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忽然转性了 凌玥有意识的时候,耳边哭声一阵一阵的,身子被人轻轻摇着。 口很渴,喉咙很燥,下意识吞咽着口水。此时感觉被双柔软的手扶起,接着口中就有了茶的清香。 她大口喝着,眼睛慢慢睁开了。 一个身着粉红、脸蛋俊俏的小丫头正端着茶盏给她喂水,脸上还挂着泪痕。另一个年纪相仿、一身碧色的小丫头跪在榻旁拉着她的手哭着,那悲恸的模样,仿佛塌了天一般。 除此之外,旁边还立着一个一身雪青锦服的少年男子,面容俊秀,气宇轩昂,眼神很是紧张。 虽然紧张,却看不出一丝关心的意思。 凌玥喝够了水,将杯子推了过去。 这一动,就感觉头晕晕乎乎的。 手刚覆上额头,就被喂水的小丫头拦了下来。 “小姐,您刚苏醒别乱动,大夫才把您头上的伤口包扎好,好大的一个口子呢。”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小姐? 凌玥有些懵,这才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我......是什么小姐?”她试探性问道,“你又是谁?” 小丫头愕然,往跪着的同伴对视了一眼,收获到同样的表情。 “小姐,您是咱们相府的嫡小姐凌玥啊!奴婢是您的侍婢红果,她是清音。” 凌玥心中一震,好熟悉的名字。 又指了指雪青锦服的少年:“那他呢?” 红果结巴了一下:“安......安平侯世子,李暮云。小姐,您连李世子也不记得了吗?” 若是不认识她们也说得过去,可小姐对李世子爱得不可自拔,怎么连他也忘了呢? 李暮云的眼神充满着探究,却站着没动:“凌小姐真的不认识本世子了?” 明明一个时辰前还死死抱着他诉衷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花样倒真多! 但见她眼中迷茫,并不像说谎。 清音觉得大事不妙,赶紧拉过一个鹤发老者:“李大夫,您快给小姐瞧瞧啊,她怎么失忆了似的?” 李大夫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上前给凌玥又把了脉,眉头微皱,并无异常。 许是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伤了头所致? 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交待要多休息,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红果闷声叹了口气,这什么大夫?简直一个庸医! “小姐,咱们出来太久了,客栈不是久留之地。要不先回相府吧,再请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瞧瞧。” 凌玥点头,她需要理理思路。 红果、清音、李暮云,这似乎都是某一本小说中的名字。 她伸手拉过红果,低声道:“红果啊,你听听我说的对不对。我叫凌玥,是大周丞相凌烈的嫡女,此时十五岁。生母早逝,有一嫡亲兄长,幼年失散,找寻多年未果。父亲另有一妾室,姓陈名飘飘,育有一女,名唤凌柔,十四岁。还有一个庶弟,叫做凌风,八岁。府中无主母,陈姨娘暂代主母之责。” 红果瞠目结舌,小姐这是记忆又恢复了吗?连连点头,眼中欢喜溢于言表。 只是为什么有种讲故事的感觉? 凌玥明白了,果然穿书了,还是她最意难平的那本虐书。 书中说的是大周皇后生了个不良于行的皇子,其兄趁其昏迷找了个健康的婴孩掉包,真正的皇子叶昀则流入相府为奴,饱受陈飘飘的凌虐。后来皇子身份暴露,找准机会重回宫中,把控朝堂、报仇雪恨。相府所有男丁全部被杀,女子不管待嫁还是已嫁,全部卖入青楼。 她现在的身份,就是未来被卖入青楼的一员。 好憋屈的命! “红果,帮我拿面镜子。”她决定先看看如今的容貌。 这一瞧,凌玥震惊了。 镜中的姑娘有着明亮的眼睛、娇俏的小脸、乌黑的长发,俨然一个小美人。 只不过面色和唇色苍白,额头上还缠了一圈白布,里面隐隐渗着血。 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按了按额头,疼! 