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迫堕落的太子妃 姒昕刚刚穿到原主身上,周遭“大姐姐”、“大姐儿”此起彼伏,尖利刺耳,又阴阳顿挫的呼喊声,犹如魔音灌耳,她先皱眉再睁眼:一如她预料的那样,眼前一众女眷团团围着她,扯着帕子干嚎无泪。 而距离她最近的红衣女子边抹眼睛边提醒,“大姐儿再不情愿,也想想侯爷,想想这一大家子,你再瞧不上我……算娘求你了!” 这女子虽然眼中含泪但眼神灵动,手中帕子都遮不住微挑的嘴角,且脸上一点褶子都无,年纪撑死二十五……不用提示她也看出这是原主的后娘。 姒昕再低下头,缀满了金银线绣纹和各色宝珠的厚重大红衣裳映入眼帘,再感受了下头顶上的重量,她心里有了底:原主即将出嫁。 于是她直接快刀斩乱麻,“你既然叫我为家人们考虑……你为什么不为你自己想想。” 没有接收到原主的记忆,又不耽误她按照常理推断,“彼此都留些体面不好吗?” 别说这个假惺惺的后娘神情一滞,就是烦人的“哭声”也一下子停歇了下来。 姒昕直接开口送客,“你们让我静一静。” 年轻的后娘没有吭声。 屋里刚刚还陪哭的女人们也没说话,只互相对着眼神儿,却谁也没挪动半分。 好了,石锤了,后娘故意在出嫁前恶心原主。 姒昕摸了摸衣袖上密密实实的绣纹,“管事何在?去请侯爷!” 她话音刚落,就有男子在屋外应声,“是。” 而后娘蹭地站起身来,明显是意想不到她会搬救兵从而恼羞成怒,“你敢!”再跺了跺脚,“不识好歹!咱们走!”说完径直出门。 屋里的女眷先后起身,大多跟着后娘走了,只有少部分满脸歉意向她表示她们“情非得已”后也鱼贯而出。 刚刚还跟木桩子一样,站在墙角的丫头此时也仿佛活了过来,张口就是埋怨,“您怎么这么跟夫人说话?” 姒昕看也不看对方,“出去。” 丫头小脸顿时涨红,大力跺了跺脚,“不识好人心!”说完真小跑着出门去了。 终于消停了。 脑海里系统也一闪一闪提示她,已经接受完小世界剧情和原主记忆,姒昕只看了两三行简介便心有明悟:后娘和丫头都喜欢剧情男主,而剧情男主又偏偏喜欢原主…… 后娘和丫头那对原主溢于言表的恶意都是源自无聊的嫉妒心。 姒昕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旋即抬手捏了捏微痛的脖子,靠在椅背上继续翻看脑海里的剧情介绍。 这个世界是以一本古早庶女穿越重生逆袭文为基础生成的,女主正是原主的庶妹萧二姑娘。 原主出落得明丽无双,自小便倍得宠爱,长大后更是公认艳压群芳……到了及笄之年,京里京外许多世家公子先后坦诚爱意,想要娶她为妻,其中甚至包括几位皇子。 而且这些世家公子不是口嗨,他们说到做到,回家就央求父母请人到原主她家说项。 原主的父亲忠毅侯钻营了十几年,也没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可他的大女儿却让他体会到久违的被人追捧的滋味——自打老侯爷去世,他嘴上不肯承认,其实心里很清楚侯府正每况愈下。 尝到“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甜头,忠毅侯自然要好好谋算,利用大女儿的婚事为他自己,为侯府换得最大利益。 当然,忠毅侯不至于梦想一女多嫁,但他反复多次吩咐大女儿勾着吊着一众世家子,让那些世家子们看着想着偏偏摸不着。 可惜原主要脸,又因为貌美被世家子讨好多年,性子还要强,所以忠毅侯好说歹说,原主就是不应。 忠毅侯气急,倒也没把原主这个“不孝女”如何:彻底跟大女儿离心,不是人财两失了? 于是他下令让大女儿在家闭门思过。 女主刚好就在这个时间点重生归来。 在女主萧二娘的记忆里,她的嫡姐只让忠毅侯关了三天,十皇子便找上门来,公然与嫡姐“私会”。 父亲忠毅侯的处罚自然不了了之,自这之后全家都围着嫡姐团团转,大家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都对嫡姐又爱又敬,她也不例外——哪怕她觉得嫡姐恃靓行凶,娇气任性,水性杨花,绿茶与白莲兼具,关键是作为家人还婊里婊气难伺候…… 反正在她看来,便宜嫡姐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是处,偏偏能嫁给十皇子! 这还不算完,婚后十皇子与嫡姐更是夫妻情深,数年后十皇子登基不仅封嫡姐为后,感情一如既往,还在嫡姐肚子不争气一无所出的情况下,亲自挑了两个小皇子交给嫡姐抚养! 而她在嫡姐出嫁前央求嫡姐帮她介绍一门婚事——她取中了十皇子的伴读,镇国公的嫡长子,嫡姐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庶出,只看外在条件配不上天子信臣镇国公家的嫡出公子,但她有内在啊! 而且她嫡姐是实至名归的万人迷,镇国公的嫡长子也是嫡姐裙下臣……嫡姐裙下臣那么多,她分一个不过分吧? 她跟嫡姐做了好多年姐妹,也求嫡姐这么一次,嫡姐凭什么不答应!凭什么嫡姐吃肉连口汤都不肯给她! 如果说萧二娘最初对国色天香的嫡姐只是羡慕嫉妒……嫉妒到眼睛发红的那种,嫡姐拒绝她并让她嫁给一位寒门士子,她的羡慕和嫉妒终于转化成了浓浓恨意。 因此当女主重生而来,还意外绑定了一个“憋说话闻我”的系统后,她痛定思痛制定了两个目标:抢走嫡姐上辈子的丈夫十皇子,以及通过十皇子之手报复嫡姐。 目前为止,萧二娘按照系统指示不停强化她的“体味”,再跟十皇子“偶遇”多次,终于可以让十皇子在她的气味笼罩下意乱情迷,痴迷于她。 然后萧二娘就枕边风劲吹,十皇子果然言听计从,二人商量出了个毒计:偷偷收买了贪财国师,前脚还跟原主情意绵绵互定终身,后脚就把原主的八字交给了贪财国师,并授意国师入宫向皇后报喜,说是原主八字与太子相合,可以为太子冲喜! 皇后为了给太子治病,这一半年里颇有点不顾一切的架势。 闻听有人八字合适能给宝贝儿子冲喜,她直奔乾清宫逼着皇帝下旨赐婚。 皇帝无奈,只能应允。 原主就这么被情郎和庶妹联手背刺,毫无心理准备地成了太子的未婚妻——太子重病卧床已有半年,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家都知道太子几乎没法儿撑过下个半年,谁家姑娘嫁过去都是注定要守寡的。 按说做寡妇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在许多人家看来,用自家女孩儿的一生谋个前程,实在是太划算了,就算不成,也不过失去个女孩子,不怎么心疼。 之所以太子之前没有大婚也没有纳侧妃,原因大半落在皇后身上:皇后觉得哪怕她宝贝儿子天不假年,也不是不三不四的玩意儿能玷污的。 原主也是名声在外的姑娘,若不是为了给儿子冲喜,皇后压根都不会正眼瞧一下原主,更别说亲自指名原主做她的儿媳妇。 可想而知原主嫁入东宫后过得怎么样。 太子活着,原主凑合能活;太子去世,皇后满心怨恨无处宣泄,原主就这么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没错,皇后就是迁怒,但原主在宫中势单力薄又能如何? 太子棺椁还停在宫中等待下葬,原主这个太子妃不止使唤不动太监宫女,反而会被内侍宫女联手欺辱,短短一个月过去原主想吃饭居然要哀求内侍和宫女。 男主十皇子在女主萧二娘怂恿下,在这个时间点对原主伸出了罪恶之手。 接下来的剧情不适合细述,总结一下就是原主在男主的引诱逼迫和威胁下,让男主十皇子得手了。 然后十皇子就……沉迷了。 女主气急败坏,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卷着一身让人恍惚的香气,把男主和原主的“好事”说给了深得男主信任的兄弟和幕僚,其中自然包括女主当初求而未得的镇国公大公子。 女主以为这些人里怎么也得有个正直忠义之辈,看不下十皇子的昏君之举,满怀期待等了一个月,却等来了“噩耗”,十皇子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和兄弟下属玩了场“雨露均沾”! 女主来不及怜悯原本清冷高洁的嫡姐沦落成一群恶心男人的“公物”,她又恨又怕,恨就不说了,她怕的是:嫡姐的魅力她什么时候都不能小看,万一嫡姐借此翻身呢…… 系统带给她的香气固然霸道,却也限制极大:那群狗男人闻着她的香气自然言听计从不在话下,闻不到她香味儿狗男人们会怎么说怎么做,她可就鞭长莫及。 女主萧二娘痛定思痛,反复权衡了好几天,才跑到十皇子生母宫中,把嫡姐给举报了。 十皇子生母派心腹查探,得到“确有其事”的回报,她扭头就去找皇后说道说道。 宝贝儿子身死,疯得越来越厉害的皇后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上门勒死了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妇。 皇帝听说,丝毫不怜惜霍乱东宫的儿媳妇,亲自去坤宁宫安抚皇后。 这对能共患难却阴错阳差没能共安乐的至尊夫妻正眼含热泪紧紧相拥,负责处置太子妃后事的大太监和嬷嬷满脸是汗地跑进来,跪地颤声禀报:太子妃有身孕,是个成型的男胎,且这男胎发育不好却也有六七月的样子。 须知这会儿太子去世刚满半年。 而太子和太子妃是实实在在做过两个月的夫妻的…… 皇后这回彻底疯了。 出身将军的她手持长鞭,把十皇子生母活活打死,想再对十皇子出手的时候被内侍和侍卫们死死拦住。 皇后知道事不可为,颓然跌坐在地,等皇帝急匆匆地赶来,她便跪求央求,泣不成声:她只求陛下不要让十皇子继位。 皇帝答应了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妻子。 当晚皇后便长发敷面自我了断。 皇帝万万想不到妻子这么决绝,盛怒之下他直接让宗令出面,把十皇子的双腿打了个粉碎性骨折,随后给十皇子封了个杂号国公,让十皇子夫妇一起去给太子守陵赎罪。 男女主也想不到自己回落到这样的结局,在太子未完成的陵墓中他俩互相怨怼,从拌嘴自然而然升级到大打出手——女主的系统在女主被送到太子陵墓前就离她而去。 男女主整整做了十年怨偶,终于在新君登基大赦天下之际得以回京居住。 来到新家的第二天,二人望着初生的朝阳,彼此对望,难得新生默契:这辈子都这样了,横竖衣食不愁,不如凑合着……尽量好好过? 想到这里,他俩渐渐释然,相视一笑。 姒昕一口气看完剧情梗概,沉默片刻才幽幽一叹,“难怪是古早文,女主穿越重生还有系统,信誓旦旦说要逆袭,结果是逆袭了个寂寞。” 系统出声赞同道:“是的,味儿真的冲。现在的小说,哪怕作者再怎么强调男女主绝非善类,起码都能恪守底线,像这对男女主一样人品几乎一无是处的剧情很少见了。” 姒昕端着下巴,好减轻凤冠带来的负担,又问,“原主的心愿是什么?” 系统答话说:“原主看完两世剧情,第一世跟十皇子也是相敬如冰,面和心不和,这倒罢了;主要是第二世十皇子固然付出了代价,仍旧安享晚年……她觉得很不公平,希望宿主你能让十皇子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身败名裂。当然,原主重生,靠她自己也能做得到,问题是男主十皇子也重生了……” 姒昕再次沉默了一下,“虽然是烂人,机缘倒是不少。” 系统嘿嘿一笑,“看似是机缘,其实是毒药,男女主都没有下一世了,而且这一世临终他们都要承受裂魂之痛。” 姒昕挑起眉毛,缓缓侧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她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也……行吧。” 系统正要说话,刚刚被姒昕赶出去的丫头就在门外大喊大叫,话里话外满是得意,“十殿下和侯爷来了!” 第2章 太子妃2 只是听到“十殿下”三个字,就隐约心悸。 姒昕请按心口,又叹了一声。 看过两世剧情的原主对十皇子又怨又恨,全然没了爱意,要知道第一世,十皇子迎娶原主意中人,两人还是过了一段恩爱存心的好日子的。 只是十皇子登基后,大权在握就仿佛换了个人。 原主固然封后,那日子也只是明面上光鲜而已……姒昕仔细探查了下原主的身体,感觉原主没有生育方面的困难。也就是说原主跟十皇子那辈子没有儿女,大概率原因出在十皇子身上——当然,她的意思可不是十皇子不能生。 原主是许多皇子世家子心目中的白月光不假,但她却不知道有些人更喜欢折磨、蹂~躏、把白月光踩在脚下。 姒昕默念自己的想法,果然心口处飘出一段意念:算了,都交给你,我不留下碍你事了…… 在全员恶人的世界里,原主可能是唯一的例外。 再往心口处看过去,那里蹲着个浑身整体金光灿灿但躯干处隐隐黑气翻涌的半透明美人。 姒昕顿生好感,“好汉别走,好歹见见故人们最后一面,再向你讨个章程。” 原主毫不犹豫送出一段意念,“你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家人吗?不用留情,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姒昕笑着应下:这原主能处,说放手就放手。 却说此时十皇子和忠毅侯在那“外向”大丫头殷勤的招待下,一前一后踏进房门。 姒昕端着下巴缓缓转身,但依旧坐得又正又稳,直截了当,“我不要这丫头陪嫁,换一个。” 大丫头不等忠毅侯发话,先情意绵绵地扫了眼十皇子,再又扭又摇跪到地上,“奴婢知道大姑娘不自在,怨侯爷也怨侯夫人,您怎么迁怒奴婢,奴婢都无二话,只是奴婢伺候您多年……一片真心,您不在意奴婢,也得看在侯爷侯夫人份儿上……” 姒昕见忠毅侯只是皱眉偷瞄十皇子却一言不发,她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侯爷听听,她一口一个奴婢,却理直气壮地给我这个主子定起罪来。您说,是谁让她这么有恃无恐?” 忠毅侯又不是真聋瞎,自然知道大女儿这丫头一颗心全落在四皇子身上,即使十皇子自打进门一直痴痴凝望大女儿,但在十皇子没发话前,他还是不会轻举妄动。 忠毅侯始终不发话,丫头自是满脸得意,她甚至揉了揉腰打算站起身来。 窝在心口处的原主萧大姑娘再次出声,不过她跟姒昕一样,情绪没什么起伏,“这丫头跟我进入东宫,不仅挑衅我,更积极为十皇子传递消息,结果被太子的心腹发现,直接拖去了慎刑司,然后我就再没见过她。” 姒昕点了点头,哪怕原主不提醒她,她不会把这“炮灰灰中灰”看在眼里。 但她可以用这丫头当借口跟忠毅侯做切割,于是她似笑非笑地问,“我晓得了,侯爷原是指望我这丫头攀上十皇子的高枝儿,受封侧妃提携侯府,我这个侯爷的亲生女儿……果然是弃子就要有弃子的觉悟。” 忠毅侯终于悚然一惊,旋即面露尴尬。 大女儿这话再刺耳,他也承认大女儿说得有道理。在心中暗骂他媳妇不省事的同时,恨不得踹一脚那扬着头面带喜色又不知所谓的丫头。 只可惜他望向仿佛一无所觉的十皇子,又一次怂了……既然已经委屈了大女儿,那就继续委屈下去吧。 姒昕很想为忠毅侯叫一声好,彻底绝了原主萧大姑娘的念想对她可没坏处。 萧大姑娘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也好。他不慈我不孝,他一意作死,你不必客气。” 得了原主的许诺,姒昕稳稳端坐,终于看向满眼情意,神情复杂显然内心戏特别多的十皇子,“忠毅侯府原来投靠了你。” 十皇子此时终于如梦初醒。 他再见双十好年华的爱妻,他忍不住忆起当年恩爱存心两不疑的好日子……那是他最为安宁又舒畅的日子。 重活一世,他自然依旧要选皇位,要大权在握,只是这次他有信心拿到皇位的同时也不必让爱妻太过委屈……嗯,委屈太久。 他这次采纳了萧二娘的建言,把爱妻送给了太子——萧二娘只怕也有奇遇,不过那丫头已是他的人,怎么都逃不出他的掌心,现在仔细想想,把爱妻放到太子身边也是步好棋。 太子身边颇有些能人,等太子病故,他完全能把爱妻和太子的手下一起收归手中…… 横竖这辈子他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于是智珠在握的十皇子诚恳极了,“我是为了你。”他虽然没明说,但“若非为了你,我不会正眼看忠毅侯”简直写在了脸上,“我对你一片真心。” 姒昕道:“我的八字国师怎么知道的?你该给我个交代。” 十皇子直接转身,走向面上带笑的丫头,眼疾手快死死掐住丫头的脖子,硬生生把那丫头从地上提了起来。 丫头脸色曾经的得意悉数换成了惊恐,可此时此刻她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更要命的是她没法儿呼吸。 十皇子手下继续用力,直到丫头翻起白眼裙下多了些液滴,他才一脸嫌弃地把丫头丢出门去,“晦气。” 姒昕表情不变,但忠毅侯因为尴尬而满脸通红。 当着十皇子的面儿,他在大女儿和大女儿身边的丫头之间不偏不倚,本以为起码两不得罪,哪里想到十皇子毫不犹豫来了回恩威并施:对他大女儿施恩,对那丫头,不,其实是对他立威! 忠毅侯下意识地瞄向女儿,女儿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一次刺痛了他,让他不由想起自己早逝的高门贵女原配妻子……那位时刻仪态万千高高在上的妻子,明明在看他却并不把他看在眼里…… 忆起往事让他又恼又怒,然而他看看八风不动的女儿,瞄瞄满心满眼只有女儿一个的十皇子,再想起院外候着的东宫内侍与皇后身边的嬷嬷,他终究不能如何,只能颓然长叹:忍字心头一把刀,他都忍到了现在,怎么能前功尽弃? 忠毅侯攥了攥拳头,看向倒在门坎上不省人事的丫头以及低眉垂首的十皇子内侍,他低声道,“臣先告退。” 十皇子全不在意,“侯爷自便。” 他甚至不等忠毅侯独自拎着那晕厥的丫头迈出房门,说话间眼中漾起几分柔情,“忠毅侯不是你一个人的父亲。我同他不一样,你是明白我的心的……我这次说不清,”说到这里他轻蹙眉头,“皇后娘娘讨要贵女们的八字,我怎么就给了出去,你信我,我是情非得已,宫中情况你总有耳闻。这次帮帮我,我对天发誓,绝不负你!” 此言一出,守门的内侍把头压得更低。而拎着丫头往外走的忠毅侯险些让门坎绊个跟头。 姒昕直接在心里笑了起来:一听这话,就知道十皇子老pua了。 暂时寄居在心口处的原主萧大姑娘嗤笑一声。 原主身边亲人要么想利用她要么干脆想毁掉她……缺爱归缺爱,但人家自小到大都是被一众世家子追捧着长大的,不缺自信心,十皇子这点手段能影响到原主也是程度有限。 于是姒昕替原主回了一句,“你明知道院子外面守着皇后与太子的人手,还要找上前来,说你是情深所至呢?还是故意不想我在东宫过得好……”她站起身,踱步十皇子跟前,指尖轻轻拂过十皇子脸颊,“你心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证明给我看。” 十皇子一怔:这会儿他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 把心上人的八字透给国师知晓倒还罢了,没有忆起前世的他阴错阳差之下许是做得出来,但今日出嫁他非要跟忠毅侯来到闺房……他为何如此冲动不智?! 姒昕垂下眼睛,摆了摆手,“你走吧。” 搞清楚自己缘何莫名昏头,的确比向心上人剖白心意稳住心上人更要紧。 十皇子当即不再犹豫,“咱们进宫再说。”话音未落,人已经快走到门边。 目送略有些十皇子略有些狼狈背影,姒昕微微一笑,“看来剧情女主的技能很有点东西。我也得了点心得。” 不止是嗅到气味时意乱情迷,甚至之后还能小幅度维持一点功效。但想破解却没那么难,只要勾起对方情绪起伏就差不多。 不等原主回应,姒昕又说,“精神刺激,事业打击,这两样我会帮你做到。” 眼见神情肃然,随时都要开口教导她的嬷嬷们不请自来,她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肯定是半疯的皇后比较难搞。” 原主终于再次开口,“若是我没猜错,皇后这会儿已经全疯了……” 第3章 太子妃3 十皇子与萧大姑娘郎情妾意,预备谈婚论嫁一事,在京城勋贵圈子里不是秘密。 宫里出来的嬷嬷内侍更是消息灵通。 侯门嫡女的八字被国师拿到进而让皇后娘娘知晓,固然说不好问题出在忠毅侯府还是淑妃与十皇子母子身上……就算太子没有缠绵病榻,他们都不会得罪淑妃和十皇子母子,可不就只能试探忠毅侯府了吗。 姒昕见走进来的这群人先是为她的容貌惊艳了一瞬,旋即面上轻蔑兴奋与得意等不一而足,便猜到了这群人的打算:宫人之中有不少都性格扭曲。如果能趁此机会给未来太子妃立立规矩,光是想想就激动得不行。 她怎么可能这群人,尤其是嬷嬷万福都不肯,“既然你们不乐意服侍我,不安好心,我便不嫁了,横竖不过一条命。”说完她摘下了头上凤冠,随手丢到了梳妆台上。 内侍和嬷嬷们也不是很信她不惜命,但清高自诩的萧大姑娘舍下脸闹腾,万一误了国师算好的吉时,皇后娘娘不会饶了他们! 于是他们立时换了张脸孔,满面堆笑着上前,“大姑娘这是说得哪里话。” 姒昕从头上取了支银光璀璨的簪子在手中把玩,目光更是在距离最近的内侍和嬷嬷颈肩流转飘忽。 众人吓了一跳,因为这神态让他们想起了坤宁宫里的娘娘! 他们心里齐齐“咯噔”一下,有心想回宫禀报,转念一想娘娘正满心指望太子妃入门冲喜……此时的娘娘不见得能听他们说话跟他们讲道理! 这群人顿时脸色灰败了些,面面相觑内心默契:苦也! 刚刚那站在最前面的嬷嬷,更是顶着同伴们的目光规规矩矩向姒昕行了个礼。 姒昕捏着簪子,转过身望向对面镜子……真正把原主的长相一览无余,她问原主,“给你梳妆的丫头跟你有仇吗。” 原主相貌距离字面上的倾国倾城还差着点,但对着镜子口称“我怎么这么美”每天自我陶醉个半个钟头,姒昕觉得一点不过分。 然而此时原主美貌若有十分,如今这副妆容之下最多能有个七分,尤其是故意抹出来的蜡黄皮肤与 萧大姑娘语气比之前和缓了不少,“丫头故意的,我刚好顺水推舟……那会儿我对十皇子心有期待,以为他真能救我于水火之中……现在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死!其实他只骗我身心倒还罢了,我蠢我不怨。但他骗我害我还不算,竟把我卖了出去,照你们的话说,利用个彻底,吸骨敲髓莫过于此。我跟一定不死不休!” 萧大姑娘只剩残魂,这段话都能听出咬牙切齿不共戴天的意思,姒昕轻声道,“我懂。” 姒昕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他是宗室,就算是造反也不见得没命,这样……你斩断他的宏图大业,阻碍一下也成。” 姒昕笑了起来,“我的天,你怎么这么好说话?” 萧大姑娘语气又柔和了几分,“你……面善又可亲。我恨的是无情无义卑鄙下贱的十皇子以及他的狐朋狗友,为什么要迁怒,强人所难?” 姒昕大乐,“我太懂了!谁不喜欢跟美貌小姐姐贴贴呢。” 说完她就控制着自己的神识搓了搓萧大姑娘的脸,然后凑到萧大姑娘面前,真跟这位绝色美人贴了贴蹭了蹭。 半晌后萧大姑娘才再次出声,“我要是还活着,肯定脸红心跳……个没完。” 姒昕笑眯眯对着镜子擦去脸上暗黄色脂粉,打开妆奁,挑出几样脂粉在手背上试了试色,便重新画起妆来。 “他们不是欺负你人美心善老实人,颠倒黑白骂你人尽可夫吗?咱这回还就当定这个人见人爱万人迷了。” 她手底下动作不停,“瞧瞧这身礼服再看桌上的凤冠,明晃晃写满了敷衍二字。这些东西可都是内务府操办的,上面没人发话他们敢这么糊弄?也不用知道究竟是谁的意思,横竖宫里贵人瞧不起咱们就是,再有个虎视眈眈的十皇子,咱们说什么也得先整个靠山,保证在宫中的……吃喝再说。” 萧大姑娘道:“太子很难打交道的,他缠绵病榻多年,阴阳怪气就不提了,我嫁过去连见他都不容易。” 姒昕对着镜中娇艳无比的容颜满意一笑,“谁说咱们要选太子当靠山了,宫内宫外谁最大,咱们就选谁。” 太子久病,精神状态很难说,而太子亲娘皇后娘娘干脆真疯。 按照最坏的打算,她入宫后没法儿跟这母子俩讲道理说人话,而能限制这母子俩的唯有皇帝一人。根据她拿到的剧情以及萧大姑娘本人的记忆,皇帝这会儿还是个明君。 姒昕放下用来刷胭脂的小刷子,轻蹙眉头眼角下垂嘴角紧绷,“所以咱们装可怜找皇帝讨说话就成,只要我让太子病情略有好转。” 这副我见犹怜的姿容,再加上这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萧大姑娘沉默了。 而宫里来的嬷嬷内侍瞥见姒昕此时容颜,齐齐深吸了口气:这副样子,连他们都觉得声音大了语气重了,都对不起这位,从而心生隐约愧疚……这位入宫后不知会搅起多大的风雨。 姒昕可不管这群捧高踩低的宫人怎么想,她直接开口吩咐,“帮我戴上。” 距离她最近的嬷嬷赶忙上前,先施礼再走到梳妆台边小心地捧起凤冠。 等装扮妥当,也到了吉时。 因为太子病重,不能来忠毅侯府亲迎,那么按照礼部的说法,太子妃就在家中拜别父母,再由兄弟背上凤轿,抬入宫中。 此时原主同父异母的弟弟走进门来,当着屋里的宫人们起了幺蛾子。 这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年凑近姒昕,低声说道,“不守妇道!我不背你。”旋即恶意满满地冷笑起来。 姒昕“哦”了一声,手里拿着苹果起身,径自走出闺房,理也不理站在门口面现惊容的忠毅侯以及那位颇为得意的继母,自己走至凤轿门边。 