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琅嬛藏书孕道种,行功演法第一人 延龙水域,蟠龙岛。 伏衡华坐在琅環馆三楼的演功房,正小心翼翼对一副玉俑进行功法推演。 俑偶,修士进行功法推演的常用道具。修行功法的改良和修缮,是一门极其凶险的事。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修行者自然不能一开始就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仿照人体的俑偶应运而生。通过精血喂养,并在俑偶体内运行真气,让俑偶成为“另一个自己”。 当俑偶运功实验后,修士再亲身尝试,可极大概率减少走火入魔。 伏衡华眼前的俑偶,是“行功俑偶”中品质最高的玉俑,能将人体还原百分之七十。 自然,其价值不菲。 “月含玉兔日藏乌,盘结龟蛇作真武。阴阳和合济太极,五行攒簇……” 衡华默默算计着口诀,在他背后有一男一女护法,祈祷这次的成功。 “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如果再失败,我们真没钱了。”啸鱼作为侍女,负责管账。眼下伏衡华的全部家底用来置办俑偶,推演功法。 这只玉俑已是最后一件。 如果再不成功,她去哪给自家少爷弄钱去? 护卫恒寿默默想道:要是老太爷得知少爷的败家行径,这次要打多少日下不来床? 随着灵气在玉俑体内推演,练气一层、二层、三层……一步步攀升至筑基境。 玉俑表面覆盖的金缕玉衣开始激活。 玉衣手工十分粗糙,是伏衡华自己制作的灵甲,参考前世博物馆看到的金缕玉衣。 玉片纷纷浮现符箓灵篆,道道灵光随之激活。通过金丝传递,灵光将玉俑团团护起。 忽然—— 房间东侧的“警雷钟”有感,紫金小钟快速晃动,发出嘹亮警报。 衡华三人同时抬头。 紫光跃动,天雷正缓缓凝聚于上空。 “开始了,啸鱼、恒寿,撤!” 三人早有准备。 衡华一个翻身,果断从窗户跳下,手捏“御风诀”。清风吹来,衣衫飘飘,他凌空而立。 侍女啸鱼开门关门,飘然闪出演功房。 恒寿看到同伴毫无义气的举动,自己正巧被挡在门口,默默掏出黝黑铁伞。撑开后,他躲在角落避雷。 轰隆隆—— 雷霆轰入琅環馆,飞溅的火焰在馆前点燃。 …… 蟠龙阁,伏丹维躺在榻上,悠然享受婢女按摩。 “人世悠悠,千二百岁。富贵荣华,俱在……” 没等老者哼完。 轰隆—— 震天巨响把他打断。 女婢下手突然用力,只见老者猛地坐起。她吓得花容失色:“老爷饶命!” 老者没理她,目光看向蟠龙阁后面的琅環馆。 黑烟滚滚,焰光熊熊。 “混账小子,又在家里瞎折腾!你祖父我的命,早晚被你折腾没了!” 自己只能活十年了,最后十年还不能让自己好好安享晚年吗? 伏丹维气得胡须震动:“来人,去后头看看。那浑小子鼓捣什么呢?” 边上的小厮赶忙动身,可没跑出去,就见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郎走进来。 他穿着暗红劲装,行礼道:“祖父,您这是冲谁发火呢?” “还能是谁,你那不省心的堂弟——你是不知,上月他又把琅環馆烧了!” 又烧了?今年第七次还是第八次了? 伏向风一边赔笑,一边将礼物呈给老爷子:“堂弟骄横,不也是您老宠出来的?您瞧,这是我给您带回来的还春丹。对驻颜延寿有帮助。” 伏丹维搓着自己满头皓发,长叹道:“别忙活了,你祖父就这几年活头。如今最大的期盼,是你们这辈出几个金丹修士。届时,纵然这蟠龙岛让出去了,你们也有机会拿回。” 他随意将手指搭在向风手腕,检查其修为。 突然,老者一蹦三尺高,惊喜万分:“你突破了?三昧火成了?” 伏向风突破的喜悦下,他倒也顾不得伏衡华惹出来的乱子。 向风脸上带着几分矜持:“这次出门小有奇遇。”手指轻撮,一朵炙热火焰飘出。 三昧火,修士精气神所炼,降妖伏魔最常见的手段之一。 “好好——” 老者想起什么,拉着他往琅環馆走。 伏向风连忙散去三昧火。 “来来,去找你堂弟,让他帮你推演功法。这修行啊,每重境界都要仔细推敲。出现一点变化,就要修改调整功法。” 功法,是因人而异。 功法适应人的需求,而不是人被动按照功法修炼。 向风快步跟上老者,从一开始被强拉,到他主动搀扶老者:“又是堂弟那套理论?” “你堂弟啊,千般胡闹,万般惹祸。唯独有一点,他对创造功法的天赋,实在是高。” 向风默默点头。 没错,目前伏家炼气、筑基两大阶段的族人,所用功法大多与伏衡华有关。这小子别看修为差,可在功法演算和创造上,着实是把好手。 两人赶到琅環馆,见到花匠们提着水桶,正在琅環馆周围灭火。 “你们注意些,别烧了我的书馆。”不远处,一个面相稚嫩,和伏向风有几分像的少年指手画脚。 衡华头发散乱,啸鱼正在边上给他重新整理。 “啸鱼,别管我。先把咱家花客护住。” 少女神情无奈,挥挥手,幽蓝色的寒冰玄气飘至花田,扑灭焦枝上的火苗。 见伏衡华被炸得面如焦炭,伏丹维火气噌噌上冲,拿起玉尺就要打人。 衡华远远瞥见自家祖父杀过来,果断逃入琅環馆,将门口的牌子翻出。 “书馆重地,禁止打斗。” 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飞在门口,一层仙家禁制笼罩琅環馆。 伏丹维是金丹大修士,自然不怕衡华制作的仙家禁法。但到了书馆,他知道里面放着自家八万道书,默默停下手,站在门口训斥怒骂。 伏向风赶紧过来,扶着老者道:“祖父,您消消气,消消气。小六儿,赶紧出来。帮三哥挑选修行功法。” 衡华站在书馆内,看到伏向风安抚住老者,默默解开禁法。但他没出去,站在门口请二人进来。 顺带,他对侍女啸鱼打眼色。 啸鱼在花匠们灭火后,赶紧把他们拉走串供。将自家公子又一次惹祸的事情糊弄过去。 “不过三少爷回来,老太爷内心高兴,应该不会对少爷有什么苛责吧?” …… 琅環馆,伏家三人站在一处。 衡华一本正经地,在门口拿起登记册:“乙巳月,庚申日,四月初七。伏丹维携孙伏向风,入琅環馆。” 见孙子摆出馆主姿态,伏丹维眼皮跳动,强忍着没吭声。 没办法,自从衡华展现自己在推演功法、修复残经的天赋后,他就顺理成章当了自家的“图书管理员”。 他在书馆定下的规矩,经过所有族人认可。自己作为伏家长老,当然不能带头破坏。 若自己不当回事,不把规矩立下。回头自己不在了,其他族人趁机欺负自己孙子怎么办? 忽然,伏丹维想到了什么,仔细观察书馆。 书馆古香古色,共计三层。红木大架上陈列伏家收集的真凡两类,共计十二部,七十二万本书。其中修真六部有道、法、术、技、杂、闻。计八万册,包罗修行界的天文地理、道法咒术、丹器符阵以及异闻奇谈。 “没少什么东西,刚才着火爆炸,是哪里弄的?” 伏丹维目光落在通往二楼的阶梯。 不好! 衡华心中一动,连忙道:“咳咳……三哥,你突破到真火境了?” “对。我来挑选接下来的功法。要用‘灵俑’测算吗?” “年前你来的那次,我就看出你筑基圆满,算到你即将突破。已经给你备了三本真火境的功法。当然,检查一下最好。” 伏衡华伸手在伏向风肩膀轻拍。 “有一缕凤气萦绕,是得到外在的机缘?捡了凤凰的翎羽,还是吃了沾染凤气的灵草?凤为风火之精,看来我给你准备的这三本书正好合适。” 随后,衡华取来木偶:“注入法力——您老干什么呢?” 伏丹维脚步一顿,暂缓上楼的动作:“老夫去楼上瞧瞧。筑基以上的功法,不都在二楼?” “我年前算出三哥的修行进度,已经把他要用的典籍放在一楼。” 衡华招招手,中厅小书架飞来三本修行典籍。 “你老这么急,来来,帮三哥掌掌眼,我给三哥检查身体。” 将伏丹维拉回来,伏衡华偷瞥楼梯上边,见恒寿垂下一条红色璎珞——打扫完毕。 衡华暗暗松了口气。 把现场收拾好,别让祖父发现就成。 伏衡华为自己推演功法,是瞒着族里弄的。 向风将真元注入木偶,原本做工粗糙简单的木偶变化为相貌和他相仿的小人,表面出现一个个穴窍经络。 接着,他运转自己目前修行的功法,木偶的经脉缓缓流动真元。 “先等一会儿,让真元多走几圈。对了,三哥。你这次回来,还打算出门吗?” “暂时在家里待几天,沉下心,好好修炼。怎么,又打算让我帮你捎东西?” “没,随便问问。” “你三哥回头要去风门岛,坐镇咱们家的产业。” 伏丹维看完三本修行典籍,递给伏向风:“你弟帮你挑的,一篇是玄风秘法,一篇是风火合练,还有一篇是提纯火精的。第三篇就罢了,不合适你,前两篇你自己抉择。” 向风大略看了看,皱眉道:“没有速成点的?尽快结丹那种?” 伏丹维目光微动,既欣慰又感慨。 衡华听到向风的话,头也不抬,盯着木偶道: “筑基三境,先定道基,提纯真元。再炼真火,熬炼玉液。最后缔结玄胎,合坎离龙虎,成就大道金丹。这个过程短则数十年,长则数百载。三哥如果打算在十年之内速成结丹,那是别想了。” 伏衡华擅长演算,在他的预测中,伏向风要结丹,至少五十年后。 “哪怕我得了凤缘?”说话时,他按照自己的运功速度,一点点推动木偶演算。 衡华观察运功路线,记录三哥在各经脉中的运功速度:“你得凤翎机缘的事,我的确预测不到。但我已经事先把你得到机缘的可能考虑在内。 “五十年。五十年后,你才有结丹的把握。咱们这一脉要说最快结丹,还得看五叔。只是他目前距离铸丹虽然只差临门一脚,但十年内希望不大。应该要十三年。” 只差三年,蟠龙岛就有易主的危机。 伏丹维也道:“蟠龙岛的事,风儿无须在意。纵然这座岛被你十七叔拿去。他也是咱们伏家人,不会对咱们柏皇堂如何。” “但他是白榆堂的人,”衡华淡淡道,“白榆堂那边人丁稀少,也有十几个嫡系族人。您老要是真不在了,蟠龙岛自然轮不到咱们家住。” 伏家在延龙水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修行家族。历经千载,有好几个金丹大修士坐镇,威名赫赫。 然而僧多粥少,伏家拥有的三岛十八屿中,只有两条下等一品的灵脉。 一曰“玄凤”,灵脉即将升华为中等三品,是伏家祖庭。 一曰“蟠龙”,便是眼下这座蟠龙岛,由柏皇堂的长老伏丹维执掌。此岛孤悬在外,与伏家诸岛屿相隔较远,水妖频出。 当下伏丹维寿元将尽,柏皇堂无力守护蟠龙岛。而白榆堂的金丹修士风头正盛,又是天纵之才,眼下却无修行宝地。 族里面的打算,是等伏丹维寿终后,柏皇堂一脉搬出,由白榆堂入驻。然后白榆堂暂时肩负起,保护柏皇堂族人的责任。 搬出去容易,想要再回来,那可就难了。 伏丹维笑道:“白榆堂那边的金焰屿也不错。老夫跟大长老商量过,回头再拿一个灵屿并过去。你们至少能有一条下等二品的‘燕颔’灵脉。” 伏向风心中不是滋味。 他们柏皇堂在蟠龙岛经营七百年。从下等三品的灵脉一点点升级。虽然族中其他人也出力了,但自家明显付出更多。多少叔伯长辈为了蟠龙岛战死? 自己也好,衡华也罢,都在这里出生长大。 几代人的记忆和牺牲,岂能轻易让出? 衡华也想起自己父母的死。 三十年前那场妖潮,柏皇堂伤亡惨重,嫡系族人存留不过二十人。而作为金丹长老的伏丹维,更是燃烧三百年寿岁,才把那三头金丹蛟龙打死。 想到这,衡华垂眉低首,遮掩自己发红的眼角,淡淡道:“您老放心。孙儿已经在帮你推演功法。等您老突破,再添五百寿岁。这蟠龙岛,依旧是咱们家的。” “你?” 伏丹维看着自己的小孙儿,缓缓摇头:“你小子别乱来,老老实实给族人推演功法。日后,少不了你的传功长老之位。咱们家的藏书,依旧是你掌管。其他的,别乱折腾。还有——别天天在书馆放火!” 自家小孙儿在推演功法上才情绝佳。前些年,还有某个仙门特意过来收徒,打算将他培养为门派之中最为紧要的传经弟子。 可他到底年纪轻,阅历浅。 打娘胎起算,伏衡华至今六十岁,筑基修为。他可以轻松推算炼气、筑基层次的功法。可涉及金丹化婴层次,那就两眼抓瞎。 琅環馆修真类典籍八万部,其中涉及金丹化婴修行的正经、残篇,总共只有三十三本。 从这些书中得到启发,伏丹维相信自家孙儿比一般筑基修士更了解金丹境界。但要说创造金丹修士的修行功法,还是不切实际。 见伏丹维不相信,衡华也懒得争论。 真以为,自己这些年在琅環馆放火玩吗? 那可都是实验功法的正当行为。 衡华暗道:到时,我把功法摆在他跟前,事实才是最有利的答案。顺带的,我把老爷子的宝库搬我房里,不过分吧? 伏丹维盯着衡华,也在思量他的前程。 演法师,这种能为他人演算功法的修士,自然是一个家族或者宗门的宝贝。但也正因为宝贝,家族绝对不容许这种人物轻易外出。 “老夫还有十年寿命,自可庇护一二。若老夫不在,柏皇堂其他人搬出去不假。但他却要留下来继续守着琅環馆。恐怕这辈子都难有自由了。” 想到这,伏丹维动了心思,他对伏向风道:“你回头要去风门岛。将小六儿一起带上——” “什么?” “我?” 伏衡华正要帮三哥检查身体,听到这话,两人同时错愕。 然后异口同声:“不要!” -------------------------------------------------------------------- 补录: 《风水勘龙术》云:东莱灵脉有上中下三等,每等各三品。等级不同,灵脉孕养灵根、异兽亦有不同。下等一品,灵脉以龙凤为上佳,能生蟠龙木、凤桐木。 第二章封官文宝谈花客,一世笑看书中人 衡华黑着脸,直接拍桌:“老爷子,我这种传经钻研的人才,你让我去外头打架?那是三哥他们的活。” 功法推演在要紧关头,这时哪能分心外出? 向风:“……” 他默默把自己的话吞回去,但他也不打算带小六儿出门。 小六自三十年前住入琅環馆,根本没有正经外出过,他的斗战水平太水了。 带他去,不是给自己找累赘吗? 他嫌弃地想:传经演法的研究人员,老老实实在族内被保护就得了。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你小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小姑娘都秀气。让你出门瞧瞧世面,对你未来有好处。” “没好处。反而耽搁我修行。我这种推演功法的传经族人,是整个伏家的大脑。整个伏家的未来修行,都要靠我演算。我的存在,是伏家广大门楣的希望!” 伏衡华指着自己鼻尖,毫无半点惭愧:“我战力极弱,万一出门有个好歹。那就是伏家最大的损失。您老别说对不起我爹娘,更对不起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曾祖父、曾曾祖父都要拿鞭子抽你。” “你小子……” 伏丹维怒发冲冠,这要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子,早一巴掌糊上去了。 “拿鞭子抽我?老夫先抽死你这浑球。” 自己堂堂一个金丹大修士,平日里谁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这事没得商量,你也不想想,你多少年没出门。” “胡说,我前天还出门了呢。” “是啊,来蟠龙阁给老夫请安,连蟠龙岛都没出去。” “从琅環馆到龙首峰,距离不近的,好吗。” 伏丹维满脸轻蔑道:“区区几里路,你筑基修为飞一下就到,走都不用走,鞋子都不带落土。 “前天请安后,吃老夫一碗碧米龙竹饭,一条三百年火候的龙鱼。” 蟠龙岛地方不大,却占据下等一品的蟠龙灵脉,在此地种植五谷、散养鱼畜,受灵脉滋润,自然化作灵谷、灵鱼。 这类食物对修士而言,效果不比丹药差。 “顺带拿走老夫摆放在书房的红玉摆件——对了,老夫的‘百鸟朝凤’呢?” 伏丹维扫了一圈,没见那摆件放哪了啊。 伏衡华眼神飘忽了一下:“在三楼呢。” 卖了,不,是准备卖。继续购买灵俑,给我们祖孙俩推演功法。 作为演功传法的修士,伏衡华自然不会单纯帮别人演算功法,他也在演算自己的修行法门。 而他瞧不上低档次的功法,立志要给自己量身定制一篇最顶级的功法。 此外,在家里长辈都不赞同的情况下,还要给老爷子演算化婴功法。 老爷子平日给的零花,自然撑不住。需要他不断去找老爷子撒娇、打秋风,拿东西换钱。 就这样都不够,他还需要时不时帮人推演功法,翻译古籍,以换取钱财。 但是—— 在外毫无名气的演法师,根本不会有人理睬。他明明打出“量身定做功法”的生意,可根本没几个人信。 比起找一个无名的演法师,去求各大宗门抄录一份功法不好吗? 比起一个专门为自己订做的,还是那些现成且传承几百年,大家都练的功法让人相信。 唯二找他订做功法的。 第一个魔道修士,在衡华推算功法完毕,对方刚拿到手时,马上翻脸想要杀人。结果,对方连带乾坤袋一起化作灰烬。 自然,衡华拿不到剩下的钱,也无从打出名气。 第二个仙道修士,卷走伏衡华订制的功法没影了,至今只付定金。气得他那几天肝疼,差点就去找祖父,求着帮忙追杀。 但他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吃亏。 因为伏家不容许伏衡华私自对外演算功法,更别提私人订制。要是伏丹维知道,第一个打断自己孙子的腿。 伏向风此时上前,好言安抚祖父。 “您老消消气。小六儿不想出门,那就不出门。回头让他多去您那请安,一日三次,权当锻炼。” 衡华眼睛瞪大,直直盯着伏向风。 多损啊。一天三次,我哪还有时间读书演法? “老夫稀罕他几次请安吗?老夫是打算让他出门!你知道,他多少年没出岛了?” 他对伏向风比划:“十年,整整十年了!这小子整天泡在书馆,平日哪走出过琅環馆?” 衡华打了个哈欠,懒得听老爷子诉苦。 十年,听腻了。还是寻思寻思,今晚上看哪本书吧。术法?不行,还是练气功法,算了,还是杂谈类的吧…… “他一天走得最远路,是从琅環馆跑去前头的龙首大殿。让他不要光坐着,多出来走动走动。他从来不带听的!” “我怎么不运动了?” 少年回过神,张牙舞爪道:“我平日运动可多了。” “是啊,来来,告诉你三哥,你怎么运动的?” 衡华下巴一扬,自信十足地说:“练习鞭法和御风轻身法。” “切——鞭法?你拿着陀螺和鞭子,每天在琅環馆大门口打几圈,就是运动?也好意思说,你练习鞭法?” 向风张张嘴,说不出话。 “劳逸结合,懂吗?我的《长春功》需静无须动。每天透透气,晒晒太阳就够了。” 反正只是过渡,他的真正功法就快推演出来。届时还要散功重修,何必费心苦修? 选择《长春功》,是因为这门功法延寿驻颜的效果最强。 如今衡华脸嫩得和十四五岁一样,全仰仗《长春功》的驻颜效果。 向风瞧着祖父和堂弟吵架,叹了口气,懒得理会。 说到底,在祖父跟前养大的堂弟,根本不怕祖父的火爆脾气。 他气定神闲地打量馆内装潢,大厅中央立着四面屏风,圈隔一处小书房。里面不仅有桌椅、书柜,还有香几、茶桌、琴台、博古柜,柜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精美陈设。 突然,他目光被柜上一件奇怪的楼塔建筑吸引。 那高楼没有飞檐翘角,方方正正,是一件巴掌大小的长方体。 原见物件色洁白,向风误以为象牙雕琢的摆件。但走过去细看,竟是一颗颗长粒米雕琢堆砌。 这是蟠龙岛出产的龙鳞米。 米粒温润洁白,内中已然雕空,每一粒米中竟有一间小屋。八九间小屋堆为一层,然后米粒层层叠叠,屋室情景各异。有些小屋内竟然还有老幼孩童在嬉戏、读书。 仔细一算,这巴掌大小的长方体高楼,竟有屋室数百间。 “好精妙的工艺。我虽然修行日久,精研剑术。但此等细微见着的活,却向来不擅长。” 那边祖孙俩争吵无果,瞧见向风盯着小摆件出神。 伏丹维轻哼:“这下,知道你堂弟平日有多闲了吧?躲在书馆无事可做,弄什么‘米雕’‘沙刻’。玩物丧志,有何用处?” “艺术,这是艺术。而且练习手工技巧,对结印施咒有帮助。” “切——你有这功夫,不如好好练剑。在外行走,你掐诀施法的功夫,足够出好几剑了。” 那边祖孙俩又吵起来。 向风盯着米雕高楼,在旁边看到一小撮砂砾摆作方块。每粒沙刻有一字,十分微小。若非向风修为有成,目光如炬,恐怕也看不清: 神不外游精不泄,气不耗散灵芽植。 五行四象入中宫,何虑金丹不自结。 内有真辰外有应,满目空花降白雪。 一阳来复亥子交,当中现出团栾月。 …… 向风仔细体悟,发现这诗歌竟是一篇修行口诀。 他暗暗惊叹堂弟在行功演法上的造诣。 转念一想,他心中惭愧:三叔和三婶故去,堂弟一个人搬到琅環馆。我平日对他多有照顾,自觉回报了叔婶恩情。可如今堂弟沙粒刻字,米粒塑雕,足见平日何等寂寞。这却是我等疏忽。 思罢,他对伏衡华道:“咱们作为家族修士。理应为家族奋斗立功。你天天待在家里,哪能为族中……” 看到伏衡华晃悠自己的身份玉牌,向风猛然想起他的身份和职责,把后面的话憋回去。 “我可不是一味享受家族庇护。我为家族立下的功劳,比三哥你多多了。你在外头征战打地盘,无非是记一个大功或者几个小功。而我整日为族人推算功法,大功……呵呵……功劳簿上,我一个人比得上咱们同辈所有人。” “咳咳……” 向风果断换了一个说法:“天天憋在书馆,早晚把人闷坏。你平日该多往外走走,看看风景,交际人情。好陶冶情操,增长见闻。” “书中有黄金,书中有人情。我守着琅環馆,书中观览人世百态,悲欢离合。挺好的。” “这不寂寞吗?除了啸鱼、恒寿,你这冷冷清清,未免太清苦了。” 仔细想想。如果十年后祖父不在。柏皇堂的其他人搬走,唯独堂弟留在蟠龙岛,岂非更加寂寥? 向风顿时明了祖父的慈爱之心,跟着劝说他出门游历。 但伏衡华听后,一个劲摇头:“我每日读书作乐,推演玄功,还有一众友人相陪。挺好,一点也不寂寞。” “友人?” 伏向风神情古怪,下意识看向伏丹维。 他整天憋在书馆,哪里来的朋友? 伏丹维想到了什么,冷笑两声,双手抱胸站在一侧:“小子,把你那些朋友介绍给你三哥认认。” 衡华翻白眼,懒得理他:“老爷子,我这叫风雅,风雅懂吗?” “焦枝枯叶,岁末即死;泥胎瓷片,触之即碎。此等死物,何谈‘风雅’?” 见他祖孙二人说话绕来绕去,向风好言道:“你若有朋友,介绍愚兄认识认识。赶巧这次回来,愚兄带着不少礼物,可以给个见面礼。” “那倒不用,三哥全给我就是。” 向风笑道:“你那份,自是少不了的。但你那些朋友,也该人人有份。” 听罢,衡华对书桌一指。 桌上飞来一件件器物。 “来来,都来给我三哥见礼。” 先是几根毛笔争相飞来,纷纷化作瘦长文人,对伏向风点头示意。 “此乃我家中书,雅号‘尽心处士’。我之心腹,日夜相见,三十年无从断也。” 又有一把裁纸用的金剪刀“咔嚓咔嚓”飞来,围着向风转了三圈,作金裳妇人之相。 衡华又道:“这是齐司封,雅作‘快阁隐君’。” “……” 伏向风脸色僵硬,微笑快维系不住了。 之后又有印章飞来。 “此乃明信公子。” 衡华手一拍,法力打入印章。化作一位和衡华有三分相似的白衣公子。 公子面带笑容,对向风稽首行礼后,又回到桌上。 向风张张嘴,目瞪口呆望着这些文房之物。 笔架、水丞、镇纸、砚台…… 衡华一一点名,让彼等幻化人形行礼后,又重新回到原处。 末了,一竹笼蹦蹦跳跳,从床榻而来。内有二小球来回晃动,铃铃作响。 衡华:“前日立夏,天气渐热,我现在新宠当属‘竹夫人’。” 竹夫人,又作青奴。竹编之器,夏日纳凉之用。 化作青衣美人,对向风深深一拜后,再度回到闯堂。 深吸一口气,伏向风勉强挤出笑容:“堂弟,你所谓的友人便是这些吗?” 给文宝取名封官,这要多无聊才会做啊! “自不止这些。我这书馆外还有一群花客。” “春来,看妖艳斗舞争宠。夏时,与幽溪之士谈玄。待得金秋,赴寿客席宴,吃岩客桂酒。三冬时节,再与清寒同眠待春晓。” 向风听他说话,一时茫然。 伏丹维哼道:“这小子说的,是书馆门口的花花草草。 “妖者,桃花。艳者,杏花。春来,他从窗户瞧桃杏争妍。幽溪是兰莲之物,备受我等玄门修士喜爱,可谈玄论道。寿岩是金英、木樨。中秋赏月,他入菊丛,吃桂花酒。而所谓的清寒客,是梅花与腊梅。冬日百花凋零,他与梅花、腊梅一起等待来年春天。 “三十年书馆生活,他便在此看了三十轮的春夏秋冬。” 给花取名,好闲情。 向风想了想,试探问:“小六儿可是打算为这些花木点灵,造就一些花木精灵?” 他在外游历,倒也见过有修士养了一群花精后宫,每日风月作乐。 “草木得灵全凭机缘。若我这些花客有此机缘,我自不会吝啬传法。若只是轮四时,转枯荣,那也随它们去。” 两世为人,又在书馆修身养性三十年,衡华心态很通达。 “行了,三哥,祖父。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若觉得枯燥,自会出门走动。” 见向风还要再劝,衡华指着门外鱼池道:“这些鱼儿戏水摇曳,三哥以为它们是乐还是苦?” “我又不是鱼,哪里知道它们苦乐?” “三哥非鱼,不懂鱼之乐。亦非我,自不知我之乐。” 看书演法,悠然自在。 衡华眼下唯一挂念的,是祖父仅存十年的寿元。 为此,他不久后少不了在外奔波,但却不是现在。 风门岛,去那毫无意义。 可伏丹维这次态度十分坚定: “这件事没有回绝的余地。跟你三哥去转转,再怎么推演功法,你自己的修行也不能落下。老夫不想再听到,一个筑基修士打不过炼气期,成了各大家族的大笑话。” 顿时,伏衡华没音了。 他双手抱胸,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伏丹维自觉对方无言以对,满脸羞愧,继续道:“虽然韦家的小子是练剑奇才,最近更是拜入东海剑派。可当初你一个筑基期打不过炼气期,你不羞愧吗?” 韦家跟伏家是宿仇。 十年前,伏丹维好说歹说,才让这小子出门一次。结果碰到韦家的天才堵门。这小子惨败不说,更以此为借口,躲在琅環馆不再外出。 自言,外头太危险。不适合他这种演法推算的智者。 “老夫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不说打遍周围无敌手,可也不会败给区区一个炼气小修士。” 衡华幽幽道:“今日四月初七,算算时间,韦家憨货应该死了吧?” “死?你还能算出他死不死?” 听到韦家的剑修天才,向风心中一动,眼神微妙起来。 “输一次,不丢人,”伏丹维苦口婆心说,“回头老实跟你三哥出去走走,多多提升自己的斗战水平。下次再赢回来。要知道,没人可以永久获胜。一次的败北,不算什么。” “祖父相信,以你的天分,下次再碰见那小子,肯定能打败他。” 不,不相信。 伏丹维打心眼里不相信,自家这个不擅打斗的懒货,能打过人家那个剑道奇才。 那可是横扫年轻一辈的剑道奇才。按照他们这群人的估算,那个小子只需八十年,就能铸就大道金丹。 但是,让孙儿外出看看风景,多自由一下。也是自己临死前,所能做的几件事之一了。 想到这,再看眼前这俩孙子,伏丹维陷入哀伤。 “回头,老夫把自己的法宝传给你。你再碰见那家伙,就直接——” “祖父,可能不用打了。小六儿如果再碰到韦兴宇……” “肯定能赢!” 伏丹维回过神,频频对向风打眼色。 虽然他也知道赢不了,但为让这小子出门,怎么也要说点好话听啊。 向风无奈道:“我回来时,的确瞧见东海剑派的人去韦家报丧。大概率,就是韦兴宇了。” ---------------------------------------------------------------------------------------- 补录: 天祖少时喜读书,好风雅,常与花作乐,为文宝冠名。今天下文宝雅称,实源于此。 ——《伏家本纪·伏衡华传》 第三章造化会元功妙玄,天书问道自西游 “死了?” 伏丹维瞪大眼睛,看向伏衡华。 衡华此刻反而不理他了。 木偶行功记录完毕,伏衡华再为向风检查身体。 “三哥的经脉强度比我预想中要强。跟这次外出的机缘有关吧?回头你练功时,可以考虑改变运功技巧。从手少阴心经运气时,增加一些真元。如果能增强气血运度,对你提纯三昧真火有帮助。对了,你的十二经中,足少阴是罩门。运功时注意些。我挑选的三篇功法,大致上对你弥补破绽有帮助。” 大门处,啸鱼托着茶盘进来,正见伏丹维发问:“等等,衡华,你小子怎么知道韦兴宇死了?” 衡华扬起下巴,故意不理老者,继续拉着向风说话。 “三哥,你选哪本?” “就第一本,修行玄风秘法的。” 向风看到伏丹维对自己频频打眼色。 他性情恭顺懂礼,便替祖父问了一遍:“小六儿,韦兴宇的死,你从何而知?” 对三哥伏向风,伏衡华还是很给面子的。 “算出来的。” 算?那不是少爷您设计坑死的吗? 啸鱼心中默默腹议,将三碗茶捧给祖孙三人。 茶碗口大底小,形似漏斗。茶汤白沫浮动,青龙若现,美曰“龙腾云霄图”。 “算出来?”伏丹维皱起寿眉,“你什么时候学天机推演了?” 推演功法和天机占卜,看似都是演算一脉,可底子大不相同。且伏家的《河洛算经》需金丹修为才能修炼,这小子根本没读过啊。 “我在书馆读书修行,总能从书里学得一二。” 衡华端起茶碗,看到里面的茶图,对啸鱼默默摇头:“你这丫头,偏喜欢茶画弄趣。说了多少次,你家公子我喜欢喝清茶。” 啸鱼:“清茶难以逼出‘隐龙金叶’的灵力。点茶、煎茶,才能把茶叶中的灵力完全引发。” 何况,老太爷在这呢。 “不错,老夫喜欢点茶。”伏丹维拿取另一茶碗,看到乳沫间飘荡的青龙,大为开怀。 “啸鱼丫头茶艺不错,深得我心。回头,不知要便宜哪家修士。” 衡华连翻白眼:“您老有心情给丫头们做媒,不如寻思寻思怎么把几位小姑奶奶送出门。咱家那几位,都是您老前世修来的债。” 这些年,伏丹维安享晚年,不知哪里来的性子,喜欢上给人做媒。 蟠龙阁的女婢大多被伏丹维配给客卿门徒作道侣了。 “你小子懂什么。” 伏丹维看着啸鱼,暗暗盘算自己那些门人,哪个更合适。 这种人情关系,在自己故去后,还能给柏皇堂保留几年元气。 “我不懂你老那些姻缘谱。可我清楚,眼下韦兴宇死了,咱们家是不是该有些大动作?” 韦兴宇,是延龙水域东部五大家族公认的天才。 炼气七层,击败阴家的炼气九层修士。 炼气七层,击败伏家筑基修士伏衡华。 炼气七层,击败鲍家的筑基修士鲍沐风,刺破其丹田。同时,韦兴宇跨入炼气八层。 炼气八层,击败程家的筑基修士,断其一臂。 正因为把五大修行家族的其他四家打了一个遍。所以伏衡华当初败北的事,族里也不计较。 毕竟大家都输,伏衡华能保全自身无忧,已经很难得。 “鲍家和韦家本是姻亲。但十年前,韦兴宇刺破鲍家嫡孙鲍沐风丹田,与鲍家反目。如今其人已死,断了和东海剑派的联络。咱们几家,该行动了吧?” 延龙水域东部以五大修真家族为主,韦家和伏家关系最差。 十年前,韦兴宇击败阴家修士后,跑来蟠龙阁踢门,踩着伏衡华和伏丹维的脸皮,确立他的天才之名。 伏丹维若有所思:“若消息是真的,的确是个好机会。” 韦兴宇打遍四家后,鲍家和韦家反目,伏家与阴家联合,程家也在暗中频频针对韦家。 如果确定韦兴宇死,那么四家可以联手从韦家身上撕掉一大块肉。 “所以,您老眼下当务之急,不是赶紧布局,设法踏平韦家老宅,将韦家传承的《扶风养气诀》送来琅環?” “那是韦家的根本心法,能随便拿到吗?” 伏丹维嘀咕着,心中盘算起来。 如果能从韦家捞一笔,柏皇堂就算从蟠龙岛退出,也能保全实力,再养一个金丹修士出来。 当年自己和父亲能经营蟠龙岛,这些儿孙未必不能再创一个“蟠龙岛”。 啸鱼见老爷子沉思,默默低下头。 没人比她和恒寿更清楚,韦兴宇怎么死的。 当年那憨货与韦家的金丹大修士跑到蟠龙水域。欺负老太爷寿岁不久无法动手,少爷不以斗战之法见长,硬是堵在大门口,拿伏衡华祖父俩扬名。 少爷恼火之余,假意败北。暗中将法力藏入对方体内,设计对方在斗战鲍沐风时临阵突破,并一举刺破鲍沐风丹田。 后来,又让恒寿把程家筑基修士的功法破绽传到韦兴宇耳中。还故意帮他扬名,将东海剑派的人引来收徒。 延龙水域现如今,四家针对韦家,便是自家少爷一力促成。 而韦兴宇的死,恐怕也是自家少爷算计死的。 其根子,还是当年斗法时落下的隐患。 具体的,啸鱼知道不多。只是某次偶然听伏衡华和恒寿聊天时,提及韦家修行功法和东海剑派的剑诀隐隐冲突。 偷瞄毫无所觉的伏丹维,啸鱼暗道:少爷的性格与老太爷大不一样。倒是和伏大长老同出一脉,喜欢背里算计人。 “等等——” 伏丹维回过味来。 “别跑题。说你小子呢。你不能老在家里,怎么也要出门转转。” “在咱们四家针对韦家的时候?延龙水域乱局即起,我这时候跑出去?您放心,大长老也不容许吧?” “……” “行了,行了。老爷子,您就别操心我,还是赶紧帮三哥选定功法。他未来,要出去帮咱们家打架的。” 向风嘀咕道:“怎么到你嘴里,我们两家斗法竟跟小混混厮打争地盘似的。” “难道不是吗?修真家族彼此勾心斗角,不就是为了修行资源——三哥,你确定选择玄风秘经,是吧?” 他拿起第一本功法。 “《灵旋风华诀》,以灵风为主,是我借鉴咱们家镇族心法推演的前置。回头能直接修炼咱们家的《九度扶风仙经》结丹篇。” 修行功法有天地玄黄四等。 黄级筑基,玄级铸丹,地级升仙,天级问道。 伏家传承的《九度扶风仙经》便是一篇地级升仙之法,但只有其中的结丹篇。 前置步骤没有,金丹后的修行也没有。 伏衡华对伏家的意义在于,帮族人将前路铺上,搭建族人们顺利修行《九度扶风仙经》的桥梁。 《扶风经》缔结的金丹,虽然无法达到最圆满层次,但不出意外,铸就的都是上三等金丹,战力远胜一般金丹修士。 “风华诀修行,要在体内十二正经炼十二道真元气旋。之后,十二漩涡归一,练就玄风灵胎。这篇功法,对提升经脉坚韧度有帮助。我帮你在足少阴上略作添加。气旋运转时,在这边缓一缓。心脉那边,三哥的心脏韧度很强,可以试着运功时多在心脉运转一度。” 衡华给向风讲解一个个修行注意事项,并在木偶身上运转《风华诀》。真元自“手太阴肺经”起,如同一道旋风在十二正经转动。 时不时地,衡华提笔写下木偶运功的要点。 向风站在边上,默默记下这部改良后,专属自己的《灵旋风华诀》。 演法师的用处就在这里。 前人功法从创造后代代传承,却并非适合每一个人的体质。演法师要根据个人体质进行微调。 用衡华的看法来说,就是运动员和教练的关系。 作为教练,要时刻确保自己的运动员处于完美状态。 “这本功法在我这有拓本,三哥拿回去慢慢看吧。” 讨要伏向风的身份玉牌,衡华办理借书手续后,嘱咐道:“扣掉三个小功,按照规矩是借三个月,但我给你算六个月。记得,别弄脏,这可是我亲笔写的。 “哦,对了。如果你有什么修行心得,可以写在功法后面的留白页。” 衡华不仅为他人推演功法,也建议其他人在借阅功法时,写下自己的练功心得。通过这些心得,他不仅可以调整族人的修行进度,还对自己创造功法有帮助。 伏丹维想着五大家族当下的情况,在向风办完借书后,祖孙俩匆匆离开。 衡华把二人送出琅環馆,风一样冲回三楼演功房。 “怎么样,怎么样?” 恒寿守在边上,指了指演功房中央的玉俑。 玉俑表面的金缕玉衣已经损毁,化作玉屑洒了一地。 但玉俑本身无损,无疑说明这次的功法不仅成功,且顺利度过天妒之劫。 “哈哈……哈哈……老子终于把自己的功法推演出来了!” 袖袍一扫,散落的玉屑化为乌有。 三十年了!从搬入琅環馆开始,衡华一直在为自己推算最合适的功法。 如今总算完成! 他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 但猛然看向窗外,衡华捂住嘴巴,默默念叨:忍住,要忍住,祖父他们刚刚出门。 可他的心情着实是激荡澎湃。 黄级筑基,玄级结丹,地级升仙,天级问道。 伏衡华两世为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前途止步金丹? 找不到天书地典,那么我就自己造。 “虽然只是前三层心法。但是——值了!” 伏衡华创造的功法名叫《造化会元功》,借鉴前世看过的小说《西游记》。 在前世,经常有人说《西游记》是一篇道教修炼口诀。伏衡华听过便罢,不当回事。 而到了这个修仙的世界,他在研究创造最合适自己的功法时,偶然联想起了前世的道教修行口诀,对他启发极大。 起初以《西游》制作练功法门,只是伏衡华儿时的游戏之作。但和本世界的主流修炼体系对照,竟然很奇妙的对上了。 炼气九层,是筑基前置,也是修行最初的阶段。 延龙水域这边有两种主流修行。一种是吐纳真气,熬炼精元,在气海丹田运功。另一种入定存神,开辟脑内泥丸宫,从而观想修道。 伏衡华创造的《造化会元功》便属第二种。 西游记第一章有言:“此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 如果将此比作人体。作为三岛十洲,一切经脉源头之祖的,自然是大脑天庭。 书中又道:花果山乃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百会穴,位于头顶正中,乃百脉交汇之意。 自百会穴向下,最底便是会阴。此二者乃人体精气神的通道。百会为阳接天气,会阴为阴摄地气,统合任督二脉。 故衡华认为:花果山暗喻大脑,那么花果山之上,天地孕育的仙石,自是泥丸宫。 他的《造化会元功》第一重,即泥丸宫观想仙石灵胎,然后孕育属于自己的灵猴心猿。 接下来,要证菩提,闹天宫,一步步完成炼气九层的修行。 而筑基一关,在衡华设想中是“五行山”。取先天五行之气镇压心猿,收摄杂念,以奠定道基。 可惜,高明的功法在创造时有劫数相伴。 衡华将会元功第二重“五行山·筑基篇”推演后,当即就是一道天雷轰顶。 那时没有防备,衡华直接重伤。后来有了防备,也会时不时中招。 十年了,他不知经过多少次的雷轰实验,才琢磨出其中奥妙。 修行本乃逆天之举。天书地典更道尽大衍至理,伴随重重劫数。 地级功法长生成仙,书成之时有九九重劫。而天书在诞生之初,便有劫数临头。 行天书者,要面临比寻常修士更强大的道劫。 衡华在泥丸宫存神灵胎,观想心猿,所创造的练气九重功法太扎实了。这是八万道书的智慧结晶,以五行山筑基,是天书层次的道基强度。 因此天道示警,要其自退一步。 五年前,衡华删减《造化会元功》,又借鉴伏家仅存的几部地级功法残篇断章,修出一部地级仙诀的筑基篇。 以灵猿入天宫为练气九重。以“拜玉皇,尊天道,入仙籍”作为筑基的划分。 书成之时,劫数未至。 但同样,功法威能比天书弱了许多。 纠结之下,衡华反复实验删改天书。 总算在保留天书品质的基础上,借助避劫秘术削减天劫威能。不至于让自己修行之初,就被天上打下来的雷霆劈死。 第四章灵胎入道演九气,巧妇难为无米炊 衡华下至二楼书房,核算自己目前创造的前三重心法。 炼气九层,细分三个步骤。 前期吐纳运功,修成内息。中期炼精化气,修成仙家真气。后期锻炼神识,苏醒灵觉。 待真气满盈,灵觉圆融,即可踏入筑基。 这九层修行法,在《造化会元功》内,等同第一层“灵胎境”。 仙石藏九窍,菩提了道真;幽冥绝生死,乘云入天宫;闹反蟠桃宴,炉中炼心猿。 完成炼气九层后,天门筑基才算修仙之始。因筑基九层难度远胜炼气九层,修行界将筑基九层细化三个阶段。即筑基、真火、玄胎。 前三层筑基定鼎,乃温养道基,提炼仙家真元。 中三层真火蕴灵,炼三昧真火,将气态法力转化为玉液之相。 后三层玄胎种道,调龙虎坎离,以玉液养黄芽,作玄胎抱丹之法。 此筑基三境九层之后,便是金丹大道了。 衡华的《造化会元功》化出三重心法,以完成筑基三境的修炼。 目前,他将“五行山”“意马境”推演完毕。更后面的第四层心法,和第五重金丹法,尚只有理念。 “虽然我创造最上乘的筑基法门。但真正到了散功重修时,仍免不了犹疑。” 衡华修炼的《长春功》已有“内生心火”的征兆。再苦修一段时间,也能炼出三昧火。 这门功法伴随他几十年,轻易废掉,他心中涌出丝丝不舍。 蓦地,一道杂念在脑海涌出:天书功法艰难,何不小退一步,以地典仙诀修行?地典创造无劫,以我的天资和家族扶持,成仙有望。 随后,又有一个念头冒出:自创功法,哪有现成的仙诀周全?一千五百年前扶风仙宫灭,《扶风仙经》散入各家。若能凑齐各大家族的残篇,并重新修缮,我可继承扶风道统,再立仙宫。 一道道杂念在脑中浮沉。 衡华默运灵神,压下丛生杂念,以慧剑劈尽荆棘,重新坚定道心: 我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苟全的。 既已定了天书正道,岂能轻易退让? 渡劫是难,亦是磨砺。 不历劫数,如何成道? 重新定下道心,衡华从容吩咐:“恒寿,去提一批玉料。我要再造玉衣。对了,准备灵木打造小棺。” “……” 等了一会儿,见恒寿不行动。他皱眉道:“怎么还不去?” 啸鱼帮他解释:“少爷,咱们没钱了。” “赊账,以我的身份,族里会同意的。” 伏家对衡华这种传经演法的人才,可是当宝贝一样捧着,待遇比伏向风之流强多了。 啸鱼无奈道:“少爷您忘了,您是传经演法的专业人士。族里对您开放的资源,都是延寿、补气、养神类的丹药。” 传经演法的人才,不需要外出征战。这类人在修行家族和修行门派的定位,就是看守藏书阁的传功长老。 境界高深莫测,指点一个个后辈修行,地位十分尊崇。 他们无需为丹药和灵石发愁,因为大家会紧着他们供养。 但护身战斗用的法宝神兵,却跟他们没关系了。 不需要战斗,拿什么高品法宝? 衡华想到自己处境,脸色难看起来。 啸鱼说得不错,如今祖父寿元将尽。莫说大族里面不肯让他浪费那些灵材制作器物。就连他们柏皇堂这边,大家准备不久之后的迁居。也没多少东西给他胡乱挥霍。 甚至,衡华想到一些更可怕的情况。 “如今我有祖父疼爱,父亲和母亲留下来的法宝,我还可以保留。若祖父不在,怕不是也要被族人‘借走’,给其他人在外战斗用。” 法宝有法、宝、灵、仙四等。 法器附着修士真气、灵力,刻画符箓灵篆,乃最次一等,多为过渡之用。 到了筑基后,便可收集天材地宝,日夜温养祭炼,与心神相合,此等器物即为宝器。 更进一步,金丹后为宝器赋灵,即为灵器。此类法宝自带灵性,吞吐天地灵气,再无需修士日夜温养。 至于仙器,是成仙后的事。 伏家金丹修士出了不少,灵器自是不缺。伏衡华父亲当年,也得族内赏赐了一件灵器。后来伏丹维舍掉老脸,让族里其他人退让,默许伏衡华暂掌。 但如果祖父故去,伏衡华仅仅作为一个演法师,恐怕这件灵器都保不住。 不过族里也没打算白拿回去。 按照伏丹维曾经透露过的。 伏衡华自己突破金丹也就罢了。若突破不得,伏家大长老会在未来求一颗“坎离银灵丹”,为伏衡华塑造假丹。 假丹一成,此生再无前进之望。却可以如正经金丹修士一样,享受一千五百年的寿命。 或许很残酷,直接斩断一个人的未来潜力。 但伏衡华心里却也清楚。 坎离银灵丹作为五品灵丹,伏家想要掏出这种珍品,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准备的。 这不仅要用掉家族和几位炼丹师的人情,还要准备一大批的天材地宝用作炼丹。 许多伏家族人拼尽一生,都无法获取族内帮忙,得到一颗假丹。而自己目前却已经预定。 可以说,伏家对他算是厚待。 但这种厚待,意味着他要一辈子待在家族保护中。 “如蜂王蚁后一般享受供养,但条件是永久的自由。” 衡华暗暗摇头:我重来一世,可不是跑来当蜂王蚁后的。 他要凭借自己的努力证道。 不然,这天书一级的筑基法门,创造来何用? 真打算束之高阁,老实当一辈子演法工具人。等几百年后,族里碰到一个天才,自己才把功法交给他,充当传功老爷爷的角色吗? 思索一番,衡华对啸鱼道:“你去兰姑姑那边询问。我能不能再去打扫祖父宝库,帮祖父保管一些东西。” “……” 啸鱼、恒寿神情古怪。 您帮老太爷保管东西,从来没还过啊。 啸鱼:“兰姑姑说,最近老太爷那边看得严,恐怕不方便再去。” 这几年,衡华这个内贼摸了老爷子多少东西? 也是老爷子宠爱孙儿,加上那些玩意不怎么值钱,懒得计较。 真要惹急伏丹维,拉出书馆就是一顿鞭子。 为避免少爷被打,恒寿想了想:“玉料方面,族里限制不大。再设法凑凑以前废掉的金线,勉强能再制作一件玉衣。只是避劫棺木,这就不好弄了。” 衡华摸着下巴:“我记得,后山那棵老楠树,有六百年火候了吧?” 《百木灵鉴》有云:“草木天生地养,采日月之精,受地岳之养,沐风泽之气,百年可成材。” 又云:“樟楠之木,坚硬耐腐,有异香,其寿久。三百载之材,为三品宝木。又二百载,升列二品。再二百载,一品木也。” 恒寿扯起嘴角:“少爷,您打算用那棵老楠树?那棵树已经有六百九十七岁。” 再过三年,即为一品宝木。您要是现在动了……这败家做法,生怕老太爷打不死你吗?而且,那可是柏皇堂入驻蟠龙岛后,第一批种下的乔木。 衡华摆摆手:“本少爷的情况,旁人不知,你俩还不知道?我费心费力创造功法,为的是什么?这避劫的‘藏灵木棺’是必须要有的。 “此外,玉衣不能用次品。什么废掉的金线——那玩意能用?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眼下缺钱,从下月开始,你们从我份例丹药扣出一点,再拿出去卖。”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默契。各大门派的传功长老,各大家族的演法师在修行中,都会偷偷私藏一部分丹药,用来跟其他人交换天材地宝,以炼制私用法宝。 就算是一个演算功法的废柴,我们也有一颗战斗的心! 伏衡华在演法师这一行里,只是初出茅庐的后辈。但前辈们的潜规则,在他身上得到很好体现。 他这些年扣了不少丹药拿去卖,补充试验消耗。 说完,衡华瞄着自己身后的二人。 啸鱼和恒寿是他的母亲贺玉华亲自挑选,修行天赋不错。打小跟着伏衡华长大,乃心腹之人。 忽然,衡华幽幽一叹:“可惜你俩早早就筑基了。” 恒寿、啸鱼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几十年朝夕,迅速跟上伏衡华的思维。 筑基丹卖钱的价格很高→他俩筑基不用筑基丹→所以,他俩的筑基丹可以拿出去卖钱。 看到自家少爷眼神越来越古怪,啸鱼和恒寿升起不祥预感。 “其实吧。如果说你们俩走火入魔,修为倒退,需要重新筑基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讨要新的筑基丹。” 重新筑基?我俩也要散功来一次? 啸鱼、恒寿对视,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恐。 他俩可没少爷那种力求最好的强迫症。 他们以玄级功法筑基,修行进度不比一般伏家族人差,已经很满足。 衡华低头琢磨着:“啸鱼的《凌水仙术》还有改良空间。恒寿的《山灵经》也有修缮余地。” 灵感迸发,他有了全新的想法,考虑二人的功法改良。 啸鱼果断道:“少爷,咱们还是考虑怎么砍树吧。后山那边,平时没人看守。” 恒寿:“我记得库房还有把玉斧。” “你俩啊……” 衡华有些无奈。 “散功重修导致的经脉逆乱虽然有点疼,但重修更高等的功法,这不是好事吗?” 那是有点吗? 啸鱼心中默默想着。 她服侍少爷几十年,看到好几个散功的伏家人。那疼得哭天喊地,琅環馆都震得发颤。严重的,三天三夜下不来床。 恒寿虽然不怕疼,但也没打算平白无故体验一遍经脉逆乱,道基粉碎的折磨。 “罢了,先把砍树列为备用方案。眼下还是老手段吧。恒寿,我再给你几本修炼法诀,你拿去卖——如果有人肯量身定做,自然最好。” 恒寿:“万一又出事?” “没关系,定金要高点,等把东西置办齐全,我重修后再上门要账。” …… 可能是衡华运气好,五日时间,恒寿将几部功法秘籍卖掉,购了一大批玉料。 恒寿:“玉料有了,但金线、宝木尚无消息。少爷,不如我们去葬龟礁渡劫?” “出岛不安全,且那地方不归伏家掌控。现在去,还要造下一番杀孽。不好,不好。” 葬龟礁在延龙水域中部,是一处十分特殊的地界。根据衡华推测,那地方是大自然造化的避劫之地。 可葬龟礁有水匪肆虐,短时间内他不打算往那边去。 衡华端详账目,唉声叹气:“还是没人肯量身定做?一群不识货的家伙。宁可去仙道大派求残篇下等的功法,也不肯相信我这门买卖。那些大门派的功夫适合他们的体质吗?都是大门派扫出来的垃圾货! “这功法唯有匹配自身,才是最好的。” 话虽有理。但一个籍籍无名的演法师,哪家修士肯信? 这时,啸鱼捧着金线进来,笑道:“少爷演法水平高,但族里刻意遮掩,外人知道多少?待您修行有成,自己成了金丹大修士。找您来求取功法的,怕不是把咱们蟠龙阁的门槛踏破。” 衡华脸色稍霁。 恒寿瞧着那盘金线,疑惑道:“哪来的?” “二夫人新进了一批金线,要给老太爷、几位老爷和少爷们制作宝衣。我厚颜找兰姑姑先求来一盘,约好月底再给织房补上。” “二婶又要制作宝衣了?” 衡华有些诧异,但看到金线,立刻把疑惑抛到脑后。 “好好,金线拿来就好。回头我再给二婶补上。快,你俩去沐浴,我们马上开始。” 《造化会元功》的避劫衣物,要求不夹杂一丝人气。 任何穿戴过的宝衣、仙衣,都因为带着生气,会加强天雷威能。衡华经过反复实验,羽裳、蓑衣、铁甲、铜皮等一一排除,最终才找到“玉衣”。 焚香沐浴后,三人各自坐定。 恒寿将玉料削成麻将块大小。 啸鱼以金线编织玉片。 最后,衡华在玉片表面刻画灵篆。 三人小心翼翼,不敢让一丝一毫的气息沾染玉衣。 他们对此深有体会。 但凡沾染一丁点的生气,天雷威能翻倍。 这次不同以往,是衡华真正散功修行的关键器物,绝对不能马虎。 三人用了三日时间,才把“金缕玉衣”制作完毕。 “就是今夜了。” 衡华收起玉衣,望着刚刚跃出云层的满月。 “今夜十五,正好时机也对,我们去后山。恒寿,带上玉斧,将楠木砍了作棺。” 避劫时日要在初一十五的夜晚。无风无雨无雷,明月高照之时。 地点要挑选灵穴吉地,无杂草、无火种、远水源。 然后挖坑埋棺,人披上玉衣躺里面闭气,混淆天道感应,方可顺利完成第一重灵胎境的修行。 第五章金楠代棺惠子孙,施恩好意谋蟠龙 月朗星稀,衡华带侍女、侍卫偷摸前往后山。 蟠龙岛势若盘踞之龙。龙首居中,为龙首峰所在。两爪为前门,配合龙首、龙珠、龙心组成蟠龙阁建筑群,占据全岛的前中部。 琅環馆位于蟠龙阁建筑群的大后方,坎元之地。从琅環馆再往后两个山头,便到龙尾部的“藏云林海”,也就是通俗的“后山”。 过了剑龙峰后,后山地势渐缓,山丘长满苍翠密林。 三人小心翼翼避开巡逻,来到楠木林。如今林内三百年以上的老树,所留已然不多。五百年以上的古树更是少见。 衡华选择的目标,可以说是这片楠木林的“树王”。 可在此,有人抢先一步。 林影婆娑,月辉洒下,带着别样静谧。身穿青色书生袍的中年男子站在楠木王前,正进行施法。 衡华微微示意,恒寿提明烛灯笼上前。 当烛光照出那人身影,衡华错愕道:“十九叔,您怎么在此?” 伏家三堂十八脉,除却各堂各支的小排序外,还有全族的大排序。 伏鹤一出身白榆堂,在伏家大排序中,是伏衡华叔伯辈,序列十九。与被衡华、向风称作“十七叔”的金丹大修士伏北斗,乃一母同胞。 “是衡华啊。” 伏鹤一转过身,看到伏衡华带着两个仆从过来,笑着招呼:“你这书虫怎么舍得离开书馆?” “今夜月色不错,出来转转。十九叔,您什么时候来蟠龙岛的?” “前几天就来了,帮二嫂子送点东西。” 衡华扫向身边的啸鱼。 啸鱼双手合十,做求饶状。 恒寿孤僻寡言,衡华一向不出琅環馆。跟外头打探消息的事,自是啸鱼负责。可啸鱼这几日忙碌,根本不知道伏鹤一来岛。 跟二婶送东西,莫非那批金线…… 衡华正想着,突然看到树下布置的阵法。 “十九叔,这是‘回春升灵法阵’。您在这里布置,要做什么?升级树心品质?” “对,这树再过三年就能伐出一品宝木。我想把时间提一提,顺带提升品质。” 凡木历经岁月,在伐木时要以秘术将灵气聚于一点,取树心为宝木。一根宝木的诞生,意味着一棵树的死亡。 “十九叔想要一品的‘金楠宝木’?” 衡华思量着,隐隐觉得不对劲。 一品宝木,不过是筑基九层三境的修士炼器、炼丹的材料。若非衡华受到限制,族内不开放这方面的材料兑换,他根本不用发愁。 “这楠木不适合制作飞剑制器吧?难道是做柴火?一品宝木做柴火,莫非十七叔要开炉炼剑?” “弄来做棺的。”伏鹤一一边说,一边掏出白玉瓶,将灵液洒在树根处。 老楠树自下而上,飞出点点青色莹光,树冠愈发苍翠。 盏茶功夫,灵气充盈大树全身,已有一品宝木的品质。 “三玄灵水?” 《百木灵鉴》记载,这种灵水取风泽之气、地灵之精、日月之华而成,可以让低品质的宝木提升品质。 “对。是三玄水。而且是兄长亲自制作。” 伏北斗? 衡华琢磨出问题:“十七叔亲自调和的三玄水,怎么用在区区一颗楠木上?这水便是点化灵木也够了吧?” 这水不用在白榆堂那边的林场,专门跑到蟠龙岛,这是干嘛? 主动示好吗?还是宣示白榆堂对蟠龙岛的主权? 伏衡华转动种种念头。 “是要培养灵木。兄长的意思,尽可能催生一条灵木心。毕竟……” 伏鹤一看着衡华,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是一个示好的机会。 “这是要给丹维叔制作寿棺的。” 顿时,衡华脸色变了。 “寿棺?祖父的寿棺要用楠木?” “对。” 伏鹤一看衡华变脸,暗暗思忖:这小子身份特殊,纵然我们家接管蟠龙岛,琅環馆依旧是他管理。日后我家后辈的功法演算,少不了衡华帮忙。不如卖个好给他,体现我们白榆堂的仁厚。 于是,伏鹤一笑道:“这片楠木林是丹维叔登岛后种下的。他老人家念旧,说是这批楠木有纪念意义,打算回头做成寿棺。 “但这片楠木林,年龄最大的,才不过六百岁。兄长嫌弃宝木配不上丹维叔身份,特意命我来升级。丹维叔是咱们家的金丹大修士,怎么也要弄出一具灵木棺。” 啸鱼听了伏鹤一的话,心中暗道:北斗剑仙果然如传闻一般道德高洁。若他带着白榆堂入主,少爷纵然无法为老太爷续命,想来未来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可再看伏衡华,他阴沉着脸,眼神带着冷意,死死盯着伏鹤一。 “我竟不知老爷子的棺木,竟让十七叔如此费心。专门请十九叔过来升级楠木品质,倒是我们疏忽了。” 听到自家少爷的话,啸鱼心中一寒。 上次少爷这副姿态,还是韦兴宇上门寻衅时。 伏鹤一没察觉衡华的怒意,继续笑着道:“哈哈……没事,没事,都是一家人。丹维叔寿元不久,但毕竟为咱们家付出一生。总不能让老爷子走得太寒酸。” 十年之寿,在寻常人眼中已属半只脚入土,该准备后事。 “顺带,也让其他族人瞧瞧,白榆堂的好意?”衡华冷笑,“彰显对我们家的善待?” 白榆堂不愿老爷子轻葬,特意送来三玄灵水升级宝木品质。 只要把这颗楠木提升到一品,甚至提升到下等灵木的水准。这样的棺木拿出去,旁人只会夸伏北斗待人宽厚,尊敬长辈。 然而衡华心里明白,自家老爷子挑选的寿木,是镇压蟠龙岛气运的那株蟠龙灵木。 《百木灵鉴》载:蟠龙木,灵树之属,生于龙脉灵穴,承风泽之气,镇气运风水。初生时,木色明黄,皮若蛇鳞。三百载,木色转金,为下等二品灵木。五百载,金鳞栉比,作蟠龙状,为下等一品灵木。再五百载,龙作飞天之状,上等三品也。” 蟠龙岛灵根核心处的蟠龙木,乃五百年前所长,如今可以伐出下等一品的灵木。 二十年前,大长老来访时,衡华在旁侍奉长辈。曾听自家老爷子和大长老闲谈自嘲:“三叔无须挂心。等三十年后,侄儿两眼一闭,装入蟠龙寿棺内。和父亲、母亲葬在一处,也算此生了无遗憾。” 用一根下等三品灵木,换掉老爷子下等一品灵木的寿棺? 伏鹤一听衡华语气,隐约觉得不对劲。 随后,衡华语气更轻柔了几分:“十九叔,我记得祖父寿棺,打算用蟠龙木。” 伏鹤一干笑道:“怎么可能。蟠龙灵木是镇压蟠龙岛的气运树。纵然灵木折枝不伤性命,可想要恢复灵枝也要百年岁月。” 灵木与凡木最大的区别,在于取材制作。灵木无须催命取芯,随便折取一枝桠,就是灵木之材。但折枝取材,也会损伤元气,需要漫长时间来修复。 “十九叔,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为什么琅環馆库房放着一把伐木用的玉斧?那就是老爷子准备劈蟠龙木的。 二十年前,衡华听大长老和祖父言语,直接打断祖父的丧气之言。将玉斧收到自己库房,放言要给祖父延寿,断了制作棺木的念头。 哪知,白榆堂那边已经开始筹备老爷子的丧事了? 还不准用蟠龙木! 也是,再过几年若老爷子不在,白榆堂入主蟠龙岛。那蟠龙灵木自是落在他们手中,他们当然舍不得。 再一想伏鹤一刚才的话,衡华声音带着几分怒气:“二婶近来制作宝衣,怕不是给我们几个,而是给老爷子准备寿衣的?十九叔来,是十七叔的意思,要帮祖父准备后事?” 寿棺、寿衣,回头白榆堂是不是亲自接手祖父的葬礼。在葬礼上,正大光明向其他族人宣布,白榆堂入驻蟠龙岛,把他们这些柏皇堂的嫡系撵出去? “衡华,衡华,莫要动气。这都是大人们商量好的事,你们小辈莫要理会。你放心,丹维叔亲自应下,没人逼他老人家。” 这还用逼? 十七叔风头正盛,三百岁修成金丹,至今才五百岁,未来可以为伏家坐镇千年。老爷子自感剩下十年寿岁,为了我们这些子孙打算,也只能应下你们的建议。 伏衡华目光闪烁:我们柏皇堂势弱,须句堂那边的大长老也只剩一二百年的寿数。未来伏家,十七叔才是话事人。 再一想,如今连蟠龙木都不让老爷子用。那么老爷子下葬时的寿衣,怕也无法用那套灵器规格的五灵云裳了。 那套云裳防御力极强,最适合十七叔这种剑修防身。 “啸鱼,凌波鸿光咒。” “恒寿,戴上铁莲花。” 恒寿和啸鱼听到吩咐,立刻动手。 伏鹤一看到衡华侍女甩动香袖,白光灵云飘飘笼罩楠木林,顿时大惊:“衡华,你要干什么!” 恒寿戴好指虎,身形如虎狼,瞬间冲到伏鹤一面前。 看到指虎闪耀电芒,感受恒寿那如同山岳般厚重的筑基法力,伏鹤一脸色变幻,快速抽身后退。 他主修阵法,近战能力孱弱,面对专修体术、杀伐的恒寿,果断选择退让。 “衡华,你要对十九叔动手?” 暗中扣住三面阵旗,伏鹤一故作轻松道:“你要是想跟十九叔切磋,咱俩现在去演武场。别让——” 三面阵旗迅速升起,化作一重青光阵挡下恒寿的拳头。 蓦地,身后一阵清风迅速打入体内。 伏鹤一根本来不及抵抗,体内长春真元分化上百道,将穴窍一一封闭。 “侄儿不擅斗战,师叔也非斗法行家,咱俩去演武场,让别人看笑话吗?” “你——” 伏鹤一瞪大眼睛看着衡华。 仅一招,就把自己的法力禁锢了? “别这么看侄儿。您忘了?您的功法还是我帮忙推演。功法路线乃至罩门破绽,在侄儿眼中犹如夜幕下的灯烛,太显眼了。” 衡华,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他能清楚明确地看到对手身上的破绽,却没有相应的能力击中破绽罩门。 但恒寿与啸鱼帮衬下,他可以趁机偷袭,轻松应付同级别的存在。 噗通! 伏鹤一倒在地上,因为穴窍封闭,一动都不能动。 “呜呜……唔唔……” 蹲下来,衡华轻轻拍掉他身上的土:“行了,您老别生气。先歇着,回头有空,我再给您赔罪。” 再看眼前,灵气越来越浓郁的楠树,衡华淡淡道:“十七叔送来这份大礼,侄儿欣然受领。日后推演功法,自然不会忘了他那一份。但关于我家老爷子的身后事,就不劳十七叔费心。” 衡华手掌吐出法力,封闭伏鹤一的泥丸宫,使他陷入昏迷。 “啸鱼,你去十九叔住处,给他挂上闭关练功的牌子,别让人过去打扰。” 啸鱼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伏鹤一:“少爷,您打算瞒下来?” “蟠龙岛,伏家的地方,我难不成敢杀人?” 衡华说话时,遥遥望着龙首峰方向。 也是这些年老爷子心态颓废,懒得关注。换成往年,祖父神识笼罩蟠龙岛。自己在这边刚刚动手,他老人家就能察觉。 “十九叔杀不得,也不能放走。惹来十七叔,我可应付不来。所以先软禁着,待我重修后再做计较。” 啸鱼应是,匆匆赶去伏鹤一的院落。 