有点受不了的那种疼! 镜子一下子被摔在地上,与此同时关于原主的记忆全都汹涌而来,凌玥明白了此时的处境。 今日李暮云约原主前来,再次重申早已有意中人,对原主没有任何情意。但原主不愿放手,又拉手又拥抱,一把鼻涕一把泪,推搡之间李暮云一失手将原主推下了楼梯,导致原主昏迷不醒。 醒来之后就换了芯。 所以他眼中只有紧张,许是怕被丞相问责从而给他安平侯府带来麻烦。 看了眼锦衣少年,凌玥眼中露出嫌弃。 李暮云并不喜欢原主,但安平侯府早已没有昔日荣光,为了重振家族声望,迫于家族压力娶了她。婚后不久又迎娶心中所爱凌柔为平妻,对原主则不闻不问。直至叶昀重新回宫掌控权力,他亲手将凌玥、凌柔交出,换得苟延残喘。 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竟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凌玥不愿意重蹈书中覆辙,所以立刻明确了两个任务。 首先,与李暮云断了,绝对不能嫁入安平侯府。其次,将落难皇子叶昀解救出来,好好笼络,避免成为他复仇的对象。 只不过第二条操作起来有些困难,毕竟原主没少欺负叶昀,比如用开水烫他,放狗咬他,蒙着头打他...... 虽然是在陈姨娘的怂恿下才做的,但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责任。 李暮云等了许久,除了一个嫌弃的眼神,没等到一句话。 他不想待在这里,更不想看她,故而语气冷冷:“凌小姐,今日的事本世子负有一定责任,若你一定要追究,直接找本世子就行,还请不要牵连安平侯府。” 他知道凌玥对他死心塌地一往情深,根本不怕她找事,说不准还会哭天抢地求他给一点怜惜。 送上门来的狗皮膏药除了一张俏脸,哪一点比得上他知书达礼、温柔端庄的柔柔? 听着这铿锵有力的话,凌玥微微一笑:“李世子言重了。这么久以来我也给世子带来了很多麻烦,就当两两相抵了。至于你今日所说的话,我觉得有道理。强扭的瓜不甜,以后各自安好吧。” 李暮云狐疑地看着她,红果、清音也狐疑地看着她。 这是放弃了吗? “凌小姐说得可是真的?”李暮云难以置信,与此同时面带欣喜。 之前怎么都甩不掉,如今怎么忽然转性了? 若是真的,他就再也不用顶着父亲的压力来与她周旋了。 凌玥从榻上起来,拂了拂长发,又是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世子若是不信,我们可以立个字据。” 李暮云迟疑了,立了字据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不想与这个反复无常的女人有任何关系,哪怕名字写在同一张纸上都觉得是耻辱。 凌玥哼了声,也不强求。 “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李世子可否将我以前送你的书信和礼物一并归还?我可以派人去府上取。” 第2章 陈姨娘会帮我们求情的 李暮云一怔,书信都被他烧了,礼物也被他扔了,如何归还? 但若不如实说,反倒有了自己舍不得的意思。 “凌小姐,实不相瞒,你之前送的东西,本世子全部都毁了。”硬着头皮说出这话,虽然会让她难堪,但是她自取其辱。 听到毁了,凌玥的心中尤为舒畅。 原主以前作死,写了那么多你侬我侬、爱煞情多的情书给李慕云,凌玥本来还害怕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公诸于众她该多悲催,如今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强掩欢喜,故作惆怅:“既然毁了,本小姐也不好强人所难让李世子将它们复原。这样吧,李世子估摸着出个价吧!” 李暮云懵了:“出......出价?” 凌玥认真地点头:“不然呢?礼物都是本小姐花银子买的,银子是无罪的,李世子既无法归还,难道不该赔偿吗?” 李暮云头一次听说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脸直接黑了。 “凌小姐,你之前并未提及要归还啊?” 凌玥眨着眼睛,一脸无辜。 “这还要提吗?本小姐当初送东西的目的是向李世子示好,李世子既然不接受当然要归还,这是最起码的人情世故啊。若是李世子坚决不还,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李暮云只觉得心中堵得慌,他虽然毁了那些礼物,但也知都是经过精心挑选价值不菲的。 不愿授人以柄,冷声道:“不知依凌小姐之见,那些礼物值多少?” 凌玥问向红果:“我当时花了多少银子?” 红果想了想,犹疑道:“七七八八加在一起约莫一万两吧,票据奴婢都收着呢。” 李暮云的嘴角抽了抽,果然不是一笔小数目。 沉声道:“本世子稍后会派人送一万两银票到府上。” 刚要走,又转过身来,眼神轻蔑:“原来凌小姐的情意仅值区区一万两银子。” 凌玥不以为意,笑意盈盈道:“一万两不算‘区区’了。不过确切来说,是礼物值一万两,而不是本小姐的情义。要非要估个价,本小姐对李世子的情意,其实一两都不值。” 望着李暮云拂袖而去,红果和清音瞠目结舌。 以前小姐也会一时意气说些狠话,却没这么狠过,居然将礼物折价。 不过心里却挺痛快的,仿佛多年的恶气一朝出了一般。 清音给凌玥整理了下衣裳,大眼睛眨啊眨的,似乎有话想说又不敢说。 凌玥直接道:“不用顾忌,说就是了。” 清音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小姐,刚才您与李世子说话时,奴婢似乎看到了二小姐的身影。不过您坠楼之后,那个身影就不见了。” 凌玥这才想到难怪李暮云看到原主的那刻有些惊慌失措,脸也有些红,原来是密会佳人,倒真是个时间管理大师。 摸了摸腕上的缠丝玉镯,未来的路不好走啊! 这个时辰,凌烈也该快回府了,今日的闹剧,想来是瞒不过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抱着这种态度,凌玥与两个小丫鬟上了回府的马车。 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不知是不是带有预示的意味。 “小姐,老爷会不会责罚我们?”清音拧着眉头,拖着腮,眼中流露着担心。 按经验,小姐跪祠堂是少不了的。 而她们,或许还要被打板子。 红果不以为意道:“二姨娘会帮我们求情的,不至于太惨。况且小姐都受伤了,老爷总会顾念一些。” 清音叹了口气,但愿吧。 凌玥看着两个忧心忡忡的小丫头,敲了敲她们的额头。 “姑娘们,难道你们从未发现,但凡姨娘求情的事,爹总会罚得更重一些吗?” 书中提及,陈姨娘对嫡出小姐百般疼爱千般在意万般呵护,不管她是对是错,永远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话里话外都是嫡出小姐身份尊贵,偶尔任性一些也是无可厚非的。别说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就算是杀人放火也不是摆不平的。 每当她眼中露着慈母的笑容,原主就将她当成亲娘一般,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惋惜为什么这么好的女人不是她的生母。 相反对于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则怨念颇深。 凌烈不喜欢李暮云,说他嘴唇太薄代表生性凉薄,不值得托付终身,故而横拦竖挡女儿与他接触。偏偏陈姨娘大力支持,总背后出些馊主意让她卑微地讨好李暮云,使她在他心中卑贱如土,这也是导致二人悲剧婚姻的原因之一。 清音较红果年长一岁,听她这么一说,再一细思,是能寻出些蛛丝马迹。 “小姐说得是,奴婢们以前都疏忽了。奴婢以后会多留心一些,与风荷园的人离得远一些。” 凌玥却觉得不必离那么远,既然陈姨娘能掌握她揽月轩的一举一动,她们也可以反向为之。 她知道陈姨娘一直针对流落在外的落难皇子,却不知道原因,故而问道:“叶昀在风荷园有没有亲近的朋友?” 叶昀? 两个小丫鬟都愣住了。 红果摇头:“并未听说风荷园有这个人啊?” 