清楚得很,她不说出来,于是大人就以为小孩子真的什么都不懂。 源辉月默了默,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和刚才试图糊弄她的松田阵平有点像,“那你刚才还担心回家没时间看动画?” “我不想让爸爸担心嘛,”小女孩嘟哝,“他胆子那么小,被吓到了怎么办?” 她低头揪着裙摆,小手肉乎乎的,骨节却泛着白。她默默地又往源辉月身边蹭了蹭,像是想要凑近取暖的小狗,“……姐姐,我害怕。” 源辉月内心有点奇妙,老实说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给人这么强烈的安全感。沉默片刻后,她终于伸手薅了薅狗狗的毛,“别怕,你能回去的。” 小女孩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她,“真的吗?” 源辉月:“真的,我已经把谜题解开了。” 她抬起手,扬了扬手机,上面是一条刚发出去的信息。 【帮我个忙,你能截取卫星信号吗?查看一下东都环状线的铁轨上有没有什么可疑□□。】 那头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屁股长在电脑椅上,消息回得飞快。 【刚刚还不理我现在就找我帮忙了?你让我查我就查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找我做事要钱的,我很贵的!】 【等会儿,所以你的意思是炸弹在铁轨上?这么没新意吗?】 源辉月顺手又薅了一把凑过来看的小女孩的头毛,一边按着手机礼貌发出建议。 【你要不要先查完再回消息?】 【你在小看我的手速,我正在查!】 源辉月于是只好一手托着腮,等着这位正在查的黑客查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接了进来。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松田阵平,辉月略微疑惑地按下了接通,一边站起身牵着身旁小女孩的手朝着空出来的窗子边走去。 “莫西莫西?松田君,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边半晌没有回应,只有一阵沉默的呼吸声。 “松田君?” 好一会儿,松田阵平懒洋洋的声音才在电话那头响起,被电流一滤,失了真似的低哑了好几个度。 “什么事都没有。” 源辉月的视线不经意扫过窗外,前方不远处有个铁轨变了道,她心里还记挂着黑客那边的结果,随口道,“没事的话我就先挂……” “别挂电话。” 源辉月一怔,终于从对面仓促的打断中读出了一丝异样,她正要开口询问,眼角余光忽然见到最前面的列车头改变了方向。 它直直地驶向那个刚刚分叉出来的轨道,闯进一片明晃晃的阳光里头,莫名带着点一往无前的味道。 “……”源辉月忽然明白了。 她轻轻靠在了列车车窗上,伸手摸了摸身旁小女孩的头,换来对方疑惑的一瞥。 “嗯,我不挂。”她放轻了声音说,音色中难得有了点温柔的味道。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没事的。” 指挥室,松田阵平一手撑着控制台弯腰垂着脑袋,额前垂下的卷曲碎发遮住了眼睛,侧脸被拿着手机的手挡了大半看不出神色,只有按在面前金属台上泛着白微微颤抖的指骨暴露出了一丝情绪。 他没有把那句没头没脑的安慰调侃回来,而是继续沉默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呼吸声越来越重,像是单单站在那里,就已经消耗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也正因为他的安静,背景里的声音格外明显。 “……第十一号车已经变道,现在开始降低行驶速度。” “六十八公里,六十四公里,六十三公里……” 轰隆隆的列车行驶声从电话那头传来,规律地敲打在他耳膜上。他讨厌这种声音,他讨厌一切有节奏有规律可以用来计时的声音,水滴、列车、发动机,最讨厌时钟。 不远处扩音器里,列车驾驶员的声线紧张到开始沙哑,“……六十二公里,六十一公里,六十公里……” 松田阵平喉咙干涩地张了张口,“……辉月。” “嗯。” “……五十九公里,五十八公里……报告,暂时没有异常情况!” 驾驶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了音,激动得像要哭出来,松田阵平撑在操作台上的手猛地颤了颤。 指挥长:“现在开始慢慢减速在货物轨道上停靠。” “是!列车继续减速……五十七,五十四,五十,四十五……二十一,十五,十……六,五,四……报告,十一号列车已经成功停靠,没有发生异常!” 随着驾驶员带着哭腔的声音落下,指挥室里猛地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在目暮警官和铁路局长惊喜地互相确认中,松田阵平把抵在操作台上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抬起来,抹了一把脸,然后脱力般蹲了下去。 “松田君?”电话那头传来源辉月的疑问。 “没事。”松田阵平说,“柯南还在等你,别在外面逗留了赶紧去医院。” “好,你那边……” “啪嗒”没等她问完,电话挂断了。 “……”源辉月默默拿下手机,面无表情盯着屏幕,有种微妙但莫名熟悉的想打人的感觉。 “姐姐。” 这时候她的左手被身旁的小女孩拽了拽,裕子小姑娘踮起脚尖趴在窗子上看着外头不动了的景色还有些发愣,“……姐姐,车停下来了吗?” “是啊,”源辉月收起手机,摸了摸她的头,低头看着她笑了笑,“你可以回家了。” 第27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十) 【我找到了,铁轨上的确有五个炸弹,这就把图片发给你。】 【等会儿,什么情况,你那边已经没事了?】 源辉月的手机上收到了六张照片,前五张都是炸弹,最后一张是环状线的地图,贴心地把每个炸弹的位置都标注了出来。 她转手将这些照片给松田阵平发了过去,这才开始给震惊的黑客回消息。 【嗯,已经解决了。】 【我看到你了,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参与了关键步骤却连事情都没搞清楚的黑客十分不满,辉月想了想,给他从头解释。 十分钟前,指挥室,车内的骚动发生的那一刻。 列车内的画面被调到指挥室的大屏幕上,开头就是列车长被乘客围堵的场景,一片兵荒马乱。 “局面已经要控制不下去了。”铁路局长盯着焦躁的乘客们满脸凝重。 人在处于极度惊恐和绝望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有无数血淋淋的前例在那里摆着。目暮警官一把抓下帽子,挠着自己毛发窸窣的头顶,恨不得这个“聪明绝顶”的脑门能够给自己提供点什么灵感。 “不是座位之下,也不是网架之上,xx之x到底指的什么?!” 松田阵平:“这条信息没有意义。” 目暮警官一愣,回头看去,黑发青年双手撑着操作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xx之x能组的词太多了,不管炸弹被放在哪里都能用这个格式形容,所谓的x只是嫌犯用来消耗我们时间的无效信息。” “所以松田君你的意思是……” “重点不是这个‘xx之x’,而是嫌犯给出的两个限制。为什么车速要保持在时速六十公里以上,以及,为什么到太阳落山还没拆除炸弹就会爆炸……太阳?” 佐藤和美子的视线下意识跟着他,加入讨论,“那个,会不会跟光有关?” “光?” 松田阵平的注意还锁定在屏幕上,画面里源辉月已经站起身来的正在哭的小女孩面前蹲下准备开始哄她。阳光透过窗玻璃落在她身上,又极快地一晃而过。 松田阵平望着这个场景,脑海中忽然亮起一点灵光,然后眨眼连成闪电驱散了所有迷雾。 “我知道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目暮警官的电话响了。老警官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工藤新一”,赶忙手忙脚乱地接通。 “目暮警官,我知道嫌犯把炸弹安装在哪儿了,就在——” “——铁轨之间。” 一清亮一低沉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撞在一起,一时间指挥室里的人差点以为产生了回音。 电话那头的柯南也怔了一下,随即听到一阵衣料的摩擦声,目暮警官手里的电话似乎是被哪个人拿走了。 “看来你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电话那边的人说。 柯南微怔之后,笑了,“没猜错的话,犯人应该是在炸弹上安装了感光装置,如果在一定时间内没有照到光线,炸弹就会被引爆。” 松田阵平默契地接口,“所以他限定了列车的时速必须在六十公里以上,因为环状线列车经过铁轨时落下的影子会遮住炸弹。如果列车速度慢了,影子覆盖炸弹的时间就会超过指定范围,导致炸弹爆炸。” 【……而之所以将最后时限定在太阳落山也是这个原因,太阳落下之后,天色转暗,没有光照在炸弹的传感器上,炸弹一样会被引爆。】 源辉月输入完最后一个字,按下了发送。 【所以那个xx之x是骗你们玩的?这个提示不有跟没有一个样吗?】 源辉月想了想:【对犯罪分子的道德要求不要这么高。】 对面发来一长串的省略号,过一会儿又别别扭扭地说,【我还没找到炸弹你那边就结束了,所以这个谜题是警察自己想出来的?你们东京的警方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没用嘛。】 源辉月没再多说什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裕子小姑娘欢快地朝她挥了挥手,回到了爸爸身边。一个全身虚脱的上班族拖着沉重的脚步路过,嘴里还念叨着“再也不坐电车了。” 女白领哭过一场后重新收拾好了心情,雷厉风行地在路边拦了辆车回家去了,临走前还找她道了谢。 劫后余生的人们带着恍然的表情走下列车,被还未落山的太阳光照在身上,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在深渊边缘打了个转之后重回了正轨,简陋的临时站台上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 两个衣着时髦的漂亮女孩子从源辉月身边路过,看到她一个人站在站台上愣了愣,走过来友善询问要不要跟她们一起走,出自于对这地方位置太偏单身女性一个人上路可能会有危险的善意关心。 源辉月礼貌婉拒,想了想后反过来问要不要她送送她们。 两个女孩子:“?” 十分钟后,苦逼的菜鸟警察开着车过来接人,懵逼地发现要接送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下午六点整,源辉月终于坐在了绿地警察医院的特殊病房里。 去搜索炸弹的和去查找嫌犯线索的警察都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炸弹已经全部拆除,没有一个被引爆;坏消息是高木警官带队去调查嫌犯线索的那队行动组没有得到任何结果,重点调查的居民楼里的住户全都不具备犯案可能。 “在铁轨上找到的炸弹的火药用量只有失窃火药总量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说嫌犯极有可能继续犯案。” 危机暂时解除,但众人头顶的天空并没有完全晴朗起来。目暮警官的面色依旧凝重,“现在我们手上的线索已经全都中断了。” 也就是说,局面又回到了只能被动和炸弹犯玩猜谜游戏的状态,大家一起拼脑力、体力以及生死时速,筹码是鬼知道会被牵连进去多少的普通群众的生命——老实说,这情形着实有些让人暴躁。 目暮警官摘下帽子狠狠揉了揉脑门,“这样不就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难道没有其他头绪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源辉月淡淡地说,“森谷帝二。” 房间中众人一怔,朝冷不丁出声的人看去。源辉月正背对他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着把银光闪闪的水果刀削苹果,背影端正笔直,没事人一样。 松田阵平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调出她发给他的那几张照片,手指往后翻了几下最后停在了某座被安装了炸弹的建筑上,视线微微一凝,“这座桥……” 佐藤警官凑过来看了两眼,疑惑地问,“这桥怎么了?” 白鸟:“是隅田运河桥吗?我记得今天那座桥上也被装了炸弹——说起来,隅田运河桥的确是森谷教授的作品。是在二十年前构建完成,独创性地不是用了钢铁水泥而是用了英国式的石块搭建而成,引发了极大的话题,森谷教授也凭借这座桥的设计拿到了日本建筑协会的最佳新人奖。” 一长段介绍之后,他疑惑地顿了顿,“这座桥有什么问题吗?” 源辉月继续削着苹果没说话,倒是床上的柯南眨了眨眼睛说,“这座桥也是森谷教授设计的啊,我记得前几天失火的那位黑川先生的家也是森谷先生的作品?” 众人:“!” 病房里一屋子警察,再迟钝的人和犯罪打交道多了都会锻炼出某些独特的嗅觉,更何况在座的全都是精英。目暮警官几乎是立刻嗅出了其中的不对,回头对手下的警官说,“马上让档案室把最近发生的纵火案和爆炸案的卷宗全都调过来。” 等在门口的菜鸟警察立刻站直,“是。” 松田阵平把手机放回兜里,淡淡地插了句嘴,“调档案太慢了,让那边查清楚最近被纵火和爆炸案破坏的建筑分别有哪些然后汇个总过来。” “啊,是!”菜鸟警察好像有点怕他,小心敬了个礼后飞快地跑走了。 松田插手完人家的内务,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慢悠悠削苹果的人,抬脚朝病床走去。 源辉月这个时候已经成功的切出了一盘兔子苹果,她意外地用水果刀用得十分利索,切好的水果往白色瓷盘里一摆,漂亮得像艺术品。 然她就端着这盘可可爱爱的兔子苹果递到柯南面前,“吃吗?” 小少年嘴角一抽,默默地拿起一块,“谢谢。” 源辉月端着的盘子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堂而皇之地也跟着捞走了一块苹果。 “你居然还记得买果篮。”松田阵平在病床边上坐下,无处安放的长腿微屈着靠在椅子边上,一边把苹果扔口里一边斜睨着床头柜上摆着的果篮和花卉。 源辉月淡定地回头看他,“来医院探病带水果和鲜花不是基本礼仪吗?” 黑发青年闻言抬起眼皮,视线从下往上撩了她一眼。探病带水果鲜花的确是基本礼仪,但是他就没见过几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还能够这么镇定,连这点细节都顾及到。 松田阵平自我代入地想了想,觉得如果换了是他可能都做不到这么若无其事。如果是以前的源辉月呢?他又回忆了一下那位祖宗,换了失忆之前的她现在大概早借着压惊的名头拉着他到附近最近的高档餐厅点上一大桌好吃的了,刷的还是他的卡。 “你今天吃东西了吗?”松田垂眸看着她细的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素白手腕,冷不丁问。 源辉月一愣,还真认真回想了一下,“吃了早餐……” “那不还是我今天早上出门之前盯着你吃的吗?”柯南抬手扶额,旁边的阿笠博士连忙道,“说起来就快到晚饭的时间了,一会儿护士应该就会把柯南的病号餐送过来,我去拜托他们给源小姐也加一份吧。” 源辉月微笑点头,“好。” 好个屁,松田阵平在心底嗤笑,以前是谁说病号餐狗都不吃的。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在柯南略显无语的视线中,他懒洋洋地从盘子里又捞了一块苹果,三两口把切给人家小孩子的水果干掉了。 第28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十一) 就在松田阵平快把一盘子兔子苹果都吃完了的时候,那个出去联系档案室的小警察终于回来了。 拿着笔记本,他在门口笔直地戳成一根电线杆。里头的警官们职位全都比他高,在一屋子上级的关注下,他做汇报的声音都有点抖,“具档案室那边调查,最近被纵火的房子有黑川家,水岛家,安田家,阿久津家……这些房子的设计者已经查明的确全都是森谷帝二先生。”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这巧合到异常的情况还是让警官们震惊了几秒钟,目暮警官立即意识到了什么,“难道今天这个案子的目的也是……” “故布疑阵,”松田阵平微垂着眸,跟他想到了同样的地方,“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嫌犯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炸掉由森谷教授设计的那座隅田运河桥。” 源辉月百无聊赖地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重新开始削,听着病房里的其他人就着这个思路讨论起来。 “难道他之所以找工藤对决也是为了要掩盖这个目的?” “很有可能啊,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森谷教授的作品,难道对方和森谷教授有什么仇怨?” 她按着水果刀的刀锋绕着苹果转了一圈,顺溜地揭起一圈果皮,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柯南。 小孩子坐在病床上正认真听着警官们的讨论,他略显凌乱的碎发从额头垂下来,压着一圈白惨惨的绷带。大概是刚受了伤的原因,从脸色到脖颈白成一线,几乎要和压在锁骨上的白衬衣领口一个色号。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小少年也回过头来,看看她,又看看周围的病房。然后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源姐姐不舒服吗?再忍耐一下下就好啦,我们很快就能回去啦。” 语气非常有耐心,像是在哄小孩,但明明他自己才是小孩子。 源辉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医院和病房,的确是她不喜欢的地方,也没有哪个刚出院的病人喜欢回到医院的。 所以从刚才开始就萦绕在她心头的烦躁,真的是因为身处的环境和那股不客气地一直往她鼻子里钻的消毒水味? 源辉月垂下眸,这时候背景音里的警察们已经讨论出结果,认为嫌犯很有可能对森谷帝二教授抱有恶意,如果是这样放任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很危险,目暮警官准备亲自带人去他家中询问他是否和什么人结仇顺便留下来保护他。 就在这个时候,源辉月忽然慢悠悠开口,“目暮警官,之前那些纵火案件中被毁掉的房屋,具体资料能够给我看看吗?” 正要出门的目暮一愣。 坐在她身旁的松田阵平挑了挑眉,“警察的卷宗你都想看,你怎么那么能啊?” 然而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具体想看什么?” 源辉月:“我想确认一下,那些被毁掉的建筑是不是都是森谷教授在三十岁之前的作品。” 其他人一时没搞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白鸟警察迟疑了片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森谷教授的事业是从三十岁之后开始走向巅峰,在他成名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过房屋设计这种私人工程,所以那些被毁掉的房子的确应该全都是他三十岁之前的作品。” “原来如此,在前期未成名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的自主权,所以那些作品才留下了让他不能忍受的缺陷。”源辉月一边说话一边还在继续不紧不慢地削着苹果,纤长的眼睫微垂着看不清神色。 她素白的手指压在冷冽的刀锋上,坐在病床旁的侧影纤细又透着一股莫名的凌厉。黑色的长裙裙摆从膝上垂落在地,那一刻她给人的感觉极其遥远,像童话中那个提前看穿结局但还是给了小美人鱼魔药的神秘女巫,底色晦暗又森然。 松田阵平看了她两眼,忽然伸手把她按在刀锋上的手指挑开,一把把苹果和水果刀都抢了过来,三两下把剩下的苹果皮削完了。 “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 源辉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苹果后半截削得坑坑洼洼,她完成了一半的漂漂亮亮的作品就这样毁在了这人手里,那种熟悉的想要打人的感觉好像又冒出来了。她瞪着松田阵平,望着他“咔吧”把那个削得丑不拉几的苹果掰成两半,然后递了一半过来。 她又嫌弃地瞪了这个半个丑苹果几秒,终于愤愤地接过来一口咬了下去。似乎是内心把这个苹果当某个公安警察的手狠狠咬了两口,泄愤完毕,她再开口时终于能够继续用淡定的语气语出惊人,“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个专门挑森谷帝二的作品下手的爆炸犯,其实就是森谷帝二本人。” 警察们还真没有想过,这话一出,整个病房都安静下来。 病床上的柯南下意识回头看她,松田阵平啃着另外半个苹果的动作一顿,眉心皱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那些被毁掉的建筑的落成时间全都是在森谷帝二三十岁之前,”源辉月说,“我刚刚说过了,三十岁之前,可能因为名气不足或者受到了其他方面的掣肘,森谷教授那个时期的作品被迫留下了很多十分明显的缺陷。” 门口的警察们下意识去看小警察带来的资料,试图找出“缺陷”在哪儿。 源辉月淡淡地继续,“森谷教授的原名我记得是森谷贞治,后来他自己不满这个名字,大概是不符合他的美感,特意去登记改成了后来的森谷帝二。” 松田阵平蓦地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对称?他三十岁之前设计的建筑都是不完全对称的,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认为无法容忍,想要炸掉它们?” 老实说这个神经病一样的思路,正常人的确没办法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全都是人格完善的正常人的其他警官们甚至努力理解了一下才理顺这其中的逻辑,顿时一个个瞠目结舌。 “这,这个推理未免也太……”目暮警官说到一半,忽然梗住。 是,正常人的确不会这样想,但炸弹犯是正常人吗? 只要是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谁没有个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发狠的时候谁没想过将这些黑历史全都抹掉?只是当这些让人不太想回想的过去不是一段能够轻易删除的视频或者照片,而是正住着人还在使用中的建筑的时候,大部分人可能只好望而却步,无奈打消掉这个想法。 这是身为一个正常人类对社会公序良俗的退让,默认生命高于建筑,在里头生活的人比几栋有缺陷的房子重要——然而在一个为了对称连名字都能更改的偏执建筑家眼中,人的生命真的高于建筑吗? 源辉月已经慢悠悠把那半个苹果吃完了,从桌上的纸抽里抽了张纸巾出来擦着指尖,“我建议你们去查一下森谷教授的个人履历,应该会有一个让人惊喜的发现。” 目暮警官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小警察,拿着笔记本已经听呆了的小警察终于回过神来,收到暗示拔腿就跑。 松田阵平看着源辉月直接开口,“说清楚。” “半年前西多磨市曾经有过一个大型城市建设计划,由西多磨市的市长冈本主持,准备建设一个英式风格的新市镇,这座新市镇的设计者就是森谷帝二。”源辉月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递给他,“这是那座城市的设计模型,现在还保存在他的展览室里。” 病床上的柯南也从被子里钻出来凑了过去,随口说,“所以那头源姐姐你那天在展览室装作睡着了就是去查看这个的啊。” 源辉月略微一怔,看了他一眼。 房间里的其他警察们跟着围过来开始研究那张设计模型的照片。 “的确是森谷教授的设计风格,左右两边都是完全对称的。” “看起来已经设计得很完善了,花了很多心血吧。” “但是我记得西多磨市那个市镇建设计划到最后准备建造的关头被叫停了,因为西多磨市的市长冈本正好在那个时候下台……” 白鸟的话音一顿,其他人也同时反应了过来——西多磨市的市长之所以下台是因为卷入了一起车祸案件,当时戳破了市长让自己儿子代为认罪的手法,指出真凶,导致冈本市长最终被捕的,正是工藤新一。 森谷帝二的作案嫌疑瞬间拔高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数值。 目暮警官立刻站直了身子,掷地有声地发出命令,“白鸟,佐藤,你们都跟我走,先去森谷帝二家中以保护的名义把他控制起来。” “是。” “是!” 松田阵平把那张照片发到自己手机里,然后终于从床沿上站了起来,“我也一起过去。” 随即他看了一眼还坐在病床旁边的人。 源辉月无辜抬头和他对视,没搞明白他看自己干什么,反而是后头还在病床上的柯南了然举手,“我一会儿会看着源姐姐吃饭的。” 松田阵平这才点了点头,懒洋洋地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走了。 第29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十二) 警察先生们来去匆匆,阿笠博士看着时间差不多也下楼去领病号餐了,病房里很快只剩下柯南和源辉月两人。 柯南看着坐床边上无聊地翻着科普杂志的人,“源姐姐,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想去看森谷教授藏起来的那座模型啊?” 源辉月:“因为有人给我发了消息。” “诶?” 她放下杂志朝床上的小孩看去,“你发现我装睡了?” 小侦探摸了摸鼻子,“我以为是源姐姐你累了,不想继续应酬外头的人,想躲在展览室休息。” 源辉月想了想,赞同地点头,“的确是这个原因。” 柯南嘴角一抽,所以查看那个被盖住的模型才是顺带是吗? 他正准备接着问发消息的人是谁,病房门被推开,阿笠博士取完餐端着一堆汤汤水水回来了。柯南只好暂时止住话头,看着他像玩杂技一样先把一个方方正正地餐盘递过来,“柯南,这是你的。” 然后阿笠博士开始往旁边的桌子上摆打包盒,一一揭开盖子,鸡汤、芦笋虾仁、干锅排骨……食物热腾腾的香气顿时盈满了整间病房。 柯南有点懵逼地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清汤寡水,又看了看桌上的丰盛大餐,“……等等,医院还提供中餐?” “当然不是,这个是外卖。”阿笠博士摆完盘,最后打开一盒米饭递到同样有点懵的源辉月手里,然后才转过身挠了挠后脑勺说,“好像是刚刚离开的那位公安先生点的,而且这个备注有点惊人啊哈哈哈……” 辉月和柯南同时看向他手里的打印纸,只见上面从上往下拉出长长一条,标着各种禁令:不要放蒜、不要放姜、不要放醋、油不要用大豆油、酱油不要用黄豆的…… “源小姐你豆类过敏吗?”阿笠博士看着上头被ba 掉的各种豆子,有些迷茫地问。 源辉月比他更迷茫地回看过去,摇了摇头。 柯南想起昨天还吃过的炖豆腐,嘴角一抽,所以只是单纯不喜欢是吧?而且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人家餐厅居然还全都老老实实遵守了。他的视线掠过最后头特别加粗的一句“不要放任何和花生沾边的东西”,落在最底下餐厅的名字上,心中默念了一声难怪,对公安的薪资水平有了新的认知。 某位名侦探在心中默默腹诽当代警察的工资问题的时候,松田阵平正坐在目暮警官的车上听着后座的白鸟警官讲述森谷帝二其人的具体资料。 汽车在道路上飞驰,驶过灯火通明的米花市政大厦,朝着东南面的高档别墅区一路飞奔。 “森谷帝二,原名森谷贞治,世界著名也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建筑家。他真正成名是在三十多岁之后,以三十四岁时主持设计的隅田运河桥为起点,一是那座大桥为他夺得了日本建筑师协会的最佳新人奖;另一个原因则是森谷教授的父亲恰好在那前后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之后大家将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森谷帝二的才华这才展露出来。” 松田阵平正在副驾驶上低头看着森谷帝二设计的其他建筑的资料,“他的父亲?” “是的,森谷教授的父亲也是世界著名建筑家,所以经常有人猜测森谷教授走上同样的道路也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只不过虽然是一家人,而且都是以英式建筑闻名,但是森谷教授的父亲和他的设计风格其实完全不同。” 后头的佐藤警官插嘴问了一句,“哪里不同,不都是英国的风格?” “英国的建筑也分好几个时期,”白鸟解释,“就好比森谷教授偏重的就是斯图亚特王朝时期的风格,那正好是英国的十七世纪,正值文艺复兴高潮受到欧洲大陆影响很深,所以森谷教授的设计注重对称美感,有很多巴洛克元素,运用大量的装饰和浮雕,非常华丽。” “而森谷教授的父亲拿手的建筑风格更加偏向十五世纪都铎王朝的风格,喜欢用竖框窗户、拱形灯和带有陡峭山墙和高烟囱的屋顶线,比起外观更加注重实用和舒适性,而且大多不对称。” “不对称?”车上众人已经对“对称”这个词有些过敏了,听到这里眼皮一跳。 “对,森谷教授的父亲的代表作就是东京国立图书馆,于三十年前落成投入使用,你们应该都有印象。” 佐藤恍然,“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就是那个‘红房子’?我小时候住在那附近,经常去看书,我记得那座图书馆好像的确是不对称的。” 白鸟回头看她,轻声说,“那座图书馆的外部用了大量红砖堆砌,东京的其他市民的确经常称它为‘红房子’没错。” 松田阵平手里的资料这时候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是森谷帝二最近设计落成的一件作品,恰好也是图书馆。巴洛克式的华丽建筑伫立在黄昏的阳光下,穹顶被光线折射出一种天空一般的湛蓝色,格外漂亮。 他把资料夹阖上,略微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总感觉自己遗漏了点什么,但仔细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医院病房,已经到了查房的时间,医生刚给柯南做完简单的身体检查,听到他想要出院的要求愣了一下。 “你想出院?” “是啊,我想回去了。”黑发小孩坐在床上睁着大眼睛用可怜兮兮的音调说。 医生于是有点为难,“虽然白天检查的时候柯南君你的情况不错,没有脑震荡的迹象,但是正常而言我们还是会要求你留在医院再观察一晚上。” “诶?可是……” “好。”没等柯南说完,一个平静的声音已经打断了他。小侦探下意识扭头看去,“……源姐姐?” 医生一脸欣慰,立刻忽视了病患本人的意见,“源小姐你能配合真是太好了。啊,对了,因为江户川君年纪太小了,今天晚上最好有监护人在这里陪着。” 源辉月十分好说话地点头,“我知道了。” “那就好,一会儿会有护工过来在房间里加一张床,源小姐你可以在那里休息吧。”医生愉快地安排完还不忘回头看向病床上的柯南,叮嘱了一句,“江户川君,要好好听姐姐的话哦。” 柯南:“……是。” 直到医生离开了,他才迟疑地看向窗边上的人,“源姐姐,其实让阿笠博士留下也可以的。” “没关系,”源辉月拿着手机搜索医院陪床的注意事项,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而且这么晚了我也不太想一个人回去。” 她说到这里柯南立刻反应过来,那个炸弹犯还没被抓到,谁也不知道外头有多少惊喜大礼包等着,相比较而言警察厅的医院的确安全多了。 