守在花轿边上的宫人们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而且眼见姒昕身后跟着的嬷嬷内侍尽皆低眉顺眼,她们也明白了点什么,殷勤地撩起帘子,扶着姒昕坐上偌大的凤轿。 目送女儿乘轿出门,忠毅侯仿佛缓过神,抬手对着继妻就是一耳光。 这不算完,他接着吩咐管事,令家丁把儿子拎到府中祠堂中,先捶上二十板子。 侯夫人吃了一耳光,脸蛋立时肿了起来,她难以置信之际下意识嚎哭,“侯爷!怎么能发作自己人?” 忠毅侯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一耳光。 意识到大女儿短时间就收服了刚刚还眼高于顶的宫人,再加上十皇子对女儿旧情难了,他无论如何都得当众给大女儿个说法,因为大女儿气到连让他们夫妻俩坐堂拜礼这一节都给省了! 他这个小他十好几岁的填房,素来小意温柔,甚得他心,万万想不到小妻子忽然犯了糊涂。 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嘱咐,说是这个小媳妇得他喜欢,但出身不成,将来要胡闹任性不懂事,他得多盯着多教导着些…… 居然真如母亲所说,他这个小媳妇在大事上犯了大糊涂! 忠毅侯顿时悲从中来,想起为了小媳妇他顶撞过母亲,一时间只觉得妻子越发面部可憎,他也更不客气,“你们太太欢喜得病了,还不请太太回房!” 此时躲在角落,无人在意的萧二姑娘偷偷扬起了嘴角。 话说忠毅侯府固然落魄了,却依旧住在内城,也就是说侯府距离皇宫真的不远。 坐在十六人抬的凤轿上,姒昕跟萧大姑娘闲话,“本朝太子也坐的是十六人抬大轿,综合敷衍的凤冠与礼服,可见皇后的矛盾心情。” 提起皇后,萧大姑娘明显心情复杂,“我……怨她是真的,恨她……那也是个可怜人。这世道,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封建时代土生土长女孩子能有这样的认知…… 姒昕先给自家系统点了个赞,接着跟萧大姑娘说,“冲你这句话,我说什么也得心念畅达。” 萧大姑娘感受到姒昕话中的真诚,终于展颜一笑。 随后二人继续闲话,凤轿也顺利通过宫门直奔东宫而去。 姒昕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下凤轿,一路前往东宫太子妃起居的正殿。 东宫静悄悄的,全无半点办喜事的气氛。 她也不在意,进屋后就有内侍来报,说是让她好生伺候太子。 她看了看面前小桌上摆着的交杯酒,当即反问,“太子人呢?总不能让我虚空伺候。” 虚空这词儿新鲜了点儿,却不耽误宫人们理解。而且本朝婚礼新娘子没有盖头,传旨的内侍余光扫过她,犹豫了一下,便决定回去如实禀告。 姒昕就安然落座,静等太子到来。 至多半盏茶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传来的掌声以及细微的脚步声。 太子在两个内侍的搀扶下出现在她面前。 太子面色惨白,长相嘛……完好状态应该跟“我以美色治国”沾边。 而太子显然也为她的外表所摄,数息后才有气无力又有点阴阳怪气,“难怪十皇兄念念不忘。” 姒昕看着太子伸过来的手,抬手抓了过去,精准捏住太子堪称纤细的手腕,悠然道,“原来殿下是中毒。” 不等太子回话,她顺势一扯一推,让太子往前一倾再转了小半个圈儿最后稳稳坐到了罗汉床上——要不是初见就给太子来个抱满怀,显得有些奔放,她就直接把人抱过去了。 太子这状态随时都可能“眼前一黑仰头就倒”,考虑到接下来她要做的,太子坐下还稳当一点。 姒昕无视太子又白又红的脸,端起酒杯,嗅了嗅,“殿下该请太医来瞧瞧这交杯酒。”她也阴阳怪气回了一句,“这于殿下而言,也是桩大礼呢。” 第4章 太子妃4 交杯酒有问题是萧大姑娘说的。 姒昕相信萧大姑娘,同时也得取信于太子……说老实话,她对太子印象不错。 虽说太子伸手,是想端起她的下巴,但太子在见到她美貌后惊艳一闪即逝,随后目光澄净,并无乱七八糟说起来就让人作呕的欲念。 原主萧大姑娘就是个大冤种,太子目前看来久病之下依旧能保有底线,姒昕难免心动,试着跟太子好好相处。 于是她在用神识扫过酒杯后心里彻底有了谱,吩咐距离最近的宫人,“拿些干净的棉纱来。” 她刚刚说到交杯酒有问题,在场伺候的宫人面现惊容但无人心虚慌乱,可见眼前这些人全都是太子心腹,值得信任。 太子坐在罗汉床边,面色惨白语气却很坚定,“还不快去!” 扶着太子进门的一个内侍行礼后扭头就跑。 片刻后内侍去而复返,带着捧着一匣子棉纱的年轻宫女。 姒昕自己拿了个茶盏,倒掉杯中茶水,再取三张棉纱叠在一起罩在杯口上,举起酒杯放下一倒……紫红色的酒水流过棉纱,而杯中黑色残渣大部分被棉纱截了个正着。 随着棉纱上大小不一的黑点越来越多,甚至称得上密密麻麻,在场宫人们脸色也越发难看:这完全说不过去!街边寻常酒水铺子里出售的药酒也不能有这么多渣滓! 姒昕把物证往太子面前一推,说了句公道话,“幕后之人估计你不会喝,他们大约是奔着我来的。” 说着她抄起不远处的青铜烛台,拈起稍大的黑色渣滓,用烛台底座轻轻一压,黑色渣滓立时粉碎。然后她又特地嘱咐,“省得有人说这是炭末,你们可以取一点试试,这东西点不着也烧不起来。” 这些黑点点其实是软锰矿碎,主要成分是二氧化锰,而锰中毒最广为人知也最为严重的症状就是精神失常。 她手持烛台,一心二用给萧大姑娘和太子同时科普,萧大姑娘当场自闭。 而太子依旧面无表情,但抓住扶手的手背上……满是青筋,片刻后他才开口问,“母后她……” 姒昕没见过皇后,不能下定论。 她放下烛台,伸手捏住太子手腕,再为太子诊了下脉,“殿下不是,您中的是另一种,比如您用某个特别的容器喝果酒……” 太子是饮用含锑器皿中的果酒造成锑中毒——根据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中毒原因绝大多数都围着“金属以及相应的氧化物和金属盐”打转。 她话音未落,太子神情骤变,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里外看个通透。 而在场宫人此时还绷得住的不足一半:真是标准意义上的大惊失色。 姒昕把众人反应尽收眼底,泰然自若地坐在太子对面,麻利地取下凤冠径直递了过去。 太子伸手接过,“你竟如此博学?” 姒昕莞尔一笑,“看吧,你们都是一个样子,见过我貌美便认定我无脑,粗鄙无知。” 接着报了四个书名,这四本书相当于她老家的《天工开物》、《梦溪笔谈》、《农政全书》以及《百草纲目》。 太子托着凤冠,沉吟许久,望着姒昕郑重说道,“对不住。我犯了以貌取人的错。”将凤冠交给最近的内侍,又吩咐守在门边的宫人,“去请王太医。” 小太监领命而去。 姒昕嘴角再次上扬:她所有的要求太子都照办了,开了个好头。并且太子确有可取之处,比起理直气壮甩锅的十皇子,不知强到哪里去。 她这坦坦荡荡的笑容感染到了太子,太子沉默片刻,指了指身边,“坐孤身边来。” 姒昕给面子地坐了过去。 太子紧盯着,声音暗哑,“孤死了自然管不到,但孤活着一天,你就要好好做孤的太子妃。” 在场众人闻言神情再次骤变,齐刷刷跪了一地,“殿下……” 姒昕“噗嗤”一笑,挽住太子手臂,“把‘孤护着你’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殿下!” 太子眉头微皱,“拉拉扯扯做什么。”然而他不仅没把手臂从姒昕怀里收回,甚至……面皮也染上了几许绯红。因为脸色过于苍白,这点红就尤其明显。 姒昕得意地放声大笑。 太子……俊脸更红了一点,可他依旧不肯撤回手臂。 在场宫人们还来得及站起来,却不耽误他们看清自家太子的反应。 这比刚刚太子妃说中太子中毒的情形更让他们震惊不已。 他们至少跟了太子五年,太清楚他们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猜得到殿下这次是动心了……想到这里他们纷纷小心抬头或是用余光观察明艳过人的姒昕,一时间生出同样的心声:这位当真是……名不虚传! 一刻钟过去,专为帝后看诊的王太医匆匆赶到,他身后跟着三位为太子调养身体以及专门解毒的太医,更有前呼后拥相携而来的帝后。 姒昕一点都不意外。 她说破太子中毒真相,又揭开东宫有人要“如法炮制”她,帝后得知后无动于衷根本说不过去。“皇帝是明君贤君”,“皇后不疯的时候也通情达理好说话”这都是萧大姑娘所言,她得亲自会一会帝后,眼见为实才成。 太子忽然侧头,低声说道,“有孤在,别怕。” 姒昕眨了眨眼睛,“好。” 帝后驾临,姒昕跟着太子出门迎接。 皇后见到儿子,迫不及待拉着皇帝上前,一把拉住儿子,“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皇帝端详了下儿子,也说,“听你母后的。” 太子无奈一笑,侧头向姒昕示意。 距离太子只有三步的姒昕却不含糊,正经对帝后屈膝行万福。 皇后扫了她一眼,“倒是真俊。”看在给儿子冲喜且有点效果上,她不想说难听的话。 皇帝则轻轻颔首,没说什么。 一行人踏进东宫太子起居的正殿,先后落座自有太子的内侍上前,仔细禀报了一番。 皇帝颇能理解太子缘何对冲喜起来的萧氏另眼相看:不提相貌,学识和胆色都可圈可点。 可皇后的关注点显然跟皇帝不同,她看要捧至自己面前的物证,怒火直冲天灵盖,眼神表情登时全都不对了,“那个贱人!贱人!害你一次不够!”她猛地推了皇帝一下,“傅正弘,都是因为你!你妇人之仁,他们害你一次,还要害你第二次,你害我儿替你受过!” 皇帝一把抱住皇后,任由皇后捶打,一脸沉痛,“都是朕的错。” 皇后依旧不依不饶地大叫,“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辜负我们母子我死了都不放过你!” 饶是姒昕见多识广,帝后当众……这么吵架,她也是头一回见。 基本可以确定,皇后是真精神失常,经不住特定刺激。 姒昕若有所思,片刻后看向身边太子。 太子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扶着内侍的手背上满是青筋…… 姒昕大概能揣摩到太子些许心态,她转过头看了看眼底发红的太子,攥住了太子的手,几乎附在太子耳边呢喃,“殿下,陛下的心结是皇后,皇后娘娘的心结是您。您好,大家都才能好。” 太子一颤,猛地转头,对上姒昕如水般温柔的目光,他垂下眼深吸口气,便任由姒昕继续……稳稳牵住他的手。 此时极有眼色的大太监已经捧了打开的药匣子上前。 皇帝接过药匣子,皇后一边捶打皇帝肩膀,一边催促,“给我药!” 皇后就着皇帝的手服下一粒指尖大小的药丸,一手扯着皇帝袖子,一手捂着额头,神情狰狞……了足足半刻钟才慢慢平复下来。 皇后缓过来第一句就是,“居然没让我吓到……你敢对不住我儿子,我绝不会放过你和你娘家,陛下这件事一定要听我的。”她眉头一皱,神经质一笑,“你和老十的事儿我都知道,还是老十亲娘淑妃阴阳怪气一一说给我听的。你记着,你必须守规矩!” 姒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太子捏了捏她的手,旋即太子果然开口,“母后,太子妃她……” 太子说护着她果然护着她,姒昕颇为欣慰,不过此时此刻不适合太子挡在她身前,她需要当着帝后认真表个态,哪怕皇后这番话属实有点刺耳——谁让萧大姑娘真有“前科”在,她又跟萧大姑娘一见如故,这锅她说什么也得背上再说。 于是她拉了下太子,柔声道,“殿下,我有话对陛下与皇后娘娘说。”她斩钉截铁道,“比起十皇子,太子才是真男人。” 自打皇后犯病,屋里一直装死的太医与当值的内侍们如梦初醒,一脸“这话是我们能听的吗”的表情。 太子看着严肃又认真的姒昕,沉默片刻终于憋出一句,“眼光不错。” 第5章 太子妃5 姒昕故意公然拉踩太子与十皇子。 暂且不提帝后,太子这边的回应就够让她满意的了。 她只跟太子打了一个多时辰的交道,多少摸清了点太子的路数和脾气:别忘了太子对她态度转变,是从她说明交杯的酒猫腻开始。 刚刚太子主动挡在她身前,不否认太子对她有些许好感,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太子的责任感以及对她揭破交杯酒的报答。 总而言之,太子跟一见钟情房子着火,压根不搭边。 自闭了好一会儿的萧大姑娘冷不丁地叹了口气,语气幽幽,“我那时要是像你看得这么透彻就好了……当初太子对我,多少有些嫌弃。而太子对你,多少有些在意。” 萧大姑娘死时都不满二十三岁,搁在她老家不过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姒昕笑着道出经验之谈,“多谈几次正经恋爱你就会了……无他,唯手熟尔。” 萧大姑娘闻言又叹息一声,“知道你应付得来,我自闭去了。” 姒昕知道萧大姑娘不愿意面对帝后,但她不是,她觉得帝后还……挺有意思。 皇后敢在皇帝面前发病,更敢半真半假说出那些堪称威胁的几句话;而皇帝抱住皇后,眼中只有关切没有嫌弃……他们是对很恩爱的夫妇,现在依旧是。 结合刚刚皇后无意透露的些许真相,姒昕心里更有谱了,她捏了捏太子的手,面对帝后继续坦然道,“十皇子先负我,我与他自是一刀两断!” 这个时候委曲求全,还妄想两边都不得罪,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姒昕非常敏锐地觉察到:皇帝既是十皇子也是太子父亲,乐见兄友弟恭不假,但此时的皇帝更像是一家三口之中的丈夫与父亲!所以果断站到太子皇后这一边绝对没错。 果不其然,皇帝对她的剖白看似无甚反应,却柔声问向皇后,“淑妃胡闹,你怎么不跟朕说?” 皇后冷哼一声,“她整日里洋洋得意,冲我显摆她生的老十。” 皇帝笑道:“你也是好脾气。她进宫来就是来伺候你的,如何发落自是你说了算。” 皇后亦笑,“我若是打杀了她呢?” 皇帝丝毫没有犹豫,“后宫皆由你做主。”他是真不在意淑妃死活。 皇后看出皇帝心意,自然不再揪着此事。 她按着心口,再看儿子……就比不过儿子与萧氏牵在一起的双手。 说实话她看太子妃萧氏不大顺眼,也不大信任,无奈儿子真上了心……她怎么舍得让太子伤心?萧氏若能给儿子找些乐子,她这个做娘的,再不喜欢萧氏也先忍上一阵子再说。 但淑妃和十皇子母子做下的好事,不能就这么过去。她冲着姒昕丢下一句“记住你说的话”,便又对皇帝说,“咱们回去。” 皇帝痛快应下,拉着皇后的手站起身来。 于是皇帝与皇后就这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姒昕目送帝后出门,不免小小的目瞪口呆:帝后不等太医给太子诊脉,了解下太子身体情况,再主持处理一下东宫内鬼再走吗? 太子回想起父皇临走前的隐晦眼神,像是猜透姒昕心中所想一般说道,“东宫事务,孤做主。”顿了顿又补充说,“父皇母后许是有体己话要说。孤与你……也有话要说。” 姒昕轻笑颔首,“好。” 恳谈之前,王太医他们先为太子轮流诊脉,又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才递了稍作改动的新药方上来。 太子本人是典型的久病成医,深谙解毒之道。 他看完药方觉得没什么毛病,本想交给内侍拿去熬药,忽然想起自己的太子妃亦是博学多闻之辈,便捧着药方问,“太子妃要看一看吗?” 姒昕笑了。 不管她刚刚剖白心迹要跟十皇子一刀两断帝后信与不信,但肯定取悦到了太子。 她接过药方,看过一遍,根据萧大姑娘的记忆与她自己穿越多年的经验,建议添加两位有助于调养肝肾药材。 太医们辩证了一番,觉得不错。 太子收回药方,更是直接吩咐内侍,“照太子妃说的办。” 内侍麻利儿领命而去。 太医们见状也先告退,回位于宫中的太医院“静候佳音”。 在等待药汤的这段时间里,姒昕跟太子说了一声,去换下厚重的礼服,洁面洗手并重新梳妆。 她明显感受到东宫上下对她恭敬许多,甚至带上了几分敬意。 她再次回到太子身边,饶是太子此时已然不大舒坦仍旧挤了个笑容出来,“更好看了。” 姒昕径直上前捧住了太子的脑袋,不由分说地在太子头上敲了几下。 太子顿感精神一震,自打中毒后仿佛如影随形的头痛立时舒缓了下来。 太子眼中有笑意,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任由姒昕摆弄,“你看我,一犯病就容易忘事,你陪嫁的两个丫头,我让她们回来伺候你?” 姒昕摇了摇头,手下给太子按摩穴位经络的动作不停,把出嫁前在忠毅侯府里闹出的笑话以实相告,“十皇子威逼利诱,买通了忠毅侯府不少人。他让那个丫头陪我进宫,不安好心,忠毅侯那会儿就顺水推舟,我在出嫁前下了他们脸面,又如何能信忠毅侯仓促下来,再替我选出的陪嫁?其实不止是陪嫁,我的嫁妆想必也有很大问题。” 话说到一半,她按在太子太阳穴上的左手就让太子轻轻握住。 等她说完,太子不气不恼,“既然如此,孤便让你那俩陪嫁去慎刑司走一趟。你的嫁妆……”他看向他的心腹大太监,“你拿着太子妃的嫁妆单子去核实一番。” 姒昕知道太子要为她出气,忙提醒说,“别打草惊蛇。” 大太监人精一样,余光扫到太子的眼神,立时领会,行礼道,“喏。” 等大太监走远,姒昕才又说,“我娘家的事儿可以先放一放,当务之急还是殿下的身体。”然后她又接连大实话放送,“只要殿下在,没人敢欺负我。皇后娘娘因为我与十皇子有段交情,不大瞧得上我,但为了殿下,对我依旧……颇为客气。” 这话太子很爱听,“你可是真敢说。”他睁开眼睛,“是,孤是得努力活着,多活些年。” 姒昕轻笑一声,“我给你再揉一揉,一会儿喝完药歇一歇,等你精神头上来,咱们再说?” 太子闭上眼睛,“嗯。” 等内侍端着熬好的汤药前来,太子脑袋在姒昕手中,身子歪在靠背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正昏昏欲睡。 可惜“药香”过于扑鼻,直接驱散了太子难得的睡意。 姒昕见太子望着近在咫尺的汤药面露难色,只觉得太子越发鲜活——太子真是比十皇子可爱多了。 她也停下手,不再给太子按揉。 太子深吸口气,接过精致的小瓷碗,深吸口气,一抬手一仰脖,直接来了个一饮而尽。 然后他把小碗一丢,就捂住额头不动弹了。 姒昕差点忍俊不禁:太子此时此景,跟“思想者”一模一样。 她主动从宫女手中拿过蜜水,摆在太子手边。 太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端起蜜水“吨吨吨”了下去,又缓了一小会儿才忍不住抱怨,“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就不说了,它还腥气!你加的那几位药,真可谓化腐朽为神奇。” 姒昕这回真憋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旋即安抚太子,“我估计这方子就喝个十来天,殿下咱忍忍就过去了。” 太子避开姒昕的目光,努力平复争取不吐出来,同时在心里吐槽:要不是你聪明又漂亮……光是幸灾乐祸孤就不放过你! 姒昕改过的药方也就是味道过于刺激味蕾,实际上不仅不伤胃甚至还有养胃的功效。 因此太子等药味儿在口中散去,就能感受到胃中暖融融的,颇为舒坦。 他让姒昕自去,自己则倒在榻上,小憩……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晚饭点儿。 贵妃榻上的太子缓缓睁开眼睛,不说神清气爽,那些让他烦不胜烦的病痛虽然没有完全消散,但都在他能忍耐的范畴之内。 太子换了下姿势,靠坐在榻上,要来温水润过喉咙,就让内侍去把太子妃请过来,他要和太子妃一起用饭。 话说太子喝完药的状态,眼不瞎的都看得到! 东宫大多数人都已然意识到太子妃入了太子的眼,互相提醒往后得小心伺候太子妃,如今太子妃身上再加上救治太子的功劳,他们就更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太子妃了:东宫里太子第一,太子妃第二准没错! 姒昕这会儿正在书房里听面容和善的嬷嬷念叨宫中的诸多禁忌以及注意事项。 她边听边琢磨:原主萧大姑娘没有这个待遇,又没有太子护着,在满是恶意的环境里接连踩坑,最后才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自以为自己抓住了十皇子这根救命稻草。 嗯,等萧大姑娘自闭完了,她再开导开导她……这么好的姑娘不该带着怨气去轮回——很影响投胎啊。 却说嬷嬷还在绘声绘色讲古,太子身边的内侍来了。 嬷嬷等内侍禀报完,面带笑容,“殿下离不得您。” 姒昕笑道:“嬷嬷,我今儿可是头回跟殿下见面。” 嬷嬷诚恳道:“有缘分,就是一见如故;没缘分,朝夕相对也是彼此厌恶。” 姒昕点了点头,“也是。” 嬷嬷又接着道:“娘娘容禀,太子殿下从未对哪位女子和颜悦色,只要娘娘对殿下好,老奴命都交给娘娘。” 姒昕一听,心说你要这么说我可不困了,我正愁手底下没有办事人呢。 她想了想便道:“烦请嬷嬷提点下忠毅侯府,让他们递牌子入宫来见我。” 嬷嬷笑着应下,“喏。” 太子妃先是让太子帮着查嫁妆,又管自己娘家叫“忠毅侯府”,她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6章 太子妃6 姒昕来到太子起居的正殿,就见太子靠在榻上微笑望着她,眼神中可能有太子本人都意识不到的温柔。 不过太子自己看不到,不代表屋里伺候的宫人们察觉不到。 姒昕估计只要太子身体再好转一些,脱离“寿数一半年”的状态,她在东宫乃至于宫中产不多站稳脚跟,才可以开启她的复仇计划。 老实话,剧情男主十皇子心狠手辣又放得下架子,配上过得去的双商,即使她很看不上十皇子,也得承认这货是个搞大事的主儿。 再加上十皇子身边还有一群臭味相投同样满心权欲没下限的狐朋狗友,纵然太子康复,想彻底铲掉这么个成型的小团体,只怕也得徐徐图之。 思及此处,姒昕再次看向太子,刚刚屈膝就让太子一把拉住手,并带到太子身边坐了下来。 太子直言道:“刚刚王太医瞧过了,他对你赞不绝口。” 姒昕问过太子感受,才笑道,“殿下可是好奇我缘何粗通医术?” 太子其实并不怀疑,高女出身的才女有技艺傍身属实不稀奇,但他喜欢听他的太子妃说话,“嗯,你缘何精通医术?” 太子的小修正,姒昕笑容越发灿烂,“自我母亲故去后,忠毅侯常年乌烟瘴气。” 萧大姑娘的母亲出身南方世家,嫁给忠毅侯是公认的下嫁。 但谁让忠毅侯年轻时不同于现在油腻浑浊中年相,是名满天下美男子,哪怕与他美貌同样知名的是他志大才疏,依旧在婚恋市场上十分抢手。 原主母亲就是有意与忠毅侯结亲的高门贵女中家世最好,嫁妆也最丰厚的一位。 从这个角度说,忠毅侯府不独卖女儿,只要价钱够好处多,忠毅侯本人不也上了“货架”? 话说原主母亲远嫁兼下嫁来到京城,不少人背地里都笑话她嫁了草包,但姒昕了解到这部分旧事,非常能理解原主妈妈,馋他身子,这又有什么不能说不能认的? 而且原主妈妈本来也知道忠毅侯是什么人,压根对忠毅侯毫无期待。 姒昕估摸着原主妈妈想生下两三个继承忠毅侯美貌和自己头脑的好孩子,带着孩子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原主妈妈生原主时难产大出血,之后调养了好几年还是撒手人寰。 原主在母亲去世后过得不算好,但身在南方的舅舅们没忘了这个外甥女,所以日子过得也说不上差。 忠毅侯之后续娶的两任妻子,出身不高但同样嫁妆丰厚,又因为嫉妒心作祟,两任填房都没少用“多姿多彩”的药物对付前仆后继的姨娘通房,甚至是忠毅侯的亲生子女。 而原主在舅舅们的提点和关照下,自学医术,又有生母留下的老人帮衬,两任填房把侯府后宅闹腾得乌烟瘴气,原主倒是完好无损,地位超然且“片叶不沾身”。 直到原主跟十皇子交好,更生出几分真心,舅舅们得知后写了许多封信苦口婆心反复劝阻,原主都不置可否,舅舅们这才逐渐减少了联系。 这次十皇子出面卖掉原主,原主改嫁太子,舅舅们没有反应,纯是因为事发过于突然,消息可能刚刚传到南方…… 再过些日子,舅舅们派来的人就该递牌子进宫求见了。 顺便一提,剧情里原主落得那般境地,舅舅们没有伸出援手,因为那会儿原主舅家遭遇山匪近乎灭门……这段剧情在原文里只有一句话,就是“太子妃得知舅舅们遭劫遇难,神情恍惚”。 别忘了,按照剧情,原主喝下了加料交杯酒,再加上现实刺激,舅舅们出事时精神状态不见得比现在的皇后更好…… 原主想不明白,但姒昕一望即知:把原主舅舅们灭掉的那群人,与其说是山匪,不如说是一群目的明确且装备精良的私兵。 姒昕就这么一边在心里捋顺剧情,一边给太子解说……她捡着能说的都说给了太子听。 太子听完由衷道:“苦了你了。” 姒昕笑了笑,“不瞒殿下说,入得东宫,我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太子颔首,神情温柔,“往后你还可以再轻松些。”他看向宫女,“摆饭吧。” 就在太子和姒昕好好吃饭的时候,坤宁宫中帝后也在闷头……喝粥。 皇后下午也喝了药,平复了不少,再加上王太医亲至,美滋滋地向她禀报“太子喝下新药,情况颇佳”,她这会儿不止心情不坏,胃口也难得不错。 吃过晚饭,略消了会儿食,皇后来了兴致,要跟皇帝好生聊聊,“萧氏跟我预想得不一样。” 皇帝知道妻子介怀于萧氏跟老十有段旧情,他也不是毫无芥蒂,但萧氏能治好太子,有什么样的过去他都能睁一眼闭一眼,于是就劝解妻子道,“忠毅侯府那是什么破落乌糟的地方。” 