衡华拿起地上散落的阵旗和三玄灵水,继续进行楠木升级。 “恒寿,别愣着,准备砍树。” 恒寿扛着玉斧,犹犹豫豫:“少爷,您真要得罪十九爷?万一闹大,老太爷护不住你。” 伏鹤一可是伏北斗的亲弟弟,且十年之后,白榆堂入驻蟠龙岛。你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就要处处受气? “你今天倒是话多。” 恒寿无奈,默默腹议,总不能真看着您出事吧? 不为这棵树,就凭您对十九爷动手,族内私斗,老太爷也要罚你。罚了之后,白榆堂那边还不会罢休。 “放心吧,我有分寸。老爷子眼下是真的万念俱灰,必须给他点希望再行。” 自己的棺材木都肯让出。 什么时候,老爷子这般委屈过自己? 说到底,不还是为了自己这些不成器的儿孙? 想想这几年老爷子各种拉媒,衡华又不是真什么都不懂的二愣子。 这桩桩件件,都是给子孙们铺路。 回想十年前登门踢场的韦兴宇。衡华突然觉得,仅仅让他死了一次,有些对不起老爷子的委屈。 依老爷子的暴脾气,被欺负上门,心中应该何等愤怒? 看到自己输给韦兴宇,又该如何憋火? 虽然自己是故意输,但老爷子不知道啊。 “韦家敢欺负老爷子寿元将尽,跑上门来耀武扬威。他朝,不,就这几年吧。我挑动四大家联手,怎么也要带着族人去他家闹一场,将他家祖地的牌匾灵位搬到老爷子跟前撒气。” 第六章长春逆转归造化,心猿巧破胎中迷 等啸鱼重新赶回后山,楠树王比方才粗了许多。整棵树散发金青色光辉,灵气逼人。 衡华催动长春真元在大树内不断流转。 “不行,我对阵法的研究比不上十九叔。这阵法用起来忒别扭——不过一品宝木足够渡劫之用。” 衡华起身,带着昏迷的伏鹤一离开。 恒寿立刻上前伐木,三两下将一根丈许长的木心伐出。 当木心脱离,楠木王的树冠翠枝自动枯萎,根系化作灰烬尘埃。 “你留下做棺,啸鱼陪我去灵穴挖土。” 衡华提着伏鹤一,带啸鱼前往事先挑选的避劫灵穴。 《造化会元功》除玉衣、木棺外,对渡劫时机、地点都有要求。 时间必须在太阴伊始或圆满之时,地绝三宝之所,无生机残留之地。 太阴伊始和圆满,即朔望日,每月初一十五。 地有三宝,乃水火风。绝三宝,便是无水无火无风之地。 没有生机,指没有飞禽走兽残留踪迹,也没有花草树木、虫蚁地龙之所。 这种地方,衡华刻意在后山挑选三处。如今所用,是距离楠木林最近的一处,位于剑龙峰下。 来到预定位置,啸鱼蹲下检查土壤。 “少爷,没有虫洞、草籽以及飞鸟走兽行走的痕迹。” “你再检查地下水。还有,不要让枯枝存在。” 任何一点生灵气息的附着,都会引来劫数,导致转修失败。 衡华望着空中圆月,默默测算月华位置。 随后,他拿出铲子挖坑,并在坑壁四面刻下一枚枚奇怪的灵篆图文。 盏茶功夫,恒寿扛着木棺过来。 藏灵木棺属于最简单的修士葬棺,只需在木棺前后刻下三道阴纹符箓,将木棺点化为法器即可。 无须衡华,恒寿即可制作。 衡华检查后,将木棺送到坑里。 “我稍后闭关,你们务必拦下其他人靠近——当然,祖父不怎么注意后山。其他人一般不往这边来。你们仔细些,应该没大碍。但要小心,别让十九叔醒了。” 衡华觉得不保险,将伏鹤一身上的封印再度加固,并将乾坤囊袋收缴,暂时交给二人保管。 做完这一切,衡华脱掉衣物,赤身换上玉衣,跳入木棺,从里面关上盖子。 恒寿和啸鱼在盖子合上后,默默给他埋土,宛如入葬一般,将伏衡华的生气彻底封闭。 唯有这样,天道无法察觉,才能避开劫数。 …… 衡华躺在棺内,望着漆黑的环境,缓缓闭上眼。 《长春功》在体内飞快流转,当真元法力即将溢满时,衡华主动散功,将道基碾碎,扭转经脉转修《造化会元功》。 好疼啊! 衡华忍着经脉逆乱的痛楚,默默运转《造化会元功》。 万幸《长春功》中正平和,散功时的痛楚比一般功法较轻。加上衡华心志坚定,死死闭着嘴,总算没喊出来。 轰—— 识海泥丸宫在这一霎陷入混沌,随后灵胎仙石悄然出现。 仙石九窍八孔,暗合九宫八卦之数。在衡华调动下,一缕真气悄然生成,自眉心而下,流转十二正经,炼就阴阳之妙。 造化会元功的真气运动效仿十二元辰。 子时一阳生,历经丑寅卯三时,阳气渐涨。再经辰巳午未,阳气盛极而衰。最后申酉戌亥阳气转阴,又在临近子时之刻再度转阳。 真气每在体内运度一周天,就是一次阴阳转化,模拟一日一夜。而三百六十个小周天称为一个大周天,乃一岁之变。 衡华散功后,长春法力不断在经脉中冲撞。当造化会元功的阳气游走时,自动将这部分法力纳入造化真气,转化为阴气归还眉心。 衡华默默计算小周天的运功速度:“比当年的长春功要快许多,和最基础的黄级《吞灵诀》对比,大致快了一倍。果然是天书级别。” 天地玄黄四等功法,除却理念立意的境界差距。最明显的优劣,在于修行速度。 以最基础最古早的黄阶功法《吞灵诀》为单位。其运功一周天,速度为一。那么玄级功法的速度,基本处于一点三到一点五之间。 地典仙诀的速度在一点六到一点八。 这是衡华经过几十年收集数据,所对照总结。 至于天书,虽然当下不曾听闻。但一千五百年前的神州时代,东莱洲还是有一些天书门派。通过零星记录,衡华大致推测出天书的修行速度比黄级功法快一倍。 同时,每运转一周天的真气纯度和总量,天地玄黄几个档次逐步降低。这是汪洋和溪流的区别。 衡华对比自己曾经的长春真气。目前一道造化真气的攻击效果,比得上原本三五道长春真气。 “要是碰到一个炼气九层的黄级功法修士。我虽然法力积累远不及他,但二者对掌,能轻松轰散对方凝聚的真气。” 这就是高品质真气的妙处。 入门进度便如此,那么到了练气九层,准备筑基时,差距便逐步拉开。而到筑基乃至更后面的结丹,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所以天书地典才能成仙得道,玄黄之流只能仰仙门而叹。 东莱界域那几个传承仙诀的大宗门自诩仙道真传,才敢将其他一应玄、黄功法的修士戏称“修真作假,水月镜花”。 约莫一炷香时间,衡华完成第一次大周天运行。长春法力逐渐温顺下来,按照《造化会元功》的功法路线行进。 泥丸宫内,九窍仙石盛耀仙光,照亮浑濛黑暗的泥丸宫,浮现一处山水名秀的景象——花果山。 此为泥丸宫显化的黄庭内景,与下一重境界的“五行山”相呼应。 花果山之顶,正立九窍仙石。 …… 啸鱼、恒寿站在土坑边。 忽见月华如水,正对土坑。 砰! 灵光自土丘迸发,显化一颗三丈六尺五寸高,二丈四尺围圆的仙石。 满月银华自夜空垂下,映衬仙石发出莹莹玉光。 二人神情喜忧各半,目不转睛盯着土丘。 轰隆——轰隆隆—— 雷音当空炸响,二人看到乌云缓缓飘来。 霎时狂风大作,骤雨迅疾,太阴为之失色。 啸鱼喃喃道:“劫数开始了。” 不同于他们前几日推演的筑基劫数,炼气之劫早在几年前就成功预演。 但那些实验仅仅是把玉俑埋在地下,其结果是玉俑无损。 而这次,是少爷亲自躺下去。 恒寿:“放心,没问题。” 看着大雨,他默默扛起伏鹤一,拿出自己的铁伞。 啸鱼看到他扛着伏鹤一避雨,略作迟疑,主动钻到伞下。 …… 蟠龙大殿。 伏丹维盘膝打坐,脑后有赤轮冉冉转动。 忽然,殿内烛光纷纷熄灭,一抹幽影桀桀怪笑,从他座下的影子内冒出。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还剩最后十年,你真的甘心? “看到伏北斗意气风发,而你垂垂老矣,你真的能忍? “为了子孙,竟要把自己的寿木舍掉,对伏北斗忍气吞声,你真的愿意?” 幽影在殿内飘荡,声声魔音勾动伏丹维心中的负面情绪。 伏丹维闭目不语,口中念诵静心咒,维系灵台清明。 这幽影自称“心魔”,是自己的恶念所化。 “现在,你不是没有继续延寿续命的法子。只要下手狠一点,再活五百年不是问题。 “这人嘛,就要为了自己。子孙后辈算什么,我辈修行之人求得是大道,什么道德仁义都是狗屁! “让子孙后辈过得好,比得上自己长生吗?” 幽影循循善诱,勾动伏丹维心中的长生欲念。 蓦地,一道青光从伏丹维头顶亮起。 凤华玉尺在头顶飞旋,澄澈灵光扫遍全身,洗去内心涌动的邪祟杂念。 “伏某一生光明磊落,那等下作手段再续长生,道心何存?” 青光冲霄而起,一举扫灭幽影。 做完这一切,伏丹维气喘吁吁坐在碧游床上。 幽影所谓的办法,伏丹维自己也明白。 夺舍。 自己之所以寿元不久,并非魂魄阴灵的寿数耗尽,而是这具肉身的活力没了。 三十年前那一战,自己肉身破损严重,阳寿已绝。 那么,只要换一具身体,行夺舍之法,就能重新续命。 无非是重新修行一次罢了。 至于夺舍选择,血脉后人无疑是最上等、最优先的。 轰隆—— 听到窗外的风雨雷音,伏丹维默默望向天空。 冤孽啊。 以祖杀孙,行夺舍恶事,岂能不引来天谴? 看着外面的风雨,伏丹维平复散乱道心,再度阖眼诵读道经。 …… 伏向风转修《灵旋风华诀》,体内一股股气旋缓缓成型。 随着旋风法力生成,风助火势,他的三昧真火进一步壮大。 法力纳入一个个灵旋,受三昧火熬炼,原本气态的真元凝练为一滴滴玉液。十二滴玉液寄托十二灵旋,作为漩涡的核心更进一步促进法力的流动。 向风睁开眼,欢喜道:“小六儿挑选的功法着实妥帖。” 按照衡华的修行要点运动,的确事半功倍,短短数日就把真元法力转化完毕。 “转修后的灵旋真元比原本的法力更见精纯。对比《吞灵诀》的修行速度,快了将近五成。再往上,只有地典仙诀才能稳压我一头。如今,竟然快要迈入筑基第五层了。” 想到自己未来可以转修族内秘传的仙诀结丹法,向风心中一阵火热。 自己步步稳进,今生必成金丹。未来更能为柏皇堂坐镇,免得被人欺负—— 很快,脸上笑意淡去,伏向风想到柏皇堂当下的处境。 若没有老爷子在,柏皇堂被撵出蟠龙岛。纵然自己今生有望金丹又如何?怕是连弟弟都护不住,只能看着他被白榆堂的人“监禁”。 隆隆—— 天空风雷大作,打断伏向风沉思。 感受飓风与自己的共鸣,看着这场覆盖全岛的风雨,伏向风暗暗思量:“听说,高明的功法修行时会引动天象。莫非我这次练功引来天地交感,才有当下这场暴雨?” 他默默敛去法力,周边暴动的神风徐徐散去。 …… 轰轰轰—— 三道银雷击打土丘上方的仙石。 此三道雷自天地而来,成三才运度,专刑劫运。 而仙石三丈六尺五寸高,定周天之数,合一年之周期。二丈四尺围圆,乃二十四节气,应一岁之变化。此石孕育道种,浑然一体,硬受三雷而不损分毫。 成了,恒寿握紧拳头,暗暗松了口气。 忽然,他察觉手臂传来的痛楚。默默低头望去,啸鱼正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臂,目不转睛盯着仙石。 当仙石迸裂一团灵光遁回地下。啸鱼终于放下死抓恒寿的手,心头大石落地。 “散功重修的‘天警雷’已经度过。接下来,就是等少爷出来。” 筑基修士散功,那一身浑厚法力转化为真气,自然不仅仅是炼气一层。 衡华在雷霆轰击仙石的刹那,泥丸宫内的仙石灵胎随之破裂,石卵窜出,继而化作心猿,于泥丸宫内的花果山内景跳跃嬉戏。 灵胎心法的第二步,仙石破,灵猿生。 紧接着,长春真元继续转化造化真气,一个个大周天迅速完成。 五千大周天后,衡华道心蠢动,进行灵胎心法第三步,类比炼气三层。而整个灵胎境修行,需效仿一元之数,行功十二万九千六百个大周天。 灵胎境第三层,“求长生,道菩提”。 泥丸宫逍遥跳脱的灵猿停下,它坐在破裂的仙石上,运转《造化会元功》。 不知过去多久,灵猿身后出现一颗菩提树。智慧灵光飒飒而落,配合造化真气吐纳阴阳,在灵猿体内修成一颗宛如金丹的大道真种。 此道种一成,灵猿自成神异,竟有些许元神之妙。 忽然灵猿双目睁开,从衡华泥丸宫遁走。 …… 啸鱼和恒寿在土丘外等候。 不知为何,恒寿感到些许异样,好像有东西拍打自己脑袋。 他往头上摸,却不见任何踪迹。 “哎呦——” 啸鱼捂着飞仙髻,左右张望。 “恒寿,这里有古怪。” 恒寿默默盯着伏鹤一,带上指虎戒备四周。 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怪物现身,伏鹤一依旧昏迷。 “难道不是十九爷?” 嘭—— 土丘炸裂,一道身影破棺而出。 “少爷?” 啸鱼顾不得怪物,连忙上前。 少年伸手一指,旁边的干净衣袍自动上身。 “成功了。” 衡华忍不住欣喜。 袖袍轻轻一卷,破碎的木屑土块尽数填回土坑。 如今他处于灵胎心法第四步,再往前一步就可以“纵灵云,荡龙宫”。 但他一身筑基法力到了第四步,便彻底转化干净,大周天运度才一万出头。 “看来,还是我小觑天书之妙。本以为重修功法,怎么也能到炼气六七层。没成想,才止步炼气四层。” 但越是如此,衡华越是欢喜。 这说明天书潜力无穷,远胜过玄级的《长春经》。 而且,他已经体悟《造化会元功》的一个妙处。灵猿破盘秘,结道种后,宛如身外化身,可以在体外活动十个弹指的时间。 灵猿乃衡华灵神魂魄所化,这十个弹指的功夫宛如他本人运功,可以在无形无息之间杀敌。 “操控灵猿,类似元神之妙。便是祖父修成金丹,也未能随意调动灵神。” 灵神,即修士锻炼神识,将魂魄升华而来的精神体。到了金丹层次,灵神蜕变为阴神,然后再向阳神蜕变。 在筑基期,修士可以施展神识之妙,体悟灵神的好处。到了金丹之后,才能将阴神出窍。 可衡华在炼气四层,就能让灵神短暂行动十个弹指。仅这点妙处,就让他在同辈占尽优势。 以往他能看破对手破绽罩门却苦无攻击手段。如今,他只需灵猿出窍过去打一下,就能轻松击败对手。 “少爷,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十九爷不能一直禁着吧?” 衡华看向伏鹤一,也头痛起来。 “现在不能解开禁制封印。他醒了,必然去找十七叔。到时,族内闹一场,反而是我倒霉。” 衡华沉吟,再联想自己如今的法力修为,心中有了主意。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拼一把。尽早筑基,帮祖父将功法推演出眉目来。” 不求将“化婴法”完全推演。弄出二三成来,只要能给老爷子打气,也可避免他进一步颓丧,自我绝了生机。 “恒寿,你将十九叔送回琅環馆,好生照顾。啸鱼,把这里收拾下,免得有人察觉。之后,你俩照常活动。对了,二婶的金线想办法补上,再去卖几本书。” “少爷不回琅環馆?” 看着天色渐明,衡华咬牙道:“我去化龙池。想要快速增进法力,只能去那了。等我修炼回炼气九层,就带你们去葬龟礁。” 那处天然避劫之地,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第七章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化龙池,蟠龙灵脉衍生的秘境。位于龙珠部位,龙首峰之下。 白榆堂之所以想要得到蟠龙岛,化龙池占有很大一部分因素。 天色微红,曦光初现,衡华来到龙首峰下的大湖,拿出身份令牌对湖面轻轻一指。 碧波荡漾,湖水两分,露出九十九层白玉阶。 对龙首峰方向遥遥一拜,衡华快速走入通道,来到藏于水底的秘境。 化龙池并不大,只是五丈见方的玉池。池内泛着金波,一张张舒展的碧荷叶随波浮萍。穹顶映着水面,光彩斑斓绚烂。 来到入口,衡华感受到一阵阵充沛灵气。在此修行一日抵得外界十日,伏家弟子凡立有大功者,才可往化龙池修行。 此外,化龙池还有“易筋伐髓”与“鱼跃龙门”两重机缘。 玉池内的灵液俱是灵脉精华,只需在此浸泡一次,就能洗去后天污垢,更易根基,提高修行资质。 当然,这种提升体质的手段一生只能用一次。 而柏皇堂族人在出生后不久,会由伏丹维亲自送到化龙池沐浴洗礼。所以柏皇堂的族人只要不出意外,这辈子爬也能爬到筑基期。 “化龙,化龙池。然金鳞非池物,这狭小之地如何能养出真龙?” 衡华自语着往前走。 “哼——你嫌弃老夫的化龙池狭小,那就再给老夫寻几块巨型玉髓来。老夫直接在这建龙宫。” 身后,传来伏丹维的声音。 衡华连忙转身赔笑脸。 但见老者负手站在身后,炯炯有神盯着他。 化龙池由一整块巨型玉石雕琢,乃伏丹维年轻时的奇遇。他以此玉雕琢化龙池,连接“蟠龙”灵脉,将灵脉中的玉液精华导入玉池。 可以说,这座化龙池占据蟠龙岛一半以上的灵气。 “孙儿随口一说,您老那么上火干嘛?” 衡华插科打诨,惹得伏丹维露出一丝笑容。这些日子因“心魔”而压抑的情绪,稍作缓解。 “你小子此来,又是为了化龙机缘?” 化龙池乃伏家重地,由伏丹维亲自把守。但伏丹维此刻分身无暇,便以一道神识幻化降临。 老者走上前,本想伸手去拍衡华脑袋,但想到了什么,老者心有顾忌,默默收回手。 忍住,忍住,这是我孙子,老夫亲自养大的。 “正是。” 衡华心中忐忑,小心翼翼道:“孙儿要进行‘鱼跃龙门’。” 别发现,千万别发现。老爷子发现我散功重修,肯定要发雷霆之怒。 祖孙二人各怀心事,伏丹维并未细看衡华的修行状况。只是听闻他要用龙门,伏丹维乐了,神识中能感受到丝丝愉悦。 “成,去吧。” 化龙池中,一片荷叶飘到岸边。 衡华心情忐忑,伸出左脚踩上,然后迅速收回。 果不其然,荷叶在他踩上去的那一瞬,突然向下沉。 “哎——” 身后,传来伏丹维失望的叹息。 “哼!”衡华双手抱胸,“老爷子,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这种坑人的小伎俩,还是算了吧。” 伏衡华帮伏家推演功法,积累的功绩一大堆。化龙池,他常来。而作为祖父看管的地方,衡华待遇自与旁人不同。 遥想自己记事后,第一次来化龙池。因为天真单纯,在跳上荷叶的瞬间,伏丹维迅速下沉荷叶,导致自己摔到水里。 美其名曰教育孙儿:不要轻信他人。 后来伏衡华来化龙池,伏丹维总会找机会将他扔化龙池泡水。 池内俱是灵液,对衡华没有害处。但落得一身湿漉漉,衡华很不喜欢。 然而衡华屡屡抗议,却被伏丹维一巴掌打回。 他就是蟠龙岛主,是伏家仅次于大长老的人物。他要教导孙儿,旁人谁能说一句“不”字? “老爷子,行了吧。今天让我安生上荷叶,我打算再度挑战化龙机缘。” “成啊。” 伏丹维语气带着几分轻挑,荷叶再度升起。 “你小子快快入定。” 衡华先将一把扇子扔过去,见扇子没有沉落,他才走上去。行动时,他心中十分忐忑,生怕老爷子察觉自己散功重修。 他倒不担心老爷子对自己怀有恶意。而是担忧老爷子得知自己不提前禀报,私自散功重修后大发雷霆,替自己忧心牵挂。 伏丹维在后面,默默压抑心中邪念。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对孙儿下毒手。 衡华走上荷叶,伏丹维将龙门升起,把难度调到最高后,迅速将这道神识收回。 荷叶边缘的叶子逐渐上升,如同凹陷的座位在水中旋转。滚滚灵气自四面八方而来,通过肌肤渗透体内。 造化真气疯狂运转,一个个小周天自动运行。 不过这种蚊子腿的好处对于“鱼跃龙门”而言,完全不足以言道。 化龙机缘,修士意识于水中映射为灵鱼。以鱼的状态在水中嬉戏,修行一门化龙之法。 同时化龙池演化各种龙鱼、龙兽进行阻拦。只要闯过重重阻拦,以蛟龙之姿进入最后一重龙门,就能得到化龙池内的一道真龙之气。 此真龙之气乃蟠龙灵脉的精华所在,一道真龙之气可增百年功力。对衡华而言,他想要尽快恢复修为,龙门是唯一路径。 但化龙机缘时间有限,龙门开启只有三日。如果不能在三日内越过龙门,就无法得到真龙之气。 另外阻道的蛟龙、龙兽十分凶猛,很多人连龙门都坚持不到,半道被龙兽阻杀,惨败而归。 “龙门开启,时间三日。” 听着耳畔回荡的话语,衡华意识沉入化龙池,在荷叶之下幻化一尾拇指大小的小鱼苗。 它不断吐着气泡,吸收水中的龙气。 轰隆—— 小鱼苗视野中,出现一座金碧辉煌的神圣门户。龙门两侧各有一根蟠龙柱,对整座水池发出一声声龙吟。 金色符文在龙门中流转,显化一篇化龙秘法《太玄锦龙诀》。这是一篇玄级功法的残篇,伏丹维年轻时偶然得到。 随着时间流逝,蟠龙柱最下方的光辉会逐步黯淡。当三日过去,这两根大柱便彻底失去光泽,龙门就此关闭。 衡华是化龙机缘的试炼常客。试炼开始后,小鱼苗果断甩动尾巴冲出荷叶,撞向不远处的另一条小鱼苗。 同时,化龙池自带的《太玄锦龙诀》在小鱼苗体内流转。当两条小鱼撞击,衡华迅速下口吃掉这条鱼,将它体内龙气炼化。 小鱼苗稍作壮大,衡华再度冲向下一个目标。 他心中忖度:“龙门第一日,一切龙种都以最初阶段成长。我必须抢先进化为龙鱼,才能跟那群龙虾、龙龟战斗。” 水中生物皆可化龙,非局限于鱼蛇之流。 甲壳类的虾蟹,软体类的河蚌,两栖类的蛙蟾,爬行类的龟蛇、浮游类的水母,甚至水中存在的荷叶、水藻沾染龙气,也能由植物化为青龙。 曾经有一次,衡华距离龙门只差半步。已经化身蛟龙,就差龙门一跃。但龙门边上飘荡着一条水草,他没有在意。 等跑到龙门前,那条水草瞬间变成青色蛟龙,将他所化的蛟龙当场咬死。 那次之后,衡华将“青色贱婢”骂了三天三夜。琅環馆养气的功夫彻底崩掉,三天内不许啸鱼、恒寿穿青色衣服在自己跟前晃荡。 小鱼苗在水中迅速穿梭,但当看到远处游动的幼年乌龟,果断转头离开。 “以我目前的姿态,打不过乌龟。” 水中七类化龙路线,试炼者只能选择鱼类,其他六种俱是敌人。而这些敌人中,龟蛇犹为特殊,在化龙池出现时,就是已经破壳的幼生体,实力比鱼虾水草要强很多。 衡华在水中游荡,时不时吃一些还没诞生的鱼卵、蟾卵。 忽然一个急停,绕过不远处一条吞食小虾的水蛇,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 “稳住,稳住。开局绝对不能大意。” 衡华小心翼翼发育,在龟蛇环绕的大环境下,终于蜕变为幼年期的鱼类。 鱼龙进化路线,除却衡华惯用的锦鲤外,还有鲑鲈鳗鳅等鱼种,也有化龙能力。只是彼此在灵鱼阶段的天赋能力各不相同。 鲤鱼最适合化龙,其分支锦鲤趋吉避凶。鳗可驱使雷电,鳅可藏身淤泥…… 一如既往,衡华的意识化作锦鲤。红尾如火云在水中游荡,碰见幼生期的水蛇、乌龟直接吃掉。碰见不可力敌的成年虾精蟹怪,转头就跑。 三个时辰后,大红锦鲤身长一米。在一声雷鸣中,身躯逐渐拉长,额头生出一片金色龙鳞。 龙鱼,依旧是鱼的一种,再往上便是鱼龙,由鱼进化而来的龙。 衡华化身龙鱼之时,化龙池内的乌龟纷纷进化为龙龟,甚至有一头龙龟出现霸下雏形。而那些在水底趴伏的河蚌也开始冒出龙气,向椒图转变。 还有水蛇纷纷开始向龙蛇变化,水草之中出现木龙雏形…… “不好——” 锦鲤本能示警,衡华果断掉头闪避。却不料一条缠绕紫色电芒的龙鳗迅猛扑来,当即将衡华的龙鱼咬死。 衡华眼前一黑,等恢复意识时,再度化为小鱼苗出现在荷叶底部。 “冷静,冷静,老状况了。” 衡华对自己进行心理建设,淡定地重新开始。 在进入龙鱼阶段后,他最讨厌的敌人是电鳗。 椒图、霸下等活动缓慢,避开即可。 唯有龙鳗速度最快,且紫电缠身,一个触碰就会麻痹。 小鱼苗继续从零开始,然而化龙池其他水族已经成长起来。衡华寻找的幼生体十分稀少,需要小心闪避椒图、霸下等龙兽的争斗。 “没关系,只要趁机捡漏,在那些龙兽死亡后跑去吃掉它们的幼生体,我就能再度成长。” 又过了五个时辰,衡华终于在一群龙兽环伺的情况下,成长为龙鱼。之后机缘巧合,衡华偷袭一条受伤的龙鳅,顺利进化为鱼龙。 鱼龙,以龙为体,通体布满鱼鳞,额生凸起,有犄角。 鱼龙再进一步,鱼鳍化四足,就是蛟龙了。 但到这时,化龙池内已经出现好几条蛟龙。 那些蛟龙头似蛇型,俱是水蛇所化。 “蛇类化龙的确有天赋啊。” 看着那些在水中游荡,一条条身长十米的蛟龙,衡华所化的鱼龙小心躲藏着。但鱼龙体型也有两米,纵然想要遮掩也瞒不过去。 没多久,又被蛟龙们打回原形,从小鱼苗再度开始努力。 …… 伏丹维看孙子在化龙池努力,心情好了些许,苍老的脸庞浮现笑容。 但很快,幽影又开始勾动自己的心魔。 笑意淡去,伏丹维再度施咒,镇压心中杂念。 夺舍孙儿? 自己这好不容易抚养长大的孙儿,就要被自己毁了不成? 心思转动间,伏丹维猛然闪现另一个念头。 “夺舍不行,那么邪术呢?” 他曾在琅環馆见过一种邪术。 通过邪坛血祭的方式,以生人炼制活丹,可延年益寿。 恶念涌起,伏丹维神识降临琅環馆。 …… 伏向风练功完毕,来玉香轩和母亲请安。 除却张秋兰外,伏家几位姑娘都在这里。 诸女坐在张秋兰左右,正在挑选金线。 伏向风好奇问:“母亲,您跟妹妹们这是要做什么?” “新来了一批金线,云锦。打算家里人弄些新衣服。” 张秋兰神情淡淡,指着金线对姑娘们道:“你们先挑,挑完了再让你们兄弟们选。先下去吧。” 伏流徽还想说什么,可看到二婶的眼神,带着丝桐、弦桐、云桐离开。 伏向风似有所悟:“八妹妹还是打算报仇?” 伏流徽是伏向风四姑姑的女儿,因父母双亡,由伏家抚养,随着伏家人一起排序取名。 “她想出岛,我不让她去。先让她带着几个妹妹制作宝衣,压压性子。” “可过几日,这几位小姑奶奶不是要去阴家?” “届时,多派人盯着。总不能真让她走了,一个人跑去报仇。” 张秋兰想到蟠龙岛上的琐事,心中阵阵烦躁。 前些年,伏衡华还能帮自己一些。可近年来,他躲在书馆连庶务都不理,全由自己照顾这一大家子。 “对了,母亲。我听说人,十九叔来蟠龙岛了?” “来了。但昨日似乎修为突破,他那院子自己封起来,闭关去了。” 张秋兰因为伏鹤一的来意,对他并无好感,神态十分冷淡:“他既已闭关,你就别往那边走,免得惹恼你祖父。” 去见十九叔,为什么会惹恼祖父? 伏向风一脸迷惑,但张秋兰不乐意解释。 “行了,去见见你祖父。近些日子,多陪陪他老人家。” 伏流徽送三位妹妹回房,独自前往琅環馆。 看到观外花丛飘动的那道神识,她惊讶上前。 “祖父,您怎么在此?” 随后,她看到琅環馆关门。 “六哥哥在练功吗?为何今日闭馆?” “他在化龙池闭关。” 伏丹维神识散乱不定,内心善恶不断挣扎。 “祖父前来,是要借书吗?” “不必。” 看到那双和伏衡华相似的眼神,伏丹维仿佛被人惊醒,再度压下心中恶念。 琅環馆秘传诸多邪术。伏衡华少时想要修炼,被伏丹维拿玉尺揍得三天三夜下不来床。 伏丹维暗道:当年老夫阻止孙儿修炼邪术。如今为了自身活命,却要跑来以邪术苟延。若真如此做了,日后有何颜面与这些儿孙相见? 没在书馆前继续徘徊,伏丹维神识回归本体。 伏流徽见祖父离去,仰望书馆楼上,静静站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去。 第八章外道瞒天欺正法,心猿败火起躁神 化龙池,第三日。 待龙门关闭时,衡华刚刚成长为鱼龙。 睁开眼,身下荷叶已失去灵光。衡华意识所化的鱼龙回归本体,连带一道龙气在体内流转,被造化真气吸收。 化龙失败后,可以将自己幻化的龙兽形态带回本体,增长法力。 龙鱼级灵力,相当于平时运功十日。 鱼龙相当于三十日,等同化龙池十日修行。 “还成,没亏本。” 衡华对自己进行心理建设,宽心道:“几年没尝试化龙机缘,有点手生,再来一次。” 拿起令牌,衡华又兑换三日,再度请伏丹维开启龙门。 伏丹维沉吟后,先把龙门开启到普通模式。等到第三日,衡华即将从鱼龙进化为蛟龙时,果断开启最高难度,一条条蛟龙迅速出现,将鱼龙打回原形。 然后,伏丹维又把难度调回,让衡华顺利成长。 “给他留了些时间,这次可以化为蛟龙,但时间不足以跨跃龙门。” 伏丹维摸着胡须,暗暗点头。 以他对孙子的了解,衡华心气傲,定会选择继续奋斗。那样一来,就能继续利用化龙池磨炼战斗意识。 没错,衡华在化龙池受到伏丹维的刻意针对。为了这个整日宅在家里看书的孙子,老爷子操碎了心。 化龙池的难度升级,就是伏丹维在跟孙子斗智斗勇中琢磨出来的。 寻常族人使用化龙机缘,只有一个普通模式,根本不存在蛇类和水草类的龙种。试炼者只需每阶级打败三个同级别的龙兽,就能自动晋级。只是在龙门那一关卡,频频受阻。数百年来,鲜少有人完成龙门试炼。 伏丹维不认为衡华能闯过龙门,谋求真龙之气。他只是担心衡华频频使用化龙机缘,吞食大量龙兽龙气练功,导致根基不稳。 所以,伏丹维刻意对他增加难度,以磨砺心智。此外,通过和龙兽龙鱼的交战,衡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积累极为丰富的水族战斗经验。 第二次败北,衡华依旧不动声色。 经常事了,反正我的功绩点多,慢慢来吧。 这次衡华得到一道蛟龙,法力增长百日苦功,灵胎心法的第五步已经完成。 “纵灵云,荡龙宫。接下来便是绝生死,了冥灵。” 灵猿在泥丸宫中跳跃翻滚,好是欢喜。 “棍来!” 心念一动,灵猿双手挥舞间,一道金色龙气化作棍棒。 衡华博览群书,懂得不少斗战武修的棍术。他让灵猿在花果山研习棍法,压下心中涌现的躁意。 “继续。” 第三次,鱼龙成蛟,击败一群对手来到龙门。可因时限已到,最终以蛟龙形态回归本体。 第四次,被龙门前埋伏的草木青蛟伏击。 第五次,出门碰见一群龙鳗,一次次突围后一次次死亡。时间终了,不过一条小鱼苗。 “没关系,只亏了一次,再来。” 第六次,龙鱼结束。 第七次,小鱼苗结束。 一次次下来,衡华脸色越来越黑。灵猿在泥丸宫暴跳怒吼,手中龙气棍棒扫荡千钧,打得花果山心相风雨大作。 心火熊熊燃起,衡华默默念诵“镇心诀”。 灵猿,心猿也,乃衡华意识所化。其跳脱灵动,桀骜不驯,充斥衡华种种负面情绪。 说到底,衡华虽然创造天书,但碍于境界不足。以目前知识储备创出的天书有一个十分麻烦的祸根。 心猿暴躁,随修行者遇事受挫,会引发种种负面情绪,让修行者理智失控。唯有达到筑基期后,以五行山镇压心猿,才能摆脱心猿躁念。 这个弊端,衡华心知肚明。 在“求长生,道菩提”的阶段,本应附带一篇“养气修心”的静心法。将黄庭内景的“花果山”,显化为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灵台方寸,寻也。 斜月三星,心也。 唯有寻心证本,才能压制心猿,让其慑服外道,归正修行。 可衡华仗着自己是筑基修士重修,且心境修为上佳。根本不愿再花心思创造一篇养气修心的静心法门。 后面第四步,原本也该添一个巩固灵神,锻炼神识的精神修炼法。不然寻常人修炼,会因为心猿跳脱,且精神虚弱,走火入魔而亡。 然衡华具备筑基级别的神识,根本不在乎。 因此,这篇有着巨大缺憾破绽的天书第一重,是最适合衡华,也唯有衡华可以修行的特定速成版。 “冷静,冷静,不要死磕。我这么不断消耗功绩点,最终只能收回小鱼苗。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这里闭关——” 但是,看着化龙池关闭时,那些摇摆作姿的蛟龙贱婢、龙鳗贱婢,他感觉好气啊! “再来!我如果能得到真龙之气,就可尽快恢复筑基期。” 衡华气得面目通红,掏出令牌又划掉两个大功。 “本少就不信了,我不能拿到真龙之气!” 心猿的弊端,衡华清楚。因此,他不愿意在炼气期过多停留,尽早恢复筑基期,才能压下心猿躁火。 而这种急切心情,更让心猿暴动,反压制理性,摧残道心。 伏丹维虽然不了解,衡华当下的处境。可瞧他不断在化龙池内苦熬,默默将各种水族战斗的技巧导入敌对水族,给衡华慢慢喂招。 “日后万一碰到一大群水妖合力纠缠。他必须懂得如何突围。” 暗中操控化龙池,送过去一堆堆龙鳗。 “万一碰到无法力敌的敌人,要懂得如何逃命。” 在龙鱼时期,伏丹维刻意送过去一条蛟龙。 …… 祖孙二人斗智,彼此折磨着。直到衡华在化龙池憋了三十日,弄了十次化龙试炼。 虽然无法得到真龙之气,但也让他迈入灵胎心法第六步,绝生死,了冥灵。 历幽冥界,灵猿已具实相,在体外停留时间更多。 “不行,不能再继续下去。” 衡华看到自己令牌上的功绩点所剩不多,努力用残存的理性压制躁念,起身上岸,匆匆离开。 “走了?” “中场休息,回去吃饭!” 筑基期可辟谷数十日,单纯以天地灵气滋养。衡华虽然散功重修,但体质未改。闭关一月,无须任何辟谷丹药。 可时间长了,终归不舒服。因此,他跑回去歇息,打算好好补足精神。 伏丹维有些意外,正当他准备调笑孙儿几句时,殿内烛火黯淡,那道幽影又来了。 “只需夺舍一个孙儿,你就可以再活五百年。这么好的买卖,你就不动心?” 伏丹维脸色一变,闭上眼睛,默默镇压“心魔”。 …… 返还琅環馆,衡华用过灵谷膳食,补足精气神后,让啸鱼给自己弄了一壶败火的凉茶。 这些日子过去,啸鱼已经把二夫人那边的金线补上。而伏鹤一的事,岛上暂时无人追究。 啸鱼禀报这些日子的情况,末了,她提及一事:“这些日子,八小姐来过几次,因为您不在,便没进书馆。” “流徽丫头?” 伏流徽排行第八,其母和伏衡华之父乃孪生兄妹,她和伏衡华在诸位兄弟姐妹中关系最好。 “莫不是来借剑谱的?” 衡华没多在意。 稍后啸鱼离开,他独自在书馆养气阅书,调整心态。 待心神宁静后,衡华招出心猿。 巴掌大小的灵猿出现在桌上。他手持一根龙气棍棒,正在笔架山来回攀越。 “以我当下炼气六层的法力,只要这棍子砸中敌人的天灵盖。大概率……筑基修士也要死吧?” 衡华伸手捏起盘龙棍,灵猿扯着棍子不肯撒手,冲着衡华龇牙咧嘴。 这种状态十分奇妙,衡华仿佛拥有两个视角。一个视角在自身,另一个视角在灵猿。 灵猿,便是他的另一个意识。 “身外化身,第二元神……” 衡华喃喃自语,冥冥中触悟灵机,爽直一笑:“此为二心也。” 虽然后面玄胎、结丹等等境界尚未推演成功。但衡华已经想到未来“二心之劫”如何修炼。 心猿既是躁念,也是心中魔头。唯有慑服心猿,打灭二心,才能回归一体,成就圣胎,元神修真。 想到元神真仙的那一步,衡华心中欢喜,迫不及待想要早日筑基,尽快完成自己创造的天书。 “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十九叔的事不能一直瞒着。我必须尽快达到练气九层,前往葬龟礁。” 葬龟礁里有什么,衡华隐约有个猜测。 天然避劫之地,自有天材地宝。而提及灵龟,自然会联想到占卜和长寿。 那里孕育的天材地宝,大概率和卜算推演一道有助。再不济,也有长生延寿之物。 对自己和祖父,那里的东西很重要。 坐不住了,衡华再度前往楼上。 伏鹤一这些日子在琅環馆的客室昏睡。 衡华推门进去,看到床上酣睡的伏鹤一,伸手搭在脉门。 “还好,真元运行稳定,只是被锁住神识,无法起身活动。”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现在放了他。我散功重修的事必然被祖父得知。以祖父性格,决然不肯让我去葬龟礁。” 转念一想,衡华喃喃道:“后山楠木被伐,老爷子怕是已经知道。不如做出十九叔离岛的假象,让老爷子误以为他去打造寿棺。想来,也就不会再追究十九叔踪迹。” 虽然是伏丹维默许,让伏鹤一去后山伐木,给自己制作寿棺。 但这种事,无异于咒其早死。 老爷子巴不得眼不见为净,岂会在乎伏鹤一去向? “我带十九叔一起去葬龟礁,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单凭啸鱼、恒寿,恐怕监管不及。 就在这时,琅環馆门口的风铃作响。 衡华从窗户望去,看到伏向风站在大门口。 顿时,他笑了。 帮手来了! 随手从窗下花盆抓了一小撮土灰,衡华小心洒在伏鹤一床头和床尾。念了一道咒后,下楼去找伏向风。 第九章天风九转炼剑道,烧尾乘云入龙门 伏向风在一楼观望,只见少年从楼上跑下来:“三哥,你怎么来了?还书,还是有什么修行疑难?” “书过段时间再还,我打算再借阅一本剑经。” 二人走入书馆,分主客坐下。 衡华拿起桌上凉茶,给他倒了一杯。 “剑经,御风剑诀吗?我倒是提前备着一本——” “好苦!” 衡华的话被向风打断,他吐着舌头,指着桌上的茶。 “怎么回事?今天这茶——咳咳——你怎么放了五味莲和苦神草?” 苦神草,顾名思义,是一味极苦的药材。入茶做汤,可让苦涩加倍。 “良药苦口,我近日火气大,喝些苦茶败败火。”说着,衡华又喝了一杯。 清凉苦涩的茶汤入口,压下心猿带来的负面情绪。 “火气大?”向风想了想,“对哦,你似乎又去化龙池了。怎么,化龙机缘上又被祖父折腾了?” “十次,都没成功。” “那就不可能成功,毕竟——” “毕竟什么?” 衡华随口一问,可突然看到向风神情变化,察觉不对劲。 “化龙池内有问题?” 向风眼神飘忽:“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历年成功的例子不多,你就不要白费功夫了。” 这几日他陪伴伏丹维,自然知晓伏丹维如何在化龙池整治衡华。 衡华直直盯着向风:“三哥,你不是擅长说谎的人。那化龙池,莫不是老爷子动了手脚?” 伏向风是实诚君子,见瞒不过去,便老老实实坦言伏丹维在化龙池内,对伏衡华的针对。 “我的化龙试炼和其他人不同?” “听老爷子的意思,似乎是趁机提高难度,让你增加和水族作战的经验。” 好啊! 衡华心中邪火涌动。 我老老实实进行试炼,不动用歪心思,行旁门左道。您老却抢先开始了? 衡华在鱼跃龙门上屡屡受挫,曾动心思:我擅长推演功法,何不在化龙池内重新演算一门适合自己的化龙秘法,以此占据优势,闯入龙门? 但衡华觉得这样太欺负人。想想看,其他试炼者,包括父亲都是依照《太玄锦龙诀》击败水族,闯入龙门获取真龙之气。 自己作弊用更高等级的化龙法,多丢人啊。 但既然祖父做下初一,那也别怪我做十五了。 向风见他神情阴晴不定,忙道:“你别觉得老爷子坑你的功绩点。据他老人家说,你在试炼上花费的功绩点被他老人家拿去另做他用。是要为你做修行准备。” 眉毛轻挑,衡华了然一笑:“怕是老爷子帮我兑换修行物资,打算在他死后充作遗产留于我吧。” 伏丹维早些年请大长老来,对自己身后遗产做了分划。其中伏衡华所得份额,比其他兄弟姐妹要多。 衡华对此知晓得一清二楚。 如今想想,除却父亲的恩泽外,怕是老爷子将浪费的功绩点都换成修行物资,给自己留着呢。 这么一想,衡华心道:敢情我一直使用鱼跃龙门,是老爷子私自防水,根本没消耗功绩? 但伏丹维如此苦心,更让衡华心中迫切。 必须早日为老爷子助力打气,免得他沉沦堕落下去。 “三哥,你过几天就要出岛吧?” “对,今天再寻一门剑术。等研究几日,便辞别家里,去风门岛驻守。” “届时,我跟你一起出岛。” “你?你要出门?” “有个朋友邀我出门走动。但我十年未曾出岛,需要三哥路上照顾。” “好说好说。” 伏向风巴不得衡华出岛透气。 可转念一想,他又疑惑了。 “朋友?你小子哪来的朋友?” 从宅家十年再往前算,三十年间,这小子出门次数加起来有一手之数吗? “信友,我们写信交流。” 有这回事? 伏向风心中犯嘀咕。 可自家弟弟有朋友,这完全是可以开席庆贺的大喜事嘛! “我回去后马上准备。顺带跟母亲说声,让她给你准备出岛所用物品。” “不用麻烦二婶。”衡华连忙拦下向风,好说歹说将他安抚住。 自己出岛,是打算带上伏鹤一,骗伏向风做保镖,跟自己去葬龟礁完成筑基,为祖父推演功法。 要是惊动二婶,祖父本人也就知道,连带伏鹤一的事瞒不住了。 衡华心道:先把三哥骗出去,到路上再跟他解释。 拦下向风后,衡华为伏向风挑选了一篇剑诀。 “这是《天风九转剑诀》。唔……是我修补后的高级剑诀残篇。讲究剑气九转精炼,以作天风之相。三哥在真火境修行,足够用了。” 伏向风拿起剑诀,仔细翻看。 上面除却一套剑诀和三道灵诀剑招外,还有一门名叫“剑鸣九转”的奇特运气手段。 “据我推测,这原本是一部地级的剑典。后来剑经破损,被东海剑派得到。他们试着自己修复,却把里面最精髓的‘剑鸣九转法’改没了。我得到后,一方面把东海剑派的剑诀理念拆出去,一方面尝试修复。但可惜……” 衡华摇摇头。 东海剑派那群人瞎折腾,明明一部以剑道演绎九天神风的剑典。生生被他们改成风水相合,以狂风驱使海潮。 衡华花了好几个月,才恢复一点点模样。 不过也因此,他对东海剑派的修剑理念了如指掌。才清楚韦家心法和东海剑派走了两个极端,才能坑掉韦家的剑修天才。 为伏向风讲解如何修行后,伏向风告辞离去,衡华直奔三楼书房。在某个木箱中翻出一条木雕神龙。 神龙身上的穴窍经脉一应俱全,展现一篇奇特的化龙秘法。这是他根据《太玄锦龙诀》分析修缮而来。 他之所以在化龙池选择锦鲤,就是发觉《太玄锦龙诀》的奥妙。创造这篇化龙之法的水族,应为锦鲤一脉。所以,用锦鲤的形体修炼化龙法,会比其他鱼类占据优势。 站在前人肩膀上,衡华不仅把《太玄锦龙诀》这篇玄级功法推演完毕,更将其中几处缺陷弥补。 “以前我觉得,不按照化龙池内的规则来,用高层次的化龙诀作弊,有些不道德……但既然老爷子作梗,刻意跟我斗法。那就让老爷子瞧瞧,我怎么越过龙门吧。” 重新推敲一番,衡华再度杀回化龙池。 伏丹维见他又来,再度激活困难模式。 可这次,伏衡华的水准完全不同了。 小鱼苗在成长之初,迅速吃掉周围的鱼苗,就连那些乌龟、水蛇,也以幼年体击败。 “怎么可能?小鱼阶段根本不可能击败这两类水族。等等,这锦鲤的龙气怎么如此精纯?” 伏丹维惊讶间,锦鲤已经吃掉上百条水族,在其他水族尚未成长之际,顺利化为龙鱼。 不做任何闪避,龙鱼横冲直撞,继续吞食水族成长为鱼龙,然后以蛟龙之体闯入龙门。 龙门,伏丹维年轻时得到的残破灵器。据说是一位修行仙法的水族大妖所留,伏丹维稍作改良后,用来镇压化龙池。 衡华以往试炼,鲜少闯入龙门之内。这次以全新的化龙法进来,他感到体内“太玄锦龙之气”与龙门的呼应。 龙门之中存在一门传承! 轰隆—— 浩浩荡荡的金色波浪从龙门内冲出,衡华的那道蛟龙意识被龙门所阻,只能如同逆行而上的锦鲤,不断冲击着龙门。 不知过去多久,这次跃龙门依旧失败。 但衡华总结自己改良后的化龙法。马上开启新一轮试炼,以锦鲤之姿重新化龙。 伏丹维压下心中杂念,专注观察水池中的锦鲤修行。 “怪哉。这小子的锦鲤化龙法,怎么跟龙门所授有所差异?” 比池中其他水族的化龙进度更快。在那些乌龟、水蛇向龙种转化之际,衡华的锦鲤已经蜕变为鱼龙。 他在水中大杀四方,吃掉一众水族后再度闯入龙门。 这次,衡华专注以改良龙诀提炼的龙气感应龙门。 最终,在层层叠叠的浪涛中,他看到一条五彩斑斓的游动路线。 福至心灵,衡华沿着那条游动路线逆行而上。虽然龙门涌出的巨浪越来越强,但在那条路线中,衡华感受到一股奇异的龙气在保护他,引导他前往龙门。 “这应该是一条化龙成功的路线。是龙门主人所留?不,是他昔年成功化龙的路线。” 一念动,衡华纵身一跃,蛟龙冲入龙门。天雷并着神火坠下,点燃蛟龙尾巴。 衡华大为吃痛,强忍着烧尾之苦遁入龙门。 金云茫茫,褪去蛟龙之体,化作真龙气象。 看到一团烧焦的尾巴从龙门落出,伏丹维脸色变了。 “这小子真进去了?” 鱼跃龙门,化龙时雷电烧其尾,乃化真龙。 烧尾,便是褪去鱼身,成为龙种的最后一步。 见孙儿入龙门,伏丹维坐不住了,亲自赶来化龙池。 只见衡华坐在荷叶中,盘膝打坐,双目紧闭。金灿灿的龙门在他头顶浮现,隐隐绰绰间,色彩斑斓的锦龙在雾霭祥云中穿梭。 锦龙,龙种之一。但并非吞云吐雾,翱翔九天的天龙真流,只是龙族中的野龙旁支。 因为有龙珠,算是正经的龙族。可按照龙族的种类排序,是最下等二十八类野龙之一。 但对这座化龙池,成为锦龙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完成化龙机缘。 “这小子难道和其父一样,要得到那桩机缘了?” 数百年来,真正完成化龙机缘的伏家人寥寥无几。据伏衡华之父当年所言,龙门之内藏着一位化婴大能的传承。 第十章太玄演法传仙术,心猿反天闹玉皇 衡华意识遁入龙门,磅礴的天地灵气洗礼神识,因心猿而暴躁的情绪逐渐平复。 不知不觉,他安静下来,体悟当下的宁静。 “浑天之行,昼夜无穷。两仪生象,三成万物……” 朗朗道音忽然回荡在耳畔,衡华抬头望去。 有一道人坐在八卦台上,周边坐着弟子十余人。而自己所在,竟是一处莲花池。 左右张望,目前的自己似乎是一条鱼? “是了,锦鲤。这是龙门主人当年的记忆。” 衡华沉下心,专注听道人讲法。 道人先讲阴阳变化,随后讲运气吐纳,接着是剑术道法,最后是一篇《灵感通神秘术》。此法以神识感应天地,大成时能呼风唤雨,控制天象。 “怪哉!这竟然是太玄宗不传之秘《太玄感应法》的运用篇?” 琅環馆群书中,曾提及东莱神洲时期的某个门派。 太玄宗,东莱神洲曾经的第一大派,也是衡华目前已知,传承天书道法的两个门派之一。 一千五百年前的大变中,东莱洲沉海,太玄宗举山门飞升。但如今在这东莱万岛之地,还有许多由太玄宗衍生而来的传承门派。 “这位前辈所讲的‘灵感之术’,分明是太玄天书的运用法门。而对我——” 衡华暗中推敲,似乎《造化会元功》也能用? 咔嚓——咔嚓—— 衡华感到自己身体发生变故。鱼骨闷声作响,在一声惊雷中化作鱼龙。 此亦是龙门主人的记忆。 道人讲道戛然而止,看向池内飞出的鱼龙,抚掌大笑:“造化,造化。” 随手一指,化龙功法印入鱼龙识海。 “赐你道号‘玄鱼’,日后好生修行。他朝成就真龙,可入贫道门下。” 衡华体悟这篇化龙秘法,比起龙门内的残破功法,更接近自己修改后的《太玄锦龙诀》。 “是啊,冠以‘太玄’之名的功法,又岂是巧合?这玄鱼上人竟然是太玄宗的不记名弟子。” 幻境至此消失,衡华意识回归龙门。 此番不仅听了一位太玄宗前辈讲道,更得到一篇“灵感通神法”,衡华很是高兴。 再看四周,破败的龙门空间内摆放不少干枯破碎的灵草、灵石。 “这莫非是玄鱼上人的乾坤法宝?” 乾坤法宝,法宝中最特殊的一类。 唯有金丹修士才有手段开辟空间,制作乾坤戒、乾坤镯一类的法宝。而眼前这座龙门,正是玄鱼上人苦心五百载打造的本命法宝。 既内藏乾坤空间,也兼具杀伐、防御之妙。同时,还能推演玄鱼上人的化龙之路。 “看灵石、灵草的风化程度,大致有七八百年没人打理。换言之,那位前辈在七八百年前便死了吗?” 抬头望向龙门空间中央的金色光珠。 显然,这就是龙门的核心传承。 但衡华知道分寸,主动退出龙门。 龙门乃化婴层次的龙修所留,自然更偏向于龙种。人族修士想要得到传承,需要花费数倍精力。而衡华目前不缺功法传承,天书在手,根本不愿为了龙门传承耗费精力。 睁开眼,便看到伏丹维贴着自己不住打量。 衡华吓了一跳,往后仰身差点掉水里。 “老爷子,别这么吓人,好吗?” 扶着荷叶边沿,衡华勉强坐稳。 老者站在荷叶上,直接问:“你小子成功了?” “哼——邪不胜正。纵然有些施展歪门邪道的小手段,也难阻碍我的修真正道。” 伏丹维不理他指桑骂槐:“你在龙门看到了什么?” “玄鱼上人的传承。” 衡华讲述自己在龙门中的际遇。 老者沉吟思索后,缓缓道:“这事,不要告诉外人。回头老夫走了,你试着去争取龙门传承——算了,还是给北斗吧。你的水平还是差了些。” 见衡华想要说话,伏丹维摇头:“你打算让老夫尝试?不可能的,那封印需要化婴级别的手段慢慢磨掉。我不行,你短时间内也办不到,让你十七叔来吧。可惜,你爹不在。不然……” 衡华神色一暗,伏丹维自知说错话,忙转移话题:“行了,不说这些,赶紧祭炼真龙之气。” 伏丹维在衡华脑门轻轻一拍,甩袖离开化龙池。 龙吟乍响,衡华体内的真龙之气缓缓涌动。 那是蟠龙岛灵脉孕育百年的龙气。随着龙气游走,衡华修为一步步攀升。 第七步,朝天宫,号齐天。 第八步,吞金丹,炼心猿。 第九步,闹天宫,碎天门。 真龙之气蕴含百年灵力,足足让衡华恢复炼气九层,达到“闹天宫”的层次。 心猿得龙气滋润,不仅自身凝成实质,手中棍棒也如金龙舞动,风雷相随。 “接下来,就是一棍敲碎天门,打破天地束缚,奠定我的无上道基。” 筑基,又作天门筑基。 一般修士筑基,都是窥天地之妙,盗取大道灵机,奠定自己的修行根基。 可天书地典别有不同。 地典筑基,要在这一步凝练“仙根”。仙根一成,再普通的资质也有一丝成仙之望。 天书更加玄妙,在炼气期凝聚一枚“道种”。经过筑基阶段,道种升华为大道之基,不仅成仙几率高于地典,更有窥见永恒不朽的一丝机会。 以天书筑基,在这一阶段就不是偷、窃天机,而是从天地间硬生生夺取一条大道根基,此法劫数甚重。 所以衡华尝试种种方式,花了十年才研究出相应的避劫法。 目前碍于家底,他只能选择葬龟礁这处先天避劫之地筑基。 “终于回到这一步了。” 体内真气充盈,脑中心猿更是不断跳动,几欲冲破泥丸宫,以求独立。 此为闹天宫也。 闹反天宫,我为玉皇。 这是心猿反噬,《造化会元功》必然面临的劫数。 玉皇,脑内天庭主神,暗喻修士灵神真我。 心猿闹天庭,争玉帝之位,便是心中杂念之魔与灵神相争,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因此在修成第九层后,必须立刻开始筑基修行,炼就五行神山镇压心猿。若不能镇压心猿,那么心猿斗败玉皇,便意味着衡华身体易主,心魔成为本体。 可眼下衡华没办法赶往葬龟礁。他双手结印,泥丸宫飞出一座冒着火焰的八卦炉,又把心猿重新装回。 自斩境界,重新回转炼气八层。 但衡华依旧保留炼气巅峰的法力,仅是修行运功的进度缓了一步。 坐在化龙池调息一会儿,衡华返还琅環馆。 先去伏鹤一所在客室检查。 伏鹤一本人无恙,但看到床头和床位的土灰时,衡华神色一凛。 两撮土灰看似如旧,但—— 被人修整过的痕迹。 衡华手一拂,当初预留的咒术激活。床尾那撮土灰分散开来。 “这几日,你二人来过这里?” 啸鱼:“来过两次,但见十九爷一切如旧,未曾靠近。” 所以,不是啸鱼、恒寿误碰? 衡华当即模仿伏鹤一笔迹留下书信。 “啸鱼,放到十九叔房里,把他闭关修炼的牌子摘了。” “恒寿,去挑一艘大点的船。今夜先把十九叔藏进去。小心些,别让人发觉。” 安排下去后,衡华直奔伏向风住所,商量次日离岛之事。 岛上有人知道十九叔在我这,千万别是老爷子本人啊!不然,这可就不好跑路了。 …… 啸鱼前往丹若院,将书信放在伏鹤一房内。正要离开时,忽然看到伏流徽站在院落里观赏石榴花。 她心中骇然,连忙转身:“八姑娘?您怎么在这?” “见门口‘闭关’的牌子摘了,来寻十九叔聊天。怎么。他出关后直接走了吗?” 少女系着鹅黄碎花裙,头上戴着点翠花冠,笑吟吟望着啸鱼。 看到那对和衡华相似的明眸,啸鱼心中打鼓。 八姑娘心思缜密,若是察觉少爷意图,告知老太爷…… 伏流徽从啸鱼身后往屋内看,里面空无一人。 伸手一招,衡华所写的那封书信落在她手中。 不等啸鱼劝阻,伏流徽打开阅览。 “十九叔好是心急。阵法有成后,连辞别祖父的余裕都没有,竟直接离岛。难怪我刚才看到一缕黄气飞于空中,想来是十九叔的黄琼吧。” 啸鱼心中一突:等等……黄琼离开? 黄琼,是伏鹤一豢养的仙鹤。 按照伏衡华计划,带伏鹤一上路时,顺带把黄琼带走。可如今好端端的,黄琼怎么离开了? 伏流徽仰头看着庭院盛放的石榴花。 花团锦簇,红艳如火。 少女感叹道:“十九叔挑选的这处院子着实不错。可惜花开花落一月有余,却无人欣赏。” 啸鱼心中有鬼,越听伏流徽所言,越觉得话中有话。 “啸鱼,你先回去给六哥哥复命,我要在此赏花。” “是。” 啸鱼心头沉重,匆匆赶回琅環馆。 伏衡华已经和伏向风商量妥当,重新回到琅環馆,挑选明日离岛后携带的书籍。 啸鱼赶紧将自己碰见伏流徽的事告知。 “你在那碰到了八妹妹?” 伏衡华联想客室内的事,回过味来: “这些日子,我让你假称十九叔闭关,有没有往丹若院扔几块灵玉或者符箓,制造里面有人闭关的气息假象。” 修士闭关,气息浮动。纵然有阵法遮掩,也难免宣泄一二。 “不……不曾。” 啸鱼补充道:“但也没人怀疑,十九爷不在那里。平日里,二夫人不让大家往丹若院去。应该没有注意。” “……”衡华扶额,叹气起来。 “流徽说,黄琼飞走,你可亲眼看到?” “也不曾。可八姑娘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吧?” 衡华发出一声惆怅的叹气。 “你这丫头跟我读书几十年,到底学了点什么啊。” 这丫头的心眼比流徽单纯多了。 衡华蹲下身,从书堆翻出三本书:“给流徽送过去,她用得上。” 啸鱼不明所以,但还是拿着书出去。 衡华起身上楼,去伏鹤一那里翻找,果然没在他身上发现仙鹤黄琼的“御兽灵牌”。 “控制仙鹤的灵牌被取走。加上这一个月多无人察觉,” “那丫头……故意的吧。非要挑选这个时候……罢了,不帮她一把,回头我也走不了。” 第十一章元钧剑吟起霄汉,长衣谆嘱慈恩深 是夜,恒寿偷偷扛着伏鹤一前往渡口,将他藏入一艘大船内。 不久,少女穿着黑衣赶来。 看着渡口停泊的一艘艘灵舟。她先钻入恒寿藏人的那艘,找到伏鹤一。 “果然在彩鸾灵舫。” 检查伏鹤一的状态,伏流徽低语:“十九叔,抱歉了。侄女不方便带你走。” 她原本打算拉着伏鹤一一起离开。但思来想去,万一伏鹤一半路反悔,跑去找伏北斗告状,六哥哥不就麻烦了? 就在她打算离开时,忽然看到桌上摆放的一口剑匣。 匣上有一小撮土灰。 “……” 稍作沉思,伏流徽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露出破绽了?六哥哥在那两撮土灰里,暗藏某种秘术?” 少女记下这个教训,轻轻打开剑匣。 除却一口青锋宝剑外,还有一张字条:“丫头,你哥仅存的家底,好好保管。” “元钧剑?” 伏流徽缓缓抚摸剑身,眼神带着几分怀念。 剑长三尺,宽三寸,无锋无鞘。一面铭天清符箓,一面书“元钧”篆刻,故又作天清元钧剑。 乃伏衡华之父生前佩剑,顶级宝器。 然宝器需主人日夜温养才能保持威能。衡华天天读书,自然没这时间。所以,他把宝器施加封印,锁入剑匣埋在剑龙峰底。借地脉之力,减缓灵气流失。 察觉伏流徽浑水摸鱼,打算偷偷离岛,伏衡华专门启出剑匣,留给她护身。毕竟伏流徽父母双亡时,并没得到多少东西,如今连把趁手飞剑都没有。 “多谢六哥哥。” 元钧剑对伏流徽的意义更有不同。 她父母死后,被亲兄长遗弃。伏家得知,将她带回家中抚养,随伏家排序。年少时,伏流徽随衡华一起喊“爹娘”。而她的剑术正是伏衡华之父手把手教的。 直到成年,她才知道那并非亲生父母,而是舅舅与舅母。 但几十年的亲情难以了断。伏衡华父母死时,伏流徽的悲伤不比衡华少。然而伏流徽知晓分寸,没有去跟伏衡华争抢舅父、舅母的遗宝。 当然,伏衡华父母遗物本也不多。 除却二人生前的游记手札外,只有元钧剑、玄火雀翎扇、千珍饰匣这三件法宝。 清气萦绕剑身,悦耳剑鸣铮铮作响。 “许久不见了。” 儿时,舅父教自己练剑,正是用这把元钧剑。 而比起伏衡华一心读书,伏流徽则传承其父的剑术。 再看一眼昏迷的伏鹤一,伏流徽深深一拜后,收起剑匣离开。 她和伏衡华年纪仿佛,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很有默契。 当日去琅環馆时,她就察觉不对。夜里,自行潜入琅環馆见到昏迷的伏鹤一。 但她知晓分寸,非但没有告知众人。反而时不时去丹若院,制造伏鹤一依旧在内的假象。 就连仙鹤黄琼,也是她取走御兽令牌后,先一步安置在岛外,等着稍后过去汇合。 可以说,伏家人一个多月没有起疑心,全仰赖伏流徽周旋。 …… 红日东升,晨露渐稀。 伏向风陪同一位美妇人走向琅環馆。 那妇人体态丰腴,慈眉善目,却是当今蟠龙岛的真正管事人。伏向风之母,张秋兰。 母子身后,还跟着两位稚龄婢女,着粉红花裙,双平髻上插着时花。 看着两侧盛开的鲜花,美妇人停下,轻摇牡丹绢扇: “小六这边的花,开得比玉香轩漂亮。回头,记得派人过来盯着。免得他离开,这边的花凋谢。” 身后婢女恭声应是。 向风看着妇人,欲言又止。见她想要走进琅環馆,到底忍不住了:“母亲,衡华只是出门见个朋友,不值得大动干戈。您何必亲自过来?” “难得小六动了出门访友的心思,我这当婶娘的,自然不能坐视。” 前几年,张秋兰才带着几位姑娘从外头搬回蟠龙岛。在此之前,都是衡华与伏丹维爷孙居住于此。她自感伏衡华过得清苦,不免多有些挂念。 走入琅環馆,便听见里面衡华对啸鱼说话。 “这把椅子带上。对,上面的东西都留着。这垫子甚得我意。外头歇息时,我才不去坐石头。还有,枕头、竹席都带上……当然,文房十八官不能落下,指不定回头要用。 “茶叶要备着,哎呀……别小气,都带上。就这点茶叶,指不定半道便用完了。” 看到衡华张罗出岛携带的东西,向风脸色变了。 出岛有那么麻烦吗? 不就带点丹药,弄一枚乾坤戒指,回头开船出岛就是了? 渴了,弄点溪水。饿了,吃辟谷丹。累了,找地方打坐,或者躲在船上歇息。 “行了,就这些。先装我戒指里,回头安置船上。来来,帮我梳头。” 向风和张秋兰走进来,见一楼无人,便直接去了二楼。 衡华正穿着单衣,坐在镜子前,啸鱼在后面为他束发。 要说穿越后,衡华最不习惯的事情之一,就是发型。 仙侠世界嘛,衡华本以为大家都是修士,对衣着打扮不讲究,胡乱打理下就成。 可偏偏,他生在一个修行家族。 家族风气与修行门派、散修大不一样。 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族规礼教。 越悠久的家族,越讲究礼法。 伏家传承千年,要求族人重视礼教外貌。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及冠后的男子必须束发,不许披发或者短发。 衡华记忆尤深的,是自己未成年时习惯短发。成年后一次闭关出来,嫌弃长发麻烦,直接剃成寸头。 当天夜里,他久违品尝了一顿老爹的竹板饭。 几十年下来,地球二十年的习惯几乎磨灭殆尽。衡华身上留下浓重的伏家子弟烙印。 行事得体,君子之貌,仗义行侠…… 种种要求打磨下,抛开内心时不时涌上来的坏水,仅从外貌看,着实是一个从画卷上走下来的如玉君子。 奈何美玉里头是黑心的。 “少爷要用哪个冠?” “就这个山形玉冠。对了,这次后面不要散发,全束起来——算了,还是高尾比较好点。” “都束起来吧。” 张秋兰走过去:“出门在外,全束起来比较方便。” 哦?是吗? 衡华默默看向伏向风。 他用金冠束发,可后面留着高起的马辫。抱剑站在门边,看起来英姿飒爽。 “哼,说你三哥多少次,他从来不带听的。” 张秋兰嫌弃地看向自家儿子。 伏向风耸耸肩,装作听不到,扭头看馆外盛开的牡丹。 衡华起身跟二婶打招呼见礼。 “二婶,前些日子从您那借了些金线……” “不是已经还了吗?没事,你若再需要,直接跟二婶说。反正这次金线挺多。” 张秋兰语气有些不对。 衡华低着头,隐隐猜出几分。 这批金线云锦,是白榆堂送来给老爷子治丧用的。 二婶能高兴就怪了。 张秋兰拉着衡华再度坐下,摸着乖巧少年的脑袋瓜,心中一叹:还是小六儿听话,比我家那混小子…… 再看门口站着的向风,她摇摇头。 “来,二婶亲自帮你束发。” 说是亲手盘扎,其实就是施展一个名叫“绾髻咒”的仙术。 这个从诅咒巫蛊之术中改良的法术,利好天下不擅长编头发的修士。 出关后,头发太长,太过杂乱? 只需咒语轻轻念诵,头发自动修剪为正常长度,并自动盘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绾髻咒无法自动变化各种发型。一个绾髻咒语,仅针对一种发型。 所以,需要施法者不断调整。 随着咒法生效,衡华的头发自动飘起、结绳,然后扎入巴掌大小的山形小冠。 张秋兰略作调整,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多俊俏的小伙。回头出门,记得多找几个姑娘家,好带回来看你祖父瞧瞧。” 催婚? 衡华梗了一下,看向边上的伏向风。 虽然修真家族和宗门不同,避免不了这种问题,但我现在谈,是不是太早了? 伏向风显然不愿掺和这个话题,站在窗边望风景,避免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见张秋兰依旧在絮叨,他忍不住道:“娘,准备差不多,我们该出门了。” “急什么?