于是他飞快改了口,“这样啊,那源姐姐你还是留下吧。” “嗯,”源辉月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注意事项,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我出去买点东西,柯南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带点零食回来。” 喂喂,人家正常家长都是督促小朋友住院期间不准吃零食吧? 柯南嘴角一抽,默默地提高了自我管理意识,“不用啦,刚才已经吃饱了。” 然后他想了想,觉得警察厅医院附近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但到底还是关心了一句,“源姐姐你要快点回来哦。” “好。” 源辉月答应得爽快,警察厅医院出门右拐就是条小型商业街,虽然不在市中心地段,但要买她需要的东西也够用了。她在心里算了算,觉得自己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回来。 然而一个世间恒久运行的真理就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走出医院大门,源辉月刚准备往右转,大衣口袋里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有点疑惑地摸出手机解锁,发现有一封来自未知号码的新邮件。 另外一头,松田阵平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森谷帝二家。 大晚上地被警察找上门,森谷家的管家有些不安,目暮警官提出想要见森谷帝二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老爷他刚刚出门了。” 目暮警官一怔,“刚刚?” “就在十五分钟之前,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好像有什么急事就匆匆离开了。” 松田阵平:“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管家略显迷茫地摇了摇头,“老爷没有提,不过他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诸位警官如果有要事可以在家里等一等他。” 几位警察对视了一眼,最后由目暮警官点头道,“麻烦你了。” 森谷家的管家是个英国人,十分符合森谷家族一贯的生活习惯。他是森谷帝二从专业机构聘请的,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待人接物极为有分寸,将目暮警官一行人带到会客厅,又送上红茶和糕点后就自觉离开了。 警察们奔波到现在没有一个吃了晚饭的,勉强拿森谷家的点心垫了垫肚子,期间又请管家给森谷帝二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有打通。在这个每个人都被无形的电话线牢牢牵着的时代,森谷帝二忽然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在森谷家一无所获地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几位警官终于坐不住了。 “该不会我们之前的推测有误,森谷教授被真正的凶手约出去了吧?”白鸟警官迟疑地说。 “可是如果是这样,真正的凶手是谁我们就一点线索都没有了。”目暮警官说着一边看向一旁的松田阵平,“松田,你想到什么了吗?” 黑发青年坐在单人沙发上,十指交错地抵着唇沉默好久了,被老上司喊了一声之后他才慢慢动了一下手指,垂着眼睫,“……我在想,恰恰相反,森谷帝二会不会是发现我们要来提前跑了。” 几位警官同时一惊,佐藤美和子下意识说,“不会吧,正常情况下警方不可能会怀疑到他身上,他为什么要怕警察,除非……” 除非有人把源辉月那一番推理透露了出去,让森谷帝二知道自己被怀疑了。 但当时听到那段话的就那么几个,一只手都数得清,全在这个房间里。 在座众人蓦地沉默下来。公安警察对内是有侦查逮捕权的,终于有人想起这件事来。 “我没怀疑你们。”半晌的寂静之后,松田阵平懒洋洋的声音终于重新响起,“我们当时说话的时候又没有关门,被人路过听到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佐藤警官勉强地冲他笑了一下,就算没有怀疑他们,这句话中的含义也绝对不轻松,这代表着警察厅医院里藏着不知道什么势力塞进去的卧底。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房间里的氛围太过凝重了,松田阵平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只不过是如果不做这个假设其他可能性都是死路,所以不妨以森谷帝二潜逃为前提推测一下,如果他的确是逃了,他会去哪儿?” 白鸟警官想了想,“会不会是继续去找工藤君报仇了?” “工藤新一本人没出现过他根本找不到他,到目前为止那个叫江户川的小鬼那里也没有接到新的电话……”松田阵平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猛地怔住,“……西多磨市现在的市长是谁?” “浅野大介。”目暮警官立刻接到,“你怀疑他会去找现任西多磨市长报仇?这么说的话,那个新市镇计划的确是新任市长叫停的,他如果对浅野市长抱有恨意也完全有可能。” 松田阵平:“不对,不是市长……” 目暮警官闻言有些不解,不是市长还能有谁?他见着黑发青年沉下脸色,飞快往外拨出了某个被设置到快捷键第一位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立刻急切问道,“你在哪儿?” “我……” 对面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里,砖石断裂的坍塌声、人群惊恐的尖叫声、慌不择路的脚步声,电话背景音中的所有声响交织在一起,拉开了一场兵荒马乱的序幕。 松田阵平的眼瞳猛地一缩,心脏几乎骤停了一秒,“辉月?源辉月?!” 第30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十三) 源辉月到达米花市政大厦顶层的电影院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零五分。 东京夜生活丰富,到这个点了市政大厦里头的人依旧不少,今天好像是某个热门电影的首映日,电影院里熙熙攘攘地全是等着来看凌晨首映的人。 源辉月站在影院外的候场区正左右张望着找着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她叫住了。 “大姐姐?” “?” 随着一串小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哒哒”脚步声,某个眼熟的茶色短发的小女孩像枚弹珠一样从人群中弹出来蹦到她面前,“又遇到你啦,大姐姐你也是来看电影的吗?” “……”源辉月看着这位才在车站告别没多久的裕子小姑娘,心情有些微妙,“你怎么在这里?” “爸爸带我来看电影呀。”小女孩仰头看着她开心地说,“因为裕子今天在车上很乖,妈妈说可以奖励裕子一件事,所以裕子就让爸爸带我来看电影啦。” 源辉月:“……” 你刚刚死里逃生吧,你家里的人是不是心太大了一点? 她刚想到这里就见到那位心大的父亲一手爆米花一手可乐地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到她时眼前一亮,也上前来打招呼道,“……额,你也来看电影吗?裕子在家里一直说起你呢。” 他一开口才想起好像还不知道这位大美人叫什么名字,只好尴尬地省略了称呼,略显局促地冲她一笑。 源辉月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路过,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立柱下,她找到她刚刚要找的东西了。 “我建议你们最好快点离开这里。” “诶?”这对父女齐齐一愣。 “现在走还来得及。” 源辉月说完就径直朝着自己看到的东西走去。那根立柱正伫立在电影院巨大的落地窗前,柱子被海报贴得花里胡哨的,下面正静静放着一个素净的纸袋,路过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朝那个纸袋看上一眼。 源辉月伸手把纸袋拖出来,蹲下身小心地拆开。纸袋里头的东西裹得像个礼品盒,包装纸折叠十分细致,左右折痕对称得近乎有些强迫症。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最后一层,然后并不算特别意外地对上了一个正在跳动的计时屏幕。 平静地拿出手机,她正要给松田阵平打电话,心有灵犀似的对方的号码先一步从屏幕上跳了出来。她划开接听,青年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立刻从听筒中冲出来。 “你在哪儿?” “我……” 下一秒,地动山摇。 爆炸声和人群的尖叫声连成一片,地面不断地晃动倾斜,恍然间甚至让人有种整个空间都要跟着破碎,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既视感。源辉月摇摇晃晃地扶着旁边的柱子站稳,晕乎了好一会儿才摆脱爆炸的余震,从耳鸣中艰难地浮出来就听到了电话里焦躁地喊着她的名字。 “我没事。”她被爆炸震得有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如你所见,我现在在米花市政大厦,你打开电视大概就能看到我了。不过在此之前,我现在面前有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电话那头松田阵平的声音蓦地沉了下来,几乎是带着一点沙哑的,“……倒计时多久?” 源辉月低头确认了一下,“五十四分钟二十一秒。” “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松田阵平拿着手机回过头,脸上表情冷静到近乎异常,“马上搜查森谷帝二的这座别墅,如果炸弹是他设置的,他不是专业人士,家里一定有设计图。” 佐藤警官怔了一下,下意识道,“可是我们没有搜查令,只凭推测就……” “有什么问题我担着赶紧去!” “是!” 佐藤和白鸟立刻领命离开,端着一壶红茶准备进来添水的英国管家刚好在门口撞上两人,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白鸟警官一手揽了过去,“不好意思,我们有点事要问你,请你配合一下。” 松田阵平拿着手机走到会客厅的窗子前,“唰”地一下拉开窗帘,这扇落地窗对着的正好就是米花市政大厦的方向,随着爆炸一起涨起的火势燎红了半面夜空。 “你身上带剪刀了吗?”他低声问。 “没有。”源辉月回答得平静,她出门连包都没带哪儿来的剪刀。她一边说着话视线一边在周围扫了一圈,忽然看到了正惊魂未定地靠在收银台前的两个漂亮女孩子。 巧了,又是熟人。 “你等等,我问问其他人。” 松田阵平一手按在玻璃窗上额头抵上手背,瞳孔中无声倒映着红彤彤的火光,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源辉月似乎遇到了认识的人,和对方交谈了几句顺便还轻声细语地安慰了人家一会儿后顺利借到了剪刀。 随即她似乎开始往回走了。 “你们抓到森谷帝二了吗?” “没有,他跑了。” “我刚准备跟你打电话说一件事。”源辉月说,“半个小时之前,我在医院楼下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对方让我立刻到米花市政大楼的顶层影院来。” “……人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这句话的音量到后头逐渐拔高,松田阵平到底没收住,语气中漏出一丝近乎失控的火气,不远处正在和局里联系交流情况的目暮警官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因为那封邮件中还附加了一张照片,”源辉月依旧平静地说,“是在病房外拍的病床上的江户川,病床下面某个不起眼的位置有个红外线瞄准光点。” 松田阵平呼吸一滞,握着手机的手蓦地收紧。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已经回到了炸弹面前,背景里传来纸张被剪开的“咔嚓”声,倒计时一格一格往前跳动的声音也愈发清晰,“我刚刚发现这个炸弹的时候就想给你打电话,然后底下的炸弹就爆炸了。如果我没猜错,一楼二楼的逃生出口应该已经被堵住,里头的人也出不去了。” 松田阵平回头看去,刚刚和抵达现场的救援人员确认完情况的目暮警官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源辉月低垂着眼,视线依旧落在面前的炸弹上,“这个炸弹放置的位置有点巧,正好在后面就是影院南面的落地窗。” “我知道了。”松田阵平已经听明白了,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嘴里飞快交代,“江户川那边交给我,我现在就过去,有什么变动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 挂断电话,他转身看向老上司,“目暮警官,这里交给你了。” 目暮警官郑重朝他点了点头,圆圆的脸上露出一种肃穆但极其可靠的神色来,“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松田阵平微微颔首,匆匆转身离开。在门口撞到了正要进来汇报些什么的佐藤,没等她开口他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臂,“带一队人跟我走。” “去哪儿?”佐藤警官问,脚下已经下意识跟了上去。 松田阵平:“去抓森谷帝二。” 这个夜晚可能没人能够安然入眠,成队的警车飞奔在繁华的大街上,警笛的呼啸和消防车的鸣笛交织在一起响彻东京的夜空。 佐藤美和子开着车,还没搞清楚情况地问副驾驶上的人,“去哪儿抓森谷帝二?” “辉月刚刚在电话里跟我说有人给她发消息,特意将她约到了米花大厦顶楼。她顶楼电影院里找到了对方留下的炸弹,刚准备通知警方,出口的炸弹就爆炸了。” 松田阵平正翻着在车上找到的地图,手里拿着笔飞快地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爆炸的时机太巧了,除非嫌犯是个神能够把一切都算准,否则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一直在看着那里。” “你是说他在现场?”佐藤美和子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打滑了一下,紧接着又想起有些不对。这一次的情况和三年前的游乐场不一样,那时候凶手可以站在人群里头围观,因为就算炸弹爆炸了也在天上,伤不到底下的人。但这一次现场群众可是全都被堵在大厦里头了,一旦炸弹爆炸没一个逃得了的,嫌犯是疯了专门跑去近距离看热闹然后大家一起变成烟花。 “不完全是,”松田阵平没有完全否定她的话,“他不在米花大厦里面,但是肯定在外头的某栋高楼里,远远盯着炸弹所在的位置。辉月说炸弹就放在影院南面的落地窗前,电影院在米花大厦最顶层,所以他一定在米花大厦南面某栋能够看到那个位置的建筑楼顶。” 他一句话说完已经圈出了最后一栋高楼的所在地点,然后迅速联系了已经赶到现场的特殊犯罪搜查三系,再次强行调用了人家的人手让他们去那几个位置搜查。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前面路口准备拐弯了,佐藤干净利落地一打方向盘,“嫌犯如果是森谷帝二,他为什么要找源小姐的麻烦?她跟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关系吧?” “她的确没有关系,但是她父亲有。” 佐藤美和子一怔,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黑发青年安排完人手就放下地图靠回了椅子上,车窗外的灯光忽明忽暗地在他身上掠过,他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西多磨市新上任的市长浅野大介隶属于源氏的派系,也就是说真正下令废弃了森谷帝二耗尽心血的那个新市镇建设项目的,是辉月的父亲源宗政。他没办法直接报复罪魁祸首,当然只能冲着他女儿下手。” 第31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十四) 米花大厦顶楼,计时器上的数字还在一格一格往前跳动着,像死神缓缓靠近的步伐。 电影院中还清醒的人们这会儿已经意识到刚才惊天动地的动静不是地震,而是炸弹爆炸。遇到地震时如何紧急避难政府经常组织训练,但是没人教过遇到恐怖袭击该怎么办,幸存的人们满面茫然,只能各自找掩体躲起来期望离炸弹远一点再远一点,好像这样就能掩耳盗铃地躲开死神越来越近的窥伺。 于是被人们自主空出来的空地中央,唯一还坐在原地的源辉月就格外惹眼了。甚至极其不给死神面子地,她这个时候正在望着落地窗的方向发呆。 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她身侧响起,某个小姑娘冲过了头,炮弹一般撞在她的腿上把她从神游中撞醒了。 源辉月下意识低头,果然又见到一头熟悉的茶色小卷毛凑到了自己身边。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孩子的父亲正满面焦急地站在一块半塌的墙面后头,他刚才大概是一不小心没拽紧,熊孩子撒手就没了。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她拨了拨熊孩子额前的碎发,随意道。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学她那样抱膝在旁边坐下来,“姐姐,我们是不是又要死掉啦?” 这个“又”字就用得很是灵性。 源辉月:“你又听谁说的?” 小女孩默默瞥了一眼还在旁边“咔哒咔哒”往前走释放着莫大存在感的炸弹。 源辉月沉默几秒,没有糊弄她,实话实说道,“如果这个炸弹没能拆掉的话,我们的确是要死了。” “哦。”小女孩垂下脑袋,双手环住膝又往她身边靠了靠,“那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源辉月朝她扔了个疑问的眼神。 “反正躲到那边去也是要死的,我还是在这里陪着姐姐吧,不然这边就剩姐姐一个人了。”她抬起头,眨了眨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睛,“一个人走很孤单的。” “……”源辉月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微妙地感觉好像被毛茸茸的小动物蹭了一下,软软的皮毛和暖呼呼的温度带着善意和信任靠过来,让她意外地有了一点手无足措。 手机来电铃声这时候适时响起,她立刻把手机拿出来,没来得及看来电号码就直接按了接通。 那头带着一点喘息的少年声音从电话中冲出来直直撞在了她的耳膜上,“源姐姐,你在哪儿?” “江户川?”源辉月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终于想起自己临走前好像跟这孩子约好了二十分钟就回来,结果现在一去不回了。 她扫了一眼周围,以平静到若无其事地语气说,“抱歉,我在外头遇到了一点事情可能要晚点回去,江户川君先自己休息好吗?” 然而对面的人并不买她的账,一句近乎确定的疑问直接甩了出来,“你在米花市政大厦里面对吗?” 源辉月:“……” “果然……没事,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几声警车的鸣笛在背景音中掠过,远处是鼎沸喧哗的人声。小孩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源辉月拿着手机在原地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等等,他电话背景里的声音在外面,这孩子从医院跑出去了? 柯南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米花大厦楼下。消防车早在爆炸发生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赶到,这会儿楼底下的大火已经被扑灭,警方拉了警戒线,外头黑压压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群赶都赶不走。 他远远看到一辆警车横冲直撞地从马路上冲上来一个急停,车门打开,两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维持秩序的警察中立刻分出一个来小跑到为首的黑发青年面前低声说着什么。 柯南收起手机,从警戒线下钻了进去,灵活地躲过警察的阻拦,一边跑一边喊道,“松田警官。” 黑发青年闻声回头,看到他时明显愕然,“江户川?你怎么在这儿?” 他挥了挥手,示意后头正追着跑的警察不用拦着,一边看着小孩跑到自己面前,“你从医院出来了?” 柯南眨了眨眼睛,没提自己忽然收到的那张照片,“因为源姐姐一直没有回来,我很担心嘛。呐呐,松田警官你们抓到森谷帝二了吗?” 松田阵平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他提前跑了。” 柯南眉心蓦地一皱。 “倒是你,出来了正好,就在这儿跟着我别乱跑了。”松田阵平伸手把他拎过来,一句话说完,特殊犯罪搜查三系的人已经焦头烂额地赶了过来,小声汇报了当前的情况。 “……依然没有找到森谷,虽然已经缩小了范围,但是附近的楼房实在太多了。” 米花市政大厦正处于繁华的市中心地带,四周围高楼林立。当年政府将这一带规划成了商圈,于是许多商场抢着入驻,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使得十多年前落成使用的市政大厦都好像落了伍,能够在高层眺望米花大厦最顶层的高楼比比皆是。 松田阵平神色冷凝地看着手表,距离炸弹设定的爆炸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柯南拉了拉佐藤警官的衣摆,将她牵到一边询问了当前情况,得知搜救队的进展也不容乐观,想要在半个小时之内打通底下被堵死的通道将大楼里头的人救出来,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向大厦的负责人交代着什么的黑发青年,“松田警官之前不是警备部机动组□□处理班的吗?不能请他教里面的人拆除炸弹吗?” 佐藤警官苦笑,“这个方法我们也考虑过,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也的确只能这样做。但是源小姐把里面那个炸弹拍给松田看过了,据说是由专业人士设计的,里面的结构非常复杂,就算是松田亲自过去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将它安全拆除。” 所以一定要找到设计图? 可是森谷帝二已经将炸弹造出来了,设计图他还会留着吗? 柯南心底一沉,这时候他手机响了一声来件提醒,是那个忽然在医院的时候给他发过去那张照片的神秘号码。 【让那群警察把森谷帝二家里的电脑都打开。】 他回过神,立刻将这句话转述给了佐藤。佐藤美和子一怔,“你是说在电脑里头?对啊,炸弹肯定不是森谷教授设计的,如果对方当时是和他用电子邮件交流,电脑里的确有可能还有痕迹。” 她迅速转身去给白鸟打电话了。 柯南站在原地,抬头凝望着前方的市政大楼。最顶层的灯已经熄了,大片的落地窗镶嵌在大楼表面,里头黑漆漆的,看不见一个人影。 一个脚步在他身后停下,“你觉得森谷帝二会躲在哪儿看着这里?” 柯南:“附近有和市政大厦对称建立的建筑吗?” “没有,要是有我早就让他们去查了,当初规划的时候米花市政大楼就是这一片的正中心。” 松田阵平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手表的指针还在一步一步向前跳动,不断挤压着逼仄的救援时间。 他们今天已经和森谷帝二玩了一天的猜谜游戏,没想到快到凌晨了这个游戏还没结束。 源辉月那边的炸弹爆炸的最终时间设置在了这天的十二点,正好是一天翻篇的时候,跟过新年似的,辞旧迎新,还不忘记准备一个巨大的能把整个东京震响的爆竹。 佐藤警官和白鸟联系完又走了回来,继续汇报那边的进度,“森谷帝二家没找到设计图,他的管家什么都不知道。他书房的电脑有密码,白鸟刚刚已经破解了,但是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 她略微顿了一下,“说起来,刚刚白鸟说今天的日子好像有点特殊,是森谷教授的父亲的忌日,他书房电脑似乎也是用的这个作为密码。” “今天?”柯南略微一怔,“所以森谷教授选在今天炸掉米花市政大厦也是故意的吗?他很在意他的父亲?” “理所当然的吧,任何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有前辈珠玉在前并且那人还是自己父亲的时候,不可能会不在意。”松田阵平点了根烟,“更何况他还是在他父亲死后才出头的,这家伙前半辈子一直活在亲爹阴影下吧……” 说道这里他蓦地一顿,柯南几乎是同一时间和他想到了一样的事情,立刻抬头问佐藤。 “呐,佐藤警官,米花市政大厦是最后一栋森谷教授设计的不对称的建筑了吧?” 佐藤:“额,好像是的。” “所以对他来说这是个告别……”柯南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夜幕下高耸的大楼。 特意选在父亲的忌日,将爆炸时间设置到十二点,这都是特意设计好的仪式。 森谷帝二这个人,偏执又疯狂,有着近乎病态的完美主义和固执的仪式感。对他来说这场惨无人道的爆炸案是一场他对过去告别,那么,他会选在哪个地方来围观这场仪式的落幕? 柯南蓦地回过头来,“我记得森谷教授的父亲在日本的代表作是那座有‘红房子’之称的东京国立图书馆?” “恰好森谷帝二前段时间刚落成的设计也是图书馆。”反应并没有比他慢上一步地,松田阵平迅速掐灭了指间的烟,拽过旁边小警察手里的地图。 在一旁等着的负责人听到这里,下意识插了句嘴道,“那座图书馆的话,好像正好在这附近,就在那边。” 他抬起手远远一指,柯南和松田立刻抬头看去。隔着一条街,星罗棋布的高楼后头,图书馆像教堂一样高高的穹顶正好被夹在两座高楼之间,从米花大厦南面的角度看过去,视野一览无余。 “——就是那里!” 第32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十五) 特殊犯罪搜查三系立刻出动去抓人,松田阵平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趁着这个空隙,柯南又给源辉月打了个电话,转述了他们这边的动向。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好,大家情绪还挺稳定的。” 源辉月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的确是稳定地一片哀泣加心如死灰。这么长时间过去,被堵在里头的众人已经渐渐接受自己即将丧生在炸弹下的事实。 不少人正在抓紧最后时间给家人打电话,借给源辉月剪刀的那个小姐姐对面大概是那个一直没等到她赴约的倒霉男友,她一边抽泣一边说话,脸上的妆都花了。 柯南:“……” 他觉得其他人稳不稳定不知道,源辉月的情绪绝对是稳得不能再稳,从她居然还有心情关注人家的妆就能看出来了。 “说起来,”某个心态稳如狗的人继续在电话里头开口,“你们找到森谷帝二犯案的证据了吗?” “……没有。” “也就是说,就算现在真的抓到了他,在他死不承认的情况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 柯南沉默了,方才推理到嫌犯藏身地点的轻松的顿减,这正是他现在正担心的。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是他们的推理,森谷帝二做事一向小心,如果在现在出其不意抓个正着的情况下都找不到他是爆炸犯的证据,大庭广众之下,警方难道还能抓住这个表面上的无辜者刑讯吗? 甚至他如果再做绝一点,将炸弹制造出来之后完全没有留下底稿,那么可能现在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炸弹设计图长什么样了。 这个分支如果走到这里,就彻彻底底成了一条死路。 电话那头陷入安静,源辉月听着“沙沙”的电流声,不经意般随口问道,“你刚刚说今天是森谷教授的父亲的忌日?” “对。” 她果然也联想起炸弹上设定好的特殊时间的含义,哑然失笑,“森谷教授还真是个有仪式感的人。” “……真亏你笑得出来。” 柯南无言以对,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一阵嘈杂。他下意识转身,就见到几个警察压着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走了过来,松田阵平走在他们旁边,面色冷沉。 被押送过来的人正是森谷帝二。 男人似乎对自己的待遇有些不满,皱着眉头瞪着警察道,“警官先生,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只是来查看我设计的那座图书馆的工程进度的。看到远处的米花大厦着火了所以才用随身带着的望远镜观望了一下,难道这有问题吗?你们凭什么扣押我?” 柯南下意识看了一眼松田,就见青年面沉如水地冲他摇了摇头。 和他们之前最坏的猜测一样,他们赶到图书馆顶楼时,见到的是穿着打扮正常的森谷教授,而不是带着胡子假面的炸弹犯。 这人大概早有准备,他们到现场时他连变声器都处理了。所有解释也全部说得通,他们的确没有任何抓人的理由。 森谷帝二还在抗议,脸上是十分正常的所谓“上流社会人士”被粗鲁对待了的怒火,“警官先生,你们刚刚未经允许强制对我进行了搜身,我有权对此提出申述,你们的警号多少?我要去东京警视厅投诉你们!” 他啰啰嗦嗦的声音像烦人的蚊蚋,和“滴答滴答”的手表跳动声一起逐渐侵蚀着人的理智。 柯南看到松田阵平把指间抽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灭,然后忽然回头一把拽住了森谷帝二的衣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我再问一遍,炸弹设计图在哪儿?” 森谷帝二似乎是惊讶地睁大了一下眼睛,“什么炸弹?这位警官你在说什么?” 他的视线从面前人面无表情的脸划到他身后被夜幕笼罩的大厦,眼底划过一抹了然,随即他露出了一个混杂着假惺惺的同情的表情,“你是指米花大楼里面的那个炸弹吗?难道你有重要的人在里面?真可惜,虽然很想帮你,但是我的确对此一无所知,警官先生,请你节哀。” 随即他扯开嘴角微笑起来,笑容看似彬彬有礼,眼角眉梢中却仿佛藏着无尽的恶意。 他像是在用笑容对所有人说:对,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说,你们能拿我怎么办呢? 警察是法律的践行者,而此时正有一道牢不可破的围栏将这个丧心病狂即将害死数百人的凶手保护在里头,这道围栏恰好就是他们曾经所努力维护的法律本身。 周围的警察们的火气几乎立刻就被点起来了,但除了用掺着怒火的视线狠狠瞪着这个杀人凶手,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身上的警服此刻成了无形的枷锁,将他们牢牢束缚在原地。 柯南眼睁睁地看着松田阵平的神色越来越冷,拽着森谷帝二衣领的手指绷得死紧,骨节泛出一丝冷厉的白色。 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其实一直没搞明白松田阵平和源辉月的关系,他们看起来很熟悉,但是这人对于源辉月完全忘记了他这一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就好像他对此也不太在乎一样。