皇后道:“你说萧氏……急于脱身?我倒是没看出萧氏对老十有多少情意。” 想想也是,淑妃这人嘴里就没几句实话!老十跟淑妃简直一个模样! 若非儿子身体不好,又有有心人四处传说儿子不过一半年寿数,哪里能有老十出挑淑妃得意的机会?! 皇后越想越气,她一把抓住皇帝的手,“这事儿没完,你得给我个说法!你那些叔伯兄弟害你不成,就害我儿子,一次不成再来一次,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要是再妇人之仁,我就亲自动手!” 爱妻越说越是激动,皇帝抱住妻子,诚恳至极,“我心里何尝不想把幕后黑手大卸八块?然而这群畜生各个滑不留手,我手里人证物证又都差了些,办不成能昭告天下的铁案。今儿太子一口气往慎刑司送了几十人,说不定能有些好消息。”顿了顿他又拉住妻子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低声立誓,“婉婉,我心里只你一个,我只会传位于咱们儿子……你我夫妻相濡以沫这么多年,我只信你,也只有你能明白我的心。” 听到丈夫的知心话,皇后再也忍不住,扑倒在皇帝怀中放声大哭,“咱们怎么这么苦啊!” 皇帝对此只能无奈苦笑。 最后在皇帝的柔声安抚中,皇后安静了下来。 喝过药她就躺在皇帝手边安然睡去,而皇帝则守着妻子,在灯下批阅奏折。 东宫里,姒昕看太子喝完五味俱全还带点腥的汤药,便扶着宫女的手回到自己的住处。梳洗过后,她刚躺在床上,正想呼唤下依旧在自闭的萧大姑娘,处置完庶务的太子回来了。 太子明显对她有些好感,当然不可能在新婚之夜下她的脸面,和她分居两个宫室,哪怕以太子目前的身体状况……姒昕忽然想起老家那个名梗:没有那个能力知道吧…… 她一个没憋住又笑了起来。 太子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猜不到他的想法,他以为姒昕见到他就抑制不住的开心,他也……没办法开心不起来。 于是他也扬起了嘴角,望着姒昕半天挪不开视线。 太子与太子妃见面就笑,让伺候二人的宫人们,尤其是老人们,自然而然地想起帝后。 他们自觉不自觉地又对太子妃恭敬了几分。 话说新汤药缓解了病痛,太子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姒昕合上眼睛,终于有空“打搅”仍在自闭的原主萧大姑娘了。 萧大姑娘大约是自闭半天,没能自行化解,因此姒昕一招呼就立即有了回应。 她语气幽幽,“皇帝皇后和太子,我感觉愈加……陌生了起来。我感觉我入宫的第一步就错了,明明是改命的机缘,让我毁了啊!” 最后那句都带了点哭腔,姒昕很难不心生怜悯,“虽然这话有点难听,但你其实是……父母双亡来着,因此你才错过了一个关键。” 皇后来到东宫,说发作就发作,对着皇帝又捶又怨又提了一堆要求,暂且不提皇帝反应,只说在场的太医、伺候帝后以及东宫宫人悉数都在装死,但不管事中事后又有哪个面露惶恐担心自己小命了? 可见皇后发作不是一次两次,那么谁给了皇后随意发作的底气? 皇后可是真疯,虽然情况并不特别严重,理智的时候占绝大多数,但疯都疯了还能坐稳后位,让皇帝破例包容和忍耐,还如此这般好多年,不用想也就知道皇帝对皇后绝不只是怜悯,更有深深爱意。 给萧大姑娘分析到这里,姒昕更强调说,“你也没少看史书,知道坐稳皇位的皇帝一定心脏,但能让心脏的皇帝心甘情愿坚持这么久……要么皇后是真爱,要么皇后她修仙,仙剑一出能改天换地,皇帝不得不忍耐。” 饶是萧大姑娘是本世界土著,也听明白了这个冷笑话。 “皇帝深爱皇后,没道理不偏心皇后唯一的儿子,这儿子还如此出色,当年更为皇帝挡过一劫。今天下午皇后发作时透露的那句话,意思是明白,要不是太子机警,那杯毒酒就让皇帝喝下去了。所以于情于理,只要太子不死,哪个皇子也没有出头的机会。” 萧大姑娘没言语,姒昕就继续分析,“当年皇后总共为皇帝生了四个儿子,前三个都站住,唯有皇后快四十时生下的十二皇子,也就是太子成长至成年。另外,皇帝其余子女都是在皇后没动静的那些年里出生,而太子是皇帝最小的儿子,等太子出生,宫中就再没有子女降生。” 萧大姑娘终于开口,“所以十皇子早就想弄死太子……置太子于死地。难道……他早就有把我送入东宫的打算!他故意骗我!骗到我的心,再让我为了他去谋害太子!” 姒昕实话实说,告诉萧大姑娘十皇子重生过,“可惜他发现太子对你可有可无,干脆再下‘猛料’,尽可能地刺激皇后刺激太子,皇后和太子有一个出事,他就达成目的了。他要是能把太子身死的黑锅扣你头上,往后他怎么对你施为,你也只能受着,也没什么人会替你主持公道。” 萧大姑娘又没声儿来。 姒昕略等了会儿又说:“就算在你们做了十几年夫妻的那一世,十皇子只是没有把你卖给别人,但不想你生孩子,还不是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其实他自始至终不曾改变。” 萧大姑娘尖叫一声,泪流满面,“亏我还觉得他曾经对我有过真心……你说得对,他不论重生与否都是那个样子……那是他的本色。” 姒昕清楚地觉察到原主萧大姑娘对十皇子从“爱恨交织”到“只剩了下恨”。 天都快亮了,萧大姑娘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自嘲一笑,“谢谢你。我确实太天真了。”她从姒昕心口飘飞出来,“我走啦。现在去投胎排队,说不定还能追上我娘呢,按你那小光球的说法,知道自己菜就该早投胎早修炼,何必反复回味泥粪坑的滋味……” 萧大姑娘余音在耳,魂魄已然消散无踪。 姒昕颇为无奈,“我是想消除萧大姑娘怨念,但怨念散得也忒快了……” 介绍完基本情况就安静如鸡的系统忽然出声,“我觉得原主要是留下来看你跟太子撒狗粮,许是要再添心结。” 姒昕:…… 她看了眼身边瘦得脱了形依旧别有风情的太子,痛快承认,“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第二天清晨,姒昕先睁开眼睛,而她身边的太子依旧在安睡。 她问过系统准确时间,知道再不起床谒见帝后怕是要迟到。 原剧情里,萧大姑娘跟着太子拜见帝后这段经历,跟修士渡劫似的,身心遭受重创导致记忆都模糊不全。 不过姒昕昨天就用学识“哄”住了太子,导致帝后不管心里怎么看她,都不会当众为难她这个儿媳妇……即便如此,她也不太想迟到。 于是她梳洗过后走至床边,伴着清早的阳光,看清太子睫毛都在微微颤动,她一弹指……敲在了太子额头,一本正经道,“请殿下起身。” 太子睁开眼睛,无奈地看着她,“你可真不见外。”说完他便自行坐起身来。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醒来脑袋虽然依旧有点晕有点疼,身上也依旧不那么自在,但他能相对自如地坐起身……他本想感悟几句再向姒昕道了谢,胃部发出的“咕噜”声让他秒速收回了他的计划。 用过早饭,再喝过药,太子和姒昕一起往坤宁宫拜见帝后。 坤宁宫中不仅皇帝皇后在,后宫主位也都在座。 姒昕一眼就认出坐在皇后下手的淑妃——淑妃与十皇子母子俩长得极像,淑妃面上含笑眼中存怨,明显打算搞事。 姒昕昨天打了太好的基础,而且东宫内鬼大部分汇合于慎刑司,此时自是无所畏惧。 在嬷嬷的引导下,她规规矩矩走完敬茶流程,皇帝柔声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去,他还顺手把太子给带走了。 太子跟着皇帝一步一回头,直到姒昕直接冲他摆手,表示“不用担心应付得来”,太子这才扭头出门。 姒昕与皇后妃嫔们恭送皇帝太子离开,走回座位的这点时间她有些嘀咕:好像……太子对她好感比她预计得要高一点。 等众人尽皆落座,淑妃再也按捺不住,不怀好意地开腔,“啧啧,我瞧瞧,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美人,只一天就把太子的魂儿都勾走了。”说着她状似要上手抬一抬姒昕的下巴。 皇后冷冰冰地盯着淑妃,“淑妃妹妹,你过了。萧氏是陛下和我选定的儿媳妇,轮不着你妄言非议。” 姒昕眯了眯眼,伸手捏住淑妃伸过来的……手腕,使个巧劲儿稍稍一扭。 淑妃便大叫出声,她又疼又羞又气又恼,“你怎么敢对我动手啊!我儿子对你一片痴心,忘恩负义的小贱……” 姒昕直接打断了她,“淑妃娘娘许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前阵子派嬷嬷去忠毅侯府给我送东西,问我讨要八字,更指了两个宫女给我,您这都忘了?那您伺候陛下前给忠毅侯写的信,您必然也记不起来了。” 淑妃面色一白。 她来之前信心满满,把萧氏与她儿子有情捏死了当把柄,万万想不到素来懦弱隐忍的萧氏就这么大喇喇地当众说破,萧氏!怎么敢! 想到这里,手腕又是一阵刺痛,她神情扭曲咬牙切齿,“你胡说!” 昨天已然向帝后和太子表态跟淑妃十皇子撕破脸,姒昕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淑妃,“我母亲很爱存东西,我也是。想必舅舅们也一样。”她好心替在场嫔妃们解释,“淑妃父兄都曾在南方任职多年,我舅舅们大约没少为二人大人行方便。” 原本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看热闹的嫔妃们也难得默契一回:这是……能公然说出来的话吗?不过太子妃萧氏毫不转弯正面硬怼,光听就觉得爽快! 自以为捏死把柄,想把萧氏如何就如何的淑妃瞪大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皇后端详了脸色红白交错的淑妃,忽地一笑,“大家先散了吧。” 嫔妃们闻言齐齐站起身来,先向皇后道别,再跟姒昕行礼,而后鱼贯离去。 而杵在原地无人理会的淑妃捏着帕子抹了抹气出来的泪水,跺了跺脚,也转身跑出门去。 姒昕目送淑妃狼狈而去,悠悠点评,“她好做作,属实有点用力过猛了。” 不管是剧情,还是亲身接触,她都不信淑妃真想表现出来的这么……脑子有坑。 皇后微微颔首,“她性子活泼不假,也确实没这么傻。她故意刺激我呢,一次不成,就来第二次,两次无果还有第三次,万一哪次建功了呢。” 姒昕接话说:“她有十皇子,扮红脸扮砸了也没什么,她的儿子总能护住她,失宠入冷宫也在所不惜……圣心自始至终未曾改变,淑妃早就放弃了,她图的是‘翌日’。那既然淑妃愿意把脸把手伸过来,就如她的意,打就是了。要是嫌打的不够劲,还可以踩嘛。” 皇后端起手边茶盏,杯中升起的氤氲蒸汽稍微模糊了她的神情,片刻后她才吩咐说,“你回去吧。好生跟太子过日子,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皇后这话的意思是……不管以前怎么样,她都不会再翻旧账,只要跟太子好好过日子。 姒昕灿烂一笑,起身行礼,再抬头诚挚道谢,“谢母后成全。” 姒昕走了一会儿,皇后的心腹嬷嬷才小心上前,“娘娘?” 皇后放下手中茶盏,露出微红眼眶,“这丫头,难怪我儿一眼就看上了!我还是放不下这丫头跟十皇子有过一段情分,但我都止不住稀罕她!” 嬷嬷笑道:“太子妃投了您的缘法。” 宫人们也纷纷笑了起来。 皇后捏了捏眉心,“谁能想到是这样缘法。误打误撞的……” 得力的宫女捧了适口的新茶上前,皇后接过润了润喉咙,“且等陛下回来,听他怎么说。” 不得不说,皇后太了解皇帝了。 乾清宫中,皇帝与太子说过几桩政务,便状似不经意地问起,“真上心了?” 太子就坐在皇帝手边,垂眼沉吟片刻,认真答道,“儿子素来喜欢聪明又漂亮的,主要是她懂我……儿子跟父皇您一个样子。” 这话太戳心了。 皇帝陷入沉思,过了会儿才无奈笑道,“咱们老傅家爱出情种,说不得也是家学渊源。” 太子点头应是。 父子俩对坐喝了会儿茶——这茶是特制的养身药茶,皇帝再次开口,“罢了罢了。你既然认准了她,就多护着她珍惜她,好生跟她过日子。” 太子自然而然地接话,“若说是前天,儿子都不跟许愿。如今……儿子一定尽早让您抱上大孙子。” 皇帝立时严肃起来,但眼中笑意简直要溢出来,“你记着说到做到!看你也坐不住,赶紧找你媳妇去。” 太子面皮微红,缓缓起身向皇帝告退。 望着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尽可能快步离开,哪怕儿子在内侍搀扶下走得并不算快,皇帝眼前都闪过惟妙惟肖的四个字:归心似箭。 瞧了皇帝好久脸色的太太监捧着醒神浓茶上前,“陛下……” 皇帝笑着摇头,“万没想到这么阴差阳错,倒是最好的姻缘。” 在场宫人闻言齐齐笑了起来,乾清宫一时间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话说太子走出乾清宫,小太监便上前说,“太子妃在御花园等您呢。” 一想起昨天进门的妻子,太子压根压不住上扬的嘴角,“那还不快去?” 穿过坤宁宫北面的坤宁门就是御花园。 去御花园接太子妃一起回东宫显然是在绕远路,但不仅是太子,就是伺候太子的内侍和侍卫们都不嫌麻烦。 这些内侍侍卫都是正常打工人。 他们怎么会不盼着老板心情愉悦?尤其老板不仅能决定工资奖金,更能决定自家乃至于全家的前程性命。 就在太子坐上步辇,匆匆赶来御花园的时候,姒昕在御花园里迎来了不速之客……十皇子主动找了上来。 虽然御花园占地面积不小,讲道理偶遇还是没那么容易的,但十皇子作为未婚皇子,就住在紧邻御花园的北五所,而且今天是太子大婚第二天,按规矩皇子与公主们应该在太子太子妃拜见帝后之后,分期分批前往东宫向太子与太子妃道贺。 也就是说,皇子和公主们因为太子大婚放假一天。 另外,十皇子作为太子之下皇子第一人,宫内宫外有不少“聪明人”提前投资他,到时候搏个从龙之功。 因此姒昕她刚进御花园,就有人麻利儿地去给十皇子传信儿了。 眼见十皇子由远及近,守着姒昕的宫人如临大敌。 站得最近的宫女更是建言说:“奴婢这就去请太子!” 姒昕轻声笑道:“大可不必。”就在桃花树下站定,等十皇子走到她身前。 十皇子面带惊喜之色,且和上回见面一样智珠在握,“雅雅,我就知道你会等我……” 姒昕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见到弟妹,都不行礼的吗?不愧是淑妃教出来的好儿子。” 十皇子面色微变。 他不是什么妈宝,却也非常体谅疼惜母亲淑妃,母亲为了他的大业,这些年牺牲不少。 刚刚母妃的心腹跑来跟他告状,说是萧氏成了太子妃,攀了高枝儿变了心,卸磨杀驴,全不把淑妃娘娘放在眼里,更过分的是对娘娘动手,还辱骂不休! 十皇子知道母妃心腹擅长添油加醋,仍旧气到了,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真应了萧二姑娘所说,他对雅雅太好,才让雅雅有了蹬鼻子上脸的底气,敢不可一世对他母妃动手又动口! 他该出面敲打一番,教教雅雅谨慎做人的道理。 就在他正酝酿措辞,不想说得太直白的时候,雅雅居然……他不忍了,“雅雅,我再这么叫你一句,你能做太子妃都是因为我,我能成就你亦能毁了你……” 此言一出,姒昕身边的宫人都面面相觑:十皇子这是……气昏头了吗? 姒昕也有些意外,昨天在忠毅侯府她还见了十皇子一面。当时的十皇子刚刚重生,记起第一世,也就是跟萧大姑娘曾经恩爱存心并肩而立,最后同床异梦,只做了十几年夫妻,但留有许多美好回忆的那辈子。 所以当时十皇子自信满满的同时,心中也存着不少遗憾与内疚,更有少许惋惜,只是箭在弦上,且大业至上,他还主动劝萧大姑娘嫁入东宫,在进宫后见面反而更容易了…… 一天过去,这反差未免有点大。 姒昕试探着问:“你见过我庶妹了?” 十皇子毫无征兆地大怒,“你都嫁给太子了,管我跟你庶妹往来?!你少吃醋嫉妒,你跟她不一样!” 好的,石锤了,萧二姑娘那诡异体味的药效应该还没过去。 姒昕眨了眨眼睛,“其实我得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嫁给太子,知道什么才是真男人。” “除了说我是真男人,你不会夸我别的了吗?” 一身明黄色长袍的太子出现在不远的门廊处,姒昕直接笑出了一口白牙加一对儿深深的酒窝,反问道,“殿下不爱听吗?” 太子轻咳一声,“你真没个新鲜词儿,可以多说几次。” 在场众人:……总觉得太子和太子妃黏糊劲儿要赶超帝后啊…… 第7章 太子妃7 太子扶着内侍的手,快步走到姒昕面前,一把攥住姒昕的手,面向十皇子,“十哥,装疯卖傻差不多得了,须知过犹不及。” 说完他便拉着姒昕的手扬长而去,把十皇子留在原地。 走出御花园,二人一起坐上步辇,一路无话。 回到东宫,两人各去更衣洗漱,然后在东宫太子外书房中一起坐等太子的兄姐依次上门。 皇帝一众儿女之中年纪最大的是四皇子。 四皇子生母只是宫女,且四皇子本人并无野心,而是作为皇室中较为少见的书画家过着自己的舒坦日子。 在剧情里,无论哪一世,四皇子都是善终。 面对这样一位没什么权利欲,太子和姒昕都很轻松。 话说四皇子已然成婚,离开皇宫在自己的王府居住,不过四皇子夫妇哪怕消息不甚灵通,只看太子与姒昕牵在一起的双手,两口子也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四人坐在一起闲聊家常之际,四皇子妃给姒昕接连使了三次眼色。 姒昕见状自然借口更衣,四皇子妃果然以同样的借口跟了上来。 四皇子妃出身将门,是个爽利人,开门见山道,“弟妹,十皇子在我家对面的街角弄了个宅子。他没少在那个宅子里宴请宾客,今天……也是巧了,我跟前管事见你二妹乘着小轿进了十皇子这宅子。要不是你二妹在进门时撩起了帘子,让我那管事瞧了个正着,谁知道你二妹她……还有那宅子原本是贤王的,你若是不清楚贤王旧事,一问太子便知。” 姒昕先郑重道谢,然后迅速在脑中检索剧情和萧大姑娘留下的记忆碎片,都没发现“贤王”这个词条,于是她绕过贤王相关,回应四皇子妃道,“我知道我那庶妹心大,跟十皇子早有收尾。”她微微一笑,进而解释说,“我是昨天出嫁前才知道庶妹跟四皇子早有收尾。我可没那么宽容大度,默许十皇子勾着我的同时还把我庶妹尽收掌中,我要是早知道早跟十皇子翻脸了。” 四皇子妃盯着姒昕看了会儿,“十皇子眼瞎还负心,实在不值得你上心!” 姒昕笑得越发舒展,“谢谢你啊,我也这么觉得。” 四皇子妃捂住脸,憋了下还是没能憋住,“哎呀你别随便对我笑,看得我脸红心跳的……” 姒昕拉住四皇子妃的手,“行吧,不笑了,咱们牵小手。” 不仅回到书房,就是四皇子夫妇一同告辞时,四皇子妃面上还带着继续绯红。 太子就很好奇,“四嫂出了名的不太好相处,你怎么哄住她的?” 姒昕望着太子,先是忽然凑近,再抓住太子的手,“现在你知道了吗?”要不是她跟太子才认识第二天,太热情怕吓跑太子,她非跟太子贴贴不可。 太子没什么表情变化,好像无动于衷……但瞬间涨红的脸颊说明一切。 姒昕跟太子四目相对,又一次忍俊不禁:她发现太子是真容易脸红,也真的……好好玩儿!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她也知道“差不多得了”,就坐在太子身边,把四皇子告诉她的“小道消息”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太子一脸意料之中的模样,“我这个十哥一直都心大,不撞南墙不回头。” 太子的哥哥们大多出身一般,于是大多都很安生。 只有两位,也就是七皇子和十皇子,能得到来自母族的支持,从而心里多了些“想头”,但七皇子亲见皇帝对皇后对太子的回护与偏袒,他知难而退了。 即使太子中毒病重,他也没有卷土重来重整旗鼓的意思,起码到现在都没有表现出来。 但十皇子跃跃欲试很久了,他不仅敢想,更敢动手,只是没敢明说罢了。 太子向姒昕介绍过他几个兄弟后,五皇子夫妇刚好到了。 送走五皇子,接着就是六皇子与七皇子夫妇,再之后则是未婚的十一皇子。十皇子没有出现,因为他派了内侍前来请假,说他昏了头要好好在家反省几天。 一听这话,姒昕又乐了:准是萧二姑娘的体味失效,十皇子理智回笼,想起在御花园里如何失态,正后悔不迭加怀疑人生呢。 见完皇子,公主们也按时出现——皇帝只有三个女儿且都没成婚,自是联袂而来,一起道贺。 送走公主,太子先喝药再小睡了一会儿,精力恢复后才拉着姒昕说起贤王旧事。 贤王是皇帝同父同母的幼弟。 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饱受夺嫡之苦,等坐稳帝位,对没有参与夺嫡的兄弟都相当照顾。 接连没了三个嫡子,皇帝或多或少移情于贤王这个弟弟,而且皇帝考虑过万一无子,就立皇太弟或是保养弟弟的儿子将来继位,因此他对贤王予取予求,几乎宠上天。 然而就是皇帝太宠了,再加上贤王本人也是个白眼狼……导致贤王最后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原本坚信自己起码能做太上皇的贤王眼见皇帝哥哥儿子一个接一个地生,直到皇后老蚌生珠,顺利生下十二皇子,并在十二皇子满月后便立为太子,贤王的心态终于彻底失衡。 大约就是从太子确立那会儿,贤王便立誓要报复皇帝以及太子。 只不过太子是帝后第四个儿子,且是帝后的“老来子”,帝后爱若珍宝,小小的太子要么在皇后要么就在皇帝又或者在帝后四只眼睛底下,贤王酝酿了许久,辗转买通了许多人,都没能得手。 略次碰壁,尤其是有两次,皇帝的心腹差点就追查到他这里,他再不甘心也只能先偃旗息鼓。 太子就这么平安长大,身边纵然有无数刀光剑影,也有帝后联手湮灭,直到太子身体健康长到了婚龄…… 太子温文尔雅,才学出众,骑射功夫也可圈可点,自然而然得了大多朝臣世家的认可,也毫无夭折之相。 这些年来在自己的小圈子醉生梦死,郁郁不得志的贤王终于坐不住了! 等太子大婚,再生下几个健康的孩子,他的皇帝梦真就成了白日梦!他忍无可忍不能再忍,就趁着皇帝出门围猎在外时,换掉了皇帝的酒杯以及太子的杯中酒。 正如姒昕昨天刚踏进东宫所猜测的那样,皇帝那边有毒的是酒杯。 太子柔声叙述,“当时我福至心灵,总感觉父皇手中酒杯不顺眼,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贤王拉着几位宗亲老王爷,又死后劝酒,我就找了个理由替父皇喝掉了那杯酒。后面的事儿你一准儿猜得到。” 姒昕一针见血,“贤王没死吧?” 皇帝当年夺嫡的时候也没对兄弟手下留情,反正该死的全都死了。贤王谋反,皇帝更不可能宽宥他,可谁让贤王跟皇帝同父同母呢。 太子的笑容满是冷意,“太后几乎跪下来哀求,父皇才留了贤王一条命。等太后临终,又当着一众宗亲的面儿求父皇再赏贤王个体面,皇后再不肯饶过,贤王都已经知道错了,给贤王留个爵位,全了兄弟情义才好。” 太子没有直接说太后一句不是。 但凭这只言片语,姒昕估计去了的太后比她老家那边的雍正帝生母……有过之无不及。 她都气笑了,直言道,“太后这是真疼小儿子吗?” 太后是个老糊涂,若是只字不提,皇帝说不定大笔一挥赦免亲弟。 偏偏太后多此一举,不仅不管不顾皇帝大儿子的感受,更当着重臣宗亲的面儿给皇后上眼药,逼着皇帝遵守太后遗言,放出贤王再给贤王再赐个爵位…… 看似贤王得了体面和实惠,实则几乎剜去了皇帝对太后和贤王最后的情分。 这世上让人活受罪的法子不要太多。 太子笑道:“她确实很疼贤王。”他迎着姒昕的目光,全然没有卖关子的想法,“贤王原本为先帝守墓,固然心情郁郁但活蹦乱跳。太后故去,贤王没能见到太后最后一面,接到奔丧和封爵的旨意,急匆匆往京中赶,一路上喝酒吃肉还有莺莺燕燕作陪,过于得意之际从马上栽倒,摔断了腰,自此贤王再也不能自己起身了。” 都说到这份儿上,姒昕也不装了,“贤王对帝后和殿下你的恨意只怕一如滔滔江水了,光是你缠绵病榻,可消弭不尽他的无穷恨意……我也没想到居然让十皇子捡了这么个便宜。不过陛下知道吗?” 太子笑而不语。 意思大概是:我知道了,一定能让父皇也知道。 片刻后太子再开口,“说实话,我也想不到四哥对面街角那宅子原是贤王的。” 姒昕好奇地问:“怎么说?” 太子想了想还是老实回答,“那地方我去过。什么都有,沉迷温柔乡乐不思蜀,并不稀奇。” 好家伙,这不就古代版海xx宴吗? 姒昕盯住太子不说话。 太子莫名心虚,急忙解释,“我嫌脏!马上走了。” 姒昕这才吱声,“这还差不多。”说完她自己也乐了。 看来搞这邪门歪道笼络人,十皇子应该是得了贤王的真传。 话说太子跟姒昕有说有笑嘀嘀咕咕了半个下午,他才依依不舍地跟姒昕“暂时分别”,他该处置积压的庶务,而姒昕则去厨房准备些药膳。 太子批复了几分折子,又回了几封信,负责核实太子妃嫁妆的大太监上门求见。 东宫上下尽皆眼见为实,帝后都认了太子妃这个儿媳妇,太子更是把太子妃放在心上,因此给太子妃办事,大太监和他的手下兢兢业业,连夜核实出了结果。 太子妃嫁妆里的藏书跟嫁妆单子都是对得上的,但银票田地差得有点多,而古董字画和稀罕的摆件……单子跟实物不说完全不一致吧,至少也是毫不沾边。 要知道萧大姑娘生母谢氏出身于大晋八大世家之一的谢家,谢氏嫁给忠毅侯的时候,嫁妆的丰厚和贵重程度可是让其他世家惊叹的地步。 按规矩,谢氏去世,她的嫁妆应该全部归于唯一的女儿萧大姑娘。 负责核实嫁妆的管事大太监原话是,“连谢夫人原本嫁妆的一指甲盖都不如。”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他带了个嫁妆单子中列明的金窑天青梅瓶来。 