你弟还没换衣服呢。” 扫了一眼衣架上挂着的蓝袍,张秋兰皱眉:“这种衣服太过宽松,不方便行动。” 衡华久不出门,在家里自然懒散惯了。他的衣袍多是长衫深衣,怎么宽松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出门了,这类宽松衣物难免不便。 比如伏向风,如今他虽然外头套着一件长袍,但里面是束袖入靴的劲装。战斗搏杀时,将外面的红袍一扔,立刻就能提剑跳水,跟水兽搏杀。 看到架子上的衣物,衡华露出难色。 三哥那样的劲装宝衣,他还真没有准备。 “我就猜到你外出衣服少,特意给你送来两件。用你三哥衣服改的,新的,他还没穿过。” 张秋兰拿出一蓝一红两套窄袖武服长裤。 衣服织工精良秀美,细密纹路暗藏两个防护阵法。 “红色这套,有风火阵法。蓝色这套,可以在水中行动。快,先试试。” 衡华受不得婶娘盛情,只得穿上红色那套,又被张秋兰耳提面命嘱咐了好半天。 伏向风几次想要打断母亲,却都被张秋兰以母亲的威严摁住。 “急什么?你弟多少年没出门。这次出门,我多嘱咐一些怎么了?他又不是你,整天在外头乱晃。” 拉着衡华的手,张秋兰说了许多注意事项。 什么不要随意听陌生人的话,注意跟着堂哥……记得不要走散,不要去太危险的地方…… 衡华面带微笑,一一应下二婶的嘱咐。 说到底,长辈如此谆谆嘱咐,不都是为了自己? 这种暖心的善意,他当然要承情。 “对了,你见的朋友是男是女?性格怎么样,家是哪里人?” “娘,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眼看张秋兰打算刨根问底,伏向风赶紧拉着衡华出门。 第十二章彩鸾扬帆入沧水,浩渺烟波雾苍茫 因衡华心中有鬼,不敢去蟠龙大殿辞别。从琅環馆离开后,一行人直奔渡口。 看着准备齐全的啸鱼,伏向风问:“啸鱼也跟咱们一起?” “对,恒寿也在。我琅環馆就这么三个人,要走当然一起走。对了,船已备好,恒寿在那边等着。” 向风往远看出,一艘“彩鸾”张开船帆,扬起五色云霞。 “彩鸾灵舫?”向风脸上满满的嫌弃,“你怎么挑了这艘?” “怎么?多漂亮,五彩帆,彩鹢首。荡泊在水面,光辉绚烂无比,适合出行游玩。” 最重要的,是彩鸾画舫自带一艘小船旁室,适合藏十九叔。 二人说话时,邓兰赶来渡口。 见他们准备开船,连忙喊道。 “三少爷、六少爷,老太爷有嘱咐,你们快快停下。” 祖父有嘱咐? 衡华下意识想让恒寿开船跑路。 可看了一眼边上的伏向风,他忍住心中波澜,面作惊愕之态:“我随三哥出岛游玩,何以惊动祖父?” 邓兰赶上来,笑道:“昨日二夫人去大殿禀报。老太爷得知后,让老婆子送来一些东西。” 说话间,她对两位少爷行礼。 邓兰是伏丹维身边的管事姑姑,筑基修为,至今已有四百岁。 两个小辈回了半礼。 这时,邓兰看到衡华所用灵舫,不觉脱口道:“怎么是彩鸾?衡华少爷,这船速度很慢。” “左右不急着赶路,这灵舫的防御阵法一概不缺,没差。” 延龙水域的灵舟有水路、云路之分。 行云的天舟乃金丹修士座驾。衡华等人法力不足以催动,且偌大蟠龙岛,只有伏丹维有一艘穿云楼船。 其余灵舟计十九艘,最大的青木大海船有五重楼,可承载数百人,上面搭载种种攻击阵法,能与水中体型庞大的水蛟、巨鲸对战。最小的墨竹艖仅供一人承载,但速度极快。 相较而言,彩鸾灵舫装饰华丽,乃二船并组的水上游舟,适合游玩泛舟。但既不适合战斗,也不适合速行。 邓兰左右看看,眼下渡口除却下人们用的三艘灵舟外,只有一艘锦绣画舫适合小众人出行。 但那艘画舫被几位小姑奶奶打过招呼,过几日要去拜访友人。 “行了,兰姑姑,我们用这艘彩鸾即可。那几个丫头过两日,要去阴家拜访。” 衡华心中门清,伏家姑娘们去阴家访友,背后是老爷子的意思,想要联合阴家对韦家进行第一波试探。 这是正事,不能耽搁。 向风听后,也歇了换船的念头。 妹妹们去阴家,总不能落了脸面,自然要用上等灵舟。 “也罢,反正去风门岛没有时间限制。陪小六儿转悠转悠,等他回蟠龙岛,我再御剑赶路。” 之后,向风问及祖父送的东西。 看了一眼伏向风,邓兰有些为难:“六少爷出岛不易,所以老太爷……” 向风点头一笑,爽快道:“明白了,你直接给他吧。小六儿,我先登船。” 说着,伏向风一人走入船舱。 衡华责怪道:“老爷子给我的东西,何需避讳着三哥?当面拿出来就是。” 邓兰苦笑着,没有应答。 向风上船,啸鱼赶紧迎接,带他上二楼,去距离伏鹤一最远的那间房。 衡华看到这一幕,暗暗赞赏啸鱼行事得体,然后跟邓兰聊起伏丹维的状况。 “老太爷一切如旧,六少爷无须担心,可安心外出游历。” 邓兰低首垂眉,将木盒递给他。 “老太爷给您备的,您外出时兴许用得上。” 衡华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他连忙看向邓兰,邓兰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替我谢谢他老人家。” 这份东西太贵重了,几乎可以说是老爷子遗留的最大一笔财富。 衡华深吸一口气,遥遥冲着龙首峰方向一拜,转身上船。 啸鱼和恒寿过来帮忙,把衡华乾坤戒内的各种家具放在灵舫。 布置装潢时,衡华看了一眼二楼,偷偷对恒寿打手势:安排好了吗? 一切就绪,就在隔壁。 恒寿回了暗号,将衡华的笔墨纸砚摆放在桌。 等一切准备就绪,衡华走上二楼。 伏向风正在二楼前端吹海风。 “三哥,可以启程了——你看什么呢?” 顺着目光看去,那是渡口停泊的位置。 “我回来时的玉蜓䑵不见了。” 玉蜓艒,仅供一人使用的舟船,上面刻录三十三重轻风乘浪阵,行船速度是彩鸾灵舫的三倍。 伏向风常用此船出行。 向风疑惑道:“玉蜓艒仅限咱们自家人用。难道近日有人出岛?” 衡华心中门清,没有应答。 那丫头出岛,不知道一个人行不行?但带着仙鹤黄琼,也算一个不错的筑基战力,应该没事吧? …… 玉蜓艒速度极快,伏流徽天色微亮便匆匆离岛,如今已在蟠龙岛数百里之外。 少女坐在小舟内,船头立着一只仙鹤,时不时从湍急的水浪中啄一条鱼。 “黄琼,你说我要不要等等六哥哥?” 伏流徽知道,伏衡华也要出岛。既然在外行走,不妨彼此照应? 但转念一想,伏流徽喃喃道:“我此行要为父母报仇,外加寻找铸剑材料。六哥哥出门,恐怕目的与我大不相同。 “而且,万一祖父察觉十九叔的事,定会出来抓人。还是暂时分开,半道上再汇合吧。” 元钧剑虽好,却是伏衡华之物。伏流徽这次出门,想要为自己打造一口上乘飞剑,以作未来伏魔卫道之用。 …… 伏丹维坐在蟠龙大殿,身边立着一支支烁烁明明的灯烛。 烛火在空中飘动,形成一座镇压心魔的阵法。 伴随一阵风吹入大殿,伏丹维睁开眼。 “已经离开了吗?” 得知伏衡华二人离去,伏丹维松了口气。 自己目前尚可凭借心志压抑心魔。但再过几年,兴许就控制不住对死亡的恐惧,受心魔摆布,做下有违人伦之事。 “他们走了……你就这么让他们离开?” 幽影再现,呢喃之音回荡在耳畔。 重重幻境展现在伏丹维眼前。 拦下他们,快去拦下他们! 幻境中,伏丹维看到自己杀出蟠龙岛,夺舍伏衡华。短短几十年,自己再入金丹境。五百年后,顺利化婴。 仅仅死了一个孙子,长生大道触手可得。 心神摇曳间,那道声音又响起了。 “伏向风作为伏家血脉最优异的子弟。只要夺舍他,重归金丹境用不了百年。为了家族,一个孙儿的牺牲算得了什么?” 最优异? 蓦地,伏丹维心中一突。 等等——如果是我的心魔,为什么会认为伏向风是同辈中,血脉最优秀的? 孙辈之中,血脉天赋最高的人,不是—— 等等,他真的是我的心魔吗? 老者望着飘荡在烛火外的幽影,露出沉思。 …… 衡华站在船头,张开双臂拥抱水面上的凉风。 十年不曾离岛,突然跑出来,有种天旷水阔,任自遨游的畅快感。 因伏鹤一带来的抑郁心情,以及迫切筑基的焦虑心情一扫而空, “怎样?外头风景不错吧?” “还可以。比从琅環馆往外看,视野开阔许多。” 天地苍茫,唯我一叶扁舟。 衡华看着远处海景,忍不住对天长啸。 水面掀起层层狂浪,将他的啸声推向远方。 听着风中传递的啸声,伏向风目光闪烁:“风音之术?不错,很不错。” 风音,伏家以血脉传承的神通秘术。 顾名思义,可借助回荡在天地间的风进行传音。 眼下距离蟠龙岛已有十余里,可衡华对蟠龙岛喊一嗓子,风声依旧能将他的话语清晰带回岛上。 向风:“如此广博的风音,连我都不如你。” 风音是“传音入密”的高级运用,血脉能力强,风音范围则广。 但向风瞧不上这门秘术。 延龙东部的几个修真家族,属伏家的血脉秘术最没用。 “三哥,你的修行以风为本,咱家的风音神通看似不起眼,只有辅助作用。但对你未来铸金丹,有莫大好处。” “真的假的?你不会也相信,咱们家祖上有仙人的那个说法吧?” 修真家族以血脉传承。祖上大能越强,通过血脉传承给后人子孙的神通秘术便越强大。 可伏家传承的风音之术在各大修真家族中属于末流,显然祖上并没有什么强大存在。 衡华笑了笑,没再多言,静静望着越来越远的蟠龙岛。 一楼的啸鱼偷偷前往旁室小船,照顾昏睡的伏鹤一。 “没醒。少爷的术还在生效,大概还能支持几天。” 啸鱼盘算画舫上的几间房:把三少爷安排在最后面。少爷偷偷过来加固封印,应该不会发现。但以少爷的打算,恐怕要在某个时间点和三少爷挑明,强拉他一起背黑锅。 半个时辰后,画舫行出百里,离开蟠龙岛水域。 衡华明显感觉空气中的灵气变化。 比较蟠龙岛水域,外面的灵气更为稀薄,还多了一股阴寒湿冷。 水中,时不时有水妖徘徊,带起阵阵妖雾。 回荡在水面的风,将水中潜藏的鱼妖位置回馈于衡华。 “蟠龙岛外的水妖,有这么多吗?” 虽然蟠龙岛距离伏家其他岛屿较远,周围水妖频繁。但应该没有这么多吧? 向风皱眉道:“我回来时,刻意清理了一遍。想不到短短数十日,又冒出这么多。” 伸手对水面一指。他背后宝剑铮铮作响,化作一道青光刺入水中。 第十三章青丝盘缠作罗网,妖踪频显待灵礁 “天风剑气。” 伏向风施展刚刚炼成的《天风九转剑经》,一道道青色漩涡在水面展开。 轰隆—— 水花爆炸,数十条妖鱼被狂风卷上天空,剑光交错间一一毙命。 “小六儿,我的剑气可入门了?” “剑气散而不凝,纯度差了不止一筹。虽说风气无形,可如绒絮般绵软,哪能用来杀敌?也就对付水里的小鱼小虾吧。” 衡华挑剔地评鉴,目光望着水面上的鱼尸。 鱼尸身上或多或少缠绕蛟气,显然和三十年前的那一战有关。 衡华思忖:“三十年前,三大蛟龙率百万水妖袭击蟠龙岛。虽然被老爷子屠杀一空,但它们所散落的蛟龙之血,为附近水族带来便利。恐怕下次妖潮袭来,又是一场麻烦事。” 蟠龙岛附近水域,伏家还能顾得上清理。但离得远一些,伏家就鞭长莫及了。 “哎——我说,你要不要试试手?” 向风猛地推了他一下。 “你久在岛内,应该没多少实战经验?这些鱼妖,正好拿来练手。” “练手?” 想到自己在化龙池内,对那些水妖的战斗,衡华点点头。 “也该试试外头的真正水妖。” 神识铺开,方圆百丈内的水域变化,映入衡华心中。 “一,二,三……” 衡华数着水下潜藏的妖鱼。 因为延龙水域是淡水,所以妖鱼多以鲦、鲢、鲈、鲤等为主。 “独角花鲢,弱点在额头五星角。” “赤火黑鲈,破绽在双目之间的那一条线。” “跃浪牙鱼,弱点在第二段鱼鳍下的脊骨。” …… 衡华脑中回忆各种水妖的弱点,右手缓缓抬起。 向风站在一侧,忽然想起一事,扭头问后面走上来的啸鱼:“你家少爷平日用什么法宝?” 啸鱼望着运功施法的衡华,语气古怪:“少爷平日里只会把玩老爷遗留的玄火雀翎扇。他自己……并不祭炼法宝。” 法宝四等,法、宝、灵、仙。 理论上,作为筑基期修士的衡华可以制作宝器。但衡华嫌弃祭炼法宝占用自己读书演法的时间,并没有制作法宝,只是拿着父亲遗留的玄火扇充当武器。 玄火扇乃灵器,无须日夜祭炼,只需搁置在琅環馆上方,就能自动吞吐日月精华,十分方便。 “三叔的那面扇子啊。”向风知道,那扇子的确是件上乘的火属灵器。可偏偏延龙水域乃至东莱万岛的水灵之气十分浓郁,那件灵器在水上施展的效果不佳。 因此,族内的金丹修士不喜欢这面扇子,才让衡华之父以玄胎修为执掌。 “那他平日跟人切磋斗法过吗?擅长用什么?” 啸鱼想了半天,神情微妙道:“少爷在书馆修行,不曾与人斗法。至于擅长什么……他……他似乎……” “算了,我明白了。” 向风扭头再看向衡华。 衡华指尖冒出一根根青色丝线投入水中。 “千绾丝。” 丝线投入水中,轻轻一抖,水面渲染成血红,一条条鱼尸浮上水面。它们身上的伤口十分细小,仅仅是罩门弱点被丝线轻轻割伤,其他部分完整保留。 向风诧异道:“这是什么手段?看上去,是把法力凝成丝线?傀儡术?” “我在一本古籍看到的。几百年前,有位修士于水上钓龙。但专门准备的五色天蛛丝断裂。不得已,他以法力做丝线。后来,他将这门法术写在书里。据书中记载,若精研此道,可将‘千绾丝’演化为另一门赫赫有名的道法。” “什么道法?” “天罗地网。” “号称‘一网之下,仙魔难逃’的那个?” “对。” 衡华右手摊开,五指虚拢。指尖冒出的一根根丝线彼此交织,形成一张简陋蛛网。莫说捕虫,便是小一点的鱼苗都能钻出去。 “去。” 轻轻一推,“蛛网”飞向远处。 九尺长的大鱼被青色大网困住。 衡华手掌捏拳,青丝瞬间合拢,大鱼切成一块块均匀整齐的肉块。 “我对道术研究不深,所施展的‘天罗’只能困住这类小妖。” 话虽如此,但这次实验让衡华对自己的《造化会元功》有更深入了解。 施展道法的消耗比原本少,可威能不遑多让。 衡华暗思:“目前造化真气的总量堪比筑基期的长春真元。而以造化真气施展的术法,比原来长春真元都强。这次散功重修的弊病,算是彻底弥补了。” 天罗切割的肉块随波浪飘动,从灵舫边上掠过。 向风盯着肉块,见切痕均匀平整,纹理清晰可见。 “小六儿,你擅长的,是道法?” “没什么擅长与否。琅環馆内的书,凡书中记载的秘术、道法、剑术,我都能施展。但——” “仅限于能施展吗?博学百家,也就意味着样样不精。你施展‘千绾丝’时,我估算你的时间。五个弹指,太慢了。” “这个毛病,我自己清楚。” 千绾丝,并非一种复杂术法。只是将真元法力凝成丝线,再由神识进行操控。 一般修士熟练研习后,三个弹指就能灵活运用。而精研此道,擅长统御真气法力的高人,瞬念之间即可发动。 但衡华不行。 诚然,他懂得施法原理。但需要先回忆千绾丝的施法技巧,然后在手中笨拙地施展。 如衡华自嘲,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他的身体,跟不上他的大脑。 “这是意料中的事。别人炼气打坐,我在读书。别人舞刀弄枪,我在读书。别人研习道法,我还在读书。正因为把一般修士用来实战演练的时间都用来读书,我才能学会三千道法。” 衡华伸出手,右手冒出森森寒气。 玄阴寒心掌,筑基期施展的一种攻击手段。 下一刻,寒气转化为火焰。却是另一门筑基修士的攻击手段,玄炎咒。 紧接着,衡华在手中依次施展木、风、雷、金、土等属性道术、秘法。 最后轻轻一抖,所有真气散去。 伏向风盯着衡华运动,暗暗思量:各种道法秘术运转随心,足见其法力包容万象的特点。只是速度上有点慢。 “行了,三哥。不用琢磨我了。我战斗技巧弱,才需要你这种高手撑场。快些赶路吧。” “那么,你那友人到底在何处?按这路线,似乎是往中域走?” “嗯,距离中域比较近,但勉强算是咱们东部的地。” 嘭—— 远处,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水烟朦胧,宽广的水面升腾雾气。继而形成水龙卷,冒出黄色宝光。 衡华目光一闪,沉吟道:“灵气宝旋?有不动礁出世?” 远处水下潜伏的水妖纷纷靠向那处水龙卷。 向风喜色道:“难怪这里的水妖众多。原来是察觉不动礁出世。小六儿,要不要去看看?” “恰逢其会,自然要见见世面。” …… 水色深沉如墨,直径百丈的灵气漩涡正快速扩张。漩涡中心处,闪烁宝光的礁石冉冉升起。 远处水面,鸾鸟状的彩船停泊观望。 “果然是不动礁,看这样子……似是法宝出世?” 衡华盯着水下,掐指推算着:“我记得这片水域之下,是曾经余风道的山门。千年前,五玄风灵岛沉入水中。想必快到了上浮之时?” 延龙水域乃东莱万岛十三水域之一。而这十三座水域在一千五百年前,本是一座规模宏大的神洲浩土。 水陆大战后,神洲沉入海底,各路修士勉强保护自家山门,在水面化作一处处岛屿。 随着时间流逝,有岛屿下沉坠落,也有沉没的山河再度上浮为岛。 起起落落间,便有了十三水域的奇观。 “记得祖父提及,余风道善御罡风秘术。”向风回忆余风道的信息,动了几分心思。 “小六儿,你猜这不动礁下会有什么宝贝?” 不动礁,是灵脉孕育的最初种子。唯有具备灵脉灵根的礁石,才能漂浮于东莱水界。 随着时间流逝,礁石上的灵根逐渐成长为灵脉,礁石化为灵屿、灵岛。最终,升格为仙岛仙洲。 据伏家老人们讲:步仙洲之上,就是真正的神洲浩土,当年的东莱洲旧貌。 当然,如今伏家年纪最大的长辈也在覆洲之战后出生。所以,他们所言也仅仅是听说。 “看灵气规模,应该不是什么顶级的灵器。但宝器之流,需修士日夜祭炼,不可能存在于水下千年。应该是余风道的灵器碎片,经过千年孕育有所成就。” 衡华望着远处水妖。 炼气层次的鱼妖尚不能化形,只是一尾尾体型庞大的鱼王充作首领,带着各自鱼群在那里等待。 “这些鱼妖也是为不动礁而来。它们背后应该有筑基期的水怪统领。三哥,你去不动礁寻宝。我来对付它们。” 向风迟疑道:“你——行不行?对了,你常年在书馆,御空飞行的手段如何?可别半路栽到水里。” “我姓伏,这御风之术还是会的。” 不等向风再言,衡华左手捏“御风诀印”,纵身一跃入云空。 轻柔的风在身畔徘徊,载着衡华飘向那群水妖。 噗嗤——噗嗤—— 察觉修士靠近,鱼妖纷纷冲衡华喷吐水柱。细如拇指状,粗有碗口大,妖气森然,寒意逼人。 衡华微微笑着,手中多出一把羽扇。 不待他挥动,冰冷的寒气从他身后涌来。 “玄冥冰封术。” 啸鱼飘然而来,袖口冒出冰冷阴寒的幽蓝色气体,将水面上的鱼妖统统冻结。 “你过来做什么?” 衡华停在半空,看向步伐优雅,凌波踏浪而来的啸鱼。 啸鱼所学的“凌波踏花步”,是衡华在某本古籍中看到的。原是某位修士调教婢女的法子。 凌水、行花,使其身姿优雅飘然,行动越发灵巧矫健。 “少爷不通斗战之术,我不放心。” “只是些许水妖,我若连这都打不过,几十年岂非白活了。” 嘭—— 二人说话间,一团黑影从冰下迅疾打出。狂暴霸道的妖气席卷衡华和啸鱼…… 第十四章蟹子寄生无肠将,前仇难了伏杀局 妖气扑面。 衡华衣衫飘飘,不慌不忙间行风闪躲。 啸鱼运转踏花步,在冰面轻巧跃退。 待避开那团黑影后,衡华定眼一瞧,顿时笑了:“我道是何物,原来是位无肠公子。” 冰面上隆炸裂,寒气缭绕下,体型巨大的螃蟹精缓慢爬出。 其甲坚厚,作青紫色,青苔在体表积了厚厚一层。 两支大螯咔嚓作响,蟹眼大如灯盏发出暗红光亮,正死死盯着衡华、啸鱼。 看到是螃蟹精,啸鱼暗中松了口气。 螃蟹动作迟缓且有规律,以自己和少爷的御空之术,逃走不成问题。 “啸鱼,你要是以为‘螃蟹只能横行’,便小看它。那么今天,你怕讨不了好。” 衡华手指一勾,青丝缠绕啸鱼,拉着她往后退。 “为何?” “这蟹精不蠢。那对大螯已炼成宝器。而它体表布满青苔,若潜伏在水中,宛如珊瑚礁石一般,可迷惑靠近的生灵。这家伙,精着呢。” 螃蟹精见衡华二人后退,一改迟缓笨拙之态。双螯动如雷电自关节脱离,化作两把巨剪射向啸鱼。 看到比自己脑袋都大的剪刀,啸鱼吓得花容失色。若方才自己真靠近螃蟹精。那两支大螯脱体攻击,自己必然重伤。 衡华左手捏“御空诀”,右手在胸前画圆,一道太极八卦立在胸前。 金光抵住一对大螯,衡华大脑飞快转动。 对付蟹精,最简单明了的手段,是以“龙蜕术”逼它蜕壳。蜕壳时,它毫无反抗之力。但“龙蜕术”施展麻烦,仓促间无法进行。 天雷法也可以,可天雷不好操控,我的雷术需要符箓辅助,然而身上没带。 用离火烧死?可以,但太耗费法力。 …… 衡华脑中闪过一个个对策,又一一否决。 太极八卦图和蟹钳僵持,眼看蟹精要有其他动作,衡华当即大喝:“啸鱼,凌波鸿光咒。” 啸鱼压下惊慌,拂袖催动白云,水面立时升腾云烟,遮蔽螃蟹精的视野。 从容不迫的声音在迷雾中回荡。 “螃蟹的视力可观周圆,无死角,但有范围限制。筑基层次的蟹精,只可观百丈。” 螃蟹精视野被阻,依旧不慌不忙,默默以磁场感应敌人。除却大螯在白烟中穿梭,其他八足尖端亮起金光,宛如剑器准备就绪。 忽然,磁场变幻,蟹精似有所感,冲前方迷雾一伸,八把飞剑迅速刺入迷雾。 “此外,蟹精暗合地磁,能通过磁场感知敌人。针对蟹精最简单直白的办法,是蒙蔽其视线,逼迫对方以磁场感应时,将磁场扰乱,从背后进行偷袭。”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一个音落下。 蟹精一跃而起,在空中反转。两把大螯从远处飞回,正要攻击身后敌人时。 却见背后空无一人。 一瞬间的茫然迷惑,蟹精立时察觉背上异样。 八剑刺去的方向,滚滚木灵之气灌来,背部用来“伪装”的青苔疯狂生长。 不仅把关节处挤满,限制蟹精活动。更在双螯、八剑离体后,顺着节肢往内生长。 咔嚓咔嚓—— 蟹精迅速调动妖力,两支大螯在身边快速飞旋,剪掉背上的青苔。 可青苔生长速度极快。没等大螯裁剪,便已将它周身裹住。宛如一个巨大的青藻球坠入水中。 “对付略聪明一些的蟹精,那就更简单了。虚张声势,可以轻松诱导它进入陷阱。” 白雾散去,只见衡华罩在一个金钟内。八把蟹足飞剑已深深插入金钟,距离衡华只有三寸。 啸鱼站在一侧,青色云烟从双掌流出,催生蟹精身上的青苔。 “这小子!” 灵舫上,向风看得分明。 在蟹精感应衡华方位时,他故意用话语诱骗,还用风音之术制造自己逐渐逼近的假象。误导蟹精转身背对自己,然后啸鱼以道术催生其背上的青苔。 向风御剑飞去,见衡华右手轻手一抖。千绾丝缠绕八把蟹足飞剑,强行抹掉上面的蟹精法力。 “三哥,这些玩意,你要吗?” “此等腥臭玩意,拿来作甚?” 向风随意喷出一道三昧火,将八把蟹足剑烧掉,仅留下八块细如拇指的骨玉。 水下,响起一声声沉闷的声音,两支大螯再度冲出水面。 向风御剑一指,身后灵歌剑直直撞向二螯。仅一个照面,螯足断裂,重新没入水中。 最后,是那个巨大的青苔球从水里飘上来。 看着不断挣扎,失去十足的蟹精。向风一脸微妙:“你这是用木灵之术,将体表青苔化为囚笼?这是什么咒?” 瞧上去,效果很好? “三哥读过《圃术》吗?” “那是什么?” “一本讲述园圃花艺的修真杂书,里面有几门种植灵草仙葩的术。” “所以,你催生蟹精体表青苔,是园艺花技里的法术?” “对,咱们蟠龙岛上的花匠人人都会。啸鱼帮我养花,自然也会。” 衡华再度施展千绾丝,将蟹精青苔球拉到跟前。 蟹精虽然十足全没,但依旧有着筑基期妖力。它张口喷出妖气,附近水域的鱼妖纷纷作狂,破冰冲三人发动攻击。 衡华屈指一弹,金钟罩法显化,将自己与啸鱼护住。 “三哥,这边你就别理会了。我自己能应付。那不动礁下的东西,速速去取。” 远处恒寿已经驾船过来。 “你小心。” 向风御剑而起,直指漩涡中心。 “少爷,蟹精交给我,你先回船上吧?” “不,我想研究研究。这蟹精智慧很高,但把十足都炼成法宝,总觉得有些古怪。一般精怪会蠢到将身体全部炼成法宝?万一碰到擅长‘驭宝术’的修士,不就轻轻松松收走了吗?” “驭宝术在玄门中都鲜少有人知晓。区区一蟹精,哪有这份见识?少爷,你想太多了。” 衡华没回话,仔细打量青苔内的蟹精。 不论它怎么挣扎,啸鱼催生的青苔都会先一步生长,束缚它的活动。 不远处,恒寿戴上指虎,着手清理周边鱼妖。 掂量手中的八块骨玉,衡华自语道:“瞧上去,这蟹精更似一具战斗机器。” 啸鱼在一侧,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少爷,你后退些。我把内丹取出——” 一团黑影迅速从蟹精腹盖冒出,橙黄色的絮状物冲开青苔,变成絮网罩向啸鱼和衡华。 看到那物,衡华脸色变了。 一手将啸鱼拉开,另一手迅疾喷出火焰,果断将那物打回蟹腹。 “这……”啸鱼回忆一会儿,不确定道,“蟹奴?” “蟹奴寄壳居,水母借月视。”衡华指尖勾动,这次有了防备,千绾丝顺利从蟹腹拉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狰狞小虫。 小虫背部有星纹,莹莹烁烁,很是漂亮。 “寄星妖壶。” 一种以寄生为主的藤壶类精怪。攻击力很弱,炼气三层的小修士就能正面打死。可这种藤壶精有个特性,如果一时不察让它寄生,会慢慢失去自我,成为妖壶的玩物。 “蟹精不慎被它控制,已成蟹奴傀儡。然后由妖壶控制,将十足炼成法宝。” 这才对嘛,哪有正经螃蟹精那么傻,把自己手足统统炼成法宝?这要碰见落宝金钱那类邪门器物,不是自己主动送菜吗? 衡华伸手去抓寄星妖壶。 “少爷小心。” “无妨。” 妖壶触及衡华手掌,露出密密麻麻的触手妄图寄生。可衡华右手冒出一团火焰,立时将触手烧得干干净净。 捏着寄星妖壶,衡华仔细检查。 最后,他竟察觉到一丝人为痕迹。 “不对。” 衡华迅速低头,检查青苔内的蟹精。 失去藤壶精后,蟹精精元耗尽,已经死亡。将它翻过来,关节处隐约能看到一枚枚细小的灵篆符文。 “此乃修真符文,人族的。这蟹精是修士制作为活体傀儡——不好,三哥!啸鱼,马上用凌波步和霜冰诀。恒寿,向东南方向打一拳。” 算计着方位,衡华一跃而起,冲向漩涡中心。 …… 远远看着,向风手臂流血,正站在不动礁上对战一位黑衣老者。而他身后,三个戴着面具的青袍人已结成三才剑阵。向风必须分心以飞剑应对,避免三人的阵法包围自己。 顾不得隐藏,衡华马上召唤心猿。 嘭—— 隐形的心猿飞到青袍人头顶,当即就是一棍子。 噗通! 青袍人砸入水中,剑阵瓦解。 接下来心猿再来两棍,将其他两个青袍人打入水内。 三棍之后,心猿立刻遁回衡华体内。 心神过度损耗,衡华晃了晃脑袋,往嘴里塞了一颗“养神丹”。 见衡华赶来,向风连忙大喊:“衡华小心,那些是傀儡。” 嗖嗖,三个青袍人重新从水中出现,将衡华围住。 向风捂着胸口,赶忙挥剑准备救援。 “你还有空担心那边?” 老者桀桀笑道:“伏向风,凤缘之仇,今日你就纳命来吧。” 向风面色冷然。 当初自己得凤凰机缘时,跟这老头打过一架。本以为他狼狈逃走,事情了结,就没追赶取他性命。 万万想不到,这老贼竟埋伏在此,更弄出一个灵气宝旋做陷阱,暗暗坑了自己一把。 向风心道:若换成往日,我肯定不管不顾,直接将他砍了。但眼下衡华在侧,他的安危才是要紧。小六儿不通斗法,万一有个好歹—— 噹。 忽闻空中响彻钟音。 金色大钟倒扣而下,没有将衡华自己保护,反将那三具青袍傀儡困在其中。 “困敌?金钟罩法还能这么用?” 向风心中差异,可见衡华无恙,暗暗松了口气。 嘭—— 脚下风浪炸起,密密麻麻的黑针刺面而来。 反手一道天风剑气扫开攻击,向风施法腾空而起。 老者忙施展《阴魔心法》,漆黑的雾气从礁石下涌出。 “既然下来了,那就别指着上去了。” 水汽如泥泞的沼泽,纠缠着向风无法腾空。 “乌煞?想要操控不动礁的磁场?” 空中响起笑声,一缕充斥造化真气的青丝划过水面,切断雾气。 “看样子,阁下是魔修?” 第十五章乌魔偃师欺正道,天心贵慈慎杀人 千绾丝。 衡华轻轻一钩,青丝垂向伏向风。 “三哥,抓住。” 向风伸手握住青丝,青色灵气丝线宛如实体,缠绕他的手臂猛地扯到半空。 趁机,向风反手一剑。 “残月。” 风气压缩,如残月状迅疾射出,把不动礁彻底炸飞。 “嗯,这一剑有几分火候。剑气凝如实质,残月剑式有了最初的皮相。” 衡华修缮的《天风剑经》有三道剑式:“残月”“断花”“吹雪”。 他本以为伏向风练成三剑式需要数月,想不到短短几日便已粗通。 站稳回气,吃了一颗丹药后,向风方有余力调笑:“你的御空术也不错。” “伏家人,要是连御风腾空都玩不好,怎对得起小时候那一顿顿竹板饭。” 衡华一手提着向风肩膀,另一手运转“灼火掌”。 此时,远处啸鱼和恒寿的支援到了。 啸鱼依着衡华嘱咐,在水面布下寒冰。 灼火掌轰开寒冰。 轰隆一声,冰面炸裂,冰屑霜凌漫天飞舞。 伴随着恒寿远处打过来的拳风,冰霜飘向黑衣老者。 “凝冰咒。” 衡华把灼火掌散去,左手合拢,复又掐诀念咒,造化真气转化为阴寒属性。飞在空中的冰霜化作一根根细小的飞针。 伏向风眼睛一亮,再度施展另一剑。 吹雪。 寒风吹过,似隆冬雪景。 漫天飞针从四面八方射向老者。 “幽天黑炎!”老者提气喷出一团真火。 焰光如马,在身边奔驰两圈,把冰针尽数蒸发。 真火境? 衡华目光了然,趁此机会提着伏向风,在水面几下轻点,回到彩鸾灵舫。 “三哥,还能打吗?” “刚才只是不及防,吃了个小亏。既然知道是他,没问题。” “这人是?” “他叫莫徐。半年前,我救下一只身怀凤血的灵鸟,跟他打过交道。” “所以,他是寻仇的?除他之外,那些傀儡又是什么路数?” 衡华望着老者施法,黑雾驱散金钟罩法,解救那三具破损的青袍傀儡。 “他一个同伴的手段。是个偃师,但我没见过本人。” 原本向风以为,那傀儡师藏在某具傀儡中。可刚才三具傀儡的脑袋都被打碎,也不见那人踪迹。 总不能,那是个矮子侏儒吧? “小六儿,你说他会不会就在附近?傀儡术,必须主人在边上吧?” “那人应该用了傀儡虫,从千里之外进行操控,宛如第二元神。你前番问我傀儡线,是因为他?” “对,这些傀儡不好对付,水火不侵,刀兵不入。你先带恒寿、啸鱼躲在船里。等我解决这老贼,再过来帮你。” “不必,这些玩意,我知道怎么对付。水火不侵,只是水火力度不够,刀兵不入,只是刀兵不够锋利。” 三具无头傀儡再度围上来,衡华正面迎上,手中多出一把羽扇。 此外,他还对向风、恒寿嘱咐。 “恒寿,你跟三哥对付那老头。他的功法驱使乌阴玄煞,应该与魔教有牵扯。体外魔煞或许还带着毒瘴。服用解毒避障丹后,再近身。” “恒寿用天火掌。三哥,你用三昧真火附着飞剑攻击。” 衡华挥动羽扇,熊熊烈烈的火焰在漫天水汽中点燃。三具青袍傀儡围在其中。 玄火雀翎扇,伏家灵器,善御离火之精。 据说在那十八根墨金羽中间夹杂的五根赤色长翎,是神鸟朱雀的尾翎。 再一扇,离火暴起,傀儡转瞬灰飞烟灭。 “定。” 衡华施展“定身术”,再用青丝飘荡在空中,绕住从火光中遁离的黑色甲虫。 “果然是傀儡虫。阁下以魔虫潜伏于修士傀儡。真以为在下没有发现?” 造化真气一吐,千绾丝绞杀魔虫。 “偃师,善用傀儡丝法。阁下以为,在下的千绾丝如何?” 暗里,衡华施展另一门咒术。 …… 千里之外,坐在礁石上的披发老者猛咳鲜血。 “该死!竟碰到一个同行?” 想到自己祭炼百年的傀儡虫化为乌有,老者心疼不已。 而最后千绾丝灭去傀儡虫的瞬间,还有一道诡异的傀儡道法顺着丝线而来。 老者心中一惊:“逆行夺魂术?好阴险的小子,这是要老夫的命啊!” 燕千羽连喷三道精血,在衡华那道傀儡术逆行而来,妄图解放自己控制下的所有傀儡时,以精血蕴含的咒力将其消弭。 做完这一切,燕千羽脸色灰败。 亏大了,为了帮莫徐那老家伙,自己赔了一道傀儡虫,一套蟹奴组合不说,还让自身元气大损,需要闭关三个月。 “该死的,莫徐你要不好好赔偿我——” 突然,燕千羽脸色又变了。掏出莫徐的寄神玉牌,只见玉牌碎裂,黑衣老者莫徐已经死了。 …… “唔……筑基境的偃师,筑基三层左右?但气血枯败,应该寿元不久了。” 修士筑基后,寿岁增长至五百岁。待炼成三昧真火,可以再添二百岁寿。到了调和坎离,玉液还丹的时候,还能再增寿三百载。也正因为这三次寿命增长,才把筑基九层细分为筑基、真火、玄胎三个小境界。 衡华遥遥望着远方,施展太玄宗的《灵感通神秘法》。 秘法加持下,衡华驱使心猿契合天地,感应冥冥中的灵机变化。 “四百七十,不对,四百八十岁了?还剩几十年,怕是没时间寻我兄弟寻仇。” 扭头再看向黑衣老者那边。 老者和眼下的向风一般,都是真火境修为。但当初老者打不过筑基期的向风,如今自然更打不过。 更别提恒寿在侧支援,没几招就相形见绌,被向风一剑斩杀。 见老者人头分离,衡华愣了一下,暗暗思忖:“说来,我长这么大还没杀过人。” 尸体飘在水面,向风打出一道“化尸咒”。 乌光中,尸体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衡华,我这一剑‘断花’如何?” 断花催命,是《天风剑经》中必杀的一剑。 剑出,必然见血。 “一般般,不如流徽。” …… 偃师燕千羽察觉同伴身死,连忙掏出传讯玉令,联络其他同道。 “我们这边阻击伏向风失败,你们玄心坛那边如果有空,多来几个人。” “没空,我们在筹备封锁蟠龙岛。你要有空,也先过来。”玉牌对面的人回应,“伏向风算什么?只要伏丹维没了,柏皇堂还不是任人揉捏?” 听到玄心坛魔修盛气凌人的话语,燕千羽心中冒火。 格老子的,要不是老头子如今需要延寿药物,求着你们魔教。你小子早被你爷爷我炼成傀儡了! “这位道友——” 不远处,少女踩着玉蜓艒来到礁石畔。 “劳烦问个路。玄鹄岛怎么走?” 燕千羽看到伏流徽,再看她脚下的玉蜓艒,神情古怪:“这船——你来自伏家?伏向风是你什么人?” “道友认识我家兄长?” 伏流徽露出浅淡笑容,正要上礁石攀谈。忽然燕千羽身边冒出一道黑影,冲伏流徽脖颈斩下。 撕拉—— 没等靠近,黑影被剑气击飞百丈。 “直接动手?这么看,阁下是兄长的仇人?” 天空传来鹤唳之声,黄琼扑向那团黑影,以尖喙摧毁刀螂傀儡。 又一具傀儡摧毁。 燕千羽老褶狰狞,怒火腾腾:该死的伏家,老夫今天因为你们,折了多少傀儡啊! 不过,燕千羽已经察觉,眼前这丫头刚迈入筑基期不久,是筑基一层的小姑娘,而自己即将迈入真火境,内火渐生。 弄死她!然后拿来做傀儡。回头送到伏向风跟前,让他亲眼看着自家妹妹的下场。 想到伏向风愤怒、悲伤的脸,燕千羽心中好了几分。 全力催动下,道道无形傀儡丝线飞射过去,将伏流徽退路彻底封死。 “小丫头,怪就怪你是伏向风的妹——” 傀儡丝一一绷断,燕千羽脸色维系不住了。 “怎么可能?这丫头身上带着秘宝?她怎么能绷断我的灵丝?” 偃师的傀儡丝坚韧无比,不比法宝差。 “傀儡丝?” 少女抬起手,葱白玉指捏着一根绵软丝线。 “听六哥哥提及,傀儡师不擅斗法,一身战力都在傀儡上面。但唯有傀儡丝防不胜防,是偃师一脉的绝学。有些偃师还会在上面涂毒。” 燕千羽听着少女悦耳的声音,正要虚与委蛇,然后暗中派遣傀儡偷袭时。忽然眼睛一瞪,低头看着自己胸口。 不知何时,一道剑气已经刺穿心脏。 少女话语带着歉意:“为防止阁下弄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还是早点结束战斗为妙。对不住了。” 胸膛内,锋锐凛然的剑气迅速斩断一根根经脉。这纯度比伏向风的剑气都强! 而且,她出手速度太快,燕千羽根本看不到她的出剑! “剑——剑修?” 以斗战称绝,号称“杀伐最强,破境对敌”的剑修? “你——伏向风……他……” 燕千羽眼前发黑,不住吐血。 他想要控制剩下三具筑基傀儡。但只要一动真元,体内剑气便会进一步击穿五脏。 剑芒自指尖升起,少女依旧是那副淡然姿态:“三哥的剑术不如我。所以,死在我的剑下,你并不冤。” 随着光芒增强,天空响彻轰鸣,道道雷电劈向礁石。 “六哥哥说过,面对傀儡师,全程都不能大意。所以,就以这道‘金雷剑气’送你上路。” 雷剑轰落,伏流徽踏着玉蜓艒,飘然远去。 离远了,望着礁石和老者尸体一并销毁,少女叹了口气,对着蟠龙岛方向下拜。 “孙女今日开杀戒了。” 伏丹维虽性格刚烈,但常告诫子女孙辈: 天心仁慈,悯厚众生。 我辈修行之人固然修有通天长生之术,但也该明晓天道之理。凡事若不过分,当留一线生机。 柏皇堂尊其叮嘱,在外行走时鲜少斩杀人族修士。 伏流徽独自出岛,却也效仿叔伯兄长们的规矩,为自己定下三条杀戒。 大奸大恶之人,可杀之。 欲杀我者,当杀之。 阻我证道之敌,该杀之。 除却此三类,些许口角之争、意气之争,并不值得伏流徽开杀戒。 只是伏流徽本以为自己外出行走,三条戒律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没成想,出门第一天便碰到一个想杀自己的人。 第一次杀人,没有想象中的惶恐、畏惧。也没有欣喜、亢奋的情绪。 一如既往的平静,完全无法让伏流徽的道心掀起半点波澜。 只是背后剑匣震动,元钧剑似有不满。 “区区一个筑基偃师,还不配我用元钧剑对敌。放心,这次出门,定会有你出鞘之时。” 第十六章月色浑濛泊礁岛,杀机渐起指蟠龙 彩鸾灵舫,衡华坐在船头,前面摆着一壶“云山清茶”,一碟金丝酥,一盘芸豆卷。 “喂,你既然那么清闲,下来帮我收拾战场啊。” “我法力消耗太大。善后的事,三哥来吧。” 衡华如今只有炼气修为,真气催动玄火雀翎扇,消耗实在是大。 吃着点心回气,衡华观望水上行走的伏向风。 他催动三昧真火,将傀儡、蟹精以及一众水妖统统焚烧。 这是延龙水域的规矩。 若尸体坠入水中被鱼虾吞食,便会让它们化为水妖,成为人族之患。 伏向风挥剑施展“吹雪”,狂风卷起火焰,烧向远处来不及闪躲的水妖。 伏丹维不愿子孙将剑对准人族,而对水族精怪就没限制了。 延龙水域是水妖泛滥之域。每隔数十年,便有一次妖潮侵犯。水中精怪疯狂围杀各路修士和岛屿上的凡人。 斩杀水妖,对延龙修士而言,是维护人族延续的“善行”。 待真火收敛,伏向风轻轻摇头:“可惜,烧了这么多水妖,才炼成两块水玉。这蟹精不行啊,是内丹被蟹奴寄托,只剩一个空壳了?” 向风拿着两块湛蓝色的水玉,又把蟹精破损的大螯扔到灵舫。 “这地上的大螯,让啸鱼收起来。到底是宝器材料,回头兴许有用。这两块水灵玉,也送你把玩了。” 水灵玉,焚烧水妖后遗留的灵气凝结物,可制器炼丹。 衡华收起水灵玉,忽然问:“三哥,你对自己立下的‘杀生戒律’有几条?” “两条。 “恶人,该杀。 “杀我者,该杀。” “阻你成道之人,你不会杀?” “如果跟我竞争的,是大奸大恶之辈,那就一剑杀了。如果说位品行高洁的道友,仅仅与我公平竞争。那又何须杀人?大家公平斗法,争夺成道机缘便是。” 在外行走多年,见过诸多人心险恶。但伏向风本心如一,始终贯彻伏丹维所期望的侠道。 但这是伏向风的道,并非伏衡华的道。 衡华摇头轻叹:“正因为三哥心慈手软,才叫莫徐有机可乘,设局坑了你这一次。” 向风脸色一僵,呐呐道:“下次会注意。我也没想到,仅仅因为我救了一只灵鸟,他竟记恨至此,跑来设局害我。” 伏向风在外行走多年,这种事真是第一次见。 延龙水妖肆虐,人族修士斗法多以胜负点到即止,生死之搏十分少见。 以往大家碰到一件天材地宝,斗法争夺后,败者自行离去。纵然有报复,也不过是下次争抢时赢回来。 动了杀心,甚至跑到延龙东部堵门。 真不怕伏家事后报复吗? 想着想着,伏向风将此归结于祖师寿元将尽,所以这些阿猫阿狗之辈才敢刻意针对自己。 见衡华神有所思,伏向风轻咳道:“行了,不要说我。你又如何?第一次见人被杀,会不会难受?” 反正他当初第一次杀人,心中慌乱了好久。 衡华摇头说:“虽然没有亲自下手杀人,但这类勾心斗角,杀伐之事从没少见。” 恒寿替他杀过人。 但他从没亲自下手,因为按照衡华对自己定下的杀生戒律。那些人还不到这个标准,不配死在自己手里。 “你给自己定的戒律是什么?以你的性格,莫不是跟五叔一样,在心里定了一部刑律?” 伏丹维劝解子孙少杀生,让他们各自定下杀戒。 有如伏向风一样,制定两三条的。 也有细致划分几百条,各种突发情况一一列出,生生给自己制造了一部刑法。 “没想好呢,反正我还没杀过人,可以再改。对了—— “三哥。不动礁已毁,那里面的东西?” “喏。就这玩意。” 向风扔给衡华一枚橙黄宝珠。 “为这玩意,我潜入不动礁下,被那老匹夫硬打了一掌。眼下,胸口还疼着。” 接过珠子,衡华伸手去把向风的脉。 “有些内伤,但不严重。倒是手臂上的外伤——啸鱼,你帮三哥包扎。” “没事,我自己来,你们不用操心。至于你,研究研究这枚珠子,余风道的灵器,肯定用处不小。” …… 被金雷剑气炸毁的不动礁。 良久之后,一只小虫嗡嗡从水中飞出。 “幸好老夫还有一只寄魂傀儡。不然这次,可真就死了。” 燕千羽心中把伏家人骂了千百年,匆匆忙忙逃走。 “先回去换一个傀儡身,再去跟玄心坛汇合。那群人针对伏丹维,不知准备如何了。” …… 是夜,乌云密布,彩鸾灵舫停泊在礁石区。 这也是一处不动礁,灵根内潜藏的天材地宝早已被人取走,只剩一点灵根萌芽镇着礁石,不坠水中。 这类不动礁在延龙水域十分常见,凡人依存不动礁栖息,直至妖潮巨浪,礁沉人亡。所以,凡人更乐意在修士居住的灵屿、灵岛。那些地方灵脉稳固,可长久居住,还有修士庇护,传授仙术。 衡华脱去武服,换上家居休闲的白袍,懒洋洋躺在船篷,拿着宝珠把玩。 投过宝珠,隐入云雾中的胧月光芒更显昏暗。 “研究如何?” 向风一个翻身,跳到船顶。 他身姿轻妙,风气飘渺,灵舫不曾有半点晃动。 “跟我们猜测不同,这只是一件宝器。主人身死时,宝珠恰巧落入灵脉。受灵脉滋润,在失去修士的情况下得以保全,千年不损。 “宝珠内涵千年灵脉之力,已将宝器自身的符文抹掉。换言之,宝珠目前只是一枚天地生产的灵材。” 衡华将宝珠扔给向风:“这玩意属性和三哥亲近,能充作灵器材料。” “所以现在无用?” 灵器,那种金丹修士祭炼的法宝,距离向风太远了。 “也有一个用处。这类珠子有个别称。” 向风目光望来,只听衡华一字一句吐出:“定风珠。” “就是那种安然穿行飓风的玩意?” “对。在风门岛,三哥用的上。” 想了想,向风收起定风珠,学着衡华的姿态躺下。 瞧着天空浓云,他忽然道:“快下雨了。” “子时二刻,雨落三寸五分二厘。子正三刻时,雨歇。” 衡华说了一句,接着便闭上眼养神。 “……” 向风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又没问你这个。” 他只是想找个话题,跟堂弟好好聊聊。 哪成想,这小子一句话就中止话题。 可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躲在书馆三十年的堂弟,的确比自己懂得多。 天文地理,医卜术算……天地间各门各行,他都可说出一二门道。若换成自己测算降雨,别说降水量精确到分厘,就连时间都算不出。 这小子,的确适合干这种测算推演的事。 陪着衡华望月观云,向风问:“今日出岛散心,感觉如何?” “还可以。出来透透气,总归是好事。” 衡华望着云空,忽见一道赤光划破云雾,落入礁石区另一侧歇息。 向风解释:“是其他同道来不动礁歇息。毕竟夜里的延龙水域过于凶险。” 延龙水域范围辽阔,水底潜伏数不尽的水妖精怪。 凡妖类,喜好月华,夜幕之后纷纷浮出水面。因此夜晚的延龙水域,鲜少有船只航行。 不久,又有几道遁光飞来,在不动礁其他地方歇息。因为大家不熟,彼此不曾交流,耐心等待黎明,水妖回归水下。 子时,细雨飒飒。伴随风声潮音,似是一曲没有节奏的长歌。 “衡华,”向风忽然问,“你为祖父演算功法,有几成把握?” “早前给他老人家推演一篇养丹化婴的法子,但不合心意,我便没有呈给祖父看。” “怎么说?” “老爷子只剩十年寿命,气血逐渐枯败。单以功法助其修行,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巅峰期。” 向风默然。 他见过许多年老将死的凡人,死前气力全无,仅存一口生气。 而修士到了寿元耗尽的关卡,法力也会跌落到低谷,不足往昔三成。 各地都有年轻修士越境击败高层次修士的传闻,大抵便是遇见法力衰退,寿命不久之人。 “如今,老爷子就像个漏底水桶。再怎么往里面添水,也无法恢复全盛期。纵是把天书摆在眼前,他也只能看,无法立刻上手修炼。 “因此,在功法之外还需要一件东西。” “催元大药?” “对。” 催元损命的秘药,强行把伏丹维的潜力逼出,让他在短时间内恢复巅峰期。只有这样,才能利用功法尝试突破。 如果成了,再续五百年寿。 如果败了,催元大药便是丧命之毒,连十年之寿也不可得。 因此,功法选择慎之又慎。 衡华必须将成功率提升到最高,才敢让祖父尝试。 机会只有一次。 …… 燕千羽寄托的傀儡虫先去早年安排的某处秘窟,给自己换上一个傀儡身体后,再赶到玄心坛魔修所在。 此地距离蟠龙岛不远,位于一片礁区。 八个黑袍魔修围着祭坛坐成一圈。正催动魔法激活祭坛,塑造阴魔幽影投入蟠龙岛,勾引伏丹维心中魔障。 燕千羽这具傀儡是个年轻男子模样。 他的到来引起几位魔修注意。 “燕前辈怎么换了这副尊容?难不成,您也觉得自己的容貌太老了?” “本体在外面,来不及赶来,就用傀儡虫过来联络。”燕千羽虚张声势,故作沉着道:“计划进行如何?” “那老头心志坚定,我们以魔功催动域外天魔,施法这些时日,他竟还能保持理智。” “那可是伏丹维。一人一剑杀得你们天魔殿血流成河,几乎灭门。他会入魔?哼——你们还是将玄心坛主请来,设法灭了蟠龙岛吧。” 想到心血制作的傀儡和肉身毁灭,燕千羽心在滴血。 他可不希望伏丹维转修魔道。 他要伏丹维连同整个伏家,一起去死! 第十七章修书演法内有道,只言片语解妖毒 夜色下,衡华张开双臂,迎风述说: “我当初推演的化婴法,参考族内原本拥有的五篇化婴术,按照祖父的修行路数稍作改良,对祖父帮助很小。化婴机率,只有百分之二三。 “太叔公那边也为祖父设计了一门化婴法,成功率比我略高,但也不好用。真正能提高祖父突破机率的,是《九度扶风仙经》的更高一层心法。” “因为祖父是用仙经的结丹法突破,路数同源吗?” “不仅如此。《扶风经》与我等血脉同源,咱们家祖上大修士都修炼了这篇法门。兴许通过这篇功法,祖父能从血脉中得到一些助益。” 不提伏家祖上那不可查证的扶风宫仙人。伏丹维之父、祖父,都是修炼《扶风经》中的结丹法。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灵力在血脉中传承,对伏丹维修行也会有莫大帮助。 “《九度扶风仙经》的化婴篇啊……” 向风为难苦笑。 随着扶风仙宫毁灭,道统典籍散落水域,哪有化婴篇留存? 目前《扶风经》已知传承,一个是伏家的结丹法,还有一个是韦家的九风练气法。 “你撺掇祖父对韦家下手,就是为了那篇练气法?” “对。伏家保留的结丹法我看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是一块无根木。除却增加金丹修士的结丹几率外,没有其他用处。我无法从这篇结丹法中推敲《扶风经》的真正理念。可有韦家的练气法参考,就能窥见《九度扶风仙经》的立书道意。” 任何一篇功法,都有其理念、目标。 衡华曾经的《长春功》,主旨长生保命,青春永驻。以气游动全身,中庸之行,兼并万气。 向风目前的《灵旋风华诀》,修行旋风灵力。以十二正经化作漩涡,最终十二漩涡合一。自身如灵风漩涡般,无时无刻不在吞吐灵气。 可《九度扶风仙经》号称飞仙宝典,理念如何,功法路数如何行走? 这些东西一概不知,根本不能推敲化婴法门。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如果找不到《扶风经》的化婴法。那就只能错行错招,依照祖父目前的状态,量身定做一篇化婴法。但这样的要求,更麻烦。” 衡华叹气道:“我的资料太少了。” 在伏家,黄级筑基的功法比比皆是。衡华打小有父母宠爱,那些目标筑基的法门都是随手翻烂,充当孩童时期睡前读物,他可以倒背如流的。 所以,他能博采百家精要,按照每一个人的特性,量身打造筑基心法。 玄级功法虽然不如黄级那样的大通货,但伏家千年保存收集,目标金丹的功法数量基数也很大。 衡华凭借天赋,能自行创造一些玄级功法。如果从现有功法进行改良,更是十拿九稳。 但再往上,金丹之上如何化婴?如何渡劫? 目标成仙的地典,衡华便抓瞎了。 伏家到底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中游修行家族。他们能搞到数不尽的黄级功法,弄来大量玄级功法残篇。可金丹之后的功法术诀,总共只有三十三篇。讲述如何缔结赤子婴儿,如何化婴修炼,仅存五篇。 向风寻思:“如果我找到一门正经的成仙宝典,让你改造成适合祖父当下所用,方便吗?” 衡华摇头:“三哥可知,你这种要求是演法师最讨厌的客人。” 演法师大抵有两类工作。一是著书,二是修书。 著书,依循灵感无中生有,量身创造功法。不受约束,可天马行空,自由发挥。 此类无中生有,乃工匠大刀阔斧,肆意而为。 修书要求就麻烦了。 最简单的修书。多是功法书籍损毁,出现文字灵篆的模糊,亦或著者刻意留下破绽,需要专门的密文口诀才能研读。这类翻译和修补,对演法师并不难。 更进一步的修书,依循修士挑选合适的功法,然后按照修士本身的情况,对功法进行小范围修改。类似衡华对向风的《灵旋风华诀》,就专门修改几处运气门径。 而最难一类,是给你现有的仙书,强硬要求修改,给一个根本不适合修炼此书的人。 修缮书籍,如巧匠精雕细琢,章法有序。要求越多,越发束手束脚,难以发挥。 衡华迄今为止,都是根据合适的人选挑选合适的书,然后自己进行修缮。他从来没尝试过,把一本高层次的道书修改给一个完全不合适的人。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非要强行修改,既要保留仙书本身的立意,又要契合祖父的身体状况。以我的见识和学问,改不了。若真达到这个层次,我都可以自己帮祖父创造一部道书了。” 费力不讨好吗? 向风无言以对。 “不过三哥放心。关于功法,我心里已有成算。关键在于催元仙药。让一位金丹大修士恢复巅峰期的药有不少。但想要增加祖父的成功率,药必须是最上乘的。不留后患。我跟二伯和几位叔叔打过招呼。你们在外行走,多多留意。” 别到时,我把功法弄出来了。而你们却没准备催元药。那不是更抓瞎吗? 忽然,两道宝光飞向彩鸾灵舫。 二人同时抬头,向风屈指一弹,灵舫四周挂着的灯笼亮起一道道锦龙图案。 “此乃伏家灵舫,两位道友有何贵干?” “正要求见伏家同道,求讨两枚解毒丹。” 宝光散去,两位年轻修士出现。 二人皆着青衣,右侧那人面色发青,如活死人一般。 啸鱼从船内走出,看到二人时,不由自主想起白天碰见的三具青衣傀儡。 她暗暗戒备,只见向风从蓬顶跳下。 “解毒丹?二位如何称呼?” “在下聂兴,这是我师弟刘旭。白天我二人在水中行走,刘师弟不慎被鱼妖所伤。我俩手中没有合适的解毒丹,所以来伏家这边问问。” 向风看向刘旭,他气息微弱,目前以真元护住心脉,避免毒素侵入五脏六腑。 “刘道友,方便我检查一下吗?” 刘旭不能言语,只是眨了眨眼。 聂兴拱手道:“道友请。” 向风检查刘旭状况,沉吟道:“刘道友中了火毒。这事简单,我正巧带了一瓶玄月化毒散。可予刘道友——” “这位道友中的毒,不是在我们延龙水域吧?” 突然,篷顶传来衡华话语: “孔雀火,毒蓑鲉。这是海里的鱼,两位从东海水域过来的?” 东莱洲化为万岛十三水域,而延龙水域之东,便是昔年的东海境,也是四大咸水域之一。 看到船顶之人,聂兴微微一怔。 白袍少年,英姿卓然。 他一手托着下巴,打量自己师兄弟。另一手轻轻颤动,似乎正在施法。 “这位是……” “舍弟。”伏向风简单解释后,替衡华询问。 聂兴反应过来,连忙道:“的确是蓑鲉鱼妖。我二人本是延龙水域中部,神月宗弟子。前往东海水域办事。在回来时,师弟不慎中毒。” 蓑鲉,还有一个通俗点的称呼,狮子鱼。 其色彩斑斓,有毒。 狮子鱼得道的鱼妖更是海中毒性极强的一类水妖,琼鲸蛟龙之流也不愿招惹。 “这位小兄弟如何得知,是孔雀火之毒?” “要是蓑鲉之中毒性最强的那几类,眼下刘道友还能眨眼睛?” 衡华收回暗中探查的千绾丝。 想了想,他道:“神月宗的《白月沧水经》以水月立意,真元性柔。想是刘道友运功以白月真元压制火毒。但狮子鱼的火毒乃水中火,十分顽固。妄图以一瓶玄月散化去,只会在体内残留余毒,对日后修行有碍。啸鱼,给他两枚玉璃败火丹。三哥你帮他运功,将那道毒血逼出。” 指点几句后,衡华不再露头。 下面几人相互看着,啸鱼赶紧送来丹药。 聂兴有些迟疑,向风笑道:“道友放心,我这弟弟见识广博,所言应该不差。” 二人这才稍作放心,刘旭伸手拿过丹药,就要往嘴里扔。 “且慢——” 衡华再度开口。 “聂道友,你先检查检查,免得这丹药有问题吧。” 在外行走,旁人给的丹药能胡乱吃?万一吃出好歹,岂非归罪我家? 聂兴摇头道:“延龙东方五大家族,若是韦家人在此。我师兄弟二人不敢停留,甚至转头就跑。但既是伏家人,丹药自然没问题。” 刘旭虽不能言语,但也微微颔首,直接吃了两枚丹药。 衡华颇感意外,伏向风却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走过去对刘旭运功,逼出体内毒血。 随着一道毒血喷出,向风屈指一弹,三昧真火追上焚烧,避免对不动礁造成污染。 聂兴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并取出一小盒明珠。 “令兄弟高义,无以为报。这有六十颗月珠,愿作谢礼。” 东莱洲已作泽国,自然不能跟千年前一般,从山里翻找灵石、宝玉充当货币。 目前在诸水域通行的货币,是贝币、明珠,外加水妖精气凝练的水灵玉。 蚌精豢养百年,其壳受日月精华,质地如玉。其明珠称作“明月珠”,蕴含太阴灵力。因夜晚可自行放光,也被称作“夜明珠”。 一般而言,十枚贝币兑换一枚百年火候的月珠。 眼下聂兴拿出来的一盒明珠,就是最标准不过的百年明月珠。 看到银光烁烁的明月珠,向风连忙摇头婉拒:“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不不,贤昆玉举手之劳,却是我家师弟的救命之恩。” 二人推翻一番后,向风苦笑道:“两位莫要如此。我家祖父时常嘱咐,在外行走多助益同道。若得知我们受此重酬,少不得训斥。” 最终,他只收了两枚玉璃败火丹的成本价,即二十四颗明月珠。 聂兴、刘旭连番道谢。 “两位恩情铭感五内。日后若来中域神月宗地界,可报我二人名字。” 见两人要离开,衡华想起一事:“两位道友,你们在中州行走,可听过‘玄金参’‘天月草’‘恒火石’这三样灵材?” 第十八章露雨霜雪作玉露,二十四气炼神水 衡华手指一点,“幻灵术”在空中塑造三幅画。 左侧那副状如人参,紫茎,表面有九道金纹。 中间是一副水墨画,桂树之上有一颗小草。 左侧是一团冒着火焰,拳头大小的黑色燧石。 同一种天材地宝,不同地方有不同称谓,只能依循外表特性进行探问。 聂兴仔细辨认三幅画,回忆半响依旧满脸迷茫。 目光转向刘旭,他问:“师弟有印象吗?” 刘旭想了想道:“玄金参是《仙灵鉴》中记载的一味灵药,已近乎仙草。千年得道化形,堪比金丹大修士。 “天月草……在我们中域叫做‘天月灵蕈’。是太阴洒入人间的灵籽,依附桂木而生,千年方成灵药。道友问我们,是不是以为我们神月宗有此物?” “确有这个想法。” “天月草千年一熟,相传我家祖师曾服用‘天月灵蕈’突破金丹境。但这等机缘可遇而不可求,神月宗曾想过养殖,几次失败后只能作罢。” 衡华沉默无言。 刘旭又道:“至于最后的恒火石,不曾听闻是何物。伏道友,可还有其他特征?” 衡华:“只知这石头周围的火燃烧千年不熄,应为阳属之火。” 刘旭又想了一会儿,摇头作罢。 “抱歉,实在记不得。” “没关系,得知天月草别称也算收获。” 师兄弟二人没有多留,寒暄一番后告辞离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衡华若有所思。 向风重新跳到船顶:“怎么,觉得很奇怪?他们主动来寻我们帮忙?” 衡华摇头:“老爷子天天说,做人要光明磊落,在外行走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老人家给咱们积累的人望,我还是清楚的。” 可惜,伏衡华不是这类人。 但亲自出来看一看,瞧见伏家在这些修士心目中的名望,让他颇有触动。 伏丹维纵横延龙水域数百年,积累的声望让同道修士面对伏家子弟时,可以天然保留一分信赖。 在这冰冷残酷的修行界,着实可贵。 千绾丝轻轻一勾,向风手中半盒明月珠还没焐热,便被衡华收走。 “三哥倒是大方,我出言断病的诊金,竟然全免了?” 向风无语道:“你又不缺这点珠子,干嘛跟他二人计较?” 在外行走,自然更要注重伏家的体面。 “缺,我现在可缺钱了。” 衡华研究半盒明珠。 嗯,没有隐藏的真元烙印。不是这俩兄弟故意中毒,以送钱的方法暗算自己哥俩。 衡华心眼多,检查几遍后才放心,将明珠重新扔给向风。 向风挥挥手,又转给边上的啸鱼。 “留着吧,毕竟是你出的丹药。不过——你小子还会看病?” “在家看书,总能学一些。” 衡华叹了口气。 为什么研究医术,还不是为了家里的老头子? “书里那些知识不能拿出来用,就是纸上谈兵。我本以为——你常年不出岛,对外面的事情应该不了解。” 仅仅看了几眼,就把对方的中毒情况,乃至出行地域推测出来。 想自己整日在外头奔波冒险,都没这小子了解。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孔雀火那玩意,书上有前人提及解法。不吃丹药,你帮他运功三日也能逼毒。但那样,意外性太多。” 衡华初次出门,提防心极强,根本不放心外面的修士。 “对了,你刚才询问的那三味药材?” “炼制催元大药的主材。” 向风眉头大皱:“听起来,这些药材需千年火候。咱们这片地界,恐怕很难搞到吧?而且你这药——灵丹?” “四品的,快成仙丹的那种。”衡华惆怅道,“这是留仙翁给的方子。这种催命之药可以让祖父恢复全盛期,并增加一成化婴机率。” 葛留是伏丹维至交好友,也是延龙水域鼎鼎有名的炼丹师。衡华医术有九成来自这位金丹前辈。 “可老仙翁的手段,恐怕也不好炼制这份大药吧?” “所以,还需要族内再把其他几位炼丹师请来。活阎王、妙天手以及偷灵儿。那三位都要请。” 衡华很无奈。没办法,伏家培养的炼丹师水平不够,他演算功法是一把好手,但对炼丹着实抓瞎。 哪怕有留仙翁悉心传授,可他所学甚杂,留在医术的心思不足一成。 为族里翻译一些古法丹方,制作小巧简单的药物尚可。其余的,根本帮不上忙。 “族里肯为祖父搭人情,把那几位都请来?” 延龙水域五大炼丹师,一口气请来四位。伏家要下多少本钱?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父年轻时仗义行侠,人脉极广。他活着,人脉人情俱在。他若没了,这些人情断了,对伏家不是好事。” 最简单明了的,留仙翁和伏丹维是好友。伏丹维活着,请他炼丹很方便,也不会计较什么报酬。甚至在伏丹维的面子上,葛留愿意无私教授衡华医术。 但伏丹维没了,族里很难再找他帮忙。就算他愿意炼丹,也要讨取相应报酬。 而且若伏丹维真能突破,伏家多一位化婴级别的大修士坐镇,收益更大。 “白榆堂那里呢?他们能同意?” 衡华瞥向脚下,伏鹤一睡觉的偏船,笑了起来:“一切都是为了伏家的利益。不是吗?” 向风张张嘴,转念一想,是啊。他们用族中大局逼我们走,如今我们只要能让祖父突破,也能倒逼他们退让。 “人手的事,暂时还远。三哥在外行走,多注意这三味千年天材地宝。”衡华长叹一声,“‘两仪玄参丹’需要的药材有三百余种。还需‘宙华玉露’这麻烦的东西充作汤引。我计算过,咱们族里能把其他辅药凑齐。纵有所欠缺,留仙翁也会帮忙。可唯独三味千年灵材,老仙翁都不曾遇见过。” “晓得了。回头我在外行走,会仔细打探。