但至少这一刻,柯南望着黑发青年的表情忽然有了种明悟,无论他们是什么关系,源辉月对他来说确实非常重要。 这位公安先生给他感觉一直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如果这一刻他真的对森谷帝二做了什么,他居然也不会感到特别意外。 柯南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不太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强行插入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索要注意。 小侦探正要暂时忽略这封突如其来的邮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迅速把手机拿了出来。他飞快地点开那个陌生号码,一眼扫过,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头来高举起手机。 “松田警官,设计图找到了!” 这一声大喊可谓石破天惊峰回路转,现场气氛一滞,众人愕然回过头来,森谷帝二的笑僵在脸上,惊疑不定地朝他看去。 距离炸弹爆炸还剩下半个小时,米花大厦外头的霓虹灯透过落地窗玻璃照进来,却驱不散玻璃墙后愈发浓厚的阴影。这个时候电影院里反而安静下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时不时响起,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在黑暗中无声崩溃。 源辉月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炸弹面前继续倒数着时间,一旁的小女孩趴在她膝上陪她一起发着愣。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两人一起回头看去,发现是裕子小姑娘的父亲。 年轻男人略显蹒跚地在裕子旁边坐下,视线扫过前方的炸弹,又默默收回来。 源辉月:“你怎么也过来了?”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个苦笑,“我想了想觉得裕子说得没错,如果这个炸弹爆炸了,不管躲到哪儿都是会死的。” “可是坐这么近你不怕吗?” “?” “你女儿说你胆子很小。” 年轻父亲下意识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揭了自己老底的亲闺女,裕子默默扭过头去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他抓了抓头发,对着自家女儿的后脑勺露出一个苦笑来,“其实也还好,我的确胆子不太大哈哈……不过人之所以怕死,主要都是怕和重要的人分开吧。我最重要的人已经在这里了,如果在这里一起死掉了我也会陪着裕子的,这样想的话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像是在缓解紧张。这法子大概真的有用,他的神色逐渐沉静下来,清秀的脸上多出了一种近乎于安宁的表情。裕子小姑娘动了动,试探地回头,青年慈爱地看着女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源辉月看看他,又看看裕子,“这孩子的妈妈……” “我跟阳菜很久以前就离婚了。”年轻男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离婚之后裕子被判给了阳菜,但是我依然能够定期去看她。父母也在我念大学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所以我最重要的人只有裕子了。” “……”源辉月的目光落回裕子身上,小女孩扬起头朝她很乖的笑。 裕子的父亲迟疑了片刻,“额,抱歉……” “源。” “源小姐,那个,说起来,你好像也不是很害怕的样子,没有重要的人在外面等你吗?” 一句话说完才察觉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冒犯,他连忙往回找补,“抱歉,是我说错了……” “没事。”源辉月表情平静,礼尚往来地简单提了一句,“我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逝世了。” “那令尊……” “感情不好。” “这,这样啊。”年轻父亲作为一个内向宅男,头一次跟人讨论这种话题,把自己问得满头大汗。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在车上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呢。” “?” “就是裕子撞到你的那个时候,在电话里喊你名字的人,是源小姐的男朋友吗?” 源辉月:“不是。” “是这样吗?”裕子的父亲反而有点惊讶,“感觉他很关心你的样子。” “……是吗?”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刚谈到松田阵平,话题的主人公一个电话亲自打来了。 源辉月中断谈话,看了一眼手机,“松田君?” “剪刀还在吗?”那边的人没头没脑地问。 她意识到了什么,“在。” 松田阵平的嗓音很低,像是贴在她耳边,“打开摄像头对准炸弹,辉月,我教你怎么拆弹。” 第33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十六) 米花大厦楼下,指挥救援的呼喊音和人群的议论纠缠在一起,将初春夜晚平白烘烤出三分暑气。鼎沸的人声中央只有一小片位置是安静的,静得几乎能听到人的心跳。 松田阵平靠在消防车上拿着ipad挂着耳麦,垂着眼皮盯着设计图,口里有条不紊地发出一条条指令,声音清晰而冷静,周围的人下意识给他让出了一片空间,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围观群众提心吊胆,这会儿看起来反而是他这个正在教人拆弹的人最镇定。 无论怎么说,他此时的镇定总算是给了周围人一些信心,佐藤警官慢慢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站麻了的腿在柯南身旁蹲下,小声问,“柯南,那个设计图是哪儿来的?” 小侦探一瞬不瞬地盯着松田的方向,以同样小小的音量回答,“在森谷教授的电脑里找到的。” 佐藤一怔,顿时有点激动,“那不就有证据了?” “额,很遗憾,这个可能没办法作为证据。”柯南说,“森谷教授电脑里的原件已经被删掉了,这是从碎片数据中恢复的。” “就算是后来恢复的也能够当做证……”她看着柯南的表情,慢慢反应过来,“……是找到设计图的人不对?” 她把音量又往下压了一度,“……黑客?” 柯南默默点头。 佐藤警官咂舌,然后狠狠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怎么连黑客都认识?” 柯南被揉得很冤,他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去问源辉月,他也想知道她被清除掉的记忆中到底有怎样精彩的过往。 “这一次看在他帮助了我们的份上就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 佐藤警官看向前方,视线掠过面无表情的森谷帝二,落在不远处的松田阵平身上。 男人靠着消防车松散站着,仿佛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电话上,拿着设计图的手没有一丝颤抖,但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沙哑了,“……最后一步,看到那条黑色的线了吗?剪断它。” 源辉月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随即就是一声清晰的“咔嚓”脆响。 电话里外的人随着这一声响动同时屏住了呼吸。 耳麦中,背景音里“咔哒咔哒”的钟表跳动声骤然停下。半秒不到的时间,松田阵平的心跳好像跟着暂停了,直到耳膜上重新接收到了源辉月的声音。 好一会儿,他在众人屏息注视下放下了平板电脑。 “……计时停了。” “……” 这句话沉甸甸地砸在一片寂静的空气里,有人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着身旁的人问了一句,“什么?” “计时停下来了。” “炸弹拆除了吗?” “拆除了吧,停下来就意味着拆除了吧?” “拆、拆掉了?太好了……” 市政大厦的负责人脚一软差点整个人倒下去,现场延迟了两秒终于响起了第一声欢呼,特殊犯罪搜查三系的警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拎着旁边的小警察大吼,“救援组呢,告诉他们炸弹拆除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让他们动作快点!” “是!” “救护车到了吗?等会儿肯定有伤者,立即准备好。” “那边的隔离线,不要让那些看热闹的再靠过来了……” 现场顿时兵荒马乱,随着众人心中那块大石的落下,跑来跑去的传递命令的警察们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穿过人群的晚风带走人心头的燥热,终于给现场带来了一缕新鲜的空气。杂乱的背景音中,柯南缓缓松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靠在消防车上唯一没有任何动静的人,正要抬脚往他那边走去,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立在原地的森谷帝二,忽然发现男人抬眸死死盯着米花大厦的顶层,唇角缓缓向上扯起一抹微妙的微笑。 “!”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他,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松田阵平正把设计图递给旁边走过来的小警察,随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指尖一敲,从里头叼出一根烟点燃。打火机的火焰靠近烟头,擦出一点赤红的火星。 他耳麦里的电话还没挂断,那头源辉月似乎正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忽然间她声音微微顿了一下。 “松田君。” “怎么?”松田阵平漫不经心地垂着眸吐出一口烟气,然后他听到了源辉月依旧冷静得毫无波动的声线,隔着几百米的距离,透过电波将他冻得一个激灵,浑身血液都刹那冻结。 “抱歉,那个计时器好像又开始往前走了。” 松田阵平:“……你说什么?” 米花电影院里,裕子的父亲望着重新开始跳动的倒计时,脸色白得像纸,他的心脏刚刚坐了个极其反人类的过山车,此刻还能跳动基本已经是人体的奇迹。 还好此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只有他们几个,否者奇迹不能反复发生,电影院里肯定得疯几个。 裕子小姑娘年纪太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正一脸懵懂地左看右看,源辉月倒是尚算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眼睁睁看着那个本来已经暂停的倒计时重新开始跳动的时候,她居然没有特别惊讶。 本来就是这样,哪有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人有时候会有种奇怪的既视感,偶尔会感觉正在经历的事情似曾相识。她现在就是如此,从走进米花大厦开始,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早就在她大脑中演练过一遍。 她非但不惊讶,甚至有种将以前看过的电影重新观看一遍的索然。 即便她已经从屏幕外的观众变成了屏幕里正亲身上演灾难片的主角。 而现在,她看着面前炸弹里还剩下的一红一蓝两根线以及重新开始走动的倒计时,有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然而熟悉感到此为止,大概以前看过的那场电影太过久远,她并不记得要剪哪根了。世界倒是很公平,没让她把外挂一直开下去。 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一声来件提醒,源辉月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封新邮件。 【恭喜你走到了游戏的最后一步,连我都没有想到你能够走到这里。那么现在,开始选择吧,哪一个是你想要留下的,是天空的蓝色还是大地的红色?你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剩下的就看你的福气了。】 天空和大地? 源辉月感觉这个描述颇有意思地挑了挑眉,然后把邮件内容给电话那头的松田念了一遍。 显而易见,这是凶手发过来的。介于森谷帝二已经在警察手上,这大概是个定时邮件,只要森谷那边没有主动取消,就一定会发到她手机里来。 但现在计较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目前摆在他们面前最严峻的问题是,选哪边? “还有五分钟。”源辉月说。 电话那头没说话,像是忽然掉了线。 “松田?” “没事……”话音未落她就再次听到了松田阵平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线喘息,他像是匆忙收拢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就强行将思绪扯回正题,于是还未归位的中央处理系统难得地带出一丝无措来,“你别怕,我……” “我不怕啊。”源辉月平静地说。 “……” 那边忽然又没有声音了,然后停顿了大约半秒,她忽然听到了被电流虚化的一声嗤笑。 “你当然不怕,你连死都不怕你怕什么。” 松田阵平握紧了手机,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可是我怕。”他沙哑着嗓子说。 他的大脑刚刚经历了一场爆炸,炸弹再次启动的消息点燃了那根埋了七年的引线,浅井别墅区的那个炸弹再次被引爆得轰轰烈烈,将他的脑海炸成白茫茫一片。他近乎是有些无措地站在白色中央,眼睁睁看着那些藏在噩梦中回忆翻腾起来,阴影化成的怪兽从四面八方探出触角,山呼海啸地将他淹没了进去。 他在原地站成了一座缄默的雕像,扣着手机的手指比大理石还要白。 “还有两根线是吗?”松田阵平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说。 “对……”源辉月的语气带了点迟疑,像是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松田阵平重新转过头来看向罪魁祸首,其他人呆呆地跟着他转移目光,他们被炸弹重新启动的消息震懵了甚至还没回过神来。 一派死一般的安静中,此时大概唯有森谷帝二的表情还是轻松的,他甚至这时候还在笑。 “又出了什么意外吗,我很抱歉警官。”他耸了耸肩,摊开手一副无奈的表情,“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各种人类无法控制的事情不是吗?” 他微笑着看着黑发警察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红色还是蓝色?” “我不知道啊,那不是给你们的谜题吗?”森谷帝二无辜地说,然后他上前一步,反过来含笑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回视过去,“看来被堵在大厦里面的的确是警官你很重要的人啊。” 他的眉眼被远处的火光照得忽明忽暗,眼瞳深处好像藏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以蛊惑的语气道,“难道你爱她吗?那就来猜猜看吧,红色,还是蓝色?百分之五十的几率,猜对了她就能活下来,如果猜错了……呵呵,说起来,那就是你亲手害死她的,你会陪她一起去死吗?” 在对面人愈发冰冷的视线下,他不能自制般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这就是人类的爱吗?真有意思啊,可是建筑是不需要爱的,人生也是哈哈哈哈……” 松田阵平漠然地注视他数秒,忽然舔了舔后槽牙,也低低笑了一声。 这声近乎气音的轻笑让森谷帝二夸张的表情微微一敛,在他的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黑发青年伸手从胸前掏出本东西和手机一起往后一扔,“佐藤,接着。” 佐藤美和子手忙脚乱地接住,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愕然发现被扔到她手里的除了还处在通话进程中的手机,还有一本公安警察的证件。 方寸大小的证件摊开在她手里,松田阵平穿着警服的懒洋洋面孔隔着塑封平静地和她对视。 佐藤眼瞳蓦地一缩,猛然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 “等等,松田!” 她话音还未落下,耳朵率先敏感地捕捉到了一声□□上膛的声音,“咔哒”一声,像是重锤一般敲在她心上。 “松田……” “松田阵平!”一个熟悉的清冷女声突出重围,扑到了那人的背影上,将他的脚步一绊。 佐藤警官下意识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慌乱间不小心按了通话外放。 “能让我和那位森谷先生聊聊吗?”源辉月说。 第34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十七) 背景音里,炸弹跳动的声音还在“哒哒”地往前走,像世界终末的倒计时。而源辉月的声音在正在崩溃的进程中平稳得一如既往,有种强大而冷静的感染力。 松田阵平一手漫不经心拎着枪,微滞的背影在原地沉默了一瞬,终于放开森谷帝二的衣领,另一只手头也不回地往后一伸。 佐藤赶忙把手机递了上去。 “森谷教授,”源辉月轻缓在电话里开口,“上次见面还是在您举办的茶会上,没有想到这一次与您会面会是这样的情形,实在抱歉,失礼了。” 森谷帝二有点惊魂未定地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匆忙地从松田阵平身上移开。他掩饰似的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干咳一声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即在对面人看不到的情况下依然习惯性露出了一个绅士的笑,“的确让人意外,我也没有想到,但这不是源小姐你的问题。”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过去,死神的脚步在阴影中逐渐靠近。但这两人却像没事人一样,不慌不忙地先走了一套上流社会的社交辞令。 “说起来还是要跟您说一声抱歉,上次茶会我在森谷教授的展览室里休息的时候,意外看到了您放在墙角的那座新市镇建设模型。花费了很多心血吧,真遗憾,它没能被建设出来成为真正的城镇。” 森谷帝二眉心及不可见地一跳,表情倒是依旧正常,“是啊,世事总是这么让人无奈。” “凡事有好有坏吧,毕竟森谷教授的人生也是一场意外成就的,所以所谓的意外有时候也不全是坏事,对吧?” “……什么?” 源辉月悠悠地说,“今天是森谷教授父亲的忌日,难道您忘了?” “……”森谷帝二蓦地沉默下来。 然而电话中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其实那天我在展览室,除了那个不了了之的建筑模型之外,还看到了一个东西。日本建筑协会旗下的杂志出过一篇报导,报导里对森谷教授和您的父亲的设计分别做出了点评。我想想,那篇文章里好像把森谷教授的建筑设计形容成建筑界的‘天空’,天马行空别具一格,充斥着建筑之美;而令尊的设计则是‘大地’,可靠而又让人脚踏实地地,回归了建筑本身,故而无人可以超越。” “我个人其实认为这篇文章颇为客观,不愧是权威的意见,但是当我发现它的时候这篇报导被揉皱了扔到了展台底下,难道森谷教授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在她提到报导的时候,森谷帝二的脸色就开始渐渐变冷,松田阵平和柯南几乎立刻想起了爆炸犯的邮件里对“蓝色”和“红色”的描述,心底一动,同时回头看向他。 建筑家的表情有些勉强,他扯了扯嘴角,脸上习惯性的笑容有些发僵,让这个优雅礼貌的表情最终演变成了一个不太体面的皮笑肉不笑。他嘴里还在犹自看似十分开明地解释,“建筑也是艺术品的一个种类,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是可以理解的。” “嗯?是这样吗?可是我记得令尊的理念不是‘让建筑回归建筑’,认为比起外观,功能性上的舒适才是最重要的。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森谷教授和令尊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呢,连设计风格都是恰好相反。就比如森谷教师一直执着的对称设计,在令尊的作品中好像一直对此不屑一顾?当时建筑界的潮流也的确不青睐这种所谓的绝对对称,当初如果不是令尊突然去世,可能森谷教授到现在还没被人发现吧。” 森谷帝二的表情彻底冷下来,脸上的五官僵得像是工匠一笔一划凿上去的。 “所以您当初花了那么多心血参亲自参与设计了西多磨市准备建造的新市镇,难道是想要以此来证明自己已经超越了令尊?真可惜,那个项目半途腰斩了。”电话中的人浅笑着说,随即对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声轻呼,带着似真似假的歉意,“啊,我不该提起这个的,西多磨市的新市镇计划好像还是我父亲叫停的?” “……是啊。”半晌,森谷帝二才一字一句地挤出几个字音,他视线死死盯着松田手中的手机,像是想要将这几个无辜的音节代替某个罪魁祸首啖肉抽筋,在唇齿间嚼出血来,“就是你父亲,源宗政!” 但是他的怒火仿佛对电话那头的人毫无影响,那个声音依旧优雅,甚至轻轻笑了一下。像森谷帝二最深恶痛绝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卿世族,礼貌的外表下是那种无视所有人的傲慢,手中握着无数人的命运于是就能随意地将别人的心血和愿望当儿戏。他听到她轻描淡写地问,“所以你知道父亲当时为什么会叫停这个项目吗?” 森谷帝二憎恶的表情一滞。 “说起来,父亲他当时也挺苦恼的。毕竟西多磨市的新市镇工程前期准备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突然中止的话,这些前期准备就全都浪费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森谷教授的那份设计稿,在他那里完全没办法通过啊。” “!” “我打电话问他的时候,他还很可惜地对我说……” 源辉月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一字一句地敲在他的鼓膜上,几乎要渗出血来。 “……如果森谷教授还在就好了,如果是森谷教授接手这个工程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华而不实,虚有其表吧?” “大家的努力也不会白费了,真可惜呢。” 那几个轻飘飘落地的字眼砸在森谷帝二身上,却仿佛有万钧之重,他努力维持的绅士皮囊终于被这一锤子敲得四分五裂。森谷帝二一把抢过了手机,双目赤红喘着粗气冲着电话大吼道,“源宗政就是个政客,他懂什么?他懂什么建筑?!” “诶?是这样吗?”源辉月说,“如果森谷教授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在你心里真的认为自己已经超越了自己的父亲,那么你现在让我选‘天空’还是‘大地’做什么呢?” “……”建筑家拿着手机的手僵住。 “因为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吧,你一直都没有超越你的父亲。”源辉月云淡风轻地一刀挖开了他的心脏,把那些不能示人的阴影拖出来拉到太阳下暴晒,“你从小活在他的阴影下,即便他已经离世了你依旧没能走出来。他肯定过你吗?没有吧。你的设计对他来说就是垃圾,他正眼看过你吗?” “真没用啊森谷贞治,令尊已经走了十五年,你依旧没有一件能够超越他的作品。” “你以为把过去那些不成熟的设计都炸掉你就能完美地和过去道别了吗?可惜事至如今令尊依旧是日本最杰出的建筑设计家,而你,不过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我真为令尊感到可惜,当了一辈子受人尊崇的建筑师,和他牵扯最深的作品却是你这么个失败的玩意儿。” “你新建的图书馆是想要和令尊的代表作东京国立图书馆一较高下吗?可惜这一次你依然输了。” 森谷帝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拿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他听着电话里头的声音平静优雅,像是对他的人生做出了最终的批注。 她轻描淡写地说,“森谷贞治,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作为森谷教授人生中唯一的污点,永远在他的阴影下苟延残喘吧,呵……” 随着那声说不出的轻蔑的轻笑落下,一声剪刀的开阖“咔嚓”一声剪断了所有的声音。 背景音里倒计时的走动声戛然而止。 世界好像暂停了一秒,一秒过后松田阵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把抢过手机,“辉月?源辉月?你把最后那根线剪了?!” 下一刻,森谷帝二面目狰狞地朝他扑过来,电话那头的那一下剪刀像是把他披在身上最后那张体面的人皮一并剪碎了。他像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挣扎着冲着手机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是蓝色?那个人到底比我强在哪里?为什么你和你那个父亲一样,就是不肯选我?为什么?!” “哦,”好一会儿,源辉月慢悠悠的声音终于在那头响起,不紧不慢,气定神闲。 “原来是蓝色啊。”她了然地说。 话音落地,现场猛然寂静。 森谷帝二身体蓦地僵住,像是神智也随着这句话一并湮灭了一般,盯着手机的目光空白了半晌。 “你说……什么?” 米花大厦的电影院里,源辉月就着电话那头的咆哮,懒洋洋地抬手把一缕散落的黑发挽到耳后,抬起手。 长长的裙摆从她膝上滑下,黑色的蕾丝边在地面轻轻扫过。她脚边上方才代替炸弹“哒哒哒”响了半天倒计时的手机停在了暂停界面,面前的裕子小姑娘拿着剪刀眨了眨眼睛,把手里刚刚被剪断的半截导线扔下,将剪刀递到她手里。 源辉月站起身,漫不经心地勾着剪刀转了几个圈,一手拎着手机,在森谷帝二的咆哮咒骂中重新走回到还在走动的炸弹面前。 倒计时十秒,九秒,八秒…… 守在炸弹旁边的裕子的父亲满头冷汗地抬头,看着她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表情,蹲下身,伸出剪刀用刀刃勾起那根蓝色的导线。 六秒,五秒…… “唔,”她礼貌地向其他人确认了一下,“我剪了哦。” “剪,剪吧……” 四秒,三秒,两秒…… 咔嚓。 倒计时的时间停止在了最后一秒钟。 不远处的黑暗中,有闭着眼睛害怕地颤抖的人等了又等,没等到预想中的巨响和声光,试探地睁开眼。 乌云散去,银色的月光从落地窗铺进来,夜色依旧宁静。 第35章 计时引爆摩天楼(十八) 炸弹没有爆炸。 电影院的人们在原地怔愣半晌才模糊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两个抱在一起的女孩子在原地愣了愣,正要探出头往外看,清脆的脚步声忽然慢悠悠地从断墙后头绕过来。 她们下意识抬头,就见到之前遇到的那个黑发大美人踩着月色走到他们面前,弯下腰递过一把剪刀。 “还给你们,谢谢。” 女孩子们没反应过来,“炸,炸弹……” “已经拆除了。”对方淡定地说,然后伸过手一人揉了一下她们的脑袋,“没事了,可以等着回去了。” 延迟了数秒之后,欢呼声和大哭声终于平地而起,将整个电影院淹没了进去。 鼎沸喧哗的人声中,源辉月走过一对互相拥抱着大哭的情侣,将孩子抱在怀里沙哑着嗓子哄着的母亲,几个大吼大叫着发泄的年轻人,最后她懒洋洋的脚步停在了落地窗前,垂眸向下看去。 底下灯火通明的人群中央,黑发青年毫不客气地扭过森谷帝二的胳膊,将一副寒光四射的手铐“咔擦”一声拷在了他的腕上。 “看着我干什么?”松田阵平挑了挑眉,冲着正恶狠狠瞪着自己的人,“森谷帝二教授,你该不会忘了自己刚刚亲口承认过什么吧?” 冷冰冰的手铐沉甸甸压在森谷帝二手腕上,金属自带的寒意像跟针一样狠狠扎进他脑海里。那些充塞了他大脑的怒气沿着扎出的孔一股脑流走,他上头的热血终于冷下来。森古帝二表情一僵,“我……” “你涉嫌参与恐怖袭击,盗窃火药,在东都环状线、市政大楼等多处公共场所安放炸弹,挑衅刑警,严重威胁社会治安和大众人生安全。对了森谷帝二教授,你手里的炸弹是哪儿来的,该不会你还有一条勾结非法社会团体的罪名吧?” 看着骤然僵硬的人,松田阵平吊儿郎当一笑,伸手一推就把他推进旁边两个正严阵以待的公安警察手里,自己慢悠悠地叼起一根烟,“辉月说得一点没错,你还真是森谷教授人生中唯一的污点啊,那位大建筑家的人生光辉璀璨,到头来却生出了你这么个儿子,真可惜,呵。” “……” 柯南远远看着他几句话刺激得森谷帝二再次发狂,像被激怒的野兽在刑警的拉扯中剧烈挣扎,口不择言地咆哮下不经意认下了大桩罪状。 小侦探默默扶额,一时竟不知道这人是单纯地嘲讽骂人还是真的是在用某种剑走偏锋的刑讯手段。 这时候现场指挥救援的负责人在一旁匆匆路过,对讲机里传来了前线救援人员的声音,“……消防门已经打开,找到被困在里面的人了,正在进行救援。” 柯南一惊,立刻跟了过去,“已经找到顶层电影院了吗?” 负责人低头见是他,大概知道他和源辉月的亲属关系,百忙之中点了下头,顺口安慰,“已经开始解救被困人群了,堵在最上层的人马上就可以出来了,别担心。” 扔下这句话他就匆忙朝不远处被圈出的安置点走去。柯南的视线跟着他的脚步,远处市政大厦被打开的出口里,不断有受伤脱力的人被穿着醒目橙色制服的人背出来。 空气中漂浮着还未散尽的硝烟味道,和带着湿气的夜风一起飞向高空。他仰起头看去,最顶层的玻璃墙后头掠过几束晃动的灯光,电影院里似乎的确是有救援人员抵达了。 他又回过头看向从黑漆漆的市政大楼里走出来的人流,人群互相搀扶着,带着死里逃生的哽咽,一出来就和等在外头的家人抱在一起。 如果这是一场电影,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坏人得到了惩治,即将背负恶行带来的后果;无辜受难者终于被救援,和在外头等了半宿的亲人团聚,是个再正规不过的商业片式大圆满结局。 但柯南没有就此真的放下心来。他凝望着那头的人群片刻,忽然拔腿跑到入口,乘着守在门口的人不注意溜进了进去。 夹在慌忙向下流动的人潮中,黑发小少年逆流而上,脚步飞快地踩着一节节楼梯,朝着最高层跑去。 电影院里,脚步声来来回回掠过,救援人员维持秩序的大喊夹杂在劫后余生的哭声中。硝烟的气息滚进来,像一场大火落下的余烬。 裕子小姑娘回头看了看,伸手拽了拽身边人的裙摆,“大姐姐,我们可以回家啦。” “嗯。”站在落地窗前的人平淡地说,“裕子你和爸爸先走吧。” 小女孩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好像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但是在父亲的连声呼唤下,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被牵走了。 