这里说明一下,大晋的金窑约莫相当于姒昕老家那边的汝窑,一片碎片都能价值等重黄金。 而大太监奉上的梅瓶,太子拿在手里感觉十分划手,把玩了这破梅瓶好一会儿,他才慢条斯理道,“忠毅侯安敢如此欺我?” 在场伺候的宫人们悚然一惊:太子真气着了! 与此同时,距离太子起居正殿不远的小厨房里,姒昕正指点厨子调制药膳,眼见厨子们学得差不多,她准备回去的时候,太子身边的内侍顶着一脑门子汗到来。 俊俏的小内侍先行礼,再磕磕巴巴道,“太子妃娘娘,殿下恼了,请您赶紧回去。” 凭姒昕对太子的了解,太子情感不怎么外露,情绪也轻易不会剧烈起伏,但小内侍没道理说谎……她赶紧跟着小太监,带着宫女往太子的书房去了。 她都来不及换件衣裳。 却说姒昕刚刚踏进书房门,抬眼一瞧,就见太子冲她招手,“雅雅你来。不过你先答应我,不许生气。” 姒昕应了声“好啊”,心说昨天太子还自称“孤”呢,今天就自觉主动换成了“我”。 来到太子身边,太子让她坐好并牵住她的手,才让待命的大太监再仔细复述了一回。 虽然姒昕答应了太子不生气,但事到临头只要稍微代入一下原主萧大姑娘,她又一次怒极反笑,“忠毅侯和侯夫人是欺负我娘这个死人,还有我这个嫁入东宫的活死人是吗?” 活死人在很多时候都是用来形容嫁入豪门不得脱身,形同朽木的寡妇,忠毅侯夫妇确实笃定姒昕进宫即成寡妇,这才在嫁妆上直接以次充好,连真假参半敷衍一下都懒得做。 所以刚刚太子才会说“忠毅侯安敢如此欺我”。 此时太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死,但我能保证忠毅侯能死在我前面。” 姒昕一怔,看向太子。 太子微微一笑,“吓到你了吗?其实这才是我的本性。” 姒昕瞪大眼睛,自己右手被太子牢牢攥住,她只能左手比了个点赞手势,诚心诚意道,“殿下棒!殿下猛!” 太子也微微瞪大眼睛,盯住姒昕,“你再说一遍。” 姒昕哈哈大笑,“我说殿下你又棒又猛!” 太子眨了眨眼睛,“再说一遍。”顿了顿他又说,“为什么你夸人总是这么别致?” 姒昕颇为得意,“因为我聪明又漂亮啊。” 太子不仅在皇帝面前夸过自己媳妇聪明又漂亮,在跟他交情最好的十一哥上门道贺时他也夸过好几遍。 所以太子揽住姒昕的肩膀,“确实如此。” 到了这会儿他俩都没那么气了。 不过有些话不能省却,姒昕挽住太子手臂,娓娓道来,“忠毅侯府在勋贵中算是破落户,却也不至于入不敷出。忠毅侯能耐有限,不会做官也不会做生意,好歹守得住财,他不会开源但做得到节流。据我所知,忠毅侯府这些年的田产铺面甚至略有增加。我信忠毅侯夫妇不舍得把我娘的嫁妆都给我,但糊弄到这个地步,一点冲门面的东西都不给留下,我娘那些贵重的东西总归要有个去处。” 在剧情里,无论哪辈子,忠毅侯都坚贞地站在十皇子这一边。 站在太子角度,忠毅侯这不就是在谋反?忠毅侯因此抄家夺爵甚至身首异处,真不冤枉。 既然忠毅侯这么“长情”,姒昕有把握猜测:原主妈妈谢夫人的嫁妆大部分流向了十皇子……想到这里,淑妃手腕忽地闪过眼前。 她怔了怔,忽地想起淑妃腕子上玉镯莫名眼熟。 她险些骂粗口,淑妃戴着的镯子很可能是谢夫人的遗物! 太子见她神情莫测,立时问道,“怎么了?” 姒昕也没什么可隐瞒,直接和盘托出,最后还说,“我母亲的嫁妆变卖一番,二三十万两总是有的,几样名家书画,投其所好的话效用也远大于银钱。” 十皇子当真是其志不小。只不过这话她没必要再说一遍,你知我知即可。 太子半天没有言语。 在场宫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姒昕也不说话,她想等太子自己缓过来。可伺候的丫头在窗边走过,还小心地冲她比口型:娘娘,摆饭吗? 当然摆! 这世上没什么能比吃饭重要! 姒昕出声吩咐,“摆饭吧。”说完她又劝太子,“咱们要化悲愤为食量,只有吃饱吃好,养身养心,才有精力出门揍人。” 太子还是很气,也并不太想吃东西,却也承认姒昕说得对,“好。” 然而当姒昕指点厨子调制的药膳上桌,太子只闻味道都觉得很饿。 二人用完了晚饭,姒昕才说,“十皇子得徐徐图之,但找忠毅侯要说法明天就行。我屋里伺候的嬷嬷已经替我传话,忠毅侯夫人明天就递牌子进宫。” 太子也道:“明天大朝会,我不用上朝,倒是能把忠毅侯请来聊一聊家常。” 二人相视而笑。 总之,姒昕在御花园跟十皇子碰面,太子去接人,以及核实嫁妆,还有忠毅侯夫人明日进宫拜见,太子下帖子邀请忠毅侯说说话……这一天里发生的琐碎“小事”,太子刻意汇总,让帝后知晓。 坤宁宫中,皇帝一心二用,一边看奏折一边听太子派来的内侍打小报告。 皇帝听完,打发掉内侍,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知道疼媳妇,太子长大了……他像我。” 皇后此时正枕在皇帝腿上,不置可否,“陛下,如今还有这么多人盼着我疯,盼着咱们死呢。” 皇帝放下朱笔,轻轻揉了揉皇后的脸,“上回是我不好,妇人之仁,没有斩草除根,这次……” 朕誓言宁错杀不放过! 听见皇帝的弦外之音,皇后欣慰地笑了。 第二天天气极好,姒昕吃完早饭,指了指窗外如洗碧空,“收拾完了,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吹吹风?” 太子笑着应允。 姒昕打扮妥当,乘着步辇去坤宁宫拜见皇后。 皇后知道她今天有事,问了问太子的情况就让她回东宫。 话说忠毅侯夫人这是平生头回递牌子拜见,她在担惊受怕之际也压抑不住发自内心的兴奋——要面对皇后,说实话她是真心害怕,但想到自己终于有机会见到宫里的贵人,终于能帮衬娘家,她又精神头十足。 皇后早知道忠毅侯夫人是什么人,见忠毅侯夫人一面都觉得脏眼睛,干脆让忠毅侯夫人在坤宁宫门前按规矩大礼参拜,然后把人打发去东宫。 忠毅侯夫人不知内情,还挺庆幸不用应付皇后。 跟着引路的内侍步行来到东宫门口,她还能支撑,但她那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戴着自己最华丽的头面,脚踩最精致的高跟绣鞋的女儿和内侄女,走路已经在打晃了。 忠毅侯夫人自觉进入东宫,可以摆摆太子岳母的谱,然后她没看见姒昕,先吃了记当头棒喝。 她跟女儿内侄女踏进东宫,就听内侍让她行大礼。 她不大情愿,然而她刚说了句“太子妃眼睁睁看你母亲下跪,你可坐得住”,就被嬷嬷一左一右捏住肩膀,合力摁在了地上。 忠毅侯夫人的膝盖跟东宫地砖接触,发出一声闷响,姒昕才慢悠悠道,“天地君亲师,君可在亲之前。侯夫人这规矩学得不到家。罢了,今天叫你来,也不是要跟你说说规矩。” 忠毅侯夫人满面赤红,尤其是余光扫过吓得眼泪在眼眶打转儿的亲闺女和内侄女,她忽然恶向胆边生,“若是让太子知道你跟十皇子有私情,我看你还怎么得意?不过你放心,你得了太子一尺白绫,你父亲就把你妹妹和你表妹一起赔给太子权做赔罪,太子必然笑纳!” 她话音刚落,就……瞪大了眼睛,因为她看到了侯爷同样红着脸,从隔壁气势汹汹冲了出来,然后整个视野就让……一个巨大无比的鞋底占满。 她先是脸火辣辣痛,接着是胸口闷痛,痛到她无法呼吸,之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8章 太子妃8 姒昕居高临下,看着昏死过去的忠毅侯夫人,只觉得她非常活该。 原主萧大姑娘离开后,她渐渐能打开一些曾经模糊又脆弱的记忆碎片……在她打开的第一批记忆碎片里,刚好记录有忠毅侯夫人的若干“英雌事迹”。 这位忠毅侯夫人嫁进来之后没少克扣原主,包括原主的日常用度以及原主舅舅们送来的节礼。 除此之外,出门赴宴时她经常阴阳怪气说原主萧大姑娘怎么难伺候,怎么瞧不上她这个继母,怎么话里话外向侯爷告状为难她……总结起来就是萧大姑娘脾气大不懂事,她尽心尽力还是“继母难当”,说到动情处更是戏精附体当众落泪。 这其实不算什么,这货真正恶心到姒昕的是:在原主最惨的那辈子,忠毅侯夫人不仅兴冲冲拉过好几次皮条,还讽刺原主“都这样了,你让你表哥们乐一乐又怎么了”……忠毅侯夫人口中的“你表哥们”说的都是她娘家子侄。 因此忠毅侯夫人先吃了忠毅侯一耳光,再挨了忠毅侯窝心脚,姒昕不仅不会同情反而觉得……还差得远! 不过忠毅侯夫人再怎么面目可憎卑劣下作,忠毅侯都有过之无不及,而且说破天去,忠毅侯夫人都是忠毅侯的牵线木偶,指东都不会打西。 姒昕望向气得面红耳赤的忠毅侯,“忠毅侯别气……可怜见的。”她话锋一转,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庶妹以及侯夫人侄女,“侯夫人再怎么有自己的小心思,想提携娘家人,我嫁妆里的东西跟单子对不上也是实情,凭侯夫人可没这么大胆量和胃口。” 此言一出,忠毅侯现挤出来的笑容立时僵在脸上。 他刚想下意识地发作,想像以前那样教训女儿一番,就对上了似笑非笑的太子,他的斥责之言就只能停留在心里,最多在喉咙里打打转。 他攀上十皇子,总算挺起点腰杆,即便如此他也惹不起太子,但大女儿当众讽刺他,一句话都不说未免太憋屈! 忠毅侯便一脸遗憾地道:“你长大了,不再信父亲了,自从你嫁进东宫……” 姒昕悠悠叹了口气,“从精挑细选的陪嫁丫头,十皇子,侯夫人再到忠毅侯你,反反复复都拿我跟十皇子有交情说事,拼了老命也要砸实我跟十皇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让我心甘情愿受你们拿捏。”她瞄了眼太子,故意摆出一副恃宠而骄,什么话都往外说的样子来,“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 太子扶着内侍快步前行,直至坐在姒昕身边,并坚定地牵住姒昕的手。 忠毅侯一瞧这架势,当场从心,他都忘了计较温婉的亲闺女凭什么跟换了个人一样! 毕竟给太子上点眼药已经是他极限了——前前后后花了十几万银子才成功讨好十皇子,换了个类似“从龙之功”的许诺,图的就是“翌日”,但他非常清楚太子活着一天,十皇子再雄心勃勃也得积蓄实力,韬光养晦。那他面对太子,只能更谨小慎微。 于是忠毅侯思量了片刻,苦笑着答话,“回太子妃的话,忠毅侯府上下都以太子妃娘娘为荣。” 饶是对忠毅侯刚愎自用有所心理准备,姒昕仍旧忍不住“啧”了声:忠毅侯明明每一世都出大钱投资十皇子,每一世下场都只比原主好点有限,可是真不怨。 面对太子这种真强权,要么杠要么怂,这“杠又不敢”,“怂又不完全怂”的性子,再配上眼高手低没什么真才实学,忠毅侯赶上个厚道的主君都是一辈子边缘人的命,更别说十皇子可是一如既往又闻名遐迩的心狠手辣恩将仇报。 结果她还没感慨,太子先柔声安抚起来,“苦了你了。你更像你母亲。” 姒昕轻轻“嗯”了一声。 忠毅侯听了这话,差点绷不住表情。 而守着昏迷的忠毅侯夫人的两个女孩子更是大气不敢喘,眼泪也要极力憋回去。 不过这会儿没谁愿意搭理他,因为得了太子眼色去请太医的小太监带着太医回来了——因为太子久病,太医院每天都有太医在东宫值班。 今天当值的太医是专为帝后看诊的首席太医老王的大孙子。 小王太医在路上就从小太监得知始末,进门行礼后就为仰面倒地的忠毅侯夫人诊治。 一摸埋再扒拉下眼皮子,小王太医心里有数了:侯夫人其实是觉得太丢面子,气急攻心才晕了过去。 小王太医一点没隐瞒,坦诚道出忠毅侯夫人晕厥真相后,从随身的小箱子里取了个小瓷瓶,再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放在忠毅侯夫人鼻下,忠毅侯夫人果然在片刻后悠悠醒来。 小王打算功成身退,然而没等到太子的“跪安”示意,他只能找个角落一待,眼观鼻鼻观心入定去了。 而忠毅侯夫人醒来,先愣了数息,小腹处的痛楚让她悲从中来,只是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在东宫跟忠毅侯讨说法。 明知自己得罪了大姑娘太子妃,再得罪了侯爷,她的日子才真真过不下去。 难得的急智,让忠毅侯夫人想明白了孰轻孰重,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祈求原谅,“侯爷!妾身知道错了!” 忠毅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姒昕看得展颜一笑:忠毅侯夫人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意识到无论如何都无法讨好太子妃以及太子的时候,死死抱着忠毅侯大腿就完事儿。 太子却从媳妇脸上看出了几分嘲讽,他可没忘记缘何把忠毅侯夫妇请来东宫,“给忠毅侯夫妇看座。再把嫁妆单子和太子妃箱笼里的找到的物件都拿给忠毅侯夫妇瞧一瞧。” 忠毅侯面色再次一白。 他最不愿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太子妃亲生父亲,在东宫里闹得不甚愉快又如何,他在外还不是响当当的太子岳父?糊弄消息灵通的顶尖世家难了点,收一收小官和大商家的孝敬总不在话下! 偏偏这次太子似乎要为了他闺女讨要嫁妆……别看嫁妆他是让侯夫人操办的,但嫁妆上做了什么手脚,他一清二楚! 所以他瞬间戴上痛苦面具,无比肉疼:真要把那到手的十几万银子交出去吗?实在不行,就来个拖字诀? 姒昕直接看透忠毅侯所思所想,出言打断了忠毅侯的“遐思”,“淑妃娘娘腕上戴着的金镶玉镯子我瞧着十分眼熟,父亲不给我个说法,等舅舅赶过来,我就拉着舅舅找淑妃娘娘问一问。” 忠毅侯瞳孔骤缩,“你!” 太子冷酷地打断了他,“忠毅侯失仪,着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忠毅侯浑浑噩噩走出东宫,他惊觉自己已然一声冷汗。 在东宫门口他下意识转了个圈儿,别无他法他只能去找十皇子……他自己安慰自己:哪怕给十皇子提个醒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他抬脚就走,完全把忠毅侯夫人她们忘在脑后。 忠毅侯夫人对丈夫为人有所了解,但见他如此无情,心里真没她半点位置,本就惊吓不已的她再次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本就在正殿中待命的小王太医听说,跟着小太监拎着药箱走了出来……一回生二回熟了不是。 第9章 太子妃9 姒昕听说忠毅侯夫人在东宫门前再次气晕,而忠毅侯则仿佛闻所未闻快步远去……大约是急着去找十皇子添油加醋告上一状,她实在怜惜不起忠毅侯夫人,“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太子拉着她的手,“你嫁给我了,往后再不用看他们脸色。” 姒昕故意问:“那是往后要看你脸色的意思吗?” 漂亮媳妇声音娇娇柔柔,太子笑道,“我什么时候给你脸色了?” 姒昕一本正经道:“那我可就翻旧账啦,我刚进门时你可就甩脸子……” 太子捏了捏姒昕的手,“小没良心的。” 姒昕哈哈大笑。 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小王太医终于得以告辞。 稍后宫女们奉上熬好的汤药,太子饮尽再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状态比刚才更好。 姒昕这才跟太子商量,“等我舅舅来,我是真想找淑妃算一算账。” 无需明言,太子已然猜到忠毅侯挪用太子妃嫁妆,去讨好淑妃与十皇子母子俩——这几年淑妃与十皇子母子俩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趁着他常常卧床不起一刻不消停,于情于理他都要敲打一二。 而且不仅是为了他自己,那母子俩也深深恶心到了母后和他可爱的媳妇。 于是他道:“尽快去,我给你兜着。”顿了下又立即补充,“我偷偷给你压阵。” 太子这人是真能处。 姒昕嫣然一笑,“我打算在母后宫中做上一场,你若是允诺,我明天就去跟母后说。” 皇后因为太子身体好转而状态恢复得不错,又对她释放了少许善意……她对皇后哪怕依旧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却不影响在必要的时候跟皇后精诚合作。 接着她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说给太子,“这样我就能顺利地拿回嫁妆。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我宁可扔了砸了,也不能便宜他们!” 太子笑着回应,“没错。”不仅有救命之恩,这爽利的小脾气,格外能入母后之眼。 既然说起嫁妆,他转头吩咐心腹内侍,把他田产账本和印章一起取来。 在太子的明示下,姒昕从去而复返的内侍捧着的小箱子里捡了几本账目翻看了下,内心多少有了点波澜。 太子对她有好感,也是实心实意要跟她好好过日子,因此主动“上交工资卡”她并不意外,但连小金库也一并送到她面前,就很难不动容了。 需要说明的是:除了明面上的薪俸,皇帝还会给太子相当一笔零花钱,除非太子已然彻底失去皇帝的青睐,处在被废黜的边缘。 而这些年的惯例是由帝王心腹江南盐政负责提供这笔零花钱。 姒昕拿起的第二个账本记录的就是源自江南盐政的银钱收支情况。 当然,太子应该不止这一个小金库,但江南盐政这边一定是小金库中比较重要的一个。 她放下账本,“你就这么信我啊?” 太子拉住她的双手,神情郑重极了,“婚事太仓促了,当时……只怕我跟十哥也没想到……”认真斟酌了下措辞,“我还得感谢十哥,让我得遇心上人,所以我会好好谢谢大媒人。” 听得出弦外之音,姒昕噗嗤一笑:太子为婚礼敷衍,这两天找补多少回了,可见他是真上心。 瞧见笑容,太子也轻松下来,强调说,“你看着花……你知道你要回嫁妆上的田产是要大展手脚,我名下田庄你尽管用,不必再来问我。” 他媳妇这几天得闲就翻看农书药典,心思昭然若揭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姒昕抱住太子的胳膊,“谢谢殿下?” 太子再次认真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二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太子便去前殿办公,姒昕也不客气,清点起太子给他的产业:简而言之,地、人、钱,一次都给足了。 老话说,听其言观其行,太子言行合一了属于是。 话说,当初她计划的是踏入东宫立即跟十皇子撇清关系,然后再靠种田技能站稳脚跟……哪怕帝后和太子都不待见她。 现在她与太子意外投缘,凭借太子的情意就足够在宫中有了一席之地,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事业大计。 只是要小小地修改下计划,她种田基建的时候好好带带太子。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姒昕大部分都在编写她的计划书。 晚饭点儿太子归来,对坐着吃完晚饭,太子才告诉她忠毅侯果然去找十皇子告状了,而淑妃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 姒昕轻哼一声,“这就是有恃无恐吗?咱们特地留了反应时间,纵是父皇问起,咱们也有话说。” 淑妃终究伺候了皇帝多年,又生育了太子之下诸皇子第一人,她对付淑妃不能不留余地。 但如果淑妃毫无敬畏之心,可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她总结道:“淑妃假戏真做,或者入戏太深,现在骑虎难下了。” 太子笑了笑,揽住姒昕的肩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不想还你,或者说她没法儿还你。” 姒昕反应很快,“我母亲嫁妆里有不少好头面,也有些难得的古董,淑妃拿这些东西讨好谁去了?” 太子想也不想就给出答案,“太后娘家,几位公主,说话算数的老太妃王妃们。” 姒昕抬眼望向太子,“明白了。我得罪这些人没关系?” 太子依旧在笑,但眼中嘲讽之意简直要满溢出来,“她们许多人都当我死了,认定母后无子,坐稳后位又有父皇爱重又如何,人家原话说母后是‘百年之后你且看她’。” 姒昕秒懂,“我心里有数了。”不就是说淑妃其实也有外援嘛,多大点事儿。 第二天早上,姒昕揣着谢夫人和原主的嫁妆单子前往坤宁宫。 而淑妃借口身子不爽利,没有出现。 不止是皇后和姒昕,目前在坤宁宫中拜见皇后的嫔妃们一样门儿清:皇后要秋后算账,哪能靠装病就避过去了? 嫔妃们不仅不会同情淑妃,甚至很想现场参观皇后和太子妃如何“痛打落水狗”。 皇后一瞧诸妃眼睛亮晶晶的,看热闹不怕事儿,正好她心情不错,干脆允诺:大家一起去看看热闹。 众人正要起身,内侍忽然来报,说是长公主到了。 长公主是皇帝的长姐,很得先帝宠爱。 先帝在世时给了长公主特权,可以畅行宫中……也就是说长公主可以做“恶客”但不被禁军和侍卫们阻拦。 长公主走路带风,气势汹汹踏进门来,行礼后直截了当,“皇后还请三思,莫要重蹈当年贤王覆辙……” 皇后原本微带喜意,瞬间面无表情。 姒昕仔细打量了一番长公主,忽地展颜一笑,“长公主,您袒护淑妃之前能先把我母亲遗物取下来吗?”她抬手指了指,“您耳坠上那对金色东珠可是御赐之物,若我没记错,可是太宗皇帝赏赐给我外公,外公有请了能人巧匠,特地为我母亲打制的坠子。” 长公主顿时面皮微红,想也不想,扯下坠子就往地上丢,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脸色更红了几分。 皇后见状微微挑起嘴角。 第10章 太子妃10 富贵人家给女儿的嫁妆单子,大多图文并茂。 大晋数得着的豪门世家谢家不可能例外,原主妈妈谢夫人的嫁妆单子上不仅有附图更有文字记载每样器物的来历。 姒昕就是通过仔细翻看谢夫人的嫁妆单子才记住并认出淑妃当初戴在手腕上的镯子,以及长公主现在挂在耳朵上的坠子。 据说长公主难以相处又心怀恶意,早先仗着太后拉偏架,没少恶心皇后。 好不容易太后去了,长公主也有所收敛,但在太子重病的这段时间她又频繁应酬……长公主总归是长公主,架子不小,很难请得动,这回却愿意为淑妃充当急先锋,可见淑妃给的是真不少。 皇后正笑盈盈地欣赏着长公主的狼狈与羞恼之相,片刻后视线落在被长公主摔在地上的金珠耳坠上,嘴角再次上挑,“再怎么说这也是御赐之物,长公主恼羞成怒如此处置也是不妥。” 长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面红耳赤,但因为她纯是自取其辱,在场嫔妃们没一个怜惜她,就当场笑出来就是看在长公主好歹是皇帝亲姐的份儿上。 长公主下不来台,只能用处老招数“死活不认”,“她说是御赐便是御赐?没查过……就是胡言乱语,是欺君!” 皇后也会拉偏架,“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姒昕连忙从拿出谢夫人的嫁妆单子,迅速找到描述金珠坠子的部分,指给皇后看。 皇后扫了一眼,便招呼心腹内侍上前,让内侍根据嫁妆单子上说明去查询相应年份的赏赐账目。 内侍领命而去。 不多时,内侍便带着内务府副总管以及数位捧着小箱子的女官们去而复返。 内务府副总管捧起地上的金珠坠子,果然按照嫁妆单子上的说明找到了宫中存档上的对应描述:这对金珠乃是由南洋国主进贡而来。 纵然大晋地大物博,这对儿直径半寸的金珠亦是稀罕之物,皇后都感慨这么好的金珠她都没有。不然长公主眼界再低,也不至于见猎心喜,得到这对坠子就美滋滋地戴了出来。 而宫中档案上更把这对金珠的去向写得清清楚楚,太宗皇帝当年把这对难得的金珠赏给了他的侄女,没错,这位太宗皇帝的侄女又正好是谢夫人的亲生母亲。 确凿的物证就差砸在自己脸上,长公主闭了闭眼,僵硬地取下另一边耳朵上的珠子:她尽力了,对……也有了交代。 姒昕一瞧长公主这表情,就知道背后还有故事。 她默默记下,想着回去先问问太子,再看以后有没有发挥余地。 长公主铩羽而归,皇后拉着姒昕,带着一众嫔妃与内务府副总管们一起,“浩浩荡荡”前往淑妃的钟粹宫。 皇后她们还在路上,淑妃正惴惴不安顶着一脑门子汗水使唤宫人们藏起她之前爱不释手,摆在明处想着随时欣赏把玩的古董字画。 昨天忠毅侯夫妇先后离开东宫,她便得到了消息,情知“忠毅侯挪用原配妻子嫁妆讨好她”再也瞒不住,可痛痛快快物归原主她如何舍得? 思来想去,就想等儿子十皇子回宫后母子俩好生商量一番。结果她等啊等,等到内宫下钥也没等回来她的宝贝儿子。 早上,淑妃的心腹在内宫宫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就冲去找十皇子讨个主意。 急着去上朝的十皇子略有些不耐烦,且他并不能懂他母妃对那些珠宝摆件的执念,只说“早些处理掉”就往前朝去了。 心腹再怎么心急火燎也不能把十皇子怎么样,只能唉声叹气耷拉着脑袋回钟粹宫复命。 淑妃听到心腹的回报,愣了会儿才吩咐手下们处理东西,同时心中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请了救兵,再怎么样长公主也能拖延一个时辰,若是直接激得皇后犯了病,她就再挑点好东西送给长公主! 