清音挠挠头,试探性问道:“小姐说的是那个叫阿昀的小残废吗?瘸了一条腿总被欺负的那个。” 凌玥眼中一喜,是他无疑了。 再一想明白了,皇子回宫后才被冠上国姓,如今正在相府受难,名字是叫阿昀。据说还是多年前原主念书时一时兴致所取。 下了马车,三人撑着伞一路跑向揽月轩。途中隐隐约约看到凌烈的身影,凌玥心中一急,下意识加快速度奔跑,谁想拐角处忽然撞上了一人,两个人都重重摔在了地上。 伞被撞飞了,裙子湿哒哒的,泡了脏水,全是泥点子。 红果与清音大惊失色,赶紧上前去扶她,可刚站起来,凌玥脚下一滑,又摔了一跤,这一跤直接摔到了头,竟晕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的时候,榻前围着凌烈、陈姨娘、凌柔和一众丫鬟婆子,都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尤其陈姨娘,见她醒了,立刻跪下叩谢满天神佛保佑,态度之虔诚令人动容。 凌玥尚未回过神来,只见陈姨娘上前一把抱住,哭着喊着:“我的儿,听说你摔到了,姨娘的魂都丢了!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头疼不疼?想吃什么?想喝什么?” 凌玥轻轻推开她,学着原主娇滴滴的语气:“让姨娘费心了,我没事。不过是雨天路滑摔了一跤罢了。” 凌烈心疼地看着女儿:“玥儿,头上的伤怎么回事?刚才大夫来给你重新包扎了,说伤得很严重,要好好休息一阵子。” 凌玥尚未来得及说话,庶妹凌柔凑上前来,眼中关切满格。 “姐姐,你不是去见李世子了吗?怎么会伤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第3章 我与他断了干净 凌烈听到“李世子”三个字顿时怒不可遏:“你又去见他了?玥儿,爹与你说过多少次,那李暮云心里没有你,你何必委屈自己去讨好他?爹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看他发怒,陈姨娘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柔柔,你怎么什么都说?” 凌柔犯错般低下了头,嗫嚅道:“姨娘,女儿不是故意的,只是担心姐姐才会口不择言。” 陈姨娘指着她气道:“你的口不择言连累玥儿被骂,回房去思过!” 凌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拉着她娘的衣角,哀哀戚戚:“姨娘,女儿知错了。爹,您就原谅女儿这一次吧,女儿下次一定不会多嘴了。” 凌玥淡淡地看着母女俩一唱一和,这么明显的做戏,为何原主以前看不出来? 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凌烈心情不好,闷哼道:“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本来就是玥儿不听话。” 恨铁不成钢地望向凌玥:“玥儿,爹对你罚也罚过,骂也骂过,可你始终不长进。你让爹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 凌玥的生母关萦是凌烈的发妻,还是前任太师的嫡女。 她与凌烈是少年夫妻,成婚七年相敬如宾、恩爱有加。自从长子五岁失踪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在凌玥三岁时就去世了,临终前恳求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女儿。 谁知女儿任性不听话,别的倒罢了,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对李暮云死缠烂打,已经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他纵横朝堂一呼百应,就这一件事让他很是憋屈。 每每看到安平侯那张堆满笑的老脸,他都觉得在讽刺他。 