源辉月身旁再次安静下来。 高远的风隔着玻璃在她面前路过,她脚下是大难逃生后痛哭流涕地抱在一起的人群,忙忙碌碌了大半晚上的救援人员和警察们还在各自收场,虽然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但是接下来纷冗而至的一堆后续事情依旧容不得他们休息。 警车和消防车堵了大半条街道,再远处是依旧亮着的灯火,隔着一条街有大型爆炸案,但加班的社畜依旧八风不动地到这个点还没下班。 混乱又秩序的人世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归宿。 她漫不经心地一手插在风衣口袋站在窗前,忽然想起刚刚裕子的父亲问她的一句话。 没有重要的人在外面等你吗? 她刚想到这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气喘吁吁的大喊。 是清亮的少年音,还带着未变声的稚气。 “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快点回去了……” 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小孩子身体的热度,像一阵热风“呼啦”一下扑了过来。源辉月刚回身,垂在身侧的右手就被人抓住了。 他大概是刚刚疯跑了一阵,手心里还沁着点汗,小小的手像是有成年人的力度把她手指拽得死紧。 源辉月低下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有点像小狗,她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掠过这个念头。 “……柯南?” 小孩子堪堪停在她身前,仰着脑袋,湛蓝的眼瞳映了一点外头折射进来的灯火。 “回去了。”他又执着地重复了一遍,“姐姐你不饿吗?” 源辉月:“你这么一说……” 好像确实饿了。都转钟了……而且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也是要消耗体力的。 柯南于是拽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困在顶楼的人这时候已经撤走大半,他们从落地窗后头的立柱路过,几个消防员围在已经被拆除的炸弹旁边正在发愁要怎么处理它。 “松田警官把森谷帝二教授抓了交给公安了,目暮警官的犯人又被截走了,大概会很郁闷。” “他管米花区这一带应该不愁业绩问题吧。” “……说的也是。松田警官还在下面没有走,姐姐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让他请宵夜吧。我也想吃中餐,他下午点的外卖我都不能吃。” “不是喝了鸡汤?” “我还想吃其他的……” 柯南走下楼梯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牵着的人,“辉月姐姐,今年的樱花好像快开了。” “嗯?” “去看看吧,金阁寺的樱花很好看的哦。”小孩子望着她说,像是随口一说,又好像是什么认真的约定。 源辉月回望向他的眼睛,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柯南缓缓吐出口气。通道前方传来一束亮光,嘈杂的人声和热风一起从出口处蜂拥进来。红尘的烟火气丝缕般缠绕过来,好像重新将他们拖回了这个嘈杂喧闹的人间。 【病人的身体机能已经恢复,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可能是记忆缺失带来的副作用,她有轻微的人格障碍倾向。】 他握着掌心冷玉一般的手指,将对方整个人往前一带,拉着她走出逃生通道,回到了大片的光亮之中。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她对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事情,基本上都不感兴趣。虽然暂时没有自杀倾向,但是如果遇到危险的时候,同样也不具备求生意志。】 外头的光线漫过来,将他们整个淹没了进去。柯南拉着源辉月走出通道口,一抬头忽然发现松田阵平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门口等着。 他靠在最近的消防车上,嘴里那根烟燃到了尽头。黑发青年懒洋洋把烟头抽出来,漫不经心地说,“大晚上吃夜宵,你们也不怕长胖。” 柯南眨了眨眼,“我还在长身体啊,而且辉月姐姐刚出医院,需要适当补充营养,对吧?” 他回头寻求认同,源辉月默了默,终于还是配合地点头,“对。” 这时候搜查一课的某个警官看着源辉月终于出来,立马跑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表示需要和她确认几个问题。 辉月于是就被警察暂时叫走了,柯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听到松田阵平懒散的声音轻飘飘从头顶落下。 “你怎么不干脆送件和服?” “你发现了?”柯南嘴角一怔,随即无奈道,“你觉得她缺衣服吗?” “说得也是。” 松田阵平把烟踩灭,直起身,“走吧,去吃夜宵。” “诶?” “诶什么诶,不是说好我请客。不过这个点没中餐了,你换一个。” 柯南跟上他的脚步,“那就关东煮?” “可以,那家伙好像挺喜欢吃关东煮里的萝卜……” 几句闲言碎语被风一卷,吹散在夜色里。 远处灯火阑珊,聚集了半晚上的人群渐渐散去,人间依旧是人间。 第36章 目标人物(一) 森谷帝二被抓后,虽然试图狡辩,但他当时被源辉月和松田阵平接连刺激,当场承认的话全都被录了下来,就算后头试图翻供,但用处不大。 最重要的是他太过自负地认定最后炸弹一定会爆炸,在制作最后一枚炸弹时一时疏忽,警方在那枚被源辉月拆掉的炸弹上采集到了他的指纹。于是显赫一时的著名建筑家就这样被这个雷神之锤锤到了地底,从受人敬仰的社会名流落地成了个遭人唾弃的恐怖分子。 除此之外,这个案子前后还有许多疑点等待查证:比如给森谷帝二通风报信的内奸的身份;那份专业的炸弹设计图纸是谁交给他的;在暗中用□□对准柯南的病房拍下那张用来威胁源辉月的照片的又是谁? 这些后续调查一并被公安接手过去了,柯南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潜伏在阴影中的黑暗很有可能和他正在追查的那个组织有关,奈何松田阵平口头上是答应了有线索就告诉他,但接下来就没了下文。 现代社会信息流动速度太快,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起震惊全国的爆炸案就被新鲜的资讯翻盖了过去,沉入水底成了再无人惠顾的泥沙。连当时被卷入其中的受害者也渐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继续他们平静生活,还惦记这个案子的也就那么几个了。 “所以说,把这些疑点搞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一手撑着后脑勺歪在沙发,江户川柯南,曾用名工藤新一,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少年面无表情地说。 而让他面无表情的元凶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脸上还笑眯眯地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意思,“诶?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有朋友在联合国警署,可以拜托他们帮忙调查。无论是你说的那个组织,还是那种让你身体变小的药,相信很快就会结果的。这样的话也不用你一个人冒险了,你看,如果真的遇到刚刚那样的事的确很危险吧?” “……” 工藤新一忍了又忍,冲着他这对不靠谱的爹妈,终究还是没忍住,“这个‘危险’根本就是你们制造出来的吧?还用辉月姐姐来威胁我,这就是阿笠博士说的惊喜?!” 工藤新一少年刚刚经历了一场十分恶劣的恶作剧,差不多就是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玩完了的程度,他和强行带走他的恶势力斗智斗勇,最终还是棋差一招被抓住,被枪指着的时候已经在飞速思考怎么在临死前留下不被人发现的死亡信息把消息传出去。 结果黑漆漆的枪口中“呼啦”一声开出一朵玫瑰花,然后他的亲爹亲妈就掀开面具,像是圣诞节惊喜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讲真,今天并不是圣诞节,这个惊喜他也真的不是很想要== 工藤有希子抓住重点,别有深意地拖长声音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哥俩好一般一手搭上自家儿子的肩,“‘辉月姐姐’啊……难道新酱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愿意跟爸爸妈妈离开的?刚刚在商场的时候我近距离观察了一下,的确是个大美人哦,新一你果然也到了这个年纪了……” 工藤新一:“说起来,的确有这个原因。” 工藤有希子:“诶?” 原本她只是故意调侃,但自家儿子就这样坦诚地承认,她反而愣住了。然后她就见他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来,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导致辉月姐姐出事的那场车祸,我到现在还有没调查清楚。” 工藤有希子:“??” 工藤优作一笑,在沙发对面坐下来,接口道,“导致车祸的凶手还没有抓到吗?” “不,具体来说,导致车祸的凶手已经死了。”工藤新一说,“平田大成,事发当夜开货车进城送货,在撞了辉月姐的车之后肇事逃逸,在城外东京湾附近翻车,连车带人掉进了水里没能逃出去,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驾驶室里淹死了。” 工藤优作:“他的死亡有问题?” “表面上看没有问题,警方后续调查中已经确认他的确是自己出了意外翻车落入水里的,落水之后也积极采取了自救。但是因为之前的车祸,车门开启装置出了问题,所以他才被锁死在了驾驶室,最后导致淹水溺亡。” 一起自作自受,由之前的恶行引发了死者吞下恶果的恶有恶报事件,乍一看毫无问题。 少年的眸色转深,湛蓝的眼眸深处凝出冰川一样的色泽,“但是事发当时我就坐在辉月姐的副驾驶,我能够清楚判断出来,他就是冲着辉月姐来的。甚至出事之后那个司机还特意下车查看了一下,接到了一个电话。” 工藤优作十指交错抵在下颚上,思考片刻提出几个问题,“当时那条路上有摄像头吗?” “没有。” “能查到他最后一个电话拨给谁的吗?” “他手机掉进水里坏掉了,通过营业厅那边调查得到的结果是一个不记名的陌生号码。” “司机的家庭情况调查过了?缺钱吗?” 工藤新一终于抬起头来,话音简短有力,“缺。” 工藤优作挑了挑眉。 “他家里女儿生病了,缺一笔手术费。死者是普通的货车司机,妻子没有工作,的确存在为了金钱铤而走险的可能。但是这件事发生之后他家里没有不明资金进账,家庭账户唯一打入大笔金额,是正常赔付的保险费。” 工藤优作:“正常赔付?” “死者工作的单位给他买过人身意外险。” 这时候阿笠博士看着他们开始谈话,烧了一壶水,泡了茶端过来。工藤优作翻过茶几上的茶杯,倒了热腾腾的茶水递给有希子,一边慢条斯理提出质疑。 “但是死者在意外死亡之前造成了一起恶性犯罪事件,肇事逃逸,这种情况下保险公司可以拒绝赔付吧?” “是的,但是那家保险公司的情况比较特殊,它的位置在博多。” 工藤有希子眼看着这对父子莫名其妙突然开始讨论起案情,捧着茶半晌插不上话,听到这里终于找到了发言点,“博多,是不是就是那个犯罪率全国最高,被称为犯罪之都的城市?” “据说博多的市人口有百分之二从事或者兼职了杀手的职业,这几年换了新市长,情况看起来像是好一些了。”工藤优作给面子地接了一句妻子的话头,然后对新一说,“如果是博多的保险公司的话,那就难怪了,但是一个普通的货车司机,他的工作单位却给他支付那么高的保险费用,他的工作地点也在博多?” 工藤新一:“没错,他的主要工作要全国各地跑,但公司的总部在博多。” 工藤优作能够立刻了然是有原因的。因为特殊的城市风貌,博多犯罪率极高。在人身意外险的责任免除原则中,“被保险人犯罪”以及“因被保险人挑衅或故意行为而导致的打斗、被袭击或被谋杀”,这两个条例都能让保险公司拒绝赔付,这对外界来说是很正常的。 但是在博多,这个可能因为家里的音响太吵就被邻居请杀手杀掉的城市,真正清清白白没牵扯进任何违法事件中的人极少。如果全都按照这样算,大部分人都拿不到保险金。虽然一开始保险公司是赚了,但是既然拿不到保险金,那么那座城市的居民为什么还要买公司的保险呢? 长此以往,外来的保险公司全都被驱逐了出去,能够在博多存活下来的只剩下本地唯一一家。这家公司虽然投保金额非常高,在赔付条例上也适当地放得相当宽松。 “死者工作的单位倒是很负责任,在他死后给他家里介绍了一个很擅长打这方面官司的律师,保险公司那边也没有多做纠缠,所以他家人顺利拿到了这笔保险金——这就是他死后唯一的大笔金钱来往。” 工藤优作慢悠悠端起茶杯,将这些线索在脑海中串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听起来更像是一起骗保事件,源小姐的事只是个被动卷入的意外。” 司机因为家中缺钱,于是盯上了那笔人身意外险的保险金。但是因为心中犹豫不决,神思不属之下开上了逆行车道,错把刹车当成油门撞到了无辜路人的车。 之后无论是真的发生了意外还是因此下定了决心,整起事件乍一看都是名为平田大成的司机自己一个人的挣扎,源辉月只不过是个不小心被他撞到的倒霉蛋。 如果当时坐在副驾驶的真的是个普通小孩而不是不是变小的工藤新一,在源辉月车祸失忆的现状下,这个调查结果连迹部景吾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工藤优作当然不会怀疑是自己的儿子看错了,他一手捧着茶杯,手指敲在杯壁上,平静地指出,“那个保险公司有问题。” “没问题才是不可能的。”工藤新一叹了口气。 能够在博多这种地方屹立不倒从事保险行业的大型公司,怎么可能不沾点黑暗色彩。只不过博多这座城市十分排外,连那边的警务系统也极少和东京警视厅交流。这种根深蒂固的顽固,再加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就算知道那家保险公司有问题,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 而且,它有问题是肯定的,但是涉及到源辉月的到底是哪方面的问题,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调查清楚。 “所以,在这个案子查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走的。”工藤新一最后宣布。 “唔……”有希子思考了片刻,迟疑了,“据说车祸发生的时候,源小姐用身体帮你挡住了很多冲击,所以她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而新一你几乎没事,害她的人还没抓到,如果就这样走掉的话的确很过分……老公你觉得呢?” 工藤优作端起茶杯露出一个微笑,“这样啊,那就暂时按照新一的想法来吧。” 有希子又回头看看儿子坚定的表情,犹豫片刻,被成功说服,“好吧……但是新一,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哦!” 随即她的兴致立刻调转了个方向,兴致勃勃地看向阿笠博士追问道,“呐,博士,那位源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笠博士:“额,我其实和她接触得也不多……” “说说嘛,她救了新一,我还准备过段时间去拜访一下的。” 看着自家亲妈转过头去纠缠阿笠博士的背影,工藤新一果断无视了博士投过来的求救表情,低头假装喝茶,一边默默松了口气。 “又把有希子骗过去了呢,新一。” “!” 名侦探蓦地抬头,就见亲爹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姿势,朝他眨了眨眼一笑。 他回以一个干笑,“呵,呵呵,你在说什么啊?” “嗯?要我说清楚吗?你一定要留下来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案子吧?” 工藤优作露出一个“你爹还是你爹”的笑容,随即关心道,“那位源小姐出什么事了吗,因为那场车祸?” “……” 工藤新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轻快道,“没事,我能够解决。” “这样啊,”工藤优作若有所思地观察他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释然道,“那就交给你了。” “你也长大了啊,新一。” 第37章 目标人物(二) 某个说好只是去个卫生间的弟弟走了就不见人了,半个小时过去,源辉月几乎要以为他这回真的玩脱了被人拐卖的时候,接到了阿笠博士的电话。 “柯南的父母回来了?”她一怔,端着咖啡的手放下来。 “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总要回国看看嘛。”那头阿笠博士的声音笑呵呵的,“他们夫妻俩还给柯南准备了一个‘惊喜’,刚刚恰好在商场遇到了,有……文代就先把柯南带走了,之后他们应该会正式登门拜访。” “这样啊……” 阿笠博士那边似乎还有急事,给她交代完柯南的情况就挂断了电话。源辉月放下手机,又重新端起咖啡,长长眼睫垂下出了会儿神。 “发生什么事了吗?”三澄美琴疑惑地问。 河野悦子上楼去查看餐厅的排队情况了,这会儿卡座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源辉月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简单说道,“没事,柯南的父母回国了。” “诶?所以是现在才回来吗,那对夫妻的心也真是够大的。说起来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必须要一直留在国外?” “据说是在某个研究机构,平时工作很忙,的确没有时间回国。” “这样啊,”三澄美琴想到了什么,“那他们这次回国是来接柯南离开的吗?” 源辉月垂下的眼睫颤了一下,平静地喝了一口咖啡,“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咖啡入口有点苦,她微微皱了一下眉,指尖贴着瓷白的杯壁像精心雕琢的冷玉。自那场车祸之后她日常有种大病初愈的倦怠,好像万事不萦于心,在医院的时候来看她的人来了又走,好像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三澄美琴观察着她,忽然笑了一下,“真好。” “嗯?”源辉月疑惑地抬眸,就见女法医眉眼弯起,笑容非常温柔,“辉月你终于有在意的东西了。” 源辉月着实楞了一下。 “之前收到你出事的消息,我和悦子赶到医院看你,听医生说你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之后也不认识我们了,我们其实有些难过的。” “抱歉……” “但其实更多的是担心。”美琴打断了她,认真地望向她的眼睛,“辉月,我一直都觉得你像风筝一样,时时刻刻都需要有线牵着你。我们这些朋友、亲人,还有过往的回忆,都是牵着你不让你走远的风筝线。但你失忆之后,这些线全都断了,我那时候真的很担心,你要怎么办呢?” 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个牵绊。有些来自于他人,父母、亲友、爱人;有些来自于自己,梦想、喜好、甚至单纯的求生欲。这些都是维系个人与人世的线,让人能够脚踏实地行走于世间。但源辉月和她认识的很多人都不一样,牵绊住她的线很浅,就好像其他人都是实打实,唯有维系在她身上的线大多都是虚幻的。 她时常游离于人世之外,需要身边的人很努力地抓住她,才不会让她一不小心就被风带走。然而源辉月失忆之后,周围所有人于她而言全都是陌生人了,还有谁能抓住她呢? 三澄美琴觉得大概那位迹部家公子的想法和她是一样的,所以才在源辉月出院之后刻意放了一个吵吵闹闹的小孩子在她身边。那时候他们想着那是她记忆重置之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总会有些不同吧。 现在看来,这个的选择果然是对的。 “辉月你不太希望柯南离开吧。”三澄美琴笑着说,脸上的表情像是放下了大半心事,“终于也有能够让你牵挂的人了,太好了。” “……”源辉月张了张口,一时间居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三澄美琴笑着一手支颐继续道,“第一次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和悦子苦恼了很久。因为你不记得我们了,有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和你相处。后来悦子拍板说就和以前一样好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杯子里的水,而是泉眼。就算一时被抽空了,但慢慢来,总会有重新聚拢的一天——悦子偶尔也会说出有哲理的话啊。所以辉月,没关系的,我们都会陪着你。” 女法医的目光和语言像柔和的泉水,将她温柔地笼罩在其中,源辉月难得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候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轻快脚步一阵风般靠近,远处一身明亮色调的河野悦子从楼梯上飞奔下来,像一段明丽的春光,远远就冲着他们招手欢快道,“辉月,美琴,排到我们的号了,快来呀!” 那天她们在商场一楼喝的咖啡苦了点,但是排了一个小时队的餐厅却的确好吃。 之后源辉月调整好心情,回家收拾了一下屋子等着柯南的父母带着他上门告别。没想到一直等到下午,外头的雪停了,便宜弟弟自己回家了。 还带着一盒手作的点心和一张已经存进了大额数字的银行卡。 “因为研究室那边临时出了意外,所以他们又急着赶回去了。”黑发小少年拎着点心站在门后,摸着后脑勺干笑着说。 源辉月:“……” 做了一下午心理准备结果白忙活了,她迟疑了片刻,有点茫然,“……没把你带走?” 结果这句话不知道让小孩子误会了什么,弟弟睁大了眼睛,湛蓝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震惊,委委屈屈,“姐姐你想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柯南把点心往旁边一放,“哇”地一声跑过来。源辉月莫名其妙地被他抱了个满怀,听着小孩子哭哭唧唧,形象地上演了一波“你居然要赶我走,我要闹了,我正在闹了!” 源辉月:“……” 糟糕,小孩子怎么哄来着? 她一边揽住怀里小孩的脑袋,视线不经意路过落地窗。雪停之后太阳出来了,浅金色的阳光洒在玻璃窗外的露天游泳池上,泛起凌凌波光。 她漫不经心地揉了揉便宜弟弟的发心,望着庭院里舒展开第一片花瓣的月季花,唇角轻轻往上勾了勾,心底忽然莫名有种安宁又平和的感觉。 好像终于有一根线将她牵扯着落到实处,她望着外头洒落的阳光,忽然意识到这个漫长的冬季好像真的要过去了。 源辉月的生活渐渐走上正常轨道,虽然许多事情都忘了有些麻烦,幸而她周围靠谱的人不少。以前写的小说她也终于慢慢补完,自我评价一番,感觉写得还挺精彩,难怪在市场上大受欢迎。 她做事喜欢有始有终,虽然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还是决定把这个系列写完。而等她把以前的笔记资料翻出来重新梳理脉络,粗略定好下一卷的大纲,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景凡社专门跟她对接的编辑打来了一个电话,终于让她从故纸堆中抬起头来。 “追悼会?” 源辉月拿着手机从书房走到客厅,按照对方的提示打开电视。新闻中正在播报这件事,主持娱乐新闻的女主播口齿清晰:“日本知名导演酒卷先生的一周年追悼会将于半个月之后在杯户市政大厅举办,届时预计将会有众多各界知名人士到访,目前已经确认出席的有三瓶康夫先生,樽见直哉先生,克丽丝·温亚德女士……” 后面还插入了一段简单的人物介绍,源辉月拿着遥控器在沙发上坐下,粗略扫了两眼,“这个导演跟我有关系?” 她车祸的消息有接触的人基本都知道,但是失忆这件事就属于个人隐私,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清楚。源辉月在景凡社的编辑叫做上理真知,是迹部给她介绍的,说是编辑实际上基本算是她的私人助理,帮她处理工作上的一切琐事,所以也是知情人之一。 知道自己老板现在对大部分人都是“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的状态,上理真知简短地做了个前情提要,“您第一本被改编成电影的小说,就是由酒卷导演执导。那部电影在国内拿了好几个权威性的奖项,当时你和酒卷导演合作得也很愉快,所以他的追悼会,如果有空的话还是建议您出席一下。” “我知道了。” 电视里,女主播已经开始回顾酒卷导演往日的作品,源辉月随便跟着看了两眼,发现有一部前天她还跟柯南一起看过。 上理打来电话主要就是来告知这个消息,请她如果决定要去就提前知会,她那边会做好准备。电话挂断之后源辉月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距离她和麻生学弟约好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见面地点在距离她家不远的咖啡厅,走过去只要十分钟,所以她倒不是很慌。 从桌上的果盘里捞出颗糖慢悠悠拨开,塞进嘴里,她考虑着看会儿电视,拿着遥控器正要换台,忽然在屏幕上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时候娱乐新闻已经播完,屏幕上正在放送的是条社会新闻。一群记者端着□□大炮围堵在一栋窗明几净的建筑门口,看结构似乎是座市政大楼,见着里面出来了人,记者们立刻像嗅着味的鬣狗激动地连连往前挤,闪光灯连成一片。 里头正要出来的人见着这阵势脸色极为难看,正要转头回去,旁边忽然走出来几个黑西装,为首的人掏出证件在他面前晃了晃,另外几人以半包围的形势将他夹在中间。 外头前线记者正在兴奋地举着话筒播报,“我们看到吞口重彦议员已经出来了,因为被指控受贿他已经几天没有露面,现在……啊,这是……” 镜头对准议员的方向快速放大,所有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和摄像头一起眼睁睁看到一副银光闪闪的手铐“咔擦”一声拷在了政客矜贵的手腕上。 吞口议员脸色发红,似乎有些愤怒,但是不知道为首的人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迅速白了下来,眼睛惊恐地睁大,甚至有些颤抖。 镜头外的记者还在喋喋不休,“看来警方已经掌握了切实证据,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吞口重彦议员被捕现场……” 源辉月坐在沙发上咬着糖若有所思地看完了这段视频,视频的主人公议员先生她当然不认识,吸引她注意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和警方一起出现却没有抢风头而是低调地站在最角落位置的修长身影,松田阵平。 既然有他在,那群毫不客气地拷走吞口重彦的大概也不是普通的搜查二课的警官,而是公安警察。 但是这人最近不是在查月影岛的毒品案吗?为什么又掺和到议员受贿的案子里来了,难道他本来就是从那条毒品线摸过来的,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第38章 目标人物(三) 源辉月没能在家中想出所以然,新闻直播中松田阵平还在忙着在第一现场抓人,她看着对方帅气逼人的侧影,想想这人这段时间连饭都忙得没时间吃的现状,最后还是良心发现地决定暂时不去打扰他工作了。 这天是个周五,柯南这会儿正在学校上学。源辉月给他发了条告知行踪的消息,又看了一眼时间,就收拾收拾出了门。 作为一个职业小说家,她对时间的敏感度也非常职业,日常将日子过得不知今夕何年何月,直到昨天接到麻生学弟的电话,她才意识到月影岛的案子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一个月的时间,除了还在处理事件后续的警察们,其他或主动或被动卷入这起事件的人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的学弟麻生成实在将所有回忆都甩在那座岛上之后,终于也真正意义上地和过去告别,他辞去了岛上的医生职务,在东京找到了新的工作。这一次约源辉月见面,一是许久未见,来问候关心一下她的情况;另外一个则是他之前收拾东京这边的房子,找到了一本以前高中时候的相册,相册里面保存了很多他们社团时期的照片,思及源辉月的失忆,特地想来带给她看看,试试能不能让她找回一点以前的记忆。 学弟一番好意,源辉月没有拒绝,两人约在了一家距离源辉月家只有一条街的咖啡店。这是源辉月最近发现的地方,咖啡师的手艺不错,尤其合她口味。她在家里发现了这家咖啡店的名片,好奇之下找过去,咖啡师甚至还记得她,大概她失忆之前也常去。 见面之后,她有点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发现麻生学弟变化不小。 “你去应聘了udi?” “是的,但是目前只是在研究所负责一些助理方面的工作。我准备回学校再念一个法医学方面的研究生,已经在准备考试了。”麻生成实笑着介绍自己的近况。 他的头发剪成了清爽的短发,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握着咖啡杯的手线条流畅有力,只有那块熟悉的手表依旧扣在左腕上,大概是“浅井成实”留下的唯一的影子。 源辉月有些疑惑:“我以为你会继续当医生的。” “我以前的梦想的确是当一名医生没错。”麻生成实无奈地笑了笑,垂下眸来,“只不过,当我产生了杀人的想法,并且计划用医生这个身份去完善杀人计划的时候,我大概就已经不配站在手术台上了吧。” 他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浅,像是一声叹息,流入咖啡厅优雅的音乐里。 源辉月端起咖啡,想了想,赞同点头,“的确。” “……我还以为会长你会安慰一下我的。”麻生成实失笑,“会长你还是这么严格啊。” 源辉月义正言辞:“我是觉得法医这个梦想也不错,现在可缺法医了。” “是是。”麻生成实点头,表示会长永远是对的。他一手支颐,歪着头笑了笑,“不过虽然一开始只是找个工作过渡一下,但是在面试的时候跟那所研究所的所长聊过之后,我现在忽然觉得以法医为梦想努力也是件不错的事。” “嗯?” “那位所长说法医的职责是‘为生者权,替死者言’,法医学是代表未来的学科。”麻生成实轻声说,“我后来想了想,好像也的确是这样。如果十二年前的惨案发生的时候,月影岛上有厉害的法医能够证明父亲不是自杀,而是死于一桩可怕的谋杀,我的未来应该也会不一样吧。” 他倏而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起来,我前几天还遇到了那位特别调查官先生,跟他提起这个的时候,他还拍着我的肩膀认真鼓励我说这个决定非常有前途呢。” 特别调查官?松田阵平? 源辉月刚准备安抚一下学弟就被这忽然冒出来的名字打断,她嘴角一抽,默默举起咖啡杯挡了挡——她想起来了,这人好歹也算是警察体系的。所以警务系统是有多缺法医啊,已经到忽悠到一个是一个了的地步了是吗? “啊,对了,会长,这是我找到的相册。” 闲聊一阵之后,麻生成实终于想起正事。他侧身在包里找了找,翻出一本厚厚的相册越过咖啡桌递过来,“这是全国大会的时候后援会举办的活动期间拍摄的,当时洗了好几版送给参加活动的成员了,我这里这本是作为样本给大家挑选时用的底版,里面的照片是最全的。” 