话说淑妃要紧急处理忠毅侯孝敬给她的好东西,总不能烧掉毁掉——在内宫用明火烧东西,她这个妃子就当到头了,因此她只能选择藏起来,还不能藏在自己宫中的库房里。 幸好贤王派来的宫人告诉过她,她脚下就有条密道,陛下都不知道的密道。 淑妃刚看着心腹们封好密道的门,扶着大宫女的手回到自己日常起居的东次间,汗都没来得及檫,皇后就气势汹汹地杀到了! 淑妃此时此刻就一个心情:好险! 出面向皇后见礼,淑妃没能在人群中发现长公主的身影,反而接收到源自“姐妹们”各种各样的嘲弄之色,她在气恼之余也难免失望。 皇后甚至不给众人回礼的机会,直接让大太监通报,外加内务府副总管细说长公主耳上金珠坠子的来历。 淑妃本就假惺惺的笑容立时僵在脸上,她都知道此时面容应该颇为扭曲:想不到长公主不仅没能帮她,反而送了个一套人证物证,再加上之前她得意时戴在手上的镯子……只是两样,她可以…… 姒昕端详了下淑妃的脸色,直接打断了淑妃的思绪,“我嫁妆单子和母亲的完全对不上,淑妃能告诉我那些东西都存在哪儿吗?” 淑妃大怒,“萧氏!你过了!你居然敢质问我!” 姒昕侧头,向皇后道,“母后,我父亲忠毅侯再胆大贪婪,若是无人发话,他也不敢全部挪用我的嫁妆,还用一堆破烂充数。我猜我母亲的遗物大多都在淑妃这里。” 皇后轻轻颔首,“搜。” 大太监捧着谢夫人的嫁妆单子,躬身应下,“是。” 淑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的同时嘴角上挑,“皇后,你如此欺我!我定要向陛下告你一状!” 然而她话音刚落,余光发现皇后带来的宫人并不往库房去,而是往里间走,她强行压下心头恐惧,低着头却挺直腰杆稳稳跪在地上。 皇后压根不给淑妃一个眼色,只轻飘飘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宫里断断少不了捧高踩低烧热灶之辈。 当初太子病重,渐有寿数将尽之兆,宫中有人明里暗里奉承淑妃十皇子,如今太子身体好转,也一样有人主动递交投名状。 说起来,淑妃驭下手段可圈可点,她的心腹们大多靠得住,但没法儿保证所有心腹都忠心耿耿,面对前来发作淑妃的皇后还生不出点“别的想法”。 于是在淑妃宫中某几位宫人的眼神示意下,皇后的大太监在带人敲碎十好几块地砖后,终于在淑妃卧室梳妆台下发现了密道的入口。 宫人们捧着抱着抬着大箱子小匣子归来,淑妃依旧跪着,只是她的肩膀和腰身都弯了下来。 皇后随手打开距离她最近的匣子,扫了眼小匣子中琳琅满目的头面,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那角落处嵌了个“雅”字的黄金镶蓝宝石项圈上,她特地拿起来向众人展示,“我儿媳妇闺名一个雅字,母亲给亲女儿的心意你都不放过,妹妹,你可真是够贪心的。” 淑妃闭上眼睛,不说话了,被皇后捉了个正着,她还能说什么。 一众嫔妃也啧啧称奇,心里嘀咕淑妃吃相未免太难看,虽然这项圈上的蓝宝石成色极佳,纵是她们这些嫔妃都难得一见。 皇后顿了顿,便冷言冷语问起忠毅侯缘何挪用原配妻子嫁妆讨好奉承她。 淑妃依旧不答,但脑门子冷汗不停:她能怎么说? 忠毅侯肯拿出这些东西奉承她,自然是得了她儿子的承诺,而这个承诺若是说出口,完蛋就不止是她一个了。 所以她只能坚持是自己贪心,仗着皇帝与十皇子抢占他人钱财。 皇后见状轻笑一声,“带着东西,咱们走。” 走出钟粹宫,她拉了下姒昕的手,“你再忍一忍,这事儿没完。” 姒昕笑着应了。 收拾淑妃只是剪除十皇子在宫中耳目的一步……有一说一,她再看不上剧情男主十皇子,也得承认这货能把心上人当礼物一次又一次地送出去,确实是个狠人,没那么好对付。 退一步说,若是站在皇帝的角度上,太子连十皇子都对付不了,只能证明太子不适合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简而言之,哪怕为了锻炼太子,皇帝会痛快地削了淑妃,但不会让十皇子受多少淑妃的牵连。 与皇后分别,回到东宫,姒昕刚洗手更衣,换上家常衣裳,就听说皇帝下旨,淑妃降为美人,钟粹宫即刻封宫,无诏不得出入。 美人不是主位,淑妃,不,现在该称呼她为陈美人,不仅被关在了钟粹宫,她连一住就是二十年的钟粹宫的正殿都待不住了! 这对陈美人的打击可想而知,哪怕她心里清楚自己还有个儿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依旧忍不住…… 反正她搞出的动静颇大,连路过钟粹宫的宫人都听得到她哭嚎怒骂之声。 当然,她怒骂声讨的对象只有一个,就是忠毅侯。 姒昕对此只点评了一句,“忠毅侯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午饭时分,准时到来的太子则带回了十皇子的情况,“蔫了不少。” 姒昕一针见血,“他是陛下的亲儿子不假,但他显然低估了陛下的决心。”她望着太子,无比实诚,“不怕你恼,你一天好过一天,陛下势必要让那些当你死定了的人,比如十皇子,付出代价,但这个代价是否伤筋动骨,可就两说了。” 太子还真不生气,“你是提醒我趁机多要好处,过时不候吗?” 姒昕嘿嘿一笑,“一点就透。” 太子揽住姒昕,低声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姒昕点了点头,换了话题。她先叙述了下今早长公主坤宁宫狼狈一刻游,再问长公主是不是有把柄在淑妃之手,不然实在说不通仅凭一对金主耳坠,长公主就愿意为淑妃出面开罪皇后,即使那对金珠十分难得。 太子知无不言,“长公主的女儿心仪我那好十哥。” 姒昕刚道了声“难怪”,就觉得哪里不太对,“长公主……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她有庶女啊,而且这庶女明面上还是外室女。” 姒昕都惊讶了一小下,“外室所出的庶女能跟长公主投缘,处得比亲闺女还亲?我怎么不信呢。难不成是驸马无比宠爱这个庶女,而长公主又爱极了驸马?” 太子大笑,“对极了。”顿了顿他继续解释说,“驸马妻妾俱全,儿女十几个,但他最疼爱的正是这个排行第五的庶女。其实这姑娘的生母是贤王爱女来着。” 姒昕抬手,“你等我捋一捋哈。长公主和贤王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长公主的驸马又跟贤王爱女,也就是小舅子的闺女生下来个小姑娘……这位驸马爱屋及乌,现在似乎非常愿意成全五女儿与十皇子,便仗着长公主的情意,逼着长公主与淑妃,陈美人与十皇子母子交好?” 好家伙,贵圈真乱。 太子道:“没错。回头我想想让长公主抓个驸马的现形。她对你无礼,我记下了。” 姒昕再次抱住太子的胳膊,“殿下你好小气,我好喜欢。” 太子放声大笑。 却说姒昕和太子在东宫里搂搂抱抱亲亲热热,他俩刚刚谈到的五姑娘也没闲着,此时正拉着十皇子的手摇晃,“十哥哥你别急,我这就让父亲母亲再想办法。” 十皇子心乱如麻,并不耐烦这个随时需要欺哄的姑娘,但只要想起这姑娘真正的母族,他又实在强硬不起来,只能半真半假道,“暂且不必。母妃这阵子对皇后颇为不敬,父皇这是刻意敲打。” 五姑娘冷哼一声,因为在家有父亲娇宠,身为长公主的嫡母对她都十分包容,于是她对帝后也没什么敬畏之心,“太子都病成那样了,说不定忽然就咽气了,试问谁能忍住不奉承十哥哥你呢?现在太子说什么大好了,兴许只是回光返照,那起子左右摇摆的墙头草一定会后悔的!” 这话十皇子爱听。 于是他佯怒道:“胡闹!慎言!” 五姑娘略有些不服气,转瞬间这股子不服气便化作了心疼。她抱住十皇子的手臂,“十哥哥,你太苦了……只是韬光养晦,没有办法……我想想回去怎么跟父亲母亲说,要怎么助你一臂之力。” 十皇子没有出言劝阻。 从他俩经常见面的酒楼出来,他亲自送五姑娘回长公主府,特地在长公主府门前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坐上马车,命令随从前往他的“据点”——也就是贤王特地留给他的,距离四皇子府不远的上佳安乐窝。 这座经由贤王亲自布置的大宅院有多个隐秘的出入口。 十皇子这次也一如既往不走正门,弯弯绕绕了一刻钟才终于踏进安乐窝院内……前来迎接他的正是暂时替他管理此地的忠毅侯庶出二女,平素周身异香迷人的萧二姑娘。 十皇子缓步上前,将萧二姑娘揽入怀中,并不隐瞒,“刚把五姑娘送回长公主府,累死我了。” 因为每天开启“香气动人心”的次数只有一次,且持续时间极短,再加上经过御花园偶遇一事后十皇子对她有些怀疑,萧二娘此时没有开启技能,只是靠在十皇子怀里耐心听着十皇子抱怨。 不过听十皇子絮絮叨叨说起五姑娘活泼天真,但助力有限,有些鸡肋……萧二娘很难不跟着心烦:在十皇子心中,五姑娘必然是占了一席之地的!因为五姑娘上辈子死在了十皇子登基之前最好的年华,更给十皇子生了长子。 她琢磨着若是能让五姑娘去对付她的好大姐可就太好了。 然而她正要开口,十皇子忽然把她推出怀抱,“去请他们来,我今天有要紧的事跟他们商量。” 话中的“他们”指的是深得十皇子信赖的几位公子,包括十皇子的伴读,十皇子的两位表哥,以及十皇子专门救下的一位罪臣之子。 萧二娘看十皇子神情不对,纵然心中存疑依旧立即去照办。 当她打发人带着请帖出门,才从十皇子的贴身内侍那儿得知今天白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淑妃居然被降为了美人!上辈子完全没发生过! 萧二娘心生不祥:她之前选择了系统里最昂贵也最难得的香气,让十皇子“刻意遗忘”了部分记忆,不仅导致十皇子对她心生爱意,对大姐情分骤减,甚至有点由爱生恨的意味,更让多疑十皇子没有深究在御花园举止失态…… 可现在她忍不住嘀咕:千万别是因为这抹香气……若是太子撞见十皇子在御花园对她那好大姐无礼,才记恨上十皇子与淑妃,暂时太子不能对十皇子如何,却能抓住淑妃把柄,好生报复在淑妃身上! 她越想越是不安,越琢磨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其实淑妃降了位分,硬要说影响,也没多大,只要十皇子好好的,淑妃肯定也能好好的。 她真正害怕的是现实与上辈子早早便有了这等差距,让她多少有些无所适从,哪怕她有“闻我系统”傍身。 就在她举棋不定之际,十皇子的伴读最早到来,她纵然心事重重也要亲自去迎接……四目相对,对方上来就是“萧二姑娘可是为淑妃一事发愁”。 萧二娘早知道十皇子这位伴读极擅察言观色,被对方看穿心事她也不怎么意外,而且对方上辈子一直是十皇子谋主…… 她干脆郑重行了个礼,问道,“公子何以教我?” 十皇子伴读笑了笑,“不敢。萧二姑娘急人所急即可。”说完,便跟着等着不远处的内侍往里去了。 萧二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帮淑妃“官复原职”吗?我若是裹着香气去拜见太子,乃至于陛下……似乎也不是不行。 第11章 太子妃11 萧二娘站在原地,想得出神。 院中待命的下人也有眼色地没有打搅她,直到十皇子的几位表哥联袂到来。 萧二娘是以此地,乃至于往后十皇子所有产业的女主人自居的,只是如今殿下还不信任她,她正该好好表现才是。 于是她带着美貌丫头们来到二门,见到十皇子的几位表哥,她特地使用了系统中浅淡悠远的异香,同时笑靥如花,“见过几位公子。” 十皇子表哥们纷纷回礼,客气寒暄过后,他们便在丫头们的引领之下也往里面去了。 位于这处宅子最深处,客人不许踏入的后院,一座别致的二层木楼坐落于人工池塘与假山之间,十皇子就在这木楼的二层包间——在这里能将后院以及大半宅子尽收眼底,接待他信赖的伴读和表兄弟们。 这几个年轻的公子哥打过招呼一一落座,十皇子吩咐门外等着的内侍上茶。 片刻后萧二娘领着捧着茶盘的貌美丫头缓步进门,亲自为十皇子等人摆放茶具,并笑意盈盈地拎着茶壶挨个儿倒茶。 等她自作主张地介绍过这茶有多难得才在十皇子不冷不热的目光下道了万福,带着丫头们鱼贯而出。 十皇子伴读谭公子抹了抹鼻子。 十皇子的表兄弟们可就没这么客气了,他们颇为好奇:“难不成这是忠毅侯赔给你的?” 十皇子无奈一笑,“她自己主动凑上来的,许是不服气。不用管她的小心思,她总是雅雅的亲妹妹。” 十皇子大表哥轻啜了口茶,“也是。这种心比天高的庶女我见得多了,她……”大表哥摇了摇头,“东施效颦罢了。” 谭公子想起萧二娘刚刚凑近时身上那若有若无引人遐思的香气,诚恳说道,“她还是有一二可取之处的。” 自家谋主意有所指,十皇子听得明白,“雅雅怨我,才甘愿做皇后的棋子,用嫁妆一事发作我母妃。” 谭公子深以为然,甚至小小地惆怅了下,“萧大姑娘素来不把银钱放在眼里。许是她放不下殿下您。” 想起在御花园相见时的种种,十皇子也觉着雅雅是由爱生恨,恨中有爱,“是我对不住她在先。” 可即使雅雅恨上他,他也不后悔把雅雅送到太子身边。 因为贤王叔早早替他打听清楚,太子忌讳大喜大怒大悲,若是接连情绪剧烈起伏……极可能在惊怒之下晕倒再也醒不过来。 太子如今一如他之前预料的那样,对雅雅一见钟情,之后只要他能让雅雅回心转意,就能结结实实刺激太子,他估计“三气太子”最多了。 不过他心有成竹的同时难免对雅雅有些愧疚,恍惚间忆起前世恩爱存心的时光,他思来想去还是难以抹去心底那抹柔情,即使雅雅对母妃不敬,他依旧想在“翌日”跟雅雅重归于好,再续前缘。 虽然这一世他不会再让雅雅做他的正妻,但他可以给赐给雅雅一个孩子……这亦是种圆满,他也不会再心存遗憾。 十皇子自觉仁至义尽,更全乎了两世情缘,又许诺道,“雅雅若是有心,我总不能让她没个好下场。” 几位陈姓表哥见状,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他们看来,姑母淑妃降为陈美人,殿下都不怎么在意,倒是一副放不下萧雅的模样……他们虽然也不怎么担心姑母,因为陛下只以贪财之名处罚了姑母,并没有牵连其他人,但终究替姑母不值,更替他们的小妹不值。 当初殿下可是一心想迎娶萧雅,拒绝了自家小妹,甚至不惜违逆姑母心愿,小妹退而求其次想要个侧妃都不成。 而前阵子殿下为了大业,亲手将萧雅送给太子,他们多少心平气和了些,现如今……也许是个旧话重提的好时候。 几位陈姓表哥对视片刻,彼此都有了主意。 大表哥排众而出,直言问道,“如何安排小妹?殿下可有章程?” 十皇子微皱眉头,小表妹任性骄纵,上辈子入宫前便剑指后位,入宫后自然很不安生。 如今他正需要陈家襄助,用小表妹稳住陈家也好。于是他笑着许诺,实则眼中凶光一闪即逝,“小表妹亦是,我不至于让自己人委屈。” 擅长察言观色的谭公子垂了眼。 而一无所觉的陈家表哥们要的就是这句话。 接下来就是众人饮酒作乐宾主尽欢了。 散席后十皇子特地让萧二娘去送一送陈家表哥们,他作势不胜酒力这就准备回宫,实则留下谭公子,问计于这位上辈子忠心耿耿智计百出的谋主。 偌大包间仅剩他与谭公子二人,他才直言不讳道,“陈家的心越来越大了。” 谭公子深以为然却也不好接话。 十皇子并不打算为难自己将来的重臣信臣,“他们借着我的名头卖官鬻爵中饱私囊也就罢了,如今竟以母妃委屈的名义想掌控我的婚事。”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陈家的确都帮过他,但比起陈家贪墨的银钱田产,那点帮助甚至不值一提。上辈子他年老时,陈家更是鼓动几位皇子夺嫡,好再延续他们陈家的荣华富贵。 而他的母妃,也只能说不愧是陈家人。 母妃心里固然他这个儿子最重要,但能为自己为娘家捞好处,哪怕损伤他些许声名,母妃也不会手软。 想到这里,十皇子叹了口气,“母妃冷一冷,并非是什么坏事。”说着他望向谭公子,“十四郎可有教我?” 他真正想问的是如何理所当然地甩脱陈家,同时陛下也能把他与陈家区分开来,最好能让陛下认定他与陈家并无太多干系在知道陈家言行后大义灭亲! 十四是谭公子在族中排行。要知道在大晋,称呼排行比称字还更亲近一些。 谭公子见识过陈家年青一代的“风采”,也坚信陈家只能误事,想起刚刚那萦绕在身边若有若无的香气,“殿下,莫若让萧二姑娘试一试?” 十皇子眯了眯眼睛。 萧二娘身上有独到之处且痴心于他,不惜没名没分替他在此处操持,现在想来他倒是可以让萧二娘彻底死心塌地。 萧二娘再怎么说,也温婉柔顺,总比他那位小表妹以及长公主府上的五姑娘可口得多。 等萧二娘亲自送别谭公子的时候,冷不丁听到谭公子凑在她身边低语,“若是得偿所愿,你当谢我。” 萧二娘猛地瞪大眼睛,又听谭公子道,“我要见你大姐一面。” 甚至来不及回话,谭公子已然登上马车迅速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谭公子上辈子也爱慕大姐!这一世他们才见过几面,怎么也…… 萧二娘咬牙切齿往回走,琢磨着要不要小小地告上一状,何曾想她刚刚进门就让十皇子拉入怀中。 沉迷于温柔乡的她丢盔卸甲,意乱情迷,等她好不容易回神,才明白谭公子刚刚意有所指。 这会儿她也狠不下心告状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算是跟谭公子结下了交情。 而且她重生才几天?就真得偿所愿,得到了帝王之爱。 她坚信她一旦占了先机,就是步步领先,只要再用心固宠,前世那些莺莺燕燕包括大姐在内,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萧二娘枕着十皇子手臂,面色绯红声音轻柔,“殿下,我想进宫向大姐大姐夫道贺,见了皇后娘娘,也为会淑妃娘娘……还有父亲母亲说说情……请大姐大姐夫高抬贵手。” 十皇子巴不得陈家和忠毅侯府绑在一起,方便他到时候一起甩脱,于是他开口劝阻说,“父皇母后正气不顺,你不必以身犯险。” 萧二娘以为十皇子当真怜惜她,不想她因为求情恶了贵人,心中十分感动,打定主意要用自己积攒的香气迷惑太子,好报答十皇子这份关爱。 十皇子见萧二娘眼圈儿微红,赶紧把萧二娘揽在怀里,省得萧二娘看到他眉眼间满是笑意。 第12章 太子妃12 说实在话,十皇子不仅对陈家心生厌烦,对自己亲娘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上辈子母妃也扣住了雅雅的嫁妆,但可没嚣张到从那些嫁妆里挑拣出上好的首饰直接佩戴在身上。 思来想去,只能是母妃为了赌气,故意给嫁给太子的雅雅一个“记忆犹新”的下马威。 母妃实在是在宫里横行惯了——之前太后健在,为了打压杨皇后而扶持母妃;等太后没了,太子中毒病重,杨皇后也略有些疯癫之兆,心思压根不放在后宫宫务上,这才让母妃趁机收买了不少人手,能真正插手宫务……然后母妃就这么得意忘形了起来。 十皇子再三思量,决定好好冷一冷母妃。 因此萧二娘入宫,不走母妃的门路,而是请太妃出面,把萧二娘带入宫中。 打定主意,十皇子推开怀中的萧二娘,坐起身来招呼内侍,准备更衣回宫。 当然,他临走前没忘记安抚萧二娘几句,理由也很站得住脚:他晚上若是不回宫,岂不是给了偏向杨皇后和太子的御史们攻讦他的借口。 最后他严肃提醒萧二娘,回头会派人待她入宫,千万别轻信别人的许诺,生怕萧二娘听不懂,特地强调不许跟陈家太过亲近。 萧二娘原本还为十皇子离开而失落,很快她就因为这殷切又贴心的嘱咐打起精神来,“遵命!” 忍着些许不适亲自送走十皇子,她回到大宅里召集管事布置了一通,看着明显恭敬不少的管事们,她心情甚是舒畅,之后挑换了件红衣得意洋洋地回忠毅侯府去了。 忠毅侯府这几天气氛低迷。 从东宫狼狈归来后,坏消息接踵而来。 先是淑妃陈氏被降为陈美人,皇帝的心腹大太监再与禁军一同上门,带来了皇帝口谕:忠毅侯夫妇不仅要把私藏的谢夫人嫁妆“完璧归赵”,忠毅侯被罚俸不说还得闭门思过…… 人财两失的忠毅侯——跟大女儿彻底生分,克扣私藏的谢夫人嫁妆有一样算一样全老老实实地“吐”了回去,痛定思痛想出门找十皇子讨个说法,可当他发现自家门前多了两位高高壮壮的禁军把门,他又一次地从心了。 不过忠毅侯对外人没本事,发作自家人可一点不含糊,忠毅侯夫人这几天哭泣不止,差点要去抹脖子。 忠毅侯儿女们见忠毅侯动了真火,在府里有点“大气都不敢喘”的意思,全都夹着尾巴做人。 萧二娘自然是兄弟姐妹之中的例外。 今天她以“凯旋”一般的风采夤夜回府,不管忠毅侯安歇没有,径直往忠毅侯的书房去了。 忠毅侯的确没睡,当做弃子的大女儿一朝翻身,哪怕他知道这个翻身只是暂时的,他依旧连续辗转难眠。 此时他愁容满面望着二女儿袅袅婷婷意气风发地走到他面前,不禁脱口而出,“你……得手了?” 萧二娘半点不客气,“父亲这是说得什么话?!” 忠毅侯一怔,旋即苦笑:以前二女儿何尝敢这么对他说话?!单论得志便猖狂这一条,他两个女儿不愧是亲生的。 如今他已经失去了大女儿,就不能再跟二女儿离了心。他压着恼怒,耐着性子问,“你……难不成有好消息?” 萧二娘笑了笑,眼角眉梢慢慢都是自得,“女儿已是十皇子的人。” 忠毅侯又愣了一下,这回他再回过神来就是狂喜了,“好好好!你才是我的好女儿!” 父亲的反应在自己预料之中,萧二娘自顾自地坐到父亲对面。 她心里却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父亲果然是个捧高踩低墙头草,上辈子不遗余力奉承大姐,这辈子就合该她众星捧月! 等父亲神情平静了少许,她再次开口,“殿下让我远着点陈家。父亲,若我猜得没错,您最初也是搭上淑妃……陈美人的门路吧?” 提起十皇子生母陈美人,忠毅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能想到她眼皮子忒浅。” 萧二娘幸灾乐祸,她甚至不掩饰笑容,“也罢。咱们吃一堑长一智,往后认准十皇子就好。不过,咱家如此豪富,女儿着实没想到。大姐的嫁妆您说赔就赔,当场付清。” 须知她和侯夫人一样,之前一直以为谢夫人的嫁妆大头都让父亲送到了淑妃手里,府里最多留了些田产扣下了几万两银子,家里家底十分有限,谁知二十万的赔偿父亲说拿就拿。 她言语中不免带上几分嘲讽之意,“父亲骗得我好苦。” 忠毅侯半点不尴尬,“咱家真正家底若是让淑妃知道,不狠狠咬下一口如何能放过我?好女儿你放心,你跟你大姐那个白眼狼不同,你出嫁我必会给你一份撑得起门面的嫁妆……可惜爹也只能给你这些俗物了。” 父亲的言外之意,萧二娘如何听不懂? 只是她刚刚得了殿下恩宠,并不想立即拉扯靠不住的亲爹。她便诚心敷衍道:“陈家越发不得殿下信赖,咱们家迟早出头。殿下此时提拔父亲,不说陛下不快,光是陈家就够父亲为难的。” 忠毅侯想了想,觉得二女儿说得有理。 他自信二儿女不同于大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自断臂膀舍下娘家。 父女俩针对“韬光养晦”又商量了好一会儿,萧二娘顶着张倦容回房休息。 她睡了自打重生后第一个好觉。 父女俩在昨夜恳谈后终于有了点默契,她这大半天就能在自己屋里自在独处,无人打搅……不仅是侯夫人没来,就是她的生母也没上门来讨要好处。 她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下午,太妃的大儿媳妇递了帖子来,邀请她后天一起入宫拜见太妃。 她心知这就是十皇子承诺的“带她入宫面见太子妃”的好机会,本想晚上去大宅里亲自向十皇子道谢,可惜这天十皇子没有光顾。 转眼到了与太妃的儿媳妇约好一起进宫的日子,萧二娘奔着素净雅致打扮……印象里太子身边人多是温婉耐看偏好素色的,她这回自然要投其所好。 而她一出场,就获得了太妃几位儿媳妇的夸赞。 太妃的大儿媳更是意有所指,夸她真是有眼光,定能得偿所愿。 萧二娘抿嘴一笑。 一路顺顺当当,萧二娘跟着众人先是拜见太妃,得了太妃几句夸奖,之后她就按照太妃吩咐去暖阁里候着。 她跟着宫女没走出几步,就听太妃亲口让心腹去请太子妃过来,借口是太妃也从曾经的淑妃现在的陈美人那儿得的了几样头面,想“物归原主”。 萧二娘心情有些微妙。 接着领路的宫女柔声细语解释,太子与太子妃形影不离,若是太子妃到来超过两刻钟不回东宫,太子八成会亲自找过来接人……听完萧二娘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她再不想认输,也知道太子对大姐的疼爱,十皇子没得比。 不过她只要一想起“翌日”心里瞬时平和下来。 她枯坐不到三刻钟,领路的宫女再次出现,“太子就在宫外小花园。” 萧二娘连忙起身,行礼道,“替我向太妃娘娘道谢。”说完便点亮她积攒了几天的“意乱情迷”香气,昂首阔步走出门去。 有她的独门绝技在,她完全可以再随意些任性些。 绕过小花园的假山,萧二娘就能一览无余:太子坐在凉亭里,而太子身边的内侍不仅一脑门子汗,肩膀和双腿都在微微颤抖。 她这个角度不能直接看到太子表情,想也知道太子很不耐烦,正处在发火边缘。 太子可不能犯病,否则她今天就是白跑一趟! 萧二娘快步上前,几乎甩开跟着她的宫女,小跑着来到太子面……所在凉亭门前。 她倒是想再凑近些,无奈内侍和大内侍卫不遂她愿。她只能全力催动自己身周香气,希望以此提起太子注意。 不得不说,系统带来的香气技能确实给力,拦着她的侍卫面色稍缓,其中有人居然眼神迷茫了起来。 而杵在门口的内侍更是语气柔和,自顾自向太子介绍,“太子殿下,这是太子妃庶妹,您总得为太子妃想想……” 话音未落,这内侍在短暂的惊恐过后又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他不说话了。 