陈姨娘进言道:“老爷,玥儿还是小姑娘,现在还不懂事,慢慢大了就好了。” “都十五岁了,还要多大才懂事?”凌烈端起茶一饮而尽,仍浇不灭怒火。 陈姨娘微微一笑,软言道:“那李世子其实也是一表人才,京城中很多姑娘都倾慕他,玥儿喜欢也正常。” 凌烈哼道:“喜欢有什么用?只要不瞎都知道他不喜欢玥儿,何必硬贴上去?李武化那老家伙明里暗里与我说想结为亲家,可他儿子那石头般的心是捂不热的,我怎么可能答应!” 凌玥听这老父亲确实一心为女儿考虑,心中一暖,下榻对着凌烈就跪了下来。 “爹,女儿知道错了。爹每日为朝堂之事烦心够辛苦了,女儿还给爹添乱,是女儿不孝。不过爹放心,女儿今日见李暮云并非死缠烂打,而是与他将话说清楚。自今日起,我与他断了干净,往往后再无半点瓜葛。” 凌烈闻言转怒为喜,老脸笑开了花。 刚要夸她,看陈姨娘与凌柔也是惊诧莫名,开始怀疑女儿骗他。 又板起了脸:“玥儿,可不许说谎。” 凌玥认真地点头:“爹,真的!红果和清音也在,您不信可以问她们。” 跪在后面的两个小丫头连连称是,清音还凭借好记性将他们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听得凌烈欣慰不已。 他亲自将女儿搀了起来,不住地拍她的手,眼眶都红了。 “玥儿,怎么忽然想通了呢?” 凌玥扶她爹坐下,亲自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爹,女儿从楼梯上滚下来时头昏昏的,但那时忽然多般情感涌上心头。母亲不在了,大哥不见了,女儿不仅是相府嫡女,还是长女。女儿当时就想,不该再沉浸于荒唐的感情中,女儿要做的是为爹分忧,为弟弟妹妹做表率。而且,爹说的对,李暮云不是值得女儿托付终身之人。以后嫁人,爹喜欢的,女儿不一定嫁,但是爹不喜欢的,女儿绝对不嫁,因为爹是世上唯一真心对女儿的人。” 她目光清澈,言辞恳切,让凌烈一个不轻易露感情的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连连道:“女儿长大了。” 忽然想到她说的从楼梯上滚下来,顿时怒了:“是不是李暮云推你下楼的?” 凌玥笑道:“推搡之间无心的,休息几日就好了。只要爹不生女儿的气,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又拉着她爹的衣角,撒娇道:“女儿没听爹的话擅自见李暮云,终究是女儿错了,就按老规矩跪一日祠堂,至于红果和清音,您就饶了她们好吗?” 难得乖巧一次,又看她头上有伤,凌烈哪里还能罚她? “这次就算了,记得你刚才说的话。”老父亲扶她上榻躺好,又掖了掖被角,眼中满是爱怜。 凌玥忽然觉得这爹还真不错,位高权重还疼女儿,一定要好好抱紧大腿。 事情的发展出乎陈姨娘的预料,与凌柔面面相觑。 凌烈怕人多影响女儿休息,手挥了挥,一众人都出去了。 到了书房,凌烈叹道:“玥儿能懂事,我这心头大石也算放下了。” 陈姨娘给他捏着肩,笑着道:“希望这是玥儿的真实想法。以前受挫后也常说与李世子老死不相往来,可没多久两个人又好了。老爷,您说这次是真的吗?” “嗯?”凌烈转头看她:“她倒从没在我面前如此恳切过,我觉得可信。唉,玥儿骤然做此决定,想必心中实在难过。萦儿走了十二年了,你多费些心开导她。” 陈姨娘“嗯”了一声,继续给他捏肩。 “老爷放心,妾身虽然不是玥儿的生母,但对她的心比对柔儿和风儿还真。虽然府中也有风言风语说妾身的身份不正,没有资格管教嫡小姐,但既然老爷交待了,妾身一定尽心尽力。” 陈姨娘随口说着,都到这个份上了,他总该听出来了。 凌烈微微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我当然相信你对玥儿真心一片。飘飘,并非我不愿意将你扶正,而是当初我迎娶萦儿的时候,已在太师面前发过誓,此生只有萦儿一个正妻。你能理解吗?” 陈姨娘温柔笑笑:“妾身都懂,妾身从来没有抱怨什么。只要能陪在老爷身边,是妻是妾都不重要。” 凌烈满意地点头,待他转过头去,陈姨娘的目色渐渐阴沉。 什么发过誓?不过是嫌她身份低微罢了。 嫁给他这么多年,生了一儿一女,却始终是低贱的妾室,连生出的孩子都是不起眼的庶出! 