相册光一个封面就有两张a4纸大小,装裱精美,十分符合外人对冰帝“贵族学校”的印象。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迹部景吾的喜好,边缘处还有盛放的玫瑰花暗纹。 源辉月看着这个封面就已经做好了被迹部大爷的各个角度的帅气照片糊脸的准备,但等她真正打开,却发现里面被相机记录下来的是一张张意外朴素的面孔。里面的人对现在的她而言十分陌生,但看久了居然也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照片下方都有里面人各自的签名,她慢慢往后翻,猜测他们应该都是她高中时期的部员。其中某些名字她甚至觉得有些眼熟,她在家里翻到过的圣诞节贺卡上就出现过许多次——时隔近十年,当年的情谊似乎已经被时光冲刷淡去,同一个社团的朋友也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走散,但是每逢节日他们依旧会给她寄贺卡和礼物过来。 麻生成实看着对面人翻着相片逐渐安静下来,他喝了一口咖啡,身后响起哗啦的铃响,似乎又有新客人进来了,低声的交谈声顺着音乐在窗明几净的咖啡厅中缓缓流淌。 半杯咖啡的功夫,源辉月已经从头到尾把相册看完。然后她迟疑了一下,抬起头,“这里面……” “会长你想起什么了吗?”麻生成实眼睛一亮。 “不,这倒没有,主要是有点疑惑。”源辉月顿了顿,露出了一点微妙又困惑的表情,“我当年组建的是迹部景吾的后援会没错吧?可是这里面怎么一张景吾的照片都没有?” 麻生成实:“……” 问得好,这个问题其实他也很想知道。是啊,谁家后援会搞活动连正主的影子都看不到,从头到尾都是部员自己玩啊?! 黑发青年嘴角一抽,语气也微妙起来,“这还是你当年定下的规则啊会长。” “诶?” 麻生成实清了清嗓子,“越是喜欢一个人,越不应该去打扰他的生活。开在枝头的花很漂亮,难道一定要摘下来吗?挂在天上的月亮也很美,难道你要搬到月球上去住吗?如果只因为喜欢,就毫无顾忌地靠近不在乎对方的想法,那不过是自私的占有欲而已。如果真的爱他,就应该给他自由——这些都是队长你当年的原话,我们后来都很认真遵守了哦。所以我们后援会举办的活动,大部分,额应该说几乎全部的活动,迹部部长都没有参与过。” 源辉月:“……”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热闹是他们的,和迹部景吾无关是吗? 连活动都不参加这也太自由了?当年她其实就是拿迹部当了个幌子,实质上就是组了个社团自己玩吧? 她眼神飘了飘,一边觉得当年的自己实在干得漂亮,一边莫名有种被人当面翻出了黑历史的奇怪羞耻感。她快速扫了一眼对面,她的麻生学弟正端着咖啡杯,十分自觉地履行着自己作为秘书官职责:当上司犯傻的时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看起来真的是非常熟练了——所以她当年是犯过多少傻? 源辉月干咳了一声,决定换一个不那么为难自己的话题。她重新翻开相册,随手指了一个人问,“说起来,这是谁?” “这是……”麻生成实配合地垂下视线,触到那张照片时忽然一滞,“……这是宫野学姐,后援会的副会长。” 他的话音中有个不算自然的停顿,但是源辉月好像没有察觉,只兀自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照片边缘敲了敲,若有所思地说,“她当年跟我关系很好吗?”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葱郁的网球场,大概是哪个大赛现场。阳光明媚,天上飘扬着鲜艳的玫瑰花瓣,照片里的两个少女穿着冰帝的校服对着同一个方向,其中一个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笑倒在身旁另外一人肩上——那是高中时期的源辉月;被她靠着的女孩子,那位宫野学姐低头看她,表情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温柔的长姐式的纵容。 任谁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都会觉得里面的两个女孩一定感情很好,那种环绕在她们之间的柔和温暖被相机固定下来,放置了近十年的时光,依然能让触摸到这张照片的人指尖沾上一缕阳光般的暖意。 “叮咚——” 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进来了,源辉月恍然间好像再次听到了风铃的声音,铃声中似乎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无奈地说话…… 【“辉月,这样迹部部长会生气的。”】 【“那你就帮我拦一下嘛,反正你一定会帮我的吧明美。”】 雾气和风铃声一起从散落的记忆碎片里漫过来缠绕上她的脚踝,她被冗杂的思绪拖拽着往下坠落。好像忽然一脚踩空,掉进无边无际的白雾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脚步声忽然在咖啡桌前停下。 “您的蛋糕,请用。” 瓷白的托盘“咔哒”敲在桌面上,像骤然敲破了那一层雾气笼罩的幻觉,一只手筋骨分明的手推着碟子放到她面前。 源辉月蓦地回过神,“我没有点甜品……” 那声音中带着一些奇怪的熟悉感,她没来得及细想,先下意识推拒了一句一边回过头,然后视野中就出现了一张唇角带笑的帅气面孔。 “!” “新品,帮忙尝一下。”安室透一手撑着咖啡桌,弯下腰笑着看着她说。 “……”源辉月几乎是一瞬间被这张脸扯回现实,咖啡的焦香,流淌的音乐,还有面前的人——最后一个让她忽然觉得其实现实也没什么好的。 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因为这家店是我开的?” “……”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安室透无辜地指了指楼上,摆出更加有力的事实作为证据,“我的侦探社就在楼上,之前还在杂志上刊登过广告,你可以去找出来看看?” 源辉月:“……但是我上次来的时候这家店的咖啡师不是你。” “因为我平时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这家咖啡店大部分时候都交给了其他人打理。今天是有委托人要过来,所以我才提前下了楼等着。”安室透眨了眨眼睛,像是半点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排斥,笑容轻快地问道,“所以源小姐你是这家店的老顾客了吗?觉得店里的咖啡怎么样?” 源辉月:“……” 怎么样,当然是好喝啊,不然她作为一个能不出门就不想出门的死宅也不会把见面地点约在这里。 所以这么好喝的咖啡店为什么就偏偏是安室透开的呢?! 源辉月默默哽住,然而面前人好像半点不跟她见外,把桌上的蛋糕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接住,“快到吃饭的点了,你先将就一下吃点蛋糕垫垫肚子吧。这是最近研发的樱花味的新品,吃完记得给我一个评价哦。” 第39章 目标人物(四) 源辉月最后还是乖乖把蛋糕吃掉了。毕竟蛋糕是没有错的,而且的确很好吃。 但是这么好吃的蛋糕为什么就是安室透做的? 源辉月捏着蛋糕叉的手一个用力,叉子尖一不小心划拉在碟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刺啦”。 她如梦初醒地收回手,“抱歉。” “没事……”麻生成实低头看看无辜的蛋糕叉,额前留下一滴冷汗,“那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安室先生。” 源辉月:“……呵呵。” 是啊,谁能想到呢,她还以为跟这人不会再见面了呢。 她抬眼看去,安室透已经回到了柜台,正在后头忙忙碌碌,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清洗用具的动作一停,正要回过头来。 源辉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麻生成实:“……”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对面的会长,总感觉像看到了一只气呼呼的猫咪。 就,这种感觉真是一点不陌生呢。 他微微垂下头,用一声低咳掩盖了涌上喉头的笑意,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忽然听到源辉月冷不丁道,“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麻生成实心底一跳,抬头看去,就见对面人正百无聊赖地转着小巧的蛋糕叉,纤长的眼睫垂着,像是随口一问。 “……”他维持着正常的表情,斟酌着语言,慢慢说,“是在全国大赛的时候,迹部部长率领网球队打进了决赛。决赛地点就在东京,所以那天后援会所有人都到场去给迹部部长做应援了,那张照片就是比赛结束之后拍的。” 源辉月似乎是想起照片上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景吾赢了?” “额,不,部长输了。” 源辉月:“???” 什么鬼?那个玫瑰花瓣不是我们撒的吗?在东京的地界上居然有人比我们还壕??? 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震惊,麻生成实无奈地扶额,“那个,花瓣的确是我们撒的没错。这其实是事先准备好的庆祝项目,但是那天会长你说就算输了比赛也不能输掉气势,必须要让对方知道在东京这片地界上我们才是主角,迹部部长就算输了球也是最华丽的……所以当即把撒玫瑰花的直升机加了一辆,如果不是迹部部长强烈阻止,你还准备搞个花车游行……” 老实说,只看那天后来的庆祝活动,大概没人能猜到冰帝才是输家。源辉月成功把原本的主角青学挤到了边角旮旯,喧宾夺主得十分彻底。 简单来说,虽然迹部在赛场上输了,但是她赢了。 源辉月:“……” 她默默地伸手去摸一旁已经空掉的咖啡杯,举起来喝了一口空气,低声喃喃,“景吾脾气可真好啊,这样都没有揍我。” “……”麻生成实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干笑。 “那个女孩呢?”源辉月忽然又问,“我醒过来之后一直都没有见过她,家里也没有她寄过来的信件,后来我跟她发生过什么矛盾吗?” 麻生成实搭在咖啡杯上的手指一颤,“……没有,你和宫野学姐的关系一直很好。” 落地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去,似乎要下雨了,有轰隆的雷鸣自远方奔来。麻生成实垂着头,嗓音被雷声压着,若有似无地不甚清晰起来。 “……她不会跟你闹矛盾的,那时候也一定很想去医院看你……如果她还在的话。” “两年前,宫野学姐回日本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去世了。” 源辉月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一道闪电自天外而来,乍然亮起就被翻滚的云层吞没,只隔了数千里的距离余了一点电光落入她的眼瞳中。 不远处正在柜台后忙碌的人听到了某个名字,动作一顿,微微回过头来投来一缕目光。 他的视野中,那个背对他坐在咖啡桌前的纤细身影在原地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她是不是有个妹妹?”她忽然问。 带着寒意的风卷过落地窗,将外头绿化带里头的树木吹得哗啦作响。天色暗沉沉的,终于放学的小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鸡,“呼啦”一下散得满操场都是。中间有几只敏锐一点的鸡崽往前跑了几步,似乎感觉到不对又停下来,在原地迷茫地感受了片刻,急急忙忙跑回去拿伞。 好像的确要下雨了。 柯南靠在鞋柜上,往外看了一眼,一边拿出手机,里面有一封半个小时之前发来的邮件。 【晚上跟麻生学弟出去吃饭,你想吃什么给你打包回来。ps泰国菜。】 泰国菜? 柯南嘴角一抽,有点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突发奇想跑去吃这个。而且他对泰国菜不熟,完全不知道能吃什么啊喂==。 他最后回了一句“什么都可以”,然后收起了手机。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天色,正思考着这个天气出去踢球会不会不太合适,斜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吱哇乱叫,来自小岛元太。 “哇,今天有委托啊?!” “诶?” 柯南一愣,中断思绪下意识抬头,迎面就撞上了一束打量的目光。那视线有种别样的冷静,见他察觉,又自然地收了回去。 是今天刚来的转学生,那个叫做灰原哀的小女孩。 柯南没来得及多想,第一次收到了同学委托的小岛元太已经兴高采烈地蹦跶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柯南,这个上面说他会在放学后在一年a班的教室等我们,我们快点过去吧!” “额,好。” 他无所谓地答应下来,视线余光看到他们小团体中的另外一人步美热情地对转学生发出邀约,“灰原桑和我们一起吧。” 对方回过头来,灰蓝色的眼瞳在黯淡天光下透出薄雾一般的冷淡。 柯南正以为她要拒绝,小女孩忽然扫过来他一眼,点头道,“好。” 这天下午又是乌云又是雷鸣地酝酿了大半天,但一直到了晚上,这场天气预报中的大雨还是没有降下来。 吃完晚饭之后麻生成实就送源辉月回来了,到家的时候才八点多。时间并不算晚,对于正常东京市民来说这个点连夜生活的前场都还没开。但作为一个刚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的人,源大小姐并不想和擅于熬夜的夜猫子们比命长,再加上家里还养了个正在上学的小孩子,她的生活作息基本上跟着柯南来,日常十点半就上床睡觉了,也不知道算时间回卷还是提前进入了养老生活。 今天情况有点例外,作为一个有晚上出去浪的权利的大人,源辉月已经到家半小时了,家里理应有门禁的小学生居然还没回来。 晚上九点,源辉月盘腿坐在沙发上翻过一页相册,一边抬头看了眼客厅斜侧方的壁钟。 她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着一堆明信片,几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在白色的纸页间露出来,能够和相册上的签名一一对照上,这是她方才闲来无事从储物间翻出来的。 今天吃饭中途她就收到了柯南发来的消息说会晚点回家,出于对便宜弟弟智商的放心,源辉月原本对此也没有多担心,结果没想到他这个“晚点”会晚这么多。 作为一个靠谱的家长,等他回来之后她是不是应该好好教育教育他? 虽然更大的可能是教育了也没用。 源辉月翻着相册,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心累。她应该是没养过小孩子的,但是这会儿却莫名和万千被熊孩子折腾的苦逼父母感同身受了。 ……等一下,她是真的没养过小孩子吗? 她的视线停在外头阳台郁郁葱葱的绿植上,手指无意识地在相册上摩挲,意外摸了个空。 她回过神来低头看,这才发现自己打开的这一页某个应该装着照片的卡口空荡荡的。 当年制作这本相册的人很认真,每张照片上都有编号,源辉月略微蹙起眉前后对比了一下,又给麻生学弟发消息问了问,终于确认这里原本应该是有张照片的——八成可能是白天的时候落咖啡厅了。 对,安室透开的那家咖啡厅。 源辉月:“……” 沉默半晌,她回头看了看外头灯火阑珊的街道,在心底默算了咖啡厅的关门时间,一番心理斗争,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拿着手机起身出了门。 眼看着就要降下来的大雨并没有提前浇熄东京人民夜生活的热情,这个点街上的人依旧很多,虽然有些可能是被迫的。源辉月和一个拖着沉重步伐的下班族擦肩而过,手里打给柯南的电话响了一分多钟没人接自动断了线。她一边疑惑便宜弟弟到底在干什么,一边拐过街角,白天的那个咖啡厅近在眼前。 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遗憾地,店里的灯这时候果然还亮着。源辉月刚要继续往前走,就看到玻璃门打开,咖啡厅的帅气店长正把一位栗色长发的美人送出来。 暖色的灯光从两人身后照过来,打了个色调柔和的光,金发帅哥唇边还带着笑,画面非常好看,简直像是从哪个偶像剧里裁下来的。 她在看到他们时,安室透也正好也不经意一个抬头看到了她,空气不知为何忽然凝了一下。 源辉月:“……” 她现在是不是应该转身就走? 等会儿,她为什么要转身就走? 莫名其妙的相顾无言持续了好几秒,直到偶像剧画面中的女主角栗发美人转过身也发现了正站在街角的源辉月,然后她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唤,“源小姐?” 源辉月的视线终于落到她身上。 对方这时候已经三两步抢上前来,笑得很高心的样子,伸出手,“源小姐还记得我吗?寺原麻理,之前在森谷帝二的茶会上见过。” 第40章 目标人物(五) 柯南从茶会回去后跟源辉月提过这位寺原麻理小姐,似乎是她的粉丝。因为曾经的一些过往,对她抱有汹涌的感激之情。 非常汹涌了,因为担心她的现状,还特意请过私家侦探确认她的情况。 看看几步之外还停在门口的安室透,源辉月觉得她大概知道这位操心非常多的粉丝小姐当时请的侦探是谁了。 寺原麻理是职业经纪人,工作繁忙,十分有事业心,且是个很有礼貌和分寸的人。虽然意外遇到了她的偶像,但她也没有多做纠缠,开心地和源辉月打完招呼之后,她就又接了个电话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只留下偶像本人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思考自己方才冒出头的那点别扭是哪儿来的。 不远处的人忽然一声轻笑,源辉月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金发帅哥店长后往后退了两步,再次拉开门,“进来吧。” 你说进去就进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源辉月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那位寺原小姐就是我下午说的那位委托人,”安室透握着门把,侧过身体让她进门,一边自然地解释,声音撩过她耳畔,带着若有似无地磁性,“本来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但是她那边临时有事,所以才拖延到了这么晚。” 源辉月:“哦。”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过去。 等会儿我为什么要听你解释这个? 她冷淡着一张脸,内心疯狂挠墙,一边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她身后响起一声低低的笑,也不知道是什么那么好笑吧,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柜台前,看着安室透从侧面绕回柜台后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从底下摸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推过来。 “你掉的东西。” 正是那张让她大半夜跑回来找的照片。 源辉月:“……你看到我掉东西了不提醒我?” “不要冤枉我啊,我也是后来去收拾桌子才发现这张照片被遗落在那里的。我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当然只能等你回来拿了。” 他说话的时候正背对源辉月在工作台上忙着什么,看不清表情,但依旧能从语气中捕捉到一丝明显的笑意。 源辉月对此半信半疑,主要是对后半句。 她斜睨那人一眼,拿起桌上的照片,随意翻看了一下,意外发现照片背面多了一朵艳红的玫瑰花。 像是敲上去的印章或者是某个标记,玫瑰的纹路精致鲜妍,她疑惑地把照片又翻回正面,是后援会的几个女孩的合影,源辉月也在里头。照片乍一看普普通通,好像没有需要特别标记的必要。 “来,牛奶。” 一个玻璃杯放在了她面前,源辉月思绪中断,怔了一下抬起头,看看面前的牛奶,又看看柜台后头的人。 “……请我的?” “是啊。” “你开着咖啡厅特意请我喝牛奶?” “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觉吧。”安室透失笑,“你下次白天来我再请你喝咖啡?”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像是在哄小孩一样带着点温柔。 不对,这就是在哄小孩吧? 源辉月瞪着那杯牛奶,安静三秒,最终还是有点别扭地伸手把它拿了过来。 “说起来,白天那块戚风蛋糕怎么样?你直接走了,都没有给我反馈评价。” 牛奶入口有一点清甜的香味,像是勾了一点花香兑了进去,意外的好喝。源辉月抬眸看向他,把不小心印了个口红印的玻璃杯拿开,“你做的?” 安室透一手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柜台上,笑着点头。 “……真看不出来。” “诶?为什么?” 她瞥了一眼这人搭在玻璃桌面上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非常好看,大概是很适合弹钢琴的。 但更适合拿枪。 这个评价莫名从她脑海中跳了出来,她拿着玻璃杯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串电话铃声忽然从她风衣口袋里钻了出来,窜进安静的咖啡厅里,咋咋呼呼地搅碎了一室安静。 安室透于是抬了抬手示意她先接电话,自己礼貌地转过身去,让出了空间。 源辉月放下玻璃杯有点疑惑地去摸手机,第一反应以为是柯南回去了见家里没人打来找她的,然而等她看清楚屏幕,意外发现这个电话来自某位半熟不熟的警官先生。 “目暮警官?” “源小姐啊,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但是柯南君他现在正在我这里。” “柯南?” 这个名字再加上前面那个“目暮警官”让还没来得及走远的安室透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源辉月和他对视了一眼,莫名有种即将头疼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柯南君今天晚上和少年侦探团的成员破获了一起恶性绑架案件,帮同学救出他的哥哥,还帮我们抓到了印制□□的惯犯‘银狐’。” “当然,这是值得表扬的地方。但是在确认嫌犯的藏匿地点之后,他竟然不等我们来就和几个小孩子抢先跑进了嫌犯的窝点,嫌犯身上还带着枪,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而且在警方到来之前嫌犯还开枪了,啊,不过源小姐放心,没有人受伤,但是总而言之,我认为这个情况依旧十分恶劣!源小姐你看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过来一趟?” “哦哦,好的,我这就把地址发给你。” 某个破旧租赁房的二楼,江户川柯南,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被媒体盛赞为警察救世主的名侦探,目瞪口呆地看着目暮警官拿着手机流畅地给电话另一头的人读作解释情况写作告状,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朝变回小学生之后居然还能享受到真正的小学时期都未曾经历过终极大招——告家长。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目暮警官终于挂断电话,笑眯眯地垂下头,胖乎乎的脸上散发着弥勒佛祖一样慈祥的光辉,就是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慈祥。 “好了,柯南君,源小姐马上就过来接你了。额,她好像有一点生气哦,你想好怎么跟她解释了吗?” 江户川柯南:“……” 既然知道她会生气为什么要告诉她啊?这一届的警察都这么难带吗?好好的突然放大招,不讲武德! “诶?你看起来有点慌呢。”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莫名好像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怎么,你现在的监护人脾气很不好吗?” “……这不是脾气好不好的问题。”柯南嘴角一抽。 这是这件事做得蠢不蠢的问题。 虽然他的监护人也曾经做过摸走警察□□找上径直找上幕后黑手这样的事吧,但是那时候情况特殊,这种看似莽撞的行为其实是多方权衡之下的最优解,而且在找上黑岩之前她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像这次这样,嫌犯藏在窝点里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打了报警电话警察马上就能赶来,能够安全无误地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的情况下非要自己先去莽一波,这纯粹就是作死了。 虽然如果不是元太几人先跑进去了,他也不会愿意作这个死吧。 柯南又瞄了一眼已经被警方收起来的枪,在心底默默算了算,开始头大。 这栋破旧的租赁房地理位置有点偏,但并没有出米花区,和源辉月的家距离也不算特别远。至少没有远到能够让某位名侦探在他的监护人到来之前,想好完美的解释理由。 小侦探可能破案的时候都没耗费过这么多脑细胞,然而脑细胞死了也白死,距离目暮警官打完电话只过去了二十多分钟,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就从门口传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不紧不慢,还带着点韵律似的,柯南闭着眼都能听出是谁——某位监护人来得真是意外的快。 目暮警官回头看到来人,发出热情的招呼,“源小姐,你来了。” 源辉月冲他礼貌地微笑,点了点头,视线扫过现场,重点在被子弹击碎的窗玻璃和被警方装进证物袋的□□上停了停,最后终于落在了僵着表情的柯南身上,然后缓缓地,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特别好看,让人各种意义上惊心动魄那种。 柯南:“……” 完蛋,这是真生气了。 他僵硬地看着自家监护人和目暮警官打完招呼就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一手搭上他的肩。 “柯南君,”她歪了歪头,墨色长发顺着侧脸滑落,淡色的唇角轻勾,慢条斯理地说,“目暮警官都跟我说了,你能不能给姐姐解释一下你刚刚的操作呢?姐姐智商没跟上,有点没看懂。” “呵,呵呵……”柯南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旁边几个看呆了的小傻子,只觉自己这次真的是被他们坑惨了。 “那个,姐姐,我……” “嗯?” 他看着眼前这张笑得可好看可好看的脸,眼一闭心一横,“哇”地一声扑过去。 “姐姐你终于来了,刚才好可怕啊哇……” “?” “!” “……” 饶是源辉月都被这个突然的转折震住了,她下意识接住撞进自己怀里的小孩子,那点刚腾起的火气被热乎乎的身体撞散。小孩柔软的手努力环住了她的脖颈,像只被吓到后往家长怀里钻的小动物。她一手揽着弟弟的肩,揉着小孩毛乎乎的头发,有点懵逼。 这孩子哭得简直真实,小小的身体被她圈住后还有一丝颤抖,感情丰富,层次分明,源辉月一时居然不能确定弟弟这是真的后怕还是在演她。 被震住的不只是她,其他人包括柯南的小伙伴也看得集体呆住,半晌,由小岛元太同学为代表,发出了众人的心声。 “柯南,好狡猾……” 第41章 目标人物(六)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源辉月被便宜弟弟这一手奇招镇住,心底火气散了之后就没了东山再起的力气。她哭笑不得地把小少年的眼镜取下来,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是的,这孩子是真哭了,演技可嘉! 擦完之后她想了想,还是有点生气,于是又上手捏了捏他的脸。 “柯南君,不要以为哭了就过去了哦,你今天必须要给姐姐一个解释。”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眼尾耷拉着,像无辜的狗狗,眼角还有一点点发红,然后又被捏了一下。 “装傻也没用。” “额,呵呵……” 江户川柯南发出一声干笑,站在原地不敢动,试图萌混过关。 “好了,辉月桑,我刚刚问过底下值班的巡警了,这件事的确不怪他。” 有人在源辉月身后停下来,体贴地解释,“一个半小时之前,柯南君去报警后回来发现另外几个孩子不见了,然后才进入了这栋建筑。我想其实是因为小岛君几个人先跑进来了,柯南君担心他们出事才跟进来的吧。” 这个声音清朗温和,语言逻辑清晰,一开口就十分具有说服力。 柯南一愣,微微偏过头往辉月身后看,这才发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某个完全出乎了他意料的男人双手抄兜站在不远处,发现他的目光后也歪了歪头,朝他一笑。 源辉月闻言皱了一下眉,低头看看弟弟,又偏过头去,目光顿时犀利起来,“是这样吗?” 几个小孩子原本正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围观柯南演他姐,忽然对上她的目光,不知为何从中感觉到某种谜一样的压力,好像遇到了天敌的小动物,下意识立正站好。 小岛元太咽了咽口水,有点怕怕,但还是讲义气地把心一横,敢作敢当地站了出来,“是,是这样没错。” 圆谷光彦紧张地接上,“对,对,柯南是为了救我们才……才进来的。” 源辉月淡定地问,“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先进来呢?柯南没说让你们在外面等吗?” “说,说了……” “那么原因呢?” “因,因为……” “那个……” 源辉月伸出手往下一压,熟练地作出一个控场的姿势,“停,从现在开始点名,一个个说——小岛元太。” “是!” 圆乎乎的小胖子下意识上前一步,然后望着源辉月呆了呆,好像回到了课堂上被学校最严厉的老师盯着回答问题,并且班长教导主任和校长全在后面看着。 小胖子抖了抖,快吓哭了。他努力地朝周围人发射出求救的目光,然后就看到站在源辉月身后的金发帅哥冲他笑了笑,伸出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可能是小岛元太小朋友这辈子最聪明的时候,他看着那个手势先是愣了愣,然后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居然真的看懂了他的暗示。 “老师,我错了!” 他头一低,大声、真诚、字正腔圆,没有多辩解一个字地干净利落认错,并且努力吸着肚子弯腰想要弯出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然后因为身体条件有限差点一头栽下去变成个滚地丸子。 其他三个小孩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 “老师,我错了,我不该不等警察来就跑进去……” “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对不起老师,还有柯南君,对不起。” 源辉月挑了挑眉看着这群小机灵鬼,她一手支着脸颊,一边揉着柯南的发心,气场像个大魔王,慢条斯理地问,“知道错了?” “是的!” “那好吧……一人八百字检讨,明天交上来。” “!!!” 