萧二娘把众人反应都看在眼里,半点不担心这群人事后发觉异样,仰着脸笑意盈盈地望着太子。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你闻着可真香,有点意思。”说完他看向站得稍远的内侍,“快去请太子妃,就说我让她不安好心的庶妹欺负了!请太子妃速来解围!” 内侍表情略显扭曲,毫不耽搁地领命而去。 为萧二娘暂时迷惑住的众人顿时精神一震,回过味儿来后又齐齐陷入沉默。 萧二娘直接破功,在自己的香气影响之下她咬牙切齿,“转头告状?!你还是不是男人?!” 太子第一次正视萧二娘,“我是不是男人,只需要让你大姐知道,关你什么事?” 第13章 太子妃13 太妃答应帮十皇子的忙,但也仅止于顺手帮个小忙。为了十皇子在现阶段得罪太子与太子妃,乃至于让帝后记上一笔……大可不必! 因此太子派去的小太监跑到太妃跟前一说,太妃的儿媳妇假惺惺地揶揄几句,太妃就痛快“放人”了。 姒昕耳聪目明,听到了太子与萧二娘大部分小学生似的吵架,她没太多想法,反而略有些内疚:太子是不是被她带坏了?毕竟她夸太子的方式……懂的都懂哈。 姒昕快步绕过假山,直接跟太子对了个眼神儿。 老实说,她俩目前没啥默契,但她目光扫过表情扭曲气急败坏只差跳脚的便宜庶妹,就仿佛能听到太子的心声:几句话她就发癫了,我猛不? 姒昕连忙走到太子跟前,冲着太子比了个大拇指。 太子眯起眼睛,拉住她的手,得意一笑。 姒昕坐到太子身边,才仔细端详起剧情女主萧二娘:有一说一,萧二娘身边萦绕的香气大概因为情绪激动的关系,香到极致都有些发臭了。 很明显,太子基本不受萧二娘身上香气影响,而太子的心腹们在短暂的恍惚与迟滞后,稍显尴尬或是恼火,再微垂下头各有各的思量。 至于萧二娘……满脸通红,抬手指着姒昕,“凭什么他不喜欢我?” 姒昕现在可以确定:萧二娘的香气在提升好感度的同时会一定程度降智,她本人也不能豁免这份负作用。 太子见姒昕若有所思,直接抢答,“因为孤看不上你。” 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可是踩了萧二娘的尾巴。 萧二娘只差原地跳起来,“凭什么?这世上怎么会有见了我却不心生爱慕之心的男子?十皇子何等高傲,还不是把他新得的玲珑阁交给我管着!大姐,不管你认不认,十皇子都移情别恋于我啦!” 萧二娘情绪激动叠加降智状态,反复提及“喜欢”和“爱慕”,经验丰富的姒昕推断出萧二娘的香气需要类似于“好感值”的玩意儿来开启。 估计喜欢萧二娘的人越多,喜欢的程度越深,那个“闻我”系统能提供的香气种类就越多,持续作用时间也越长;男人们吸到香气会意乱情迷,又会增加对萧二娘的好感值……看起来良性循环了属于是。 但“闻我”系统真的只消耗好感,甚至可以称为人畜无害,那么原主上辈子不可能凄惨到详写会被框框的地步,总部更不会派她来为原主伸冤还愿。 凭她的经验和直觉,在这样一个无魔世界,“闻我”系统真正需要的要么是气运要么是寿命。 上辈子剧情男女主以及男二男三都活了五六十岁,不像是被系统克扣过寿命的样子,那就只能是前者…… 姒昕眼见萧二娘眼底面颊无一不红,手指着她注意力却几乎全在太子身上,她心念一动,问起自家系统,“剧情里男主身死之后大晋多久亡国,你能查到吗?” 系统在三秒后给出了答案,“男主的孙子在襁褓中做了亡国之君。” 姒昕听完就笑,望向萧二娘眉心,“小瞧你了。” 个人气运值几个子儿?“闻我”系统抽取的可是大晋的国运! 抛开男女主身份不谈,剧情里太子故去,最后可能继位的是十皇子,萧二娘出于对嫡出长姐的嫉妒以及系统的控制,便立志“攻略”十皇子;现在太子不仅没死,反而有身体大好的兆头,萧二娘这不就主动找了上来? 姒昕侧过头,又跟太子来了回四目相对,她又有了主意,准备今天就开始尝试。 太子低声问:“留着她有用?” 与他而言,一个破落户勋贵之家的庶女,青灯古佛或是晚上暴毙,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即使这庶女跟他的好十哥有那么一腿。 但媳妇盯着萧家这庶女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他,估计在心里酝酿出了不少好主意。 于是他进一步说道:“找个人盯着点她?” 姒昕连忙点头:真够省心的。 太子得了媳妇的准信儿,便吩咐内侍,“把萧家的……抬走。”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捏住萧二娘肩膀和手臂,萧二娘已经面红耳赤不能平复下来,但此时已然由不得她,她刚想开口便被嬷嬷伸手死死捂住嘴,只能瞪大满是血丝的眼睛被嬷嬷们合力抬走。 姒昕目送萧二娘离开,心里有数:这么久都不能回神,不能心情平复,可见香气魅惑失效会有一定的惩罚。 太子刚好也在此时开口,“你这庶出妹妹堪比狐狸精。” 姒昕半点不回避,“你也看出她的不凡之处了?” 太子安然答道:“十哥肯让她出入玲珑阁,就是佐证。” 玲珑阁就是十皇子得自贤王,方便结交权贵并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尤其是适合纵情声色的那个大宅子。 姒昕笑问:“原来你都知道。” “以前我是顾不上。老实说,若非我病重,十哥未必能有那些念想,也未必愿意上钩,跟贤王搭上线。” 姒昕故意道:“所以他也是……情非得已,你挺可怜他?” 太子揽住姒昕,凑在她耳边,“怎么会。我的意思是我不是父皇,不会像父皇对贤王,养虎为患那么多年。” 姒昕听出了似有似无的怨气,“你宁可马革裹尸还,也不想缠绵病榻……做个被一群人假惺惺怜悯的废人。咱们先定个小目标,堂堂正正报复回去?” 太子抓住姒昕的手,亲了一下,“嗯。” 需要说明的是,这个世界的大晋与姒昕老家的晋朝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藩王势力极强。 大晋开国皇帝赏赐群臣时比较收敛,给爵位给官位给银钱,但涉及土地就很是小气,国公不过两百顷地; 而对自家亲戚就是另一番态度,只留下了最为丰饶富庶的中原八个行省,其余十六个行省都分封了出去。 等到太宗皇帝继位,励精图治了十来年,养出数万精兵,就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削藩大计。 自古以来,能配上“太宗”庙号的皇帝大多不白给。 太宗皇帝以战养战,等他觉得差不多,结束战事时,精兵直接破了十万,而他能掌握的行省数目也来到了十六个。 自觉攒了足够家底,太宗把皇位交给大儿子,溘然长逝。 继任之君内政出众,军事上则是真的拉胯。 虽然继承太宗之志,继续推行削藩之策,可等他把传位昭书和大宝一并传到儿子,也就是现任皇帝傅正弘手里的时候,中央实控行省又回到了八个……因为跟藩王们作战吃亏时居多,导致户部银库存银只有一百余万辆银子,这还是夏税刚刚入库。 皇帝傅正弘没奈何,只能在登基之初选择怀柔,韬光养晦。 到了贤王孤注一掷对皇帝下毒的时候,皇帝手中的行省数是十二个,而现在过去了有一段时间实控行省数也不过是十二个半。 客观地说,贤王“不讲武德”之举的确拖慢了皇帝削藩的脚步,虽然他付出了圈禁的代价,但他背后那些藩王们肯定会大力补偿,也不会轻易放弃他。 这也是贤王明明圈禁,却能一定程度上与外界沟通往来,仍能保持一定影响力,并在短时间内就把十皇子当做“贤王第二”推出来的原因。 现在偏偏又是皇帝与一众实权藩王角力的关键时刻,皇帝再怎么不想节外生枝,也不会让杨皇后和太子再忍气吞声,尤其是太子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太子正是把皇帝的心思看得透彻,才会明言“不会养虎为患”,更痛快肯定“堂堂正正报复回去”这一说法。 那么问题来了,目标无比明确,接着太子要怎么实现呢? 太子眼见姒昕面现好奇之色,又一次毫不隐瞒,“十哥发觉陈家贪婪无度又眼高手低,干脆甩掉陈家。可他行事果断,在陈家看来就是不念旧情……再怎么说,陈家手里总有贤王与十哥往来的一二物证。” 姒昕笑了,“原来你什么知道。” “你不是跟我说,四嫂在她家对面的大宅门口见到了你庶妹吗?我便随意安排了几个人过去。陈美人遭贬,一时半会儿出不得门,陈家希望能跟十哥更亲近些,但言语间多有冒犯,逼迫十哥早早迎娶陈家表妹,十哥面上不显实则大为光火……他平素颇能沉得住气,陈家几句话就激怒了他,我很意外。今天见到你那庶妹,我似乎有了点眉目。” 姒昕心说不愧是能让明君傅正弘十分满意的储君,洞察力真的可以。 太子接着说道:“十哥那个伴读,谭十四回府后守着他那个通房丫头,什么都说了。” 姒昕瞪大眼睛,“万万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手伸得这么长!” 太子莞尔一笑,“虽然谭四十郎八成是专门说给我听,但我也不好不回应,就让他跟在十哥身边多打听打听,再往陈家传传话,顺便试一试你庶妹的真正成色,横竖他不是我的人。” 姒昕笑了起来,“一石三鸟。” 太子笑而不语:觊觎过你的,苛待过你的,污蔑过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4章 太子妃14 好不容易等太子与太子妃在小花园里说笑完手牵手亲亲近近地离开,太妃终于松了口气。 片刻后,她又犯起了愁,“太子妃的妹妹,怎么会在太子面前失态?” 她敢打包票,这事儿已然传到了皇后耳朵里。如今皇后不比以前,回敬必然来得又快又猛。 她都一大把年纪了,再降位封宫,她大半辈子的体面可全没了啊! 太妃的儿媳妇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带萧二娘入宫的大儿媳妇硬着头皮说道,“十皇子那边说得好好的,太子妃因着嫁妆一事几乎跟忠毅侯决裂,忠毅侯二女儿便想进宫帮着说项……” 当着婆婆和一众妯娌,她半点不敢说谎,“媳妇打听过,太子妃出嫁前跟几个妹妹关系尚可,起码是能说说体己话的程度。这个庶出的二姑娘更是陪着太子妃出门过好几次,十皇子与太子妃交好那会儿,似乎没避着这位二姑娘,没把这二姑娘当外人。媳妇瞧着这二姑娘容貌虽不及太子妃,但性情身段只怕还略胜太子妃一筹……” 太妃的二儿媳妇就是太妃的娘家侄女,比她大嫂更敢说话,“这世上哪个男人不偷腥,不愿尽享齐人之福?媳妇之前隐约听说,忠毅侯夫人不是个好的,在吃穿用度上没少在太子妃这儿使心机,内宅的乌糟事儿咱们不用细说。淑妃,不,如今是陈美人了,当初十皇子与太子妃情好日密那会儿,她不愿认下这个媳妇,好像就是因为太子妃体寒,在子嗣上许是不大顺当。” 此言一出,太妃都不免惊讶,“太子妃匆匆嫁入东宫,这里面竟是真有陈美人手笔?” 二儿媳妇苦笑道:“媳妇这阵子没少听小道消息,说是十皇子似乎并不情愿放手,无奈贤王不肯松口,觉着这是,”她极力压低声音,几乎是在比口型,“送走太子刺激皇后的好机会……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一计不成只能再施一计。媳妇偶然见了萧二姑娘一面,真觉得萧二姑娘能一举迷住太子。” 大儿媳妇连声附和,“对!她身上那股劲儿真是说不出来!我一个女子都生了怜惜之心。” 话音刚落,太妃这两个儿媳妇忽然有种如梦方醒的感觉:她们此时再细想,又觉得萧二姑娘……有些平平无奇了…… 妯娌俩猛地转头,面面相觑:见鬼了! 眼见两个儿媳妇脸都白了,太妃又惊又怒,“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长了本事,居然不肯告诉我实情,你们是嫌我老婆子碍事?!” 她在宫中度过了人生三分之二的时光,哪里不清楚十皇子得了贤王嘉许后背后的水很深,但十皇子许诺得太多了,她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送个女人到太子面前,就算说破天能是什么罪过吗? 然而此番意识到萧二姑娘身上可能牵扯到了些“子不语”的东西,饶是太妃见多识广,也不免口干舌燥,端着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太妃的儿媳妇们尽皆沉默,她们冷汗滑落,滴在地上的声音仿佛都清晰可闻。 另一边,被嬷嬷们抬出宫,并在送她来的马车前边骂边转圈儿的萧二娘也终于恢复正常。 记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她的表现,她再在脑海中点开系统,“迷惑免疫,反噬生效”八个字划过眼前,她的脸立时惨白惨白。 只要使用香气,又不强行扭曲对方的意志,逼迫对方说话做事,就无往而不利,导致她几乎忘记香气可能会“对某些特殊对象”不起作用,而迷惑失败她要遭受惩罚。 具体是什么惩罚……她刚刚当着太子和她大姐面儿跳脚撒泼了足足半刻钟! 萧二娘捂着脸跳上马车,直到回到忠毅侯府,她都没能平复心情。 她在二门出下车,懒得搭理等在此处的管事们,也不想跟等消息的忠毅侯说话,径直回屋。 她连衣裳都不换,直接坐在椅子上发呆,实则看向系统列表:比迷惑香气等级更高的香气还有好几种呢。 所以她不怕丢脸丢到太子那儿,因为迷惑香气不起作用,不代表更高级的香气也没用,等真正迷住太子,太子会自然而然地为她着想护她体面…… 只是高级香气也有与之相配的高级售价。 她点开好感度条目,看了看十皇子等人名下好感度,她叹了口气:如果只靠十皇子提供的好感来买下高级香气,按照现在隔天见十皇子一面来算,她起码得攒个大半年。 因此她想迷惑住太子,要么做点什么让十皇子更爱她更重视她,要么就去开源节流。 她立即询问系统,结果让她有些沮丧,因为轻易能接触得到的公子哥们加一起也比不上十皇子一个零头。 听完系统解释,她终于心生明悟:身份越贵重,好感度也越贵重。 如果她真要开源,最差也要在谭公子这等未来重臣或是皇子皇孙以及手握实权的宗亲勋贵们。 琢磨到这里,她又难免忧虑:上辈子姐姐落得那样结局,不就是相好太多惹怒十皇子了吗。 她可还想要当皇后当太后呢!与公子们交好可以,但最好有点分寸。 萧二娘猛地起身,在原地又转起圈儿来,所以只能用那一招了? 尽早怀上十皇子的孩子!最好是儿子!用孩子刷够好感度就去买香气,再跟太子过过招! 话说萧二娘打定主意,她轻松了不少,再次看向系统,已经能不紧不慢地翻看其他她买得起的香气了。 与萧二娘闲适自若相反的是……在书房中坐立不安的忠毅侯。 连忠毅侯本人都不使唤得动他的二闺女,府里又有谁敢去触得了十皇子青眼的二小姐霉头。 但不敢得罪二小姐,不代表他们不敢跟忠毅侯诉说事情,比如车夫今日见闻:二小姐是让嬷嬷们抬出宫门的,二小姐神色极其难看…… 忠毅侯一听就知道二姑娘志大才疏碰了壁,只是碰了太子还是太子妃的壁,他没有把握。 恍惚之间,他疑惑了起来:为什么我之前会觉得二女儿……马到成功呢? 而心生疑惑的不止是忠毅侯一个。 就在萧二娘从宫中铩羽而归的时候,玲珑阁中,十皇子正跟知己知彼臭味相投的两位堂兄吃喝闲聊。 他告诉堂兄们,他总不好背负“负心汉”的骂名,便命人在京中散步流言,说是“贤王眼见着要不成了,说什么也要再报复太子一回,便逼迫他把萧大姑娘送给太子,他拦也拦了,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 堂兄也觉得他算计得不错:贤王确实时日无多,只要能带走太子,指定不介意背个黑锅。而且谎话说得多了,未必就是真的,但起码能半真半假。 就在此时,十皇子毫无征兆地眩晕了一下,等头痛散去,他足足呆滞了好几息:所以他为什么多此一举让雅雅的妹妹去迷惑太子?还请太妃帮忙牵线搭桥? 他对萧二娘凭什么这么有信心?堪称有求必应,他当初对雅雅也没这么好过!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萧二娘有些邪乎,确切的说以前他便觉得萧二娘……他想起来了,香气!是香气! 一瞬之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不得不说,十皇子城府颇深,神情迅速变换着实难得一见。 两位堂兄端着酒杯观察了十皇子好一会儿,见十皇子归于平和,便好奇问起他怎么了。 十皇子想了想,意有所指问起,“忠毅侯府的二姑娘,两位哥哥见过没有?” 两个堂兄相视一笑,略带暧昧,“没见过。我们只见过大姑娘,如今的太子妃。” 十皇子面带微笑,语气幽幽,“你们挺走运。” 傍晚时分,他跟颇为尽兴的两位堂兄告别,骑马直奔忠毅侯府。 意识到萧二娘身上有不凡之处,他第一反应是如何加以利用——萧二娘纵然身怀“绝技”,终究是还是仰人鼻息,压根不足为据! 玲珑阁距离忠毅侯府不远,骑马不到两刻钟便到了。 十皇子这次没有提前给忠毅侯府送信儿,直接让侍卫前去叫门。 忠毅侯府门房并不认得十皇子,却能从侍卫的战甲上判断来人身份……片刻后忠毅侯府中门大开,忠毅侯余光扫过面无表情的十皇子,一拜到底的同时心口一紧:十皇子来者不善! 他弯着腰低着头,等了一会儿都没等来十皇子叫起……这个时候他也忍不住抿心自问:押宝十皇子和二女儿究竟对不对! 因为怎么看,十皇子都不像是位宽和豁达之君…… 十皇子是故意给忠毅侯府上下一个下马威的。 即使理智上很清楚,彻底收服之后萧二娘会成为他头号利器,但他之前毕竟被萧二娘玩弄过感情!这辈子他长到现在,只有他算计别人,没有别人算计他的! 不好生发泄下怒气,真以为他这位皇子没脾气! 他目光之中的寒意都快凝成实质,忠毅侯越发不安,而临时从佛堂里被拎出来的忠毅侯夫人因为承受不住,直接晕倒在地,后脑勺与地面石砖接触,发出闷响。 而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姗姗来迟的萧二娘见到鹤立鸡群的十皇子,捏着帕子嫣然一笑,“殿下怎么来了?” 随着轻柔的话音,似有似无的异香扑面而来,十皇子刚想说一句“沁人心脾”,猛然用提前备好的锋利小匕首直戳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 十指连心,剧痛之下十皇子骤然恢复清醒。 他丢开匕首,大踏步走了过去,用带伤的左手死死揪住萧二娘领口,将惊愕不已的萧二娘拖到面前,“你可真是恃宠而骄,你怎么敢?” 萧二娘心里“咯噔”一下,旋即气血上涌:一回生二回熟,今天在太子面前碰壁她也是这个感受! 她红着脸惊呼一声,“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能怀了你的孩子!” 无需十皇子吩咐,心明眼亮的随从们便主动关住了忠毅侯府的大门……但他们能隔绝周遭邻居的视线,却没法关闭他们的听觉。 十皇子“啧”了一声,接着便冷言冷语,“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摆我一道。你真是好极了!”说着他便拖着萧二娘往萧二娘的院子走去。 他再怎么气恼,也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萧二娘的不凡之处。 而之所以就在忠毅侯府找萧二娘算账摊牌,原因是宫中……才是真的隔墙有耳,忠毅侯府相对就简单干净许多。 另外,萧二娘勾搭上十皇子后,忠毅侯便出银子把萧二娘院子修整了一番——内外装潢和陈设升级后,十皇子与萧二娘在内间拥抱亲吻,外间的萧雅居然什么都听不到。 十皇子踏进房门,把萧二娘往地毯上一丢,转头吩咐心腹们把院子里的丫头嬷嬷悉数赶走,再守好院子四处……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而萧二娘跪在地毯上,一手撑地,另一手则下意识地揉起喉咙:这次反噬比太子那次差远了,被十皇子拖了一路,这段路以及脖颈出的痛意足够她再次清醒。 片刻的头晕过去,她抬头死盯着十皇子,克制不住地心生不祥……然而此时此刻她除了在心中怒骂“闻我”系统废物不中用,并不能排解源自内心深处,不停喷涌而出的恼恨和惊惧。 而十皇子耐心等心腹们布置完,才走到萧二娘面前,居高临下地质问,“你从哪里得到的机缘?” 他发现了! 萧二娘心脏狂跳,心口锐痛导致她瞬间无法呼吸……十皇子又近在咫尺,她甚至能看清十皇子鼻梁上的绒毛。 难怪姐姐与他离了心…… 她感觉自己一生从未如此清醒,从重生收得系统后经历的每一幕都在眼前飞速掠过,直至定格在十皇子对她说“你若是得闲,你尽可去玲珑阁坐一坐,替我略微盯着些”这一幕上。 玲珑阁是贤王送给十皇子的礼物。 上辈子十皇子又是什么时候才得到的贤王“衣钵”?上辈子贤王过世没多久,十皇子便将一个不足一岁的庶子出继给了贤王,为此似乎还惹得陛下颇为不满?! 她终于明白了! 于是她直视着十皇子,语气里头一回带上了几分嘲讽,“姐夫在说什么?两辈子都辜负了大姐,这次连我也不肯放过吗?” 饶是十皇子在抵达侯府前心里预想过无数萧二娘可能的应对之策,但这个反应他属实是没有料到。 他就差直呼:好极了,可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全然无惧于展露自己的真实面孔,“这么说,你我倒是真有缘。”他语气柔和了些许,旁若无人地翻找到一条全新的帕子,裹住自己的手指,“原来你早就认准了朕,你可真是你姐姐的好妹妹。” 萧二娘全部的胆量都用在刚刚讽刺那句讽刺上了……如今揭破身份,跟十皇子有了共同的秘密,十皇子总不至于要灭口吧。 她还没疯,还想过万人之上的好日子,这会儿就干脆垂头,闭口不言。 巧了,十皇子还真不想灭口。 萧二娘也重活了一回,知道他上辈子的身份,天生就有足够敬畏。再打听出萧二娘身上另一个秘密,也就是香气从何而来,她就比之前预想得……更好用。 专门给了点时间让萧二娘冷静一下,十皇子亲自搬了把椅子,坐于其上,“告诉我那香气是怎么回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我可以试试,你死后那玩意儿能不能落在我手里。” 萧二娘只感觉皮肤犹如针扎,背后泛起一股凉意,她下意识看向系统……就算是她多少有点心理准备,直面真相时依旧险些崩溃:十皇子的好感归零不说,系统更特地标记为“怨恨”。 凭什么?!凭什么翻脸不认人!我做了那么多,其中有多少是真心?! 萧二娘再也绷不住,软倒在地泪如雨下。 十皇子并不说话,因为萧二娘上辈子不过一平平无奇内宅妇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更没吃过什么苦头,他稍微露出点“我会取你狗命”的念头,萧二娘果然吓得哭了起来。 他不信这样的萧二娘真能保守秘密。 事实也一如十皇子所料,萧二娘哭到嗓子沙哑,终于还是一五一十道出她身上有个奇异的“闻我”系统。 得知“闻我”系统的功用,以及之前萧二娘的种种打算,十皇子心情微妙:一方面觉得萧二娘在暴殄天物,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这个香气实在是鸡肋了点儿。 若是提前有所防备,给自己手上戳个小口子就能挣脱出来;迷惑失败还会遭到反噬,综合一下他今天的遭遇,应该就是让被香气影响过的人忽然意识到异样…… 想到这里,十皇子悚然一惊:不会吧?! 他再次揪住萧二娘领子,让整个人都离了地,“你都对谁用过香气?!” 话说十皇子虽然“醒悟”得还算及时,但补救……真的完全来不及了。 因为太妃与她的儿媳妇们在宫中商量过后,儿媳妇们沉着脸存着心事回家,叫上各自丈夫又认真地商量了一回,最后是太妃的大儿子,同时也是皇帝的三哥,直接拍了板:向帝后老实交代。 毕竟涉及到了子不语范畴之中的怪力乱神,虽然也可能是虚惊一场,但若是萧二娘神异之处属实……再想想沾边厌胜之术的下场,还是“莫须有”的罪名更轻微一些。 于是太妃的儿子儿媳妇们在晚饭点儿入宫,求见帝后。 皇帝了解这个三哥,才能平庸但胜在谨慎,他选在这个时间求见总不会是无事生非。 皇帝的三哥带着一大家子踏进乾清宫,进门就跪,然后建议皇帝把皇后、太子、太子妃以及太妃一并请来,他有要事禀报。 等皇后等人先后到来,姒昕跟着太子进门,目光扫过强作镇定的太妃——其他人都跪着呢,以她的角度可看不清那些人的神情,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萧二娘勾引太子不成,遭遇反噬,这次……八成是翻大车了。 紧接着皇帝三哥的叙述验证了她的猜测。 而高座的帝后面色阴沉得如出一辙……涉及魅惑乃至于压胜之术,没有哪个皇帝不慎重。 所以皇帝没有急着召见萧二娘,以及明显与萧二娘走得太近的十皇子,而是召集心腹能人,先把萧二娘盯死了再说。 离开乾清宫,姒昕跟着太子往回走……她直白道:“我那个蠢妹妹绝对逃不掉。”又想起白天时她想要做的尝试,“回去我给你看样大宝贝。” 太子明明心事重重,却十分捧场,语气轻快,“好呀。” 其实这会儿他身上无处不痛,还是那种难以言说的痛楚,他只要转过头看到他媳妇,就想起几天前他还在病床上熬日子,恨不得就此终结的那种熬日子。 而太子的情况姒昕看在眼里,回到东宫,她当着太子的面儿打开药匣子,在宫女捧来的汤药里加了点儿料。 太子全无异议,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之后砸吧砸吧滋味,故意有气无力道,“更难喝了。” 姒昕揉揉太子脑门,“一会儿就好。” 