但宙华玉露——这玩意要不要早点收集?” 衡华嫌弃地看向他:“琅環馆周围的花圃,又不是单纯供我赏玩。那东西,我早备着了。” 宙华玉露,一种特别麻烦的药引玉露。 立春时节,迎春花新芽上的春露。 雨水时节,天雨落于樱花,未曾沾染泥土的无根水。 惊蛰时节,月季花上未染尘土的清露。 …… 立夏时节,铃兰花上的露水。 白露时节,昙花上的晨霜。 冬至时节,腊梅花上的积雪。 …… 总之,用二十四种花卉承接二十四节气之时的露雨霜雪。历转七十二候,足足花费一年时间,才能炼就一滴“宙华玉露”。如能收集十二万九千六百滴宙华玉露,便可凝练一滴宙光神水。 衡华早几年就开始准备。琅環馆外种植二十四品花卉,每逢节气便让啸鱼、花匠积存霜露,待年末祭炼“宙华玉露”。 听闻小六儿早有准备,向风稍稍心安。 但转念一想,堂弟为了祖父各种奔波,既要收集霜露,又要演算功法,更要寻找千年灵材。而自己却没干什么有用的功夫,不觉有些惭愧。 “好了,三哥,歇息下。等黎明时,咱们该启程了。” 突然,向风屈指一弹,灵舫两侧的灯笼冒出虹光。在空中交缠后,作蟠龙之相。 “急什么,你第一次出门。三哥带你长长见识。顺带,多问一些人,兴许有那三味灵材的下落。” 看到空中升起的蟠龙图,衡华扯了扯嘴角:“你要开舫市?你觉得舫市上,会有人带着那三味灵药?要真这么容易,祖父麻烦早就解决了。” …… 不动礁西侧。 一位金袍公子望着空中闪耀的蟠龙图案,若有所思。 “青溪,你出自延龙水域,可认得这幅图?” 公子一左一右站着两位修士。左侧修士道:“伏家,蟠龙印。应是柏皇堂子弟在此。” “果然是蟠龙印?我来延龙水域,父亲再三嘱咐。看见蟠龙印,当退避三舍,莫要与其冲突。你可知缘由?” 青溪:“老爷年轻时来延龙水域做生意,曾得伏家老爷子帮助,欠下不少人情。” 卢信好奇:“既如此,为何这次来延龙水域寻找代理人,不把伏家纳入考量?” “因为伏家老爷子快死了。” 青溪看着柏皇堂印记,心情颇为复杂。 当年他在延龙水域,曾得伏家人照拂。 可惜…… 东家这次挑选的代理人候选,是韦家、程家。 青溪心中隐隐有所担忧。 这两家得玉岚商行资助,恐怕势力会更进一步,伏家处境更加不妙。 卢信:“你可知伏家在此要做什么?” “舫市,以船为地,邀请不动礁上的修士互通有无。” “舫市?”卢信摇动折扇,一脸鄙夷,“如此低级的交易手法,延龙水域连个定点商行都没有?” “各大世家开放灵屿、灵岛,设立仙市区,但那里需要抽税。交易所得,给岛主一到三成。礁区船市不同,游散随机。黎明一到,交易停止,大家各自散去。” “可这种交易,难道不怕被人坑?如果有人在船上布置陷阱,将过去的修士一网打尽,那岂不就……” “所以,能在延龙水域主持舫市的人很少,伏家更是少数中的少数。公子,要不要去瞧瞧?” 第十九章厚德养善惠同道,恶客应门祸事来 向风主持舫市,可衡华嫌弃舫市繁琐无用,便独自躲在屋内看书,只让啸鱼、恒寿前去帮忙。 “玄金者,金石之所出,万金之本也。” 衡华目前所阅,是一本名叫《仙冶》的书,即修行界的冶金之术。上面记录一千六百二十三种金精和其产地资料、冶炼技术。 从年初开始,衡华频繁翻阅《仙冶》,尝试背诵上面的资料。 眼下,正翻到“星玄铁”那页。 “方法一:玄金三斤,神铁一斤五两斤,七星银叶草八两,黑夜菇三钱……诸材熔为金液,施‘聚星灵法’,置于星华灵水冷淬。九日之后,可为星玄铁。” “方法二,玄金一斤,九星岁银一斤,神铁一斤,施金炼之术,三日可成。” “方法三……” 衡华默默诵读,一一记在心中。 等背诵完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下一页“傀儡金”的炼制。 “衡华,别愣着,过来帮忙。” 清风带来向风的声音。 “不管,自己折腾的,自己操持去。” “但我不认识这些东西啊,我对宝物的鉴别,不如你。” 衡华不理会,继续背书。 “三哥够无聊的。大晚上不在灵舫养精蓄锐,非要折腾舫市。万一招来韦家或者程家,又要打起来。” 每逢夜晚,修士们停留不动礁歇息时。三三两两进行物品交易。规模大了,就成了“礁市”。 论来历,千年之前延龙水域就维持着这种古老的贸易模式。但礁市游散,安全性难以保证。在各大修行家族建立定点仙市后,礁区舫市渐渐没落。 偏生在东部水域有两个例外。 伏家和阴家因为信誉风评好。他们两家的船在外停泊时,会有修士过来询问是否可以借地交易。 在伏、阴两家的关照下,舫市仍在小规模进行。 然而这一举动吃力不讨好,舫市不能交税,且会惹来其他几个修行家族的反感。 “快点快点。这些灵金我认不全,你赶紧出来。” 清风呼呼吹来,一声声闹得衡华根本读不下书。 最后纠缠不过,衡华将书扔到一边,索性走到船头吹风。 啸鱼坐在船口,负责记录。恒寿跳到船头望风,向风进行监督。旁边帆上挂着“玄金参”等三味灵材的悬赏。 召集众多修士,询问三种大药的情报,才是伏向风本意。 除却刚才返还的聂兴师兄弟外,还有四位孤身前来的修士参与舫市。 他们见到伏家蟠龙印,过来拜访。但并未登船,而是在旁边席地摆摊,借着伏家的名头维系秩序。 看到伏衡华从船舱出来,聂兴师兄弟过来打招呼。 衡华虽然嫌弃自家三哥多事,但面对外人时,依旧摆出和煦笑脸,与他二人闲谈。 “都怪家兄胡闹。两位道友前番刚走,又被拉了回来。” “哪里的话。伏道兄肯为我们提供交流之所,大家高兴还来不及。” 舫市最重要的,是信誉。 换成程家或者韦家过来摆摊。哪个修士敢来?真不怕对方杀人夺宝吗? 也就伏、阴两家的风评,大家才敢放心走一遭。 寒暄后,这对师兄弟掏出在东海水域得到的一些水产摆摊。 “云螺彩石、百年水灵草、鱼妖内丹,金珊瑚树……” 衡华随意一扫,就把摊上物品看得七七八八。 接着,他又去瞧其他四个修士的摊位。 灵舫左侧,两位修士相邻摆摊。一个摊位上是各式各样的金精,色彩斑斓,煞是好看。另一个摊位是水妖残骸,多是筑基期的鱼骨、贝壳,可制作法器、宝器。 灵舫右侧,一位修士盘膝坐在礁上。身边摆放几本书籍。衡华仅瞟了一眼,就失去兴趣。 都是在自家积灰的黄级功法,不值一看。 倒是最后一个修士,他的摊位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有一团黑色的物质,上面缠着几根水草,衡华神识扫描,完全看不出来历。 有一枚表面红白相间的卵,散发着生命气息,还有些许火气在涌动。 此外还有破损的玉章、断剑以及旗幡等等。 向风小跑过来:“你出来了?快快,赶紧坐好。回头鉴定的事,交给你了。你要是有东西,也能拿出来卖—— “不对,族里似乎不让你在外卖功法? 衡华心中一虚,边上啸鱼的笔杆也颤了一下。 的确,族里不让卖。但少爷从来没听啊。 “对了,你可以给人翻译功法。如果有人拿来古籍,你也可以收,我帮你出钱。” 向风热情地把衡华领到啸鱼边上。 “我再给你搬张凳子。” “不用,我来记录,啸鱼你干别的去。” 啸鱼心领神会,起身借口沏茶,查看伏鹤一状况。 衡华坐下,拿起桌上的账本,上面已经记下一笔交易。 “丑时一刻,三公子开舫市。” “第一笔记录,丑时二刻,散修邱宇向神月宗弟子聂兴购云螺彩石三枚。原定价,一枚彩石四颗明月珠。协商后,总计明月珠十颗,现场交易完毕,无赊欠。” 很快,第二笔生意上门。 灵舫左边摆摊的那两位修士结伴而来。 “道友,我们以物易物,我用金精换取辛道友的骨玉。” 衡华抬头望着梅中田和辛茂。 辛茂拿出一副完整的鱼骨摆在桌上:“我本想以这副鱼骨换三两玄金。但梅道友不同意,他认为只能兑换二两半。所以,想请道友帮忙鉴定,估个价。” 鱼骨长九尺三寸,保留头骨、排刺与鱼尾。质地如玉,色为青,内里流动着一丝丝灵力与妖气。 衡华伸手抚摸,缓缓道:“这鱼骨经过简单炮制,灵力内敛。美中不足的,是妖气未能完全净化。进行法宝祭炼时,需要提前化去妖气。” 叮—— 屈指轻弹,鱼骨发出金玉之声。 “有意思,是银铃妖鲤的鱼骨?这玩意制作乐器倒是不错。” 辛茂自得一笑:“道友好眼力,这是一条筑基期的鲤鱼妖。我花好大一番手脚才将其斩杀。道友,你说价值几何。” “我对最近一年的行情不怎么了解,”衡华想了想,“如果按照去年或者我自己收,三十颗明月珠。” 向风听着这边的状况,随口道:“近日水妖又多了,这类鱼骨的收购价格略有下降,但差不多也在二十五颗明月珠左右。” “哼,所以根本不值三两玄金,”梅中田取出三枚拳头大小的金精,“伏家公子,帮忙鉴定纯度。” 衡华取衡秤测量。 “重量对得上……至于纯度。” 衡华甩了一个“鉴定法术”,三枚金精冒出亮度相同的淡黄色光辉。 “纯度上佳,”衡华颇为意外,“这是道友自己提炼的?” 金精,泛指一切修行界的灵性金属。可以传导真元,增强攻击威力。其中,“玄金”地位尤为特殊,堪称“万金之首”。 据《仙冶》记载,一切金石之物皆可熔炼“玄金”。同时玄金作为最基本的冶金材料,通过和其他物质融合,可以制作高等灵铁、仙钢。 “是我自己炼的。” 衡华仔细打量梅中田:“道友还没入真火境吧?自己制作——厉害,厉害。” 是有一种自己祭炼的特殊宝焰,还是掌握了独门冶金术? 但不论哪种,都可见这人的潜力。 衡华转动念头,口中继续道:“玄金价格,大家都清楚。一两玄金兑换十颗明月珠。细论的话,这副鱼骨的确只需二两五钱的玄金。” 辛茂沉思一会儿,对梅中田道:“如道友所言,就如此交易吧。” 顺带,他还给桌上空盒投了一颗明月珠,充当衡华的鉴定费。 伏家牵头舫市的确不要缴税,但请他们做中间人,鉴定物品,总要象征性给一点酬金。 梅中田和他交易后,倒没急着给鉴定费,而是把自己手头的金精统统拿出来。 “道友,可否帮我全部鉴定?鉴定费……我送你三块金精如何?” 好大方啊! 衡华打量桌上这堆金精,挑出几块颜色混杂的。 “这些……道友也乐意送?” 梅中田笑了笑:“自然。” 都是他从金石中提炼,有些金精是瞎鼓捣出来的。具体怎么弄,他自己都记不得,不明白用途。这类东西要拿出来卖,自然需要先鉴定。 衡华见了,甩出鉴定术一个个检查。 先把玄金、灵银之流挑出。 “八块玄金,三块灵银,五块赤铜——怪了,怎么没有神铁?” “我都拿来冶金用了。喏,旁边这几块深色的金精,神铁用完,都添里面了。” 玄金、赤铜、灵银、神铁是四大基础金精。从沐浴天地元气,受到“灵化”的金属矿石中提炼。 通过对基础材料的融合、加工,就能得到高等金精。 呼呼—— 风从水上吹来,衡华抬头看向不动礁南方。 几道修士气息隐匿着前行。 “果然有动静了。看样子——韦家?” 守在上头的向风也从风中听到消息,哼了一声,御剑飞向南方水域。 …… “蟠龙印,真是令人作呕的东西。” 水上,五位修士踏浪疾行。看到礁岛上的蟠龙印记,韦凌正神情厌恶,心中动了杀念。 “伏家蟠龙印在此,我又感知岛上汇聚不少修士气息,怕不是在弄什么礁区舫市?” 韦凌正等后面四人赶来后,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先去打探,瞧瞧伏家是谁在此?” 韦凌明穿着元色大袍,头戴金箍,闻言笑道:“蟠龙印,柏皇堂,还能是谁?那老头寿数不久,他那群儿子正忙着给他奔波救命,近日无人在附近活动。想来是六代族人,而柏皇堂的六代弟子——呵呵……” 韦凌正一想,缓缓点头。 “也是,伏宣和死后,他那些弟弟妹妹皆不成器。那就一起过去,将他们连同那几个散修弄死。敢在水上私开舫市?视我韦家如无物?” 第二十章心猿无形惩恶客,施恩赠书传仙冶 “韦家多是猪狗辈,视作无物又如何?” 剑光从礁岛射来,水面骤然卷起狂风巨浪。 “定——” 韦凌正身后浮现金色象头,吹皱水面的疾风霎时消止。 冷厉冰寒的剑光在眼前划过,韦凌正不慌不忙,双指抵住飞剑,看向凌空而立的伏向风。 “伏宣和死后,柏皇堂年轻一辈只有半个撑场子的——你是伏向风?” 有被冒犯到! 暗处,衡华以心猿过来掠阵。 听到韦凌正的话,心猿暴躁了。金龙棍在手,狰狞地想要杀人。 船上,衡华感受心猿情绪,也拉下脸来。 可韦凌正说得是实话。 柏皇堂第六代,总共才十二三人。 年纪最大的伏宣和,三十年前与水妖大战,尸骨无存。 二哥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 没了这俩,下头年纪最大的人,是伏向风,今年九十八岁。 而伏向风之下,衡华之上的两人,早年被伏丹维送走拜师,根本没在延龙水域,自然籍籍无名。 从伏衡华开始,除却七妹妹负气出走外,其他人都在家里修炼,未曾游历修真界。 当然,现在排行老八的伏流徽也出来了。但她初入筑基,名声不显。 “这些年,只有三哥在外行走,柏皇堂的牌匾都要维系不住。” 衡华这次出来,深感自己身上的压力。 “四姐、五哥不在延龙这边。三哥之下,那些弟弟妹妹之上,只能靠我了。” 衡华打起精神,一边驱使心猿掠阵,一边检查梅中田的金精。 伏向风御使《天风剑经》,风借水力,狂浪遮天掩月,寒风滔滔运转,剑气无穷无尽。 韦凌正则施展象神秘法,自身铜皮铁骨,仗着刀枪不入的特性,与伏向风斗法百招不落下风。 卢信带人在暗处观望,津津有味看着二人斗法。 “相传蟠龙岛一脉剑术高明,如今看这伏家人,怕不是年轻一辈的剑法第一?” 青溪望着伏向风剑术。 灵风回荡,气感天地,御剑之时章法有度,的确有一手精妙剑法。但比起自己当年所见的伏家人,似乎还有些差距。 卢信右侧的灰袍人缓缓道:“此子若再修行几年,可以在咱们商行混一个上等护师。” “南郭师傅竟然给他如此高的评价?” 白苍水域盛行修真商会,喜欢招募各等修士充作护师、镖师。玉岚商行的上等护师,大多是筑基七层以上,炼就玉液玄胎,开始调和龙虎丹气的高手。 南郭延年不再言语,默默看着水上斗法。 百招过后,水面风浪不见颓势,反借夜下大潮之力咄咄逼人。只是韦凌正肉身强横,硬扛天地自然之威,于下风中寻找反击之机。 边上,韦凌明等人施法遮掩战斗异象,避免妖兽靠近。可见族兄落入下风,纷纷耐不住了。 “大家随我一起布五元四象阵,将这片水域的浪潮拘禁。然后配合正哥弄死他。” 忽然,韦凌明后脑勺一痛。 护体法力散泄,当即坠入水中。 心猿无形无相,见得手之后,再度举起千钧金龙棍,从另一个韦家子弟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 “哎呦——” 旁边二人正要施救,被金龙棍挨个砸入水里。 看到这一幕,韦凌正顾不得和伏向风交手,马上出手救人。 忽然,他感到一股劲风从脑后袭来。 “哪里来的鼠辈,也敢偷袭你爷爷——” 劲风陡然散去,而他腰间冒出一道诡异真气。 “不好,那个位置!” 韦凌正心中骇然。赶忙运功阻拦。但真气运行极速,钻入命门穴后,禁制韦凌正全身法力。如四个族弟一样坠入水里。 “这是……”南郭延年神情凝重,仔细观察水里那五人。 “有人暗中偷袭?看这手段,莫非……” 他不露声色,默默以神识扫描水面。 可心猿作为出窍灵神,具备部分金丹阴神的特性。南郭延年观察半响,也未能找到暗中出手之人。 “难道是用了‘隐身术’或者‘匿踪符’?玄胎保底,甚至有可能与我一般。” 船上,衡华微微一笑,将心猿收回:韦家?予若观火,你家的心法运行对我——可太清楚了。 韦家的筑基心法,衡华研究何止百遍。 心猿遥遥一看,衡华脑内便浮现相关信息: “《地灵玄象功》十一层,擅力道,肉身固若象神,弱点在命门、涌泉。” “《大力熊罴诀》,身居黑罴之力。” “《元龙飞天经》,化龙秘法。” …… 那五人在衡华眼里,就跟五个行功木偶似得,任由他轻松摆弄。 心猿暴怒,不甘被八卦炉收服,挥起棍棒在泥丸宫乱打。 衡华默运玄功,八道锁链自泥丸宫八方缠住心猿,重新拉入炉内镇压。 手上,衡华也不曾歇着,拿起一块深褐色金精检查。 突然,他脸色大变,用“金钟罩法”将自己和梅中田罩住,以风音之术单独对梅中田讲解。 梅中田不明所以,可辛茂反应过来,深深看了一眼梅中田,转身离开。 不远处的聂兴和刘旭看到这边情况,刘旭低声问:“这梅道友是冶金道人?” “应该。看样子,他真弄出一些不简单的复合金精了。” 修真界百花齐放,虽不如凡俗那样有三百六十行,但百行百业总是有的。 冶金一行,作为炼器前置的一个大环节,其中学问之深,已从炼器一门脱离,自成体系。 有一类修士,不研究如何炼制法宝,而是专注金精灵材的冶炼,为炼器师提供原材料。这类修士称作“冶金道人”。 “这是离合玄金。” “这是九度银铜。” “这是百合神铁。” “这是炽火铁。” …… 衡华一块一块点出金精的名字。 “这几块都是复合金精。品级计算的话,属于初级的金精材料。但因为市场上十分稀少罕见,价格不比一般的中级金精低。” 梅中田一一记下后,又问:“具体价格呢?大概干什么用处?” 这话一出,衡华顿时明白:“道友的冶金术是半路出家,得了某位前辈的传承?制作这些金精时,恐怕不单单按照前人方子,也有一些自己瞎糊弄的?” “这……” 大汉摸了摸脑袋,憨憨点头。 衡华叹了口气,提醒道:“回头每次冶金时,记得将步骤和相关材料记下来。有可能,你误打误撞之下,弄出一些全新的制金方子。记录步骤和材料,日后就能照着炼制了。” “晓得了。” 衡华接着将每一块金精的用处和大概价格告知。 粗略估算,梅中田几十块金精的价值,相当上千枚明月珠。正因价值不菲,衡华才不敢当众说明。 “道友如果要用鱼骨炼器。”衡华想了想,挑出离合玄金和九度银铜。 “银铜精可以化解妖气,离合玄金能稳固法宝材质。” “多谢道友。” 梅中田收起那两块金精,大方指着剩下的金精。 “道友随便挑,说好的,送你三块。” 看着其中几块,衡华笑了:“道友不怕,我把价格最贵的拿走?” “若非道友,我连这些金精都认不全,更别提卖价。道友若看上了,只管拿。” 梅中田原是一岛民,偶然得了一位散修的传承,修行几十年筑基后,刚刚出来游荡。 他对自己随手祭炼的金精价值并不了解。但他不傻,若换了一个心有歹意的人,怕是自己就交代在这。 既然对方并无恶意,那自己也该承这个人情。 衡华盯着桌子上的金精。 直接把三个最好的,价值上百明月珠的拿走?那样一来,吃相太难看,也不方便日后再拉关系。 冶金道人,这行当忒少见了。 伏家修士众多,真正研究冶金的工坊仅在白铁屿有一个,里头除却两个筑基、一个玄胎老修士外,再无其他人研究此行。 衡华打算拉一个长久关系,自不会把最贵的三块金精取走,让梅中田轻松了断这份人情。 思考良久,他取了一块玄金、一块灵银外加一块玄心金。 看他拿走两块基础金精,梅中田有点意外。 “道友,这是不是太……” “我最近要制作一种‘傀儡金’,正好需要这三块金精当材料。” “傀儡金?就是那种加强法力传导,用来制作傀儡的特殊金精?” 梅中田在前辈笔记中看到过,那类金精制作麻烦,且客户仅仅针对偃师,一般的炼器师都不要那玩意。 “对,用水月银和玄心金外加七邪草,可以熔炼傀儡金。还有,送道友一本书。” 衡华随手一招,将屋里的《仙冶》取来,送给梅中田。 “这书在我家还有备份,这本就给道友了。上面记录不少冶金之法,道友能用得上。” 梅中田是个直性子,不愿欠人情。 见对方赠书,打算再给几块金精。 衡华摇头婉拒:“我并非炼器师,眼下也不需太多金器。这些东西,道友回去卖钱吧。” 梅中田看着伏衡华,暗暗思量起来:我虽然鼓捣着这些玩意,但伏家家大业大,未必瞧得上这些初级金精。伏道友刚才挑选三块金精,怕也是顾忌我的颜面。 思量后,他收起《仙冶》和金精,郑重拜谢道: “想是这些金精不能入眼。他日,我若能炼制上等金精,必当回报赠书之恩。” 衡华摇摇头,爽朗大方道:“一本书而已,道友无需挂怀。” 之后,他送走梅中田,在账本写下第二笔交易。 “散修辛茂以银铃妖鲤全骨,换梅中田之金精二两五钱。” 伏家的信誉,就是从这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积累起来。 哪怕只是随散行缘的舫市,伏家也会记录每一笔交情情况,方便未来出事后进行追查,主持公道。 第二十一章三方混动各思量,阴云渐起遮蟠龙 记账后,衡华又在《彩鸾行录》记下自己和梅中田的互动。 彩鸾行录,记录彩鸾灵舫出行所遇的一切事。如果发生意外,人死船毁,伏家人找到记录,可以了解当时所发生的事,是仙侠版的“黑匣子”。 将梅中田的事情写进去后,他又在末尾添了一句。 “冶金道人,性直,可结交。” 写完这句话,将行录放入金匣封存。 “接下来,就让三哥处置——咦?” 看到伏向风归来,衡华皱起眉头。 再祭起心猿出窍,去水上看了一眼。 韦家五人被伏向风锁了法力,扔到百里之外的某个无人礁岛。 “三哥太仁慈了,韦家之人竟还让他们安然离开?” 衡华轻轻摇头。 韦家和伏家是大敌,今天不杀他们,未来他们就会杀伏家人。 于是,衡华传音伏向风。 伏向风却道:“韦家人的确该死,但眼下动手闹出动静。韦家报复起来,我担心他们迁怒其他同道,去找梅道友等人报复。” 衡华微微一怔,露出深思之色。 的确,韦家人的脾气,绝对做得出来。 向风道笑道:“你出来少,不懂人情世故。我此番作为,以韦凌正的性格,定会回去求人援手,又或者借来韦家的法宝。那时候,依旧是我跟他交手。而对他——我接着便是。” 韦家有金丹大修士二人,假丹修士十一人。但伏家面对他们,还真不怂。尤其是当下,伏家打算联合阴家抢先下手。 伏向风清楚,韦家来不了几个高手针对自己。而韦凌正嘛……再来几次,伏向风也不惧。 “而且,我怀疑暗中还有别人。” 心猿打落五人下水,伏向风自然察觉古怪。他担心有人暗中挑拨伏家和韦家大打出手,所以抱有克制,仅仅把那五人扔到百里之外。 而且全程用玉简记录,纵然那五人在百里外被人暗害,想要嫁祸给自己,他也有办法澄清。 衡华若有所思,颔首点头。 拥有部分阴神特质的心猿,堪称他最大的隐秘之一。这张底牌,他不愿随便暴露。 但见三哥行事滴水不漏,也放下心来。 只是伏衡华暗中做了一手保底,驱使心猿潜入韦凌正五人所在。 百里之距有些远,衡华心猿浮动,差点便神识散灭,回归本体。 “百里就是出窍极限了?” 衡华稳定心神,以心猿施展“绾鬓咒”。 昏迷五人,各有一缕头发盘作万字结样,被心猿割下带回。 绾鬓咒,看似仅仅是修士们方便打理头发的咒术,其原形来自诅咒压胜之法。通过头发为媒,进行祝福与诅咒。 伏向风不愿杀人,衡华自不会驳了三哥的意。可他暗里割下头发,如果韦凌正五人未来使坏作梗,他自会以压胜之法对付。 五个万字结藏在书箱底下,衡华收回疲惫的心猿。 经过这一番折腾,心猿也没力气再跟衡华吵闹。老老实实回到八卦炉内,趴在巽宫风口养神。 伏向风:“小六儿,你在外行走时多注意些。韦凌正气量狭小,为人狠毒,我怕他寻你麻烦。他修炼的功法——” “《地灵玄象功》共计十二层。最初有十二处罩门,每圆满一层,弥补一个罩门破绽。我知道他,早年大哥在外游历,碰见他在某处前辈仙府堵门,想要把里面的散修同道都杀了。大哥看不过,救了那几位散修。” 伏向风接口:“他仗着象神之体不受刀兵,想要跟大哥交手。结果被大哥随手三道火符打飞。” 他脸上露出笑意,“大哥也跟我讲过,原本还打算拉我一起修炼符术。” 想到伏宣和,伏衡华神情一暗。 若伏宣和在,以他那手八卦符龙之术,年轻一辈谁敢冒犯伏家? 若伏宣和在,他们哥俩还需承受如此大的压力吗? 若伏宣和在,白榆堂敢在这时候来挑事?柏皇堂哪里有这场搬家危机? 收敛心神,衡华淡淡道:“眼下,韦凌正现在修炼到第十一层,类比真火境。但这一层还没行功圆满,所以他的两处罩门分别在命门穴和涌泉穴。三哥以后见了,不要废话,直接破开穴窍,废掉他的法力。” “好。” 提及已故的伏宣和,伏向风心中也不好受。若大哥在此,何须自己一个人扛起这一辈人的重担? “可叹四妹和五弟拜入域外仙师,根本无法回来帮忙。小六儿又是演法师的路子。剩下几人……” 在脑中过了其他几人的信息,向风又是一声长叹。 指望那群小不点,还是自己努力些,尽快结成金丹,才能护住弟弟妹妹。 …… “伏家暗中有高人?” 卢信快速扇了几下凌云扇:“南郭师傅,你有发觉吗?” “暗中那人行迹无踪,我方才仔细以神识探查,却未能发现。想来,是伏家隐藏的高手。” “什么修为?玄胎,还是跟您一样……” 假丹? 南郭延年苦笑:“伏家是千年传承的家族,若真是炼成假丹的修士,我只能带着你们速速赶路,离开这里了。” 他们此来,找韦家和程家谈合作。而伏家要是得知,岂能不出手搅黄?南郭延年可不是青溪,作为白玱水域的散修,他可不相信伏家的信誉。 “不是伏家的假丹修士,”青溪忽然道,“出门前,我专门看过东部五大家族的资料。伏家假丹修士总共五人,目前各有琐事缠身,无人在此。唯一有空闲的,只有伏北斗。” 北斗剑仙。 顿时,卢信和南郭延年神情肃然。 剑挂中天运璇玑,一念魂断注生死。 伏北斗以北辰诸星入道,炼就北辰璇玑剑意,能掌生注死,杀伐无双。他的名声可不仅仅在延龙,哪怕在白玱水域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唯一可惜的是,他只是剑仙,而且偏偏生在伏家。 “当然,伏北斗据传在家中闭关,目前尚未出关。而且,他也不会放着白榆堂那群后辈不管,跑来保护柏皇堂的子弟。” 卢信:“所以,伏家暗中保护的人,仅仅是筑基七层以上的玄胎修士?” 青溪没有回应。 玄胎修士? 伏家的玄胎修士岂是易于的?当年一剑让自己败北的那人,也正是伏家的玄胎修士啊。 …… 百里外,凉风习习。 韦凌正悠悠醒来,看到自己身边昏迷的四个族弟。 “不好!” 连忙跳起来,发现自己在一座无人礁岛上。 “伏向风!” 韦凌正咬牙切齿,连忙唤醒族弟,五人各自运功恢复法力,然后急匆匆离开。 “哥,咱们怎么走了?” “不对劲。刚才有人偷袭我们。而我在水中惊鸿一瞥,看到玉岚商行的海船隐藏在礁石区。” 韦凌正沉声道:“刚才暗算我们的人,想必就是玉岚商行了。” “玉岚商行?可我们两家不是正在协商那件事?” “对。所以他们不欲打草惊蛇,惹来伏家注意。仅仅是把我们打下水,暗示我们赶紧走。” 玉岚商行想要打开延龙水域的市场,如果消息传开,被其他几家搅黄,族里长老还不撕了自己。 “他们不明着现身,想来是不打算坏了跟我们家的商谈。但他们也不想我们将礁岛上的修士都屠了。 “既如此,就给玉岚商行一个面子。” 韦凌正还有一句话没说。 他听族里说过,玉岚商行此次出行有一位假丹修士跟着。 他可不乐意跑去那种人跟前找事。 “可伏向风这么欺辱我们,我们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我记得五百里外有一伙咱们家的人。将他们找来,等白天了,咱们再来找场子——” 轰隆! 水中冒出一条巨大的白色光带。 韦凌正不假思索,施展象神之力打断水母触手。 “快,飞高点!” 夜里的延龙水域,是水妖精怪的乐园。修士踏浪夜行,只会成为水妖们的饵食。 …… “怪哉,这群人怎么走了?” 卢信和青溪望着远去的韦家一行。 青溪松了口气:“走了好,如果他们留下,逼着咱们跟他们联手对付伏家和这些散修,日后就不好插手延龙水域的商贸了。” 卢信不信道:“韦家的作风我倒是听过,横行无忌,杀伐狠辣,堪称延龙东部最大的‘水盗’。但眼前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舫市,他们也要插手阻挠?至于吗?” “干得出来。当年定点仙市之所以能推行。韦家和程家出力很大。韦家派人巡逻海域,凡有人在不动礁进行交易,直接踢场扫摊,严令禁止散修交易。程家更阴毒,自己开办舫市,引诱同道前往,然后下毒杀害所有人,破坏舫市安全性。 公子,我们在延龙水域走动,这两家人不得不防。” 卢信听青溪讲解,幽幽道:“你该知道,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从韦家、程家挑选一个代理人,让我们玉岚商行的生意流入延龙水域。” 青溪面色一顿,不吭声了。 卢信望着船上那几个修士,忽然笑了:“不过本公子倒是好奇。伏家人到底何等模样,竟然让你这离开延龙水域三百年的人,还能偏着他们说法。” 青溪说了这么多韦家、程家的坏话,卢信才不会傻乎乎全信。 顶多信个五六成。 他说这些,无非是提醒自己,韦家信不得,可以考虑伏家充作代理人。 但伏家,打从一开始就不在玉岚商行的考虑范围内。 然而—— 卢信望着远处风度翩翩的伏向风,再看看船上给人鉴定的衡华,陷入沉思。 “伏家人的实力不错,如果可以,能不能带回去当护师打手?” 南郭延年:“蟠龙岛近来有些风波。我们不方便插手,但如果公子想要拉他作护师。回头蟠龙岛覆灭,倒可以尝试。” …… 蟠龙岛。 伏丹维幽幽睁开眼,看向外面高高挂起的明月。 “总算推敲出来了。原来是天魔殿的余孽。” 他施展《河洛算经》,眼眉间堆积浓云。 好啊,这竟然是要彻底灭了我蟠龙岛一脉? 第二十二章宝旋孕生麒麟子,鬼蛇鱼目假仙缘 昔时伏丹维仗义行侠,曾和天魔殿打过交道。 天魔殿为魔教十三魔殿之首,下辖玄心、祟魔、尼摩、元火、妙幻五坛,坛主皆是金丹修为。 “勾引心魔的手段,是玄心坛吧?哼,趁老夫魔念丛生之际,倒是差点着道。” 清风自体内涌出,无声无息间环绕蟠龙水域,窥见那一群暗中躲起来的魔修。 同时,他也发觉伏流徽不在岛上。 “那丫头真跑出去了?莫不是衡华那小子,故意把她带走?” 伏流徽离岛,反让伏丹维放下心来。 只是张秋兰还有其他三个孙女在岛上,伏丹维又寻思着。 “赶明儿,先送她们去阴家。没有后顾之忧,老夫才好跟天魔殿较量。” 忽然,一缕星光悄然入岛。 伏丹维看向大殿门口,惊诧问: “你不是在闭关吗?现在怎么跑出来了?” 星光聚拢,伏北斗现身。 “叔祖占卜蟠龙岛有劫,让我过来帮忙。” 伏家大长老,以《河洛算经》名冠延龙。 伏丹维瞥向已经收起的明烛,心道:幸好老夫已经藏好,不然让侄儿看到老夫陷入心魔的一幕,老脸都要丢尽。 “你来得正好,赶明儿送几个丫头去阴家。老夫要跟这群魔崽子好好较量一番。” 伏丹维眼中闪过精芒。 “蜗居三十年,莫不是都以为老夫快死了,再没有一战之力?” 感受到那一闪而逝的威势,伏北斗低声道:“叔父放心,侄儿此来,便是为了这件事。您老稳坐蟠龙阁,侄儿要应付。” “不必。无需你出手。你照顾好几个孩子。其他事,老夫一人接下了。” 惊觉天魔来袭,伏丹维心中那点恶念直接镇下。 他当年和天魔殿梁子大了。 趁天魔殿主被几位元婴大修士缠住时,他一人一剑把天魔门徒屠了三分之一。 见伏北斗还想说什么,伏丹维摆摆手。 “放心,老夫用河洛秘法算过,老夫还有十年寿数。在此之前,死不掉。” 伏北斗知道他的性格,没有再劝,转而提及另一件事。 “方才登岛时,未察觉鹤一的气息,他离开了?” 闻言,伏丹维瞥向大殿之后,默默施法推算。 …… 伏衡华又接了两笔交易。 突然,他心中一悸,察觉有人在推算自己。 让啸鱼代替自己坐镇,伏衡华匆匆回屋,从书箱翻出做工精巧的红木漆盒。 内盛三枚赤铜铸造的钱币,方孔圆钱,直径二寸四分,上刻“乾元无极”四个篆字。 衡华念念有词,施“九玄天乙算术”占卜。 看到结果,衡华神色大变: “祖父察觉十九叔的事了?” 衡华不敢怠慢,连忙又卜了一卦。 “还好,没有祸事,暂时无忧。祖父没打算出来找我。” 内心难安,衡华又卜了几卦,都没有占卜凶事,这才放下心来。 …… “鹤一离开了。” 伏丹维算出前因后果,但故作不知。他当着伏北斗的面,将邓兰找来询问。 因伏流徽布置,蟠龙岛众人都知道:十九爷因为修为突破,匆忙离岛修行去了。 听完邓兰回话,伏北斗没有多想。 “我来时没见他回去,想是走岔了。倒也无妨,先顾着蟠龙岛这边的事。只是没他主持,蟠龙岛的阵法可能不方便。” “无妨。这三十年过去,蟠龙岛阵法已经补好,纵然群魔来犯也不怕。” 伏丹维知道伏北斗的卜算之术不精,当着他的面把孙子孙女的事糊弄过去。 等伏北斗下去歇息,伏丹维脸色一沉,继续推算伏鹤一。 “鹤一这小子犯到那混账手里,如今昏迷不醒,但也没有大碍。那小子自会设法补救,让他消气。 “倒是流徽丫头,她初次出门根本不认路。就算有黄琼在……咦,这丫头有些机缘啊。” …… 韦凌正五人夜间飞行,经历好几次水妖袭击,总算找到韦家人。 礁岛遍布宝船残骸,好几个韦家修士倒在地上。他们脑袋光溜溜的,在夜幕下泛着月光。 “你们这是?” 韦凌正大惊,连忙上前询问。 一人回过气来,咬牙切齿道:“灵气宝旋出世,没成想引来伏家人。那丫头一人一剑,不仅把我们的船毁了,就连我们……我们的头发都……” 看着地上一地落发,韦凌正满脸同情。 随后他反应过来:“又是伏家?等等,丫头?伏家这一代有杰出的女子?” …… 伏流徽坐在玉蜓艒里,正拿着一枚金蛋打量。 “这是什么蛋?” 少女敲了几下,悦耳清脆的声音宛如天乐般响动。 金蛋表面浮现一道道神秘玄奥的花纹。 回忆半响,伏流徽也没想起,这金蛋是何来历。 “可惜六哥哥不在,不然可以问问他。” 她本在一处礁岛歇息。忽然看到远处宝光冲天,带着黄琼赶过去。 原是一处灵气宝旋中升起不动礁,而韦家人已经赶来。 于是伏流徽和韦家打了一场,不仅砸了对方的宝船,更把不动礁内的天材地宝收走。 但她手下留情,只把众人踢到礁岛上,留了一条命。 研究半响,伏流徽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这颗蛋灵气充沛,如果我用来食用,至少能增加百年法力。” 伏流徽行事干脆,直接架起大锅煮蛋。 …… 衡华从屋内走出,继续给众人鉴宝。 “道友——” 看其他人三三两两交易,那个摆摊稀奇古怪东西的修士坐不住了。 好几次,其他修士从旁边过,盯着那几件不知来历的东西观察,迟迟不曾上前。 虽然大家都想撞仙缘,但天知道这些东西是干嘛的? 那颗蛋,可能是凤凰、朱雀之流。也可能是水里什么鱼妖生下来的卵。 卖家想要卖高价,买家又岂会当冤大头? 最终,他拿着手边三件东西过来:“道友,能否帮忙鉴定?” 衡华盯着买家摆放的黑色物体,红白色的蛋外加一个碎裂玉章。 “每次鉴定,一颗明月珠。” 然后,衡华伸手去拿那颗蛋。 刚才离得远,衡华没有仔细研究。 如今拿在手中反复研究,他总算瞧出一点门道。 居然是那玩意?不会吧?再仔细看看,这玩意的相近种族不少,别弄错了。 他捧着卵蛋检查一刻钟,缓缓吐了一口气,就是那东西! “这是九耀鬼蛇的卵。这玩意,你不如直接拿口锅煮了吃。我家灵舫正好有烹饪工具,免费借你用。” “鬼蛇之卵?” 大汉一脸茫然:“这……这是何物?” 聂兴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了:“九耀蛇?道友一会儿煮蛋,算我一个。我可以出钱,买个食客的位置尝鲜。” “吃……吃蛋?等等,这玩意不能孵化吗?” “九耀鬼蛇,一种战力上佳的妖蛇。如果从小培养,充作灵宠,能养出一个筑基期的战力。然而——”衡华摇了摇头,将蛋推回去。 刘旭插言道:“这妖蛇的孵化十分古怪。要以血祭的方式杀一头灵龟,将蛇卵搁置龟壳内孵化。最后还需鬼蛇父母的血液进行唤醒。如今你得到这颗卵,且不说找一头灵龟作温床。单说它的父母,你拿不到人家父母的血液,怎么将它孵化?孵化不了,这玩意的用处可不就是吃了?” 衡华埋头检查黑色那块东西,水草的腥味扑面而来。 “九耀鬼蛇每次产卵有几十枚,有些卵机缘巧合被修士得到。因为研究不出孵化办法,就拿来煮蛋烹饪。结果大家发现,这玩意味道很不错。有人说,跟玄武肉的味道相似。” 刘旭吧唧嘴巴,咽了一口吐沫:“我早前听一位师叔说过,这蛋最好清煮。然后用五彩翟鸟吊汤,慢慢煨着火候。最后出锅时,再撒上一些山椒,味道最好。” 梅中田从边上抬起头:“真那么好吃?” 辛茂也有所意动:“这蛋不小,如果大家分一分。” …… 玉蜓艒上,炊烟袅袅。 伏流徽盯着锅内咕嘟咕嘟的汤水。 黄琼站在一侧,好奇地拿鸟喙去啄。 少女赶紧拦下:“别乱动。待会儿煮好了,咱们一人一半。” 望着锅内腾腾冒出的热气,伏流徽兴奋不已。 有了这颗蛋,自己就能弥补法力稀少的弊端。 届时,纵然面对高层次的修士也有一剑相拼。 “咔嚓——” 突然,蛋上出现一丝裂缝,里面似有东西在活动。 …… 衡华面对大汉,好言道:“我知道,道友肯定想从这蛋里养出麒麟、凤凰。但那等神物仙缘岂可强求?鬼蛇虽然和玄武有些沾边,但到底不是神物。” 刘旭附和道:“天一历至今有千五百载,寻得神兽仙禽孵化者,总共只有两例。这等气运机缘,太渺茫了。” 看着旁边几人眼巴巴等着吃,大汉果断收起蛇卵。 他就不信,这蛇卵只能用来吃。 大汉粗声粗气指着另外两件东西:“道友,这两块东西鉴定出来了吗?” 衡华盯着那块缠绕水草的黑色物质,研究半响,也没琢磨出来是什么。 “这东西……” 迟疑纠结着,旁边聂兴等人都围了过来。 衡华鉴定的水准,刚才大家都见到了。那么多属性不同的金精,他随手一摸,一瞧,就如数家珍说出名堂。 但眼下——莫非,这真是什么宝光自晦的神物? 聂兴暗暗思量:如果衡华道友鉴定不出来,我大不了花上二三十枚明月珠买下,万一有用了呢? 向风坐在船顶,摸着下巴盯着船头。 他也在琢磨:是不是自家这次运气好,直接撞上大运,碰到什么宝贝。待会儿,自己要花多少钱帮忙买下? 大汉看周边众人围过来,暗暗戒备。万一这些人杀人夺宝,想要抢走老子这件宝贝……不行,我要先准备着,待会儿赶紧抢回来逃命。 第二十三章天降灵宝多陷阱,仙缘缥缈莫强求 研究好半天,衡华最后伸手扯掉外头缠裹的水草,从黑色物质表面扣出一点粉末。 大汉差点就动手,他强忍着冲动,死死盯着衡华动作。 钱啊,这些黑色粉末说不定都是钱呢!不行,一会儿要把这些东西都收好,不能让他私藏。 衡华仔细研究半响,又在鼻前闻嗅,眼神直接变了。 “嗨——我道是何物! “不就是一块墨鱼骨吗?被水草缠了几圈,又浸染积存百年的腔内浓墨。所以,根本瞧不出根底。 “你拿去浸泡净水,在月光下以真元洗练七日,当可显出本相。这玩意,就是一块筑基期水妖的骨头,约莫三五百年火候。顶多因为墨鱼骨罕见点,可以买些价钱,二十个明月珠左右吧。 “当然,你要是当药材卖。加工后的海螵蛸可能更贵些。这玩意,应该是东海水域漂过来的。” 海螵蛸,止血涩精,可镇痛。在丹药一脉,多用制作“接骨散”、“阵痛散”以及“还精丹”等秘药。 看着自己满手乌黑,衡华一脸嫌弃,赶紧取来净水洗手。 “海——海螵蛸?”大汉连忙冲过来,怒声道,“你会不会认错了?” 这,这怎么可能是墨鱼的骨头? “不信,就再找其他人鉴定去。” 衡华心里满是嫌弃。本以为自己初出灵岛,天运在身,第一天就撞上什么仙缘。结果就是一根染了墨汁的海螵蛸。 “至于道友的第三件,也不用仔细看。就是一块碎玉印,没什么稀奇的。” 以衡华判断,这玉章在几十年前,打碎坠入水中。直到前些日子,被大汉捞了起来。 也是一个没用的东西。 “你要是怀疑我的鉴定,认为这玩意另有玄机,不妨再请高人看看。” 大汉不信邪,收起自己的三件宝贝,转身离开。他也不继续摆摊,直接收了所有东西离开。 哼—— 什么眼神,伏家,也不过是虚伪货色,妄图打压我这些宝贝来压价。 瞧他气冲冲离开,衡华摇摇头,也把这件事记录在案。 聂兴在旁见少年神态,好言劝道:“道友无需挂心。这种人经常有,总以为自己碰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必然是什么千年的灵宝,万年的神器。不要在意,多撞墙几次,也就明白了。” 撞仙缘,在修士交易中堪称传说。上千乃至上万桩交易,都未必能碰见一个仙缘奇宝。 “多谢道友好意,我明白。只是——我担心他傻乎乎跑去其他地方,碰见韦家或者程家人。要是他们撞见,而这位道友摆出一副‘我有宝贝’的模样。怕不是直接被人打死,连带这些没用玩意也被韦家或者程家当宝贝抢走。” 聂兴一怔,低头琢磨起来。 别说,这事还真有可能。 这时,衡华和聂兴抬头一瞧。 向风打出一道灵风,暗中告诫大汉小心韦家和程家,最好去风门岛找人鉴定。 风门岛,是东部最大的岛屿之一,上面的灵市规模堪称东部最大。同时,岛上还有好几位金丹修士驻守。 “道友倒是性格好,不计较这憨货的无礼。” 聂兴见了,更感叹伏家的家教。果然师尊所言不虚,这蟠龙岛伏丹维老爷子一脉的子孙,果真都是良善君子。 衡华看了都无语,自家三哥的脾气如此好吗?还上赶着去警告?他在外行走这些年,竟然没被人坑了去? …… 卢信在暗处瞧见这边的动静,吩咐下去:“去看看,这大汉手里那几件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 青溪下去安排,很快便带过来结果。 “一块海螵蛸,一颗鬼蛇卵还有一块宝器废料。” “所以,如这伏家子弟所言?” 青溪:“分毫不差。公子,伏家人向来价格公道,万万不会在这些事情上作假。” “价格公道?伏家也是修真家族。本公子就不信,他们真会做出这等不利好自家的人。只不过没碰见真正的宝贝罢了。 “若碰见宝贝,借着鉴宝名义贬低,从而低价收购旁人不认识的东西。三叔那边,不是常这么做?” 卢信晃了晃手中折扇,原本宝光熠熠的折扇盖上一层灰尘,光辉黯淡。 轻轻一吹,折扇出现好几个豁口,支离破碎一般。 “青溪,你拿这把扇子去找伏家人品鉴。看他们肯出多少钱来买。” “……” 青溪神情迟疑,可耐不住卢信催促,只好拿着“破扇子”前去寻衡华品鉴。 他离开卢信身边,隐匿的行踪立刻暴露。 清风徐徐,将他的行踪传递给向风和衡华。 岛上还有别人? 向风盯着走过来的青溪,暗暗升起戒备。 莫非,他就是刚才对付韦家的神秘人? 衡华看看青溪,顺着他的来路看向卢信等人所在。 但卢信身上带着秘宝,二人行踪隐匿,衡华远远望去,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礁石。 青溪见少年时而盯着自己,时而看向自己背后,暗中直打鼓。 “小公子,我有一件宝贝,可否帮忙鉴定?” 说着,他把那灰扑扑,仿佛垃圾一般的折扇递给衡华。 …… “师兄,这玩意看上去就是一把破扇子吧?” 刘旭收起摊货,走到聂兴边上。 聂兴暗中以神识扫描,颔首道:“的确看不出门道,想来就是一件法宝残骸?只是——” 聂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把破折扇和一般的宝器残骸有些不大一样。莫非……莫非是灵器碎片? 众人交易差不多,如今闲得无聊,便纷纷围到衡华这儿。 衡华全神贯注,盯着破折扇好半响,看看青溪,再看看卢信二人隐藏的方向。 卢信微微一笑,他抬起手,正要摇动折扇,忽然想起折扇没了。 右手握拳,默默放在身边,他轻咳道:“南郭师傅,您觉得如何?” 南郭延年道:“你把凌云扇的灵光掩去,灵物自晦。按理说,一般人发现不了。但这小子的眼力不错,又有一门上乘鉴定法,定会有所察觉。就是不知他是否会挑明。” 毕竟,这可是一件没有损毁的灵器。 莫说伏家,便是在整个延龙水域,灵器也多在金丹修士手中。 卢信默默点头。他相信,以伏衡华的眼力,绝对可以看出本相。 到底,他会不会假称这是法宝残骸,然后出低价买下来呢? …… 衡华盯着眼前的凌云扇。 以他眼力,自然瞧出这把扇子隐藏的本相。 见青溪拿着一把灵器折扇来,衡华心中犯嘀咕。 驱使心猿又回房占卜了一卦。 “小兄弟,可看出结果了?”青溪见衡华久久不语,忍不住催促。 衡华瞥了一眼远方卢信等人的方向。 虽不能看破二人踪迹,但天机推演之下,隐约猜出有人要刁难自己。 既如此,便给他们一个教训。 “道友可曾听过‘黑器’?” 青溪摇头:“不曾。” “黑器?”梅中田好奇问,“我知道法宝分法、宝、灵、仙四等,黑器又是什么?” 周围其他修士纷纷摇头。 他们也只知这四类法宝。法器凝练十二道法禁,当第十三道禁法成型,自动晋升为宝器。第二十五道禁法成型,宝器自动升格为灵器。第三十七道禁法成型,那就是仙器。 法宝四等晋升之路明明白白,黑器是什么? “黑器,并非法宝品级,而是一类邪门法宝的统称。我曾在古书见过。 “相传,东莱万岛仍是神州时。修真界曾出现一个‘邪魂教’。其教主以邪术控制各大仙门、家族的修士,掀起血雨腥风。而其依仗,是一件名叫‘阿摩黑子母阴阳神碑’的法宝。 “神碑来历莫名,似浑然天成之物。邪魂道人切割碑石,炼成一枚枚黑色小印。再将这些小印伪作前人遗留的法宝,散落在修士洞府。 “等修士探寻洞府,得到这些小印祭炼后。一丝神识顺着感应,自动在石碑烙下真名。” 随着衡华讲述,聂兴等人心中一惊。 虽然他们没听说过“黑器”。可修行常识总是明白的。 神识真名出现在别人的法宝上,那不是生死受制于人吗? 卢信看向南郭延年:“师傅可听闻这类邪物?” 南郭延年道:“确有其事。神州时代,各派典籍皆有告诫。但覆洲之后传承散落,知道这种古老往事的人已经不多。想不到……” 衡华:“书中记载,邪魂道人仗着这种邪术坑了众多修士,将他们视作奴隶傀儡,攻打一处处修士山门。最终被东莱神洲的大能联合围剿。” 青溪反问:“道友以为,我这是一件黑器?但这并非石印,材质也跟石头没任何关系。” “黑器只是一类统称。除却最初的黑器‘子母阴阳神碑’,还有天魔六欲珠、大无相神幡以及—— “邪心妖魂幡。” 刘旭忽然插嘴。 “没错。极乐老人的邪心妖魂幡也是其中之一。” 在场众人皆是延龙水域修士,除却梅中田初出茅庐外,包括青溪在内,众人神情肃然,气氛陡然变化。 青溪:“道友的意思,我这件法宝是‘黑器’,要尽快销毁?” 他心中有些焦急,也带着些许失望。 伏家人,也堕落到坑骗他人法宝的地步吗?我就不信,你看不出这是一件正经法宝。 衡华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友可知,‘黑器’之外,修行界还有一类‘白器’?” “那又是何物?”依旧是梅中田开口。 法宝就法宝,哪有那么多烂七八糟的名称? “黑器,以法宝做陷阱,诱骗修士将真名、魂魄交出。白器则是前人魂魄藏于法宝之内,待后辈修士祭炼时行夺舍之法。” “此二者之外,还有一类‘灰器’。修士祭炼法宝时,前人遗留的真元侵染自身法力,导致走火入魔,亦或者产生变异。我曾听闻一个例子。有一位修士得到前人遗留的飞剑。他祭炼后,飞剑内的异种法力侵蚀全身,体表长出章鱼触手。” 除却“黑器”外,其他两类都是衡华当场编出来的名字。但那些例子做不得假。 的确有法宝暗藏前人元神,专为夺舍后辈。也有法宝制作时出现差池,会对持有人造成影响。 而他刻意提及八宝章神剑,也是故意为之。 青溪听到这名,脸色变幻不定。 “八宝章神剑?”聂兴挑眉道:“道友所指,是三百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桩笑话?” 八宝章神剑,乃是千年前的剑仙所炼。 三百年前,有位修士在前人洞府中得到这套飞剑。他大喜之下没有检查,直接以心血祭炼,后来才发现章神剑内藏魔种。 这套飞剑的本质就是让章鱼触手在自己体内扎根,从而御使八口飞剑御敌。 虽然威能巨大,却会随着时间,慢慢转变为半人半妖的怪物。 然而为时已晚,那修士祭炼飞剑无法回转,已经成为飞剑之奴,背上长出八条章鱼触手,甚至理智都开始模糊。 “不错,正是八宝章神剑。那套灵器飞剑至今还在我家留着。” 衡华笑道:“三百年前,那位修士被章鱼触手控制,癫狂成魔,是我家里人出手降服,收了飞剑,让那人得以复原。” “道友,讨论我这件法宝,你提那些陈年往事干嘛?”青溪不耐道,“道友说了这么多,跟我这件折扇有什么关系?你只管说,这折扇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法宝?能不能用。” “我是告诫道友,机缘巧合得到的仙宝,可能不是好事,而是丧命的祸事。你这件法宝灵气内敛,看似破败,实则是一件完好无损的灵器。 “但这件灵器散发着一股特殊神识,显然已经有主。 “如果道友傻乎乎祭炼,有可能被人夺取魂魄,成为他人的傀儡。也可能被前辈高人的残魂夺舍。更可能因为折扇内中蕴含的异种真元,从而污染自身法力。” 长出章鱼触手算好的了。 衡华在古书中看到过某个案例。一位男修在某处古仙人洞府得到紫霞天衣。欣喜之下穿在身上。虽然拥有仙器级别的防御,但天衣蕴含的阴属性仙人真元直接将他性别扭转,化为一个女修。 “黑器、白器、灰器。在法宝中设下陷阱,坑害同道的手段比比皆是。如果有条件,尽可能不使用外人制作的法宝。尤其是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谁也不想自己祭炼一位前人法宝,结果炼着炼着,成了别人傀儡,充当宝奴去了。 “当然,不是说所有前人法宝都不可用。那些黑器、白器若能仔细检查,妥善净化,依旧可以使用。” 衡华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一把羽扇,周围的温度一点点上升。 “道友这件法宝应该是某人祭炼的灵器,特意送到道友手中做陷阱。既如此,我便帮道友一个忙,免费净化里面的神识。” 焰光亮起,衡华催动“玄火雀翎扇”。 南明离火点燃空气,将凌云扇团团围住。 第二十四章积德行善有福报,恒火灵石别名传 “不好!” 远处,卢信看到衡华拿出羽扇,顿时慌了。 “这是跟凌云扇旗鼓相当的灵器?” 如今折扇内敛灵光,又没有自己催动。对方全力攻击,自己的扇子岂非要毁了? 就算不毁,仅仅抹掉自己寄托在上面的神识,也能伤害魂魄,需要三五载才能痊愈。 这一刻,卢信知道自己玩大了。 青溪见衡华动作,慌忙道:“道友,使不得,使不得。我——我只是问问,没打算祭炼凌云扇。” “没事,道友不打算祭炼,可以拿出去卖钱。回头给别人使用,依旧要解决上面的神识。为了避免其他同道遭殃,我免费帮你解决这道神识。” 雀鸣升起,衡华头顶出现一只红色的雀鸟。 离火。 朱雀翎羽? 青溪心中一动,回想起这把扇子的来历。 当年自己因为章神剑走火入魔,帮自己解决的一男一女,貌似男子就是手握羽扇。 这位小道友是恩公子嗣? 青溪恍神间,看到离火缓缓压下。 顾不得隐藏实力,青溪快速抢走折扇,施土遁离开。 衡华本想暗中弄一个“指地作金术”。但想到此人出身,加上与父亲曾经的那点情分,默默罢了手。 盯着青溪离去方向,衡华往卢信二人隐藏处望了一眼。虽然看不到人,但他依旧做了一个笑脸,摆出高深莫测的神情。 卢信看到青溪抢回折扇,松了口气。随后问道:“南郭师傅,莫非这小子发现我们了?” “伏家有高人坐镇,或许我们已经被发觉了。” “那——要露面吗?” “还是小心些,躲起来为妙。” 青溪回来后,把折扇还给卢信。 “公子,如今可以了吧。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再弄了。” 青溪心有余悸,那把扇子的威力,他还记得。 当年自己驾驭八口灵剑,被恩公一扇子烧了触手,八剑坠水。 “本公子也想不到,这伏家小弟竟然是个热心肠。” 卢信收回折扇,变回本相,看到折扇完好无损,暗中松了口气。 “咳咳……既然他这么热心肠,倒是可以考虑再加一个候选。” 呼呼—— 清风拂过,南郭延年反应快,施水遁之术带青溪、卢信回返商船。 “果然有人藏在那里。” 伏向风望着卢信三人离开的方向。纵身一跃,他来到衡华边上。 “怎么回事?那人想要坑你?” “不知道。反正是拿来一件正经灵器请我鉴定,应该有些小心思吧。” 衡华轻摇羽扇:“我们行得正,不怕这些魍魉小计。” 聂兴等人看到青溪逃走,暗暗怀疑此人来历。 梅中田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 衡华笑问:“道友还有疑惑?” “只是觉得炼器这个行当很危险。”他初入修行界,凭空知道这些肮脏事,顿觉修行之道凶险无比。 在法宝中布下陷阱,就有三类邪门法器。 他这种冶炼道人日后经常与炼器师打交道,需不需要多加提防? “除却炼器师制作的邪门法宝。炼丹师也可在丹药中动手脚。三百年前,延龙水域横行一时的极乐教。不就靠‘五味极乐散’拉拢众多修士?” 五味极乐散,一种可以麻痹修士精神,让其上瘾的邪门毒物。服用“极乐散”,短时间内精神力暴涨一倍,可加速修行。但药效过去,反而会有精神萎靡、癫狂暴躁等痹症。且这种药极易上瘾,一旦服用再难停止。 极乐散人依靠这邪物,拉拢众多修士于麾下,称霸延龙水域中部,更妄图席卷四方,成为延龙水域的无冕之王。 剿灭极乐教,伏家和神月宗都曾出力。 “此外,还可以在丹药中暗藏蛊虫。或者拿一颗普普通通的补气丹,仅在丹衣涂上一层灵药粉末,冒充高级丹药。” 衡华摇着羽扇,和梅中田闲聊修行界的各类陷阱。 “如果你得到一本先人遗留的功法。那也要小心。先人功法可能是家传、师承,需要特定密文口诀进行解码。不然里面有些读不通顺,容易走火入魔。 “又或者刻意留下误导修行法,专门坑害后辈修士。 “道友,你要明白。花有千面,人有千种。不是所有修士都是大公无私的好人,愿意把功法传承留下,让后人依着道法修行。 “这个世界上便有一种人,不求利己,只求坑人。哪怕无冤无仇,他们也要设法坑一把。更遑论即将身死,看着其他人修行有成,自然越发不甘。遂故意留下害人功法,让后辈走火入魔,随他们陪葬。” 梅中田回想自己得到的前辈传承。 这么看,自己还算是幸运了? “仅仅留下害人功法,也还算好的。更有甚者,遗留功法内暗藏夺舍邪术。随着后辈修士修炼,自动成为容器,让已死修士复生。” 衡华见过一本这样的千年邪术。 邪修将自己的阴神隐藏在字里行间。如果有人照着功法修炼,会逐渐被那股邪异精神同化,成为邪修复活的载体。 瞧出明堂后,衡华就把那本古书送到伏丹维处,直接抹掉邪修烙印。 梅中田初出茅庐,被衡华举出各种例子吓唬,脸色发白。 他虽然知道,修行界步步危机,但功法、丹药和法宝,竟有这么多坑? “伏家道友,你何必吓唬梅道友。” 刚才和梅中田交易的辛茂笑着道:“修行界陷阱的确多,但只要小心戒备,恪守本心,不受贪念诱导,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前些年,不还有魔修在外散布藏宝图,想要诱骗同道去?可结果除了韦家等少数人,大家不都安然无恙? “至于那些假冒作伪的丹药、法宝、功法,找正规灵市购买,大抵出不了差错。 “梅道友,你在修行界走动不多。日后且记着,在咱们延龙水域东部,礁区舫市不要乱去。唯有伏、阴两家才有信誉。想要买东西,最好往风门岛找这两家的铺子,亦或者挂着风门牌面的商铺。这三类,才有信誉可言。千万、千万不要跟程家人打交道。那群人喜欢下毒,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毒发身亡。” …… “公子,您真要把伏家也添入考察人选?” 青溪三人回到海船上。 卢信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只是想揭穿伏家人的虚伪面孔,没想到差点丢了自己的灵器。 “咳咳……自然。既然伏家人如你所言,的确仁厚老实,给他们一个机会就是。” 卢信暗道:先给青溪大叔一个面子,回头再找借口把伏家踢出局。不过伏家人的品行的确不错,要是可以…… 看了一眼旁边的灰袍人,卢信摇了摇头。 他虽然是玉岚商行的卢家嫡系。但他这样的卢家公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人。他没办法改变卢家整体的考量。 卢家打从一开始,就没把伏家放在眼里。 等伏丹维和大长老死去,仅剩伏北斗一人支撑,伏家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剑仙神通再高,没有伏家的《河洛算经》,连当下的门面都维系不住。 反观韦家,两位千岁出头的金丹大修士,还有十一位假丹修士。传闻韦家有嫡系弟子前往东海剑派修行。未来可观,又是一位杀伐无双的金丹剑修。仅此一人,便抵得上伏北斗了。 比起擅长用毒,诡谲多变的程家,韦家是玉岚商行的第一选择。 青溪闹剧后,舫市也到了尾声。向风收起蟠龙印,略作修正后,便在黎明之时启航离开不动礁。 向风站在船顶,和一道道飞离不动礁的遁光道别。 然后,他默默操控清风,观测不动礁西部。 “三哥,你在看那群人的来历?” “嗯,能感觉到。那群人在不动礁西边。” 但因为他们没有行动,向风担心波及其他同道,所以不久前未曾声张。 轻微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向风目光一瞥,看到衡华御风落在船顶。 “落地还是有声,我的御风术不到家啊。”衡华脚尖落地,轻飘飘站在向风边上。 “拿扇子鉴宝那人,我有些猜测,可能与咱们家沾点关系。听闻早年他去白玱水域修行,应该是从那边来的。” “白玱?修真商会?他们来干什么?” 修行界有一条鄙视链。 千年传承的修真世家瞧不上只知敛财钻营的修真商会,嫌弃他们不懂礼数道德,欲念横生,难入仙道之门。 拥有神州道统传承的宗门瞧不上千年世家,认为家族礼法复杂,烟火气甚重,不复仙家气度。 而持有仙典宝诀的仙门道宗瞧不起上述三类。称他们“求真作假,水中捞月”,到头来不得大道,终究是一场空叹。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要打开延龙市场。” 延龙水域是修真家族为主导的修行界。南部的火门岛祝家,北部的水门岛萧、林、杨三大家,东部风门岛的伏、韦、程、鲍、阴五家,这九个千年家族为主导,奠定当下延龙修行界的秩序。 有化婴修士坐镇,有图腾守护灵的家族,是上等家族。 金丹修士坐镇,可以代代传承金丹功法,有下等一品灵脉的家族,为中等家族。 余者皆为下等。 延龙修真家族的目标,一个是升级本家灵脉,一个就是培养自家精锐族人。 衡华:“延龙水妖频出,妖丹也好,妖骨也罢,都是白玱水域稀缺的东西。 “但水门岛那三大家族死命压着,他们哪能从北部进来?西边虽然家族势力较弱,但天门岛上的那群苦修士,完全不是白玱商会的交易对象。思来想去,他们只能从东部入手。” 伏向风:“东部有我们五家坐镇,他们能进来?” “所以,会找某个世家充作代理人吧?” 衡华笑道:“咱家眼下的情况,那群势利眼怕是瞧不上。阴家……她们行事神秘,一心学着出世仙门做派。连自家商铺都不上心,应该不会和白玱的商会联手。” “所以,是韦、程、鲍三家?他们想引狼入室?” “哪里算狼?只是一群人傻钱多的‘肥羊’罢了。莫说韦家和程家,就是鲍家的那俩金丹老祖,他们也玩不过。” 东莱十三水域,延龙因为水妖之祸,导致修行天才常常半路夭折。化婴级别的修士只有三五人,金丹修士不过半百。但也因为常年与水妖交战,这边修士战力极高。 白玱水域十大商行,如果单独一家来延龙。甭管他们请来几十上百名护师,鲍家就能轻松解决掉。 衡华浑不把那群人放在心上,转身便要下去。 “两位道友——” 这时,梅中田追上来了。 “道友还有事?” “两位在寻找一种名叫‘恒火石’的灵物?” 向风眼睛一亮:“道友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或者下落?只要有相关情报,伏家必有重谢。” “我也是回去后才偶然想起。恒火石,是一种特殊的石中火。太阳神火坠入地下,与地肺毒火交融后,再由大地精气封入石内,历千年而成。” 说着,梅中田掏出一块浅红色的燧石。 衡华神识一扫,马上道:“这块石头附着太阳神火的气息。但内中火种温度,恐怕不够。百年火候?等等,这是道友用来打火炼金的火石?” “对,这是一块百年燧精。如果有千年火候,应该就是你们要的东西吧?” 衡华脱口而出:“火门岛的遂谷?” 恒火石,就是火门岛传说中的千年燧精? 