小萝卜头们听到前半句话刚松了口气,又听到后面半句,集体呆住,面色一个一个变白,纷纷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源辉月的视线淡定地扫过他们,又落回到面前的柯南身上,“你也是,八百字检讨,还有……你身后这个小妹妹,一个都不许跑。” 她的声音有个细微的停顿,柯南没太注意,还处在自己居然没能跑掉的震惊中,“等等,为什么还有我?” “因为你也是个小孩子啊。” 源辉月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谁让你单枪匹马跑进去救人了,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怎么办?” 说完她不等便宜弟弟辩解,转过身,伸手往安室透肩上一撘。她手动推着这个帅哥转了个方向,理直气壮地下达指令,“好了,你到那边去。” 安室透茫然,“诶?为什么……” “不为什么,嫌弃你。” “???” 安室透大帅哥也不知道为什么战火忽然就烧到自己身上,听话但莫名地被推走了。 目送他离开,直到对方远离到了房间另一头,柯南终于感觉到刚刚一直在他身后微微颤抖的人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没有回头,只低声问。 灰原哀的声音有一丝沙哑,“……你快点把眼镜戴上。” “诶?” “那个人,跟你们很熟吗?”她紧接着又问 柯南略微低了一下头带上眼镜,“不算熟,只是在之前某次旅游中恰好遇到,同行过一段时间。” 身后人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他刚准备疑惑地继续问,衣角忽然被她拽了一下。 “你跟我来。” 这时候其他几个小孩子还处于八百字检讨的打击中,警察们正忙着取证,二楼的房间人来人往忙碌得很,没人特意去注意几个小孩子的动向。柯南被灰原哀拉到了一处僻静的楼道,猜到对方应该是有话要跟他说,他扫了一眼外头的楼梯,压低声音,“这里没人了,灰原桑你想说什么?” 茶色短发的少女沉默片刻,忽然说,“宫野志保。” “诶?” “这是我的本名,跟你一样,工藤新一。” “!” 源辉月刚把安室透推到房间另一头时,目暮警官正在和这次案件的主谋说话。 他脸上带着故友重逢的“诚挚”喜悦,拿着手铐热情地往身边人手上拷,“又见面了,‘银狐’女士。你上次从牢里出来之后业务范围扩大了吗,除了绑架居然还违反了枪械弹药管理条例!” 安室透刚莫名其妙地被源辉月推过来,闻言视线扫了过去。 “惯犯?” “是啊,老朋友了。虽然整了一点容,但是这张脸我是不会认错的,没记错的话上一次也是因为伪造钞票被捕,才被放出来半年吧。” 这种“不忘初心”的精神着实让人惊叹,源辉月于是也礼貌性往那边扫了一眼,那是位一身黑色长裙的成熟女性,纤长的脖子上还绕着几圈长长的珍珠项链,气质莫名让人想起“黑寡妇”之类的字眼。 目暮警官摇着证物袋,正在她声旁唠唠叨叨,“这次多罪并罚,你可没那么容易再出来了。” 外号为银狐的女士看起来有些憋屈,不等他说完就开口抗议,“你不要搞错了好吗,这一次开枪的不是我,是那边那位茶色头发的小女孩!” “啊?” 目暮警官一愣,随即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你不想认罪也不用把责任推到小孩子头上吧?” “我骗你干什么?你自己去查啊,那把枪上还有她的指纹!我也吓了一跳好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教一个小孩子开枪的,那一枪差点就打到我了,差一点!擦着我的头皮过去的啊!!” 银狐女士骂骂咧咧地被押了下去。目暮警官懵逼地看了看那把枪,又回头去找,这才发现两个小孩子不见了。 “柯南君和那个茶色短发的小妹妹呢?” 门口守着的警察朝楼道深处指了指,“他们好像去那边说话了。” “哦哦,没跑远就好。” 目暮十三得知小萝卜头们还在,放下了一点心,又回头拎着证物袋又有些不可置信地嘟哝,“真的是那个小妹妹开的枪?不可能吧?” 源辉月望着那把枪若有所思,“m1911a1?” “啊,对。柯尔特公司制造,以前是美国军方配枪,后来被淘汰了,大概是银狐在哪个地下团伙手里买到的……”目暮随口介绍,然后忽然意识到搭话的是谁,震惊地扭头,“源小姐?” “嗯?” “额,没什么,就是有点意外,你居然对枪支还挺熟悉。”目暮警官收了收表情,有点纠结,大概是在心里默默嘀咕现在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对枪械感兴趣。 这句话他如果真的问出口,源辉月大概也没办法回答,她的视线继续落在那把□□上。 【枪全重1.13千克,口径11.43毫米,7发子弹,有效射程50米。优点是结构简单,零件数小,拆装都很方便,而且安全性能高,故障率低;但缺点是重量体积大,开枪时后坐力也大,如果不经过训练很容易把自己弄伤,老实说,我不推荐你用这个……】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那个乍然从脑海中浮出的声音像掠过的浮光,转瞬消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给她留下一点无从捕捉的熟悉。 但不知为何她潜意识十分相信对方的话,并且立刻从中提取出了有效信息。 “如果不经过训练很容易把手弄伤”——刚刚柯南背后那个表现有点异常的小妹妹看起来可没什么受伤的样子。 她静默几秒,正要给某个黑客发邮件让他查查那个小女孩的来历,手指按在发送键上时忽然顿了顿。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停了下来。 ……说起来,那孩子的头发,是不是茶色的? 第42章 目标人物(七) 源辉月和目暮警官说话的时候,安室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似随意地走走停停,最后站在那块被打碎的玻璃前。 “最开始听到枪响上来的是哪位警官?” 他的语气实在理所当然,往现场一站比目暮警官还像警视厅高层。底层的小巡警还没有搞清楚人物关系,见他和目暮警官熟稔以为他也是搜查一课一员,连忙站出来回答道,“是我。” 安室透礼貌要求,“能够把当时的情况还原一下吗?” “好的。” 年轻巡警听话地在屋子里比比划划,努力开始回忆,“嫌犯当时是在这里,几个小朋友在这里,那个茶色短发的小妹妹在这里……啊,说起来当时□□好像的确在她手上。” 源辉月回过神,下意识回头看向了那扇被打碎的玻璃。 安室透走了过去在灰原哀之前所在的位置半蹲下来,微微抬头。半个多小时之前破碎的玻璃,银狐,还有灰原哀,三点之间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线,银狐说子弹是擦着她的脑袋过去的这句话一点也没有夸张。 目暮警官走到他旁边,望着那条线咋舌,“这也太巧了,真的差一点就打中了,还好还好。” 安室透缓缓地站起身,意味不明地挑了挑唇,“是啊,太巧了。” 他扫了一眼目暮手里的枪,顿了顿,像是随口一问,“那孩子是柯南君的同学吗?” “啊,对,据说今天是受到了同校同学的委托,一起来帮他找失踪了好多天的哥哥。那位哥哥就是那边那个年轻人,因为画画技巧被银狐看中,被绑架来帮他们伪造纸钞,那几个小孩子根据线索居然真的找到这里了。”有月影岛的交情在,目暮警官没多想,顺口就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全都说了出来。 安室透的视线扫过墙角几个小孩,小岛元太几人还沉浸在八百字检讨的绝望中,哭丧着脸蛋,像一颗颗失去了梦想的土豆。可爱是很可爱,但如果说这件案子的主要功臣是他们,那也太不把那位代号为“银狐”的惯犯女士当回事了。 金发青年挑了挑眉,低声喃喃,“……还真厉害。” “哈哈哈,柯南君他们都很聪明的。”目暮警官一点没听出异样,笑得与有荣焉。 “是啊,太聪明了……”安室透笑了笑,极其自然地说,“说起来,那位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叫灰……” 源辉月忽然语气平淡地开口,“你那么关心人家干嘛?” 一问一答的流畅对话忽然被打断,安室透下意识回头,就见几步之外的人双手抱臂,垂着眸,素白的脸在灯光下像一捧清冷的雪,乍一看仿佛极为平静。 安室透:“诶?不是,我……” 源辉月抬起眼皮,眸光映着雪光,扫了他一眼,懒洋洋拉长了声音,“你什么?” 安室透:“??” 气氛好像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目暮警官被迫打住话头,疑惑地看过去。源大小姐纤细的手指敲在手臂上,好像有点不高兴,她面前的金发帅哥神色略显茫然。 目暮警官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对着这对帅哥美女,看了看安室透,又看了看源辉月,努力思考半晌,忽然一手握拳敲在掌心,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源辉月和安室透下意识回头,就见这位不知道明白了什么的警官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个不好意识的笑,语出惊人道,“抱歉啊源小姐,这么晚把你叫过来,是不是打扰你约会了?” 安室透:“……额。” 源辉月:“?” 源辉月:“……抱歉,请问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因为感觉源小姐你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目暮警官疑惑地说,“难道不是打扰你们约会了?” 当然,心情不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心情不好却忽然冲着安室君发脾气,这不是因为他们是小情侣是因为什么?目暮警官表示这种莫名其妙就被迁怒的情况他可太熟了,他也是有老婆的人! 源辉月:“……”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不太对,抬眸扫了一眼安室透,又快速收回目光,正踟蹰着不知道说什么,身前的人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目暮警官你误会了。”她听到了安室透温和解释的声音,“辉月桑白天的时候有东西落在了我的咖啡厅,刚刚想起来回去取,恰好接到了你的电话。因为时间太晚,这个地点又太偏了,她一个人过来有些危险,所以我才陪了她一起。” 他解释得十分清楚,言辞间不带一点暧昧,目暮警官好像被说服了,迟疑地说,“这样吗,抱歉啊,可能的确是我误会了。” 源辉月垂着眼睛没说话,她心底有一点微妙的异样,却不知从何而来。等目暮警官几人走开了,周围重新安静下来,她才草草收拾了一下情绪,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安室透:“……你跟我说抱歉干什么?” 源辉月眨了一下眼睛,不知为何也从中听出一点异样的情绪来,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金发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没有看她了。 这时候斜侧面的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柯南趴在门边乖乖地问,“辉月姐姐,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柯南几个人因为全程参与了这个案子,需要做一个详细的笔录。但这也不急于一时,目暮警官很好说话地表示可以明天或者后天找个方便的时间再去警局处理。 源辉月和警官们打了声招呼,就顺手拎走了一串小萝卜头——这么晚了,总不能让他们自己回去,她得顺路将其他几人一一送回家。 于是十五分钟后,租赁楼楼下。源辉月带着便宜弟弟和一群噤若寒蝉的小朋友站在街边,等开车的人过来。 租赁楼的地势比较偏,这个点大街上已经没多少人了,夜风卷着落叶从街面上扫过。源辉月一直没说话,小朋友们都不敢开口,一时间周围的气压好像比面前路过的风还要低。 小岛元太撞了撞光彦,光彦又撞了撞柯南。 被小伙伴暗示性地戳了好几下之后,柯南干咳了一声,终于顶着压力开口,“那个……辉月姐姐,你和安室哥哥吵架了吗?” 源辉月回过神,“没有啊。” “没有的话,为什么是佐藤警官送我们回去……” 源辉月扫了一眼他身后,视线在缩在柯南背后的那个茶色短发的脑袋上停了一下,答非所问,“难道你比较喜欢他?” “不,这个倒没有。” 便宜弟弟否认得飞快,反而让她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了一眼,“我还以为你挺喜欢他的,在月影岛的时候让你离他远点你都不听。” 柯南嘴角一抽,眼角的余光扫过某个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侧的人,默默呢喃,“此一时彼一时,我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 “额……” 小侦探这天晚上因为绞尽脑汁瞎编枉死的脑细胞大概够他再破上四五个案子的,他正在头疼自己怎么说顺嘴了,搜肠刮肚地还没找出下文来,意外再次降临拯救了他,街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慌张的脚步声。 那声音敲打在石砖上,像急促的雨点,高跟鞋特有的响声一听就知道是一位女性。一行人同时回头看去,就见到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子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街口的那一节路灯正好坏了,也不知道之前遇到了什么,她从黑暗中跑出来的时候仿佛十分惊慌。源辉月一行人除了女性就是还不到她腰高的小孩子,几乎是明晃晃写着“安全”两个字,她远远看到后,像趋光的飞蛾一般直奔她们而来。 黑发少女扑倒面前时趔趄了一下,源辉月赶忙伸手扶住,她的手在对方掌心握了一下,指尖触到一手冷汗。 “你怎么了?”她尽量放缓了声音问。 “我……” “源小姐,太好了你还没走,有点事想要问一下……” 这时候她们后头的楼梯上风风火火冲下了一个小警察,黑发少女像是被这个声音吓到,条件反射地挣脱了源辉月的手,像是转身要跑,又被她眼疾手快地重新拉住。 源辉月:“别怕,他是警察。” 黑发少女的挣扎一滞,回过头来,盯着摸不着头脑的小警察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对方身上的制服颇具说服力,她好像终于放下了几分心来,慢慢吐出一口气,伸手把凌乱的长发撩到耳后。 一张素净秀美的脸暴露在灯光下,源辉月这才发现这个人她好像见过,“你是……西川?” 那人闻声回头,似乎也终于认出了她来。她立刻露出了安心和激动掺杂的表情,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源桑,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个人正是之前两次都在爆炸案现场和源辉月遇到的倒霉妹子。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两次爆炸案里源辉月超神的表现留下的影响还在,妹子一见到她好像比见到警察还有安全感,被她哄了两句就很快镇定下来。 这时候去开车的佐藤警官已经把车开了过来,见到多了一个人正有些疑惑,就听到黑发少女深吸一口气,还有些后怕地说,“我刚刚,好像被人跟踪了。” 在场警察顿时神色一肃。 远处轰隆一声雷鸣炸响,卷过街面的风带着浓重的潮气,这场蓄了大半宿的雨好像终于要降下来。 第43章 目标人物(八) 瓢泼大雨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放晴。 头天晚上的电闪雷鸣就没有停过,源辉月在梦境中好像都听到了雷声轰鸣的声音,早上醒了脑袋晕晕乎乎,休息了又好像没有完全休息。 柯南一大早就跑去阿笠博士家玩了,源辉月于是吃完早饭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中午十一点多才端着一杯咖啡坐到电脑前,试图强打起精神开始工作。 接到河野悦子的电话的时候,她的精神其实还没完全醒过来。 “美琴?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今天上午跟她打电话的时候感觉她好像有什么心事。”河野悦子说,“不知道是工作上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懂啊,所以才来问你嘛。” “她这个人你也知道,有什么心事从来都不会主动说出来,总是自己默默消化。” “辉月你和她高中就是同学吧,我感觉你应该比我了解她。啊,如果是遇到的棘手的案子之类的我也帮不上忙……” 就着热腾腾的咖啡,源辉月在河野悦子的絮叨中慢慢清醒过来。挂断电话之后她想了想,没有立刻拨给美琴,而是先给同样在udi工作的麻生学弟发了条消息。 对面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直到临近吃午饭的时候她才收到回复,麻生成实直接给她挂了个电话过来。 “会长,抱歉,上午在忙一直没有看手机。那个,为什么突然问udi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笃笃”的敲门声响在书房的门上,来帮忙做午饭的少女在门口探出一个头,“源小姐,午饭好了哦。” 源辉月朝她露出一个笑,指了指手机,对方张大嘴,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抱歉的动作,乖乖退了出去。 “没事,随便问问。你们今天很忙?” “是啊,上午我跟着三澄医生出了一个现场,带了四具遗体回来,忙到现在刚刚歇一口气。上午也才解剖了两具,下午还要接着忙。” 源辉月打开电脑浏览器页面,开始搜索相关新闻,“一口气死了四个人?案子挺大啊。” “对,好在死因判断都不是很复杂。死者的状态特别明显,皮肤呈橙粉色,应该全都是烧炭自杀。” 源辉月放在鼠标上的手指一顿,“……烧炭自杀?” “是啊,死亡地点在其中一个死者家中。四个人有老有小,最开始警方还怀疑这是一起全家烧炭自杀事件,后来才发现这几个人姓氏都不同,应该是互不认识,其中有一位女性的身份到现在还没有调查出来……” 后面的话她已经没怎么留意去听了,源辉月的注意落在“全家烧炭自杀”这个字眼上,在上面凝住许久。直到挂断电话后,她沉默了片刻,打开了某个学术网页,在里面搜索出一篇论文。 论文的标题是《关于利用煤炭杀人及自杀的探讨——对浦和市一家四口强迫性自杀案的探讨》,作者:三澄美琴。 她看着这篇论文,视线在作者的名字上停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将网页下拉。 虽然是多年的好友,但有一件事可能连河野悦子都不清楚,三澄美琴其实原本不姓三澄,她原本的姓氏是雨宫,是被现在的家庭收养之后改姓的。 十多年前,浦和市发生了一起恶性的全家强迫性自杀事件。雨宫综合医院院长的妻子在红茶中放了安眠药,又欺骗两个孩子吞下安眠药片,然后在家中烧炭想要带着全家人一起共赴黄泉。 强迫性自杀,这个名词只有日本有,再如何加以美化,这件事本质上就是妻子疯了想要杀掉全家再自杀。 那起事件最后只有长女侥幸逃生还,之后那个女孩被雨宫院长的妹妹收养,改姓三澄,就是后来的三澄美琴。她关于烧炭自杀的这篇论文,就是自己的真实案例。 盯着屏幕上那张案发现场的平面图发了一会儿呆,在来帮忙做午饭的少女再次进门提醒之后,源辉月才回过神来,关上电脑页面,起身去吃饭。 作为一个已经出版了好几本书的作家,在并不急着开下一本的时候,平日里还是很清闲的。但清闲是源辉月的,她的朋友们,特别是职业是有7k之称的法医的,工作就格外地繁忙。这天udi的下班时间一直拖延到了下午七点半。 五月份的白日时间短,三澄美琴和同事们走出研究所时大街上车来车往,暮色沉甸甸地坠在天边,星子都已经开始上岗了。 “花小姐胃内残留物检测结果大概明天上午就能出来……啊,累死了,今天不去异□□流会了要早点回家休息。”东海林夕子一手拎着包,一手垂着后肩,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三澄你呢,要一起回去吗?” “我……”三澄美琴的话刚起了个头,不远处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声鸣笛。 几人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研究所门口的路边停了一辆明艳的红色法拉利,黑色长发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的大美人从车上下来,纤长的手指转着车钥匙,懒洋洋笑着往车门上一靠,“美女,晚上好呀,赏个脸让我带你去兜风?” 她像个风流成性的嚣张富二代,在udi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在研究所大门口把某位美女法医劫走了。 一直到在火锅店里坐下,三澄美琴想起同事们的表情,笑容还止不住,“为什么突然来这一出啊?” “闲着没事干呗,我特意挑了辆颜色最艳的车,富二代泡妞专用,难道不帅吗?” “太帅了!” 三澄美琴把点好的菜单递给服务员,目光在她身边一转,“柯南弟弟呢?没有跟你一起出来吗?” “他去阿笠博士家了,最近几天他老往博士家跑。”源辉月拆着筷子,“好像是交到新朋友了。” “诶?” “阿笠博士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最近转学过来了,正好在柯南班上,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妹妹。” “诶诶?什么,谈恋爱吗?” “谁知道呢。” 三澄美琴顿时失笑,“不会吧,柯南弟弟还是小学生啊。” “不要小看小孩子啊,”辉月回想了一下柯南弟弟和他的小伙伴之间的“他喜欢她,她喜欢他”的“ 角恋”,由衷感慨,“现在的小孩子可成熟了。” “说得也是。” 火锅和菜品很快就被服务员端了上来,店里弥漫的高汤和醇厚的牛肉香气早就把人摧残饿了。三澄美琴捞起一筷子肉片放进铜锅里,一边无奈地叹气,“所以说啊,其实小孩子什么都知道。但是现在的大人总以为他们还不懂事,把孩子当成私有物。” 源辉月正夹起一片凉菜,闻言抬眸,“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没有,只是突然有感而发……今天毛利警官那边验尸官太忙了,所以拜托udi出了一趟现场。”女法医语气有些低落,“带回来四具遗体,其中三位都是自杀。死者互相之间并不认识,是在一个自杀网站上约好了一起到其中一个人家里烧炭。” “这个事情已经不是今年第一起了,警官他们查了一下,发现网站上有好多类似‘太累了’、‘不想继续活下去了’这样的言论,而且大部分都是年轻人甚至未成年的孩子。” 薄薄的肉片在锅里翻滚,慢慢变白发出肉类特有的香气。然而食物的香味并不能缓解这个话题的沉重,人生活在这个社会上,多得是让人无能为力的事。 源辉月垂眸望着锅里翻滚的牛肉看了一会儿,岔开话题,“不是说有四位死者吗?三位都是自杀,还有一个呢?” “另一个是他杀。” 三澄美琴配合着转移开注意,新话题同样不轻松,但至少还在她们能够做什么的范畴内。女法医的声音低了低,干脆从锅内抽出了筷子,“说起来这件事有点奇怪。” 源辉月拿过茶杯,慢慢倒了杯茶递给她,摆出一个愿听其详的表情。 三澄美琴接过茶杯,“那位‘花’小姐,被发现时和其他三人躺在同一个房间里。是很明显的烧炭自杀现场,还留下了遗书,但是我们之后将她带回去进行遗体解剖后发现,她其实是冻死的。” “冻死?” “冻死和烧炭自杀的死亡现象一样,皮肤都会呈现出橙粉色。但是冻死的死者心脏积血部分会呈现异常,左右心室会有明显色差。那位小花小姐就是这样,左心室鲜红,右心室灰暗,是典型的冻死症状。” 三澄美琴认真回忆,“死者手腕内侧还有一道红色擦伤,像是被绳索之类的东西捆绑过,头发内有白色结晶体。最重要的是,我在解剖胃部时,发现了一张纸条。” 源辉月将视线移了过去。 “纸条上面写着,‘雪男的宀’后面那个字只看得清上半部分,还有‘救救花’。”女法医伸出手在空气中勾勒出那半个字,“口腔和气管都没有伤,死者是在临死前自己将纸条吞进去的。” “所以毛利警官才认可了这是一起他杀事件,原本那么明显的自杀现场,如果没有遗体解剖,警方按照自杀结案,那就是一场完美犯罪了。” 落地窗外的车流川流不息,街上的行人路过火锅店门口,看到窗边的两张漂亮面孔,下意识驻足停了停。没人知道坐在火锅前的两个大美女这会儿讨论的尽是些鲜血淋漓的话题。 源辉月从窗外收回视线,慢慢喝了口茶,指尖贴合着杯子,像是思考了片刻,“那位‘花’小姐,警方已经确认她的身份了吗?她的名字就叫做‘花’?” 三澄美琴:“这倒没有,那位死者身上没有携带身份证件,我们是根据那张纸条上的‘花’这个名字猜测的。” “所以……你们有没有想过那句‘救救花’其实是另外一个意思。” 三澄美琴去捞锅里肉片的动作一顿,不知为何心跳漏了一拍。 “dyi gmessage,顾名思义,是死者留给活人的最后一个消息。如果我没猜错,那张纸条上后面那句话是求救,而前半句话是一个地点。如果求救的人真是她自己,那么她将纸条吞进胃里这个举动没有意义,因为只有她死后,尸体被解剖,其他人才能看到这张纸条。” 她费尽心思,算好时间,特地在自己临死前才挣扎着将纸条吞下,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诉说一句自己被冰雪吞没的不甘吗? 第44章 目标人物(九) 源辉月托着下巴想了想,“根据当时室内的一氧化碳浓度,能不能判断出是否有人中途进入过那间屋子。” “可以。”三澄美琴回过神,把面前的碗碟推开,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数据记录警察到达现场时,室内一氧化碳浓度是204ppm,但是根据屋子的容积和焚烧的碳量……” 她迅速在笔记本上列出一连串复杂的公式,又单手打开手机上的计算软件。 源辉月安静地看过去,女法医神情专注,沉浸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的时候像是在发光。 “……可以得出,当时屋子内最多应该有1800ppm的一氧化碳。” 三澄美琴终于算出结果,然后顿了顿,又回忆了一下现场,“当时屋内的气孔都被堵住了,门缝也被胶布封住,气密性非常好。即便屋子里的几人都自杀成功,这个偏差值也太大了。所以,当时一定有人中途打开门进去过。” “那就没错了。”源辉月轻声说。 三澄美琴下意识抬头看向她,桌面上方的吊灯洒下暖黄色的光,源辉月纤长的眼睫垂着,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那阴影很淡,却好像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里头。 “凶手事前就知道有人会在那里约好自杀,所以选择用冻死的方式杀死第四名死者,然后半途将尸体运送进去,制造她也是和其他人一起自杀的表象。” “自杀方式和地点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凶手如果不是三人的亲友,最大可能就是原本要约好和他们自杀的人之一——介于如果真的有这么关心他们的人,那三名死者也不至于走上自杀这条路,所以亲友的可能性可以暂时排除。” “所以凶手甚至那位第四名死者,也是那个自杀网站的用户。他或者她故意伪装出对生活失望想要自杀的样子接近死者,取得死者的信任后将她骗了出来——那么,凶手只骗了一个人吗?” 三澄美琴呼吸蓦地一滞,落在她身上的灯光好像乍然染上了寒意,她低声呢喃,“你的意思是……” 源辉月抬起手伸过来,女法医盯着她递到面前的素白手腕,鬼使神差地也抬起自己的右手,将两人的手背靠着贴到一起。 她看到对面的人抬起另一只手,指尖绕过两人靠在一起的腕骨,轻描淡写地顺着手腕内侧往下一划。 “这样的话,这个擦伤,还有那句‘救救花’,是不是就能说得通了?” 三澄美琴眼瞳猛地睁大了一下,灯光里的凉意好像从肌理间渗透进来直冲天灵盖,她像是被当头淋下一桶冰水,人在温暖的室内,却如同坐在了雪地中。 “所以说……被凶手绑架的人,不止一个?”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恍惚地开口。 为什么只有手腕内侧有擦伤?因为当时她的手和另外一个人绑在了一起。 为什么故意在临死前将那张纸吞进胃里?因为她希望自己死后解剖她遗体的人能够看到纸条上的求救,不是去救已经注定奔赴死亡的自己,而是另外一个和她有同样遭遇的,但还有生还希望的同伴。 “到目前为止,这些只是推测,没有实质证据。” 源辉月收回手,重新拿起筷子,“但是凶手和第四名死者小姐都是那个网站的用户这一点可能性非常大,可以建议调查这个案子的那位毛利警官好好查一下这个网站,凶手能够知道其他三人的自杀计划,就算不是和他们约好自杀的人之一,在网站上应该也跟他们有交集。” “id的话,”她夹肉的动作一顿,思考了一下,“应该是‘雪’。” “雪?” “‘雪的家’,那位死者小姐在纸条上写的第一句话应该是这个。” 女法医点点头,拿出手机给毛利警官打电话。如果只是一桩普通凶杀案没必要这么急迫,但如果真的还有一个人在凶手手里,那现在的时间可以说争分夺秒,凶手已经杀死一个,随时有可能再杀第二个,她们没办去去拿人命去赌一个手上已经沾染了鲜血的恶徒的耐性。 源辉月把筷子探进锅里开始捞美琴之前放进去的肉,一边随口道,“对了,如果那位毛利警官问起来,你就说这段推理是工藤新一说的。” 三澄美琴动作一顿,讶然地抬头,“工藤新一?” “他的名字比较好用。” 三澄美琴,“……没问题吗?” “人命关天。”源辉月郑重地说,“如果是随便哪个人说的,警方那边可能不会重视,所以这是善意的谎言!” 三澄美琴立刻被她说服了,也郑重地点头,“好的。” 源辉月遂满意地重新低头把肉片捞出来放到碟子里,“美琴,这是你刚刚放到锅里的,给你……啊!已经全都老掉了……” 女法医倏然回神,抬头看去。 于是那头刚接通电话的毛利警官刚开口问了一句“莫西莫西”,就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荡气回肠的大喊。 “诶?!” 毛利警官:“???” 且不论警方那边收到这个新的猜测之后的兵荒马乱,这餐晚饭源辉月和三澄美琴到底没吃好。两人匆匆吃完了后半程,三澄美琴就拜托源辉月把她送回了研究所,她要连夜分析检测那位无名小姐的胃部残留和头发上的结晶体,想要找到关于她真正死亡现场的线索。 目送女法医匆匆跑到黑漆漆的建筑门口,回头朝她招了招手开门走进去,源辉月靠在车门上,等到研究所二楼重新亮起灯,这才回到车里发动引擎。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带上蓝牙耳机拨通了河野悦子的电话。 “悦子,搞定啦,美琴没事了……怎么搞定的?嗯,当然是给她找了点非常有意义的事做……”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某位大文豪的话永远经典适用。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有人在歹徒手底下挣扎等待着永远回不来的朋友,有人在紧张忙碌地加班想要尽快抓住犯罪分子的尾巴,也有人依旧行走在琐碎平淡的人生轨道上,刚结束和男朋友的约会,正被他送回家。 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从旁边疾驰而过,吸引了驾驶座上的人的视线。 西川奈美好奇地也跟着往同一方向探了探头,“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看到了一些很美的东西。” “是说那辆车吗?”女孩兴致勃勃地接话,“的确好漂亮啊,虽然我一点也不懂车,但是看外形就觉得好好看,这是刚刚我们吃饭的时候停在店门口那一辆吧?” 男友笑了笑,没有对此多做讨论,换了个话题道,“你最近还感觉有人跟着你吗?” 西川奈美神色一紧,脑海中似乎又回响起那如影随行地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黑暗像纠缠不去的梦魔,好像依旧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躲在那里窥伺着她。 