在东宫中,太子妃是神医早就成了共识。她给太子加药减药都无需问过太医。 太子也丝毫不会怀疑她,顺势歪在引枕上,“我略歇一歇。” 不过两刻钟药劲儿上来,太子就精神了起来。 姒昕这才献宝一样拿出了她这几天特地捣鼓出来的青霉素。 太子有些疑惑,但听她介绍过青霉素的药效便立时承诺,“你想找人试药?包在我身上。” 青霉素的意义不必赘述,即使她现在拿出的青霉素还有许多可改进的地方,但验证她上午的猜测已经足够了。 第二天散朝后,皇帝就命心腹把萧二娘秘密弄进宫来。 在十皇子面前绷不住,萧二娘在皇帝面前就更溃不成军了,但她还有点理智,拼尽全力隐瞒住了她重活一次的事实。 姒昕在边上听着,尤其是听到萧二娘迷惑太子的那番心理历程,再也按捺不住吐槽之心:知道剧情女主脑子不大好使,万万没想到能这么不好使。 女主迷惑太子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拉高十皇子好感度,好让十皇子又敬又爱不离不弃吗?!直接买下高级香气,让十皇子死心塌地不就完事儿了吗?!怎么就能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姒昕捂住额头,心说萧二娘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好歹勉强隐瞒住了重生——那些话八成是十皇子一字一句教出来的。 至于皇帝……听完萧二娘供述,简直匪夷所思,想了想还是把十皇子也召了过来。 话说十皇子一夜难眠,哪怕他再不情愿也得在清晨时规规矩矩去上朝,散朝后他便心急火燎地赶去他藏着萧二娘的地方,半路上就被面如土色的心腹劝了回来:萧二娘失踪了…… 除了被父皇的人带走不做他想! 十皇子甚至没有时间调整情绪,就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请到了乾清宫,他刚刚躬身准备行礼,耳边响起飘忽的声音:欢迎绑定“闻我”系统。 他瞠目结舌,半天没能动弹。 第15章 太子妃15 十皇子最初一如既往,面带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一般踏入乾清宫,却在“闻我”系统附身绑定的那一刻僵直在原地,双肩微颤的同时一脸懵逼…… 姒昕纵然有心理准备,依旧没忍住,贴在太子肩头幸灾乐祸。 她的系统美滋滋凑趣,“昕昕你猜得太准了!” 姒昕笑而不语。 实际上当她推断出“闻我”系统好生贪婪,通过宿主对目标使用魅惑类香气,降低目标双商抽取目标身上的国运,她便有了个小计划。 根据她的经验,对于大晋这样没有经历过工业革命的古代封建王朝,有几样东西一经发现国运就能往上蹿一截,等到稳定合成并广泛应用,国运能迎来第二次腾飞。 青霉素无疑就是“几样东西”之一。 必须要说的是,单论国运提升幅度,跟化肥比,青霉素都是弟弟。 然而姒昕时间条件都非常有限,在“太子妃和屎……折腾人类排泄物”和“太子妃捣鼓长绿毛的瓜果”之间,肯定选后者,对大多数不明真相的人们而言,后面那个没那么社死对吧。 扯远了,书归正题,土法制青霉素姒昕熟练到眯着眼睛都能做,因为这个世界有一些独特材料,她成功做出了方便口服的耐胃酸版本的青霉素。 她找上太子,介绍完青霉素的药效再把三支成品放到太子手上。 在她的感知里,太子身上的国运……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就是太子从小夜灯瞬间升级化作一盏台灯。 当然,太子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台灯。 由太子的变化完全可以窥见大晋整体国运,必然会按照她预料的那样,随着青霉素问世和推广迎来两波暴涨。 之前萧二娘魅惑太子没成功,反而结结实实吃了个反噬,可影响十皇子却是一出手一个准儿……论心志坚定,太子又跟十皇子不相上下,因此姒昕可以推断出“闻我”系统能力的极限大概就在太子与十皇子之间。 那么升级后的太子和皇帝,萧二娘哪怕拼尽全力催动香气,也难让这二位心绪动摇。 稳住太子和皇帝,姒昕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她就想试一试能否让“闻我”系统主动与萧二娘解除绑定:只看“闻我”系统那通过迷惑关键人物来抽取相应人物身上国运的运行机制,就不用指望这破系统会有什么“从一而终”的节操。 估计只要让萧二娘情绪崩溃,面对审问她的帝王心腹说出自己重生还有绑定系统这两件事,“闻我”系统便有极大概率脱离萧二娘再选宿主。 她要做的就是尽量缩小“闻我”系统挑选的范围……萧二娘又有什么过人之处?除了重生,她哪里都平平无奇,就连过得比上辈子更好,只能指望前世她所知的贵人来为她改命的这份心愿都十分平平无奇。 这么看来,“闻我”系统离开萧二娘后,大概率会在她和剧情男主十皇子之间选一个。 所以姒昕建议太子:审问萧二娘时能让十皇子旁听才好。 太子的原话是:让我十哥在天牢探监,隔着栅栏跟萧二娘互诉衷肠,有什么意思? 显然十皇子必须在皇帝面前摔个大跟头,太子才能暂且出口恶气。 太子有了主意,便立即行动。 他没想瞒着帝后,特地跑了坤宁宫,趁着帝后都在的时候坦诚了他的不满和不甘。 一生要强又坚毅,无论怎么折磨煎熬都不吭声还反过来安抚她的小儿子破天荒地诉苦,杨皇后连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泪洒皇帝肩头。 皇帝傅正弘揽住爱妻,也半天没能言语。 他心里清楚太子之前从不示弱,此番……太子妃必然和太子说了些什么。可他一方面觉得太子妃不是个省事的,另一方面又相信太子诉说委屈,总比全憋在心里,不利于养病强。 不过太子与太子妃如何,不耽误他下决心:老十趁着太子病重,蹦得太高了,合该敲打敲打,而且打轻了未必知道错在哪儿。 于是在帝后允许之下,太子搭好戏台,如今主演观众悉数到齐,好戏正式上演。 萧二娘只要让十皇子揪住脖领子什么就都招了,面对皇帝的心腹她表现得更为不堪,若非“闻我”系统自行封住萧二娘之口,她能把她自己、十皇子以及系统的老底全揭出个“体无完肤”! 不过系统尽力的前提下,萧二娘依旧提到了自己乃是重生而来。 只可惜萧二娘表现得太蠢太菜,加上她接连遭受巨大刺激,美梦转眼成噩梦,精神状态实在很成问题。 她先是语无伦次再神神叨叨,言语间自然真假难辨…… 所以在她说到十皇子和她一样有大机缘的时候,负责审问她的官员们没当回事。 皇帝和太子也一样没当回事,半疯之人说话能有几分可信? 关键是这父子俩明知萧二娘是十皇子故意逼疯,他们也不甚在意:萧二娘落得这般下场全是自找的;十皇子收拾个没落勋贵家的庶女,就算手段过分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有意思是,萧二娘忽然间在天牢里……龙场悟道,领悟到天家之人个个都特么是王八蛋,她被内侍拎到乾清宫,两辈子头回直面君王时,前所未有的清醒,条理分明地叙述她和十皇子……都重活了一次,她如何有意讨好十皇子,十皇子又是如何与她“意外相认”。 闻听上辈子太子病亡,十皇子登基,这辈子十皇子对龙椅志在必得等……皇帝全无动容。 太子则面无表情,等萧二娘说完便吩咐自己的心腹分别去把太子妃请来,将十皇子叫过来。 姒昕来得早,行礼后就坐到太子身边,眼见萧二娘明明欲语还休但肩膀僵硬,手背上满是青筋,她幽幽道,“你可长点心吧。” 话音未落,萧二娘神情陡然狰狞,却在低声闷哼后两眼一翻仰面倒地。 内侍们赶忙上前查探,虽然皇帝太子都不在意忠毅侯二女儿的死活,但死在乾清宫皇帝和太子面前终归晦气。 姒昕稳如泰山,看着其他人不可见的灰黑色小光球从晕厥的萧二娘头顶窜出,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儿……飞速扑向她。 然后一头撞在了她那刚刚形成,由国运和个人气运构筑的防护墙上。 仿佛源自另一个世界的“砰”过后,“闻我”系统弹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弹了几弹,最终滚到了萧二娘脚步…… 姒昕的系统忍不住哈哈大笑,“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灰黑色小光球身上电光闪烁了几下,便又颤颤巍巍飞了起来。 它显然意识不到姒昕和她的系统能看得见它,在半空中呆呆地飘了一会儿,就再次发起进攻,接下来它先后在皇帝和太子头顶撞了两下…… “砰砰”两声入耳,姒昕的系统再次开口,“这系统跟萧二娘还挺配的。它总不会不讲究不挑剔到对屋里的内侍下手吧。无宿主状态下,它撑不了五分钟就会被驱逐的呀。” 姒昕正要说话,内侍小跑着上前通报:十皇子到了。 十皇子刚刚走到皇帝面前,还没弯腰,“闻我”系统晃晃悠悠再次飞起来,带着股子孤注一掷的劲头,闪烁着灰黑色电光,扑向十皇子…… 姒昕和她的系统眼睁睁看着“闻我”系统一头撞碎了十皇子的“气运屏障”,一举钻入十皇子的眉心。 姒昕旋即闻到了一股浓重又刺鼻的香味。 经过短暂的僵硬和懵逼,十皇子此时挺直了腰身,眼睛一瞪,大脚一跺,声音尖细,“父皇您不能不问青红皂白这么对我……”话一出口,似乎感觉到不对劲儿,猛地一巴掌糊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我……怎么忽然昏了头?”他缓缓侧过头,盯住姒昕,声音带着点奇妙的韵味,“就算你嫁给了太子,我们也没有绝交,当着父皇和太子,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姒昕只感觉扑面而来的香气越发浓郁:十皇子确实比萧二娘段位高太多了。 皇帝面色比刚刚柔和了少许,而皇帝最为信赖的大太监更是一脸慈祥地望着十皇子,仿佛在说“殿下如此娇俏可人,殿下说得都对”! 而太子眯着眼睛,神情莫测。 第16章 太子妃16 姒昕拉住太子的手,等太子转头看过来,她很坦然地用眼神示意:你也…… 太子干脆利落回了个“咱回去说”。 他俩便默契地再次看向十皇子,静静欣赏十皇子的表演。 话说十皇子在与“闻我”系统绑定,短暂的惊疑过后他初步明了系统功用,顿时恨铁不成钢,“你选择萧二娘,实乃明珠暗投。” “闻我”系统没有说话,为了穿透十皇子天然的气运屏障,它消耗了近乎全部积蓄,不仅如此它还损耗了本身若干部件,要不是绑定后它立即可以堂堂正正吞噬宿主身上的国运疗伤,它现在连基本功能都维持不住。 不过它默默养伤,并不耽误十皇子因为惊喜至极而在心中喋喋不休,同时不忘现学现卖,立时激活第二等强力的香气,对着他曾经心心念念的雅雅使了出来。 他满心期待地等了几息,什么都没发生,雅雅虽然望着他但总感觉雅雅眼里压根没他这个人。 十皇子扫过脑海中红色的一句说明“系统功能有部分缺失,会在修复后恢复正常”,不情愿地把目标转向了他的太子弟弟。 然而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十皇子那火热的心仿佛被搅了盆凉水,整个人都不得不冷静了下来。 他正准备找系统讨说法,忽然间脑中锐痛,紧接着他找回了“上辈子才有的,得知太子身死后痛饮半夜,开心得直接喝了个断片”的爽快记忆。 得知太子身死那一刻发自内心的快乐与轻松,是他亲耳听到父皇懿旨指明他继位……都比不了的。 恍惚间十皇子心情极佳,只可惜片刻后他喉咙腥甜,强行压下胸口处不适,他终于想起刚刚他当着众人,对雅雅对太子都做了些什么,以及他使出所谓系统技能后他情不自禁的表现:噘嘴跺脚…… 这必然是接纳系统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十皇子心生明悟过后,就想掉头就跑。 要不是知道自己这次跑了,可能彻底失去君心……他深吸口气,再次勉力压下胸口阵阵隐痛,抬头只见太子与雅雅神情微妙,而父皇和父皇身后的大太监甚至比刚刚更和气少许! 他生怕自己看错了,忍着强烈眩晕感仔细端详父皇,直觉上……父皇的确略微不满,但也仅止于此了! 系统提供的香气确有奇效! 于是他胆气顿生,“父皇,儿子有话要说!” 他余光扫过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萧二娘,即使现在他不甚清醒,也记得萧二娘在他手里便已然疯癫,时不时语无伦次。 因此哪怕萧二娘老实招供,什么都吐露出来,父皇又能信上几分?在父皇心里,他是比不过太子,却也不是萧二娘这种猫狗牛马能轻易诋毁的。 唯一可虑的……就是他与贤王多番往来,得到玲珑阁后在贤王的引荐下结交了数位叔伯堂兄弟。 这些叔伯与堂兄弟之中颇有几位父皇的心腹之患。 十皇子挺直身子又一次一拜到底,又向太子拱了拱手,“父皇,太子,”他深深地望了皇帝一眼,满是孺慕,又微微垂下头,“贤王派人找上儿子,儿子想着若是拒绝,他们贼心不死必然会找上他人,儿子就跟他们虚与委蛇,暂且混一混,能探探他们的虚实也好。” 十皇子这番“我不下地狱”惺惺作态,皇帝看在眼里,成功让皇帝面色“雨过天晴”。 姒昕依旧默然不语,皇帝的反应验证了她之前的猜测:剧情女主菜得抠脚,男主十皇子却不是她捣鼓出土法青霉素加上用计让“闻我”系统更换宿主,就能轻松搞定的。 和太子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让她随时都能感知到太子的脉搏。她捏捏太子的手指,示意太子稍安勿躁。 太子死死盯着十皇子,姒昕这一捏仿佛一下子搅散了太子眼中阴霾。 他转而望向他媳妇,比口型问,“你……” 姒昕似笑非笑,在太子手心划拉了几个字出来:闪人自有妙计。 太子眨了眨眼睛,即使父皇此时明显为他十哥所打动,出言鼓励十哥再接再厉,他好像也没刚刚那样忧心,心口发紧喉咙发堵了。 却说十皇子仗着香气和能言善辩暂时哄住了父皇,他来不及得意,头晕头疼便毫不客气地再次加剧,他跟太子说话时多少带出几分敷衍,乃至于挑拨太子夫妇远不如之前走心,“雅雅跟我相识相知数年,母后当时情急不已,不然我不会放手。” 姒昕当即用力攥住太子的手,她抢在太子之前开口,“多谢十皇子不娶之恩。” 十皇子瞬间红眼,可他只呵斥出一个字,“你……”便及时收声。 试探出十皇子一样没能摆脱反噬影响,只是身为男主天然段位较高,姒昕顺带着阴阳怪气,“常言道听其言观其行,我等十哥的好消息。” 皇帝眼中含笑,没说什么,但态度简直“昭然若揭”。 十皇子很不舒服,终究没有失去理智,自然也没错过他父皇表露出来的心意。想明白自己近期得从贤王那儿拿到点什么,好给父皇个交代,他头痛欲裂,下意识攥紧拳头加狠咬嘴唇,差点就当场晕过去。 姒昕毫不避讳地幸灾乐祸,又冲着心情郁郁的太子嫣然一笑。 太子会意,思量片刻在姒昕掌心回复:我知道了。 皇帝跟十皇子还有话要说,太子和姒昕手牵手先行告退。 出了乾清宫,一起乘上步辇,在回东宫的路上,太子还是没能沉住气,骂了出来。 姒昕本以为太子会骂十皇子狼子野心,没想到太子真正耿耿于怀的是十皇子对她的纠缠。 她默默等太子不带半个脏字发泄完,才说,“你冷静下来,咱们商量下怎么报复他。他不是总想抢我,让你我离心吗?咱们可以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太子就问:“你的意思……咱们去抢他身边人?” “闻我”系统一定狗改不了那啥,而十皇子绑定系统,洋相注定层出不穷。 只要想起十皇子以后媚眼如丝,捏着兰花指,和男二女二等人滚在一处,一同辗转于权贵之间,而权贵们大部分在香气的影响下对十皇子趋之若鹜……剩下的她看看能不能在其中发展几个盟友出来。 毕竟系统的反噬在初期是很适合利用的点。 姒昕正想着怎么跟察觉出些许端倪的太子解释系统运行规则,内侍行礼后凑上来通报,说是太妃打发人来,说是有要事禀报太子与太子妃。 第17章 太子妃17 太妃早就下决心举报“萧二娘施咒,害得她们昏头助纣为虐”了,但什么时候举报,又向谁举报,困扰了太妃好几天。 直到太妃听内侍说萧二娘今天被拎进了乾清宫,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不去找状态不稳的杨皇后便是太妃最后的倔强。 话说姒昕在东宫中听太妃派来的内侍说明来意,她只想为太子叫好:正愁如何跟太子解释“闻我”系统呢,太妃刚好送来了恰当的切入点。 太妃口齿伶俐的小内侍回去复命,太子望着窗外思量了一会儿才转过头,问姒昕说,“所以萧二娘那不是狐媚,是厌胜之术?” 姒昕笑了笑,“算是二者兼而有之吧。”旋即她主动向太子分说,“虽然忠毅侯挪用了我母亲的嫁妆,也默许两任忠毅侯夫人克扣我的用度,往我院子里塞人,但他在我面前一直是慈父扮相。我偶尔气不过,找他评理,他也会处置侯夫人给我出气。” 太子知道他媳妇近乎和忠毅侯决裂,才敢直言,“这不是打一棒给个甜枣吗?” 姒昕颔首,“不止如此。他是真心指望我高嫁,为他带来新契机。你想,他在圈子里素有唾面自干的名声,可见是个很能忍的,怎么会在我出嫁前忽然不讲究起来?” 太子听得明白,媳妇话里的“不讲究”说的是忠毅侯做主,媳妇嫁妆“以次充好”,且换下来的好东西全孝敬给了十哥生母,当初的淑妃如今的陈美人。 忠毅侯自此算是彻彻底底伤透了他媳妇的心,他媳妇行事果断,召见忠毅侯时说得清清楚楚,几乎跟娘家决裂。 虽然媳妇无甚表情,太子猜测媳妇心里依旧难过得不行,他拉住媳妇的手,“你有我呢。” 姒昕顺势靠在太子肩头,接着徐徐说道,“说句不怕你恼的,忠毅侯再怎么舍不得我母亲嫁妆里的好东西,看在帝后和你的份儿上,也得等你咽气,我守寡,帝后迁怒于我的时候再动手啊。” 作为太子的救命恩人,她能当着当值的内侍宫女们,对太子随随便便说出“等你咽气”这种晦气话。 而太子一点都不生气,“这么说,忠毅侯的确有问题。” 姒昕应道:“是的。他以前虽然也无情无义,但不至于这么没脑子。我在出嫁前后就怀疑起他了。接着,”她眉眼弯弯,“再说句不怕你恼的,十皇子固然满心满眼都是宏图大业,对我终究与别个不同。就算他买通国师,在八字上作假,亲手把我以冲喜的名义送到你身边……” 太子抱住姒昕,笑着插话,“我诚心诚意感激十哥的大恩大德。” 姒昕不禁莞尔,“仗着昔日情分,再见面时他必会先痛彻心扉地认错,再可怜兮兮地说明他究竟有多不得已,皇后和你有多不讲理,好祈求我的怜悯,让我动摇继续受他驱使……可他在咱们大婚后头回见面,居然质问我为什么嫁给你却不心向他。他当时那个理直气壮劲儿,我如今都记忆犹新。” 太子这回若有所思起来。 姒昕捧着太子的脸,“十皇子确实是个王八蛋,但他真的不蠢。再算算他们忽然变蠢的时间,以及在那期间可以游走于忠毅侯与十皇子的人物,很容易就猜出幕后黑手是我那个好庶妹。刚刚太妃打发人来,我才知道受害者原来不止是忠毅侯和十皇子。” 太子眯了眯眼,“在太妃的那个小院子里,我亲自领教过萧二娘的通身香气……说实话我不觉得如何。” 姒昕故意引导说:“那是因为你讨厌她。十皇子显然看出我那庶妹的不凡之处,教训了她一晚上,她不就奈何不得十皇子了吗?她只要像之前那样迷惑住十皇子,哪儿还有后面这么多事儿。” 太子深以为然。 姒昕等太子消化信息,又说,“我万万想不到我那庶妹神神叨叨,她那狐媚也好厌胜之术也罢,居然挪移到了十皇子身上!十皇子忽然就香气刺鼻,我都不知该作何表情。” 结合媳妇的一番话和他亲身的感受,太子总结出:萧二娘的不凡之处……的确挺厉害但又不完全厉害。只要提前有所防备,完全能让萧二娘狠撞南墙。 但正如他媳妇所说,萧二娘的不凡之处忽然转移到他那好十哥身上,他也是真的始料未及。 然而仔细一想,凭他十哥的脾气秉性,绝不会放弃捷径。 只要想想一个大男人天天卷着香气游走于权贵宗亲之间,说不定需要深入浅出的密切交流……端方的太子也不免幸灾乐祸起来。 不过短暂的快意过后,太子难掩愁容:十皇子得了偏门大助力,父皇微妙的态度让他很难不多想。即使父皇意识到了不对,看在十皇子愿意以身犯险深入贤王那个圈子,父皇也会宽和包容,给十皇子些许机会。 而十皇子得了父皇垂青,只会更为胆大,没完没了地挑衅他、勾引他媳妇! 姒昕一眼看穿太子心事,“我又要说你不爱听的了……殿下你有爹疼有娘爱,除了重病这一出,过于顺风顺水了。你难道真想连个陪你练手的兄弟都没有,无忧无虑顺顺当当坐上那个位置,一上来就直面那群老狐狸以及如狼似虎的宗亲们?殿下,您要面对的宗亲可是给陛下给您下毒,明明证据确凿,最后也只是圈禁的狠角儿。” 太子不以为忤,反而展颜一笑,“我都不受十哥影响,父皇只会比我更强。而且……媳妇你说得对,我要是连十哥都收拾不了,父皇对我失望也是应当。” 说完他伸臂抱住了姒昕,贴在姒昕耳边小声念叨,“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嫉妒。” 姒昕愣了一下,旋即大笑。 而她比较沉默的小系统这会儿也凑了回热闹,“太子好像是个恋爱脑,听得进谏言的恋爱脑,咱们这回捡到宝啦。” 姒昕诚心应道:“他确实不错。” 此时东宫里刚刚大气不敢喘的内侍和宫女也趁着他俩沉默下来,得空活动下小眼神儿了。 太子有多稀罕太子妃,他们有了全新的认知:太子妃议论宗亲,太子乃至于陛下,太子都不急不恼……他们知道,往后很多事都不必问过太子,太子妃说什么是什么,把太子妃当供起来就完事儿! 跟太子腻乎了一会儿,姒昕再次开口,“十皇子磨刀霍霍,咱们也不能闲着。” 太子想起媳妇交给他的神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轻松挑出了个试药人来,“我有主意了。” 太子推荐的“幸运儿”是周王世子。 大晋目前的宗亲王爷们能人很多——不然亲王郡王们也不会在一两代内就形成实质上的割据势力,进而成为皇帝的心腹大患,而周王又是这群能人王爷之中的翘楚。 只不过周王快九十了,幼年时亲历过前朝末年时的宗室之乱,至今心有余悸,因此为了他们老傅家江山能多支棱几十年,他是真心实意地支持皇帝有限度地削藩。 但他的孙儿们跟他可不是全是一条心,所以周王这一家子也不是很消停。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周王年轻时跟着开国皇帝南征北战吃了不少苦,婚后儿子不少,但战死病死意外死到只剩一个,就是周王四十多岁才得来的老来子。 这个老来子生下来是个小药罐子,病病歪歪好不容易长大成婚,生了四个儿子,两嫡两庶后便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撒手人寰。 周王痛心不已,还好他有四个孙子。 目前的周王世子正是周王的嫡长孙,年纪二十出头,已然多次掌兵出征塞外,立下赫赫军功。 周王正欣慰于后继有人,可以安心闭眼的时候,噩耗传来。 周王世子在驱赶一支北狄骑兵的时候过于深入,与部卒们落入包围圈儿,虽然奋力冲杀得意成功回到大营,但肩头上中了一箭……取下箭头的当天世子便发起烧来。 周王世子在回京治疗的路上便陷入了昏迷,回到京城的周王府太医很实在地断言:伤在肩头无法截肢,纵然下猛药救回一口气,无非是多熬日子。 多熬一天是一天,周王直接拍了板。 太子一边给姒昕解释一边写了帖子,吩咐内侍往周王府跑一趟,“你嫁给我那日,周王世子在半梦半醒之间熬了快一个月了。当时我情况也不大好,父皇母后顾不上周王,老王爷几个孙儿也不消停,挑拨不断,弄得周王多少有些寒心。” 太子没说周王对谁寒心,但谁又听不出来。 姒昕点了点头,直言道,“当初帝后都有魄力死马当活马医,周王不会比帝后更胆怯。正好大家都不信我是神医,周王带着世子进宫,未必会遇到什么阻挠。” 太子就笑,“真是正话反话都让你说完了。” 当然,周王来东宫,太子肯定要向皇帝报备一下。 皇帝照准,更让心腹大太监前来“观礼”,原话意会一下就是:朕倒要看看太子妃还能给朕带来多少惊喜。 这话就说得很霸总。 而且皇帝派大太监前来全无歹意,是谨防万一,周王世子若是不治,这大太监负责救场和收场。 姒昕记下了皇帝这份人情……就是说皇帝这种身份国运的老阴比,哪里是十皇子顶着反噬卷着香气就能蛊惑得住的。 不多时,周王气势汹汹地进门。 老爷子拱手行礼,开口第一句便是,“老头子我连乾清宫都没去,直奔东宫而来。太子妃你别让老头子空欢喜一场,可若是你治好我大孙子,我们祖孙的命就都交给你!” 周王情急之下这番话不必太当真。 姒昕只笑着说:“老爷子您瞧好吧。”然后她走至周王世子身前,亲手撩开了盖住世子半张脸和肩膀伤处的药布。 先说伤处,肿胀到足有半个脑袋大。 周王也因为极其严重的炎症高热不退昏迷不醒……万幸的是还没发展到败血症那一步,但坏消息是再不对症治疗就快要……全族吃席了。 不得不说,在这个没有特效消炎药的时代,太医能用草药留住周王世子的性命,属实不易。 姒昕诊断过后,给周王世子用了两剂药,她亲手配置的口服版青霉素和水杨酸,更在清洗手部后用提前备好的手术刀划破创口,放出积蓄一整天的脓液,再敷上她特制的“金疮药”。 最后她指挥宫女在放凉的开水里掺入烈酒,为周王世子擦拭额头手心和脚心……前前后后花费了半个多时辰。 做完这一切,她在周王世子额头轻轻按了按,“肉手”可见的温度降了一点。 她丢下一句,“耐心等着。”就起身洗手更衣去了。 周王的确心急如焚,但亲眼看着太子妃救治他的宝贝大孙孙,他奇迹般地平静了不少。 太子更是趁着姒昕不在,拿他自己当实例有理有据地阐述姒昕医术有多神奇。 周王耐着性子,边听边点头。