梅中田默默点头。没错,这就是他从遂谷得到的火石。 “果然是一种物件千百名。想不到,恒火石竟然指的是那玩意。”衡华心中大定。 遂谷,延龙水域火气最浓之地。生产一种奇特火石,名曰“百玄燧石”,可炼丹制器。 但衡华知道,祝家有一件传承千年的镇族灵器,名叫“燧华黎光灯”,据说灯芯以千年燧精炼制。此宝能激发空中火、石中火及木中火,金丹修士都不敢触及。 “多谢道友,你这一言帮我家好大一个忙。” “能帮上两位就好。”梅中田送了消息,便打算离开。 “且慢。”衡华将他拉到一边。 “道友帮我家大忙。我也赠道友一言。” 衡华郑重其事道:“世人皆知,冶金道人铸鼎金丹,以五金之精为主,将各类金精纳入体内,铸造金石之丹。殊不知,五金选材不同,所铸金丹品相亦有差异。并非金精品质越高越好。 “道友切记,想要缔结上乘金丹,务必以玄金为主。以其熔炼五行之气,炼成五种灵金……” “太白金精、玄澜金精、青乙金精、赤元金精、岳灵金精。此五种金精分属五行。道友未来若能炼成这五类灵金,再以此五类金精于丹田刻画一处五行阵,铸丹几率会提高一成。 “炼不成这五类,也要选择沾染五行属性的其他金精作为替换。切记,五行俱全,才方便结丹。 “还有,五种属性的金精必须选择同级。有一个是中级金精,就必须都是中级。不能出现四个高级一个中级,又或者四个中级一个初级。” 这是衡华阅读千百道书总结出来的。 梅中田琢磨着,隐约觉得衡华所言,对自己未来大有裨益,连忙躬身拜谢。 “举手之劳,几句话罢了。道友信便信。不信的话,自己采玄金、灵银、赤铜等五类杂金,也可铸丹。只是切记,朱砂、铅汞少用,这两类入丹,容易走火入魔。” 嘱咐完梅中田,衡华便要离开。 “等等——”梅中田拉住他。 “道友为我指点的五类玄金,都是中级金精。如果我能找到五种高级金精——” “别乱来!” 衡华不假思索,打断梅中田的野心。 “我知道,你肯定认为,用五种最高品质的金精铸就金丹。金丹品质肯定最强,威能无双。但是你别忘了,那种高档次的材料,你的三昧真火根本熔不了。” 初级金精,如水月银、离合玄金、九度银铜、百合神铁,筑基第四层“内生真火”的层次便可煅烧。有些还会被金丹修士使用制作灵器。 中级金精,如太白金精、玄澜金精、青乙金精、赤元金精、岳灵金精。多是金丹修士制作灵器的优选。衡华为梅中田挑选这五种金精作为铸丹之用,是从各方面考量过的最优选择。 至于高等金精,最次都需要金丹修士的本命真火才能熔炼。有些金精更需仙火熔铸。那样的金精拿来修行,只会把自己卡死在金丹一步,再无法精进。 “且不论你能不能把五类高等金精熔炼为大道金丹。就算熔炼成功,你的阴神融入金丹,日后还能分离?要知道,金丹修士寿命也有限制。在一千五百年的大限之前进入不得更高一层,你就等着去死吧。” 衡华对梅中田恶补相关常识后,送他离开灵舫。 再度来到向风跟前,伏向风已经把恒火石的消息写在《行录》。 向风洋洋得意:“怎么样,开这一场舫市,对咱们有帮助吧?你还不愿意。看,好处多大。” “侥幸而已。如今恒火石的下落已经得知,还是琢磨怎么去火门岛弄千年燧精吧。” 类似风门岛在延龙东部的地位,火门岛亦是南部修士的中心。千年燧石在火门岛都属于稀罕货。祝家盯得紧,伏家想要拿到这东西,需要费一番心思了。 伏向风:“让我爹和几位叔父去头疼,咱们慢慢来,还有其他两种呢。” …… 伏流徽蹙眉望着大锅,银色小兽正在里面打滚。 “哞哞——” 小兽额顶有两个小凸起,身上布着细密鳞片,尾巴光秃秃的,正来回摇摆。 流徽早已把锅内的热水倒掉,只留下蛋壳和小兽。 “这是……麒麟?不对?雷兽吧?有点像夔牛,生而携带雷霆,但它有四足,又对不上。” 小兽双目微眯,还未能完全睁开。 它动作笨拙,艰难站起来,扑通一声又摔倒了。 趴在自己的蛋壳边上,它又默默往里面钻。可蛋壳碎裂,那一小块碎片根本不足以把整个身子遮住。 “呖?” 黄琼叫了一声,好奇地伸长嘴巴,想去啄弄。 流徽赶紧拦下:“且慢,它的鳞片还没长好,不能乱来。” 小兽独自玩了一会儿,又开始往锅外扒拉。 眼看要出来,流徽再度放到锅底。 “现在这情况,显然不能吃了。只是——” 伏流徽想到一个天大的问题。 目前在船上,她要怎么喂养? “灵兽初生,需要母乳哺育。可是我……” 流徽飞快看向黄琼。 “叽?” 黄琼歪着头,傻乎乎看着伏流徽。 仙鹤,自然也没有喂奶的可能。 流徽赶紧取出丹药,放在小兽身边。 但小兽只嗅了嗅,便扭头继续拨弄蛋壳。 可没一会儿,它便没了力气,默默趴在蛋壳边上,尝试啃食蛋壳。然而幼兽牙齿不全,它只能啃食最里面的那一层。外面历经岁月而不磨的金色蛋壳,它根本吃不动。 “怪哉。如果有吃蛋壳的习性,怎么可能啃不动自己的蛋壳?等等,幼兽仔怎么会在卵壳内?不应该是胎盘生育,吃掉最初的胎盘吗?” 流徽自问在家中也算求学之辈,常去琅環馆读书。但面对这小兽,却全然不知来历,更不知如何抚养。 黄琼盯着小兽看了一会儿,突然跑到水里抓来两条鱼,扔到锅底。 小兽自顾自啃食蛋壳,全然不在意身边依旧在拍打的鲤鱼。 “它吃不来这些,”流徽将鲤鱼扔回水里,幽幽叹了口气,“必须赶紧和六哥哥汇合了。” 如何辨认,如何哺育,她只能去找伏衡华求教。 拿出玉盘,伏流徽从黄琼身上扯下一片羽毛,念念有词。 青烟袅袅,凭借黄琼与伏鹤一之间的感应,指引彩鸾灵舫所在。 第二十五章密咒符法作金箓,杂道鼻祖公孙书 东方泛起彤红霞云,衡华因祖父之事出现转机,心情愉悦,悠然观览水景。 早晨的延龙水域凉风习然,水上飘落许多水族生物的残骸。 夜里水妖们吞吐月华,彼此大肆攻击,自然免不了伤亡。 衡华在外溜达一圈,趁向风吐纳采气时,跑到隔壁小船查看伏鹤一的情况。 伏鹤一状态如常,内息均匀。 “差不多,这三五日就该醒来。找机会跟三哥聊聊,反正现在,他总不能再把我送回去。” “少爷,你不炼气吗?”啸鱼蹑足轻步走来。 “我就算了。” 衡华修为到了临界值,生怕在入葬龟礁前引来筑基劫数,哪敢妄行真气。 想了想,对啸鱼道:“让恒寿在外面盯着,你跟我来冶金。” 他拉着啸鱼回房,取出梅中田赠送的金精。 “公子要制作傀儡金?” “不错。” 端详玄心金和灵银,衡华点头道:“我散功重修,不方便运转阵法,你来操控。” 傀儡金,制作仙术傀儡的专属材料,中等金精。 这种金精比一般金精的质量要轻,但传导法力的效果更强。 “可是我们没有七邪草——啊,少爷打算用那种方法?” “对,我要用金箓。” 冶金之术,最常见的手段是梅中田使用的“合炼法”。将四类基础材料配合各类物华天宝,以火炼方式提纯升华。 在衡华眼中,这种工艺类似前世的合金。 可到底这是一个修真世界,仙道之中有另一种冶金术——金箓符法。 啸鱼立刻从行李取出相关物什。 先在桌面摆好梨木制作的太极八卦盘。水盆大的阵盘激活后,金光照耀满室。 接着,衡华在阵盘表面铺盖一层水牛皮。这种水牛是蟠龙岛豢养百年的低阶灵兽,牛皮附着水灵之气,可刻录灵篆符文。 撸起袖子,衡华拿起刻刀小心在牛皮画下白色痕迹。 “啸鱼,三哥给的水灵玉拿来。” “是。” 啸鱼对衡华的这套冶金秘术见怪不怪。 等牛皮上的阵法刻录完毕,青色水波在水牛皮泛起。啸鱼催动法力,捏碎昨日所得水玉,水灵之气瞬间暴涨。 叮—— 阵盘冒出金光,悦耳铃声在阵盘回荡,牢牢困住水灵之气。 衡华将灵银扔进去,又取来二十四颗明月珠将灵银围起。 “啸鱼,你来运功,我绘制密咒金箓。” 密咒金箓,在冶金道人中也属偏门中的偏门。 梅中田这类正统冶金道人,以宝焰、灵火从玄金取出精华,再和其他材料进行调和,通过火炼之术制作高等金精。 而密咒金箓跳过一切火炼过程。只需准备相应的基础材料,一处充斥灵气的阵法,以及相关上位金精的密咒金箓。 以金箓点化,金精自成。 凝神静气,衡华在符纸小心写着“水月银”的密咒金箓。 啸鱼站在桌边控制阵法,闭上眼,不去看金箓的书写。 密咒金箓价值莫大,啸鱼固然是衡华心腹,也不敢偷学这种不传之秘。 “可以睁眼了。” 衡华舒了口气,看着手中已经写好的金箓。 还不错,一次就成功。 手在金箓上轻拂,符文一一隐没,化作黑色符纸。 啸鱼睁开眼,看到黑漆漆的金箓:“这么快?” “水月银是灵银升级后的初级复合金精,金箓不难写。” 但很贵! 衡华宁可让啸鱼学习傀儡金的密咒金箓,也不愿让她得知水月银的金箓。 因为水月银作为许多高等金精的合成材料,用途极为广泛。这道金箓价值比一些高等灵金的金箓更贵。 当然,这种高价值仅针对修真宗门和家族。 在个体修士手中,金箓无非是自己制作金精时省点事情。但对修真家族和宗门,一道金箓可以跳过相关的火炼工艺,让制作金精简单化。每一道密咒金箓,相当于一条冶金生产线。 衡华捏着金箓,指向啸鱼控制的阵法。 “去。” 造化真气激活“水月·金箓”。 玄之又玄的白光笼罩牛皮阵法,配合太极八卦阵将二十四颗明月珠升起。 明月珠内的灵气一点点流入金精,盏茶功夫后,银月色金精出现。 衡华扫去旁边破碎的珍珠粉末,拿起水月银端详。 “不错,不错,重量恰当,纯度也可以,不用再做加工。” 取出玄心金,继续对啸鱼道。 “来,继续制作傀儡金。” 啸鱼收起灵力损耗过半的水牛皮,又从行李掏出一块火红色兽皮。 兽皮出现的瞬间,屋内温度上腾,衡华神情也郑重起来。 “用这玩意,舍不得啊。” 蛟龙皮,衡华再怎么穷,都没舍得把这块蛟龙皮卖出去。 “要不,用三少爷来?他的三昧真火可以替代阵法。” “三哥?也成,你去把他找来。” 说着,衡华提笔写下傀儡金对应的密咒金箓。 等他落笔写完,伏向风刚好进来。 看到冒着黄色光晕的金箓,向风露出惊容:“啸鱼过来找我,我还不信。你小子真会这种偏门玩意?” “只掌握了三道而已。” 水月银和傀儡金的金箓夹藏在一本古书内,是一套冶金组合。 此外,衡华还在某本市井小说的封层,得到赤元金精的密咒金箓。 向风大咧咧坐下:“有咱们家能用的吗?” “有,但眼下的局面,我不打算拿出来。” “也是,可不能随便便宜白榆堂,回头咱们自家鼓捣。” 衡华摇头:“别瞎想。这东西肯定是咱们家把持核心技术,但也要让其他两堂掺和进来。只是眼下祖父的事要紧,我不打算横生波澜。来,三哥催火。” 待向风运转两团三昧真火后,啸鱼将水月银和玄心金投入火焰内。 八卦阵锁住两团三昧火,热浪在阵内不断回荡。 衡华激活金箓,黄色雾气笼罩火焰,一点点驱使火焰相互融合,里面的两团金精开始接触…… 向风一边轻松控火,一边问:“你制作傀儡金干嘛?你也要玩傀儡?” “闲来无事,制作个小玩意。大概……一个筑基水准的傀儡?” “你是真够多才多艺的。傀儡术、冶金术,偏到十万八千里的东西。你都能学会。” 对伏衡华所学,伏向风除了感叹还是感叹。 什么稀奇古怪的法术、密咒他都涉猎。这小子,是真打算从书中悟道成仙了! “偏?一点也不偏。三哥听说过《公孙书》吗?” “传说中的仙人公孙氏所写,记录仙府制造、机关傀儡、占卜凶吉、风水布局、治煞驱邪等种种杂术法门的仙书?” 那本书没有练功修行,无法修炼长生。但各种术法稀奇古怪,堪称杂门之宗。 “对。琅環馆密藏一页《公孙书》残篇。” “厉害啊。天天在琅環馆看书,还能有这种收获?” “三哥有兴趣,可以一起跟我阅书。咱家书库里,有好些你不知道的东西。” “算了吧,没那功夫。我还是专心练功,修行法力才是根本。” 术法再多,真正斗法时一剑足矣。 “对了,我听人说。邪魂道人的黑器最早记录在公孙书上?” “不清楚。《公孙书》来历太古早了,据说五千年前的修行界就有这本书流传。邪魂道人的子母阴阳神碑出自《公孙书》,并非不可能。三哥,注意火候。” 向风调整火力,黄雾彻底裹住两块材料。 原本需三天三夜祭炼的傀儡金,已经出现眉目。 向风摆出兄长架子,告诫道:“黑器邪门下作,非我玄门所为。你日后如从《公孙书》得到相关技法,一定要销毁,不可多看。” “……” “不过想来黑器这种邪术禁忌,你应该没机会碰到,千百年前都销毁完了。” 见他搬出兄长架子,衡华看着手上戒指,故意拿轻飘飘的口吻道:“黑器?虽然我得到的那页没有黑器。但这玩意又不难,我会制作啊。” 轻飘飘一句话,吓得向风右手颤抖,差点控制不住三昧真火。 “你会?你能制作黑器?” “对,一本古书上学的。三哥,注意!” 衡华帮忙稳定火焰,傀儡金已大体炼成。 “我当初其实动了心思,想要自己制作一件黑器玩。然后……” 想到当初的糟心经历,衡华幽幽一叹。 向风一言难尽望着衡华。 这小子整天看书,都在鼓捣些什么啊! 衡华伸出手掌:“看到我这枚乾坤戒指吗?这就是我原本制作的黑器原胚。我本打算用自己指骨、血肉混合祭炼,再利用这枚戒指制作分戒,扔到某些前人洞府,再引韦家人过去。等他家那些蠢货拿到戒指,尝试祭炼后,就会自动成为我的奴仆。” “韦家?是哦,他家人最喜欢探索前人洞府。” 向风心中一动,想起韦家人当初跑来蟠龙岛找事,甚至用一个炼气期的天才羞辱小六儿。 莫不是当年那件事让小六儿记恨,打算用黑器来坑他们? “那为何没有继续做下去?” “老爷子知道了。然后……”本想戏弄三哥,但想到当年那档子事,衡华觉得屁股又开始疼了。 “揍了你一顿?” 伏丹维的性格,伏向风哪能不知? 伏丹维巴不得韦家死,却绝对不会容许黑器这类邪物。更不许子孙为杀人,行如此下作之事。 君子之行,有所为,有所不为。 衡华没吭声。 很疼的啊,他打小就会在祖父跟前撒娇邀宠。祖父虽然嘴上训斥谩骂,但很少对他下狠手。 那次,得知自己打算用黑器控制韦家。 伏丹维激怒之下揍得伏衡华三天下不来床。 “多少鞭?不对,多少尺?” 伏丹维一般情况下,打这些孙子是用蛟龙皮制作的七星鞭。但特殊情况下,会用他手中玉尺。 那把尺子堪称蟠龙岛的镇岛之宝,威能莫大。纵然不发动灵器之威,仅凭尺子本身的材质抽打,筑基修士也要被打得皮开肉绽。 衡华翻白眼,懒得跟向风继续说。 “三下?五下?难道十下,总不能打了三十下吧?那样,你还能下地?” “三哥,手上动作别停,马上就好了。成了——收火吧。” 等傀儡金制成,衡华立刻将向风撵出门。 第二十六章七圣迷天幻魔法,千古邪修第一人 “这小子真是小心眼,我不就问问他被祖父打了多少下吗?” 向风被撵出来,溜达到船室内。 恒寿正在调整路线,专心开船。 向风坐边上,查看水图罗盘。 延龙水域的岛屿多为无根浮萍,经常挪移位置。所以,延龙水域没有一副固定的水图。都是利用罗盘磁场感应不动礁的灵脉,从而在一处处灵脉中选择合适的路线。 恒寿见向风进来,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向风知道恒寿不喜说话的性格,也不生气,主动攀谈。 “你跟小六儿那么久,对他很了解吧。” 所以? 恒寿回了一个眼神。 “你知道他从书里学过哪些秘术吗?” 恒寿看着向风,不吭声。 然后? “也没什么,我主要担心他从书里学到某些不好的东西,走歪路。你和啸鱼两人,要多盯着他。” “不用,老太爷盯着。少爷走歪路,直接拿尺子抽。” 难得的,恒寿说了一句长话。 他心中感叹:延龙水域的修士都应该感谢老爷子!要不是老太爷压着,以少爷那百无禁忌的性格,怕是蟠龙岛伏家要出千年来的第一位邪修了。 邪修,比魔道修士更加可怕。 每一位成名邪修,背后都是数不尽的血腥杀戮。 每一门被打上“邪术禁法”标签的功法咒术,都是仙魔两脉公认的禁忌,违逆人伦,背离常理。 以奴役修士为主要意图的黑器,是邪术中比较低等,比较温柔的一类。 将五百人生生剥下脸皮,再用他们的心头血浸泡。最后将五百张脸皮粘合熔炼,可以制作“易形血面”,纵是金丹修士也难看破易容。 抓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阴年阴月阴日,且不足满月的婴儿活埋。死后焚尸,取骨灰制作俑偶,进行九灵邪阴咒杀法,可远程咒杀金丹修士。 取先人骸骨,与十二种兽类的血液进行浸泡。再用邪术进行密炼,可以利用妖血远程污染后辈修士。再狠一点,用血咒进行控制。可以让这具骸骨的子孙后人成为奴隶。如果底线再拉低些,还可以将兽类器官融入这一支后裔。让活生生的人,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 恒寿清楚,伏衡华在琅環馆看书,从书本学到许多稀奇古怪,涉及人道禁忌的邪法。而有关邪修传承,衡华懂得比仙道魔功都要齐全。 没办法,仙魔两家能保持正常的师徒传承。在书本中布置隐藏传承,少之又少。可邪修常年被仙魔两道打压,功法传承不能放在各处前人洞府,只能藏在凡人典籍内。 普通人阅读书籍,发现不了隐藏在书籍中的秘术、咒文。唯有聪明智慧之辈,悟性高深之辈,灵感敏锐之辈,能在字里行间悟出前人遗留的功法咒术。又或者看破前人藏在书本内的阵法,找到遗留秘术。 这类灵觉强、智慧高、悟性好的人,正是邪修寻找的传人。 衡华常年泡在琅環馆内,每日书不离手,加上他的修为和聪慧悟性,自然得了许多邪修传承。 尤其衡华之母,当年陪嫁时带来一个大红木书箱,里头书籍共八百册,多是古早之前的凡人俗世书籍。衡华儿时,母亲便拿这些书充作幼儿教材。成年后,衡华从八百书籍中硬生生译出三百门邪术传承。 “说来,夫人到底是何来历,为何她的陪嫁有如此多的邪术?” 想到这,恒寿暗暗后悔。 早知那个箱子邪门,当初就该告知老太爷,直接烧掉算了。那箱子堪称邪修至宝。若非蟠龙岛家风肃正,伏丹维盯着紧,自家少爷绝对会踏上禁忌之路。 …… 衡华撵走伏向风,着手在傀儡金表面刻录符文。 “少爷,您要制作什么机关傀儡?” “金蟹具足兵。” 衡华随手一招,他携带的书箱中飞出一本缠绕锁链,由赤铜打造的机关图谱。 砰! 沉重的机关图谱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书封正反雕刻金龙,侧面有一个“叁”字标记。 咔嚓—— 锁链开启,书页自动翻开。 机关书上的每一页,都画着一种机关傀儡的图纸以及相关用途。摄水弓虾兵、赤鲤吞火兵、九曲地龙兵…… 很快,图谱翻到“金蟹具足兵”那页。 这是一种体型三丈,通体呈金色的蟹形傀儡兵。双螯和八足皆可为器,对敌时如剑轮飞旋。 啸鱼:“这……这不是跟我们碰到的蟹精相似?” “嗯,我怀疑那个傀儡师就是按照‘金蟹具足兵’模板改造的。” “所以,少爷料到那人不肯罢休,刻意弄出金蟹具足兵来对付他?” “在对方最得意的领域击碎他的自信,多有意思的事?”衡华抬起头,“不过在我的占卜中,那偃师似乎对我造不成妨碍了。” …… 蟠龙岛外百里。 燕千羽跟着玄心坛的人布置魔阵。 默默适应着傀儡身体,他心中把伏流徽骂了千百遍。 要不是这个小贱人,自己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不久前,玄心坛主亲临。这可是正经的金丹境魔修。在他跟前装样子,燕千羽心惊胆战,生怕露出一丝半点破绽。从而被他拿捏傀儡虫,做了玄心坛的魔奴。 “不过只要把蟠龙岛灭了,夺舍一个伏家子孙,那就可以回本。” 论资质根骨,这群有化龙池洗礼的柏皇堂子弟,可比自己原本的肉身强。 …… 悬空屿,韦凌正带一群族人落下云光,匆匆赶往灵屿中央的神空玉府。 通报后,守门童子领众人来到梨林。 晴雪挂满枝头,似一簇簇炸起的冰川。 林中有一太极高台,着玄清道袍的中年修士正在吐纳运功。 韦凌正带众人行礼后,恭声道:“族叔,侄儿发现伏家人在白河礁区活动,请您援手。” “伏家?谁人在此?哪一脉的?”韦崇威睁开眼,两道精芒闪现,林中掀起狂风,带起层层白浪。 “柏皇堂,伏向风。” “伏应谷的儿子?伏老鬼的孙子?” 韦崇威伸手虚招,树梢挂着的拂尘飞到手中。 随意一挥,林内飞舞的花瓣尽数卷到跟前。 密密麻麻的花瓣不断聚拢,先是结成圆盘,然后变作方形,接着是五角星…… 花占之术。 韦凌正耐心等待结果。 嘭—— 一声巨响后,花瓣被火焰点燃。 “有趣,想要干扰贫道的推算?”拂尘一扫,花烬随风而去。 韦崇威站起身,施展另一门推算之法。 …… 啸鱼坐在旁边,阅读金蟹具足兵的制作。 金蟹兵最高可拥有筑基期的战斗力。但上面还有一类升级模式,能在原体基础上加工,改造为“金蟹龙鳞将”。 “少爷,您准备的材料是不是有点少?书上说,金蟹具足兵需要十斤神铁、八两玄金、三两灵银还有一斤傀儡金。” “所以,我会对图纸进行精简。” 向风炼制的傀儡金只有巴掌大小,重量根本不够。衡华小心翼翼在上面进行微篆,写下一枚枚肉眼不可见的灵文。 “回头问问三哥,他那里有玉石吗?还有,把那八根蟹足玉和螯钳给我送来——” 忽然,阴风从窗外灌入。 衡华心血来潮,对书箱随手一招。 “过来。” 嗖嗖嗖—— 漆盒飞出三枚铜钱,衡华念了两句咒术,捞起铜钱扔在桌上。 叮—— 卜钱碰撞,在冥冥之中的灵机牵引下,落显卦象。 心中默算后,衡华不屑笑道:“哼——我当是谁,原来是韦家。” 提笔写下三道雷符,快速从窗口扔出去。 “疾!” 食中二指并拢,对雷符用力一指。 轰隆—— 三道雷符炸开,引动天地间水汽变化。 衡华趁机用散乱的水汽画符,在天地间写下一道“隐神符”。 “隐!” 水汽刻画的符箓隐入天地,破去韦崇威最初的花占之术。 可随后,衡华感觉到那股窥探力量加强。 衡华起身走到窗口,运转《灵感通神秘法》。 天空不知何时,飘到一朵乌云。 “韦凌正是吧?他没这修为。韦家会推算之术的人—— “他们凌晨那会儿逃走,如今便找到人施法。想来是韦家在附近的人?悬空屿的韦崇威还是赤光屿的韦崇空?” 那二人皆是韦凌正叔伯辈的人物,修行至今有七八百年,已入玄胎境。 衡华施展“九玄天乙算术”,这门推演法高深无比,而配合《灵感通神秘法》更有奇效,仿佛同源一般。 “那股力量自悬空屿而来?是韦崇威啊!” 衡华乐了:“若是韦家的金丹或者假丹修士,我还怕些。可区区玄胎境的推算法,也配跟我比?” 从窗边回到屋内,袖袍卷起桌子上的珍珠粉末,翻身跳到船顶。 “小六儿,怎么回事?” 向风站在船头喊话。 “没事,有人想推算你我——是推算三哥你啊。” 衡华看到向风头顶一丝丝奇异的气旋。 显然,推算占卜之人正是以伏向风为对象,感知彩鸾灵舫。 将袖内的珍珠粉用力撒出,衡华双手掐诀,一枚枚诡异符文在空中吸引粉末,变成一个个扭曲的篆体。 向风盯着那些篆体,忽然脑子有些晕乎乎,不敢再往那边看。 他脸色不佳,忖度:玄门正大,哪有这等法术?莫非是什么邪术? “不是邪术。” 突然走出来的恒寿对伏向风说了一句。 他记得这门功法来历,是二十年前一位伏家同族从外面带回来的古籍。 伏衡华翻译后,在那篇黄级功法的字里行间,提炼出一套天魔心法——《万化自在天魔经》。 这是威名十三水域,天魔殿的镇殿心法。而“七圣迷天幻法”是其配套法术。 衡华曾揣测,这可能是当年天魔殿动乱时,有前辈魔修藏在修仙功法内,妄图寻找天魔传人。 看到衡华随心操控魔咒,恒寿叹了口气。 果然是天生的魔道种子,邪修天才。 然后,他招呼啸鱼和向风退回船舱内。 衡华全力运转“七圣迷天幻法”,缕缕阴风在身边徘徊。 灵篆在魔法催动下,形成七组充斥天魔异气的魔纹。 啪—— 随着衡华双手合拢,七组魔纹在水面卷起七道漩涡,掀动遮天蔽日的迷雾。 “成了。” 衡华能感受到,随着自己做法,那股针对伏向风的力量失去目标,只能飘荡在这片水域上空徘徊。 松了口气,衡华袖袍一甩,迷雾如朦胧的烟纱飘飘而落,覆盖在整片水域,掩去彩鸾灵舫行踪。 第二十七章天魔歹意种孽果,三路仙魔追彩鸾 梨花林,韦崇威推算半响。非但没有得逞,更被一股莫名力量反噬,激得气血翻腾,好半响才压了下来。 “哼——” 他甩起拂尘,屏蔽七圣魔法的攻击。 韦凌正赶忙上前:“叔父,情况如何?” “确定只是伏向风自己?他爹没在边上?” 韦崇威肃然道:“我用‘灵空逆灵之术’推算,不仅查不到伏向风踪迹,甚至连他一丝信息都算不出。” “莫不是伏家的《河洛算经》?” 韦崇威扫了韦凌正一眼,韦凌正自知说了蠢话,憨笑起来。 《河洛算经》卜算过去未来,通晓天地至理,乃伏家镇族之宝。相传只有金丹修士才能修炼。总不能伏丹维好端端,陪孙儿出来游历吧? 另一人道:“叔父,伏家有几个假丹修士,兴许他们也会河洛秘法?说不定,伏向风就跟着一人呢?” “不可能,伏家那几个假丹修士坐镇各处灵屿,没谁有功夫来外头乱转。” 伏家的假丹修士,目前总共才五个。都是伏家镇压各地水妖的中坚力量,谁会跟着伏向风乱转悠? 而且,韦崇威隐约觉得,阻碍自己推算的力量并非《河洛算经》。 “伏家擅推演之术,有其他术法也不意外。但能拦下我的推算,此人在演算一道的修为不可小觑。哪位玄胎境的修士吗?” 思罢,韦崇威又问:“伏应谷真没在?” “凌晨交手时,未见伏应谷在侧。” “罢了,让他走吧。这几年内,你们对伏家柏皇堂多让一些。免得那老鬼死前爆发,跟我们玉石俱焚。” 众人相互看看,那几个光头修士又请韦崇威卜算另一位伏家少女。 “伏家女修?” 看着这几人的光头,韦崇威皱眉道:“我本以为是你们跟哪里的水兽厮杀,换了一副模样。又是伏家?” 拂尘一摆,花占之术再起。 须臾间雷光闪现,梨花再度化为灰烬。 看到侄儿们的眼神,韦崇威老脸一红,哼哼道:“这丫头也不简单啊。伏家,这一辈很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 目露寒芒,他再度施展“灵空逆灵之术”。 …… 伏流徽驾驭玉蜓艒快速赶路。 忽然,她腰间香囊自行点燃。 “六哥哥给我的警示香囊?” 伏流徽心中一突,明白有人在卜算自己。 占卜之法在延龙水域,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术法。而最擅长卜算的家族,当属伏家。只是伏流徽一心练剑,没有学过占卜之法,不能跟伏衡华一般,推算前因后果。 但常年和衡华厮混,伏流徽也有自己的屏蔽手段。 解下已经烧焦的香囊,里面洒出一撮蓍草。 蓍草,常做占卜之物。 伏流徽以草木灰画圈,又把不久前韦家那些人的头发拿出。 “幸好我留了一手——绾鬓咒。” 头发,在巫术认知中蕴含灵力,有时候与性命同等。通过头发,可以咒法修士本体。 衡华曾秘传伏流徽一门“转命代首之术”。利用他人的头发,将针对自己的攻击转嫁。 绾鬓咒下,一缕乌丝自动盘成“偶人”。 截一根自己的头发绑上发偶,伏流徽再把发偶扔到圈内。 抽出元钧剑,伏流徽踏起七星步,御剑指向草木灰圈。 “止!” 发偶无风自燃,伴随一阵风吹过,带起草木灰落入水中。 那股窥探自己的力量顿时收敛。 伏流徽加速御使玉蜓艒,前去和伏衡华汇合。 只是衡华施展“七圣迷天幻法”,不仅遮蔽韦崇威占卜,更让伏流徽无法通过黄琼感应,寻找到伏鹤一。 她只能在水上依着记忆,估算衡华路线,先去衡华二人开舫市的礁区,尝试从后面追赶。 …… 悬空屿,韦崇威窥探一丝灵机,眼前浮现重重景象。 他看到一个人跑去韦家治下的凡人小国喝酒。然后潜入王宫与妃嫔厮混。 一开始,韦崇威还在犯嘀咕。这伏家少女竟然敢跑来韦家的地盘。但越看越不对劲。 这小国不是二十年前,韦家覆灭的那个小国吗? 从这段卜算中,韦崇威明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当年所谓那个小国叛乱,实质上是自家族侄贪图国主妃嫔美色,刻意弄出来的罪名? 韦崇威看向边上一个侄儿,狠狠瞪了两眼,放弃推算。 韦凌和不明白叔父为何怒视自己,他小心问:“族叔,莫非这丫头也算不得?” “哼,你们这些蠢货,连头发都保不住。如今那丫头用你们的头发做法。我若强行破去法术,只会伤及你们性命。不算了!” 罢了,区区一岛国,灭了就灭了。 韦崇威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但也没心思继续折腾。 伏家,终究是卜算一脉的大家。哪怕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也不好欺负啊。 阴沉着脸,他摆手道:“都走吧,都走吧。” 如今伏丹维在各家眼里,威慑力更胜以往。韦家人自不会在伏丹维这最后几年乱来。 见叔父不肯帮自己等人出头,韦凌正心有不甘。 突然,他想起一事,连忙对打算继续修行的韦崇威道:“叔父,我跟伏向风交手时,看到玉岚商行的人在侧。莫不是他们?” “玉岚商行?” 韦崇威蓦然回转,严肃道:“你看到玉岚商行的人和伏向风在一起?” “侄儿修为不在伏向风之下。之所以和几位兄弟一起被打败,是玉岚商行的高手从中作梗。侄儿怀疑,伏家可能跟玉岚商行有暗中交易。” 韦崇威陷入沉思。 他当然清楚这几年,蟠龙岛那边疯狂寻找续命长生之药,想要让伏丹维活下来。 莫非,玉岚商行来此,就是为给伏丹维延寿? 韦崇威可知道,玉岚商行五个掌事老爷之一,曾受伏丹维大恩。 “童儿,准备灵舟,本座要出岛。” 韦凌正眼睛亮了:“叔父要跟我们一起去找伏向风报仇?” 韦崇威瞪了他一眼:“本座只是邀请伏家人来悬空屿做客。” 这几年间,他不敢对伏家动手。但伏向风休想给伏丹维弄来什么续命的药。 …… 衡华遮掩天机后,从船顶跳下。 “厉害,厉害。” 伏向风和恒寿站在船头,伏向风冲他竖起大拇指:“衡华你的道法果真厉害,也是从书中看到的?” “嗯。”衡华含糊两句,不打算细谈这门魔法。 “遮天蔽日,覆水迷江,颠倒阴阳,幻隐天机。为兄相信,这门术法施展后,除非金丹大修士出手,否则绝难寻觅你我踪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用这种幻法蒙蔽附近水域,连灵脉磁场都无法窥测,咱们接下来怎么赶路?” “哎?” 衡华看向恒寿从船室出来,猛然想到一件事。 恒寿幽幽道:“少爷。水图罗盘根据各岛灵脉元磁进行导航。在你的幻法下,水图已经作废。能不能帮忙调整,或者用别的法子暂时导航?” “忘了,忘了,我一时忘了。彩鸾灵舫需要罗盘引导。” 衡华摸着小脑瓜,讪讪作笑。 他多少年没出门了,哪还记得水图导航的事? “你们放心,我用太阳作引,换一个指路法子。” 衡华指向天空,自日光凝成一道光线,分开水上迷雾,为众人指出一条道路。 精神传来一阵阵疲惫,衡华察觉体内的造化真气已然不多。 “可以了。你们顺着日光路线走。待离开这片水域,水图罗盘就恢复了。” 说罢,衡华赶紧回屋歇息。 看着日光在船头凝成一道金针导航,向风感叹道:“这小子天天泡书里,的确学了不少奇怪的玩意。” 前头那个遮掩天机的手段,如今测算导航的术法,伏向风都不会。 啸鱼在旁问:“三少爷在外奔波,没学过引航之术?” “学了几个,但我刚才试了,统统失效。小六儿的迷幻之术档次很高。” 恒寿回去开船,心道:废话,那可是天魔道最赫赫有名的迷天幻法。若魔主施展,连仙人都要坠入幻境。仅仅用来屏蔽推算之术,简直大材小用。 …… 蟠龙岛外百里,黑雾从水中飘到礁岛。 阴冷诡异的声音响起:“情况如何?” 随着声音,燕千羽心绪引动,种种魔念涌入道心,差点堕入魔道。 天魔! 天魔殿的人来了! 燕千羽收摄心神,小心翼翼站在众人后面。 玄心坛诸魔连忙上前:“拜见刘殿主。” 躬身行礼后,一位灰袍人回禀:“方坛主已出手将伏老鬼的魔障引出。再加把力,就能诱他成魔。” 黑雾核心处浮现一只赤瞳,看向礁区深处的魔坛。一位披发麻衣的男子正在坛上作法,请来域外天魔之力。 “你们做的不错。” “多谢殿主赞誉,只是……” “只是什么?” “眼下出了一点意外,伏北斗也在岛上。” “伏北斗来了?” 刹那间,黑雾带来的威慑力一扫而空。 七组魔纹从黑雾升起,迅速笼罩礁区。 黑雾声音惊恐:“你们这些畜生,怎么不早点说?” 伏丹维一人就很难对付,如果伏北斗再来,二人联手之下,自己这群人不是送菜? 黑雾是金丹境界的魔修,天魔殿的三位副殿主之一。可他有自知之明,快死的伏丹维都无法正面击败,更遑论全盛期的北斗剑仙。 “七圣迷天幻法。” 七组魔纹在空中交错飞舞,色彩缤纷的烟云将暗礁里三层外三层裹住,确保伏丹维二人无法察觉。 正巧,锦绣画舫从蟠龙岛驶出。 画舫有三层顶,飘着五色彩带,彩云旗幡。 丝桐、弦桐、云桐三女在船头嬉戏说笑。 黑雾死死盯着锦绣画舫,久久不敢言语。 一位魔修大着胆子道:“殿主,听闻伏家姑娘们要去阴家赴会。咱们要不要在半道动手——”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嘭—— 黑雾甩出触手,那人跌入水中。 “蠢货!伏北斗在船上呢!” 刘裕利不敢再胡乱运功,小心遮掩众人,直到画舫离去。 剑仙,是金丹层次剑修的尊称。每位剑仙都有自己的本命剑意,其剑意合乎天地,杀伐绝伦。 刘裕利清楚,莫说自己肉身折损,便是天魔体犹在,也不敢硬接伏北斗一剑。 看到属下们的目光,刘裕利马上找到借口:“咳咳……咱们目标是伏丹维,引他入魔才是正事。伏北斗,姑且放他一马。师弟,你成功了?” 黑雾中的眼瞳看向魔坛。 玄心坛主方子楚微微颔首:“已经引来域外天魔。七日内便可让伏丹维灵神重创。届时,我与师兄联合作法,将他拉入魔道。” 伏丹维亦有剑仙之称。这样的人物入了魔道,成就“魔戮剑仙”后,战力堪比化婴修士。 “不急。伏丹维一向以侠义自居。我们两人出手,说不得还会激起他的刚性,跟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刘裕利笑道:“先让伏丹维魔性爆发,去夺舍自己孙儿。待他犯下如此大逆之事,道心出现破绽,你我再出手将他拉入魔道。” “可伏向风昨日已经离岛,”方子楚望着远去的锦绣画舫,“如今这群丫头也走了,他能夺舍谁。” “师弟不知。伏丹维有个最宝贝的孙儿。那个孙儿三十年前父母双亡,由他亲自抚养。” 黑雾桀桀笑着:“前些年,伏家人纷纷在外经营,蟠龙岛只有他们爷孙二人。直到近年,张秋兰才带着孙子孙女们回来。 “论亲厚,伏衡华与伏丹维感情最深。 “师兄久在元明水域修行,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刘裕利笑而不答。 方子楚顺着他的思路道:“如果这个孙子关系亲厚,他未必肯夺舍吧?” “可这个孙子,是伏家百年以来血脉纯度最强者。如果夺舍他,恢复金丹修士只需几十年。” 这可是自己精心准备的大戏啊。 二十年前,不惜将天魔殿至高心法《万化自在魔经》送上蟠龙岛。还设法送过去一颗提纯血脉的顶级灵果。 刘裕利要的,不仅仅是伏丹维死。更要让他身败名裂,体验祖孙相残的痛楚! 伏丹维夺舍孙儿,最佳选择便是伏衡华。而在刘裕利想来,伏衡华精擅读书,肯定会从自己遗留的“古籍”中,推敲出天魔功。 在伏丹维夺舍时,他以魔功反抗,届时祖孙反目,便是自己出手之时。 “大人,您所指的,莫不是那个叫做伏衡华的小子?”从水里爬起来的魔修乾怒道,“昨日伏向风离岛,带着一个少年郎……” “伏衡华出岛了?” 又是一根触手将他打入水中。 刘裕利震怒:“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早说!” 这场精心准备的大戏,万万不能黄了! 而且刘裕利还有一点私心。 如果伏衡华真修炼天魔功,研习“天魔自在法身”。那么自己也可以夺舍,而不是以魔雾幽影之法在外游荡。 “去把伏衡华找回来!不,他们哥俩都带回来。一个不行,还有另一个备份。” 最佳方案,是伏丹维夺舍伏衡华失败,被自己擒拿后,自己助他夺舍伏向风,而自己去拿伏衡华的肉身。 第二十八章魔法仙术炼玉蟹,造化难定五行法 彩鸾灵舫,衡华让心猿运转《造化会元功》回气,自己专心制作傀儡。 二心同体,自可分心两用。 这是《造化会元功》的优势。本体做其他事时,可以由心猿保持功法运行,每时每刻不曾荒怠。 巴掌大小的金色圆盘,上面密密麻麻嵌合几十个拇指大小的小型齿轮。随着造化真气运转,圆盘吱呦作响。 将螃蟹精的八根蟹足玉装上,基盘自动在桌上爬行。 衡华又用玉料制作一副晶莹透亮的螃蟹外壳套上。 最后,是修复那对大螯。 “少爷,您这机关兽怎么看也没筑基期的能力吧?” “还没做好,急什么?” 蟹精遗留的大螯被向风斩碎。看着碎裂的残骸,衡华双手合拢,口中默默念诵咒语。 听到最开始的几个词,啸鱼脸色一变,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 少女蹙眉,心中不悦,只能暗暗劝慰自己:没关系,这不是邪术,不是邪术。 灰色气流从衡华指尖升腾,将一块块碎片粘合。当双螯拼接完毕,淡金色光泽顺着裂缝流转,刻画两道古怪的咒文图腾。 魔道图腾。 啸鱼面色一沉,欲言又止,纠结好半天才忍住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再说这并非邪术,只是跟天魔秘法有一点点瓜葛的偏门咒术。” 啸鱼叹了口气。 不好多说什么。 她明白,这是少爷借鉴天魔秘法改造的仙家法术。以仙家真元驱使,不仅洗去天魔邪异气象,更糅合仙家蜃楼幻法的精髓。 修好双螯,衡华再度拼接。 至此,蟹傀儡组装完毕。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青玉机关蟹。 随着傀儡基盘的运作,玉蟹在桌上横爬。只是它动作呆板,仅有一种爬行模式。 “啸鱼,帮我去水里抓些螃蟹。我想给它增加一些活性。” “少爷,天魔合形术被你改良,的确与邪术无关。但‘活性炼形’是真正的邪法。少爷,恕难从命。” 偃师傀儡术的禁忌,以血祭为傀儡增加活性。人傀儡,用人祭。蟹傀儡,自然是螃蟹来血祭。 衡华无奈:“这又不是人傀儡,只是一只螃蟹罢了。” “老太爷早就嘱咐过,如果您施展邪术,务必告知于他。” 今日用蟹,拉低自己的底线。明日便会用死人,后天便能用敌对的活人。 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拉低的。 啸鱼寸步不让,与衡华对视。 衡华回瞪过去,她心中一怂,强忍着道:“我去告诉恒寿,让他来劝您。” 眼看她要出去,衡华叹了口气: “你和恒寿是母亲为我挑的帮手。是贺家人,又不是伏家,你们对老爷子的话那么听从干嘛?” 到底,衡华知晓好歹。明白啸鱼是为自己好,索性服了软。 “仅这一件事,我和恒寿听从老太爷安排。少爷,邪术影响心智,万万不能触碰。” 其他事可以退让,但底线不能让。 绝对不能让少爷沾染邪术,是啸鱼和恒寿一起发过誓的。 “算了。” 衡华拿起昨夜得到的剩余明月珠。 造化真气裹着明月珠漂浮在玉蟹周围,衡华双掌涌动黑气,捏碎一枚枚明月珠,将河蚌精气注入蟹傀儡体内。 “那本少爷换种法术。” 看到衡华重新施展的魔道秘术,啸鱼依旧不乐意。但勉强忍住,没有继续跟他顶着干。 只要不触及邪术便好,不是邪术便好…… 但想到伏衡华修炼的那些秘术,啸鱼一百个头疼。 “那些人也真是的,哪里不藏,非要把自己的功法秘术藏在凡人典籍中。这不是摆明要给少爷这种人修炼吗?” “可以了。” 衡华施法完毕,玉蟹明显多了几分灵性,从桌上爬下去,在屋内来回走动。 “可这玉蟹看上去,还不如筑基修——” 嗖—— 玉蟹一根蟹足对准啸鱼,足剑疾风般射出。 啸鱼连忙挥袖打开足剑,却见另外三柄足剑快速飞来。 少女心神错乱,慌忙施法应对。 最后,是衡华主动收回兵器。 “如何?” “只可暗中偷袭,不能正面与修士对抗。” 啸鱼估摸,别说自己这种不擅长战斗的筑基修士。就是蟠龙岛上的一般婢女。或许一开始会被吓住,但冷静下来后,也能慢慢打败这只玉蟹傀儡。 “少爷精简的材料太多了。这蟹壳材质就是一块青玉,随随便便一掌就能打碎。” “所以,还需要再加工。但现在用,勉强可以了。” 衡华将玉蟹捧在手心,暗将心猿藏进去。 制作蟹傀儡,其最主要目的,是为心猿寄体。 打发啸鱼去看护伏鹤一,衡华捧着玉蟹,起身在屋内走动。尝试双心同时活动,估算心猿停留在外的时间。 一炷香过去,心猿依旧不曾疲劳,仿佛可以长久寄存玉蟹内。 衡华大喜:“我在蟹壳雕刻的‘寄魂咒’果然管用。日后有心猿操控傀儡,假称筑基境的傀儡,旁人也发现不了。” 让玉蟹在身边活动,衡华转而开始演算《造化会元功》。 泥丸宫中,一座五气萦绕的五行神山镇压心猿。继而有圣僧西来,解封五行山释放心猿。历鹰愁涧时,心猿收意马,炼就三昧火,跨入意马境…… 心猿不定,意马四驰。 此二者本就是人心乱念。 在意马境,如同最初的灵胎境一般,形成心猿意马两道外在念头。也正因为念头狂躁,跳动心火,可以加速真火境的修炼。 衡华不急着补全凝神静气的“菩提修心法”,正是打算利用心猿意马的躁念,让自己快速突破真火境。到了玄胎时,他再以静心之术压抑心火,作文武龙虎之火,提炼金丹玉液。 只是玄胎境具体该如何修行,衡华至今没想明白。 “按理说,我应该以师徒四人加意马,构成五行之基。借着五行山构成的先天五行道,铸造大道金丹。” 更后面的金丹境,衡华都想出眉目来。 五庄,五脏也,五行之所。 以五行山对应五庄观。以人参果的“长生之妙”,暗喻大道金丹。师徒聚合,五行归一。受“四圣禅心试炼”,历心魔劫数,即可铸大道金丹,迈入长生仙道之门。 可偏偏前置的玄胎境,如何以师徒对应五行,把衡华难住了。 “金公木母和土婆,此三者不难理解,唯独唐僧和意马,难定水火。” 心中杂念涌动,玉蟹内的心猿再度有了躁乱之象。 衡华睁开眼,反手将玉蟹拿在手中:“八卦炉。” 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八卦具现,重新化作洪炉吞掉心猿。 待心猿安稳后,重新寄托玉蟹。 抬头望向时表日晷。 “一个时辰了?也该出去把水图修复了。” 一手托玉蟹,一手推门走到船头,衡华道:“三哥,我恢复了,现在帮忙修复罗——” 目光一沉,他看到伏向风正与一位红衣少年喝茶。 功法为水火属性,道基扎实,真火境。 再看一眼,火云锦、玄冰丝制作的护体宝衣,蛟龙皮制作的靴子。身后那把木剑是千年桃木,灵木级别。 此人来历不凡,需小心。 衡华大脑转动,笑着走上前。 “哥,这位小兄弟是?” 第二十九章鲜衣怒马少年郎,路见不平义当头 演法师的本能,让衡华关注少年的功法,到了跟前才仔细观察外貌。 唇红齿白,五官端正,干净明亮的星眸不带一丝污浊,瞧着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风华正茂,少年意气,应该是初出茅庐吧? 衡华暗暗想着,红衣少年已起身抱拳招呼:“我姓傅,傅玄星。来自金方水域。” 衡华微笑点头,看向伏向风。 “他迷路了,过来问路的。” 伏向风暗暗感慨:他万万想不到,小六儿作法颠倒天机,竟然将方圆百里水域的磁场搅乱。除却他们外,还有其他人在这片水域迷失方向。 “问路?” 衡华倍感意外,坐在茶桌另一边,盯着桌上两杯清茗。 傅玄星不好意思地摸脑袋:“我过来问路。伏大哥为人热情,便请我下来喝茶。一时间,倒忘了问路正事。” 啸鱼将一杯新茶放下。 衡华端着茶杯,暗暗思量:金方,与天央、玄珏并称东莱最强三水域。从那里出来的少年,再看他一副初出茅庐的模样。不像是修真家族,更像是—— 瞥向傅玄星身后的桃木剑,衡华眼眉一挑,他见过这种桃木剑。 “七星伏魔印,两仪玄心咒。太玄一脉。” 玄鱼上人的幻境中。那位讲道的太玄宗仙人和他的弟子们,身边就有这样的桃木剑。 太玄宗举派飞升,道统散落各地,莫不是哪一脉分支别府的人? 只是…… 衡华眼神微妙,看着少年面前的茶杯。 金方水域的人士,应该不了解伏家的好名声。 初来乍到,就敢喝陌生人的茶,真不怕被毒死? 衡华暗道:幸亏碰到我家,若是碰见程家人,怕是死得不能再死。 “傅兄弟,正好。你要问路,找我兄弟最合适。” 伏向风在外游历,奉行伏丹维教导,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他热情招呼傅玄星,让衡华给他指路。 傅玄星拿出罗盘。黄龙、天央、金方、炎水、白玱五水域一闪而过,最后延龙水域的水图逐步放大。 衡华目光一闪。 好齐全的水图。 看到这幅水图罗盘,向风也慎重起来。 他虽然喜欢与人为善,但到底不是傻子。 这么庞大的水图肯定不是少年自己制作,定是宗门所赐。而有这等水图的,必然是名门大家。 “傅兄弟要去哪?” 少年指着目前所在的水域。周围磁场紊乱,好几座岛屿的灵脉坐标不断徘徊,难以定位。 “我要去青罗岛。” “青罗……” 伏向风喃喃道:“青罗望月,晓风观花。没记错,那是天雪上人的道场。” 他听祖父提及,天雪上人是一位以“幻法”著称的金丹修士,其风花雪月四门幻术合在一起,连金丹修士都能迷惑一时。 但据祖父所言,此人前路已绝,再无化婴之机。 伏向风沉吟:“青罗宗,天雪上人。小兄弟去那里做什么?看幻术?倒是记得,青罗宗每年中秋,都会举办一场幻花大会。” “我是去——” “不用告诉我们。” 衡华打断少年,指着水图罗盘西南,也是彩鸾灵舫的前进方向。 “青罗岛在这里,你速速去吧。” 随手一划,阳光凝成指针,漂浮在傅玄星身边。 “跟着指针,会送你到青罗。既要办事,速速去吧。” 衡华刚才心中悸动,隐隐有种预感。如果让傅玄星说下去,自己会有一场大麻烦。 少年看了看衡华,拱手道:“两位恩情,玄星记下了。” 没在船上多待,他驾驭木剑飞向青罗岛。 “小六儿,你干嘛撵他离开?看那方向,咱们稍后也要去吧?” “那就绕路。” 衡华将玉蟹扔回舱内,很快玉蟹将三枚赤铜钱夹过来。 就在茶桌上,当着伏向风的面,衡华开始卜算。 第一遍,脸色凝重。 第二遍,神情肃然。 到了第三遍,确认计算无误后,衡华暗中松了口气。 青罗岛有血光之灾,劫运密布。这少年去那里,想必是救人。 但与我无关,早早去葬龟礁修行,才是正道,闲事少管。 瞥向对面的伏向风,衡华暗道:以三哥脾气,不管闲事怕是不可能。 衡华果断选择不声张,单独传音恒寿,让他往西北方向开船,从青罗岛另一个方向绕过去。 “真改道了?”伏向风并非蠢人,察觉衡华改道前行,明白青罗岛那边恐怕有事。 “祖父提及,天雪上人非凶恶之辈,时常恩惠往来修士。” “但她是金丹修士。她都没办法,你我能如何?” 伏向风哑然。 他虽然不认为,青罗岛有什么灭门之祸。可万一自己过去,把小六三人卷进来。自己可不相信他们三人的自保手段。 说到底,这次并非我一人,带着三人累赘啊。 伏向风忍住去青罗宗的念头,默默坐在船头,望着远处那云雾萦绕的灵岛越行越远。 看他纠结模样,伏衡华好言宽慰:“三哥放心,天雪上人命不当绝。且青罗岛是她道场,机关重重,出不了事。至于这少年,也非短命之相。咱们不插手,他们照样不会有事。” “放心,我明白分寸。做兄长的,总不能真把你卷入漩涡。” 小半个时辰过去,彻底从青罗岛水域离开,衡华松了口气。 “恒寿,加快速度,直接往西走。” 快了,待到明日,自己就能进入葬龟礁范围。 就在这时,衡华看到前面水雾中闪现的赤光。脸色微变,迅速抓起桌上赤铜钱卜算。 看到结果,俊俏的脸立刻拉下。 伏向风发出一声长叹:“看来,天意如此。你故意挑了一条安全水路,反而引我们碰上这个麻烦。” 他看得分明,前方水雾中的赤光,正是不久前的傅玄星。 “他竟然从青罗岛离开,不,是带着‘麻烦’一起离开。”衡华随后去算青罗岛。 他发现此刻,青罗岛上反而没了危机。至于天雪上人,以伏衡华目前功力尚无法推算一位金丹修士。但也表明,天雪上人并无损伤,还有余力阻挡自己的推算。 “所以,如果刚才我们走西南水路,从青罗岛过,反而没有危险?” “对。” 衡华看到伏向风嘴角上挑,皱起眉头:“三哥笑什么?” “笑你这谨小慎微,却马失前蹄的家伙。” 伏向风拔出灵歌剑:“当哥哥的,今天就教你一件事。 “在外行走,意外频发。与其事事追求谋定后动,不如随心而为,仗剑行侠。” 刚才他担心把弟弟卷进去,不往青罗岛走。如今,事都找上门了,再畏畏缩缩,哪里是大丈夫所为? 风光起,前方迷雾尽散。 “傅兄弟,伏某来助你!” 那速度,衡华根本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伏向风入劫,卷入他推算之中的“大麻烦”。 “少爷,我们现在……” 恒寿停下船,走上船头。 “还要继续绕道吗?” “你觉得呢?” 衡华没好气道。 边为伏向风卜算,他边说:“傅玄星仅有一面之缘,我自不会为他冒险。但三哥入劫岂能坐视?” 关于傅玄星带来的麻烦,衡华方才推算并不清晰。隐隐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阻碍。 而现在,亲眼看到傅玄星就在不远,衡华依旧无法算出那场劫难的缘由。还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那边似乎有邪门东西在勾引自己。 愣愣看着桌面立起来的三枚铜钱,衡华发愁叹气,把卜钱收入袖内。 “算不出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伏向风冲过去支援,傅玄星压力大减。木剑卷起水龙缠住一位修士,双手施展拳术逼退另一人。 他忙喊道:“伏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不是往青罗岛那个方向去吗? “别说话,先退敌。”伏向风剑气舞动,道道青芒漫卷,对面修士被迫避让。 “三个真火境。傅玄星出身大派,应付起来应该不难。不过,他身上有伤。身边——” 傅玄星守在礁石边上,石上坐着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气血枯败,奄奄一息,仿佛下一刻就会死亡。 “阻碍卜算的关键,就在他身上。”伏衡华遥遥望着老者,差点又动了念头卜算。 “少爷,您说这会不会是陷阱?”不久前,那只螃蟹的经历让啸鱼记忆犹新。 “万一又是那些人找三少爷报复……” “你怀疑这其中有诈。傅玄星跟交手三人唱双簧,打算埋伏我们?” “对,不然他们怎么就恰好堵在我们的去路上?” 恒寿:“啸鱼,你忘了。少爷专门换了一条路,从西北绕过青罗岛。如果是陷阱,他们应该在青罗岛埋伏。” “或许他们想得更深一层。” 啸鱼默默望了一眼衡华。只要提前预判了少爷的预判,就可以堵到这里。 “有这个可能。但也有另一个可能。” 衡华叹了口气: “傅玄星是个傻子。他刚才看见我们走西南水路。担心他和敌人斗法,把我们牵扯进来。故意绕过青罗岛,从北边走。希望引开敌人,避免牵连到我们。” 啸鱼哑然。 的确有这个可能。 刚才傅玄星御剑前往青罗岛,他清楚彩鸾灵舫也往那个方向走。如果他想把自己等人卷进来,大可以往回跑,找自己等人求助。 而他故意绕道,从青罗岛西北路上逃命,不是明摆着不打算牵扯自己一行人? 但—— 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傻子吗? “或许,或许是他预测到我们会绕路,刻意过来堵我们?” 是用心险恶?还是好心办坏事?亦或者心机深沉,扮演一个无辜少年刻意过来找自己等人,想要把自己一行牵扯进去。 “不论如何,既然他选择这条路。三哥也掺和进去,那么,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啸鱼,恒寿,准备救人。” 衡华不认为傅玄星这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有多深的心眼。 最大可能,是明白自己等人在后面,不愿意牵扯自己,故意选择西北这条路。 “祖父常说,好人有好报,但愿如此吧。” 衡华观察青罗岛方向,看到有追兵准备跟过来。 眉头微皱,他果断道:“啸鱼施展玄冰术,恒寿去开船,直接冲过去,把三哥他们接上来。” 拿出玄火雀翎扇,衡华口中念念有词,对水面喝道:“风来!” 狂风卷起啸鱼施展的玄冰咒,银色冰屑在水面飞舞,形成重重雾瘴,拦住青罗岛那边出来的人。 恒寿开船冲过去。 那三个修士看到灵舫过来,连忙回气戒备。 “有人接应,老三,你出手将他——” “三人,还请让路吧。”伏向风挥动灵歌剑,天风剑气卷起飓风,将老者、傅玄星甩到灵舫。同时,他挥掌爆出十丈水柱,逼退最右侧那人。 “小六儿,搭把手。” “飞沙走石。” 羽扇一扫,夹杂砂石的狂风扑向三人。 千绾丝一甩,顺势把伏向风拉回来。 “恒寿,开船。” 衡华双手举起羽扇,对身后躬身。 朱雀鸟自羽扇腾起,振翅打出宝焰,形成连绵不绝的火墙拦下三人。 “离火?” 那兄弟三人被火墙所阻,看到后面其他修士追上来,暂时停下脚步,戒备望着其他人…… 第三十章太玄门下玄微府,嫁衣传功求仙术 “这些追兵不是一路人啊。” 见追兵彼此对峙,衡华心中有了成算。 转身看向上船的老者。 他坐靠桅杆,气息微弱。 傅玄星满脸悲切,上前拿丹药给他疗伤。 老者摇摇头:“不用白费功夫,这丹药你自己留着,莫要浪费了。接下来的路,你用得上。” 衡华握着羽扇,皱眉望着老者,犹疑不决。 麻烦,这个麻烦太大了。 祖父全盛时都未必能接住,更别提当下这情况。难不成,把十七叔找来? 衡华看得出来,发现傅玄星招惹的麻烦,便是这个老者。 而这是金丹修士,他的麻烦显然不是自己哥俩能掺和的。 “小六,能帮他疗伤吗?” 伏向风走过来。 “这位前辈金丹已碎,处于散功边缘。没救了。” 金丹修士? 伏向风神色微变。 他本以为,这是一位结丹失败的玄胎境修士。 傅玄星听到伏衡华的话,神情悲切。咬咬牙,直接拿丹药喂给老者,帮他回气。 “咳咳——” 又吐了两口血,刚入嘴的丹药一并呕出。 “罢了。” 见少年难受愁苦的模样,衡华暗道:念在这小子心思纯善,刻意选择西北这条路,打算回避我们的份上帮他一把。 “啸鱼,拿我金针——” 突然,啸鱼把针包递到跟前。 “……” 衡华不解地看着她。 竟然直接带在身上? 啸鱼没回话,又从边上取来一盆净水。 她跟伏衡华多少年,还能不了解伏衡华的脾气? 看到有人受伤,少爷真能铁石心肠不成? “千绾丝。” 真气丝线缠在老者手腕,把脉后三道金针飞起,对老者体内隐脉穴窍刺下。 体内逆行的丹气立时向三处穴窍涌去,老者伤势不再恶化。 做完这一切,衡华握扇子的手更加用力,脸色十分难看: “三哥,这事咱们莫要插手。此人身上的麻烦太大了。” 衡华施展望气之术,看老者头顶的绵绵乌云。血光乍现,杀机无穷。 这位前辈带来的劫数凶险,稍有不慎会把整个蟠龙岛掀翻,还是避而远之吧。 “咳咳……” 老者吐出最后一口血水,脸色缓和了些:“贫道周潇,这是我家师侄傅玄星,多谢两位小友搭救。” “不必谢。只是我家兄长顺手而为,将二位带上船。稍后追兵退了,两位速速逃命去吧。” “小六儿——” 伏向风瞪着伏衡华,满脸不赞同。 “傅兄弟和这位前辈都不是坏人。我虽没你那般眼力,却也瞧得出,他们身上没有煞气,且法力真元纯正无比,显然是玄门同道。而刚才那三个修士,身上带着乌煞和魔气,绝非良善。” “玄微派自是玄门正宗,太玄嫡传。但连金丹长老都惹不起的麻烦,你我哪里来的气量掺和?” 周潇脸色微变:“你知道老夫?” “傅玄星的衣着看不出来历。但前辈身上的两仪浑天衣,以及腰间的飞鹤佩环,明显是玄微派长老所有。刚才诊脉时,那股阴阳属性的法力也瞒不了人。” 昔年太玄宗举派飞升,有一些弟子散落在外,未能及时赶回宗门。玄微派祖师便是其中一人,他在金方水域开辟仙府,传承太玄道法。 伏向风沉默了。 玄微派的名头,他也曾耳闻。那可是有数位化婴宗师的大门派,相传门内还有隐世劫仙。延龙水域隔壁的东海剑派和玄微派比起来,都略有逊色。 玄微派惹不起的麻烦,自家兄弟根本扛不住。若自己一人尚可冒险,但眼下衡华三人…… 伏向风虽然喜好助人,但也不是不明进退之人。 最终,他叹了口气,拱手道:“如家弟所言,两位身上的大麻烦,我们兄弟接不住。稍后小六儿帮前辈疗伤后,请前辈离开吧。” 傅玄星回礼:“伏大哥放心,我们断然不会牵连你们一行。待师叔稍微恢复一些,我们马上离开。” 看着周潇的伤势,少年满脸愁容。 如今莫说疗伤,师叔体内真元逆行,经脉都快断完了。 周潇摇摇头:“不用疗伤。予我二人一处静室。稍后,两位小兄弟送我家师侄离开,把老夫尸体留在前面某处礁岛便是。那些追兵见到尸体,应该能拖延一段时间。” 疗伤?自家知道自家事。金丹已碎,回天乏术,还是趁散功之前,尽可能将功力传给玄星吧。 “前辈要用嫁衣术?” 衡华突然来了兴致: “您老能传功?” “怎么?小友对这种损己利人的法术有兴趣?” 嫁衣术,顾名思义,为他人做嫁衣。增长他人功力同时,永久消耗自己的法力乃至寿命。多为修士大限到来之际,为门徒子孙施展。 “嫁衣术需同门或同族之间进行功力传承。纵然前辈将玄微派的嫁衣法传给我,我也没办法练习。” 伏家有自家的血脉嫁衣术。通过血脉纽带,将长辈功力在死前传给后人。这种代代相传的方式,也是修真家族经久不衰,代代出高手的缘由之一。 伏丹维曾说过,他死前会把本命丹元传给包括伏衡华、伏向风在内的所有子孙。 “嫁衣术是宗门、家族中的隐秘禁术。只有宗门之中的传功长老和演法师才能修习。前辈,您是玄微派管理经书的传功长老?” “不错。” 周潇忍着经脉剧痛,挤出微笑:“小友想向老夫讨要功法?老夫上船后便观察你二人,还有你这两个仆从。一个个道基扎实,恐怕不需要从老夫这里讨要修行法门吧?” 尤其这哥俩,哥哥的功法虽然是玄级道法,但十分优良。修炼速度都快撵上自家的成仙妙诀了。至于弟弟,周潇都看不透他的功法来历。但能明白,这是一个还没筑基的小孩子。 衡华沉吟不语,拿着羽扇慢慢摇动。离火夹杂一丝丝伏魔正气,在身边飘动。 传功长老,也就是宗门内的演法师。他会的功法肯定比自己多。如果有可能,兴许能帮老爷子推演化婴功法。 只是周潇前辈身上带来的麻烦太大。 哪怕站在他旁边,衡华都难抑制心中的惶恐不安,感受到一丝丝魔气的勾引。 这前辈看似功法纯正,玄门正宗,可身上藏着魔物! 所以,伏衡华的玄火雀翎扇根本不敢离手。生怕那魔物勾动心魔,激发魔性。 说来,三哥、啸鱼他们没有感应吗?还是说,他们没有研悟魔功,没有感受到那来自“天魔”的呼唤? 胡思乱想半天,衡华依旧没有决定。 倒是伏向风反应过来:“前辈,您是玄微派的传功长老。可以帮忙推演化婴功法吗?” 给祖父推演功法! “可以。但需要告知那人的状况,最好亲眼看一看。不然,老夫这里的功法属性各异,怕你家长辈用不了。” 看这哥俩的态度,周潇有所揣度:这兄弟二人打扮,应该是修真家族。而延龙这边化婴秘法稀缺,想必是给家中老祖准备化婴法门? 周潇开玩笑道:“总不能你家老祖修炼水诀,我给你们一篇火法吧?” “那……”伏向风正要开口,伏衡华直接打断:“亲眼见面决然不可!” “前辈身缠劫祸,我们断然不能带回家里。” 笑话,伏丹维的脾气他还不了解?老爷子行侠仗义,豪气了一辈子。万一跟这位前辈谈得投缘,指不定便舍命相助了。 届时,蟠龙岛根本扛不住。 “我只能告诉你,老爷子修行路数是风火合炼,年轻时还擅长剑术。只是他老人家有许多年不曾动剑了。” 剑术,风火合炼,而且姓伏? “你家老祖不会是……咳咳……” 周潇眼一黑,体内丹气再度暴动,直接昏死过去。 “师叔!”傅玄星连忙上前,准备帮他运功。 千绾丝轻轻一抖,扫开傅玄星。 “傅玄星,一边去。你那点子两仪真元,根本无法帮你师叔疗伤。” 走过去,伏衡华拿金针在周潇脑门施为,并以造化真气一点点激活他的生机。 造化真气顾名思义,得天地造化而成,擅疗伤回气。 只是一边施针,一边应付那股魔气,着实难为衡华了。 他强忍着把老者身上魔物扔出去的冲动,以玄火雀翎扇镇压心魔,专心为其疗伤。 一炷香后,老者悠悠醒转。 看着自己身上的七根金针,他了然道:“七星定元回气法?” “不错。” 难得碰到一个演法师前辈,衡华露出笑容。 出门以来,这是第一个能看出自己手法的人。 “你的真气跟我们玄微派有些相似,阴阳归一,挺好。” 