她的身体条件反射颤抖起来,有些害怕地朝男友的方向靠了靠,然后立刻被对方察觉,伸过手臂温柔地抱住了她。 “今天没有了。”西川奈美低声说,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昨天晚上我被人跟踪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警察,他们帮我回去查看了一下,那个人可能是被警察惊走了。” “是吗,那就好。” 男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低头在她耳边温柔地安慰,“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柯南还是一大早就被阿笠博士接走了,不过这一次倒不是出去玩,而是去警察局做笔录——昨天源辉月回家的路上又又又接到了目暮警官打来的电话,这才知道她的便宜弟弟出去了一天又被卷进一桩杀人案里头了,还差点跟阿笠博士一起成了嫌疑人。 说真的,不知道是不是习惯成自然了,她居然对此不是很意外。 虽然案子当场告破,但是他又欠了警方一次笔录。为了避免笔录越积越多,源辉月一大早严肃地告诉弟弟,赶紧去早点录完,不过这一次不要再带着一桩案子回来了。 弟弟虚着眼睛回望她,不知道是不是想表达“这件事也不是他能控制的”意图,但他最终还是默默地把抗议咽了下去,乖乖被阿笠博士牵走了。 只要不老是和案发现场纠缠到一起,弟弟还是非常听话且可爱的。 “……不过再这样下去我还写什么奇幻悬疑啊,干脆转职去写推理小说好了,身边到~处都是可以取材的案例。” 源辉月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拿着剪刀“咔擦”一声剪下一支玫瑰花,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我回来了。” 她刚从花朵上揪下几片花瓣,就听到柯南的声音从玄关传来。紧接着是小孩轻快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就见弟弟拎着一盒点心从门口跑进来。 她又侧过脑袋看了一眼客厅的座钟,十一点半,距离他早上出门过去了三个半小时。 “今天警察局里好忙哦,目暮警官他们都不在,是高木警官帮我们做的笔录。” 柯南把点心放到茶几上,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坐到地上,看了看她手里的剪刀,又看了看旁边盆子里已经积了半盆的玫瑰花瓣,疑惑地问,“姐姐你在做什么啊,想泡花瓣浴吗?” 她旁边的地上还铺着一张漂亮的包装纸,垃圾桶里除了光秃秃的花杆还有花店常用的花束装点植物,他一眼扫过去就还原出了一捧精美的玫瑰花束被暴力肢解的全过程。 源辉月薅秃了手里那支玫瑰,又从躺在地上的包装纸上拿起最后一支,淡定地回答,“不是,我在找窃听器。” 柯南:“?!” 源辉月:“不过没找到,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她把最后一支玫瑰杆扔进垃圾桶里,拍了拍手,然后又拎起地上的包装纸把上头残留的断枝碎叶团了团,跟死不瞑目的花束残骸们塞到了一起。 柯南:“……辉月姐姐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头有窃听器啊。” 源辉月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几天出门的时候,偶尔会感觉有人在看我。” 柯南:“!” 第45章 目标人物(十) 柯南身体猛地往前一探,抓住了源辉月的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发生过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急促,语调骤然激动,把源辉月吓了一跳。 “诶?没发生什么啊,别怕别怕……” 她顺手把小孩往怀里揽了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一边回忆着说,“时间的话,最早大概是前天晚上?” “……前天?” “是啊,就是和你们一起在楼下等车的时候。但是那时候目暮警官他们就在附近,哪个stalker胆子那么大,当着警察的面还敢继续跟踪。” 源辉月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困惑,“所以我还在犹豫是不是自己搞错了。然后就是这束花,今天上午送过来的,卡片上没写名字,送花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定的,所以我就拆开检查了一下。” 柯南从她怀里退出来,又拿过旁边装着花瓣的白瓷盆翻了翻。 “卡罗拉?” “对。” 源辉月从地上站起来,看着白瓷中央艳红的花瓣,对柯南刚刚说的“花瓣浴”有一丝动心,然而想了想之后还是将它们倒进了垃圾桶。 “算了,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用了,明天我自己去买玫瑰回来泡。”她嘟哝着转身走向杂物间,准备把地上漏下来的叶片也打扫一下。 柯南目送她离开客厅,脑子里还在回顾她刚才的话。他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花店卡片,正要把它拿过来,视线扫过,忽然发现桌面上多了一个相框。 柔和的阳光从落地窗方向铺过来,那个相框正好立在光线里,照片中的两个女孩笑容仿佛比阳光还要明亮。其中一人很显然是高中时期的源辉月,另外一个是位黑色长发面容温柔的少女,不知为何她的眉眼给了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柯南的手下意识拐了个弯,先把相框拿了过来。他望着那个陌生少女认真回忆了片刻,没能找出那种熟悉感的来源,倒是发现相框边缘有几笔探出头的黑色比划,像是底下有字被相框盖住了。 他于是麻利地把相框拆了取出照片,然后一眼看到了底下的签名。 “源辉月”和“宫野明美”。 “……宫野?” “嗯?宫野怎么了?” 柯南回过头,这才发现源辉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着清扫工具回来了,正站在他身后疑惑地低头看来。 “额,没什么。这张照片就是麻生哥哥给你的相册里面的吗,这个姐姐是谁啊?辉月姐姐的高中同学?” 源辉月的视线跟着落在他举起的照片上,好像忽然沉默了一下,“嗯,据说是我以前最好的朋友。” 柯南眨了眨眼睛,“那这个姐姐人呢?” “两年前去世了,因为一个意外。” 小侦探拿着照片的手一顿。 【我的姐姐是在两年前去世的,当时组织告诉我是一场意外……】 “呐,辉月姐,宫野明美……照片上的这个人,有其他亲属吗?”他慢慢垂下眸,墨色的眼睫盖住了眼瞳中的神色。 源辉月:“没有。” “……没有?” “成实学弟是这样说的。宫野……明美她年少时父母就因为一场实验事故去世了,她是被社会慈善机构资助上学的。” “社会资助能够上冰帝?” “因为她成绩特别好啊,冰帝也会择优录取一些成绩优异的学生入学,赞助他们奖学金进行培养。” 柯南明白了,这相当于是提前帮学校里上学的少爷小姐们挑选培养副手。 逻辑上没有问题,但是,宫野明美真的没有妹妹吗? “我也觉得她有。” “?”柯南这才发现自己把刚刚那个问题说出来出来,“辉月姐?” 他抬头看去,源辉月的目光正沉沉落在那张照片上,里面好像浮动着幽海一般的潜流,静谧遥远。 “我总觉得,明美应该还有一个妹妹。甚至我以前可能见过……” 她声音一顿,摇了摇脑袋,纤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低声嘟哝道,“可是她的社会信息登记表上都没有填过其他亲属啊,该不会是我的幻觉吧,总不能我还年纪轻轻地就老年痴呆了……” 柯南嘴角一抽,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照片,迟疑片刻还是把它放了回去。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于是换了个话题,“说起来,辉月姐,那个导致宫野姐姐出事的意外是什么?” “那个啊,是……” 这时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清脆的铃声打断了源辉月的话,屏幕上显示来电的是麻生成实。 这个电话她得接,源辉月于是放下扫帚,示意柯南等会儿再说,一边拿起手机。 麻生学弟打电话过来果然是因为她昨晚关照的那件事。 “会长,你昨天告诉我希望我帮忙关注的那个案子,已经移交检察院了。” “这么快?凶手抓到了?” “那个,凶手被定为是那个家主,佐藤正一。因为嫌疑人已经死亡,所以警方就直接将案子移交了。” 源辉月漫不经心的神色一顿,“佐藤正一?” “是的。” “美琴没有提交新的资料吗?” “三澄医生的确坚持那间屋子中途有人进去过,凶手很有可能另有其人,并且可能不止三毛猫小姐一个受害人——三毛猫就是那位第四位死者女士在暂居的网咖登记的名字。虽然她这样说了,也提交了相关资料,但警方那边……” 麻生成实好像换了个地方,压低了声音,“被害者孤身一人,一心寻死,其他家属想早点结案,再加上搜查一课那边好像遇到了一个大案,所以……可能那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种事其实在警务系统中并不算罕见。警察这份工作,工资不高,任务又累,做好了没人夸奖,一点不好被宣扬出去就要被万人唾骂。就算凭一腔热情强撑着,日复一日的消磨下又能撑多久? 不是所有警察都像和源辉月熟识的目暮警官那样认真负责的,对有些人而言,警察也只不过是一份工作。三毛猫小姐孤零零躺在停尸间里,没有人为她的死伸冤,也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真的是被那个叫做佐藤正一的倒霉蛋所杀,可能存在的另外一个受害人也全是猜测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证据,所以为什么要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猜测顶着其他受害人家属的催促再加半个月班呢? 这座城市里那么多人浑浑噩噩忙于生计,没人有时间和耐心去倾听一个没有姓名的女孩子用自己的死亡发出的呼声,没有人在意这呼声是否真的被人听到。 “……” 源辉月拿着手机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美琴呢,还在研究所?” “额,三澄医生好像出去了。” “那学弟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挂断电话后,她低下头。她的柯南弟弟因为听到关键词,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正全神贯注地看过来。 她和他那双明亮的湛蓝色眼眸对视了片刻,“走吧柯南,我们换个位置。去书房,你也过来帮忙。” 没关系,她收起手机平淡地想,反正我闲。 麻生成实学弟一如既往地靠谱,很快就把源辉月要的资料传真了过来。 “从死者三毛小姐的头发中提取的结晶体已经被确认是盐,检测报告显示成分接近海水,盐浓度为普通海水的两倍。” 源辉月拿着传真纸快速扫过关键信息,然后递给柯南,“我记得这种海水分布挺少见的?” “对,在世界范围内都屈指可数。” 柯南趴在电脑前,接过检测报告看了一眼,打开搜索框。 “另外三毛小姐最后的晚餐成分检测出含有土豆、黄瓜、胡萝卜、生菜、面包、海苔、米,一点咖喱粉和某种肉类,肉类的糖原数值是牛肉的三倍。” 源辉月从传真机上抽出第二份检测报告,皱眉拿着手机搜索,“三倍?马肉,鹿肉……还有什么?” “鹿?”柯南猛地回过头。 源辉月下意识抬眸,“怎么了?” 柯南小手往桌面上一推,连人带椅子一起滑到旁边,让出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他刚刚搜到的广告图。 标题:《欢迎来到有鹿城镇有路温泉~》 儿童彩画风格的图片上,一只漂亮的梅花鹿探出头,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和源辉月无辜对视。 “菲律宾海板块沉到本州下方时会带起大量海水,由于地幔热量变成水蒸气,上升到地表就形成了温泉。这个地方的温泉就是这样来的,是极少数盐浓度是海水两倍的地方。” 柯南回头看向她,两人异口同声,“就是这里!” 从米花町道有鹿温泉所在的位置,开车要一个小时。虽然坐新干线也可以到,但是时间仓促,源辉月于是还是将她那辆张扬的跑车开了出来。 柯南上车时嘴角一抽,“你当时为什么会买这样的车?” 一句话问完他才想起问了也是白问,这人肯定已经不记得,然而没想到这一次这个问题源辉月居然回答了。 “铃华送的,前年的生日礼物。” 柯南一怔,他知道这个名字。 源玲华,是源辉月的继母。 她是在她母亲去世之后的第二年,源宗政娶进门的妻子。和源辉月只是普通人的母亲不一样,玲华的家世十分显赫,和源宗政的婚姻属于家族联姻。 源氏这样的家族,就算是亲生父母和子女之间,都能编纂出无数个阴谋丛生的剧本,更何况是继母。但和源辉月有关的事似乎总和主流剧情不太一样,她和她继母感情挺好,比关系僵硬的亲爹融洽得多,连慧眼如炬的迹部大爷都没对此提出什么异议,说明这个“好”并不是装样子。 还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源辉月似乎就已经把自己周围人的关系摸清楚了。 柯南回想起来其实觉得有些意外,她那时候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好像如果病房中冲进来一个拿着刀的歹徒,她可能都懒得挣扎反抗一下。而到现在,她顶着一个失忆的debuff,日子过得随波逐流,日常一问三不知,好像已经在生活的重锤下躺平,如果不是从某些细节中流露出她对自己过去的了如指掌,可能连柯南都信了。 她的失忆是真的,但却并不真的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一无所知。 小侦探小手托着腮,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街道,有几分无语,“你的‘不记得’还真是有灵活性啊,只有在问你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的时候你才‘不记得’了。” 老实说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她以前说的那些“不知道”、“不记得”到底有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她不想说所以才把“失忆”这事拎出来顶锅。 这句话源辉月没听清,握着方向盘问了句“什么?” 柯南:“没什么,我们继续讨论案子吧。你刚刚说麻生哥哥给你发来的血液报告显示那位三毛桑全身的血红细胞都被完全破坏了?那就可以排除低温症了,她是在零下二十度以下的环境中被冻死的。” 第46章 目标人物(十一) 源辉月:“案发现场有可能是冷冻库,冷链运输车之类的地方。那位家主佐藤正一就在一家叫做三鹰运输的公司任职。那家企业旗下有运输冷链,在东京附近有冷冻库,所以警方认为佐藤是凶手也不是完全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这个词……”柯南嘴角一抽,三鹰运输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他默了默又暂时将它按捺下去。 “只不过那位毛利警官去三鹰旗下距离东京最近的冷冻库搜过了,暂时没有发现线索。” 柯南问,“网站呢?” “网站上挂出了暂停运营的公告,不过运营者已经找到了。”源辉月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扬了扬手机。 柯南定睛看去,发现屏幕显示着一封一个小时前发出去的邮件。 【有空吗?有空帮忙抓个人。】 底下是某位知名不具的公安警察回复过来的一个硕大的问号。 柯南:“……” 可以,这很物尽其用。 有鹿温泉在本地挺有名气,作为县内热门景点和支柱产业,带动了周围大片周边发展。本地人开的民宿、商业街、特色餐厅一起组建成了一片繁华的旅游区。 三毛小姐的最后一餐饭食物成分很杂,像是三明治或者是饭团之类的东西。介于鹿肉似乎是本地特色,源辉月和柯南抓住一个本地人问了问,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贩卖鹿肉饭团的特色店铺。 “这个是我家店里的独创。” 对着拿着饭团过来问的源辉月,店老板笑得很是热情,“客人你也是专门来找这个的吗?这种饭团的确只有我这里有哦。” 源辉月和柯南正拿着饭团和三明治,对照它们背后配料表和三毛小姐的检测报告,听到这话怔了一下。 “‘也’?还有人来问过吗?” “是啊,就在刚刚不久,也有一对小情侣来来过,好像也是专门问找这个的。你们都是看到了网站上的广告来的吗?” 源辉月拿着饭团,眸光微微一动。 “呐,店长婆婆,”柯南站在柜台前努力地踮起脚尖,伸手指了指墙壁上贴着的鱼类广告,“这附近有冷冻库吗?” “啊,有的哦。” 于是十分钟后—— “日运冷冻,这个品牌也隶属于三鹰旗下,是个高端运输冷链。在静冈县的确设立有独立冷冻库,大概是冲着这里的鱼类资源。” “又是三鹰?” 色调明艳的跑车宛如一道闪电,飞驰在颇具田园风格的公路上。源辉月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一眼,“而且你怎么对这家公司很熟悉的样子,以前调查过吗?” “额,的确因为一个案子了解过。”柯南若无其事地略过这个话题,“那个饭团和三明治分量很大,不像是一个女孩子一餐饭能吃完的。你的推测很有可能是对的,被凶手骗出来的不止三毛桑一个。” 源辉月望着前方的路面,“死者的头发里有盐结晶,不可能是因为泡温泉沾上的,凶手不会对她那么好,死者生前可能受过折磨。” “……被抓住头发按进水里,那样吗?” “大概是,这种行为不可能是在公众场合进行,所以凶手的家应该就在这一带。” 绿油油的农田和山坡从道路两侧掠过,偶尔有违章搭建的破旧房子半遮半掩在树丛间,阴翳诡谲的气息从阴影中探出头来,像一双双不坏好意的眼睛窥伺着所有路过的人。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到那个冷冻库看看吧。”柯南从窗玻璃上收回视线,“说起来,你准备怎么跟人家说让他们放你进去?三鹰集团和源氏没什么合作吧?” 源辉月有些意外地再次侧了侧眸,“你还真查过啊。三鹰的确和源氏没合作,不过静冈县警察本部的部长和我父亲是老朋友,我刚刚给那位叔叔打了个电话,现在静冈县的警察应该已经过去了。” “……”柯南嘴角一抽,不知道该不该对这种滥用职权走后门的行为致以唾弃。 两人说话间,一辆运输车在旷阔的大道上迎面驶来,一声沉重的“咚”,好像什么东西砸下来的声音被疾驰而过的风送来撞在人耳膜上。 源辉月漫不经心地侧眸看了一眼。 两辆车只并行了刹那,很快就擦肩而过。 此时运输车车厢内,久部六郎从车门上滑下来,喘了口气,气体刚吐出来就被凝结成了白雾。运输车内的制冷系统已经被打开了,车内温度还在急剧降低。 两个小时前,三澄美琴带着他也来到了有鹿温泉,一路调查之后,他们终于成功找到了这个受害人真正死亡的地点,冷链运输车厢。然而流年不利,在采集线索的过程中凶手忽然回来了,两人一时不察全都被关在了里头。 “不行,撞不开,外面锁上了,三澄前辈……三澄前辈你在干什么?” 他一回头就看到三澄美琴发着抖努力地从车壁上取下了一个文件夹。文件夹大概是登记运输货品用的,旁边还连着支水笔。 “你看,呼,果然,和辉月的推理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凑过去看,这才发现文件夹最上面的那张纸边缘有几笔凌乱的墨痕。 “‘家’的下半部分,三毛桑就是在这里写下那张纸条的,想要提醒我们还有一名受害者的位置。” “辉,辉月是……三澄前辈,你告诉过其他人自己到这里来了吗?” 三澄美琴哆嗦着握着笔开始在那张纸上写留言,“没有,不过她肯定也会找到这里。她可是,特别特别聪明的,所以不要放弃,肯定会有人找来的……” “呐,柯南,”源辉月握着方向盘问,“你饿不饿?” “有点。” “那我们早点回去吃饭吧。” “好。”柯南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趴在椅子上往后看。望着刚刚擦肩而过的那辆货车在视野中越来越远,他微微蹙起眉,“辉月姐,你觉不觉得那辆车有点不对?” “嗯?你也发现了。那辆车的司机……” 源辉月正好整以暇地踩下刹车,然后往右一打方向盘,“……明显是个杀人犯。所以我们赶紧把他抓了,结束这件事早点去吃饭吧,你觉得路上那家鹿肉餐厅怎么样?” 整辆跑车猛地转向,性能良好的引擎发出流畅的轰鸣,柯南下意识抓住了上方的扶手,被离心力甩在了车门上,发出一声疑惑的,“诶?!” 先不论吃饭的问题,他这才意识到他们俩的思路好像不太一样。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运输车这个时候送货有问题。”他飞快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半,正常情况下的确是运货车工作的时间段。但三鹰旗下的这条冷链走的是全国长途线,排班时间和其他冷链不一样,经常在晚上运货,这个点不是正常的交货时间。” “那就确实是有问题了。” “对,”柯南纳闷道,“不过辉月姐你说那个司机是杀人凶手是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 小侦探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居然还能凭直觉断案的,不过莫名其妙地也算和他的判断殊途同归。他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把这个放一放。 源辉月把方向盘后的换挡拨片往上一抬,跑车瞬间加速,“我刚刚想起一件事。” “什么?”柯南回过神。 “美琴应该也找到这里来了,还记得吗,那个店老板说有对小情侣也去问了饭团的事。” 风从窗口灌进来将她耳侧的长发带起,她的侧脸在车内阴影下显得有些冷凝,“前段时间udi除了成实还招进来一个叫做久部的男性新人,是个医大学生,被分到美琴那一组了。在我们前面找过去的应该就是他们,被店老板误以为是情侣。” 柯南猛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送货的时间点,那辆日运旗下的运输车最开始应该是停在路边的,甚至很有可能是凶手家附近。如果三澄姐姐他们看到了,很可能也会想到那辆车是三毛猫的死亡地点,然后上车检查。” 源辉月:“但是这个时候凶手听到动静找了过来,趁他们不注意把门从外面关了,想要用和杀死三毛猫一样的方法毁尸灭迹,他们现在很可能就在那辆运输车里。” 像亲眼看到了一样,两人三言两语就把当时的场景还原了出来。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过一片浅水池塘,前方是个急促的弯道,运输车率先拐了过去,庞大的车身被山体挡在了后头。 源辉月低低“啧”了一声,皱了下眉,“早知道就不开这么显眼的车出来了。” “哈?” “我没学过跟踪追缉。” “……”柯南正拿着源辉月的手机联系静冈县的警察,闻言嘴角一抽,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心头居然涌起了一丝莫名的欣慰。 “……挺好的,说明那个教了你一堆莫名其妙技能的人没有真的把你当特工培养。” 凝神握着方向盘留神对面开来的车辆,源辉月没注意到他的话,随口问了句“什么?”,就控制着跑车拐过弯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漆黑的阴影像是伺机已久的野兽,从被遮挡的山体另一侧猛地冲了出来,正是那辆她跟了一路的运输车。它好像依旧发现了自己被人跟踪,故意在这里等着。 源辉月眼瞳一缩,条件反射地一打方向盘。然而货车像是认准了她,紧追着朝她撞过来。 透过前车玻璃源辉月有一刹那间对上了货车司机的眼睛,那黑漆漆的眼瞳泛着赤红血丝,像是已经失去理智的野兽,血腥又狰狞。 某双极为相似的眼睛忽然从记忆的迷雾里浮出来,在她脑海中一晃而过。 “辉月姐!” 柯南在一旁一声大喊,源辉月猛然回神,咬牙抓紧方向盘,将油门一踩到底,以最小的距离擦着山体的边缘想要从那个狭窄的角度冲出去。 考验跑车性能的时候到了,她眸光转冷,引擎拉到极致响起轰隆的轰鸣。两辆车眼看着就要撞上,那辆和山体一起夹击而来的运输车车头忽然猛地偏了一下。 千钧一发的距离,艳红的跑车和它擦肩而过,那辆货车反而偏离了既定路线迎面就要撞上山壁。 这个转折大概也出乎了货车司机的预料,急吼吼地向另一侧猛打方向盘。 源辉月下意识回头看时,就见那辆运货车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山体,然后好像骤然失去了控制,直直撞进了前方另一侧那片水塘里。 第47章 目标人物(十二) 这个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别说源辉月,大概就连凶手都没想到情况能够这样急转直下。 源辉月愕然地停下车,回头看去,失控的货车在地上留下一道漆黑扭曲的车辙,歪歪斜斜地直冲水塘,偌大的运货车像只溺水的野兽,在水塘中挣扎,带起大片水花。 两人一起下了车,柯南飞快跑到车辙旁边,低头查看了片刻,“这个形状……前轮突然爆胎了?” 源辉月默默拿出手机,“您好,警察吗,我要报警,这儿有个杀人犯……人在哪儿?刚和货车一起沉到水里了。” 山间的风穿过公路,掀起几片草叶,完全不管这里刚刚才发生一场紧张刺激的追车事件,把气氛吹拂得莫名萧索。 不远处的水塘里那辆大货车的车头已经没进了水中,车身部分还在缓缓下沉,清澈的池水被这个巨型投掷物搅浑,沉在底下的泥沙被翻搅下来,像聚集在水面的阴影。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忽然从水塘边缘伸了出来。 像是恐怖片中的经典场景一样,一个浑身湿淋淋的“水鬼”挣扎着从阴影里爬起来,赤红的眼睛像死不瞑目的幽魂,想要即刻抓一个活人替死。 岸上的两人回头朝他看去,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他们,大吼一声,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就冲了过来。 源辉月:“啊,对,那个凶手已经从水里爬出来了……” 她旁边的柯南默默平举起手腕,手指一动,表盖“噌”地弹起。 一道几不可见的微光在阳光下掠过,源辉月淡定地看着即将冲到近前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僵,挣扎着又往前蹿了两步就愤怒又不甘地倒了下去。 “不,没事,已经搞定了,但是掉进水里的那辆车里头应该还关着两个人,所以还是请动作快一点……” 花了三四分钟,她终于安抚好精神高度紧张的警察,让对方相信现在凶手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性。那边表示他们很快就会和救援队一起赶过来,让她就在原地等着,或者有危险就赶紧跑,她也心平气和答应。 挂断电话之后,她抬起头就见柯南已经在昏迷成死猪的犯人身上搜出了一串钥匙。 他把造型明显的房子钥匙和车钥匙撇到一边,最后拎出把旧式钢锁的钥匙,回头举起来。 “刚才跟在那辆货车后头的时候,我看到它后面的车门上了锁,钥匙应该就是这个了。” 源辉月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微微蹙眉朝水塘中央看去。那辆货车还在缓缓下沉,这个时候水应该已经漫进车厢里了。 “警察最快也要三十分钟才能赶到……” 她在心里飞快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一把把钥匙从柯南手里拿过来,一边捞了一下裙摆,开始脱鞋。 柯南手里一空,回头就看到她一副要下水的架势,“诶?等等,辉月姐你会游泳吗?” “不知道,试试。” “这也是能试的吗?!等会儿,还是让我……” 一声长长的鸣笛忽然从背后传来,正手忙脚乱的两人同时回头。源辉月手里还拎着一只高跟鞋,迷茫地看到身后的公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开来了一辆车,正停在路边。 司机将车窗摇下,从里面探出头来。他似乎对面前这个场景有些意外,迟疑片刻后开口道,“要帮忙吗?” 他黑色针织帽下露出一缕微卷的短发,墨绿色的眼瞳在阳光下十分友善。 十五分钟后,大概是本部长亲自催促带来的压力,静冈县的警察和救援队超出了源辉月的预计,像是坐了火箭一样提前十多分钟赶到了现场,后头还贴心地夹带了一辆救护车。 看到人质以及最重要的报案人源大小姐毫发无伤,亲自到场的刑事部长津川孝太郎终于松口气。 望着从车上下来的人,他一脸苦笑,“源小姐,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先跟我们联系之后再行动好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跟源长官交代。” 在该装乖的时候源辉月从来不硬撑,她乖巧地和这位同样是父亲友人的长辈认错,微低着脑袋一副自觉反省的样子。墨色长发柔顺垂在胸前,白皙的脸颊在阳光下像通透的玉,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病弱,像古代公卿庭院中精心伺候的名贵花卉,一点看不出敢开车追击杀人犯的凶残样子。 她乖觉地交代完了她是怎么找过来的,以及推测凶手家中应该还藏着一个受害人。津川部长听完一边有点佩服,一边又觉得头疼,不过想一想老朋友似乎也拿他女儿没办法,好像又可以理解了。 现场唯一受到了伤害的只有凶手本人,之前被凶手抓住的三澄美琴和udi的新人正在源辉月的车上休息。他们被之前那个路过的好心路人搭救了出来,不过对方见义勇为完了之后也没留下名字,在警察来之前就走了。 警察们把还处在昏迷状态的凶手拷进了警车,又在刑事部长的安排下沿着运输车开来的方向搜救,特意带着的救护车没立刻派上用场,倒是后头到的一辆打捞车先行进入了工作。 一切都井井有条地步入了正轨,没过多久,搜救队就传来消息,在路边上的某个平房里找到了被绑架的少女。万幸的是,虽然受了很多伤,但他们找到人的时候她还活着。 三毛猫小姐临死前传递出来的求救,总算是没有被辜负。 一直快到黄昏时分,那辆沉进了水里的运货车终于被打捞了上来。中途津川部长和三澄美琴以及她的新人组员都先行离开了,前者是因为工作繁忙,后两者是因为到底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中被冻过一遭,被救护车拖走和被救出来的松仓花一起拉到医院去做检查了。只有源辉月和柯南除了受了点惊吓毫发无伤,于是在现场留到了最后。 货车被从水里拖出来的时候,柯南像个好奇的小孩子,围着它上蹿下跳。看在源辉月的面子上,其他人只叮嘱了一声注意安全,也没有赶他走,好在没过多久,他好像就玩腻了,自己走开了。 源辉月靠在自己的跑车上手里正捧着一个饭团慢条斯理啃着,见弟弟若有所思地从货车方向走过来,把饭团掰了一半递给他。 柯南伸手接过,咬了一口才反应过来,“……哪儿来的?” “之前在那家鹿肉饭团店买的,已经凉了,将就一下吧。”源辉月慢条斯理地说,“其实味道还不错。” 柯南心不在焉地点头,一边又咬了一口,“那一会儿往回走的时候可以绕过去多买两个带回去。” 源辉月也觉得可以,她慢悠悠地转身从车里拎出一瓶矿泉水打开,“发现什么了,那辆货车的前轮真的是自己爆胎的吗?” “看起来像。” 看起来像,也就是说很大可能并不是。 源辉月了然,喝了口水压了压饭团的咸味,“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路上有钉子?” “不,我感觉更像是……被子弹擦过,导致的爆胎。”柯南一字一句地说,然后略微皱起眉,“虽然我没找到子弹。” 源辉月拿着矿泉水瓶的手一顿,挑了挑眉,“在那种车轮高速运转的情况下,准确抓住时机,还要正好擦着车胎过去。这么厉害的狙击手,来暗算一个没钱没势只敢在网上骗小女孩的废物,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柯南:“所以他的主要目的绝对不是那个凶手。” 