第4章 我想和你讨个人情 喝了药,凌玥睡得很熟,连晚膳都没起来吃,一觉睡到第二日的天亮。 雨仍在下,没有停的趋势。湿哒哒的天,连心情都湿哒哒的。 打了个哈欠,将衣裳紧了紧。 暮春时节,一下雨还是会觉得冷,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趣。 忽然想起了叶昀,唤了清音过来。 “风荷园有没有什么消息?” 清音回忆了下,答道:“没什么特别的。二姨娘他们与老爷一起用了早膳,因为小姐病着,就没喊您。” “哦。阿昀呢?” “好像被二姨娘罚跪了。” 罚跪? 凌玥诧异道:“他又犯了什么事?” 问了之后觉得白问。陈姨娘刁难阿昀已成习惯,与犯没犯事没有一点关系。 清音道:“还不是昨日大雨中撞了小姐,二姨娘心疼您,所以让他从昨日跪到现在。” 凌玥这才知道原来昨晚雨中撞到的人是他。 这么巧吗? 昨日到现在,都十几个小时了,陈姨娘居然打着心疼她的旗号! 凌玥只觉得有些站不住,小心肝都颤了。 叶昀长久被欺压,心理估计早扭曲了,必定将她的恶行又记上了一笔。 此时红果到了门前,头发湿漉漉的。她将伞随便甩了甩放到一旁,上气不接下气。 清音皱眉:“瞧你冒冒失失的样子。” 红果吐了吐舌头,转向凌玥:“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那小瘸子,就阿昀,似乎快不行了!刚才奴婢去找秀乔要个花样子,正巧看见阿昀一头栽在地上。然后二姨娘让人甩了他两巴掌,他就跪直了。没多久,又倒了,然后又是两巴掌,太可怕了!” 凌玥听着都害怕,拿了把伞与她们一同往风荷园跑去。 雨似乎更大了些,打在跪着的少年身上。他眉眼低垂,眼神空洞,身子摇摇晃晃,随时要倒一般。 却没倒。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到脸上,显得瘦削的脸愈发苍白。他的手紧紧攥着膝盖,仿佛只有这种姿势能撑着他。 他嘴唇白得吓人,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强撑精神,不敢再倒下,也不敢求饶。因为这两样都会让他受更多的苦。 他的胳膊上、背上、腿上全是伤,新伤复旧伤,层层叠叠。这一切都让他越发麻木,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凌玥倒吸一口冷气,撑着伞走到阿昀面前。 他依旧失神地跪着,这把伞对于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陈姨娘的儿子、凌玥的庶弟凌风看她来了,飞快地跑了过来,惹得小丫鬟急忙奔过来给他打伞。 若是着了凉,她又要倒血霉了! “大姐姐,你的头还疼吗?”小家伙晃着她的手,一脸纯真。 原主的记忆中,这个孩子对她亲近,故而笑着说道:“不疼了,谢谢风儿。” 凌风忽然踢了阿昀几脚,气鼓鼓道:“姨娘说是小瘸子撞伤的大姐姐,风儿给你出气!” 凌玥一头黑线,她真的不需要。 “红果,把他的拐杖找来。” 与此同时与清音一人一边将他拉了起来。 终究跪得太久了,他那条正常的腿似乎也无法支撑了。 没办法,凌玥向旁边的一个小厮道:“找两个人将他带到飞云阁,烧桶水给他沐浴。” 小厮诧异道:“大小姐说飞云阁?” 飞云阁在揽月轩的院子,就这么让小瘸子去了? 清音见他们不动,大声道:“大小姐说得不够清楚吗?还不快点?” 小厮恭敬听命,手一挥,又招来了两个,一起架着阿昀往外走。 阿昀浑身一点知觉都没有,只知道被拖着走,唯一的印象就是经过那个身穿鹅黄裙衫的小姑娘时,她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陈姨娘本与凌柔议论凌玥的转变,忽听儿子喊着“大姐姐来了”,都快步迎了出来。 “我的儿,你需要休息,怎么下着雨跑来了?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陈姨娘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进屋,向凌柔道:“还不快给你姐姐倒杯热茶暖暖?” 