真气?不应该是真元吗? 伏向风微微一怔。小六儿筑基都快圆满,真气早就提炼出真元法力。难不成,这位前辈精神没恢复,说错话了? 衡华脸色微变,正要岔开话题,忽然老者一把抓住他胳膊。 “你二人姓伏,伏丹维是你们什么人?” “正是家祖。” “三哥!” 没拦住伏向风,衡华闪过一丝懊恼。 这家门能随便报吗?你哪怕用十七叔的名头啊! “蟠龙岛吗……你们是要给伏龙剑仙寻找化婴法?” 伏向风:“前辈出自玄微仙府,贵为传功长老,竟也办不到吗?” 看着他一脸失望,周潇说不出是何等心情。 老子要有这水平,至今就不是金丹修士了。 他苦笑道:“伏龙剑仙的名头,老夫在金方水域都有耳闻。那可是三度登临金榜的豪杰,丹成一品,有望仙业的人物。他要的化婴法门必定是地级仙品,只有地典仙诀才能化开一品金丹,炼出赤子婴儿。” 衡华心头沉重。 他不认为自己几十年的阅历,比得上周潇数百年的修行。如果他都认为没希望的话…… “当然,老夫无法推算,是因为金丹之后便不再涉猎他派功法。一心推算本门两仪道法。所以,对扶风仙宫传承了解不多。但你们伏家人如果以自身为准绳,帮其推算,成功率比老夫这个外人高。” 想了想,周潇问道:“你们是伏龙剑仙的孙儿,同辈中应该有一人叫伏衡华吧?” 第三十一章天通慧心养道种,冒名顶替伏桐君 小六儿? 伏向风心中一跳,扭头去看伏衡华时,他强忍住了。 衡华拿羽扇遮掩,也是满心不解。 自己的名头怎么连玄微派都知道了? 金方水域和延龙水域隔着炎水和白玱呐。 于是,他挥摇羽扇,轻声道:“前辈认识家弟?在下伏桐君,与衡华弟弟年纪相近,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最为亲厚。” 伏向风、啸鱼、恒寿统统陷入沉默。 忍住,忍住,不要露怯,不能露出马脚。 只是听到伏衡华假称“伏桐君”,三人又好气,又好笑。 伏桐君是伏衡华七叔的女儿,与伏衡华同年同月同日所生。但因排序问题,儿时经常打闹,关系极为恶劣。 如今,竟主动拿她的名头称谎? 周潇:“不认识,老夫只在宗门听人提及,他有伏家传承的‘天通慧心’。” 修行家族总能从血脉中得到好处。伏家除却“风音”这种大家都会的血脉秘术外,后人时不时能觉醒前人的部分天赋。 单以柏皇堂论,有慧心、剑骨、龙言、凤语、灵视、重瞳等六类。 衡华冷冷道:“慧心?衡华觉醒的本命天赋是凤语,俗称‘鸟语’,平日并无大用。” 真正觉醒凤语的伏向风有感被冒犯。 凤语怎么了?虽然的确没什么用,但我可以听懂各种灵鸟话语,当初也因此得到一桩凤缘。 “小兄弟不要抱有戒心,老夫对你们没恶意。慧心之事,在我们玄微派只有三人知道。” 不少了,好吗! 伏向风拉下脸,暗暗戒备。 六天赋虽没高下之分,但家族明显更看重慧心和灵视。 慧心代表慧根悟性,擅演法推算,乃修炼《河洛算经》的绝佳人选。据传闻,如果自河洛大道推演八卦,可立地升仙。 灵视是灵感占卜,眼观过去未来,感玄观星入梦。也是修炼《河洛算经》推演占卜的上佳人选。 柏皇堂第六代族人,除却伏衡华持有天通慧心外,只有排序第四的伏瑶轸觉醒“灵视”。也因为这个天赋,伏瑶轸早早就被一位世外高人带走修行。 衡华回忆起当年有一位玄微派长老过来收徒,试探询问。 周潇笑道:“那是老夫的师兄,玄微派掌门大弟子。之所以去你家收徒,的确是为‘慧心’。” “那就怪了。在那位前辈来蟠龙岛收徒之前,衡华整日流连书馆,从未出过岛。贵派何处得知慧心之事?” 伏家把伏衡华的慧心藏得死死的,对外宣称精通“凤语”,甚至衡华小时候还专门跟伏向风学了一些粗浅的鸟语。 “他曾帮过我们玄微派的一位修士。” 有这事?我怎么没印象?在那位前辈来蟠龙岛之前,我见过玄微派的人? 伏衡华心中犯嘀咕,面上不露声色,继续探问。 周潇:“东墨阳,这个名字小友可记得?” 伏向风和伏衡华对视,看到哥俩彼此眼中的茫然。 这谁啊,不认识。 “大师兄?”傅玄星插嘴道,“大师兄来过延龙水域?” 伏家兄弟俩依旧一脸不解。 直到傅玄星比划着说:“大师兄有匹红色的天马,他喜欢穿五彩衣,佩剑名叫‘云离’——” 衡华:“那个光着身子,背着云离剑在蟠龙岛撒欢跑了三圈的疯子?” 伏向风:“大哥那个酒友?” 衡华和伏向风恍然想了起来。 几十年前,的确有个人来访蟠龙岛。据说是伏宣和好友,因为打赌输给伏宣和,光着身子在岛上跑,还引不少人去围观。 “是他啊。原来他叫东墨阳?”衡华神色复杂。 “我记得他,当初……衡华刚刚开始读书背口诀,曾经跟他说了些话。后来,他就突然闭关了。” “墨阳师侄得此际遇,窥见金丹之门。回宗门后没多久,便铸就大道金丹。也是他告知慧心之事,请师兄前去收徒。只是伏家人阻拦,最终作罢。” 周潇道:“据墨阳师侄说,伏衡华悟性很高,伏家有心将他往演法师的路数栽培。如果他这些年没有荒废天赋,再得到大量化婴功法,兴许能帮伏道兄创造化婴秘法。” 自行推演?的确,如果有大量化婴功法,不是不能考虑。 衡华突然起身:“哥,你和啸鱼照顾前辈。我离开下。” 他跑到船尾,拿出赤铜钱开始占卜。 周潇境界高远,又有魔物在身,衡华算不出他的劫数,但却能算自己和身边人的命。 “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傅玄星看到衡华那边的鼓捣,满脸困惑。 “他在占卜凶吉,只是这门法术……‘九玄天乙算术’?” 周潇眼神带着古怪。 这小子从哪学来天乙宗的推演法? 天乙宗也是太玄宗遗留在外的弟子所立。这一脉传承太玄宗的推算秘术,和擅长阴阳真元、气功著称的玄微派一样在金方水域。二者还算是兄弟门派,关系十分亲密。 伏向风站在一侧:“小六儿喜欢读书,和……和衡华关系极好,会一门推算之术算什么?” 周潇默默想着:天乙算术的确不算什么,只是天乙宗的标志卜术之一。有望修成太玄宗秘传的“太玄定星逆命术”,可逆天改命,让死者复活罢了。 …… 两刻后,衡华算出一点眉目。 “周潇前辈身上的‘麻烦’,绝对不能接下。但我们可以跟他同行一段路程。” 接下那个麻烦,伏向风和衡华十死无生。 但只要周潇活着,他本人抗住麻烦。作为同行之人,面对危机就小许多。 “与其同行的话,我入葬龟礁避劫之前,要面临数路追兵——啸鱼,拿一斗粟米来!” 风传灵音,啸鱼赶忙从船内取来一斗粟米。 衡华划破手指,以血画圈。然后抓起粟米对天一洒,喷出一口造化真气。 “定!” 粟米随风散落,有七颗米粒落在圈内。 “又是一种稀奇古怪的测命玩意?似乎带着祈福、祝咒的味道。” 周潇见衡华测算,暗忖:这小子真不是天乙宗在外收下的隐秘弟子?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算命法都会?不是说,伏家的根本占卜法是《河洛算经》吗? 看到七颗米粒,衡华仍不放心,又从水里舀来一捧清水,施展“水占之术”。 依旧显示七路追兵。 最后从屋内取来一朵海棠花,以花占之法检验。 “七路人马,确定了。而且跟我的筑基之劫纠缠,吉凶五五之数。” 生死各有一半。 要不要拼一把? 就在这时,灵舫后面发出刺耳轰鸣。 衡华抬头望去,紫色雷球风驰电挚,眼看就要追上灵舫。 右手凌空画符,衡华对水下一指。 “水雾幻胧,露华垂天。” 水光乍起,朦朦胧胧的雾气与露珠结成大网,拦在雷球之前。 同时,衡华另一手施展天风剑气。比伏向风更加绵软,完全没有攻击力的剑气附着雾露网上。 雷球内的修士迅速停下,谨慎观察雾露水网。 他能感觉到,水网暗藏一丝丝罡风剑气。 “虽然微弱,但水网依附的风灵之力极为精纯。如果不小心撞过去,怕不是万剑穿心?还是谨慎点。” 修士现身,看着水网垂天入水,绵延无尽,放弃绕道而行,全力运功施法雷诀轰去。 “给老子开!” 雷光如猛虎,一爪子撕碎水网。 这么容易?等等,那风灵剑气呢? 忽然,一阵风吹起。破碎水网卷起朦胧雾气,三艘一模一样的灵舫在水中远航。 看到三艘船,修士犹疑不定。 他能看出,这是幻术,但到底哪座船是真的? …… “蜃楼幻法。” 周潇看着船尾做法的衡华,轻赞道:“利用水网雾露作媒介,借助对方打碎水网的机会将蜃楼布下。小友时机抓得巧妙,会的术法也很多。” “前辈。” 衡华回到船头:“前辈伤势并未治愈。当然,我也没那本事给您疗伤。我所能做,只是减缓您的痛楚,并将您体内散乱的丹元封入隐窍。一套流程下来,大致需要三日。三日后,前辈能保留筑基,或许真火境。不对,按照你们金方水域的说法,是筑基三层到五层间浮动。” 各大水域的划定体系不同。 延龙水域喜欢将筑基九层细分为三个境界,而金方水域更喜欢用一到九层来划分。 “当然,您要是有什么秘法,能保留到筑基大圆满,自己重新修回金丹,当我没说。” 周潇苦笑:“若有那等秘术,老夫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再看自己身上的金针,老者沉吟:“七星定元回气法固然精妙,但只能帮老夫锁住丹气,无法帮我真正疗伤续命。老夫的情况,比小兄弟想象中更加严重。” “明白。经脉尽断,丹田被毁。所幸前辈是金丹修士,阴神已成。如今是阴神强行控制肉身,不然早已昏迷等死。” 衡华:“将您伤到这一步,不是金丹就是化婴,总之,我们兄弟招惹不起。 “但在这三日,我们可以和您同行。三日后,我还有另一个法子可以帮你续命。大致上……” 衡华估摸着道:“九天,总归是能做到的。” “老夫一个将死之人,你还能强续十二日?” “最短十二日。” 周潇低头沉思。 十二日,足够自己亲去火门岛销毁魔物了。 只是,这小子真能帮自己活十二日?就算天乙宗嫡传弟子来,也办不到吧? “你如此费心,有什么要求?” “我帮前辈施针三日,老祖一天传授三篇化婴秘法,共计九篇。回头转给衡华,希望以他的才智,能为祖父推演功法。” 衡华对自己套上“桐君”马甲十分自如,没露出半点破绽。 “一日三篇?” 周潇摇头:“太少了。老夫反正就这几日功夫,尽可能教你。你能学多少算你本事,但不会传授你玄微派的核心法门。” 第三十二章贪嗔痴三毒来犯,爱恨欲恶念难消(上) “除玄微法门,前辈知道多少化婴功法?” “老夫活了近九百年,本门之外的化婴功法收集五十五篇,端看你能学多少。除却功法,道术秘咒也可传你。” 周潇死志已生,没多少苟全性命的念头。 只是放心不下那个魔物,外加师侄安危。 而眼下看着这自信满满的少年,恍惚想起八百年前的自己。 演法师,博览群书,推演功法。 初入道的演法师认为自己从书中学得一切,无所不知。 桀骜、自信,意气风发…… 但现实,绝不是仅靠书本上的知识就能解决一切。 因此他动了爱才之心,打算尽可能教一教。 “这样的小娃娃,就是缺少现实的敲打。需要磋磨才能让他明白,书中的知识仅仅是纸上谈兵。反正只有最后几日,倒不如点醒他这个道理。如果可以的话……” 当年伏衡华不愿入玄微派,收他哥哥入玄微派,也不差多少。 不过伏家这代为什么培养两个演法师?难道是这俩小子自己鼓捣着玩吗?还是说,这小子更偏向占卜推演,亦或者是天乙宗预定的门人? 衡华和周潇谈妥最初条件,又补充道:“前辈是金丹修士,如果对我们有所歹意。我们四个一起上也打不过。” 四个? 周潇眼神微妙,下意识往隔壁船舱看了一眼。 衡华心中一突,面上不露声色,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我帮前辈疗伤,为防前辈心生歹意,只能先请您立下誓言,不论如何,不可加害我们一行。” 周潇苦笑摇头:“老夫如今这模样,哪还有手段针对你们?” 当然有! 将心比心,换成衡华在这种状况下,至少有三种邪术、两种魔功摆脱困境。 衡华不相信,一个宗门的传功长老,看了藏经楼那么多书,没有一个办法脱困。 别的不说,夺舍傅玄星这个同门,他绝对可以活命。 周潇察觉伏衡华看向傅玄星的隐晦眼神,顿时明白了。 他吃力地抬起手,立下道誓。 “老夫周潇在此立誓,若对此船上任何一人动了歹心。立时天雷轰顶,魂飞魄散。” 话音刚落,天空隐现一面金榜,将道誓收纳。 东莱金榜! 衡华神情肃穆,望着东莱万岛的第一神器。 金榜神能覆盖万岛水域,收拢一切灵机。莫说金丹大修士,便是化婴、劫仙之流也无法逃脱金榜锁定。只要立誓被其感应,再想违背誓言,立时金榜落下,天谴降临。 如今东莱之地的各种实力排名,也是依托这面金榜的特效。 见老者如此说,衡华信了几分。 他这话,把傅玄星一并包括在内。 “伏家小友施救疗伤时,老夫会每日传授他道术功法。如违此……” “这就不必了。第一个誓言足够了。其他的,我相信前辈为人。” 随后,衡华也要立誓,同样被周潇阻拦。 “你就算了。如果真碰到不可敌之人,带着我家师侄逃命去。老夫,就不要管了。” “……” 衡华感慨道:“前辈果然是正人君子。若我兄弟俩实力足够,定会全力相助。可惜……” 真的打不过啊。这位前辈身上的麻烦,他们的确扛不住。 “区区蜃楼幻术,给我破——” 灵舫后面,一连串轰鸣爆响,水面巨浪滔天,衡华布下的幻术当场被巨浪打成沫碎。 巨浪撞击灵舫,衡华连忙施展“定身术”站稳。 “水浪中夹杂元铜之气?是——法宝?” 衡华往后望去,只见一位黑衣修士托着青铜壶凌空傲立。 壶内不断喷出先天元铜气轰炸水面。 声音在衡华耳畔轰鸣,炸得脑子嗡嗡作响。 麻烦了! 不是真火境,是玄胎级别的修士。不,不对,此人是—— 衡华死死盯着那个山羊胡子的黑衣修士。 那个修士现身后,后面又有六七个修士赶上来。其中一人便是不久前施展雷术的修士。 李南行手托青铜壶:“周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周潇看到来人,叹了口气:“南行,当年的事你到底放不下吗?” “哼,放下?当初你夺得魁首之位,那桩机缘被你拿去,顺利修成金丹。而我呢,因为机缘丢失,至今还蹉跎在筑基。” 筑基大圆满,即将铸就金丹,但卡在这个境界至少三百年。 衡华暗暗推测,再看他满脸怒容,明白他为何无法铸丹。 执念难消,道敌阻碍。固然法力通天,却无成道之机。 唯一办法便是—— 衡华默默看着周潇。 只有杀了周潇,了却心中执念,李南行才能顺利铸丹。 七路人马中,这一路怕是最难应对的。 至于李南行边上的那群修士,衡华倒不怎么放心上。他们衣冠不整,真元杂乱,显然不是什么大派弟子。 伏向风此刻已经上前:“在下伏向风,敢问前辈为何追杀周潇前辈?” “无他,道敌耳。” 李南行冷冷看着伏向风,又看向站在周潇边上的伏衡华。 “你们不是他的门人,如果是路过,速速离开。不然稍后斗起来,你们性命难保。” “多谢前辈关爱。” 衡华施施然走来:“我二人是延龙水域的修士,出门游玩时偶然救下周潇前辈。他是玄微派长老,地位尊崇。前辈与他纠缠,还有这些同道死追不放,难道不怕玄微派报复?” “哈哈……”冷峻脸庞浮现一丝笑容,李南行大喝道,“周潇,你难道连自己犯的事,都没告诉这两位小朋友?” 李南行后面,那个施展雷术的修士喊话:“延龙水域的朋友,此人乃玄微派弃徒,你们不要被骗了。” 弃徒? 伏向风脸色变了。 他之所以默许衡华和周潇的交易。是清楚周潇背后站着玄微派。纵然碰见敌人,面对玄微派的金字招牌,也要顾忌一二。 可如果是弃徒,那可就…… “师叔才不是弃徒!” 傅玄星站出来:“今日,你们敢如此对待师叔,他日我师必登门和你们清算!” “傅玄星,你怕是忘了。追杀令是你们玄微派亲自下的。你师祖,恒元真人亲自开口‘生死无论’。纵然你师父出面,又能如何?他敢跟我们天下同道对抗吗?” 衡华摇着羽扇,看向周潇。 周潇面容疾苦。 不错,这可是师尊亲自下令。显然,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老人家已然怒极。将八百年的师徒情分抛之脑后。 衡华暗忖:玄微派乃玄门正宗,金方水域的大派。纵然自家出了丑事,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他们追杀自家长老必有深意。莫非,和那件魔物有关? “两位小友,此人乃玄微派弃徒,玄微派断然不会保他。你们还是早早退去,免得给伏家带来麻烦。” 李南行看到彩鸾灵舫上的伏家印记,猜出伏向风哥俩的来历。 延龙东部,伏家弟子,他还是不乐意随随便便得罪这个地头蛇的。 “小六儿,我出面争取时间。你让傅小弟和周潇前辈用偏舟离开。” 伏向风察觉李南行修为,明白自己二人力敌不过。但又不认为周潇心思不良,不忍他遭难。只能尽可能帮一把,送他们离开。 但衡华听闻要用偏舟,哪敢应下? 伏鹤一就在上头睡觉呢。 于是,衡华施施然上前:“这位前辈,您是金方水域的修士?” 李南行:“正是。我不欲跟你们这些本地修真家族为难,速速退去。” “前辈阅历丰富,应该清楚延龙水域的规矩。难道,你们想要在水上打?” “……” “周潇前辈一人身死倒是无妨。他贵为金丹修士,血肉碎末散入水中,壮大了水妖精怪。到头来,依旧是我们延龙水域头疼。望前辈三思。另寻斗法之地。” 此时,周潇缓缓开口:“李南行,你要与老夫清算旧怨。不如寻一个岛屿,好好较量一番。但莫要让延龙水域难做,不然水底下的东西……” 李南行下意识看向粼粼水面。 他清楚,延龙水域之所以有这种古怪规矩。不仅是防范水妖,更因为水底锁着一只“怪物”。 任何一位金丹修士的尸体沉水,都能让它恢复元气。 因此,修士在延龙、黄龙两大水域斗法,严禁尸首沉入水中。 “延龙的规矩,我自然清楚。” 李南行震动青铜壶,先天元铜精气化作元气巨手擒拿彩鸾灵舫。 恒寿连忙张开防御阵法,金光自灵舫表面升起,形成蚕茧状的保护层。 元铜手抓住彩鸾灵舫,狠狠对远处五十里外的不动礁扔去。 “就在这里。周潇,我跟你正大光明打一场,生死不论。” 灵舫破风疾驰,衡华望着李南行的法力,脸色发黑:这根本不是筑基九层的法力,这完完全全是金丹了吧? 第三十三章贪嗔痴三毒来犯,爱恨欲恶念难消(中) “假丹?” 衡华手捏“定身术”,瞬间醒悟:“他未成金丹,却有金丹之力。是提前缔结了假丹?他找到‘化婴水’了?” 假丹一成,阴神锁入元丹,再无孕育赤子之望。 然神州浩博,物华天宝层出不穷。在神州历出现假丹法两千年后,有人想出一个应对之策。 既然阴神困入元丹,再无精进之望。那么将元丹化去,跌回筑基层次,然后再行结丹之举。 而这种化去元丹的秘药,便是“化婴水”。 化婴水是大地灵脉孕育的一种奇特灵水。其本来用处,是金丹修士加速孕育赤子元婴的进程。 然,世间万物有益也有害。可以加速元丹蜕变的神药,同样也能破坏元丹,乃至毁灭元丹。 “化婴水那种传说之物,别说老夫,整个金方水域修士都没人见过。” 自覆洲以来,没有任何修士再见过那玩意了。 灵舫在狂风中摇曳,周潇飞快道:“他是借鉴假丹法,利用冶金道人的五金合丹术,外加金石丹师的铅汞外丹法。将一枚‘元铜道丹’孕养在青铜鼎。只要这口鼎在手,他就能借来金丹法力。” 衡华回忆方才李南行作法。 的确,不论是破去自己的蜃楼幻术,还是用元气大手把灵舫扔到空中,都是借助那口鼎。 先天元铜之气,这可是高纯度的铜精,正好能用来制作…… 衡华脑中有了一个模糊计划。 “快下去了,你们小心!” 灵舫抛飞数十里,眼看不动礁越来越近。伏向风大喝:“我试着用剑术改变方向。傅小弟,你跟前辈去隔壁那艘船,我把灵舫解体——” “三哥,等等——”狂风中,衡华冲周潇喊话,“前辈,如果我用‘金针催命之术’,你能动用几招?” “三招。三招后,筋脉俱断,立时殒命。”周潇沉声道,“稍后,你为我激活法力。我跟他了结恩怨,你带玄星师侄离开。” “三道金丹法力,拿不下他?” 周潇靠着船舷,费力道:“这厮为了和我作对,苦思假丹法术。凭借那口青铜鼎,能跟我斗法千招不败。” 三招哪够啊。 如果自己能轻松压服他,何必被他苦苦纠缠几百年? “如果没有那口鼎呢?” “怎么可能,那鼎是古仙府遗留的法宝。他以秘法血炼,与自身血肉无异。” “血炼?那就更好说了。难怪我从他体内感觉到一股厚重精纯的金气。他受元铜之气浸染,自身快‘金化’了。” 衡华盘算一番,道:“我有办法将那口鼎收走。没了那口鼎,他就是一个筑基圆满的修士。届时,我需要前辈用一招将他拿下。” “可以。” 筑基圆满的李南行对上自己,那把握就大了。 但是,那口元铜神鼎怎么收? “你身上带着元磁珠、两仪锤还是落宝拂尘?” 衡华忍不住翻白眼:“那种上古异宝,我怎么会有?” “那……是乌煞锁灵诀、千羽落宝术?” “我的法力才多少啊?这些法诀纵然会,也无法抢夺控制权。” “那你的办法是——” “你们说够了没有,马上就要撞上去了!” 眼看灵舫要触及不动礁。 伏向风一咬牙:“算了,我来拆船。” “不,已经来了。” 玉蟹从船舱内跳出,夹着一个匣子扔给衡华。 衡华抱住匣子,定身术立刻解除。 在船身倾斜时,眼看就要滑下去。傅玄星眼疾手快,连忙抓住衡华衣领。 “谢了。” 衡华从匣内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物什。 “蟠龙令?” 伏向风看到那枚长令,顿时惊住了。 一时间,都忘了出手阻止灵舫坠落。 他终于知道,邓兰姑姑临行前给衡华的木盒到底是什么。 “祖父竟然将拜匣传给小六儿了?” “三哥,全力加速,别撞上去。李南行交给我对付。” 衡华抱起拜匣,将手中的金简玉刺冲天空扔去。 “李前辈,我蟠龙岛的名刺,你可接好了!” 令刺脱手,顿时化作金龙冲入云空,嘹亮的龙吟响彻青穹。附着在灵舫上的元铜之气尽数清空。 李南行在后面把控灵舫速度。他本想吓唬伏向风哥俩,在即将撞上不动礁时,再把灵舫拉开。从而敲打二人,让他们速速退去,避免跟伏家纠缠。 然而—— 金龙扑来,李南行连忙托起青铜壶。 “咄!” 元铜之气滚滚涌出,也化作赤龙之相迎击金龙。 “哼——龙?” 金龙双目怒瞪,一股神识在空中爆发。 元铜赤龙刚一交锋,便被金龙撕碎。 “这是——金丹修士的剑——” 被剑意所摄,李南行法力一滞,直接栽入水中。 咣——嘭——轰—— 灵舫即将撞上不动礁时,恒寿和伏向风联手把灵舫掀开。狂风巨浪卷着灵舫,重新落于水上。 打了几个转后,灵舫安然飘行,包裹灵舫的光茧缓缓破碎。 衡华松了口气,抱着拜匣看李南行坠水。 “恒寿,开船,咱们先走。” 周潇松开死抓船舷上缘的手,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金简玉刺。伏龙剑仙之物吗?” 傅玄星走过去扶着他,低声问:“师叔,金简玉刺是什么?” “修真家族的拜帖。” 周潇小声解释:“延龙水域的修真家族崇尚礼法,有投名刺的规矩。见礼招呼时,会拿出自家的身份名刺。既可攀关系,也能起到震慑作用。只是……” “只是没想到,我竟然拿着祖父名刺?” 衡华盘坐在中央,喘了好几口气。 周潇默默点头。 一般而言,修真家族子弟在外相见投名刺,都是拿自己的身份介绍。顶多会写上出自某某金丹修士座下,祖上有什么高人。 直接拿长辈名刺出门,这相当于长辈默许你顶着他的名义出门行走。出事了,他帮你扛。 亲生父母也就罢了。可嫡亲祖父到底隔了一辈,能拿着祖父的名刺,这位小友在伏家很受宠啊。 …… 水浪滔滔,忽有元铜气飚射而出,李南行狼狈地破水御空。 找到一处不动礁歇息,看向手中的金简玉刺。 这是一面金镶玉的令牌,长七寸,正面雕刻栩栩如生的蟠龙。背面无字,只有一副阴刻的山水图。 “蟠龙岛。蟠龙令。” 李南行想到了什么,伸手摁住正面金龙的龙珠。 咔嚓—— 令牌错开,中间夹着一片薄薄的玉页,上面写到:“伏家柏皇堂,蟠龙岛伏丹维”。 “果然是伏龙剑仙的东西。” 李南行脸色变幻。 他对延龙水域的规矩有耳闻。 名刺,乃身份象征的名帖。 接下这道名刺,相当和一位金丹修士结下因果。 正常情况,要以同等身份的名刺交换。 但李南行有自知之明,莫说他只是取巧借来金丹法力,纵然是真正的金丹修士,也不敢和伏龙剑仙平起平坐。 那可是三度登临“天灵榜”的人物。 东莱金榜收拢天下修士之灵机,依循修士灵机运数、法力强度在榜上显现名讳。 天灵榜,指的是十三水域灵机外显最强的一百位金丹大修士。 “眼下的我,还不起这道名刺。” 而如果不能交换名刺,那么金简玉刺还有另一个意思。 小子,你打不过我,就给我一个面子,暂时放我家后辈一马。不然,回头弄死你。 对同等身份的人,交换名刺是拉拢关系,方便两家交好。 而对身份低于名刺主人的后辈,那就是敲打和威胁。当然,受了这道名刺也有好处。在延龙水域行走时,亮出名刺便相当于伏家客人,伏家各岛屿都会热情接待。 但—— 道敌在前,让我接下这道名刺,从而放过他? 怎么可能! 李南行目光冰冷,盯着远处逃跑的一行人。 …… “那个……师叔,李南行是你的死敌。他会接下名刺,放我们离开吗?” “不会。” “那……那不是白白给他一道名刺?” 少年看看周潇,再看看不远处的伏衡华。 伏衡华笑了:“按照我们延龙的规矩。如果他不接名刺,想要继续追杀我们,只需在追上来时,将金简玉刺还给我即可。” “那不是很危险?” 傅玄星跳上桅杆,赶紧往后看。 “放心,他短时间内行动不得。” 伏向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一丝不舒服:“祖父的蟠龙令蕴含他老人家的本命丹元。纵然李前辈有着假丹相助,也无法轻易活动。” …… 李南行道心坚定,这次出门前更是发下誓言:不证金丹誓不还。 纵有金丹修士的名刺威胁,他依旧选择追杀。 可刚起身,蟠龙令立时化作一条金龙缠绕在手臂上。 如峦山压顶,逼得他重新坐下。 李南行不信邪,鼓动元铜神鼎,试着将身上的金龙扯开。 金龙纹丝不动,冲他不住嘶吼。 “好好……不愧是传说中的剑仙。” 李南行尝试半响,也无法将这道蟠龙令挪开。 但这并不妨碍他作法。 元气大手从青铜鼎伸出,直接将后面追上来的那群修士拉到跟前。 “你们去找他,利用元铜珠锁定他们的位置。回头,我自会来跟你们汇合。” 李南行自也瞧不上这群妄图捡漏的修士。 若非周潇在炎水连战三场,最终碎了金丹。这群筑基层次的小修士哪敢一路尾随,想要拿周潇去领赏? 青铜鼎飞出一枚枚元铜珠,落在修士们手中。 众修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身。 李南行语气一缓:“我寻周潇,只为斩杀道敌,以成大道金丹。玄微派的报酬,我不屑去拿。届时,你们带着周潇尸体去领赏。他死在我手,玄微派自不会怪罪你们。” 众修相互看看,连忙道:“多谢前辈。” 三俩一群,或乘风,或爬云,或御宝离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南行暗忖:“有他们牵制,相信可以拖延周潇一行。待我解决了这枚令牌,再去寻他们。” 青铜鼎内,再度飞出一道道元铜精气,缓缓将金龙缠住,从尾巴开始一点点拉扯。 …… “他有那口鼎帮忙,大概蟠龙令能困他一日。待明日,我们必须赶到地烈岛。到了那里,我有办法收走那口鼎。届时,前辈用一招拿下他。” 恒寿闻言,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调转方向,开往地烈岛。 “但在此之前,他会让那群修士过来骚扰,妨碍我们准备。”周潇道,“这些人必须尽早解决。” “所以,”衡华望着天色,“今夜之前,要先把这一路人马解决掉。” 第三十四章贪嗔痴三毒来犯,爱恨欲恶念难消(下) 雷球在水面疾驰。许文玉通过元铜珠,感应彩鸾灵舫下落。 灵舫被先天元铜大手擒拿,沾染些许元铜之气。通过李南行赐下的元铜珠,许文玉第一个找到彩鸾灵舫。 蓦地,许文玉心生警兆,雷球向右侧转弯。 “残月。” 青色风刃冲雷球劈下。 不远处还有一团火球撞向雷球。 “许文玉,你可算落单了。看拳——” 傅玄星从木剑跳下来,自空中对许文玉发动攻击。 “玄微派的两仪蛇拳?好像还自带一门离火之术。这小子是水火通阴阳的路数?” 衡华站在彩鸾灵舫上,遥望远处三人的战斗。 傅玄星虽然万事不懂,但一套《两仪蛇拳》的确用得精妙。加上伏向风以剑术辅助,许文玉很快便落入下风。 衡华看准机会,将一个金箍递给恒寿:“你过去帮帮忙,给那家伙戴上。” “……” 盯着金箍,恒寿突然对许文玉多了一丝同情。 少爷出岛时,竟然把这邪门玩意带出来了? 若非衡华制作这金箍时,恒寿就在一侧,亲眼看着三十三道玄门咒术打入其中。他都要怀疑这是哪本古书里面记载的黑器邪物。 “快去,机不可失。” 恒寿叹了口气,拿起金箍冲入战场。在许文玉露出破绽时,迅速将金箍套他脑袋上。 “三少爷,吹雪。” 说完,恒寿抓起傅玄星迅速往后撤。 伏向风剑式一转,狂风漫卷水浪,逼得许文玉以雷咒交战。 突然—— 许文玉头顶传来阵阵刺痛。 头顶金箍逐渐开始往内缩。 “这是什么玩意——哎呦!” 许文玉连忙施法,想要把头上金箍摘下。 但傅玄星的攻击和恒寿攻击同时到来,他只得匆忙应对,强忍着头上剧痛。 灵舫上,衡华口中念念有词,一遍又一遍念咒。 周潇在啸鱼搀扶下走过来,看看衡华,再看远处许文玉,恍然道:“大小如意咒?” 二十遍后,许文玉疼得昏死过去,被恒寿扛到船上。 看到已经勒入肉的金箍,周潇眼皮跳动:“这法器叫做何物?” 忒狠了,一个筑基修士面对这杀器,竟无半点反抗之力。 “原叫做‘紧箍儿’,但后来想了想,又改做‘如意金箍’。” 周潇有所思道:“金箍锁头,大小如意,倒是合称。” 衡华笑而不语,低头打量许文玉。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使用金箍。 以《西游记》为功法,岂能对里面那神乎其神,坑了大圣一场西行路的“紧箍咒”不闻不问? 衡华自问没有如来神通,但制作一个随着念咒而变大变小的金箍并不难。 蹲下来,取许文玉一滴血融入如意金箍。至此,金箍与许文玉相合,再难脱离。 周潇盯着衡华,见到这种主动帮人祭炼法宝,再难摆脱的方式,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本古书看到过。 “小友这法子,瞧这不像玄门秘术。” 瞬间,恒寿和啸鱼的目光冷厉了。 衡华不露声色,笑道:“怎么不是?这是以玄门三十六天罡大神通中的‘大小如意’为基,制作而成的伸缩金箍。正正经经的玄门妙术!” 他理直气壮看向恒寿和啸鱼。 二人虽然日夜相伴,可到底不是衡华肚里的蛔虫。瞧不出衡华这门手法的来历,只得放弃追究。 啸鱼暗道:只是一个金箍,想来也没什么邪门手段在顶上。 恒寿:这金箍不管从外相还是制作手法,不见半点邪气魔法,应该只是借鉴了左道旁门之术,不碍事。 衡华又对周潇解释:“事缓从恒,事急从权。晚辈这是不得已为之。毕竟,我不想杀人。我相信这位道友苏醒,也会理解我。” 周潇缓缓点头:“不错,你们二人想要不沾染老夫身上的麻烦。在阻拦追兵时,切记不可杀人。” 不杀人,不结下生死之仇。未来这群人的第一报复目标自然是周潇。 而如果杀了人,消息传到他们亲友处。他们记恨的,便是动手杀人的伏家。 周潇:“这些人知老夫金丹已碎,想要过来占便宜。虽有贪念,但到底不曾作恶。我辈修仙之人上体天心,倒也不该下死手。” “嗯嗯,前辈说的是。” 衡华满口应下。 杀人?那多浪费啊。我还指望这些人帮我作劳力,制作一个封印李南行的阵法呢。 许文玉此时幽幽醒来。 察觉头顶上的金箍,他脸色一变,连忙驱使雷咒想要摘下。 衡华再度念咒,逼得他在地上打滚。 “停,快停下,你给老子停啊——” 他扑过去,却被恒寿一脚踢开。 直到衡华念了一遍,才缓缓道:“我这咒语,只要开始,便不能停,必须念完整篇‘如意法’才可。还请道友体谅。” 许文玉咬紧牙腮,不体谅又如何?我能不体谅吗? “在下出身伏家,祖父常教导我们,在外行事不可莽撞,戒杀生。所以,道友可以放心。我不会杀你。” 不杀人,只念咒? 许文玉摸着头顶上的金箍,缓缓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稍后会有其他同道前来寻找周前辈。我希望道友帮我们拦下这些人。 “当然,道友可以拒绝,我不会生气的。” 说话时,衡华再度将手立在胸前,摆出一副念咒的模样。 “明白了。但我要求明日你就帮我解开。” “可以,明日我应付了李前辈,自会帮你解开此箍。” 让伏向风、恒寿带许文玉下去,周潇好奇问:“你也打算用此物对付李南行?” “若有时间,我会考虑假做一处仙府,把金箍鼓捣成仙府内的法宝,诱骗李前辈戴到头上。但可惜,李前辈不会给我这么多时间。而且……” 衡华叹气道:“我对‘大小如意咒’只是粗通皮毛。这‘紧箍儿’看似厉害,却无法困住修为高强的修士。” 更别提,这玩意衡华只制作了三个。 周潇神色舒缓,解释道:“李南行性情刚烈。你若以此物相逼。他必然解体自爆,届时大家同归于尽,反而不美。” “听前辈的口气,似乎并不恨李前辈?” 周潇摇头道:“那家伙除却与我较量外,平日做派也是正道之人。在金方水域,多有斩妖除魔的事迹。与我斗法时,也有诸多好友助拳。” 但这次不一样。 李南行清楚,周潇身上的麻烦太大。他若真把自家好友卷进来,恐怕无人能生还。但周潇好不容易脱离玄微派,为了证道,他又不得不拼一把。 衡华若有所思:“听上去,李前辈倒是性情中人。那假如欠下我一个天大人情。会不会设法偿还?” “你要能助他化解嗔念,从容证道。这份成道之恩,他大可去你们蟠龙岛当一位客卿。以他的修为,纵然比不上你祖父,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战力。至少比老夫强。” 周潇笑道:“他修炼的《太白玄金诀》颇为奇妙。既有冶金术的吞金法,也有炼丹师的点金石术,还有一门太白神刀法,杀伐极强。” 说话间,周潇便把《太白玄金诀》的全篇教授给衡华。 “这是一门玄级功法,有金丹化婴之法。算是你我交易的第一篇。” 衡华默默记下这篇功法,琢磨道:“这篇功法剑走偏锋,以五行之金为主。破绽未免太大了吧?” 周潇笑道:“还是你小子明白。早年我与他斗法,只需用两仪元磁化作一处阵法,便可扰乱他的法力,逼他退败。直到他得到那口鼎,才勉强能跟我较量。” “所以,他现在不怕元磁之力了?” 衡华脸上有些失望。 他之所以掏出一个如意金箍,便是打算利用许文玉的雷术引发元磁之力。 “那口鼎在手,他可以避免。” “所以,还是要针对那口鼎啊。” 衡华心中大定。 周潇又道:“我方才卜算。发现老夫这场劫数与你的筑基机缘牵扯在一起。你筑基前,必须解决七路人马。” 啸鱼脸色一变。 这位前辈看出少爷的状况了? 衡华倒不意外。 “贪嗔痴爱恨欲恶,这七路人马对我而言,也是一场修心。” “你有分寸就好。” 见衡华沉着冷静,周潇心中一动。 “小友可有师承?” “您要收我为徒?”衡华笑道,“我的功法自成一家,恐怕无法拜入玄微派。” 这时,水面上再度开始交锋。 衡华随意瞥了一眼,看到傅玄星正施展“两仪剑法”。 “贵派以阴阳两仪为道,虽然和我的路数相似,但理念到底不同。” 衡华的《造化会元功》穷尽天地造化。是以自身模拟天地,将天地之寿定义为一元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每完成一次天地时轮的运转,便自然完成一重修行。 阴阳,只是天地运行中的一环而已。 突然,衡华盯着傅玄星。 两仪?阴阳?等等,太极之道。我干嘛非要为师徒五人定义五行呢? 太极生阴阳,阴阳成五行,我完全可以从另一个思路构思“玄胎境”的五行重聚啊! 第三十五章兄和弟会成三契,阳与阴合应五行 傅玄星等人带着一群昏迷的修士回来。 只见衡华闭目站在船头,周潇和啸鱼小心守在一侧,不敢打扰。 傅玄星:“他……他这是干什么?” “顿悟。” 周潇看着伏衡华,转问伏向风:“这位小友的天赋也是慧心?” 伏向风垂眉低头,淡淡道:“慧心在我家是难得的天赋。我家这一代,只有一人觉醒。” 所以,并不是? 但周潇看眼前少年悟性奇高,怎么都觉得,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天通慧心”了。在他们这些世外仙门,那可是最适合当传功长老的人。 过了一会儿,衡华睁开眼,对傅玄星行礼:“多谢。”说完,他转身往屋内走。 “你要演法,用这个吧。”周潇扔给他一只巴掌大小的金偶人。 衡华再度道谢,匆匆回屋。 傅玄星:“喂——你这就走了?这些人怎么办啊?” 啸鱼走过来:“先把这些人锁起来,等少爷演法完毕再来处置。” “不能再拿几个金箍吗?那玩意挺好用的。” 啸鱼嗔怪道:“少爷的紧箍儿总共就那么三个。这些人还不值得使用。” 许文玉听到只有三个,神色顿时一暗。 这份苦楚,岂非只有自己品尝了? …… 衡华回屋,玉蟹吧嗒吧嗒跟回来。 心猿遁入金偶人,配合衡华共同参演《造化会元功》。 以师徒五人配对五行,金木土最明显。西游记常以金公、木母代表孙悟空和猪八戒。而在文中,沙僧有“黄婆”之称。 黄婆,脾府之神,土也。 至于意马小白龙以及唐僧江流儿,则难以判定。 意马,地支是午,火也。 江流,顾名思义,水也。 如果从表面看,唐僧为水,意马为火,分属应当。 但意马为龙,兴水。唐僧乃南瞻部洲人士,当为火。而且这样一来,顺应师徒五人间的生克关系。 火克金,即唐僧针对孙悟空。 金克木,即孙悟空克猪八戒。 土克水,沙僧牵意马。 因此,唐僧和小白龙不论怎么排水火,衡华都能合理套入修行,编撰第四重心法。 但这两套法诀编出来后,都不算正经的天书层次,只屈居于地典仙诀之列。 显然,这不该是《造化会元功》的正统修行。 直到刚才看到傅玄星,衡华灵光一闪,才恍然醒悟。 干嘛非要研究师徒五人的五行? 五行之中相生相克,如何定师徒之名?再者,师兄弟三人,师徒一行四人,为何非要把意马添加进来凑齐五行? “我原本想着,以师徒四人加上意马凑齐五行之数。以五行山为阵法,五灵各自占一位,达成五行阴阳循环。却忘了太极阴阳生五行,乃循序渐进的过程。” 于是,衡华抛开五行之理,以自己的理解重新定义,筑基三重心法的修炼。 唐僧为“太极”。太极生阴阳五行,乃道之根。 三弟子分为三者,却暗合五行。 没错,师兄弟三人便可自凑五行。 除沙僧之外,金公、木母各自再领一道,以备坎离龙虎的金丹调和。 正谓书中三十一回道:“金顺木驯成正果,心猿木母合丹元。” 金生水,为坎。木生火,为离。 金公木母调和坎离,何须再用圣僧、意马相配? 一念动,心猿主动推演《造化会元功》的第二层。 巍巍五行山下,心猿收摄躁念。 圣僧西来,以一道太极之理化开五行山,摄心猿为法力,练精气神之妙。 看着功法演化,衡华频频点头。 “这就对了。我原本推演的第二重心法,虽然释放了心猿,但五行山并未破去。这座山遗留在泥丸宫,充作五行大阵的根基。看似为后面铸丹作铺垫,实则臃肿笨拙,不复天书之妙。” 现在,凭借一道太极之理破去五行山。心猿脱困作金公,更显灵动。 紧接着,金偶人的法力升腾为火焰。 三昧火显,第三重,意马也。 这一境,借心猿意马之乱念,加速三昧火的培养。整个过程是先练火,再兴水,乃水火相济之理。 随着功法推演,金偶人周边的火气开始一点点柔和下来。 “唐僧为师,乃太极根。白龙马作桥,以水火参阴阳。太极借阴阳之桥,自生五行。” 金偶人推演第四重。 意马化龙,水火两分。 金公融合水精,以五行相生之理,金生水,水生木,催生木母。 有道:金从木顺皆为一,木恋金仁总发挥。一主一宾无间隔,三交三合有玄微。 木母一成,取火精之势,与金公共掌四行,成就阴阳坎离之相。 衡华喃喃道:“五行之中,金水为阴,木火为阳。而公为阳,母为阴。按照丹术,金公乃阴中之阳。木母为阳中之阴。故抱坎离水火以作金丹,阴阳相合也。” 但除却水火阴阳外,还需黄婆居中。 正谓:“水火相搀各有缘,全凭土母配如然。” 而火生土,孕养木母之后,黄婆最后显现。 黄婆又称黄芽。在丹术中代指金丹初成的那一道灵机。唯有坎离调和之后,才能萌发黄芽,开始结丹。 “金公取火之精,木母得水之精。以悟空、八戒合作阴阳,沙僧从中调和,此乃五行之理。” 至此,三兄弟配合五行,由金而始,由土而终,生生不息。 而三兄弟拜师唐僧,乃五行归化太极也。 功法推演完毕,衡华放声大笑。 隐隐然,他听到九天之上的怒雷。 但雷霆并未落下,毕竟他只把功法主旨演算出来,真正的精细功法需要时日慢慢推敲。 收回心猿,衡华走出去将金偶人还给周潇。 看到金偶人五气循环,周潇惊讶道:“你竟然推演到筑基圆满了?” 五行合俱,已有假丹气象。 “可惜你我眼下没有时间。不然助你祭炼先天五行,可效仿李南行练就一枚外道假丹。” 周潇打量后,又把金偶人给了衡华。 “你留着吧。这金偶人有一个妙用。你推演的功法境界可以在金偶人体内凝成一枚道意。必要时以法力催动道意,能发挥相当境界的一击。” 衡华一怔:“行功偶人还能这么用?” “是金方水域的偶人这么运用。在天央那边,据说还有一种利用偶人制造身外化身的手段。” 周潇故意夸耀中央三水域,妄图勾起衡华思慕之心,从而将他引入玄微派。 可衡华一心想要修缮天书,哪有心思再去玄微派研究两仪仙法。 只得装作听不懂周潇的话。 周潇最后无奈,放弃这个话题。 “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身上紧箍儿不够。先把他们泥丸宫锁住。啸鱼,你再去割掉头发制作发偶。明日用得上。” 周潇皱眉:“巫蛊压胜?” 利用头发控制他们性命,逼迫他们干活? “不,是咱们玄门的撒豆成兵。” 衡华取来韦凌正的那撮头发,往水中一扔:“变!” 水浪滔滔,一个相貌与韦凌正相似的金甲道兵出现。 他笑道:“撒豆子可以当兵,修士的头发自然也可。” “虽然只有一时三刻的法力。但能模拟本体三成战力。如果用些邪门法术,还能将道兵身上的伤势转移到本体。” 虽然衡华说得笼统。但周潇见识广博,立刻明白这法子的用处。 如果取到敌人的一撮头发制作发偶。让他去跟本体对战。本体如果伤了发偶,伤势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如此一来,投鼠忌器之下便可轻松取胜。 “天央、金方、玄钰三地的巫蛊之术颇为罕见。倒是没有发偶这种玩意。这东西瞧着,更似是元明水域的法子。桐君,你懂得真不少。” 衡华谦虚了两句。心中默道:桐君当然懂巫蛊术,她娘可就是元明水域出身的蛊术传人。 伏向风在另一边监视许文玉,看到韦凌正的发偶道兵,暗暗差异。 “小六儿什么时候跟韦凌正打过交道,还把他的头发给削了?” …… 韦崇威带着一群韦家人赶到衡华等人开办舫市的不动礁。 此时,所有修士已经离去,岛上空无一人。 韦崇威默念咒诀,妄图收拢伏家人残留在此的气息,从而寻觅踪迹。 可衡华是个精细人,哪能留下如此大的破绽? 搜罗半响,韦崇威徒劳无功。 “伏家倒是小心。不过——” 他挥动拂尘,法力化作漫天清尘覆盖礁岛。 很快,韦凌正等人看到清尘在空气中重构,将凌晨时的舫市模拟出来。 “叔父,这是?” “这是我压箱底的手段,你们看着便是。” 韦崇威盯着“小须弥灵尘幻法”。 衡华鉴宝,青溪夺扇……各个事件一一回溯。 最后看到彩鸾灵舫离去的方向。 “就这个方向,追。” 韦崇威声音有些虚。 “小须弥灵尘幻法”是一门十分高深的手段。 其所化的须弥幻境不仅可以回溯过去,更能开辟乾坤,成就一方真正的世界。自然,法力消耗巨大。 韦崇威仅仅恢复几个时辰的光阴,便把自身法力耗去七成。 十里外,玉蜓艒飘飘而来。 伏流徽追着衡华踪迹来到这片水域。 远远看到不动礁上空的清尘,伏流徽立刻停下。 “韦家人?” 她冰雪聪明,马上猜出韦家人的用意。 “他们想要卜算六哥哥的踪迹?” 少女赶忙驾灵舟避让,设法对衡华示警。 因距离遥远,伏流徽不能以风音之术警告,她只能选择巫蛊之术, “就……流鼻血吧。六哥哥有感,必会逆推我的行踪。届时,能察觉到韦家动向。”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 当伏流徽这边作法施咒,衡华立刻察觉有人在咒伤自己。 施展卜算之法逆回,不仅发现伏流徽的小动作,更感应到不动礁上的韦家一行。 “贪嗔痴爱恨欲恶。这便是那路‘恨难’吧?咦,似乎还有一路人马?” 衡华施法推算,模糊感应到一丝魔气正往伏流徽方向靠近。 毫不犹豫,衡华也以小巫咒针对伏流徽充作提醒。然后点燃韦家人的头发,以替代之法将他们和自己的命数颠倒,引诱他们和天魔一脉对上。 周潇在旁看衡华作法,默默推算究竟。 忽然他脸色一变:“延龙水域有天魔传人寻你麻烦?” “天魔?天魔殿?” 衡华立刻想到自己研究的魔功。难不成他们得知自己持有天魔殿至高心法,过来找自己麻烦? 周潇也在暗暗打鼓:天魔,如果他们得知我持有的魔物乃天魔殿至宝,岂非会把整个天魔殿惊动? …… 玉蜓艒上,伏流徽察觉小拇指刺痛,迅速驾驭玉蜓艒离开。 刚一走,玄心坛的魔修赶到。正巧撞上准备离开的韦崇威一行。 “天魔?” “韦家?” 下意识的,双方亮出各种法宝。 第三十六章天魔显化六欲界,风行千里传灵音 日暮,不动礁东。 韦凌正坐在韦崇威之畔。 “族叔,咱们真跟他们同留一夜?” 韦崇威白了他一眼:“怎么,你要趁夜离开?晚上的水妖,你来应付?” “不,我的意思是为何要留着这些人?” 韦家和玄心坛魔修撞上,当即火拼一场。 可双方彼此奈何不得,加上日头西沉。遂罢手言和,各自在礁区一边歇息。 “方才推算,这群魔修目的也是伏家。” 韦崇威道:“既如此,何妨留下瞧一瞧,兴许是个助力。” 修真家族对修仙、修魔不似宗门那般排斥。有些修真家族横跨仙魔两脉,只要能获得实力,管他善恶仙魔,力量便是真理。 韦家,便是这一理念的信奉者。 “稍后,你去那边问问消息。” 韦凌明忽然道:“侄儿想起一事,当年天魔殿被伏丹维害得很惨。会不会这是天魔殿的人来找伏家报复?” 韦崇威心中一动,他比这些后辈更清楚那一战的情况。 那一战,堪称伏龙剑仙成名之战。 天魔殿下属五坛主联合对抗伏丹维,却被伏丹维一剑杀了三人。剩下二人,一个留下手臂,狼狈逃走;一个肉身毁灭,只剩魔魂遁离。 “如果玉岚商行和蟠龙岛真要给伏丹维延寿。那么天魔殿绝对不会坐视,这的确是我们的机会。” …… 不动礁另一侧。 “护法,咱们要不要现在杀过去?” “蠢货,你还没看出那人的身份?” 孙留喝骂道:“他手中的拂尘是传说中的玄空拂尘。这家伙是韦崇威。” “是这个欺师灭祖的家伙?” 韦崇威年少时,资质不高,不受韦家重视。便在外拜入玄空门,通过掌门之女的介绍,做了掌门的关门弟子。 后来趁掌门闭关修行时,他联合韦家将师尊和师门上下斩杀。 玄空门所在的岛屿,也就成了韦崇威当今的道场悬空屿。玄空门的道场神空玉府,自然也姓了韦。 而韦崇威手中的“玄空拂尘”,是玄空门仿照上古异宝“落宝拂尘”而来的镇派之宝。拂尘一扫,便可落尽宝器、法器。 “对付他,需要用灵器。但你我手头还有那玩意?” 玄心坛虽是天魔殿五坛之一,可因当年灭魔之事,至今没有恢复元气。莫说玄心坛没有早年遗留的灵器。便是上等宝器也不多。 “再说,韦家和伏家是死对头。我们此行是寻找伏家逃跑的那俩小子,跟他们没冲突,何必打起来?稍后,你去那边问一问,或许能联手对付伏家。” …… “情况有些不对。” 彩鸾灵舫,衡华推算七路人马。 象征贪的那些散修不足为惧,已经被抓到船上囚禁。 嗔念所象征的李南行明日即可镇压。 而象征“恨”的那一路。衡华本以为是韦家。可眼下推算,人数竟多了不少。那群修士灵机混在一起,足以干扰衡华的推算。 “难不成,韦家跟那群天魔合流了?那些魔修真是寻我和三哥的?” 衡华自问没有在外得罪过人。就算有,如今也已死绝。 “不是我招惹的,又是三哥?他救灵鸟惹来的麻烦?莫徐的同伴来报仇?” 衡华沉吟后,掏出梨木阵盘。 连画三道“御风传音符”,连同一张写有“伏流徽生辰八字”的黄符,一并扔入阵盘。 “乾坤无极,风行千里,去。” 金色的旋风在阵盘飞旋,感应伏流徽所在。 …… 伏流徽坐在一处岛屿,愁眉苦脸看着怀中小兽。 小兽声音有些弱,推开伏流徽递过去的各种丹药、灵草,一个劲地嗷。 “只有最后一点了。现在给你吃,明日如果找不到六哥哥,你真要饿肚子了。” “嗯——嘤——” 小兽叫声如婴儿,不断向伏流徽方向伸头。 看它张开嘴,自顾自要吃的,伏流徽无可奈何,只能拿出兽卵最后一块软壳。 小兽吃了后,立刻睡着了。 伏流徽满心的惆怅。纵然自己再聪明,也无法给小家伙哺乳。再过几日,它吃不到东西,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金风从天空落下。 “流徽?” 风中传来衡华的声音,伏流徽惊喜不已。 “六哥哥。” “你速去葬龟礁。” “幼年灵兽要怎么喂食?” 二人同时开口。 停顿后,衡华疑惑问:“幼年灵兽?” 伏流徽连忙解释自己在外的经历。 “……” 衡华摇着扇子,满脸无语。 他昨日还跟梅中田等人打交道,说什么在外寻找异兽可遇不可求。怎么这丫头就碰到了? 想了想,他对金风道:“你在宝旋里弄到的?” “对。” 伏流徽:“六哥哥,这是什么种族?该如何喂养?” 她又把小兽的模样描述一遍。 “我如今看不到,也不知是何种族。但如果只是仓促时充饥,你不妨去找一些哺乳期的母兽,借些奶水便是。” “借?这种族不同,可以吗?” “眼下也没其他法子,你先试试。如果不能吃,再让黄琼去水里抓鱼。然后熬煮鱼汤给它喝。多过滤几次,剔除鱼刺,熬粘稠些,再添加几丸丹药试试。” 嘱咐后,衡华又道:“你眼下的地方有些危险。有韦家人想要寻我麻烦。你速来与我汇合。 “葬龟礁,是我的目的地,我明日会先去地烈岛。你想办法从地烈岛、葬龟礁那条航线行走。如果在我前面,沿途留下记号。如果我在你前面,也会给你留下记号。” “为何不在地烈岛等你?以我的身手应该能帮上忙。” 而且去葬龟礁,何必去地烈岛。六哥哥去那里,要做些什么? “暂时不需要。你去葬龟礁接应,便是帮我大忙了。” 比如,在应付六路人马,即将进入葬龟礁之时,他们精疲力尽被第七路阻拦。恰好可以让伏流徽出面,帮他们顺利入葬龟礁。 “好吧,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灵舫响起一声刺耳叫声。 伏流徽听见金风传来的戾啸,连忙询问。 但金风噗嗤一声破碎,联络中断。 …… 联络中断的瞬间,衡华栽倒在地。 他捂着头,无穷无尽的魔念冲过来。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闪过,最终定格在一件黄铜香炉上。 那件东西携带无穷诱惑,靡靡之音在耳畔回荡,劝说着衡华去将此物激活。 幸好衡华二心一体,心猿在魔音灌耳时,马上在泥丸宫行动,护持衡华灵台清明。 “是周前辈身上的魔物?” 握紧玄火雀翎扇,衡华从窗户跳出去。 “风起。” 御空乘风,衡华俯览彩鸾灵舫。 魔气从周潇房屋爆发,一条条黑色烟龙缠绕着彩鸾画舫,几乎把这艘灵舫化为魔船。 仔细看,囚室笼罩的黑雾最为浓郁。 “是那群贪心的家伙啊。” 衡华恍然大悟。 魔物勾引心中欲念,而恰好今天跑来追杀周潇的人,大多根性浅薄,贪念作祟。是魔物最佳的养料。 嘭—— 一团火焰从某间房屋冲出。 “师叔。” 傅玄星直奔周潇所在。可还没进屋,便被层层黑气挡回。 “别费工夫了,上来。” 千绾丝垂下来,傅玄星顺着丝线看到凌空而立的衡华。 “可是师叔他——” “他没事,只是陷入天魔幻境而已。” 衡华也担心伏向风、啸鱼、恒寿三人。 但他清楚事情缓急:“你先过来,从长计议。” 傅玄星御剑腾空,来到衡华跟前。 “周前辈身上的魔物,是什么东西?” “啊?魔……魔物?”少年挠头,“那……那是什么?” 傅玄星一脸心虚,默默转过头:“我不知道啊。” “别装了。不就是因为前辈带着那件魔物,才被你们师门追杀?说吧,他要干嘛?看他的意思,不像是借助魔物练功。” 傅玄星放下手,见瞒不过去,只好老实说:“师叔带走这件魔物,是想送去火门岛销毁。” “火门岛?” 衡华心中一动:“是何物?” “天魔六欲珠。” 啪—— 衡华一扇子抽过去,他声音直接变了。 “天魔六欲珠?” 与子母阴阳神碑、大无相神幡同等级的黑器。昨日,他还跟同道们科普过。 “几百年前,灭魔之战。这玩意不是被各大仙门联合销毁了?” 傅玄星捂着脑袋,心虚不已。 衡华怒瞪过去,咬牙切齿:“这种魔物在身,你们怎么不早说?” “我……我和师叔也不知道,这东西现在会被激活啊。” 衡华不复方才的从容。 如果仅仅是幻境迷惑,他相信啸鱼、恒寿和三哥有把握脱困。 但天魔殿至宝“天魔六欲珠”十分邪门。但凡被勾动心中魔念,就会将一丝精神送入天魔珠内,成为天魔珠傀儡。 难怪,难怪今日我这么不舒服,必须靠着玄火雀翎扇护身。因为我研究过天魔法术,所以天魔珠跟我的感应最强? “伏六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找人,多拉几个帮手。然后再去周前辈的房屋,将天魔珠封印。” 衡华暗中打鼓。以他目前的状态,恐怕连进入那间屋子都不能。必须先把三哥他们救出来。 “那我们现在就下去。” “你先看看四周。” 四周? 傅玄星往四周看。 不知何时,在他们停泊的这处礁区附近,潜伏着一大批水妖。 “天魔珠的异象已经引来附近水妖精怪。眼下要先把他们解决。” “这也太多了吧?” 看到这么多水族精怪,傅玄星慌了。 “对了。你不是能用幻术?把灵舫罩起来怎么样?” 衡华看了一眼傅玄星,没吭声。 他目前最好用,最方便的幻术是“七圣迷天幻法”。 但是在天魔六欲珠跟前用,这是生怕自己不成魔吗? “用不着幻术,我们在周围布置一道阵法。” 说着,衡华落下去,直奔伏鹤一所在。 第三十七章两仪旋风护灵舫,玄符清心压天魔 伏鹤一昏迷,反而不受天魔六欲珠摆布。 衡华施法后,他才悠悠醒来。 看到衡华,伏鹤一猛然想起自己昏迷前最后一幕。 “你这小子!” 他抓起阵门旗幡就抽。 “你竟敢对我动手?” 衡华灵巧闪避,满脸错愕道:“十九叔,您干什么呢?难道幻术还没摆脱?” 他抓住伏鹤一双手,飞快扔掉旗幡,急切道:“您被天魔幻境所惑,刚刚苏醒过来。” 说着,衡华指向外面: “您看,水妖受到魔气感召,已经围过来。” 灵舫四周鱼妖密集,若非灵舫自带防御阵法,怕是已经被击穿。 “幻术?” 伏鹤一又回忆了一番,冷哼道:“不用诓我。哪有什么幻术,分明是你带人将我打昏。等等,现在离开蟠龙岛了?我家黄琼呢?” “十九叔,您真忘了?昨日您和我们一起出岛。祖父还嘱咐您照顾我。黄琼跟着伏流徽,明日跟我们汇合。” 昨日出岛?叔父托我照顾你? 伏鹤一茫然无措,他记忆中怎么没有这段。 傅玄星站在门口,傻乎乎看着屋内的伏鹤一。 船上还有伏家人?为什么一直没露面?还有,他中幻术了?他不是刚被你叫醒? 因为不明白,所以傅玄星老实站在门口。 衡华皱起眉头,围着伏鹤一打量:“难道是天魔幻境的影响?”他故作模样地为伏鹤一把脉。 “不行,暂时看不出。十九叔,先不说这些。救人要紧,三哥还在幻术里。” 衡华一口一个幻术,听得伏鹤一心中嘀咕。 真如他所言,自己因为幻术失去记忆,反把“幻境”中这小子打自己的事当真? 伏鹤一施展宁神咒、破妄法。 反复几次后终于确定,这是现实世界。但自己的记忆没错啊。这小子坑了自己,把自己打昏…… 罢了,先随他去看看。 等伏鹤一走出屋门,立刻被外头滚滚涌动的魔气吓住。 魔气催生黑色藤蔓,已把船舱内部紧紧缠绕。藤蔓上结出一朵朵暗红花朵,腻人的香气飘逸开来。 眼前浮现重重幻境,伏鹤一迅速退回屋内,往自己身上拼命施法。 “这是怎么回事?魔气为何如此强横?” “今天我们救上来两个玄微派修士。魔气源自他们携带的失控魔宝。” 衡华简单说了当下情况。 “等等,你二人怎么没有陷入幻境?” 衡华:“我反应快,跑出来了。”说完,他看向傅玄星。 对啊,这小子怎么脱困的? 傅玄星一副懵懂模样:“我察觉魔气爆发,就赶紧跑了。幻境?我没感受到啊。” 就算是现在,衡华拿着扇子护身,伏鹤一掏出三面阵旗防身,抵抗“天魔六欲界”的感召。而傅玄星依旧没有反应,双手空空站在那里。 见他如此轻松,衡华暗忖:天魔六欲珠激活后,演化的六欲魔界笼罩灵舫。所有生灵在魔界内,会自动引发心中七情六欲。如果无法守住本心,便会成为魔珠傀儡。我凭借和魔珠的感应,抢先跑了。傅玄星停留在船上,没有被拉进去,甚至现在都不怕天魔珠?这小子有些门道。 “先不管这些,随我联手布阵。”伏鹤一明白轻重,不再跟伏衡华纠缠“真相”。 他从乾坤戒掏出一面白色旗幡递给衡华。 “正反风甲阵?” “这个阵法比较好布置。” 衡华不再多言,跳到船头激活阵旗。 白幡一晃,身后浮现一座三丈高的白色仙门。 伏鹤一站在船尾,以一面黑旗招出三丈高的黑色门户。 黑白相对,乃阴阳正反之理。 “起!” 双门共鸣,阵阵清风在两门间回荡。恰好作扁舟之形,将整座灵舫裹住。 嘭—— 一条飞鱼撞向灵舫,被灵风屏障弹飞。 紧接着,更多的鱼妖从水中跃起。 伏鹤一控制风壁,有条不紊地将鱼妖一一挡下。 “有筑基精怪在后面操控?”伏鹤一在水中扫视,看到远处的鲤鱼王。 那鲤鱼精全长一丈,通体青黑。额头有一片金龙鳞,显然是行走化龙之道的龙鱼。 不好对付啊。我的一身修为都在阵法上,衡华这小子也不是斗法高手。还是要把伏向风叫醒。 伏鹤一掏出一沓清心符,交给衡华和傅玄星。 “你们去救人。我来主持阵法。” 衡华拿走三十枚,将其他清心符统统塞给傅玄星:“你去囚室,将四周都贴上符箓。” 傅玄星看着灵舫内涌动的魔气。 藤蔓交错,里三层外三层裹着船舱。 “那你呢?你去找伏大哥他们吗?” “不需要。” 衡华以羽扇凌空写下一道清心符咒。 当符脚最后一笔写完。 “起。” 手中三十道清心符依次飞到空中,贴到那枚巨型清心符上。 “合!” 三十道清心符的法力同时激活,让这道巨大的清心符威能倍增。 “合符之术。” 衡华单手持扇,另一手运转符箓,小心翼翼让巨型清心符从空中压下。 澄静明亮的青色光辉一点点化解魔气。 藤蔓、触手、烟龙纷纷向内收缩。 “傅玄星,就是现在!” 傅玄星挥动木剑。斩碎出现破绽的藤蔓,直奔囚室。 他迅速将手中的清心符贴上。 …… 白雾朦胧,伏向风望着眼前的蟠龙大殿。 殿内,他看到年少时的自己。 祖父正对自己谆谆嘱咐,然后送自己出岛。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蟠龙岛时的情景。” 随后画面一转,出现伏衡华出岛时,邓兰特意送来木匣。 “这是要勾动我的心魔吗?诚然,因为白天的事,我对小六儿有一丝嫉妒。但我们是一家人。我又岂会因为这个而生气?” 蟠龙令,伏向风出门多年,祖父都不曾给他一枚。然而伏衡华的拜匣里,绝对不止一枚蟠龙令。 但伏向风很清楚。 “小六儿和我不同。而且他父母双亡,的确更需要人关爱。” 对于那一丝丝勾动心魔的无相之力,伏向风反手就是一剑。 睁开眼,看到屋内涌动的魔气,伏向风深吸一口气。 “好重的魔气!” 幸好外头冒出一阵阵青光,让伏向风抓住机会跳了出去。 …… 见伏向风出来,衡华再度讨要清心符。 看到伏鹤一和笼罩灵舫的阵法,伏向风愣了一下,随后将符箓交给衡华: “这玩意,你自己没带?” “逃出时匆忙,在屋里呢。” 再用清心符施展合符之术。 又一道巨型清心符压下,魔气再度溃散。 伏向风抽出灵歌剑。 “吹雪。” 散乱的魔气被旋风卷起,从各个通道强行抽离,在剑气引导下冲向天际。 随后御剑而起,直接杀入鱼群,将那头控制鱼妖的鲤鱼精重创。 “玄星,过来帮忙。” “好嘞。” 傅玄星在囚室贴完清心符,也拿出木剑杀入妖群。 …… 恒寿望着已成焦土的蟠龙岛。 默默走过去,两侧横倒一具具尸体。都是熟悉的脸庞,甚至有伏家嫡系。 最后,他断壁残垣中看到唯一站着的人。 “少爷……” 和恒寿印象中的伏衡华不同。 那人穿着血红长袍,浑身萦绕着天魔气息,手中更拿着一口以禁忌邪术祭炼的至恶魔器。 他站在蟠龙大殿的废墟上,睥睨众生。 这是恒寿心中最恐惧的事。 伏衡华入魔。 忽然,清风回荡。 “还不醒来!” 恒寿心神震动,立刻从幻境脱困。 …… 啸鱼也在幻境中。 眼前是三十年前的场景。 浓云密布,怒浪滔天。三条蛟龙王携无数水妖围攻蟠龙岛。 自己抱着昏迷不醒的伏衡华,焦急看着远处。 那对夫妇燃烧法力,舍命迎向喷吐黑炎的七首魔蛇。 “不要——” 少女发出凄厉呼喊。 剑光、狂风与火焰碰撞,最终同归于尽。 随后场景变幻,啸鱼又看到伏衡华和李南行战斗。不远处,飘荡着一具尸首。 恒寿! 啸鱼心中一痛,正要过去时。 铺天盖地的元铜气打下,伏衡华当场身死。 啸鱼打出生后,便在伏家长大。虽然只是一个婢女,但她将伏衡华一家三口以及恒寿视作人生中不可缺少的重要之人。 看着四人身死,她的情绪被魔气一点点引动。 “还不醒来!” 青色符光升起,幻境破灭。 …… 囚室内,修士们背靠背捆在一起。他们面目狰狞,双目赤红,发出一声声嘶吼,疯狂地挣扎。 许文玉坐在一侧。因为如意金箍的缘故,他不需要被绑,只要不离开囚室即可。 随着囚室内的魔气爆发,许文玉也被拉入幻境。 幻境中,他看到自己解开如意金箍,并将金箍戴在伏衡华身上。自己一遍遍念咒,坐看少年在地上打滚。 直到清风传来衡华的声音,幻境出现一丝破绽。 许文玉蓦然生出困惑。 “我怎么解开如意金箍的?又是怎么给这小子戴上?” 突然,地上打滚的少年跳起来:“大胆,看我紧箍咒!” 许文玉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他连忙从窗户翻出去。 出来后,看到恒寿、啸鱼同样逃出来。但他二人不理许文玉,直接冲向衡华房间。 见衡华在空中招手,许文玉默默飞过去。 “你倒是不错,竟然能从幻境挣脱。” 许文玉摸了摸顶上的金箍。 这玩意对他的阴影太大了。 哪怕在幻境中,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对付得了眼前这人。 “少爷。” 恒寿和啸鱼过来,一个人将房屋中的清心符递给他,另一个人将一只玉笛递给他。 再度施展合符之术,第三道巨型清心符压下,魔气只在周潇房间徘徊。 “许文玉,你去水上帮忙,把傅玄星替回来。让他去找周前辈。” 说完,他缓缓吹响玉笛。 轻柔悦耳的笛声随着清风回荡。 不仅仅是周潇,就连水上的鱼妖听到笛声,也渐渐冷静下来,摆脱魔气控制。 “宁神伏魔音?” 周潇幽幽睁眼,眺望窗外,发出一声长叹。 记得自己小时候,师尊也曾手把手教导自己。 而现在…… 回忆幻境中的一幕,老者神色黯然。 “师叔。” 傅玄星一脚踹开屋门。 看到桌上的黄铜小炉,连忙掐诀封印。 很快,周潇屋内冒出一丝丝火光,弥漫在灵舫的魔气终于消失。 衡华盯着断碎的屋门,冷冷对啸鱼道:“啸鱼,记下来,回头找他要维修费。” “是。” 第三十八章乘风破浪行万里,恩威并施布玄雀 傅玄星气喘吁吁,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封印完了。” 周潇望着小炉,缓缓道:“你身上有玄门最正宗的南明离火,可以保全自身不受心魔所扰。你守着此物,不要再惹出乱子。” “是。” 天魔珠被封,加上伏鹤一等人努力,总算把这一夜的动乱解决。 傅玄星搀扶周潇走出来,伏鹤一、伏向风赶紧迎上去。 双方自是一番寒暄,但伏鹤一很知趣地没有问及魔物之事。 等周潇二人再度回屋时,伏鹤一拉下脸来。 “十九叔,您怎么在船上?” “哼,这要问你弟弟了。你小子,往哪走?” 衡华远远看到这边二人说话,转身就要回屋。 伏鹤一快步上前将他扯住。 “给我来!” 衡华连忙陪笑:“十九叔,我可以解释。慢点,慢点,咱们入内详谈。” 请他进屋,衡华先是赔礼作揖,好一番道歉后,才提及周潇二人被玄微派追杀的事。 伏鹤一皱起眉头,问道:“被玄微派追杀?那件魔物?” “他们要去销毁魔物。” 衡华一提点,伏鹤一顿时明了。 既然周潇销毁魔珠被追杀,那么追杀他的玄微派自然有问题了。 再联想这本就应该销毁的魔珠出现在玄微派。 很显然,有玄微派前辈一时贪念作祟,私藏邪物。而周潇看不过,又把这东西偷出,想要拿走销毁。 “我记得,当年叔父参与天魔殿一战。据他所言,天魔珠由金方水域的真人当众销毁。如今看来,这金方水域的真人们也不全是道德之辈。” “十九叔,眼下说这些没用的事干嘛?当务之急,是对付李南行。” 伏鹤一瞪眼:“你小子别想绕过去。你对我动手的事,回头定要告诉叔父,让他老人家做主。” 但眼下,他明白周潇身上的麻烦牵扯太广,伏家不便深入。 语气一缓,伏鹤一又道:“你做得不错。我们不插手,只是暂时与周前辈同行一段路程。路上,讨教一些功法要诀。” 对于伏衡华打晕自己,伏鹤一当然生气。 可他也明白。以伏衡华在自家的特殊地位。纵然罚了骂了,又能如何?伏家指着他推演功法。未来,自家兄长想要突破,说不定还要他帮忙。 周潇传授伏衡华功法,无疑是伏家的机缘。 压下自己心中的不愉快,伏鹤一沉吟道:“你记录功法,需要玉简吗?我这带着不少。” “那敢情好。” 衡华也不推让,直接讨要了一大批辅助物品。 “对了,我家黄琼呢。流徽丫头能照顾好?” “明后两日,您老就可以看到黄琼。放心吧,流徽照顾,出不了事。” 衡华笑道:“眼下您老还是把目光放在李前辈这里。对付他,需要您的阵旗。” “哪座?” “南离玄雀阵。” 伏鹤一眉头紧皱,思考半响才不情不愿掏出十二面火红色旗幡,幡上绣着形象各异的朱雀。 衡华要去拿,他手一缩:“对付李南行,你有几分把握?” 伏鹤一虽然没亲眼见到,但听闻李南行手段,也知道绝非自己等人可以力敌。若非周潇那些化婴功法的诱惑实在是大。伏鹤一都打算带伏衡华等人逃命。 “我有一道密咒金箓,恰好克制李前辈的青铜鼎。明日,我以地烈岛为阵,将青铜鼎炼成赤元金精,能废掉他的假丹。” “密咒金箓?” 伏鹤一是玩阵法的人才,当然不蠢。 听了这一点,立刻恍然。 “是了,先天元铜气是祭炼赤元金精的材料。借助地火之势,不对,是离火。啊——我想起来了,地烈岛的火焰蕴含杂质,不适合炼器。所以要借助我的阵法。” “正是。” 叔侄二人在屋内合计许久,定下明日的计划。 就在衡华打算送伏鹤一回房时,伏鹤一一把拉住他。 “怎么,你打算歇息?” “不然呢?”衡华迷糊看向伏鹤一,“啸鱼帮您老把房间收拾了,您直接回去即可。” “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不去找周前辈求教?” 伏鹤一恨铁不成钢:“时间紧迫,睡什么觉啊。过去求教功法啊!化婴功法,能学一套是一套。” 他为伏家大局,连自己被打昏带出岛都不计较了。你这小子还想要睡觉? 少年人,就是不知道时间宝贵。 衡华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 伏鹤一拉着他,送到周潇那边。 “前辈行路劳顿,让我这侄儿帮你诊断诊断。” 周潇也是明白人,含笑请衡华进屋,传授化婴功法。 …… 待拂晓时,彩鸾灵舫扬帆起航。 衡华打着哈欠从船舱走出。 “瞧十九叔这兴头,比我都上心。” 伏鹤一掏出七面青色三角旗,对天一抛。 “你们站稳了。” 七面小旗插入船舷,狂风裹着灵舫加速行进。 恒寿本想继续掌舵,却被伏鹤一推开。 “你这速度太慢,真以为是游玩呐!要去地烈岛提前布置,必须抓紧时间,我来——” 他再度提速,又往四周插了一座急风法阵,灵舫速度再度加倍。 “唔——” 灵舫剧烈摇动,傅玄星脸色发青,连忙扶着桌椅。 衡华脸色也有些不佳。 十九叔开船如此粗暴吗?难怪他平日都是乘鹤出行。 在伏鹤一的全速赶路下,不到一个时辰,灵舫便来到地烈岛。 眼前岛屿浓烟滚滚,整片天空被暗红色火云覆盖。 轰—— 时不时地,还有火石从火山口中喷发。 登上地烈岛,许文玉将囚禁的修士带出来,一群人疯狂找地方呕吐。 衡华默默歇息了一会儿,拿起一卷图纸招呼许文玉等人。 “你们按照这上面的图纸布置。许文玉,盯着他们。出现一个错处,一遍紧箍咒。” 许文玉嘴角一抽:“他们犯错,你罚我?” “你是工头,不找你找谁?” 那群修士低着头,眼神彼此交错。 “对了,这些丹药你们先服下。解药等击败李前辈再给。” 衡华随意拿出一瓶丹药递给许文玉。 此言一出,修士们纷纷色变。 他们原本还有坐山观虎斗,期待李南行击败这群人的想法。可如果吃了这丹药…… “老实帮忙,我自会给你们好处。你——过来。” 衡华将一个修士叫过去。 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造化真气在体内转了三圈后,立刻加速以另一种运气法运转一周天。 同时,衡华背诵一部分口诀。 “可记下了?” 那位修士察觉体内变化。迟缓呆板的真元按照新的路线运行,隐隐出现一丝火气,更显灵动。 内生真火。 他欣喜若狂:“道友……不,公子,能否再来一遍?” “拿下李南行,我教你一篇上乘的修行法门。三个月内,能炼出三昧火。” 接着,衡华又拉出一个人。 “你的功法有缺陷。运功过久,足三阴会出现刺痛。没错吧?” 衡华按住他的肩头,造化真气流转三度,帮他补上破绽。 接连找了几个人,或指点修行破绽,或赐下功法口诀。 剩下的修士翘首盯着衡华,期盼下一个目标是自己。 “行了,安心干活。事成之后,人人都有上乘功法修炼。 “另外,你们也该多想想。李南行能给你们什么? “将周潇前辈的尸体送回玄微派换奖励?玄微派到底是他师门,他那些师兄弟们岂能不记恨?就算把奖励给了你们,你们能从玄微派活着离开?” 敲打众人,喂了甜枣后,衡华又把矛头对准许文玉。 “你如果安心助我。我传授你一篇化婴法诀。” “化婴?”许文玉声音颤抖,恍如做梦一般。 “对,是化婴。前面的筑基、结丹包括如何化婴,一应俱全。” 夜里,周潇专门给他一部天雷修行的元婴法。显然便是给许文玉准备,希望借此化解许文玉对衡华的怨念。 衡华将这群人安抚妥当,过去和其他人汇合。 周潇正跟伏鹤一商量地烈岛改造。 “趁时间还有,我们弄一些两仪金柱。稍后可以借天雷之力激发地脉元磁。” “不行,按照计划要用密咒金箓。岛上最好不要有其他的金属器物。” “那就改成玉符。老夫身上带着几十斤玉料呢。” 恒寿、伏向风在二人指挥下,进行另一套后手。 衡华看了看,走到傅玄星边上。 察觉到什么,衡华迅速将羽扇拿在手中。 傅玄星蹲在石头边,戳弄缝隙内的黑色泥鳅。 “你这家伙很闲啊,”衡华瞥了一眼,“那是赛龙鳅,据说味道不错。等解决李南行,让啸鱼烹饪试试。” “师叔让我暂时不要过去添乱。我对阵法、符箓了解不多。” “世外修行门派虽然不要求弟子们样样精通,但丹器符阵都会有所涉猎,以备意外。你对符法不了解?” “我耐不下心画符。炼丹之类的,我背不住丹方。阵法更是一塌糊涂。” “这样,你能出师?” “所以我还在山上修炼啊。” 傅玄星叹气。按照玄微派的标准,他没有一百年,怕是无法正式出师。 “等等,你刚才没提炼器。难道……” 少年抬头,明亮的眼睛望向衡华:“我擅长的就是制器。但现在完全没有我发挥空间。” 赤元金精的密咒金箓,前置要求很简单。 单一且高纯度的灵性金属。 玄金、灵银、赤铜、神铁,哪类都可。 只要纯度高,再配合强大的火元之力,即可提炼赤元金精。 因此在稍后战斗时,众人不能使用单一属性的金器。 否则会在密咒金箓的引导下,向赤元金精转变。 “制器?”衡华挥动羽扇,空气中出现一幅幅图纸。 有推土车、画圆车等等。 “这些东西,你能制作吗?” “这好像是用来犁地、画线的土木工具?咦?法器的土木车?不是凡人的?” 傅玄星从乾坤袋掏出一团铁块,双手冒出火焰鼓捣一会儿,崭新小车出现在衡华眼前。 注入真元,小车自行在岛上活动,迅速挖出一条沟壑。 衡华观察时,傅玄星又把一个画圆车造出来。 小车随风而动,在岛上划出一个又一个正圆。 接着,是刻篆车。 小车底部刻满灵篆,随着行进方向,底部灵篆一一打入地面,出现相应的阴纹。 眼看刻录阵法的效率提高数倍,衡华道:“早知你能制作这些东西,船上就让你做了。” 他再度弄出一堆图纸:“你都做出来,我有用。” 因为时间紧促,加上没有合适工具。衡华原本打算缩小阵法范围,将南离玄雀阵刻画在地烈岛中部地带。 但既然傅玄星能制作工具,那就简单了。 整座地烈岛化为阵法,把李南行镇压了事。 第三十九章回风返火连天壁,赤元宝箓炼金精 碧水澹澹,雾霭垂天。 李南行乘赤铜神马踏浪疾驰。身边悬浮一鼎,鼎内镇压金龙。 如衡华所料,李南行摆脱蟠龙令用了一天时间。 午时才动身寻找伏衡华一行。可伏衡华将船上元铜之气洗去。又多花了一番功夫,近晡时才来到地烈岛。 这时,衡华等人不仅按照预定计划布下南离玄雀阵。还多安排了三重阵法,以备不时之需。 衡华站在三层土垒上,眺望水上逐渐逼近的李南行。 “元铜化马,李前辈对金性了解很深啊。准备了——” 羽扇一挥,地烈岛最外一层阵法激活。 四周暗礁下潜藏的阵旗卷起漩涡,三十六道水龙卷把地烈岛团团围住。 李南行按马停下,元铜马化作一道元气回归青铜鼎。 看着岛屿周围的阵法,李南行朗声道:“伏家小兄弟,你们延龙的规矩。不是要在岛上斗法?把我拒在外头,岂非坏了规矩?” 伏衡华施展风音,清脆洪亮的声音在连天风水中回荡:“前辈神通无双,晚辈可不敢让您登岛。” 李南行神识扫描,不见彩鸾灵舫,暗暗思忖:“他们把船搬岛上了?这是打算坚守阵地,跟我玩持久战?” 李南行轻蔑一笑,青铜鼎凝聚精气,缓缓伸出百丈巨手。 “一座岛而已,你们躲着不出来,那就把整座岛搬我脚下!起——” 巨手飞到空中,元铜气碾碎三十六道水龙卷。阴影遮天蔽日,将整座岛屿拘禁。 “我的阵旗!” 伏鹤一藏身岛背,察觉水下阵旗破碎,心疼不已。 他出门时,身上总共就带了五十六套阵法的阵旗。如今就毁了一套。这可都是钱啊。 地动山摇,火山喷发。 随着元铜巨手发力,无数火石从火山口向四方飚射。 许文玉等人站在岛后,看这宛如灭世般的景象,一个个惶恐不已。 “都别慌,这是地烈岛,他搬不走。” 衡华不慌不忙地摇动羽扇,笑看空中的元铜巨手。 “前辈想要挪搬这座地烈岛?哈哈……晚辈不妨跟您打个赌。若能把地烈岛拔起,晚辈将脑袋砍下来送前辈当球踢。” 元铜巨手不断用力,可地烈岛依旧稳立水面,没有半点升抬迹象。 李南行心中诧异:我的法力不逊金丹修士,怎么连一座岛都拔不动? 神识探入水下,看到地烈岛下面雄浑壮观的火山群,他顿时沉默。 “这座岛屿竟是一片水底火山?” 这时,衡华又道:“前辈,你当我为何在此岛避难? “地烈岛乃神州云烈山脉所遗留。岛上有云烈仙宫的守山阵法。前辈,你闯不进来,速速退去吧。 “如若不然,再过几个时辰,我们伏家的金丹长老前来接应。届时,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李南行不吭声,观察地烈岛的地形后,他的确察觉到一些阵法的痕迹。 “云烈仙宫,似乎是神州时期的某个门派?” 李南行露出疑色,更加戒备。 十三水域的有根之岛屈指可数,皆是神州时代的名山高峰。而这类地界多为仙家修行之所,留有遗府阵法分属情理之中。 傅玄星听到衡华说话,低声问周潇:“师叔,咱们不是要把他引过来吗?为什么不直接让他进岛?” 周潇悄声道:“让他轻松上岛,反而会怀疑岛上有陷阱。而拒绝一番再诱导进来,能打消部分戒心。” 衡华再挥羽扇。 一道流火飞到空中。 伏向风看到信号,运转第二重阵法。 狂风在岛屿四周卷起,夹杂三昧真火形成一座严丝合缝的风火壁垒。 “我的回风返火旗。”伏鹤一看到这座阵法被激活,心都在滴血。 回风返火阵,自玄门三十六天罡大神通中的“回风返火”而来。阵势布下,便有风火流转之壁,一应攻击靠近后自动折返。 这是伏鹤一手中等级最高的一套阵法,共计一百零八面阵旗。 再看里面两套阵旗,伏鹤一默默闭上眼:“钱,老子半辈子的钱都花在这地烈岛上了。” 李南行看到回风返火阵,脸色顿时变了。 他自然清楚这套玄门大阵的妙处。 在连壁尚未完全运转之际,他迅速祭起青铜鼎,先天元铜气凝成飞剑射出。 当靠近风火连壁,飞剑立刻被神风卷回。 “来不及了吗?去——” 又一道元铜剑气射出,将折返回来的元铜飞剑撞开。再用青铜鼎将二剑回收,返还元铜之气。 “前辈,这座阵法乃神州仙人所遗。你进不来,速速退去吧。” 李南行没理会衡华的吓唬,盯着阵法暗思: “难怪这些人有把握在此等候。风火连壁回返一切攻击,又克制一应风火道法。怕是真能让他们守住几个时辰,等来伏家援兵。” 接连催动青铜鼎,元铜之气化作神马、神狮、神虎等等攻击。可靠近风火连壁,一一退返回来。 最后,青铜鼎鼓动一声声雷鸣,李南行将“元铜丹”彻底激活。 “今日是斩杀周潇,化解心结的好机会。如果他被伏家救走,未来去哪再找这个机会?” 无数道元铜气在空中凝聚,百丈高的巨剑擎立天地。 “回风返火是我玄门大神通,但你这座阵法能几分神通玄妙?一群筑基修士布阵,真以为能回天吗?给我破——” 巨剑缓缓斩下,风雷大作,天地为之色变。 伏鹤一面如土色。 挡下这一击,我要碎掉多少阵旗啊! 傅玄星张大嘴巴:“这家伙法力太浑厚了吧?” 周潇叹了口气:李南行这家伙真的拼命了啊。 “三哥。” “明白。” 伏向风全力运转回风返火阵。伏鹤一、傅玄星、啸鱼以及恒寿各自守住一边,将阵旗全数激活。 一百零八面阵旗围绕地烈岛旋转,风火连壁上通云穹,化作擎天之柱,将元铜巨剑稳稳架住。 嘭—— 一面阵旗爆炸,随后跌落地面。 伏鹤一忍住冲动,不往那边去看。 接二连三的阵旗破碎,但飓风托着巨剑,方向发生变化。 “这也能挡下?” 虽然吃力,但是风火连壁的确在一点点将元铜巨剑往回推。 “前辈,这可是神州时代的仙人阵法。一应从外进行的攻击,都能强行返退。” “外面?那就从里面来。” 李南行再祭出一尊百丈巨剑。他将巨剑腾空,妄图从连壁中心攻击。 然而巨剑飞多高,连壁便攀升多高,稳稳将巨剑拦在外头。 “回风返火不愧是玄门大神通,想要取巧从中心砸下,不是那么容易的。” 无奈下,李南行只好用笨方法,将第二剑劈向第一剑的位置。 轰隆—— 二剑齐出,风火连壁生生破开一条三丈长的裂痕。 风火合力,再度将二剑往回推,裂缝一点点弥合。 “就是现在。” 李南行不做犹豫,迅速冲入风火连壁内。 “小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带着你们伏家人赶紧滚。不然的话——” “雷起。” 李南行刚进来,第三重阵法激活。 金霄玄雷阵。 许文玉等人默默将法力注入阵门,由伏鹤一催动大阵。 道道金雷作龙蛇飞出。 李南行挥袖打散雷蛇,目光盯着周潇。 果然,在雷霆出现时,周潇双手掐诀。而啸鱼站在他背后,准备以金针刺穴。 “两仪元——” 没等周潇动手,李南行果断掏出一道赤铜打造的符箓,打入天空。 两仪正定符。 专门针对元磁紊乱,防备周潇对付自己的秘符。 银光撒向地烈岛,雷霆引发的磁场变化立刻平复。 “周潇,你又想用两仪元磁克制我?没用的,这次我——” 雷霆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丝丝火气。 衡华挥动玄火雀翎扇,他亲自主持的南离玄雀阵终于开始了。 火山喷发,岩浆被无形之力拘束,顺着地面上的一条条沟壑流淌。 雀鸟啼鸣此起彼伏,一只只红色飞鸟在岩浆中穿梭。 李南行俯望大地,看到岩浆流淌而成的阵法,神色无比凝重。 恐怖而暴烈的热浪在岛内翻滚。 一朵,两朵…… 密密麻麻的火种在缝隙间、山石间显露。 这一刻,整座地烈岛化作火海。 “离火?” 李南行神色一肃:“你们妄图用离火烧我?” 五行之中火能克金,同样针对自己。 “原来你们的杀招不是周潇,而是这小子。” 元铜气激荡,一把把飞剑冲向衡华。 “吹雪。” “两仪剑。” 叮叮当当,剑气交错,伏向风和傅玄星同时出手挡住飞剑。 “赤元金箓。” 衡华拍出早前准备好的金箓。 金箓共鸣空中的离火与青铜鼎,冥冥之中的某股力量正不断渗透而来。 但一道金箓远远不够。 衡华随后将一上午书写的十二道金箓扔出,羽扇轻轻一挥: “合符之术。” 大风吹过地面,露出十二个围绕土垒的深坑。坑底以阴纹刻着“赤元金箓”图案。 当十二道金箓投入坑底,立刻激活巨型金箓图案。 十二道金光从坑底喷出,定住青铜鼎。 随着光辉交织,长三丈、宽九尺的密咒金箓徐徐升空。 成了! 这一刻,整座地烈岛化为阵盘,点化岛上一切“纯金”为赤元金精。 衡华长舒一口气,仰天笑道:“前辈,为了对付你,我可是花尽心思了。这道符,你且受着吧!” 不止是李南行手中的元铜大鼎,在场其他人身上的金铜之物也在火焰中融化,自动成为密咒金箓的目标。 伏向风看着有融化趋势的灵歌剑,叹了口气,主动将剑扔出去。 第四十章攒簇五行颠倒用,八卦炉内传真诀 “这是——金箓?” 李南行修行偏向金法,与冶金道人颇有相通之处,自然知晓冶金道人秘传的金箓。 “中计了。” 他恼羞成怒,暴虐的神识猛冲向衡华。同时,李南行收起青铜鼎,想要切断那一丝丝联系。 衡华立刻坐下,施展二心一体之妙。以心猿应对李南行神识,本体继续主持金箓炼化。 汪洋大海般的神识压迫下,心猿蕴藏的先天道种随之激活。 悠远、玄奥的先天造化道意护住心猿。 任你惊涛骇浪,我自道心长存。 青铜鼎不听李南行召唤,随着赤元金箓运转,先天元铜精气疯狂泄露。随着岛上密布的离火,转化为纯度更高、品质更强的赤元金精。 “回来。” 李南行咬破舌尖,强行控制青铜鼎召回先天元铜之气。 “前辈,没用的。金箓之秘涉及天地运行的妙理。连我都只会书写,不明此中真意。你不成金丹,不明天地大道,如何从天地运行中强夺造化?” 衡华一边说,一边望着金箓运行。 在这道金箓运行中,衡华体悟到天地造化之功。 密咒金箓,便是仿照天地运行,将普通材料升华为高级金精的过程省略,直接推导出结果。这种金箓本身,就是造化奥妙的体现。 忽然,衡华心中一动。 既然密咒金箓可以炼金,推导高等金精的结果。那么如果掌握这种造化之秘,是不是也能创造其他种类的天材地宝? 蟠桃仙果、金参灵芝……如果能寻找到相应的造化之理,也可以人工合成吧? …… 李南行见衡华在自己的神识威压中完好无损,脸皮抽搐,迅速转身后退。 “先离开,等阵法停下来后,我再进来对付他们。就算没有青铜鼎,我依旧是筑基大圆满阶段的修士。” 但此刻风火连壁继续运转,反而将他阻拦在内。 尝试以雷法劈开连壁,却被风火连壁返了回来。 “前辈,再告诉你一个常识。回风返火阵的弱点是内部,只要进来了,就可以从容攻击。但有一个前提:许进不许出。 “你从内部对外发动的攻击,也会被大阵卷回。唯有破开阵法才能化解风火连壁。” 衡华走到周潇身边,笑道:“当然,如果用遁法离开,回风返火卷不走。只不过……” 火遁、风遁分属风火道法,被回风返火阵天然克制。 水遁在风火连壁面前无法施展。木遁、金遁会被火壁克制。土遁、雷遁会被风壁克制。 唯有五行风雷遁法之外的特殊遁法,才可以逃出回风返火阵。 傅玄星这一刻才明白,为什么衡华非要把伏鹤一手中最珍贵的这套阵法拿出来了。 风火连壁看似不阻拦遁法逃离。但想要在狂风烈火间施展遁术,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他担心李前辈进来后,再设法逃出去。故意用‘回风返火阵’作囚笼,将他关起来。” …… 衡华从啸鱼手中拿过金针,刺入周潇的风池穴。 “前辈,该你了。” 造化真气顺着金针导入体内,逼出周潇隐窍内的一道丹元。 “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前辈注意了。” “雷起。”周潇强行控制金霄玄雷阵。 雷霆连接天与地,阴阳二气流转,岛上磁场发生异变。 李南行激活“两仪正定符”再度射出银光,但周潇迅速引爆提前布置的两仪玉符。 正定符生效后,周潇的“两仪颠倒术”后发先至,中断其效果。 “定。” 阴阳二气化作白玉仙柱。一切金器受到玉柱感应,自动向那边靠拢。 青铜鼎、灵歌剑,连带许多阵旗的旗杆,一切金器莫能例外。 “南行,你且看着,这才是金丹妙法。” 周潇双手一拍:“过来。” 没有青铜鼎的假丹,李南行仅是筑基圆满,轻而易举被周潇拿下,锁在两仪玉柱之下。他体内五脏六腑出现“金化”,受两仪玉柱吸引,根本无法挣脱。 一击之后,周潇迅速萎靡。 “桐君,你们联手将他泥丸宫锁住。回头,我再慢慢跟他谈话。” 李南行如疯狗一般针对周潇,但周潇对李南行并无多少恶感。 他已经成道金丹境,是二人大道之争中的胜利者。看待李南行,反而带着些许怜悯。 最理想状态,是点化李南行放弃嗔念,换一个方式成丹。如此一来,双方不伤和气,乃上佳之策。 如果放弃不下,那再把他斩杀。而这件事,周潇决定自己来。避免李南行那群亲友牵扯到伏家和傅玄星。 “明白。” 衡华正要过去,突然火山再度喷发。一团黑漆漆的物什从火山飚出,直直撞向两仪白玉柱。 “地烈岛下真有云烈仙宫的东西?” 衡华、周潇倍感意外。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俩已经发现。那漆黑之物形似铁券,应该是神州宗门承录功法的《丹书》。这上面所留,必然是云烈仙宫的核心传承。 伏向风本想挥剑阻拦,但灵歌剑根本不在手中,一时愣在当场。 铁券速度太快,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撞击玉柱。 而好巧不巧的,铁券击中灵歌剑。灵歌剑转势一歪,又把其他几件金器打落。青铜鼎间接倾斜,无数赤元金精气滚滚而出,连同白玉柱、李南行和其他金器、铁券统统淹没。 “不好!” 周潇顿时一惊。 李南行趁机钻入青铜鼎。 看到原本的“元铜丹”升华为赤元道丹,他神情癫狂:金箓熔炼又如何?这道丹依旧有我的烙印。待祭炼道丹后,我的法力只会更加精纯。届时,再来对付你。 张口喷出一道精血,李南行妄以血炼之法祭炼。 “李南行,不可。” 周潇脸色大变:“你如今体内已经开始金化,如果再强行祭炼——” “啊——” 青铜鼎内传出惨叫,很快没了声音。 周潇连忙招呼傅玄星:“快把他拉出来。” “哦。” 傅玄星赶紧跑过去,但衡华御风而起,在傅玄星之前来到青铜鼎畔。 往里一看,赤元金气不断涌入李南行体内。除却一颗脑袋,其他部位统统化作金属。 “强行祭炼‘赤元金丹’,反被金气控制,化为一尊金人吗?” 衡华伸手一指,千绾丝将灵歌剑卷起,还给伏向风。 “李前辈,要想活命,直接散功吧,我助你脱身。” 李南行双目紧闭,依旧不肯放弃,挣扎着想要炼化赤元金丹。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能完美炼化赤元金丹,突破金丹境便在眼前。 “李前辈,你再不放弃。回头真成了‘金人’,只能充当我们制作法宝的材料。不,直接在你身上刻画傀儡符,完全可以充当金丹傀儡了。” 李南行:“……” 不多时,头颅化为金属,李南行的意识开始模糊。 衡华摇摇头,不听劝啊。 他招呼傅玄星:“你擅长制器,索性利用这些赤元金精,把这口大鼎升升级。” “还要升级?再升级,李前辈怕是小命难保啊。” 啸鱼搀扶着周潇过来。 看着李南行所化金人,周潇幽幽叹了口气。 “玄星,你听他的。将这口青铜鼎升级为赤元金精鼎。金鼎一成,或许能把他体内的金气倒抽出来。只是那样一来……” 李南行法力全失,比杀了他更难受。 “那可未必。前辈,这金鼎兴许才是他的金丹机缘。” 衡华一边说话,一边运转先天八卦。 “八卦炉,起!” 先天八卦化作顶盖扣住青铜大鼎,若隐若现的八卦仙炉出现在青铜鼎周边。 傅玄星顿有所悟,控制漫天逸散的离火,按照这口八卦仙炉的模样,重新祭炼青铜鼎。 周潇打量八卦炉,频频点头:这炉子暗合八卦之妙,倒像是伏家人玩的东西。 没一会儿,傅玄星便把赤元金精融入青铜鼎,重新构造了一口赤元金精炉。 “炉鼎里的阵法符文来不及改,我就把外头材质换了一遍。” “足够了。” 衡华轻拍八卦炉,笑道:“李前辈,你的造化来了。” 心猿遁入金炉,强行把李南行挪到巽位。 外面,衡华盘膝坐下:“心照内景,明光普照。身如日月,坎离相交……” 金炉成型,不仅赤元金丹融入金炉,就连李南行体内的金气也一点点抽离。 同时,他的法力境界不断跌落。 筑基九层,筑基八层,筑基七层…… 当法力消失后,李南行意识恢复,看着自己处境,苦涩不已。 这时,心中涌起一丝丝悔意。 若早些退让,岂会落得这般田地? 生死之间大恐大怖。 李南行回想方才意识弥留之际,再不敢复来一次。 这时,炉外响起衡华念诵的口诀。 听到口诀,李南行一开始还想骂人。但随后冷静下来,仔细体悟,明白这是一门高深的练气心法。比自己的《太白玄金诀》更具玄妙。 试探着运行一周,不仅五脏六腑得到滋润,更让自己流失的法力得到遏制。 “这是一篇五行合丹的法子?” 李南行尝试按照口诀修行。 金气停止离体,并在新的真气推动下,开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的变化。 当土气运转回金气,体内构成一道五行轮回,反而开始跟赤元金精炉抢夺金气,法力在一点点恢复。 心猿观察李南行的状况,暗暗点头:果然,我推演的《造化会元功》没错。 由金而始,从金公生水,再变木母,最后是黄婆,以土而终,再回归金气。 衡华传授给李南行的,正是昨日灵感顿悟的《造化会元功》筑基三篇之删减版。 通过李南行做实验,衡华再度记录核定自己的功法数据。 日暮渐昏。 岛屿上空的暗红火云与夕霞融合。 赤元八卦炉停下运转,一道流光自火中遁出。 李南行现身,其赤身裸体,须发皆无。 看着外面含笑点头的衡华,李南行叹了口气。 虽然很不乐意,但到底要承这份传道之情啊。 他忍着羞耻,俯身大拜:“多谢老师活命成道之恩。” 第四十一章赤符铁券传仙法,火海藏书炼戊精 “前辈岂可如此?” 衡华赶紧闪身避让,招呼啸鱼给李南行准备衣物。 周潇坐在一侧,笑道:“你对他有活命成道之恩,受他一拜又如何?” 见李南行如此低声下气,周潇心中暗爽。 让你整日跟老夫纠缠,待他日将伏桐君收入墙门,你岂非要叫老夫师祖? 周潇道:“在我们金方,这种点化传道之恩,叫声‘老师’算什么?若这厮未来选择你这一套功法主修。莫说他,便是他的后辈传人,人人都该称你为‘祖’。” 这辟道传法之恩,在仙道之中因果极重。 衡华心中一动,道心有所感应。 李南行修行“五行合丹术”后,的确和他有了一点浅淡的师徒缘分。 周潇对穿戴整齐的李南行道:“你也别嫌寒碜。这小子传你的功法有仙诀根基,比你原来的《太白玄金诀》高明多了。” 李南行沉默。他亲身修炼五行合丹术,比周潇感触更深。 原本自己修炼金法,看似威能莫大,仗着元铜假丹与金丹修士纠缠。但自家明白自家事。自己的身体已经出现金化,如果不能尽快突破金丹,以金丹之力镇压金气。未来等待自己的,必然是走火入魔,化作金人的下场。 而新修炼的“五行合丹术”,不止解决走火入魔的弊端,更让自己看到缔结上三品金丹的希望。 这时,炉内照耀赤光,直飞向衡华。 衡华面色如常,将心猿收入体内,同时把铁券和泥块拿在手中。 铁券以赤符道篆写下“云烈”二字。祥云袅袅,灵光璀璨,隐隐有妙音从铁券中传出。 显然,这是一部天书地典层次的真传道书。 周潇道:“这铁券应该便是传说中的《云烈赤符书》吧?” 《神州列仙记》有云:“云烈山人,历二千年生,曾为官。花甲之年挂印出游,至云烈山下,见一大石清阴,遂盘石卧眠。梦中遇天女指点,醒后碎石,得赤符书三卷。后了悟仙道,传云烈一脉。” “的确是赤符书。” 衡华:“我家有记录,云烈仙宫传承一种赤符文字,与神州所传灵篆皆不相同。” 他试着阅读,可赤符书被一道禁法封印,非同源真气不可激活。 伏鹤一和伏向风同时色动,想到一事:如果有了整部地典仙诀,我们伏家的修行功法是不是可以补全了? 周潇:“听闻赤符书讲述火仙之法、吞云之法。对你祖父,当有助益。” 衡华抚摸铁券上的云状花纹。 以他阅览群书,翻译道法的见识,自然看得出。这铁券表面的云纹是一门引气吞云之法。 衡华暗道:这应该是云烈道法的基础篇。通过练气术修成云烈真气,才能激活赤符铁券,看到里面的仙诀。只是如此一来,便要承接云烈仙宫的复兴大任了。 因为自身有《造化会元功》,衡华虽然好奇地典仙诀,但也仅仅打算借鉴,为自己和祖父勘定功法,没想继承他派道统。 周潇目光扫向岛上众人,笑道:“老夫方才推演一卦,如今岛上之人便有云烈有缘人。你今晚拿回去研读,明早开坛讲道。将赤符书传下,让他们再开仙宫道统吧。” 如此一来,衡华既可阅读地典,又能不沾染云烈仙宫的复兴。 衡华默默点头,藏在袖子中的手捏了捏那块泥巴。 忍住当场观看的冲动,他把许文玉等人召回。 听说可以修炼仙诀,众人欣喜若狂,任凭伏家人差遣。 因天色已晚,恒寿、啸鱼将彩鸾灵舫从水底起出,众人索性又在岛上盘桓一夜。 除却给李南行准备屋室,许文玉等人也不能再扔在囚室。幸好伏鹤一出来后,偏舟那边的房屋都可使用。啸鱼花了一番功夫,把众人妥善安置。 回到衡华房屋,见他拿着泥巴端详。 “少爷,这泥巴?” “这是戊土之精。五行之中,火可生土。云烈山脉的火山内蕴千年火力,养出这一团戊土之精。可以用来培植灵根、灵植。” “蟠龙木?” 衡华微微颔首。 如果柏皇堂依旧能把持蟠龙岛。这团戊土之精便可用来滋润蟠龙岛上的灵植灵根。 但真正让衡华思量的,不是这一团泥巴,而是那处火山口。 千年火力,不应该只有这一团戊土之精。 “啸鱼,待会儿你和恒寿多多费心,看着船上这些人。我要出去一趟。” “出去?” 啸鱼望着天色:“少爷一个人外出,恐怕不安全。” “没事。” 衡华换上张秋兰准备的那套大红色劲装。 “我去火山里面探一探,放心,我有分寸。” 晃了晃羽扇,衡华道:“这把扇子在,区区火焰伤不到我。 “另外船上外人太多,虽然他们愿意听我明日讲道,但也不能不留着一些人手防备。” 随后,衡华在身上画了一道“隐神符”,从窗户翻出去。 啸鱼不放心,但又不敢惊动其他人,只能去找恒寿一起等待。 …… “少有的单独行动啊。” 衡华御风而动,趁夜色来到火山口。 经过一次喷发后,火山内的岩浆逐渐缓和,不复白日的躁动。 “喂——” 衡华刚到,傅玄星御剑跳下来。 “你怎么来了?” “师叔猜出你要来火山这边找机缘,让我过来帮你。” “那他独自在屋内?” 突然,衡华仔细观察傅玄星,又把扇子握紧。 这家伙,天天拿着“天魔六欲珠”乱跑,真不怕被蛊惑啊。 “李前辈陪我师叔在聊天。” 李南行放开心结,和周潇叙旧,说着这几百年来的往事,傅玄星才不乐意去打扰。 “周前辈到底察觉了。” 衡华感叹了一声。 也是,周潇前辈看到铁券出现,见我收起戊土之精,怎么可能没想法。 火山积存千年火力,怎么也不该只有这么一点戊土之精。而且铁券从火山飞出,说明云烈仙宫早有准备。那么他们留下的,可能还有其他东西。 羽扇轻摇,一阵风裹住傅玄星和衡华。 “你也擅长用离火,用你的法力再布置一层屏障。” 傅玄星催动法力,清风之外多了一层红色光罩。 随着光罩一点点下沉,热浪逐渐上涌。 二人不敢往深处走,便落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衡华拿着戊土之精,默默运转“天乙算法”和“灵感通神术”,在莽莽火气中寻找到一丝同源的土气。 “那个位置。”千绾丝射向右下方岩浆海,拉出一大团黑泥。 但地火之力强横,很快就把衡华的真气丝线烧掉。 “那团泥巴——直接取来就可以了?” 傅玄星往自己身上拍了两道符,直接跳入火中。 “你——” 但见少年如鱼得水,毫不在乎岩浆热量。踏着岩浆过去,然后扎入火海推起一大块黑泥。 衡华暗暗称奇:“我虽然看出他的功法是‘水火入阴阳’的路数。但区区一个真火境的修士,火道造诣竟如此之高,连地火都不怕?” 这火山之内,积存千年火力。最底部,燃烧熊熊不息的地肺毒火。 “喂,你接着。” 少年举起泥巴砸向衡华。 衡华连忙扇动雀翎扇,一阵狂风卷起黑泥,强推到火山口。 “上来吧。” 千绾丝把傅玄星拉上来。 见少年衣衫整齐,甚至头发都没半点烧焦,衡华陷入沉思。 “你惊讶我不怕火?” 少年满不在乎地拍去灰尘:“我自幼体质如此。据说小时候胡闹,跑去师伯的炼丹炉捉迷藏,被炉火烧出来的避火体质。” 好家伙,又一个往炼丹炉钻的人? 想到李南行,再联想自己的心猿,衡华摇摇头,不再多言。 二人回到火山口,衡华打量黑泥团。 黑泥直径近二丈,表面是厚厚一层千年地火泥。 让傅玄星切开里面,露出一团团戊土之精。 然而当最里面那件东西露出来时,衡华脸色彻底变了。 一个大红木箱子。 若非亲自从火山底取出此物,衡华都要怀疑这是琅環馆那件了。 “这是什么?” 傅玄星挥剑斩断金锁,打开木箱。 盯着断裂的金锁,衡华眼皮跳动。 好嘛,连金锁规格都一模一样。 “这里面也是书?” 傅玄星拿起其中一本。 “哎?不是云烈派的道书。” 虽然经历千余年,里面的书籍依旧保存完好。 傅玄星随便翻了几页:“这是凡人的书。云烈仙宫的前辈这么有兴致,收藏这么多凡人书籍干嘛?” 衡华默默拿起一本书。 “……”迅速合上,并且把傅玄星手中那几本扔回红木箱。 “既然是凡人的书,那就别在意了。这些戊土之精,你我各自分了。至于这个书箱,给我吧。” 作为补偿,衡华打算多分傅玄星一些戊土之精。 但傅玄星摇头道。“师叔让我过来,是帮你找机缘。这些东西,你留着吧。戊土之精……我又不种树养花,拿着也没用。” 见少年磊落大方,衡华更不愿占他便宜。索性便把太玄宗那门《灵感通神秘术》传给他。 “这是我机缘巧合得到的太玄宗秘术,对你有帮助。” 然后,请傅玄星把红木箱抗回灵舫,衡华关起门阅读。 第一本,有, 第二本。有。 第三本,还有! 衡华脸色不对。 这个大红木箱子和母亲的遗物一样,都是凡人的书籍,但里面藏着众多邪术禁忌。 其中有一本书,连邪魂教的“子母阴阳碑”祭炼和相关的运用手法,都详细记录。 “这些红木箱子,到底是什么玩意?” 第四十二章欲不断邪道不灭,法难寻八极书藏 衡华思考纠结时,周潇急匆匆闯进来。 “听说你得了一个大红木箱?” 看到衡华身边打开的木箱,他迅速拿起一本书检查。 衡华目光闪烁,放下手中的书籍:“区区一木箱,周前辈何以如此惊慌?” 周潇盯着那本书看了半响,没看出什么门道。只是清点书本数量,再看木箱边上的八卦金锁,他神情无比凝重。 都对上了,的确是这玩意! “伏家出自扶风仙宫,红木箱的典故,你难道不知道?” 衡华摇头。 红木箱?母亲的嫁妆箱还真有什么说道? 周潇在屋内踱步,沉思良久才开口道:“你小子也是爱读书的性子。不给你打个底,日后免不了走错路。罢了……你可记得神州历时的破邪之战?” 神州历,除却仙魔两道争锋外,许多不容仙魔两道的邪修也活跃在神州舞台。邪魂教便是一例。 “记得。仙魔两家联合围剿,将天下邪修一一伏诛。后来,邪修之法从明面上禁绝。” 说话时,衡华看向手边的书。 “我们这些演法的修士都知道,邪术根本没有断。邪修们提前把传承藏在书籍,散入凡间。导致凡人常有聪慧之辈走上歪路,再兴邪修传承。你们延龙的极乐教,便是一例。” 衡华故作惊讶:“前辈的意思,这红木箱中的书籍与邪术有关?” “不仅仅是有关。” 周潇苦笑道:“当年最后一位邪修宗师死前,告诉仙道诸位前辈。他为传承邪术,将三千六百邪法藏入凡人典籍,并封存在九个大红木箱。” “每个红木箱有凡人书卷八百册,藏四百邪法。” 衡华心中一跳,四百?母亲的红木箱我才译出三百邪术,竟然漏了那么多? “既然有如此多的邪术,为何不早早销毁?这几个箱子里,有不能损毁的东西?” “不错。” 周潇赞许地看向衡华。 “当年那邪修言道,他在九个木箱藏了一部天书。因此,仙道前辈得到红木箱也不敢轻易损毁。 “其中八个木箱盛放天书残本,第九个箱子是天书全本。” 天书,哪怕在神州时代也是人人疯抢的传承。 纵观东莱神洲的历史,总共出现过五本天书。 衡华挑眉道:“八极书还是混元金章?总不能是一本新的天书吧?” 太玄、太阴、玄明三部天书有迹可循,缔造当今的仙魔两脉。而“破邪之战”时,三部天书传人皆在,邪修自然弄不来这三部天书。 “九个箱子,你心中不是已有答案?” “《易天八极书》。”衡华目光热切,死死盯着红木箱。 天书。 衡华虽然豪气冲天,一心想着自创天书。但他也清楚,天书创造艰难,其意义远远不是地典仙诀可以比拟。 天书,不仅是一篇功法,而是一整个修行体系。 太玄天书,缔造曾经盛极一时的太玄宗,更对整个东莱仙道有着深远意义。说天下道统皆出太玄,可能有些夸张。但要说七成宗门出太玄,绝对说少了。东莱仙道便是靠着一部《太玄天书》起家。 玄明真策,魔教至高心法。玄明魔帝仅凭残篇,便统合十三魔殿,横行东莱万岛。直到几百年前,各大仙门联合围剿,才把玄明魔宫从明面上摧毁。 “不错,正是八极书。此书勘定五行八卦之基,包罗世间万象之法。如能解读参悟,对我辈中人不亚于无上仙丹,纯阳仙器。” 衡华盯着红木箱。 伏家留有前辈笔记,上面提及:“八极之书,分八卦宫部,其巽卦风部一脉,最契扶风仙法。” 不需要全本,只需找到八极书中的巽风一部,衡华就有把握帮伏家将修行法门补全。 见衡华沉思,周潇道:“正因为这本天书的重要性。所以那群前辈哪怕明知红木箱封存禁忌,也不敢轻易损毁。” 衡华默默不语。 是啊,换成他,也不会直接销毁红木箱。而是破译找到天书残篇后,再把红木箱毁掉。 “说来,那邪修宗师故意将全本放在一个木箱,是妄图以此引发仙门内讧?” “不错,但最终并没打起来。前辈们窥破他的小心思,协商后由当时最强的九个仙门各自取走一个红木箱。谁能拿到《八极书》正本,全凭机缘。” “九个?我记得破邪之战时,最强八脉为‘一宗一派,两阁四宫’。除此之外还有哪个门派?” 一宗,自然是太玄宗。 一派,指的是仅次于太玄宗的赤渊道派。 两阁,紫皇阁、玉圣阁。 四宫,扶风、云烈、雷霄、金雨。 在扶风仙宫的宫主死前,扶风仙宫还是可以站在东莱顶级层次蹦一蹦的。但宫主死后,扶风仙宫没落,再无仙人坐镇。到了覆洲之时,扶风仙宫几乎沦落到中等仙门。 “自然是太阴姥姥。她是太阴天书的传人,当世赫赫有名的仙真。一人便是一派,太玄宗分红木箱,少不了她那份。” 衡华咧嘴:“太**统一脉单传,她要什么八极天书?对她,根本没用啊。” 周潇点头。 他年轻时也如此问过师尊。 恒元真人道:太阴姥姥当年是仙道五大高手之一。于情于理,不能把她摒弃在外。 周潇:“眼前这个红木箱,恐怕便是云烈仙宫传承的那个。” “那前辈打算如何处置?” “你得到的机缘,我能如何处置?”周潇苦笑道,“若这里面藏着正版天书,亦或者巽风一部。我强要你销毁,岂非断了你和伏家的机缘。” 衡华连忙道谢。 周潇幽幽一叹。 他如今自身难保,想要阻拦衡华也办不到。 “但你也该警醒,这些禁忌之物十分凶险。太玄宗的那个木箱,纵然在神州时代,也引起诸多修士走火入魔。” 那邪修宗师曾设有禁法。 金丹以上存在,无法看到他施加的咒术,无从寻找邪法。唯有金丹之下的弟子才能寻找天书。同时,修为越低越好,凡人为最佳。 这一目的,是为从仙门之中借壳生蛋,引导各大仙门弟子堕入邪道。 周潇回想起什么,语气沉重道:“随着阅读这些书籍,里面暗藏的邪术还能污染魂魄,扭曲意志。” 冷不丁的,衡华忽然问:“太玄宗那个在玄微派?” “在——” 一时脱口,周潇暗暗后悔。 但想了想,他还是坦然告知:“那个红木箱的确在我们玄微派。老夫年轻时阅读书籍,译出二十门邪法。” 衡华惊讶道:“二十门?” “自然,”周潇自得道,“正因老夫破译二十门禁忌邪术,堪称同门数量之最。且自身没有被邪念污染,才被师尊看重,收为嫡传弟子。” 这么少吗?衡华默默把后半句话咽回去。 周潇:“千年下来,我们玄微派共破译三百五十一门邪法,但依旧没能寻得天书。师兄当年去你家收徒,恐怕便是动了借用‘天通慧心’的打算。” 对此,他脸上带着几分愧疚。 让修行浅薄的少年人去阅读邪术,悟性越高,越有可能被邪堕。 衡华目光平静,仿佛所言根本不是自己。 周潇:“之所以你家前辈阻拦,师兄暗中推测,你家可能留着扶风仙宫传承的红木箱。毕竟伏家当年在扶风仙宫的弟子,就是管理藏经阁的。” 伏家传承了扶风仙宫的红木箱? 不,不对,琅環馆的红木箱根本不是祖上所传,而是母亲嫁入蟠龙岛时带来的。 衡华暗暗琢磨:难道母亲的红木箱外,伏家还有一个?那么母亲的这个,又是哪个门派传承? 太玄宗不可能了。 赤渊道派在覆洲之后,嫌弃神洲破碎。灵脉断绝,整个门派搬到海外,一个弟子传承都没留下。那个红木箱,想必也带走了。 紫皇、玉圣两阁至今犹在,且实力强横。一个为天央之尊、一个为玄钰之首。若母亲和那边有牵扯,伏家不会不知道。而且红木箱这种禁忌,怎么可能带出来当嫁妆? 思来想去,衡华把目标锁定在金雨仙宫和雷霄仙宫。 “前辈,你见多识广。可知金雨仙宫和雷霄仙宫的下落?” 周潇一听,顿时乐了。 “你小子打算再收集几个红木箱?的确,玉圣、紫皇传承犹在。赤渊那个带去海外。太阴姥姥那个封存在太阴府。唯有金雨、雷霄的红木箱流落在外。而这两脉仙门在覆洲之时便毁了传承,至今不见传人。” 周潇叹气道:“四大仙宫,就属你们扶风仙宫精明。破灭之后还能留下各大家族,守着一处龙……” 想到了什么,周潇强行把话语憋回去。 “总之,别找了。你安心研究眼前这个,切记不要过度阅读,不可研习邪术。” 周潇也是演法修士。清楚天书传承、四百邪法,对他们这类人的诱惑。 他拦不住衡华,只能让他小心防范,避免堕入邪道。 没有久留,周潇很快离去。 他离开后,衡华正要研究红木箱,李南行来了。 他神情颇为扭捏,思考许久后,才憋出来意:“老师想要开宗立派吗?” ---------------------------------------- 补录: 《神州往事小谈之四宫篇》: 有仙人渡东海而来,立扶风仙宫。扶风、云烈、雷霄、金雨四仙宫威名远扬神洲。有好事者为四宫排序,定东莱金榜名次。 入扶风宫,宫主婉言:“我辈仙家各有专精,本座非斗战之仙,不敢与三位宫主斗法,恕难从命。” 复见云烈宫主,其人道:“修行之辈岂在乎虚名焉?”亦不从之。 至雷霄仙宫,宫主嬉笑相迎,欣然应下。 七日后,雷请三宫主赴宴。 宴上,雷言:“四宫合雷、云、风、雨之相,若合而为一,可与一宗一派争雄。此为天宫也。余不才,堪为宫主。” 三宫主皆不允。 后雷霄仙人与金雨宫主斗法,千招而胜,迫宫主从之。 再与云相斗,三日三夜不分胜负。 雷欲再战,云拂袖罢宴而去。 复与风仙斗法,风仙留下一字贴,亦离去。 雷观之,再不敢言战,四宫合并之事就此作罢。 观者事后问恩师,其师笑道:“云仙虚怀若谷,淡泊名利,虽能胜却以平相礼。风仙自谦不通斗战,然河洛之术独步神洲,破尽雷霄道法。你若排序,雷为三,雨为四,可也。” 又问:“风与云,孰为先。” 师答:“未见其争,不敢言之。” 再问:“与雷相争,胜负几何?” 师答:“风三百招胜雷,云五百招胜雷。雨一千一百二十五招后,略逊与雷。” 最后问:“与您相争,胜负如何?” 师不言,将其扔出千里。 好事者遂定四宫排序,以扶风为尊,云烈次之,雷霄第三,金雨最末。 第四十三章一语道破劫仙秘,彩霞灵豚贺道衍 开宗立派? 衡华轻摇羽扇,心思飞转。 很快便有了应对。 但见他摇头:“开宗立派?那种事情对我太遥远了。 “去年九月刚过六十岁生辰。家祖戏笑‘尚作稚童矣’。” 在漫漫仙道中,六十岁算什么?便是六百岁的修士都属青年。 李南行一听,连忙道:“六十岁不小了。在金方,二三岁的掌门也有几位。” “多是傀儡之流,前辈何以欺我?”衡华不悦道,“习得‘五行合丹术’,你大道可期。寻我开宗立派,是想将丹术传给旁人?” “我有三五好友,情况与我相类。因功法弊端,有走火入魔之厄。此外,金方水域的秘法传承由各大宗派把持。我欲为散修谋求一份出路。” 衡华故作拿捏,沉默不言。 他读过父亲遗留的游记手札,对金方的风土人情有些认识。 金方水域宗门林立,但结丹之秘、化婴之法向来被大门大派把持。李南行这类散修在金方水域,处境比延龙散修更为凄惨。 延龙这边,散修好歹可以购买功法。但在金方水域,核心要紧的秘诀功法断然不会拿出来卖。 而当那些散修耗费比旁人数倍的努力,顺利结丹化婴后。一个个开宗立派,反而比寻常宗门更加宝贝自己的成丹秘诀,不肯轻传。 “前辈不喜欢宗门?” “一个个自私自利,恪守门户之见,抱着真仙妙诀蔑视我辈‘追幻求假一场空’,是个人都高兴不来。” 李南行知道,衡华的五行合丹术是仙诀级别的成丹秘诀。如果公开,金方散修一脉可借此翻身。 “前辈可知‘传道承负’之说?” “请老师指教。” “一脉源流之祖创立功法,与其门徒结下传道之恩。凡后辈门徒行善积德,气运反馈祖师。既可助祖师完善本脉功法,也可凭借这份气数削减劫数。” 避劫。 李南行心中一跳,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错,正是三灾利害。 “为何劫仙之流避居世外,不肯轻入红尘?便是顾忌天道劫数,不愿被提前引动雷火风三劫。 “劫仙想要避劫,除却自身修为、天材地宝外,气运善功也是个法子。 “前辈厌弃金方水域宗门挤压散修空间,孰不知宗门也有自身苦处。 “成道之恩,固然可以借运。但同时,不肖门徒犯下罪过,也可削弱宗门气数。甚至与外结下仇怨,也有可能反噬宗门,导致劫仙有损。 “所以各宗门定下规矩,法不可轻传。便是为了避免心性不良者败坏宗门气数。” 李南行听罢,久久不语。 衡华所讲的“劫仙隐秘”,纵然在金方水域也没多少人清楚。 此前,李南行一直以为:宗门修士抱团,是为打地盘、争资源。 “我曾听祖父提及。若劫仙有三五金丹门徒在外广济善缘,天劫可削减百之二三。如有百十门人积累善功,天劫削减一成。如有成千上万门人弟子行大教事,天劫多可削减三成。” 气运之妙,不仅宗门可以,家族修士也可。 若伏家有劫仙,衡华相信凭借自家积累千年的功德,不说轻松度过第三劫,前两劫绝对没问题。 思考良久,李南行对衡华行礼赔罪:“请老师广传功法,是我孟浪了。” 见火候到了,衡华话锋一转:“前辈爱护友人之心,我亦明白。若仅三五人修行,我这法门传了便传了。 “但广传天下,召天下散修入我门中,强定师徒名分,此等祸事万不敢承。此后在外,也莫提及老师之称。权当你自己创造的吧。” 衡华自创天书,比其他人更需避劫。 所以他早就思量妥当。 绝对不能亲自开宗立派,沾染传道业果。 不然,若有几个欺师灭祖或惹是生非之辈,必然牵扯自身。 他想效仿的,是昔年太玄宗的祖师圣人。 圣人,并非某个特定的实力境界。 圣者,通也,睿也。 知行善备,可尊圣。 晓知天地,可尊圣。 无所不能,可尊圣。 德泽万物,可尊圣。 教化众生,可尊圣。 而在玄门仙道尊为“道圣”者,乃通达天地之正理,宣扬大道之奥妙。 既要自身明悟大道,也要传道玄门,恩惠群仙。 至此,才可谓“道圣”。 东莱洲的道圣,古来唯太玄子一人。 除却太玄嫡传的门徒为他积累善功外,那些得其点道之恩的修士,也有一份传道气运反馈。 甚至现如今,若这位大前辈还在。就凭衡华研究太玄宗的“天乙算术”“灵感通神”,也该行弟子礼。 这种无为化道,惠恩众修的手段,才是衡华心神向往的。 衡华暗道:如今早已不是圣人当年的处境。眼下宗门林立,我跑出来亲自开宗立派,必然被其他人抵触,哪里还能顺利传道?倒不如充当一个乐善讲法的“好好先生”,留下无数点道之恩。 这样的不记名弟子,在外犯事牵扯不到衡华。但他们修行有成,却要欠衡华一份情。凭借这份因缘,衡华能借来气数避劫。 甚至衡华狠心一些。 大可用秘术将自身劫气转移到这类不记名弟子身上,拿出去代替自己应劫。 所以,李南行提议让衡华亲自出面建立宗门,他万万不允。但他却愿意让李南行传给友人。 而散布于天下散修,那种明显招惹金方宗门势力怒火的祸事,衡华眼下法力低微,不敢乱来,亦不愿定师徒名分。 可如果未来修行有成,衡华迈入劫仙之列。不用别人请,他也要跑去各大水域讲道。不为收徒,就为传道。 太玄天书能出一尊道圣,我造化天书就不能了? 李南行明白衡华不欲生事的心思,遂道:“老师放心,我那些友人品行优良,断然不会作恶为祸。” “只要不传行恶之辈,前辈自便。” 随后,衡华又把“五行合丹术”讲了一遍。 顺带还把前置炼气期的功法跟着传授给李南行。这篇炼气的功法,便是衡华曾经给自己创造的《造化会元功》删减版。 以“灵猿入天宫,拜玉皇”为炼气第九层。以入仙籍,成仙根为筑基第一层。再后面的功法与白天传给李南行的“五行合丹术”相接。 李南行仔细体悟,顿时大喜:“老师这门功法,竟然是一门从凡人修行至金丹的仙诀?” 但随后,他想起一事:“这种法门在伏家恐怕也不多见。老师如此传授,会不会……” “我自创的,无碍。只是炼气九层修行,不可让凡人尝试。这法子,只适合筑基三境的修士散功重修。” “散功重修?” 李南行再琢磨推敲,察觉炼气层次的心猿问题。 “凡人灵神虚弱,无法化出心猿。唯有我辈筑基修士的神识重修,才能炼出心猿。” 此时,衡华暗生悔意。 他要做道圣,以《造化会元功》自成一脉宗师。第一重缺失的心法必须补全,不然日后不能正常修行,只能充作筑基修士散功重修的天书。 李南行笑道:“倒也无妨,我那些友人皆是筑基圆满,神识强横。只不过……” 碍于没有成丹之术,无法缔结上等金丹。 “敢问老师,这篇功法如何取名?” 总不能真叫做五行合丹术吧?带上前面幻化心猿的步骤,显然已不合时宜。 “《小品天仙诀》。” “小……小品?” 李南行一脸困惑。 “这意何解?” “大品,概指通篇全本。小品,即节选篇章。” 大小品之分,来自衡华前世的说法,多用于佛经,如《大品般若经》。 又如《世说新语》记:“殷中军读小品,下二百签,皆是精微,世之幽滞。”这里的小品,便是节选佛经。 衡华道:“天仙妙诀,不仅要有金丹、化婴,更要有劫仙避劫之术。而如今你我都无法推演那么高深的境界。不能以‘大品’自居,故称‘小品’。” 一番对话下来,衡华倒是多了几分师长心态。 顿了顿,他调整心绪,再道:“他日,我若将这篇天仙之法补全,自是《大品天仙诀》了。” 李南行再度拜谢。 就在衡华打算送客时,又想起一事。“清晨我在地烈岛讲《云烈赤符书》。到底是第一次讲法,还需前辈帮忙,撑撑场面。” 李南行自不会拒绝“小老师”的请求。 待得清晨,他在衡华授意下,以道法招来五色彩霞,驱走地烈岛上空火云。再以秘法将火山暂时平息,催生大片绿茵。更在衡华讲道的八卦台两侧,种下两颗郁郁葱葱的苍柏。 伏鹤一站在一边,看看天色彩霞,再看看地面绿茵,最后看向衡华的八卦台。 “这小子,排场倒是十足。” 八卦台左右两侧立着鎏金铜鹤炉,背后随风飘扬莲花帷幔。 伏向风嘀咕:“这小子出门备下这些零碎玩意,竟然真能用到?” 台下,许文玉等散修正襟危坐,静候衡华登场。 哗啦—— 水面炸起浪柱,一群豚鱼在水面嬉戏。 伏向风下意识想要驱逐,却被衡华传音拦下。 “是我专门弄来的江豚,三哥别乱来。” 江豚,是淡水中少有的豚类,与人无害,且灵性十足。纵然成妖后,也不会对人族进行攻击。甚至有时,还会保护路过船只。 延龙修士讲道,多以豚类现身为祥瑞。 衡华专门让啸鱼和恒寿去寻三五只江豚,为自己充当脸面。 伏向风直翻白眼。 虽然是第一次讲道,你这排场是不是太夸张了? “罢了,罢了,小六儿到底是少年心性,且由着他吧。” 自言自语时,伏向风挥剑一扫,清风拂过地烈岛,驱散硫磺硝烟,又有一片花海出现。 嘭—— 一声雷音响彻天穹,漫天金光飞舞,衡华施施然登场。 他穿玄清长衣,手捧云烈赤符书,在万众瞩目下入座。 正要开讲时,有一扁舟自水上渡来。 白衣书生飘然而至:“道友讲道,可否让在下也听一听。” 周潇、衡华神色齐齐一动,贪嗔痴,第三路至矣。 第四十四章赤符书再续道统,灵画师求彩结缘 衡华打量来人。 “道兄如何称呼?” “计明丰,无名之辈。” 书生手中亦有一扇,上书“风月”二篆,灵力波动不在玄火雀翎扇之下。 伏向风默默握紧灵歌剑。 傅玄星拔出木剑严阵以待。 可二人同时以神识观测,却仿佛扫入空气,感觉不到一丝人气。 衡华摇动羽扇,暗忖:这家伙不简单啊。 周潇也叹了口气:七路追兵,都不好相于。 李南行疑道:“我与道友是否见过?” 计明丰一本正经道:“两仪正定符。” 周潇、衡华同时抬头。 李南行过来,跟他有关! 衡华与周潇对视,看到彼此眼底的一丝庆幸。 幸好他们下手有分寸,不然便被渔翁得利了。 李南行回忆自己得到“两仪正定符”的经过,顿生疑云。 似乎……似乎自己来寻周潇,这一路太顺了。 许文玉这时也道:“道友的确面熟,我们在炎水见过?” “周道友逃出玄微,消息乃我告知道友。” 周潇脸色一沉。 衡华突然笑了,羽扇一挥,离火在八卦台之左腾起。 火焰灿灿,内有金莲绽放。 “相逢即为有缘。道友想要听道,请自便。” 计明丰拍手笑道:“火中种金莲,妙极,妙极。” 跨过离火,任凭热浪熊熊,难损其分毫。 坐在金莲中,一片青光徐徐升起。书生脑后浮现清风朗月之景,离火渐熄。 衡华扭过头,权当这个意外不存在。 羽扇轻挥,香炉喷出一缕白烟在空中幻化仙鹤。 “变。” 仙鹤随风展翅,化作一片灵光撒向在场众人。 “你们昨日受我丹毒,如今施法解去,可安心听道。” 周潇看得分明。这法术的确有解毒的妙用。但对这些人,仅是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想伏家做派,哪里会让子弟用丹毒威胁人?昨日这小子喂给他们的,想来不是什么剧毒,而是普普通通的解毒避火丹? 诸修拜谢衡华,只见少年神情肃然,以造化真气模拟云烈真气翻开铁券,宣讲云烈仙法的炼气九层。 一枚枚赤符在身边流转,先化霓霞瑞霭,再转为诸修可以理解的灵篆。 计明丰望着赤符书,暗暗思忖:果真如传说一般,赤符书迥异于我东莱仙道体系。倒似和扶风仙宫一般,是海外来的传承。 讲道时,啸鱼暗中操控清风,吹来阵阵缤纷繁花,芳香扑鼻。 恒寿拿丹药在水上投喂,那几只江豚纷纷跃出水面,亲昵地围绕在他身边吐水。日光照耀下,一道道缤纷彩虹时隐时现。 衡华仍不满足:可叹东莱地界神道不显。不然我幻化天神地祇同来见证,弄出世尊景象,那才气派。 夜里,衡华原想弄出九龙十二品莲,但时间过于仓促,只好用八卦台替代。 “三哥,帮忙弄点音声。” 伏向风叹了口气,把灵歌剑轻轻一甩,一串清脆悦耳的玲珑音在岛上回响。 有了陪衬,衡华讲道兴致更高。从炼气九层讲到筑基九层,从云烈十二种筑基秘法,讲到七种玄胎养丹之术。 云烈法门以吐纳火云气为主,取“云无常相,火无真形”之意。最适合在地烈岛修行。 一位叫程昱良的修士尝试云烈修行,转化真元法力。 红光一闪,他顺利练出三昧火,成就筑基第四层。 衡华暗暗点头。云烈有缘人,他可为其一。 之后,其他修士纷纷转化法力。唯独许文玉不想废掉一身雷霆功法,只是借鉴其修行秘要以印证自身。 …… 众人听道如痴如醉时,李南行忽然行动,神鼎冒出一道赤元精气压向书生。 经赤元金箓点化,得传《小品天仙诀》后,李南行因祸得福。 不仅青铜鼎晋为赤元八卦炉,里面那颗元铜丹也点化为赤元大丹。 而法力一次抽空再重修,五脏六腑恢复如初,并借赤元之丹恢复筑基大圆满修为。距成道只差一步。 计明丰展开折扇,一副锦绣山水图烨烨生辉,将赤元金气接下。 “道友,我虽与你有些算计。但这次来,是为化解因果。” 计明丰传音李南行,说了一段话后,李南行脸色变化:“你若真能寻得苍木之灵,助我妹子弥补破绽,这次便放你一马。” “不过,”看了一眼衡华,李南行道,“你若想耍小心思,可以试试我这口神鼎金炉的手段。” 计明丰含笑不语。 待讲道终了,衡华伸手点出七人。 “你等和云烈仙宫有缘,可传承云烈仙法。” 