源辉月十分有自知之明地点头,“那就是为了救我,所以他一直跟在我后头?” 他们同时想到了那个见义勇为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潇洒离开的黑帽男人。 “……你觉得这是源伯伯或者迹部哥哥给你请的暗中保护你的保镖的几率有多大?”柯南问。 “……我有那么危险吗?请个保镖还不够,还要暗中保护?” 柯南默默思考了一下最近她被卷进的大大小小的案子,觉得她没资格问这个问题——虽然他自己更没资格。 这时候源辉月的手机响了一声来件提醒,她把矿泉水瓶递给柯南,拿出来看了一眼。 “松田阵平发来的,他说到晚了一步,那个网站的运营者已经被其他警察拉出去提审了,好像是毛利警官他们。” 柯南一愣,“诶?东京的警方那边不是已经把这个案子移交检察院了吗,那位毛利警官还在调查?” 源辉月想了想,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友对于那位和毛利小五郎同姓的警官的描述,老实说这两人意外地还有点像。 “虽然办案热情没有目暮警官那么高,但是美琴说过那位毛利警官其实还算负责,确认了是凶杀案的情况下还是会认真调查。” 柯南立刻听出了言外之意,“所以,直接将案子移交检察院可能不是毛利警官做的决定?” 源辉月垂下眸咬了一口饭团,慢条斯理地把食物咽下才缓缓开口,“有人不希望我们查到这个凶手……不对,这人没什么掩护价值,应该是不希望我们查到日运冷冻?” “三鹰集团旗下不止一条冷链,可以光明正大调查到佐藤正一任职的那个,却不能牵扯到这个?这条冷链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柯南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辉月姐,你还真是没有关心过自己那个车祸的案子啊。” “哈?那不是意……” “意外”二字刚要出口,源辉月忽然想起那双骤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眼睛,蓦地一顿。 “那不是意外。”柯南补完了她的话,抬头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不过这一点我们之前也没有注意,那个撞到你的货车司机,也是开的日运冷冻旗下的运输车,这家三鹰集团下线企业的总部在博多。” 第48章 目标人物(十三) 三鹰集团的董事长叫做三鹰智人,是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当初车祸的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三鹰集团不是没有被调查过。毕竟源氏的大小姐被它旗下的职工撞了,怎么的也得有个说法。 源辉月还在躺在医院里,这位董事长就极有眼色地提着礼物亲自找到了过去,为旗下员工的失误向她道歉。之后源氏和迹部那边的人也没有多为难他,那位撞了源辉月的运输司机所在的公司只是个私人背景,就算这件事里面有阴谋,应该也跟三鹰集团关系不大。因为三鹰智人和源氏一没仇二没怨,准确来说他一个普通的运输公司老板还不够格能和源氏的家主产生什么仇怨,他求着对方还来不及,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源氏大小姐下手——原本他们是这样判断的。 但现在看来既然有人专门阻止,日运冷冻肯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三鹰集团董事长当初那张诚恳普通的脸被这阴影一罩也蓦地变得阴谋诡谲了起来。 源辉月和柯南把这条疑点发给了迹部,破案他们是专业的,但要对一个大型集团展开调查,两人就插不上手了,只能等迹部那边的消息。 一周之后,因为一直没有等到人来认领尸首,被救援的女孩松仓花和她的父母以朋友的名义私下为三毛猫举办了葬礼。 作为参与了救援的人,源辉月和三澄美琴都收到了邀请函,柯南试图请假未果,被源辉月强硬塞去了学校。 葬礼那天是个阴天。天空被厚厚的云翳加了层盖子,飞鸟垂着双翼低低扫过屋檐,风声中夹着风雨欲来气息。 源辉月签收鲜花的时候还在和柯南打电话。 “是是是,我就要出门了,全都准备好了不会迟到的……开车去,什么叫小心别又被车撞了,说得我好像经常被撞一样。你作为一个小学生是不是操心操得太多了一点,尊重一下你的年龄啊弟弟。” 送花的店员大概是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会心一笑,这才把手里小心捧着的玫瑰花递过来,“您的花,请在这里签个字。” 店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还穿着花店的制服,源辉月扫了一眼店名,还是之前那家。 她挂着蓝牙耳机签完字送对方离开,和柯南又闲扯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单手抱着花束正要转身去车库,一串活泼的狗狗的叫声忽然在身后由远及近地响起。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到一只白色的柴犬一阵风似的从街角飞奔而来。毛茸茸的小动物行动间还带着一股热风,呼啦一下整只扑到她面前,然后乖巧地蹲下来,张着嘴喘气,一边欢快地摇尾巴。 它浑身上下散发着友善的气息,黑豆一样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在用全身的肢体语言表达“来跟我玩~”。 就,非常可爱。 源辉月蹲下身,把花束放到一旁,从善如流地伸手摸摸它,“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汪。” 雪白的柴犬一点都不怕人,她的手刚伸出去,它就开心地凑过来蹭蹭她的手心,尾巴摇得更欢了。 她只好无奈地笑着往后仰了仰以免被过于热情的狗狗舔到妆,一边努力地在它身上翻了翻。这只狗狗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遛狗绳,显然是和主人出门途中“越狱”的。她抱住狗狗乱动的头,顺着绳索翻到它脖子上的项圈,项圈上果然挂着一个铭牌。 她把牌子翻过来,“我看看,原来你叫哈……” “哈罗……” 某个熟悉的呼声恰好在街角响起,尾音和她撞在一起。源辉月讶然抬头看去,哈罗的主人也正好匆忙从街角找过来,回首就对上了她的目光。 空气好像定格了一秒。唯有不懂事的狗狗回头见到主人十分开心,热情地叫唤了两声回应了主人的呼唤,但可能和漂亮姐姐玩得更开心,它回应完了动都没动一下。 金发青年原地迟疑两秒,大步走了过来。 源辉月心情有些微妙地看着他走到近前,“……这孩子是你家的?” 安室透的视线飘了飘,“……嗯,对。” 源辉月不知为何沉默了片刻,“……安室君,这个套路,好像有点老套了?” 你遛狗能拽不住狗绳被狗跑了?骗谁呢? 金发青年反应飞快地领悟了她的潜台词,一手捂住脸蹲下来,被碎发盖住的耳尖有点泛红,“不是,这次真的是意外,我刚刚在打电话不小心走了一下神……” 他难得不是一副永远从容不迫八风不动的样子,源辉月一边觉得新奇一边长长“哦”了一声,“所以说果然以前不是意外。” 安室透:“……” 青年默默把手放下来,沉默两秒,忽然抬起脸,歪了歪头朝她一笑,痛快承认,“对啊。” 源辉月:“……” 我还以为你会挣扎一下? 她望向对面的目光有一丝震惊,然而对方十分坦然,甚至迎着她的视线眉眼一弯,笑得更好看了。 白色的小柴犬哈罗坐在这两人中间,左右看看,搞不懂人类之间复杂的气氛,只好自顾自“汪”了一声。 安室透揉了揉它的头,视线扫过地上的玫瑰花,微微一顿,换了个话题,“辉月桑是要出门约会?” “嗯?”源辉月才回过神。 “花,男朋友送的吗?”他垂下眸轻描淡写地问,唇角依然浅淡地勾着。 “哦,不是,不知道谁送的。”源辉月跟着回头看了一眼,“送了一个多星期了,没有留下名字,可能钱多烧得慌吧。” 开得正盛的红玫瑰像一簇被束起在包装中的火焰,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在这个阴沉沉的早晨像是连周围的光线都一并点亮了,好看得十分显眼,这会儿却被人毫不心疼地随手搁在灰扑扑的地砖上。 安室透的目光在格外正的颜色和花型上停留了一下,唇边笑意忽然淡了一下,“能让我看看吗?” 哈罗扒拉着源辉月的裙角,抬起爪子似乎想和她玩拍手游戏,源辉月的注意力立刻转了过去,无所谓地表示随意。 她握着狗狗的爪爪,感兴趣地和它拍了几下手,正有点意外这只白柴好像聪明得过分,忽然听到身旁的人似乎已经检查完了玫瑰,轻若呢喃地发出一声疑问,“卡罗拉?” 那声音中莫名有点凝重的味道,好像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挂得往下一坠,源辉月意外地停下了和狗狗的打闹,回过头去,“卡罗拉怎么了?” “没什么。”安室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一翻自然地收起在花束里找到的卡片。他的目光掠过她垂到地上的黑色裙摆,好像想到了什么,更加自然地切换话题,“说起来,不是约会的话,辉月桑今天是要去参加葬礼吗,几点开始?” “……”源辉月骤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拉过他的手看了一眼手表,“!” 望着她仿佛天塌了的表情,安室透仿佛被逗笑又有点无奈地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是不是又要迟到了?葬礼地点在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源辉月默认地被他拉起来,又摸了摸身前的狗子,“哈罗怎么办?” “让它待在车上就可以了。” 可以吗? 源辉月看看哈罗,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家门口的庭院,迟疑片刻,“要不然让它先在我家院子里玩玩?” 三毛猫的葬礼在之前和udi有过大量合作的那家殡仪馆举办。 殡仪馆的位置最初在郊区,但随着这些年人口增多,城市范围往外扩张,殡仪馆周边接连被开发,正对面成了条繁华的商业街,这种阴间规划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做出来的。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跟着商业街而来的地下停车场也变多了,来参加葬礼的人不愁找不到停车位。 这天是个上班族们开启上班地狱的周一,安室透开车载着源辉月一路风驰电掣,幸运地没有在路上遇到堵车,准时抵达了葬礼现场。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少。三毛猫生前没什么朋友,和打工酒吧的同事只是泛泛之交,警方挂出去的寻人信息无人认领,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她的亲友。她像是孑然一身来,囫囵在这个世上走了一遭,到最后来送她的人除了一起受难的松仓花,只有亲手解剖过她的法医和源辉月这个被动卷进案子的无关者。 松仓花的父母出了钱,但没有来。送别死者的仪式上,身体还未好全的女孩坐在轮椅里,孤零零地望着好友的遗体被送进电梯,黑发铺在单薄的背脊上,在空旷的大厅里纤细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因为她说想陪三毛猫多待一会儿,源辉月几人就先离开了灵堂。 “松仓桑跟家里的关系好像很差,”和三澄美琴一起来的udi新人久部说,“父亲忙于事业基本不怎么管她,母亲是个控制狂,整天因为鸡毛蒜皮和她吵架。她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才会找到那个自杀交流论坛。” “她和三毛桑是在网上认识的,她们都是彼此唯一的朋友。现在三毛桑走了,她一个人……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青年的声音越来越低,话音里头的担心不言而喻。 源辉月回头看了一眼,留在灵堂里的女孩推着轮椅往前挪了两步,望着灵堂上的好友的照片,背影十分安静。 “她不会有事的。”源辉月说,“最好的朋友临死前还在努力保护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够得救。背负着这样的期待,她绝对不会再浪费自己的生命了。” 好友留下的那道死亡信息熔铸成了松仓花的脊梁,在以后的人生中,她可能还会遭受更多挫折和苦难,但她终究能够在那根脊梁骨的支撑下咬牙扛过那些风雪,继续昂首走下去。 源辉月出了会儿神,没注意到身旁的安室透忽然脚步一顿,落后了她一步。他沉默地看着她背脊挺直的背影,好一会儿,轻轻垂下眸去。 第49章 目标人物(十四) 几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快步迎了上来。 “请稍等一下,”穿着黑西装的小哥说,带着白手套的手抬起来将众人朝另外一个方向引了引,“抱歉,外面有几家媒体来了,请往后门出去吧。” 源辉月脚步一顿,抬头望去。隔着殡仪馆大门的铁栅栏能够看到门口散着的数十个正架着□□短炮调试设备的人,旁边的花坛旁还有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在打电话,笑容满面的样子像闻着血腥味凑上来的苍蝇。 “对,受害女孩长得特别可爱,我拍了照片,就是时下最受欢迎那种……” 男人油滑的声音透过栅栏飘进来,让源辉月视线着重在他身上落了一下,眸光有些凉。 三毛猫小姐生前无人问津,连努力发出的求救都差点被掩盖在深水之下,得到一个自杀死亡的敷衍盖棺。等她的案子告破,凶手被抓住,好友被警察救出,终于能够安心地陷入永久的沉睡的时候,世人反而不让她休息了,恨不得将人从棺材里挖出来,把话筒递到她面前,博得他们需要的物联网上的热度和好事者一两声假惺惺的感叹。 安室透的脚步停在她身后,“这家媒体……” 他话还没说完,源辉月已经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哪儿有媒体,我怎么看不到。” 她冷淡望着外头,一边拿出手机翻出了某位学妹的号码。 “久美子,帮我个忙……” 十五分钟后,一辆涂装酷炫的巴士车一个漂移冲进现场,车门打开,一群体大腰圆胳膊上纹着纹身的社会青年从车上鱼贯而下,骂骂咧咧地开始赶人。 其中某个体型最为健硕的打头的一把拽过夹克男的衣领,伸手掼着他的脖子,像拎小鸡一样把人拎起来,伸手拍了拍他惊慌的脸,不屑地说了些什么。 门内等着的众人望着这个画面,有一丝震惊。 安室透:“……” 他慢慢地伸手扶住了额。 “那个,源桑,外面那些人是你叫来的?” 三澄美琴带的新人是个小眼镜,还没从大学毕业,没见过这等险恶的社会场景,眼镜都掉下来了。 源辉月给学妹发了条消息表示谢谢,一边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了。” “……我还以为你刚刚打电话是报警。” “媒体有采访权,就算是警察来了也不能把人赶走,这种情况叫警察还不如叫□□。”她微微抬头,似笑非笑,“毕竟,对于要脸的人才能讲道理,听不懂道理的,直接动手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君子欺之以方,警察也是同样,就是警视厅的刑事部长亲自到场,外面这群“霉体”都能够举着相机高呼他们有采访权,民众有知情权,就是认定了警察得遵守法律法规,不能对他们动手。但面对丝毫不在乎狗屁这权那权真敢下手揍人的□□,这群“无冕之王”们顿时威风一扫,嚣张也没了,像笼子里的小鸡一样乖巧,唯唯诺诺地就带着装备就被赶跑了。 新人小弟的脸色看着有点白,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源辉月收起手机随意扫了他一眼,淡定地说,“放心,他们是合法社团,不会随便伤人的。” 众人默默望向门外,的确,那群社会青年看起来凶巴巴,倒也没有真的动手,连媒体们的带的设备都没伤害,除了对那位夹克男粗鲁了一点可能伤害了他弱小的心灵,整体甚至都能算礼貌了——相较□□的标准而言的礼貌。 但即便如此,一个电话叫来一车打手这件事还是比较吓人。久部六郎默默地看了他原本以为只是普通有钱人家大小姐的人一眼,凑到三澄美琴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三澄医生,你的这位朋友到底是干什么的?” 三澄美琴:“……悬疑小说家。” 久部六郎满脸写着“你要是不想编谎话可以不说,也不用这样敷衍我”。 三毛猫的案子至此彻底落幕。 无论什么时候,有人死亡就不是好结局,但她死前最挂念的朋友最终得到了救援,害死她的凶手也即将面临法律的惩罚,三毛小姐在九泉之下也算可以瞑目。 但这人世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在光尚未照到的地方,有的是血淋淋的眼睛还在从黄泉投来注视,等着这人间给她们一个说法。 东京警视厅搜查一科的会议室,白鸟任三郎拿着笔记本站在投影屏幕前,声音低沉地解说案情。 “死者姓名林侨梅,女,十九岁,是华国来的留学生,居住地在博多。尸体是今天早上在博多市饭店301号房间被人发现的,发现者为博多饭店的服务员。” 他按下手里的遥控器,投影屏幕上铺开一张照片。黑发黑眼的少女平躺在洁白的床单上,长发散开,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洋裙,双手交叠搭在小腹,纤细的手指间还紧紧握着一支艳红的玫瑰。 那只玫瑰的花苞正好在心脏的位置,像是从她心口涌出来的血。整张照片的构图阴森诡异又透着病态的美感,也不知道是现场摆得太好还是拍照的警察忽然艺术灵感爆发。 床上的黑发少女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有从袖口和裙摆暴露出来的皮肤揭露了她生前受到了怎样的对待。女孩洁白的肌肤像被被人揉皱了随意踩踏过的纸,遍布着青紫色的狰狞痕迹。正是这张照片和她的死因,让这起发生在博多的案子引发了东京警视厅的注意。 “死者的死因已经查明……是被性虐待致死。”饶是见惯了尸体的刑警,说到这里时声音都有些沉重干哑。底下坐着的女性警官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有些不忍地撇过头去。 “酒店的监控拍到今天早上有人从301出来慌慌张张逃走了,镜头拍到了那位男性的脸。博多警方查到的身份是伊藤卓也,刚去博多不久的上班族,那边已经将其锁定为这起案件的凶手发出了通缉。” “人还没抓到吗?”目暮警官问。 白鸟任三郎:“没有,对方逃出酒店就失踪了,博多警方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那位伊藤桑的踪迹。” 他从手里那叠资料中又翻出一张照片,“另外,我特意问过了。死者被发现时拿在手中的那支玫瑰,的确是卡罗拉。” 会议厅的气氛被他这句话压得再次往下一沉。 目暮警官缓缓吐出一口气,“死者的遗体目前有人来认领吗?” “没有,但是寻人信息已经发出去了。今天的新闻也报导了这件事,她在这里的亲友应该很快就能看到吧。” “在新闻里接到讣告啊。”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警官喃喃地说,“对死者的亲友来说是个很难走出去的噩梦吧。” “……今天早晨在福冈市内的饭店发现一具女尸,警方已查明死者身份是居住于博多的华国留学生。” 源辉月从殡仪馆出来,站在街头等安室透开车过来。对面的商业街上商场屏幕开始播报新闻,她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打在屏幕上的照片蓦地闯入她的视野。 那是个黑色长发披在肩上,正对着屏幕温柔微笑的少女。少女的眼睛有点奇怪的熟悉感,让她下意识将注意力投了过去,缓缓怔住。 汽车的鸣笛从街上传来,她和那张照片之间隔着一条川流不息的车流,乍一看好像很近,却仿佛是生与死的距离。 不知身后哪家店铺门口的风铃被风吹响,底下的短册拨动起飒飒风声。 【……今天早晨,在东京湾港口发现一具女尸,警方已查明死者身份是东京大学的交换生。】 “……目前遗体已经运到博多市警察局,请死者亲属前来认领。” 【……目前死者遗体已运送到东京警视厅,请亲属前来认领。】 “……死者姓名为林桥梅。” 【……死者姓名为——】 【宫野明美。】 身后嘈杂的人声和面前拥挤的车流好像一瞬间离她远去了,只剩下悬挂在风中的风铃还留在她耳边。 她眼前的画面颜色渐渐淡去,像是有人忽然关上了灯,源辉月眼前一黑,蓦地倒了下去。视野中最后一个画面是不远处白色的汽车一个急促的刹车,金发青年匆忙拉开车门,朝着她飞奔过来,表情是少见的慌乱。 “辉月?!” 我在呢…… 源辉月的眼皮垂了下去,脑海中莫名想起,这个人,刚刚是不是违章停车了? 东京警视厅,搜查一科三系的会议还在继续。 “死者刚到日本时居住地是东京,之后似乎是因为某些私人原因才搬到博多,死前在博多的一家酒吧从事接待工作。” 白鸟任三郎继续汇报着手里的资料,翻到某一页时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我们调查了死者的社会关系,和她有过接触的人里面有两个有点意外。” 照片被打上屏幕,看到照片里头的人,底下的众位警官露出了和白鸟任三郎一模一样的意外表情。 “林侨梅在东京的时候曾经在景凡出版社打过零工,她当时在源小姐的编辑手底下工作,因此和源小姐有过一定接触。”白鸟警官轻描淡写地将源辉月一笔带过,因为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张照片,拍摄地点是在博多,死者工作的那间酒吧,时间是在她死亡的前一天。” 屏幕上紧接着跳出第二张照片,被人为定格下来的画面中,那时候还活着的林侨梅正在和一个人说话。少女脸上是有些不安的表情,她对面的人正坐在酒吧卡座里侧对着镜头,卡座的光线很暗,只照亮了那人垂在耳侧的松散碎发和从下颚到脖颈流畅又好看的线条轮廓。 看到这人的第一眼,目暮警官蓦地站了起来,“源小姐现在在哪儿?” 佐藤美和子:“我刚刚拨通了她的电话但是没人接。” 说完这句话她愣了一下,好像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 “给柯南君打电话,”目暮警官飞快地说,“他肯定知道源小姐在哪儿,其他人,务必将照片上的人带来警局配合调查。” 第50章 目标人物(十五) 一回生二回熟,源辉月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时候已经不是非常惊讶了。 有人在一旁松了口气,“辉月姐,你终于醒了。安室先生说你在大街上忽然晕倒,发生什么事了?” 源辉月回过头,果然看到便宜弟弟正趴在床边上,额前碎发软软搭在眼镜上,满脸写着担心。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平静地回答,“没什么。” 柯南:“?” “当时忽然想起了点什么东西,可能是因为这个吧。”源辉月对此没有太在意,扫了一圈只有柯南在的病房,随口问,“安室透送我来的?他人呢?” “安室哥哥还在和医生说话。”柯南微微仰起头看着她,见她表情尚算平静,迟疑片刻后开口问,“辉月姐姐你想起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收到明美死讯时候的事了。” 柯南蓦地一怔。 源辉月垂眸望着床单,“我跟你说过吧,明美的死是一个意外——至少那个案子的最终调查结果是意外。” “……”小侦探默了默,轻声说,“我找过两年前的新闻。” 源辉月了然,“你看到了?也对,这件事当时闹得挺大的。” “抢劫银行的绑匪在逃跑时挟持了明美作为人质,途中因为内部矛盾在路上将人质撕票了,将她半途留在了东京湾的港口。之后被警察追击,半路翻车,一车人全死了——这就是当时警方调查出的案发过程。” “明美的遗体第二天才在港口被人发现,我是在路上看到了商场大屏幕上的新闻才得知她的死讯……” 源辉月的声音渐渐沉默下来,搭在腕间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下的脉搏安静跳动,像暗河中静默的潜流。好一会儿,她轻轻撇过头,像是想要转移话题般随口道,“说起来,这个案子当年还是松田阵平办理的。” “松田警官?”柯南还在思考这个案发过程中的奇怪之处,听到这个名字蓦地愣了一下。 就算是警方的调查结果也不一定就是全部的真相,真凶过于狡猾于是调查案子的警察被糊弄了,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但松田阵平……柯南默默回忆了一下这位公安警察先生,不得不承认,以他的敏锐程度,会被糊弄的可能性极低。 “松田警官不是公安警察吗,为什么会来调查银行抢劫案?” “他那个时候还不是公安,被调职到公安部门是这个案子发生之后的事,也没多久,也就一两个月后吧。” 柯南点点头,“这样啊,所以辉月姐你是因为这个案子所以才和松田警官熟悉起来的?” 源辉月:“大概。” 毕竟那时候发生的事她已经不记得了,会知道这么多纯粹是因为看过松田阵平的资料。 柯南陪源辉月说了一会儿话,看她精神还好并且对病房不太喜欢的样子,自觉地主动表示去找医生和安室透问问能不能回家。 他走出病房,随手带上门,一抬头果然看到某个扣着棒球帽的身影正站在门口等着。 柯南有点无奈,“你听到了吧,辉月姐没什么事。倒是你,不是说怀疑安室哥哥是组织的人吗,你跟过来不怕被他发现了?” 灰原哀靠着门对面的墙壁,垂着脑袋把帽檐又拉低了一点,平静地说,“他刚刚没工夫注意我。” 柯南叹了口气。 他是在学校里接到安室透的电话得知源辉月在大街上晕倒被他送到医院的消息的,当时是课间,灰原哀恰好在他旁边也听到了,然后坚持要和他一起来。 好在就像她说的那样,安室透的注意力好像的确没在她身上,等到柯南过来把昏迷的源辉月交给他就去匆匆找医生了解情况了。两个小孩子一起守在源辉月的病床前,眼见到她快醒了,灰原哀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病房。 小侦探纳闷地问,“你担心辉月姐为什么又不想让她发现?她都不知道你也来了。” 灰原哀:“突然受到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孩子的关心,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 “可是她以前不是应该见过你,最多可能会觉得熟悉……” “我就是不希望她觉得熟悉。”灰原哀迅速打断了他,“她最好不要想起以前的事,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她像是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换了个话题,“刚刚有个警察找来了。” “哦,这个我知道,高木警官给我打电话了。”柯南看着她的表情,最终没有深究,“有个案子,死者好像跟辉月姐有过接触,警方希望她能够去警局一趟配合调查。刚刚我忘了跟辉月姐说,那位警官呢?” “去找安室透了。”灰原哀淡淡地说,她最后看了一眼病房的门,摆了摆手转过身,“你们去警局吧,我先走了。” “诶?你不一起过去吗?一个人回去没问题?” “我去干什么,阿笠博士还在家里等我。”她微微回过头,“而且,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七岁吧?” 警察的确是因为林侨梅的案子来的,原本见源辉月躺在医院里,来找人的刑警还有些为难,询问目暮警官后体贴地表示可以等她身体好些了再来。但是源辉月并不想在医院多待,听到有理由出院答应得飞快。主治医生原本想留她多观察一晚,见此情况只好无奈妥协,和她约定了明天再来做个检查才放人。 一行人到达警局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太阳早已落山,东京警视厅灯火通明,警视厅的刑警们,特别是三系的诸位今天又是被迫加班的一天。 目暮警官带着几位刑警等在门口,见到他们进来先是严肃地冲源辉月点了点头,然表情复杂地看向和她一起来的人,“安室君,请跟我们去审讯室吧。” 源辉月一怔,有点意外地看向身侧。她原本以为这人只是送他过来,没想到居然还有他的事。一般而言作为被害人的社会关系被警方询问是不会动用审讯室的,甚至都不必非要把人带来警局,审讯室是犯罪嫌疑人的待遇。 在她疑惑的目光下,金发青年表情平静,好像早有预料般点了点头,然后从容回首看向她,“哈罗就先拜托你帮我照顾一段时间了。” 源辉月迟疑地颔首,目送着他被目暮警官带走了。 “呐,佐藤警官。”柯南大概也没料到这一幕,疑惑地在旁边问,“安室先生做什么了吗?” 佐藤美和子:“安室君的情况有点复杂,不过放心,他不是第一嫌疑人。” 不是第一嫌疑人,也就是说还是有嫌疑。 这时候大厅里的屏幕上正在滚动播放新闻,源辉月回头看了一眼,“第一嫌疑人是他?” “诶?”另外两人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了屏幕上正在播报的通缉令照片。 那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上班族,眉宇间还有些弱气,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奸杀女性的变态。 电视机里新闻主播正在字正腔圆地公布通缉信息,“博多市饭点女子被杀案的犯罪嫌疑人伊藤卓也目前在逃,如果发现他的相关线索,欢迎民众向警方举报……” “这个人……”柯南皱了皱眉,“已经确定是凶手了吗?” 佐藤警官叹了口气,“这个通缉令是博多警察局发出的,但说实话,其实证据链并不全,那边也太急了一点。” 柯南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时候源辉月收回了望向电视的目光,“佐藤警官,这个案子能够详细给我讲讲吗?” 面对佐藤美和子迟疑的视线,她十分自然地开口,“你也知道我之前因为车祸失忆了。不过最近好像在慢慢恢复,今天上午刚想起了一些东西。那位林侨梅小姐在我失忆前跟我有过接触对吧?说不定我能再想起点什么和案件有关的细节。” 佐藤警官恍然点头,莫名觉得好像有点道理,“这样啊,那你跟我来。” 柯南:“……” 他默默看了看就这样被忽悠了的女刑警,又回头看向忽悠人技术越发高超的姐姐大人。 姐姐大人垂下手揉了一下他的头,目不斜视,“看什么看,快点跟上。” 与此同时,审讯室里。 目暮警官亲自在安室透面前落座,严肃地把一张照片从桌子上推了过去,“安室君应该看过新闻了吧,博多饭店的那个案子你已经知道了,能够解释一下这张照片吗?” 安室透拿起照片看了一眼,了然点头,“原来是那个时候被拍到了。在日落酒吧,我的确在昨天晚上在那里见过死者。” 目暮警官:“你跟死者认识?” “不认识。”安室透坦然道,“有一个委托人拜托我去博多找她,因为死者去了博多之后和委托人失去了联系,对方非常担心,怕她出了什么事。” “你的委托人是?” “寺原麻理小姐,我已经和她发过消息了,她下午的工作忙完就会自己过来。” 没想到他已经安排得这么到位,审讯室内外的几位刑警集体愣了一下。 安室透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其实如果不是辉月进了医院我要在那里陪着她,本来下午我也会直接过来。” 辅助审讯的白鸟任三郎和目暮警官对视了一眼,“你知道警方会找你?” “知道,”安室透冷静地说,“我从头说起吧。” 他从头到尾都异常镇定,坐在审讯室里跟坐在自己地盘似的,轻而易举就占据了主导权。目暮警官都不知道该说他配合还是不配合,反正是没见过这么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嫌疑人,只好默默听着。 “一周之前,寺原桑到我的咖啡店下了委托,希望我去博多寻找失去音讯的林小姐。店门口有监控,当天晚上我送寺原桑离开的时候意外遇到了辉月,你们可以向她和寺原桑求证。” “之后我去了博多,最开始没有找到林侨梅小姐的踪迹,直到两天前终于通过某个线人得知有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子在落日酒吧工作。我根据这个消息找到了那间酒吧,第一天晚上没有收获,在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晚上才遇到死者,照片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