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姒昕去而复返,坐到太子身边,和太子一起守着神志不清的周王世子。 正是这个时候,姒昕才有精力仔细端详周王世子。 嗯,与原主记忆里曾经和其他渣男一起折磨过原主,五短身材还挺着大肚子的周王世子对比了一下……这么看都不能是一个人。 姒昕一点也不意外。 眼前的周王世子剑眉深目高鼻梁厚嘴唇,长得很有异域风情。 如果说太子俊美,重点在后面的美字上,而周王世子的俊美重点无疑落在了俊上。 再说身材,太子之前缠绵病榻,即使这些天身体肉眼可见急速好转,太子的肩膀依旧坚硬硌人;周王世子……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秀色可餐”,光是因伤而露出的整条手臂,就很有看头。 姒昕“一不小心”就盯着周王世子看了一小会儿,直到她感觉刺在侧脸上的目光越发火辣,她才故意转过头,“怎么啦?” 太子似笑非笑,“逗我好玩儿吗?” 姒昕大笑,“特别好玩儿,我下次还敢!”说完她毫不避讳地侧身,跟太子来了个贴贴。 太子一脸“真没办法,你就仗着孤宠你”的表情,伸手揽住姒昕肩膀,然后就这么一直揽了下去。 周王眼见太子太子妃小两口亲亲热热,心中略有不快,但目前有求于太子妃,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一瞄,刚好跟他的宝贝大孙子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周王猛地身子一晃,眼前一黑,差点乐极生悲。 皇帝派来的大太监赶紧命人去把待命的太医请了过来。 太医先给周王送了粒药丸,再娴熟拈起金针,在周王脑顶扎了几下,过了两刻钟周王缓了过来。 他的宝贝大孙孙正眨巴着眼睛盯着太子妃瞧。 周王顿时喜忧参半:……怎么自己刚刚那句“治好了把命都交给你”要一语成谶了…… 第18章 太子妃18 周王世子服下太子妃的特制药后顺利醒来,这一消息很快传遍宫内。 今天太妃的儿媳妇们刚好也在宫中,听内侍传完话便先后奉承起来:太妃妙计! 太妃倒不如何得意,只是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稳稳放了回去,还不知道萧二娘那不凡之处已然转移到十皇子身上的她非常欣慰:萧二娘会施咒又如何?只能蒙蔽一时罢了!太子妃这门独到医术,谁能不敬上三分? 太妃等儿媳妇奉承完,嘱咐她们找一天专门拜见杨皇后和太子妃,尤其要跟太子妃好生解释一回。 她看得出十皇子亦有雄心壮志,但她家现在就参与夺嫡,未免太不合时宜。 太妃的大儿媳妇猜中婆婆所思所想,当仁不让道,“若是押错了,凭咱们家家底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妯娌们彼此对视,纷纷颔首。 后宫各处的贵人们大多跟太妃不谋而合,暂且选择静观其变。 被封在钟粹宫里的陈美人则恼羞成怒,气得把身边的茶壶杯子以及摆件全都砸了一遍。 屋里一片狼藉,陈美人扶着手边茶几喘气,她不肯承认自己看错了人,但她又不能自己骗自己:萧雅居然藏了一手!早说你有这手医术,我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十把你送出去啊! 距离钟粹宫不算远的坤宁宫里,杨皇后正对镜梳妆。 她这会儿早不把陈氏放在眼里,内侍来禀报陈美人气急败坏,她只当作过耳清风。 话说太子身体迅速好转,杨皇后安下心来,就肯定期服药了。 太医为她专门配置的汤药功效颇佳,服药后她不太容易犯病,只是嗜睡……杨皇后对着镜中的自己十分满意,“睡多了人也水灵了点儿。” 话音刚落,宫女便来禀告说陛下已经等在了坤宁宫门口,杨皇后这才缓缓起身,面带笑容往门外走去。 帝后同乘华贵又宽敞的步辇,皇帝凝望着杨皇后神情越发柔和,“婉婉你大好了。” 杨皇后迎着皇帝的目光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丝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咱们给小十二娶了个好媳妇,只是这误打误撞的,我都不好居功。咱们回头得好好奖赏她。” 太子妃药到病除……倒是没有这么夸张,但眼见着太子妃先救回太子再救下周王世子,皇帝也觉着再不重赏说不过去,并且重赏过后他才能找儿媳妇要来那治疗周王世子的良药。 当帝后驾临东宫,太子、姒昕和周王一起迎了出来。 皇帝走下步辇,一手拉住杨皇后,另一手则稳稳扶住拄着拐杖的周王。 老爷子一脸喜色,杨皇后难得主动凑趣,“叔王几天不见年轻了好几岁。” 周王确实心情极好,“还不是因为你们的好儿媳妇!” 帝后闻言相视一笑。 帝后都意识到国师给太子妃批八字背后有不少猫腻,但太子妃顶着冲喜之名嫁入东宫还不到一个月,就连他们夫妇都觉得幸好他们为太子迎娶了太子妃,可见太子妃确有大造化。 杨皇后望向姒昕,“是个好孩子。” 姒昕笑了笑,冲着皇后双手交叠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 要知道在大晋,像姒昕这般当众行礼,却不怎么规规矩矩,帝后全然没有发作之意,其实是种很大的体面,有时候比帝后率先说“免礼”更为体面一些。 可以说非大功没有这样的待遇。 姒昕故意居功自傲,也是为了符合她入宫后的人设。她貌美如花,又有旁人难以企及的一技之长,若是再极有城府……怎么看怎么有点违和。 还是年轻气盛更好一点。 而且她年轻气盛才可以理直气壮地快意恩仇呀。 杨皇后瞥见姒昕那故意夸张了几分的得意眼神,笑着摇头,“你呀。” 皇帝也没什么意见:太子妃恃才放旷怎么了,这孩子是真有才。 门口的小插曲过后,众人踏入东宫,不等落座而是齐齐去看望躺在床上的周王世子。 断断续续多日的高低烧,导致周王世子浑身酸痛,他虽然清醒过来,脑袋依旧疼得要命……不过脑袋和身上再疼,也不耽误他认出帝后并努力挣扎着想要行礼。 皇帝连忙制止。 杨皇后笑意不减,“你再折腾,扯动伤处,太子妃岂不是又要忙活一场。” 周王世子这才老实下来。 皇帝亲自上前摸了摸周王世子的额头,“确实退烧了。”应该还是有些低烧,但人醒了高烧减退,他相信周王世子这个侄儿已无大碍了。 看过周王世子,众人便来到隔壁落座。 周王发自真心地夸赞了太子妃好一会儿,然后抛砖引玉,“太子妃,你这药易得吗?” 目前,耐酸青霉素和乙酰水杨酸以目前这个世界近似于十七八世界的科技水平,制造合成有难度但难度没那么大。 在姒昕培养出合格的大晋版生化民工之前,这几年里注定产量有限。 不过救个急大概勉强够用。 姒昕整理了下思路,便如实作答。 皇帝沉思良久,才说,“先教会太医院如何?” 那必须可以啊。 姒昕郑重点头,“遵命。” 然后皇帝就问姒昕想要什么奖励,又说教会太医们需要的东西尽管列单子出来,他吩咐内务府总管办理。 姒昕皇帝话中未尽之意听得真真的:皇帝默许她中饱私囊。 而杨皇后眼睛一眨一眨,若是她没看错,皇后婆婆在提醒她不必手软不必客气。 姒昕忍俊不禁:她这对公婆,能处! 话说帝后在东宫坐了一会儿便相携着离去,临走前杨皇后让太子与姒昕去坤宁宫吃饭,她没邀请周王,纯是因为周王不放心,非得守着宝贝大孙子。 从坤宁宫回来,姒昕与太子手牵着手,小声嘀咕,“有药之后,军心民心皆可用。咱们只等着看十皇子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说实在话,饶是姒昕有心理准备,乙酰水杨酸加耐酸青霉素,对于毫无抗药性可言的古代人会有降维碾压级别的效果。 但游走在败血症边缘的周王世子,只服用了一剂,到了她起身去坤宁宫用饭的时候,已然能自行坐起来捧着粥自行吃饭……这药效还是惊到了他。 接下来她打算合成一批,教会太医后,让几位太医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京中坐镇,另一部分则带着药前往边关大营,加大规模测试药效,同时把她这两样神药的名头打出去。 如此一来,短时间内国运又会有所增加。 不管当初乾清宫里皇帝对十皇子态度温和是演出来的,还是发自真心的……反正国运增加一定能拉低“闻我”系统对皇帝的影响。 十皇子发觉蛊惑皇帝可能遥遥无期,自然会调转目标,把心思用在他前世那些从龙功臣上。 太子笑了笑,心里为他媳妇在意十皇子而略有些酸涩,嘴上一本正经道,“我那好十哥得了机缘,今天下朝后便出宫去了,至今未归。” 姒昕会意,“他肯定是出宫尝试去了。”只是当着太子不好说,她非常好奇一天过去十皇子的腰子还好吗。 实话实说,大概是没那么好。 目前正在玲珑阁深处包房里的十皇子,枕着长公主家的庶女,就是引发姒昕感慨贵圈真乱的那位五姑娘的手臂,贴着他的陈家好表妹,幽幽叹息。 香气的确能让人意乱情迷,尤其是本就对他有情意的姑娘们。 香气加持之下,他甚至不用废话就能让五姑娘与陈家表妹心甘情愿二女共事一夫,只是……香气只管迷惑神智,旁的还是需要自己来。 这么胡来了一天,饶是他年轻,也觉得身子酸痛。 不过一天就让五姑娘与陈家表妹归心,他总算在短时间内不必忧心后院起火了…… 五姑娘名义上是长公主驸马的庶女,实际上是贤王的外孙女。 贤王嘴上不说,其实很看重这姑娘……因为贤王对父皇出手后,不仅自己落得个圈禁的下场,儿子自然而然一个都没剩下,唯一活着的孙子则非常厌弃贤王这个没半点自知之明的祖父,于是主动找父皇投诚,离开京城戍边去了。 如果没什么意外,他把五姑娘留在身边,自然能向前世一样拿到贤王绝大部分家产与人脉,甚至更多一些。 只要他和上辈子一样,早早让五姑娘生下他的孩子。 至于表妹……十皇子笑眯眯地任由陈家表妹抱住他的手臂,并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表妹价值没有五姑娘大,收下表妹足够稳住陈家。 虽然他上辈子就在抱怨陈家助力岂止是有限,但这辈子他可以假装“未卜先知”,母妃得咎,以此为借口劝舅舅离京避避风头,然后把几个舅舅送到那记忆里几个特殊的地方做地方官,帮他搂上几年银子再让舅舅们刚好遭遇兵祸…… 真是越想越是完美。 他不仅记起了前世,可以帮自己查漏补缺,弥补遗憾,老天爷还给了他一道妙不可言的机缘,他莫不是话本里的天命之子。 十皇子因为想得美从而满面笑容。 五姑娘固然脑子不算太好使,却也知道十殿下城府颇深,此时见殿下一副心满意足好说话的模样,她先狠狠瞪了眼殿下怀中不要脸的陈家女,再大着胆子揪起十殿下的一缕长发,认真问道,“殿下……您该迎娶正妻了啊。” 十皇子此时的确心情极好,五姑娘多少带点质问的试探,也不能让他气恼,“早先我母妃瞧中的是忠毅侯的大女儿。” 十皇子说到萧雅,刚刚还能无视五姑娘挑衅的陈家表妹,现在可没法儿无动于衷。 她稍微翻身,支棱着耳朵仔细听的同时,还小心地贴上殿下心口,想凭着殿下心跳来猜测殿下的真实心意。 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她就是特别嫉妒萧雅。 之前她就命人在京里传话,说是萧雅招蜂引蝶不守妇道,实非皇子良配,可惜没什么效果。接着她又买通忠毅侯夫人,想让萧雅在赴宴时出丑,谁想到那会儿殿下亲自出面解围…… 两次出招都不能让殿下改变主意,正当她两计不成冥思苦想的时候,殿下居然放手,萧雅转身嫁给了太子,得到消息的她简直狂笑出声! 如今萧雅做了太子妃,殿下再怎么余情未了,也不能怎么样了,只是她自己有些意难平而已。 现在殿下抱了她,她仍旧还是放不下萧雅!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无法抹平心中羞恼,“殿下,她已经嫁给太子了。” 十皇子笑了笑,“是啊。所以我得另娶正妻。” 五姑娘对萧雅没那么多执念,见陈家女神情纠结她冷哼了一声,“殿下可有主意?我回府请长公主问一问?” 十皇子摆了摆手,“不必。”他在系统中挑了种独特的香气,稍稍加强了五姑娘和表妹对他的意乱情迷,“谢氏女不错。” 五姑娘果然瞪大眼睛,声音略显刺耳,“谢家?!” 陈家表妹一样目瞪口呆:她喜欢表哥喜欢得不得了,愿意和五姑娘一起……也是清楚她俩都是侧妃的命,十皇子妃她俩家世和出身都差了些。 说实话大晋八大世家哪家的嫡女她们都能接受,唯有谢家……萧雅的母亲便是谢氏女! 十皇子见状难得好心,开口安抚了几句,“谢家大老爷唯一的嫡女今年才十五,还有好几年呢。”说完又假惺惺道,“你俩若是争气……我何必还要为了拉拢世家而不得不迎娶世家女?我可是得罪了太子妃,谢家几位老爷若是为了他们的外甥女而为难我,往后几年我只怕也不容易。” 上辈子他迎娶萧雅,自然得了谢家襄助,只是谢家素有分寸,现在回头再看,那些帮助也并非不可或缺。 他表示他想迎娶谢家女,只是想激起五姑娘与表妹的斗志,消息传出去能恶心下萧雅……似乎也挺不错。 萧雅已然不是上辈子任劳任怨温婉柔顺的雅雅了。 他也不必太过容情。 不过上辈子终究没能有个好结局,这次等太子身死,他再把萧雅收回来……想必那个时候萧雅必然要识大体顾大局。 另外他对谢氏女有意,这消息传出去也无妨。 凭他的香气,只要见到本人,谢氏女就一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然而当晚他回宫,内侍告诉他太子妃妙手回春,救回了因伤而高烧不退的周王世子……上辈子的周王世子才是他不离不弃的好兄弟! 但他的好兄弟是在两个嫡出哥哥死后才得以成为王府继承人。 而周王是个老不死,两个嫡孙战死,他哀痛不已身体每况愈下但就是不死! 直到他登基后第五年,他的好哥们才终于名正言顺拿到能号令周王府卫们的兵符。 忆起这段旧事,十皇子端起茶盏猛喝了一口。 不过很快他便放下茶盏,忍不住问他自己:怎么总忘了自己有玄妙无比的香气啊。 他在乾清宫的时候催发香气,的确对太子太子妃效果有限,还让他尝了次反噬的滋味,但那也是因为他刚刚得到系统,使用的香气级别不够的缘故。 随着他使用香气越发娴熟,周王世子也难逃他的掌心。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周王的嫡出大孙子,论能耐论才智都远在他好兄弟之上。这位周王世子显然比他的大兄弟好用。 他的好兄弟……其实更适合做个富家翁,到时候他不会让好兄弟没个好下场就是。 话说打定主意稳如泰山的十皇子在女人身上尝到甜头后,便连续故技重施,正好他在乾清宫与皇帝密谈时打了招呼,他要博取贤王信任,因此他半真半假做出一副失意沮丧的模样,放浪形骸,每天散朝便出宫而去,在玲珑阁里约见了好几位守寡的王妃。 几天内玲珑阁贵客不断,且十皇子每日必来,住在街对角的四皇子妃看在眼中,跟丈夫四皇子商量了下,她决定进宫时提醒太子妃一下。 她这会儿只想着提醒,却不怎么着急,直到她听某位守寡的王妃以及长公主家的姑娘都说到十皇子有意谢家女,她终于按捺不住,当天就命人往宫里递了牌子。 话说四皇子妃第二天便获准进宫,她进宫先拜见杨皇后。 皇后状态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好,言笑晏晏且说话极有条理,完全没有犯病的样子,四皇子妃离开坤宁宫后便一路沉思。 再按照位分高低见过后宫主,她才往东宫去。 姒昕正给太医们上课,听说四皇子妃到来,她一点也不客气,出言打发太子去迎客。 太子并无二话,而太子如何爱重太子妃,太医们这几天早看麻木了。 因此太子出门,太医们只目送却一言不发。 太子亲迎,四皇子妃吓了一跳。 她一时间也不讲究了,抬头直视太子,发现太子虽然依旧很瘦,但气色和状态也是记忆中难得一见的好。 听着太子和气解释为什么太子妃没能出来,她心服口服,“难怪十皇子被刺激到借酒浇愁,在玲珑阁里胡闹。” 太子笑而不语。 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十皇子不过是在故意做戏。 太子领着四皇子妃踏进太子妃的大书房,四皇子妃目光便落在了坐在窗边读书的周王世子脸上,“你胖了不少。”她一点也不见外,因为她的丈夫和周王世子是堂兄弟,同时她本人也是周王世子的表姐,“把你的伤给我瞧瞧。” 周王世子面皮微红,却没有犹豫,小心地扯开敷在伤处的药布吗,展示给他的表姐。 四皇子妃见表弟肩头大部分已然恢复,只有伤口周边还有些许红肿,“好!再养上几天怕不是要好利索了?” 周王世子面颊淡红未曾散去,“嗯,太子妃说最多三天。” 姒昕就在里间,太子他们说什么她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便接话说,“三五天吧。多巩固巩固。” 周王世子循声望过去,面皮可疑地又红了一点。 一直关注着表弟的四皇子妃恍然大悟:她表弟才不是为了她脸红啊! 想到这里她吓了一跳:太子别发现什么吧……她赶紧看过去,发现太子也扭头往里间看过去,大概是没正眼看他表弟,哪怕一眼。 四皇子妃想起自己今日的使命,就问太子妃是否有空,她有话要说。 姒昕看了看桌上座钟,提前三分钟让太医们下课休息一刻钟,她走出里间,自然而然地坐在太子身边,然后伸手再周王世子额头上摸了摸,“今天不用吃退烧药了。” 周王世子说道:“太好了。退烧药吃得胃里很不舒服。” 姒昕道:“回头我想想怎么改哈。” 四皇子妃扫了眼表弟,这傻弟弟神情和语气中满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温柔……她决定装不知道,直奔主题,“太子妃,我听人说,十皇子有心迎娶你谢家表妹。” 姒昕闻言只挑了一边眉毛,“他这是在报复我?也是够没意思的。” 谢家舅舅们对原主不错,但也仅止于舅舅们。原主是个公认的绝色,谢家表兄弟都很喜欢她,几乎都明里暗里表达过希望娶她,可想而知原主舅妈与原主表姐妹们对原主态度是何等微妙了。 不过记忆里原主的表妹也不是什么坏人,尽量别让表妹吃亏了……不然遇上异香加身的十皇子,谢家表妹还真的很难“幸免”。 太子抬手捏了捏姒昕的手,正要开口却被周王世子打断了,“我去帮你打探下虚实。” 周王世子话一出口便目光闪烁,稍显心虚,太子则眯了眯眼睛。 四皇子妃眼观鼻鼻观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9章 太子妃19 说实话,四皇子妃头回近距离欣赏太子妃的美貌,心里便有了底:难怪十皇子不肯放手,太子对太子妃一见钟情。 不用想也知道,十皇子和太子不管于情还是于理,都没法儿调和,他俩必然要狠狠斗……个不可罢休。 只是她预计到了十皇子和太子之间有场大戏,断没想到自己能先亲历额外的冥场面:太子是要先对周王世子出手了吗? 四皇子妃脑子急转,满心怜悯地望向表弟周王世子:若是太子真的出手,在收拾清算十皇子之前用周王世子杀鸡儆猴,她该怎么劝和,或者说能不能劝和…… 然而就在太子眼神越发犀利的时候,姒昕伸出手臂,在太子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太子顿时变了脸色,侧头看了过来。 姒昕半点没在怕的,“一会儿跟你说。”旋即看向略有心虚但总体而言没有退让的周王世子,“既然你这么说,我还真有事烦劳你帮忙。” 周王世子脸颊上的淡红犹未褪去,“请说。” “请世子代我去玲珑阁探探十皇子的虚实。”姒昕很清楚自己这话很容易被周王世子和四皇子妃理解成她要报复十皇子,本质上却是对十皇子旧情难了,于是她简略地叙述了下前因后果,“……你们不会以为他放浪形骸,是真破罐破摔了吧?他自然是得了魅惑之术,先在女人们身上演练一番。” 四皇子妃不由瞪大眼睛。 周王世子却在沉吟片刻后开了口,“看来他的魅惑之术时灵时不灵。不然他哄住陛下,改立太子不就得了。”他眼中有光,没事儿人一样朝姒昕拱了拱手,“我这就出宫去瞧瞧。” 姒昕特地嘱咐,“出门透透气于养伤有益,只是记得不许动真怒也不许沾酒。” 周王世子颔首道:“我省得。” 姒昕得了回复便站起身来,拉着太子往里间走,“你不是想看青霉素怎么来的?只看看有什么意思,亲手配置才是真有趣呢。” 周王世子目送太子与太子妃身影消失,才转头看向表姐,“你吓了一大跳?” 四皇子妃刚刚的确大惊失色,要不是身在东宫她早冲过去捂住表弟的嘴了:这话可不兴说啊! 可当她急忙看向太子,发现太子的神情奇妙地缓和下来,即便依旧不算好看,起码刚刚那一瞬间的敌意消失不见。 她恍然大悟:她的表弟这是在向太子投诚,但又不掩饰对太子妃的好感……也是,周王深得陛下信任,太子就算心中不快也不好发作是吧? 现在表弟主动问起,她由衷感慨,“你胆子真是大!” 周王世子笑而不语,但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太子若是真无容人之量,他就会跟祖父一起“另谋出路”了。 四皇子妃读出表弟写在脸上的想法,冷笑一声:我信你个鬼啊! 却说姒昕让太子在里间跟太医们熟悉仪器,她则返回外间再和周王世子与四皇子妃寒暄几句,客气地送走这表姐弟二人,才继续去讲课。 直到晚饭时分,她才有空跟太子好好聊聊——跟着她学习的太医们知晓特效退烧药和消炎药的重大意义,因此各个都是问题宝宝,她讲完课还要耐心给太医们答疑。 其实她本想饭后再说,但看太子面色不虞,估计她不说清楚太子都没胃口吃饭。 于是她拉住太子的手,笑盈盈地问,“吃醋啦?” 太子并不回避她的目光,却闭口不答。 这是生气了……姒昕就说:“十二郎,我有才有貌,招人喜欢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在太子看来,这份自我评价“有才有貌”实在是过于谦虚……然而太子很不想接受他媳妇的未尽之意,难得语气不太好,“你总不会提醒我,往后这种事儿多了,我得习惯吧?” 姒昕笑得越发灿烂,抬手捏了下太子的鼻子,“笨!这么聪明漂亮的我只喜欢你一个呀。” 太子一怔,他砰砰砰的心跳声仿佛如雷贯耳,接着他便让自己的口水呛了个正着……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嗦过后,小心脏依旧在砰砰乱跳……狂喜之下他不肯接下姒昕捧着水杯,而是哑着嗓子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喜欢我哪里?” 当然是尊重。 说老实话,姒昕现在对太子距离深爱还差着老远,但因为尊重而说句“喜欢”真不是忽悠太子。 只是姒昕不好跟太子讨论尊重的价值和意义,哪怕太子已经超出她原本预计的开明。 她得换个说法,“因为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 这话太子可不仅爱听,更十分动容,不过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算你有良心,没白疼你。” 姒昕大乐,一头扎到他怀里,“我不过照顾了周王世子几天……倒不是说他对我全都是虚情假意,只是这几天他能知道我是什么脾气什么秉性吗?我在人前人后可是有两张面孔呢。” 太子被说服了。 他直觉他媳妇九成说的都是真话,心满意足之际他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周王世子,“等他伤愈,就把他打发回边关。” 姒昕接话说:“我听说他原配难产没了,这都过去三年多了,赶紧给她挑个好媳妇,省得他没事儿总琢磨些有的没的。” 太子闻言脑中迅速闪过几个人选。 姒昕又补充道:“起码等他帮咱们试过十皇子的能耐。我救了他的命,他必须报答我。” 太子心中一动,“我呢?你也救了我的命。” 姒昕一本正经道:“你能跟周王世子比?你以身相许了呀。” 太子无奈摇头,“你呀。” 然后晚饭太子多吃了一碗,晚上……虽然他依然“没那个能力你知道吗”,但他完全可以让姒昕身心愉悦。 另一边周王世子也没闲着。 姒昕提要求后,周王世子非常上心,花了一个下午做准备,当天傍晚时分出宫,直奔玲珑阁去了。 在贤王图穷匕见之前,他跟祖父来过玲珑阁好几次。 几年过去故地重游,玲珑阁变化不大,光鲜外表下让人作呕的腐臭也一如往昔……当周王世子直面只着里衣披头散发前来迎客的十皇子,他心中的评价就变为:目前玲珑阁恶心程度比之前,有过之无不及。 十皇子见到他毫不客气,“稀客?雅雅救下你,你就来替她讨说法了?” 十皇子张口就是浓重的酒气,加上身周萦绕着难以言喻的香气……周王世子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刚好此时五姑娘和陈家表妹齐齐从门里走出来,一左一右揽住十皇子手臂。 被近在咫尺的一男二女混杂着些许酒气、腥气以及浓烈脂粉气一激,他立时精神一震。 他顿时明白自己撞上了十皇子的“不凡之处”……刻意眉头微皱,双眼迷离,“你事成后,我要雅雅。” 十皇子立时来了精神,他赶忙催动起香气,往周王世子面前扑过来。 可惜今天有些贪杯,激动之下他脚腕一扭,差点就跌到周王世子怀里,而一左一右两位“护法”早让情急的他甩到了两边。 周王世子忍着把十皇子踹个跟头的冲动,伸手扶了十皇子一把。 十皇子就着周王世子的手臂站直身子,又原地晃了晃,才低声许诺,“我答应你。只是雅雅……不能是你一个人的。”说完,他便把一块玉佩塞在周王世子手中,“这是咱们的信物。” 周王世子强忍着恶心,收下了这成色上佳但过于厚实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