炼气九层、筑基九层的修行法诀打入七人识海。按照个人专长,将二十七种法宝炼制、五十六种秘药丹方、八种独门阵法、三套秘传剑诀分别传授。 最后,衡华将铁券合起,重新投入火山。 李南行出手在火山施加一重赤元金气封印。 衡华:“你等七人共掌云烈道统。日后谁第一个迈入金丹,可取得赤符仙书,为一脉之长。” 七人连忙起身拜谢。 衡华又道:“你等既为同门,当团结友爱,如行同门相残之举。伏家便在延龙,断然不会坐视。” 七人连忙立誓,发下“同气连枝,彼此互助”的血誓。 看到东莱金榜显现,衡华放下心来。 他自知年纪轻轻,说话未必得人信服。万一自己一行人离开,他们彼此残杀抢夺云烈道统,岂非坏了一脉仙家传承? 那反倒是自己的罪过了。 所以一面让众人发血誓,一面以伏家威吓。 伏鹤一此时也道:“伏家在东域广有贤名,诸位若遇见疑难,可来伏家求助。” 他掏出一枚信物,交给七子中的程昱良。 周潇:“你等当潜心修行,六十年后地烈岛升格藏灵岛,灵脉外显,云烈仙宫可重开山门。彼时,会有一场劫数。但你们齐心合力,当可顺利度过。” 藏灵岛? 伏鹤一神色变化,盯着七人暗暗盘算。 东莱十三水域,按照疆域面积、灵脉强度,把岛屿分为不动礁、回风屿、藏灵岛、步仙洲、东莱神洲五档。 之所以第五档称作东莱神洲,是前人依旧抱着“复兴东莱,重塑神州”的念想。 当然,这想法对衡华这种新生代的修士,根本没有多少实感。 对他们而言,岛屿等级只有四种。 不动礁散落诸水之上,如无根浮萍,浪触即沉。 回灵屿已生灵脉,灵气如风回荡,生灵栖息,自然混成。 藏灵岛灵脉升级,以下等一品起步,有灵根、异兽镇压气运。 伏家三岛,如今只有两条下等一品灵脉。第三个青桐岛虽以岛为称,但规格仍属于“回风屿”,只是疆域辽阔,有伏家建立的一处小国,人口百万。 “如果能取得这里的灵脉……” 想想云烈山脉的环境,伏鹤一只得作罢。 地烈岛的火山环境,不适合伏家人。 接下来,云烈七子和其他修士协商。愿传授云烈仙诀,邀请他们加入云烈宫。 除却许文玉不愿停留外,其他修士欣然应诺。 在诸修热火朝天准备建设宗门道场时,衡华来到计明丰的小舟。 计明丰感受锁定自己的几道气机,看向远处傅玄星、伏向风、恒寿、李南行。 就连伏鹤一,都在水下布置了一重阵法。如果计明丰敢使坏,阵法立刻升起,给衡华争取逃脱之机。 二人对坐,衡华单刀直入:“道友引李前辈来杀周前辈,又引来一群散修搅事,便是为了玄微派的报酬?” “正是。” 计明丰含笑道:“我原本打算:李南行得手,周潇尸体落入那群散修手中,再出手抢夺。而如果李南行失败,我可以将他尸体送去他那些友人处,再请他们出山。” 李南行虽然实力强,但计明丰认为他胜算不高。 计明丰想要引出的,是李南行背后那几个友人。他们同样处于筑基圆满,若肯出山为李南行报仇,周潇必死无疑。 但是,计明丰万万想不到。居然一个人都没死! 昨晚,他关注地烈岛。看到李南行和周潇化解恩怨,立刻明白自己失去机会。 “所以,道友直接登门挑破一切?刚才,已经跟李前辈化解了恩怨。是他那些朋友用得上的宝贝?” “正是。” “那么,周潇前辈的因果,你打算怎么还?” 计明丰笑了:“我故意引来这两路人马,自觉亏欠。对他们有所补偿。但是周潇——他作为玄微派弃徒,也是我的目标。道友以为,我会放弃追杀他?” “你若真想继续纠缠。大可不露面,暗中再鼓动几路人马。如今既然肯露面,自然是有所求……玄微派能给你的东西,我们也能给?” “道友是个聪明人。” 见衡华上道,计明丰满脸赞许。 “如果你们能拿出我想要的东西,不仅放弃纠缠周潇。我还可以奉送几个消息,可以让周潇多活一段时间。” 衡华思考一番,从袖中取出蟠龙令。 这是李南行还回来的那枚。 计明丰看到蟠龙令,摇起折扇:“这令牌,在下自问能接得住。” 所以,真是金丹修士啊。 这才是情理之中。 周潇作为玄微派弃徒,金丹长老,来追杀他的人本就应该金丹起步。 李南行和许文玉等筑基修士,才是意外。 “你想要什么?” “修真百艺,我只痴迷一道。如今正入瓶颈,需要一些特殊材料,为我提升造诣。” “哪一道?” 计明丰笑而不语。 好嘛?这还让我自己琢磨? “伏兄见识渊博,如能猜出我的修行路数,并予我一所需之物。不仅放弃追杀周潇,我还可以助你修行。” 说着,他把手中折扇放在衡华面前。 “这是提示。” 望着上面的山水和风月,再回想不久之前,计明丰熄灭离火的“清风朗月”。 衡华迟疑道:“灵画师?” 计明丰直直望着衡华:“我如今已入瓶颈。玄微派有一种颜料,承载金丹真元,千年不褪其色。” 又是一个稀奇古怪的行业。 比冶金道人还偏! 第四十五章丹青妙彩化西海,玉女化阳复归阴(上) 灵画师,是炼器百脉中的一支。 炼器一道包罗万象,刀枪剑戟、轮针棍尺、钟琴鼓笛、法衣宝珠、图卷旗幡…… 修士使用的各式法宝,制作方法截然不同。 刀枪剑戟,多用灵金为材,以火炼为主。 琴瑟为丝弦乐器,需专门的研琴之术。 修士身上的法衣,以灵丝祥云纺布,再行裁剪制衣,手法和一般的金石炼器又有不同。 而舟船飞梭,宫殿门楼,制作手段更加繁杂深奥。 除却炼器宗师“一法通,万法明”,知晓百种炼器技艺外。一般初入门的制器师,都会选择一道进行钻研。 灵画师,即制作图画一类法宝的修士统称。从技法上,有丹青、雕刻、金铸、花贴、娟绣、神炼等流派。 衡华盯着计明丰的折扇:“你是丹青画派?也对,唯丹青一脉尽得风雅。” 灵画丹青一脉,原是凡俗一位丹青妙手所创。某日,他在溪河之畔描绘丹青,将眼前景致纳入一图。 河图成时,天地道意加持,成就一件法宝。 此后,他便成了最初的灵画师,以丹青描绘天地。绘宝器之图入筑基,绘灵器之图入金丹,绘仙器之图一步登仙。 因这一脉需要高超画技,多从俗世挑选风流名士,丹青画师为弟子。衡华观计明丰文气隽永,儒雅清和,便知是人间风雅名士入道。 可再回想计明丰要求,衡华头痛了。 上乘宝图、灵图所用修真颜彩,以物华天宝混合天地灵气而成。那种玩意,衡华去哪找?他身上哪有那玩意? 他又不是专为灵画师提供颜彩的研彩师。 思考半响,衡华勉为其难道:“你要颜彩作画?可否具体说说?” 计明丰取出一张未完成的作品。 这是一副浩渺沧海图。摆在衡华眼前,仿佛亲临西海,潮声夹杂大海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噗通—— 前方有一大鲸徐徐升起,喷出参天水柱。 衡华连忙闭目,从灵图道意退出。 再看这幅图,天穹是一片空白,尚未填色。 “玄微派有‘九颜湛清彩’,绘出的天穹在本色之外能泛映多种色彩,体现天穹浩渺之意。” 衡华闻言,默默和周潇传音。 听到“九颜湛清彩”,周潇回忆了好半天才默默点头。 “玄微派好像真有这玩意,神州时代太玄宗遗留。不过……” 看了一眼边上和伏向风偷偷说话的傅玄星。 “早几年有顽劣后辈不懂事,拿这玩意胡乱涂抹,已经用完。” 衡华从风中得知周潇回复,马上告知计明丰。 “没了?” “周前辈如此说,定然不假。想来玄微派能给的,也就是一个方子吧。” 计明丰沉下脸。 灵元颜彩制作类比制器炼丹,工序十分繁琐。尤其是上乘颜彩,做工需要数载乃至数十载。 计明丰自问,纵然自己拿到方子,也做不出来。 “不过纵然你有方子,应该也做不出来吧?专门的研彩师,恕我见识浅薄,没见过。” 计明丰惆怅叹气:“我也没见过。” 研彩师对灵画师,类比冶金道人对金石炼器师,但境遇截然不同。 金器,终究是炼器一门的主要派系。只要你研习制器,必然会涉猎金属类法器的制作。大到刀剑,小到金针,不管干什么,都能涉猎到。 可灵画师在制器一行本就属偏。比金玉之器、丝竹乐器、云丝法衣都要罕见。 更别提专门为灵画师作为前置的研彩师。 遇到十个炼器师,大概率能碰到一两个擅长冶金的人。而遇见十个冶金道人,都未必能碰到一个研彩师。 研彩师的修炼比灵画师更为奇葩。他们认为天地万物由元气所化,每一种元气有自己的色彩。研彩师以色彩入道,将真元灵力封存于颜彩中,如果遇到战斗,便以相应属性的颜彩进行对敌。 比如,青赤黄白黑对应五行之基。洒出红色颜彩,就能招来火焰。黑色颜彩,可招来玄水。 计明丰修行近千年,这辈子都没碰到一个正经的研彩师。 无奈下,他只能自己学习研彩技术。 衡华打量《西海图》,寻思道:“研彩仙法,我也读过两本书。” “《五行万色谱》和《灵彩入仙诀》?” “对。你也读过?” 计明丰幽幽说:“五百年前,我自己花费心力刊印三千本,把这两套书籍送到各大水域。其目的……” 衡华同情望着计明丰。明白,为了培养研彩师呗。但可惜,这是你们行业自己卷死的,赖不了旁人。 当初衡华听说“研彩师”这一以“色彩入道”的奇葩修行方法后,专门研究了一番。 他翻阅古籍,最终得出结论——研彩师,是被灵画师卷死的一行修士职业。 同样作为提供材料的一类修士。 冶金道人帮助制器师提纯灵矿,从而进行收成。还能把自己研制的复合金精卖给制器师,换取珠玉灵丹等修行物资。 一个冶金道人,跟几十、上百位制器师打交道。 可到了研彩师,他们倒是希望和上百位灵画师建立关系。但神州时代的灵画师凑到一起,都未必能找到一百个灵画师。 而这些灵画师中,金铸一脉的画师是将金精铸造为铁券,在铁券表面刻画。锦绣一脉的画师以丝线在云锦金帛上绣出图画。这两类画师需要的材料提供者,是冶金道人和云丝织女。 真正需要研彩师调和色彩的,仅丹青颜绘一脉。 这类灵画师在神州时期,都可以按人头数。没有市场,研彩师这一行自然干不下去。顶破天了,研彩师能维系三五人。 但灵画丹青师一个个风雅成性,闲暇时自己也会制作颜料。技术不如正轨的研彩师,可低阶材料不需要研彩师提供。 没有低阶材料练手,研彩师怎么培养传人?而且他们培养的继承人,技术可能还没丹青灵画师高。 没有灵画师帮衬,研彩师这一行当渐渐没落。当最后一位研彩大师坐化后,整套研彩成仙的方法已经失传。 计明丰难得碰到一个懂门道的人,忍不住拉着衡华吐苦水。 “你是不知道,我自打修行以来。只碰到过八个灵画师同道。其中两个玩金刻的,一个弄刺绣,还有两个是神炼派。剩下三个虽然都是我们丹青一脉,但同样没有见过研彩师。” “我翻阅众多古籍,恢复两门研彩修仙术,但传出去五百年,愣是没有一个人修炼。” 衡华保持礼貌的微笑。废话,研彩师入道难,成道更难。按照青赤黄白黑,以五行之色制作灵元颜彩成丹。那耗费的功夫,比冶金道人都麻烦。 他一边点头表示倾听,一边研究《西海图》。 突然,衡华指着天穹位置的几道浅痕。 “你这描绘的,是夜里的西海?空中原本有一轮月魄?” 计明丰神色一动:“你能看出来?” 《西海图》底稿,本是他在某天夜晚来到西海,观看的西海水色。但勾勒明月需要的颜料,计明丰凑不出来。他又急于圆满这卷《西海图》,因此把底稿略作修改,改成朗空青穹之景。 “我对灵画之术略有研究。” 随后,衡华心里补了一句:只不过我是雕刻和神炼派的。 可计明丰听后,眼睛亮了。 “也是,你们演法师一脉最擅长读书,涉略极广。肯定研究过我们灵画技术。怎么样,帮我想想。我接下来如何修行,帮我推算推算功法?” 灵画师的修行便在他们的画上。 将一副天地景象纳入画卷,便可激活相应的力量。创造的宝图、灵图越多,他们的力量越强。 眼前这卷西海图如能完成,计明丰修为便可更进一步。与人交战时,可以演化西海领域。 “帮我找到替代材料,我放你们走人,日后恩怨皆消。 “帮我完成西海图,助我突破瓶颈。日后小兄弟就是在下的友人。十三水域不敢说,炎水、元明、天央、黄龙,我保你周全。 “如果能助我以画成仙,迈入劫仙境,我学着李南行的模样,称贤弟一声老师也可。 “若能一步登天,飞升九霄,兄台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衡华翻白眼:“道友助我以演法之道成丹,我奉你为兄。 “助我演法成就劫仙,我尊你为师。 “助我完善自身道业,补全修行功法,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二人对视,突然笑了出来,颇有兮兮相惜之感。 不错,大道坎坷,不拘哪行哪脉,想走到最巅峰都不容易。 灵画师修行,需要画出灵图、仙图,颜彩要求极高。而演法师同样艰难。 因为博览群书,精力分散,导致演法师越往高修行,知见瘴越重,精力越发不够。 伏向风、傅玄星二人吹着凉风,看着小舟上说说笑笑的二人。 “伏大哥,伏六哥和对方这么谈得来吗?不是说,这是来阻拦的第三路人马?看来,也能和气退掉喽?” “或许吧。”伏向风见二人谈吐热情,心中犯嘀咕:小六儿到底跟他聊点什么。到底我们能不能走?再不走,待会儿第四路人马要追上来了。 “对了,我想到一个法子了。” 衡华聊了一会儿,灵光一闪。 “你不妨试试组合图?” “组合?将一副图画以组合图卷的方式呈现。” “对。”衡华指着《西海图》道:“你画技高明,将整座西海意境纳入一图之中。因此,需要最上乘的颜彩容纳记录这份意境。但如果退而求其次,用三幅、五幅乃至更多的图卷记录西海景象。最后再用“合符之术”将图卷融合。这样一来,纵然颜彩品质低一些,你也能完成西海图。” 组合构图? 衡华这一点,计明丰心脏砰砰直跳。 凡人时,他玩过不少组合图。什么春夏秋冬,梅兰竹菊,还有百美图、百福图等等。 但随着以画入道,更喜欢把万道纳入一图。 这与演法师“博览万道而混一”的理念相似。 将全部纳为一,是丹青灵画师多年来的传统。 “的确,环境不一样了。当年师傅有高等颜彩,可以容纳道意。而到了我们这代,自然需要求变。” 计明丰身上气息变化。 衡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西海图》一分为七,变成七张小一号的海景图。同样天色空白,而且图上其他位置也多出一片片留白。 计明丰袖袍一甩,脸盆大的多彩玉莲花出现。每一花瓣盛放一种灵元颜彩。 无需画笔,只见计明丰法力操控,颜彩自动飞入海景图,涂抹出一道道色彩。 骄阳普照的西海,夜下静谧的西海,巨浪滔天的西海,风平浪静的西海…… 七道海图各有不同意境,组合在一起便是完整的西海景象。 当七幅海景图完成,滔滔沧海意境从一幅幅图画透出。 这时,计明丰看向衡华。 衡华念诵合符之术的口诀。 计明丰依咒施法,将七图合而为一。 轰隆—— 水面爆发气柱,西海之象徐徐在水面展开。 “我道成了。” 计明丰满心狂喜,默默体悟西海道意。 想要把这套图卷祭炼,还需要三日时间。 这时,他心有所感,看到远处飞来的一群人。 袖袍再度一卷,彩鸾灵舫直接托到浪头。 “贤弟,你们速速上路吧,仇家要来了。” 法力将衡华送到灵舫上,再将周潇、傅玄星、伏向风、伏鹤一、啸鱼、恒寿送入船上。用力一推,灵舫向着北方航去。 “等等,我的金箍——” 许文玉见状,顾不得和程昱良等人说话,连忙追上去。 计明丰将他拉到身边:“你先别急,明日再去追赶,帮我送伏家贤弟一件避劫之物。” 许文玉看到远处那些身影。 除却森森魔气外,还有几艘挂着韦家旗幡的楼船。 看了一眼岛上众人,计明丰笑道:“这群人来者不善。我到底与你们有番因果。就帮你们击退这些人,保住地烈岛。顺带,助贤弟挡一挡这路人马。” 第四十六章丹青妙彩化西海,玉女化阳复归阴(中) 噗通—— 彩鸾灵舫砸入水中,伏鹤一忙扔出八面阵旗。湛蓝色的光辉托起灵舫,稳稳落在水中。 衡华扶着桅杆,迅速对恒寿道:“去辨认方位。” “是。”恒寿跑去查看罗盘。 衡华盯着地烈岛方向,施展“九玄天乙算术”和“灵感通神秘术。” 周潇回忆昨晚傅玄星来找自己指点“灵感通神秘术”,仔细观察衡华。 “灵感通神秘术”是《太玄感应法》的应用篇。 太玄感应法、九玄天乙算术、定元勘星心诀外加两仪颠倒大咒。 将这四门凑在一起,就可以施展太玄宗不传之秘“太玄定星逆命术”。此法可逆天改命,死者复活。 周潇初见衡华,就揣测他可能与天乙宗有关。后来随着接触,才逐渐打消这个念头,并动了收徒之心。 而现在—— 别什么自愿不自愿了。 是必须加入玄微派,没有第二选择! 这小子能用自创仙诀催动“灵感通神秘术”,相当于半个《太玄感应法》。如果再加上师门秘传的两仪颠倒咒。如今,也就差一个勘星之术。 一个能施展“太玄定星逆命术”的传人,这不是太玄嫡传,什么才是? 玄微派必须收徒,甚至可以联合天乙派一起传道。 这种人才舍在太玄道统之外,那不是玄微一派,而是天下太玄法脉的损失。 甚至有关勘星之术,周潇都已经想好了。 伏家白榆堂就是勘星起家,他家没有“定元勘星”的法子,天底下没人信。 周潇深感责任重大。 这种弟子要是错失,=自己死后去见师祖,师祖都能拿鞭子再抽死自己十几次。 “果然是韦家,他们和魔道联合了。” 衡华算出这一路人马,跟伏鹤一、伏向风协商。 “既然是韦家,那就不需要留手了。”伏鹤一这等阵法修士在提及韦家时,脸上也露出几分杀意。 “那些域外来的散修同道和李南行前辈,咱们需要顾忌些体面。但韦家和魔修……呵呵……” 伏向风也点头:“他们苦苦纠缠,那就待会儿找地方伏击——对了,李前辈也留在那里了?” “李前辈和计兄要帮我们拖住这群人。” 衡华推算自己一行的命数。 似乎韦家那群人追不上来? …… 计明丰负手踏浪,身边站着李南行和许文玉。 “两位,此战携手共进。咱们的恩怨尽数了了吧。”虽然是恳求,却带着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面对伏衡华,与面对李南行和许文玉时,计明丰明显换了一副面孔。 李南行冷冷道:“你只要帮我家妹子解决这次的麻烦,你算计我的事,一笔勾销。” 望着远处的魔修,他狠狠拍击赤元八卦炉。一口口飞剑从炉内杀向那边。 “这厮性格一如既往的偏激。” 计明丰摇摇头,又看向许文玉。 许文玉打不过计明丰,只得默默认命。 “放心,你这次被我诓来延龙,反而是机缘。我若是你,明日见了伏家贤弟,断然不会让他解下金箍。 “你拜入他门下,哪怕混个记名弟子,日后也大有好处。” 我去找一个比我小将近一百岁的人当弟子?我又不是李前辈,落下传道救命之恩。 许文玉翻白眼,但势比人强,没敢当面反驳。 你小子不懂事啊。 计明丰暗暗一叹,到底是没有机缘。 他虽然没有周潇和衡华那等推演秘法,但计明丰修行接近千年,见多识广,总也能辨认出衡华身上的功法等级。 地级起步,而且还是自创的,可以随意传给别人。 这样的演法师,多高明的境界不敢说,金丹总可以达到。而金丹层次的演法师,帮你推演最合适自己的金丹法,让你成上三品金丹,把握有六七成! 在计明丰眼里,这才是演法师最要紧的好处。 再去看远处战斗。 杀声冲天,剑鸣铮铮。 仅照面功夫,便有几位魔修被李南行斩落水中。 至于韦家,虽然依仗韦崇威手中的拂尘挡下攻击,但也无法维持太久。 “这拂尘不错。” 李南行以赤元金气化作飞剑,算是半个法宝。而那拂尘轻轻一扫,一应飞剑尽数落水。 “李南行,跟这人斗法,不要用你的金气,让我来。” 抬手一指,西海七景图飞出一条神鲸。一尾巴将韦崇威打飞。 计明丰和李南行非延龙修士,可没受延龙的规矩。 什么不在水上打。 只要把敌人打死,再将尸体弄没,再顺势杀死这片水域的水妖,那就没事。 “来。” 再一指,又有一图升起百丈洪涛,将一群人淹没。 李南行见计明丰出手,默默退回。 这就是正经的金丹大修士啊。 而且灵画师的手段,南行也是第一次见。 忽然计明丰察觉到什么,从袖中取来自己的本命画册。 迅速取出其中一页避火图,抛向天空。 艳丽妩媚的女子自火图飘向空中,纤纤玉手摘下空中凭空乍现的一团魔焰。 魔焰入手,女子和魔焰同时消失。 避火图返还画册。 “是魔教哪头见不得人的狗,出来瞎折腾了?” 火焰轰得一声炸开,漆黑魔火在西海领域上空铺开。 “天魔黑炎,天魔殿下,元火坛主。” 计明丰叹了口气,对李南行和许文玉道:“有点麻烦了,我要跟他斗法,你们且护着地烈岛上的人。” 西海七图分出一道裹住二人,飞向地烈岛。 其他六图流转在计明丰身边小心戒备。 …… 衡华试着推算地烈岛状况。但当计明丰全力出手,元火坛主来临时,已经算不出究竟。 最终,他只得作罢。 起身走到船头,但见清风习习,阳光妩媚,水浪泛着粼光。 “距离葬龟礁又绕道了。” 计明丰那一扔,直接把他们从延龙之东,挪移到延龙北部。 “周前辈的消息从金方传播到延龙,肯定要经过延龙西部和北部。换言之,我们东部那边反而比较安全,本土人士并不清楚周前辈的事。而且东部是伏家的大本营。” 衡华满脸忧愁。 他心中早有盘算。 前几路人马都是外来水域的修士,亮出伏家招牌,或者指责他们不守延龙水域的规矩,可以找来许多岛主、世家帮忙。 但这两日过去,周前辈的消息肯定已经被北域的人得知。自己一行又来了这里,怕不是会把北域三大家一起引来。 欲念萌动,这路人马不好拦啊。 躁火噌噌上涌,衡华闭上眼,默默运转八卦炉,再度将心猿扔进去。 别说,经历点化李南行的事,衡华感觉自己对八卦炉的掌控更加娴熟了。 恒寿和伏鹤一开船。小心翼翼绕着水路,避让一处处岛屿,生怕惹来北域三大世家的注意。 但再怎么躲藏,终究还是碰到第四路人马。 那是一个体型魁梧的黑衣人。 站在水上,一剑划开巨浪,将彩鸾灵舫阻拦。 傅玄星见状,御剑飞过去。 “这位兄台——” 刚开口,他眼前蓦然亮起寒光。 “残月!” 身后青色风剑急射,将寒光荡开。 可仅仅余波落在身上,傅玄星瞬间落水。若非护体宝衣防御力强,怕是已经见血。 “阁下,刚见面就下杀手,未免太过了吧?” 伏向风打量这个粗犷大汉。 满脸络腮胡子,外加一副凶恶面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该死。” 黑衣人声音低沉,气势更显霸道。 伏衡华远远盯着黑衣人。 忽然,他发现了什么,低声问过啸鱼。 啸鱼愣了一下,默默点头。 清风上身,衡华赶紧上前。 “你来干什么?” 伏向风脸色一变,正要护他后退。 衡华上前行礼:“在下伏桐君,见过仙子。” 仙子? 伏向风和水里的傅玄星愣住。 黑衣人缓缓抬头,那张凶恶的脸庞对准衡华:“你能看出来?” “纵然被人施了手段,但到底有些痕迹。” 衡华看向黑衣人脚下的绣花鞋。 尺码如成年男子,且颜色极深,但据啸鱼所言,这的确是女鞋。 收回目光,衡华含笑道:“仙子身上那一丝元阴之气,做不得假。” “你眼力不错。我杀周潇时,可以留你一命。” 感受那股气势,衡华又是一叹。 果然,贪嗔痴,三毒本一家。李南行和许文玉就是来送菜练手的炮灰。 真正来追杀周潇的人,有哪个不是金丹大修士? “仙子杀周前辈,是为玄微派的承诺,借用“两仪乾坤镜”吗?” “你既然看出我的处境,想必可以理解。” 能理解。被人施法从妙龄女子变成粗糙大汉。这种颠倒阴阳的手段,涉及玄门三十六天罡大神通中的“颠倒阴阳”。 三十六门大神通,“颠倒阴阳”排第二,仅次“斡旋造化”。 太玄天书之所以强势,便是因为其修行到高明处,自然掌握“颠倒阴阳”神通。 “如果我能帮仙子解开这个咒呢?” 瞬间,衡华感到一丝凉意。 黑衣人绕过伏向风,站到了他的面前。 傅玄星赶紧从水里跳起来,正要挥剑,被黑衣人一巴掌拍下水。 “你能帮我解咒?就凭你?” 炼气层次的小修士? “真正的颠倒阴阳神通,在下自然不敢。但我既然都能看出仙子体内蕴藏的阴气,说明施法者道行不到家。不,未必是‘颠倒阴阳’神通,应该是法宝或者某种咒术? 衡华沉思着,举起三根手指:“我有三个办法,可以让仙子恢复女儿身。” 不仅可以解咒,而且有三个办法? 黑衣人看向船上的周潇,抓住伏衡华飞过去。 “周潇,是你有办法帮我解咒?” 周潇打量黑衣人的状况,了然道:“两仪颠倒咒可以解开。但需要元婴修士。除此之外,便需要……” “你们家的两仪乾坤镜。” 那是太玄宗遗留仙器。 但想要让玄微派的元婴宗师出手或动用仙器,显然黑衣人没这面子。 因此,她才打算杀了周潇,带回玄微派求对方帮忙。 周潇点头,看了一眼伏衡华:“除了这两者之外,老夫没有其他办法。不过——小子,你还有什么法子?” 黑衣人:“说吧,第三个办法是什么?” “仙子认为,我所说的三个办法,包括你知道的那俩?” 衡华摇摇头:“我家好歹继承了扶风仙宫的藏书。我打小跟衡华在书馆厮混,知道许多神州往事。我说的三个办法,就是三个办法。” 看到衡华依旧能保持自己的“桐君”身份,甚至连一声“衡华弟弟”都不肯叫,啸鱼暗暗感慨伏衡华与伏桐君的孽缘交情。 这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妹,自小不和,天天争吵。少爷用起她的身份,更无半点羞愧。若他日七小姐知道,二人又要打起来。 …… 万里之外,元明水域。 女扮男装的漂亮公子施施然来到一处食肆。 “衡华,还是老规矩?” “不,你帮我准备些吃食,我要出趟远门。” “远门?你打算去哪?” 红衣娘子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关切道:“眼下元明水域可不安稳。” 这丫头是几年前从元明之外来的蛊修,自称“伏衡华”。 “没事,我打算回趟老家。” “延龙水域?不是说,天魔殿正要对那边……等等,你要回伏家?” “伏衡华”默默点头:“回去看一看,如果没事,自然最好。” 第四十七章丹青妙彩化西海,玉女化阳复归阴(下) 彩鸾灵舫,除恒寿开船外,其他人围成一圈,静观衡华为黑衣人诊断。 黑衣人站在太极八卦阵的阳极,衡华盘膝坐在阴极,手中捧着木偶念念有词。 八卦金光上下飞旋,一丝丝气息从黑衣人身上流出,转移到木偶内,使木偶逐渐具备黑衣人的特征。 最后,木偶变成一位丰腴女性。 周潇看了一会儿,问啸鱼:“你家少爷这门法术是何来历?” “这是留仙翁与少爷一同创造的医术“仙灵照映法”。通过行功木偶,把病人的体征重现,方便检查救治。” 周潇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法子倒是很新颖。不仅可以投影病症,还能返本归元,恢复本相。只是手法上,似乎不仅仅是玄门的东西。 自然不是玄门,这是衡华借助巫蛊邪术改良而来的医修法术。最初目的,是帮伏丹维检查身体。 甚至对木偶进行诊治,也能反馈到本体。 看到自己原本的容貌,黑衣人激动不已。 多少日子了,自己有多久没见过本来样貌了? 这段日子,别说不敢照镜子,走在水上都不敢往下看。 衡华将木偶置在身前。 “仙子,可看明白了?” 木偶中心有团阴气,体表有层暗红光亮缓缓飘荡。 “你被人施加邪咒……就是表面这层暗红光泽。只要破开这层光辉,就能解开咒术。唔……体内阴气只是稍作压制。动手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彻底把你性转。” 衡华从旁边小木箱取出一大堆工具。先把眼镜戴好,再拿出镜盘、毛笔一一摆好。 黑衣人神色一动,看了看周围。 “放心,他们听不到。仙子可以直言。关乎你的身体,最好详细描述当日发生的事。” “对我下咒的人暗恋我多年,可我一直不愿。直到我和他人结为道侣当日,他潜入洞房,对我施加此咒。” “因为情?”衡华摇着头,“无聊。” “你才修行几年,毛头小子懂什么?” 低沉粗犷的声音激动道:“情爱乃我辈修行之毒!师尊早年算出,师兄是我的情劫,因此我避之不及。几次三番言明一心修道,无心男女之情。可师兄偏不听,认为我一定喜欢他!只是碍于师尊批言,才不敢跟他在一起。 “得知我与孙道友结为道侣,他恼羞成怒前来报复,对我二人施加这种咒术。孙道友性转后羞于见人,如今都联系不上。” 衡华对这种话题没兴趣:“仔细说说,他下咒用了多长时间?具体吟诵什么词句,以及掐诀手印。” 黑衣人想了半天,默默摇头:“当日情况紧急,有些事记不得了。” 顿了顿,她连忙问:“没有这些,不能解咒?” “可以,就是麻烦点。我的第一个办法,通过对方施加的咒进行反咒,也就是特定的解咒法。” 衡华对双目施加“慧目”,通过“镜片”增幅,一点点放大木偶表面的红光。 随着红光流转,一枚枚细小的灵文在光辉间生灭。 拿起身边的镜盘,提笔将灵文一一记录。 过了一会儿,衡华停下来,又拿起一块玉石状的工具进行检查。 “不对,这上面有你的生辰八字——咦,你的年纪——” 衡华闭上嘴了。 “有问题吗?” 目光如刀,冷冷射过来。 “不,没问题。” 衡华继续检查,心中吐糟:还是观察力不够啊,竟然没察觉这位仙子,不,前辈的年纪居然快赶上祖父了。 “仙子芳名?” “我姓瑾,字仙娥。” “我称您‘瑾仙姑’吧。” 衡华检查完毕,将工具收起来。 “判断出来,仙姑身上的咒术叫‘转灵还阴咒’。” “这个咒法属于邪术范畴。你肯定不小心被那人取走过头发、血液。他利用你的头发、血液在一处极阳之地浸泡一年。然后烧成灰给你服下,以此内媒引动外法。单一从外面解咒,周潇前辈也办不到。如果仙姑道侣也中了这个咒,时间上……令师兄准备充分啊。” 瑾仙娥咬牙道:“难怪有段时间他常拉着我二人喝酒论道。我本以为他是放弃了,想要单纯维持师兄妹关系。没想到竟然是为施咒。” “这个咒只能维持六十年。那人应该是恶念横生,刻意拿你们撒气。” “是啊,他是气顺了。可我们二人……” 瑾仙娥气得三尸神暴跳:“难道,真让我们等六十年?” “没办法啊,这个咒十分繁琐,根据每一个人的生辰八字,生成特定咒语。我要用反咒,至少需三年时间解析。” 不耽搁我日常生活的前提下。 “太慢了。其他两个方法呢?” “仙姑可知紫霞天衣的传说?很久之前,有一位男修偶然得到上古仙衣。穿上后,因阴性真元充盈,直接变成了女仙。” “有所耳闻。你的意思,我如果能找到这类仙衣披在身上,就能恢复?” “说白了,性别嘛,无非是阴阳二气平衡。仙姑眼下阳表阴内,只要打破这个状态即可。” 但那种仙家瑰宝,我去哪找? 瑾仙娥不耐道:“继续说第三个方法。” “不不不,我知道那类仙宝不好找。我的意思是,我再给你施加一个阴阳颠倒咒。” “这种邪门手段,你也会?”顿时,瑾仙娥露出警惕的目光。 “仙姑不要这么敌视,这类咒术的用处本就不是害人,而是用来筹备修炼物资。 “我家里的猪(朱)……铁开花时,我会用性别转换的方式,让铁树自行授粉。 “铁树,苏铁,知道吧?我家有一颗朱叶铁树,状似凤尾,十分漂亮。” 衡华本想说家里的猪,可话到嘴边,果断转化为“朱铁”。 “铁树分雌雄,我家那颗是雌的。所以用性转法术让其催生雄花,自我授粉。这种转化性别自我授粉的方式,在《圃术》里就有记载。属于养花培植的正常手段。” 何止是花卉,衡华在蟠龙岛上鼓捣法术时,还试过让母猪变公猪,自我受孕生崽。 “《圃术》?那些花匠看的杂书,竟然有这么高深的咒法?” 瑾仙娥考虑一会儿,摇头道:“先说第三个,这个法子我听着不靠谱。” 再性转一次?万一出差池怎么办? “第三个办法就直接了” 衡华拍着胸脯,豪气道:“不用专门的解咒法,也不用打破体内阴阳平衡。我用更高等级的道法‘揽月神信引’,直接把‘转灵还阴咒’净化。” “净化?具体说说。” 听上去,这个很靠谱。就是这毛头小子,能办到吗? “揽月神信引,通过水上的阵坛接引天空太阴月华,需连续三个月的祭祀仪式,就能净化仙姑身上的诅咒。” “三次满月?” “对,承引三次满月的太阴玉露。” “就这个了。你帮我解咒,我给你筑基丹如何?” 衡华顿时咧嘴:“前辈,有点诚意可以吗?” 筑基丹?那玩意我缺吗? “我知道,你想让我保你们周全。但我办不到。” 瑾仙娥:“周潇的事,金方水域闹得沸沸扬扬。有消息称,他身上携带天魔至宝六欲珠。除却玄微派追杀外,天魔殿已得知消息。” 消息到底是传开了。 衡华脸色一变。 这么一来,周前辈性命难保啊。 “你瞧,现在就来了一路人马。” 远处长帆扬起,五重大海楼在水面缓缓航行。青光垂天,幻化玉树之相。 “水门岛林家。” 衡华顿时头痛了,北域三大家族,个个都有元婴修士坐镇。 “仙姑,上面没有金丹修士吧?” “有个假丹修士,”瑾仙娥道,“放心,稍后打起来,我带你和你家人离开。周潇,给他们便是。” 她找周潇,只为解咒。有了衡华,她才懒得去管周潇。 “仙姑,周前辈要去火门岛销毁六欲珠。这是仙魔之间的交锋,您也是仙家,是不是应该帮一帮?” “与我何干?我自修道长生,什么仙魔之争,我才不屑理会。” “……” 衡华略作思考,拿出纸张提笔作画。 很快,一副以“木偶瑾仙娥”为原型的美人图完工。 “就算你送我一副肖像,我也不会出手。” 话虽如此,瑾仙娥痴痴望着画上的自己。 虽然画技有些呆板,但看到自己的真容,还是忍不住露出欣喜。 “这可不仅仅是肖像画。” 衡华拿起画,对瑾仙娥轻轻一吹:“去。” 肖像画飘到瑾仙娥面前,化作一片青云将她裹住。 阵外,周潇看到肖像画,心中一动:“灵画之术?” 当青云散开,原本的粗鲁大汉消失不见,只有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仙娥。 “仙姑,您看。” 衡华拿出镜子:“眼睛虽然呆板木讷,眼眉间的勾勒无法描绘出神韵,但这份形象比男身好吧?” “你把我变回来了?” 瑾仙娥连忙打量镜子,抚摸自己保养千年的娇嫩肌肤。 是我的皮肤,是我的脸! 目不转睛盯着镜子。 唯有失去过,才明白原身的可贵。 “我的灵画之术只能维系一日。一日后,灵画销毁。” 瑾仙娥回过神,默默放下镜子。 看了一眼远处的大海楼,手中重剑狠狠一劈。 “给老娘滚——” 第四十八章延圣一怒千尺浪,扶风四门锁真龙 阳光明媚,彩云依旧。 瑾仙娥把大海楼逼退后,与衡华坐在楼上茶室攀谈。 哪怕只是暂时恢复女相,瑾仙娥对衡华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转弯。 而衡华颇晓人情,和瑾仙娥闲聊时,提及许多女修驻颜保养的法子,更让女修开怀,渐渐熟络起来。 伏向风与傅玄星在船尾。从窗户观察相谈甚欢的衡华二人,行保护之事。 闲着无聊,傅玄星靠着船墙懒洋洋问: “伏大哥,你们延龙北域有水门岛,南边有火门岛,东边还有风门岛。是不是西面还有一个地门岛?地火风水?” “地门岛没有,只有一座天门岛。” “天门岛?”傅玄星错愕道,“这是为何?不应该是‘地火风水’吗?” “因为我们采用的是后天八卦布局。天门岛,位于西北乾宫。水门岛和火门岛位于正北、正南,坎离二宫。风门岛在东南,巽宫位。” 伏向风一边说,一边在船上点画简略图:“你瞧,这就是四门方位。” “我们现在位于北边,距离火门岛又远了。”傅玄星看着地图,挠头懊恼起来。 看着简略图,伏向风忽然道:“今夜,是小六儿最后一次给周前辈施针。明日周前辈情况略有好转,你们就要离开?” “嗯。” 红衣少年抬起头,坚定道:“不能再拖累你们了。明日师叔情况略好,我们就要赶去火门岛。” 啪嗒—— 小巧的点心碟从楼上砸下,正中傅玄星脑门。 衡华悠然的声音传过来:“你们跟我去葬龟礁。我帮周前辈活命的法子,在葬龟礁上。葬龟礁周围有先天迷阵,进去那里可以暂保周前辈安危。” 伏向风抬头:“小六儿,你那在葬龟礁的朋友可信吗?那边水匪为患,万一得知周潇前辈的事,怕是不安全。” “放心,我那朋友是好人、进入葬龟礁绝对安全。在那里,我作法为前辈续命九日。等做完这一切,你们再离开。” 傅玄星犹豫不定,突然伏向风重重一拍他背心:“这样吧,如果信得过。明日将前辈和小六儿安置。我随你走一趟火门岛。” “不,你们保护师叔,我自己去火门岛。我相信伏六哥不会害师叔。” 船舱内,伏鹤一正跟周潇坐在一起。 因为伏鹤一这路上损失好几套阵旗。周潇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套阵旗送给伏鹤一,并指点其修行。 有感周潇恩惠,再听到外头几人谈话时,伏鹤一默默以风音之术私聊伏衡华。 “周潇前辈的情况到底如何?” “前辈的状况主要在两方面。一个是金丹已碎,经脉损毁。我施针三日,可以让他境界跌回筑基,顺利行气。但麻烦的是,他接连战斗油尽灯枯。我穷尽手段也只能再续一段时间。等时间到了,还是要散功而死。” “没有办法?” “在我施针完毕的剩余几日内。如果周前辈能再结一次金丹,兴许可以自我疗伤。” 太不切实际了。 衡华事前问过周潇。 周潇自认没这本事。他之所以和衡华同行,是希望三日之内将伤势稳定。哪怕只能恢复筑基期,也能陪师侄去火门岛销毁魔物。 “不过……” 衡华声音有些犹豫:“有一个人能救前辈。” “谁?” “南斗六针主长生,苍青一气活鬼神。” “号称将阎王气活的那位?” 延龙五大丹师之一的活阎王。宣称就算鬼神到了他手里,也能生生救活。 “徒有虚名而已,让鬼神返生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只是催元潜命,逼迫周前辈潜力尽发,强行塑造金丹。应该可以。 伏鹤一暗暗皱眉,传音:“传闻‘活阎王’脾气古怪,纵然见了他,如果心情不好,也不会诊治。” “当然啦,那倔老头是玩毒的,救人是附带。但我带着祖父的人情贴。如果碰见他,倒可以求其帮忙。可问题是,这老头闭了灵岛,跑去外头采集毒草,谁知道他眼下在哪。” 伏鹤一默然。 没错,活阎王行踪莫测,去哪找人啊。 外面,傅玄星盯着四门岛,突然道:“这四座岛看起来,怎么像是一处阵法?” 少年以火对火,风对天,划出两条直线。指着中间交点处:“这处是不是还有东西。中央岛?” “中域那边是一片迷瘴禁地,禁止任何修士靠近。” 但是从北往南走,这是最便利的捷径啊。 “别瞎想。那地方真不能去。我们延龙的四门岛,是用来镇压底下那怪物的。” “就是那龙——” 伏向风眼疾手快,迅速捂住他的嘴。 轰隆—— 天空风雷大作,日光陡然暗下。 伏鹤一赶紧跑出来,骂道:“混小子,你瞎说什么呢!” 没看他们一口一个怪物,根本不敢提那“龙王”吗? 楼上,瑾仙娥神情骇然:“水底那位,竟然保持着清醒?黄龙那边的,可是已经沉眠三百年了!” “我们这边情况特殊,水底那怪物的起床气太大。”衡华羽扇一挥,“平风定浪咒”覆盖这片水域。 盯着依旧没有平息的风浪,再看伏向风死死捂着傅玄星嘴巴。 “三哥,放开他吧。跟他无关,是有人念出那位真名了。” 衡华一扇子一扇子挥动,水上的漩涡刚下去一部分,立刻又有新的漩涡打转。 龙卷风连接着天与水,昏天黑地间疯狂吞噬着一切,众多鱼虾水兽在悲鸣中搅成齑粉。 延圣龙王,果然是传说中的仙人级存在。 伏向风放开傅玄星,傅玄星小声道:“我又不傻,那可是真龙,水上不念其真名,这点常识我还是懂的。” 恒寿将船固定,也从船舱出来了。 “少爷,这——” “暂时等待吧、看看这怪物的怒火什么时候消下。” …… 地烈岛。 计明丰斗法元火坛主。 三卷宝图立在天空。 一图清风朗月,大道祥和。 一图祥云渺渺,悠然自在。 一图大日艳艳,光明正大。 三图御使,宛如三件法宝同时激活,截然不同的天地道意在空中铺开,将火海压在三图之下。 “疯狗,你不成啊。就这点水平。也敢出来叫唤?” 元火坛主突然咧嘴一笑,冲着水下大喊:“延圣老泥鳅,你什么时候死?” 此言一出,计明丰顿时愣住了。 等反应过来,他迅速跑到地烈岛上,用西海七景图把灵岛加固封印。 “你这疯狗,你自己死,别折腾我们所有人!” 刚赶到的韦家金丹修士脸色瞬间黑了,十分惊恐地看向水下。 仿佛在那漆黑的水底,有若隐若现的龙影。 轰隆—— 轰隆隆—— 一道道水柱从水下飚射,密密麻麻的龙卷在水面凭空出现。 龙吟一声接着一声, 震得一座座无根之岛宛如末日一般。 “混账!” “谁念了那怪物的王号?” 蟠龙岛、青罗岛、天蛇岛、神月岛、水门岛、火门岛…… 延龙五域千岛,不知多少人破口大骂。 一处处不动礁受风浪拍打,纷纷沉回水底。 彩鸾灵舫在激浪中打转,众人默默施法定住身形,望着宛如毁天灭地般的景象。 傅玄星喃喃道:“当年覆洲之战也是如此吗?”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经历过一千五百年的东莱沉没之战。 但各家都有传承,知晓那段往事。 八大龙王携海族大军杀入东莱修行界,和各派仙家大打出手。 其结果,东莱洲小胜一筹,斩五大龙王,镇压二龙王,只有一位龙王率残部逃走。 两处封印龙王的水域,一个是西方黄龙域,一个是东方延龙域。 正因为这两处水域镇压龙王,留下修士不得在水上战斗的规矩。 修士尸体坠入水中,被龙王血食,会让二龙恢复元气。 “放心吧,没事的。” 衡华握紧羽扇,仰望阴霾。 “四门八卦伏龙阵是扶风仙宫末代宫主所留。只要四门不破,就算这怪物再怎么叫嚣,也出不来。” 很快,彩鸾灵舫北方升起一道玄色水柱。 光柱连通天地,压下北域的风浪,重新拨开乌云。 东南,青色风柱冲霄。 风门岛回荡着一阵阵神风,迅速平息水上的风浪。 正南,赤色火柱炎炎腾空。一声接着一声的吼叫震动南域,随着一盏灯从火门岛亮起,南方的天空恢复如初。 西北,白色光柱冲霄。仙杖缠绕七色霞云飞入天空,万道霞光直接切断延龙和域外的联系。 “域外的修士,都给老夫滚出去!” 声音回荡在天穹,但凡修行有成的金丹修士,都听到这一声喝令。 元火坛主冷笑两声,掏出一道魔符遮掩,遁入水中消失不见。 走?天魔六欲珠重新出世,我们天魔殿势在必得。纵然将水底的延圣龙王唤醒,也要把这圣物夺回来! 蟠龙岛附近,七圣迷天幻法再度张开。 刘裕利也在怒骂招惹龙王的混账玩意。 万一伏丹维察觉,他们的布置岂非都落空了? 四门岛同时发力,将龙王之怒平息。 蟠龙岛,伏丹维怔怔望着水下。 “这老泥鳅还没醒,只是施加在名字上的咒力便有如此威能?看来妖潮对他的恢复很大啊。” 想到三十年前那一战,伏丹维难掩内心悲痛。 那一战,自己死了多少儿女、柏皇堂直接没了一半的人。 而那群人的尸体,大半都落入龙王之口了! “放心。总有一日,我延龙修士会把你真正斩杀。” 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却想起佩剑早在多年前便已送人。 老者长长一叹:“空学一身伏龙术,到头来却无法参与这屠龙战。最终,只能寄希望于后辈了。” …… 风浪平息,彩鸾灵舫继续航行。 周潇望着北方渐渐落下的水柱,感慨道:“延龙世家镇压‘水怪’,堪称东莱最大的功臣。” 西边黄龙王沉眠安睡三百载,哪有东边这位的暴脾气? “只是祖先们的遗命,让我们留守而已。” 伏家一众神情冷淡。 夸赞?钦佩?有用吗?若非祖先留下遗命,谁想接受这个烂摊子? 谁不知道,天央、金方、玄钰三水域物产丰富,仙道昌盛? 伏家如果去了三大水域,绝对不是当下这幅青黄不接的模样。 但伏家,甚至延龙五大家族都有当年扶风仙宫的遗命。 镇守延龙,以求他朝屠龙之时。 第四十九章人情世故姻缘事,山渡玉茗传心诀 彩鸾灵舫,因延圣龙王之事,船内气氛低迷。 傅玄星、周潇和瑾仙娥望着伏家众人。伏向风望风探路,伏鹤一研究航向,伏衡华打坐炼气。 看起来都很正常。 “师叔,咱们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怎么感觉他们心情都不好啊。” 周潇默默摇头,暗暗后悔自己方才多嘴。 对他们这些外人,延龙水域的世家所为值得钦佩。但此种苦楚辛酸,唯有他们自己清楚。 只是有一点周潇明白。 延龙水域这群修士如果跑去其他水域,绝对可以混得风生水起。旁的不说,就看打坐这小子。 如果去了玄微派,绝对是门派最宝贝宠爱的弟子。可在延龙,虽然家族受宠。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死在妖潮,成了龙王的血食。 延龙,早夭天才比比皆是。 “咕咕——” 两只大雁从空中飞过,伏向风一个鲤鱼打挺,盯着天空喊了几句。 听到那悦耳鸣亮的声音,傅玄星三人齐齐一动。 “这小子刚才和鸟对话,似乎是……” “凤语。修真世家的血脉能力。” 二雁飞下来,围着伏向风说了几句,然后才转向离开。 “你们稍待,我去去就来。” 伏向风御剑向东北飞去。 瑾仙娥和周潇同时闭目,他们神识探去,看到两个筑基修士正远远跟着自己一行。 伏向风过去,三两下将他们打发走,销毁他们手中的留影玉简。 伏向风很快飞回,见周潇等人看着自己,笑道:“总不能这一路,真让小六儿一个人操心。这些游散人马,我随手打发了事。” 说完,他望着远处水天一色出神,暗暗思索那三大家族的动向。 如今林家已经得知消息,其他两家怕是也快来了。 延龙北域疆域远逊东域,纵有三个强于东域五家的家族。但他们三家加起来,总共才占据五岛三十八屿。这些岛屿环绕在水门岛周围,三大家共掌水门岛的中等三品“沧梧”灵脉。 因此,林家在水门岛的动静,断然瞒不过其他两家。 果不其然,在接连应付几路游散人马后,有杨家的大船来了。 看到杨家为首的几位姑娘,伏向风叹了口气,认命似得再度飞过去。 傅玄星见对方人多势众,本想跟上帮忙,却被啸鱼拦下。 “三爷一人足以。” “你这丫头——”见啸鱼露出看好戏的眼神,伏向风恼道,“回头让你家少爷好好收拾你。” 说完,他御剑过去。 见傅玄星不明所以,啸鱼笑道:“杨家姑娘们和三爷交情甚好。” 说完,她退到衡华身边,守着他护法。 衡华入定,灵神冥思。 泥丸宫八卦炉周围,浮现七条锁链。 此乃心难所化,应贪嗔痴爱恨恶欲七劫。 如今有四条锁链被八卦炉中火烧断,剩下三条锁链依旧缠绕金炉。 心猿关在炉中,对那三条锁链嘶吼,无能狂怒。 “恨之一难垂应韦家和天魔。毕竟都跟我们家有大仇。欲之一难垂照北域,应该是三大家和一众北域修士。至于恶这一关……” 衡华左右思量,想不到应在何处。 这时,风音带来伏鹤一和恒寿的声音。 他二人在商量接下来的路。 “我们现在去葬龟礁,必须绕过二龙涧。这样一来,路程便有些长了。需要再加把力气。” 二龙涧。 蓦地,衡华心中一动。 金炉上的锁链微微振动。 “不必,直接从二龙涧过去。我记得那里有一条去葬龟礁的近道。” 衡华蓦然睁开眼。 伏鹤一一怔:“你指的是那条逆龙渠?那里水流湍急,暗礁密布,怕是不合适。” “乌龟能从那边游,咱们修士怎么不能走?不仅要过,而且要尽快。过了那里,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二龙涧是北域和东域的分界线。八百年前,有仙家高人与魔教大能在此斗法,生生沉了一座灵岛,其散落的废墟便成了二龙涧。 穿过二龙涧不远,就是葬龟礁了。 拍拍屁股起身,见伏向风不在,衡华默默看向远处的杨家海船。 “杨家?三哥这番桃花债啊。” 偷偷用风音听着那边的欢声笑语。 “向风哥,你觉得我们三姐妹哪个更好看?” “这……” 伏向风望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三姐妹,头都大了。 修真家族经常联姻。伏家近些年的联姻对象便是北域的杨家。其人选,便是伏向风了。 伏向风打小就跟杨家姑娘们认识。好些姑娘为他争风吃醋,其中以杨玉珍、杨玉琼、杨玉琬三姐妹表现最激烈。 “还真是这三位。三哥自求多福吧。” 三姐妹是一母所出的三胞胎,喜好颇为相近,打小喜欢争抢食物、玩具。 她们三姐妹一起看上伏向风,联手把杨家其他姑娘们拦下后,便开始彼此间的交锋。 “风哥哥,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今日用得珍珠粉比她二人都白一些。” “白得病态,风三哥才不喜欢。” “总比你一脸乌黑强。” “杨玉琬,我之所以这段日子皮肤发黑,不是你偷偷在我的千年海藻泥里做了手脚?” “不好意思,是你误拿了我那份。我本打算自用,可谁知你竟拿错了。” …… 衡华摇摇头,懒得去关注杨家,姑且让三哥头痛吧。 但他心中稍稍放心:既然杨家是这群姑娘过来,说明杨家对天魔六欲珠不是多在意。 “也是,杨家到底是传承两千年的大世家。是非轻重还是明白的。” 这时,衡华又瞥见另一个方向的船。与其说是船,倒不如说是一座移动的花山。 “玉茗山渡,萧家竟来了这位金丹大修士。” 衡华当机立断:“啸鱼,你去我房里。那里留着东西,速速扮起来。” 随后,他腾空往“玉茗山渡”而去。 这次傅玄星要求同行,衡华没有拒绝。虽然萧家行事向来光明正大,义气为先,但凡事多做一手准备绝对不坏。 “我也陪你去。” 瑾仙娥怕衡华出事,也随二人同行。 山渡,一类特殊法宝的总称。将山峦祭炼成宝,置入水中充作船舟。以山渡水,故名“山渡”。 玉茗山渡高有千尺,玉茗花在山间各处盛开。其色彩缤纷,花瓣叠簇,芳香馥郁。 “伏家柏皇堂伏迈远,拜见玉茗山人。” 听到“伏迈远”,傅玄星和瑾仙娥同时看向衡华。 衡华面色不改,笑眯眯站在那里作晚辈礼。 萧家虽然不认识伏家每一个弟子,但伏桐君是男是女,他们总是清楚的。在这边,衡华不敢用妹妹的名字,自然要换一个人。 伏向风此刻就在杨家船上,因此和伏衡华年纪相近的男丁,只有五哥伏迈远。 伏迈远和伏桐君皆出自伏衡华七叔,他早年前往仙门修行,延龙这边认识的人并不多。 说话间,衡华托起蟠龙令。 金龙环绕三人,发出一声声龙吟。 花山迸发金光,卷起蟠龙令同时,有一朵雕工精美的玉茗花落在衡华面前。 这便是延龙水域,名刺交换的正经规矩了。 “世叔的面子总要给,上来吧。” 玉茗花蕊射出七色霞光,将三人托至花山顶的宴会。 会场四周围着一簇簇玉茗花树,中央结彩作幔,有一青袍男子懒洋洋靠着软枕,享受三位美姬的服侍。 他下手左右坐着好几位萧家弟子,身边亦有女婢侍奉。 傅玄星看这景象,一时间惊呆了。 虽然他知道修真世家多行世俗事,但也没想到竟到了这般田地。 美酒珍馐,姬妾如云。 这……这哪里是修行之辈啊! 衡华慧目扫过全场,暗忖:不愧是玉茗山人,他养的这群山茶花竟然都成精了! 萧正和打量衡华三人,转头问诸位族侄: “伏迈远,这名字倒没怎么听过。你们呢?” 众人纷纷摇头。 但蟠龙令做不得假,能拿出蟠龙令,自然是柏皇堂嫡系。 “入席吧。” 一簇山茶树舒展,拢出三个席位。很快,又有花枝托来酒浆、珍馐。 衡华代表伏丹维,厚颜坐了中间的位置。瑾仙娥在左,傅玄星在右。 看着眼前以各种山菌、鲜果制作的珍馐,瑾仙娥颇感新奇。 她们那边招待客人,多用山间采摘的鲜果。哪有延龙水域这般讲究? 衡华盯着眼前那壶酒,扑鼻酒气逼得他频频皱眉。默默将酒水推到傅玄星跟前,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玉露。 敬过萧正和,伏衡华道:“世叔此来,也是为天魔六欲珠?” “我刚从炎水过来,路上闹得沸沸扬扬。据说玄微派一位长老私携六欲珠逃走,惹来玄微派震怒。还有各路仙家追赶……唔……如今天魔殿也以派人。还有白玱那边,黑市开始天价。如有人将天魔六欲珠送过去,愿意掏出一枚“化婴金丹”作酬。” 衡华面色不改,依旧镇定如初。 早就想到了,既然天魔六欲珠消息传开,天魔殿肯定会派人,且会开出高价跟人交易。 魔道固然凶恶,可关乎自身道途,那些金丹高人谁不动心? “贤侄。天魔至宝关系重大,你把持不住。再者,你虽和周潇同行,但到底不是一家,何必为他卖力?我家得了天魔珠,自会分伏家一半好处。 “当今的伏家,可不比当年啊。” 瑾仙娥暗暗点头:就是,跟周潇一起走,危险太大,还是早早退出吧。 傅玄星不吭声,安静坐在一边。虽然同行只有几日,但他不认为伏家六哥会轻易把师叔交出去。 衡华淡然道:“我来之前,祖父曾偶然提及过一些事。” 他飞快背出一部分口诀。 萧正和脸色倏地一变,仔细推敲这份口诀。 “十八重楼法的第十九层?不,不对,这是镇压重楼秘术,帮我平复真元的口诀?” “不仅是十八重楼。萧家的焚心劫法也可以压制。” 旁边几位萧家人纷纷坐正,一个个目不转睛盯着衡华。 第五十章左道断首摄心魄,夜逃二龙偏险行 焚心劫法,萧家修行秘术。燃烧心焰,吐纳三昧真火。凡萧家嫡系,都可凭借“焚心劫法”迈入真火境,觉醒萧家的火焰天赋。 而弊端也很明显,因心焰躁动,萧家人走火入魔的几率比旁人要高。 而萧正和修炼的《十八重楼法》更偏激。 十八重楼对应炼气九层、筑基九层。真气在体内流窜,时常发生暴动。必须以更强大、更精纯的法力才能镇压。 压下暴动的同时,宛如盖楼一般,会自动迈入更高一层。同时,体内真气再度暴动,再度以更高一层的力量压下。 十八重楼,层层叠高。最后凭借最纯粹的一道丹元结丹。 然而十八重楼法只到金丹一步。 萧正和无法再凝练更高层次的丹元,只能徘徊在金丹一层,处于丹元常年暴乱的尴尬麻烦。 衡华早就有计划针对韦家,除却东域四家围堵韦家外,他也谋算着北域三家的动向。 林家和韦家关系不错,伏家和杨家关系不错。想要让北域三家保持中立,最紧要的是萧家态度。 焚心劫法、十八重楼法,这两门玄级功法的破绽,衡华专门研究过。 他自创的“镇心诀”便为此而来。 一位萧家子弟当众开始运功。 炎炎火气在体内涌动,傅玄星感受到一股不逊色自己的真火之力。 但随后,真火开始暴动,那人逐渐镇压不下。直到利用镇心诀,火焰缓缓平息,回流丹田。 “三叔,比咱们家的灵心印和冰心大咒的效果要好。” 萧家为了自家的功法弊端,当然也有专门的法子,但效果略逊《镇心诀》。 “这口诀似乎有纰漏,不全啊。” 萧正和看向衡华。 “后面的功法呢?” “祖父随口提及,我只记得前半部。” 萧正和盯着伏衡华,默默思量。 他们家要天魔六欲珠,本就是打算借助这天魔至宝补全自家功法。金方那边仙道高深,肯定有法子消弭自家走火入魔频繁的缺点。。 但如果眼下就有这个机会…… 这时,萧正和忽然神色一动,眺望远处的彩鸾灵舫。 他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你这船未免狭小了些。”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正如您这座玉茗小山,看似只是长满山茶花的山丘。但有您在此,便是名扬诸水的玉茗山渡。” 衡华心中一喜:啸鱼果然得力,事成了一半! 感受彩鸾灵舫那一缕金丹气息,萧正和沉默。 直到他边上一人出言提醒,他才摆手道:“罢了,给老爷子一个面子。回头你这口诀的事,自会有人去跟伏家接洽。你们要什么,到时咱们两家慢慢协商。” 想了想,萧正和打量身边众人。 “我家女子太少,要是联姻,只能求取你们家的姑娘。你看我身边这几个侄儿如何?可配得上你家姑娘?” 他带着一群子侄前往炎水历练。眼下这群萧家年轻子弟,可以说是未来几百年的中坚。 但衡华随意扫了扫,婉言拒绝萧正和的打算。 “我家那几个姑奶奶脾气一个比一个大。怕会苦了几位贤弟。” 不是衡华瞎说,除了姐姐伏瑶轸,他那些妹妹哪个省心了? 伏桐君顶撞祖父,负气离家,现在都没人影。 伏流徽刚偷跑出来没几日。 剩下三个小丫头,也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整日缠着自己讨要速成修炼的法子。 萧正和本也是随口一提。他清楚区区一个伏家后辈做不了主。 请三人坐了一会儿,他便起身送客。 走之前,专门对瑾仙娥道了一句:“这位道友,前番你出剑吓走林家人,他家人性格凶厉,已经请来一位金丹大修寻你晦气。你们接下来,可要小心了。” 又对伏衡华道:“林家也是韦家的姻亲。对伏家断然不会留手。你们自己小心吧。” “多谢世叔。” 不久,玉茗山渡离去。 “叔父,您不是说白玱黑市挂出来的那东西,十分适合咱们家,这就放弃了?” “伏老太爷在船上呢。” “伏龙剑仙?他不是寿命将尽,躲在蟠龙岛颐养天年?” “那位豪气了一辈子,岂肯躲在蟠龙岛等死?再说他和天魔殿有着血海深仇。天魔六欲珠这等凶物,他岂会坐视?” 萧正和感慨道:“既然世叔亲自来了,那我们给他个面子又何妨?” 主要还是怂。萧正和自问接不住伏丹维一剑。在对方主动示好,表明有功法帮自家时,自家何必上赶着交恶,强抢天魔至宝呢? …… 衡华三人回到彩鸾灵舫,他直奔屋室,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那里。 “公子,我可以变回来了吗?” “不,暂时等等。你继续扮作祖父的模样。” 灵画之术。 和瑾仙娥攀谈时,衡华留了个心思,画了一副祖父的画像。 以此画像假扮伏丹维,并让啸鱼激活第二支蟠龙令,露出一丝气息。 有了这个震慑,衡华再拿出镇心诀,才让萧家有所退让。 “不过最后的林家,那可就麻烦了。” 衡华思考了一番,只能选择虚张声势。 …… 伏向风归来不久,杨家大船离去,很快追上玉茗山渡。 山渡停在水上,依旧在观察彩鸾灵舫。 “世叔,你们萧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伏家老太爷的面子总要给。但如果林家抢到了,我们再抢过来即可。你们呢?” “我们只要保全伏家一行性命。”三姐妹望着灵舫,默默为伏向风祈福。 黄昏,衡华一行来到距离二龙涧最近的一处不动礁。 五艘林家大船早已等候多时。 “伏家诸位。今夜你们也走不了。不如大家斗法论胜负。你们赢了。我放你们回东域。你们输了,将天魔至宝留下。” 斗法? 衡华顿时来了精神。一面让啸鱼继续扮演祖父。一面带傅玄星和伏向风过去。 “好啊。晚上不便赶路。咱们双方在此休息,赌斗约战以定胜负。” 说着,衡华抽出伏向风的剑,对自己脖颈一削,直接把脑袋砍下。 伏向风来不及反应,直到衡华砍下头颅才惊呼出声:“小六儿,你——” 好疼啊。 衡华一边忍着痛,一边将脑袋托在手中:“第一场。咱们就比砍头。在砍头状态下,谁支撑时间长,谁便算赢。林家诸位朋友,谁来比一比?” 脑袋还能开口说话,伏向风和傅玄星顿时傻眼。 林家一群人也惊呆了。 砍了六阳魁首竟然还能无恙?这类比金丹修士的手段了吧? 林源昌眼皮跳动:“断首闭阳之术?” “咱们连比七场。第一场我定了,第二场留给你们。第三场我要比求雨。第四场依旧给你们。” 衡华拎着脑袋,只见脑袋悠然自在道:“第五场咱们比米算。第六场你们随意,医卜星象,丹器符阵都行。第七场……你们是主,我是客。我多定一场,咱们比阴神出窍。林家的金丹前辈,您意下如何?” 船上,林家众人沉默良久。 林源昌慢悠悠道:“可以。今夜,我们林家奉陪。” 感受到伏丹维的气势,这位金丹大修士也不愿撕破脸。但衡华开场砍头这事…… 看到衡华还能跟同伴说笑,他看向身边林家众人。 筑基之辈有一个算一个,默默往后退。 砍了头,他们真活不了啊。 林源昌叹气道:“这是左道之术。我也会用,但我堂堂一金丹修士,不好以大欺小。也罢。趁天还没黑,我去请几个人来。你们招待伏家人,莫要让他们走了。” 说完,这位修士阴神出窍,回到林家找人。 林家子弟们相互推诿,总算有人出来招待。 衡华将脑袋安回去:“你们这些人太不爽利,无非是砍个头,还要去搬救兵?” 林家众人连忙陪笑,请众人入不动礁歇息。 衡华望着林家上空的气机变化。知道林家金丹前辈以灵神出窍。 于是,他暗中传音恒寿与伏鹤一。 “待会儿听我号令,咱们直接冲入二龙涧。” “少爷想走夜路?” “你要夜里走?” “放心,我有分寸。父亲当年来过二龙涧,我知道这里的门道。我带你们传行。” 今夜过了二龙涧,明日清晨即可到达葬龟礁了。 衡华假意上礁,暗中祭起“蜃楼幻法”,配合黄昏渐起的迷雾,将整座不动礁笼罩。 “走!” 伏鹤一扔出阵旗,灵舫瞬间加速。伏向风以“吹雪”劈了对方几艘大船,阻拦追兵。 水流湍急,恒寿全力掌舵,摇摇摆摆在激流间跃进。 “右转舵!” 衡华运转灵感通神术和天乙算术。 “下面有暗礁。往左,避开。” “小心暗流。” 一边说,衡华一边注意后面。 瑾仙娥亲自出手,直接把二龙涧的山头削掉,断了后面的去路。 “全速航行,今夜务必闯过去。” 衡华清楚,最后一路敌人便应在二龙涧。 相传,八百年前有仙魔在此斗战。据父亲所言,那魔头正是天魔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