亲自将水递到凌玥的手中:“我的儿,可心疼死姨娘了。有没有好点?用饭了吗?” 凌玥差点受不了这热情,微笑道:“多谢姨娘关心,好多了。刚起没多久,现在还不饿。” “傻孩子,谢什么?你母亲去世得早,姨娘自然要好好照顾你。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与姨娘说,姨娘可不能让你受委屈。” 凌玥心中冷哼,明面上的委屈是没受,背地里可都受了。 面上仍笑意盈盈:“姨娘对我亲厚,母亲泉下有知一定会安慰的。对了姨娘,我想和你讨个人情。” 陈姨娘摸摸她的头发,嗔怪道:“这话就和姨娘见外了。你要什么,直说就是,姨娘绝对没有二话。” 话音刚落,近身侍婢宜桂来了,神色慌张。 总归也跟在自己身边二十几年了,怎么还会如此失态? 陈姨娘面露不悦:“什么事,说!” 宜桂支支吾吾,瞥了眼凌玥,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凌玥故意装作没看见,轻声道:“姨娘,是不是我在这儿不方便?” 就算真的不方便陈姨娘也不能说。 想来没什么要紧事,拍拍她的手:“我的儿,怎么会?” 向着宜桂眉头皱了起来:“大小姐又不是外人,到底什么事?” 宜桂这才说:“二姨娘,小瘸子不见了。” 陈姨娘一怔,刚才才打过,怎么会不见了? 凌玥晃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姨娘,我想和你讨的人情就是阿昀。” “我的儿,什么意思?那个小瘸子将你撞伤了,你要他做什么?”陈姨娘一头雾水,莫不是带回去折磨? 凌玥撇撇嘴,悠悠叹了口气:“揽月轩没有好玩的人,所以我想和他玩。” 玩?找小瘸子玩? 陈姨娘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是不是又想作弄他?” 凌玥不好意思地点头,就当默认了。 陈姨娘笑了,指着女儿:“你若是无聊,可以让柔柔陪你,何必与那个笨东西玩?他除了惹你生气还会什么?” 凌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凌柔,她也正望向自己,笑得很甜美。 “柔柔要陪心上人,哪里有空陪我?” 凌柔的笑容僵住了,她娘的也是。 “姐姐,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有心上人?” 凌玥亲昵地点着她的额头,嗔道:“柔柔,你骗爹就罢了,可骗不了我!昨日,临仙居,我看见你与李世子在一起。” 第5章 身契在谁那不一样? 凌柔脸色煞白,像被雷劈了一般。她昨日已经很小心了,怎么会被发现? 是在诈她吗? 可凌玥的眼神明显不是在开玩笑,当下心一沉,惊慌地看着她娘。 陈姨娘强装镇静,端起茶喝了一口,微笑道:“我的儿,柔柔昨日没出门啊,怎么会与李世子在一起?你莫开玩笑了!” 凌玥抿嘴而笑,指着她手中的茶:“姨娘,这是我的茶。” 陈姨娘连忙放下,拂了拂头发缓解尴尬:“瞧我,年纪大了,茶都能端错。” 装腔作势道:“柔柔,你与姐姐说实话,昨日究竟有没有去见李世子。” 凌柔矢口否认,手紧紧地拧着帕子,都快拧成麻花了。 凌玥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自家姐妹,这也没有外人,害什么羞?你别瞒了,李暮云昨日都说了。” “他真的说了?”话一出口,就见陈姨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凌柔顿时低下了头。 凌玥亲热地将头靠在陈姨娘的肩上,撒娇道:“姨娘,你别怪柔柔。李暮云一表人才,与柔柔的花容月貌正是一对。其实都怪我后知后觉,昨日我见到李暮云时,他脸上通红,还有些惊慌,细问之下,才知道他刚见了柔柔。他与我说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他心里的人一直是柔柔。” 不待她说话,凌玥又叹了口气:“如我对爹所说,坠楼之后,我确实想通了。除了自我反省外,我更多的想到了姨娘对我的好。为了我,姨娘狠心拆散了柔柔与心上人,此情此恩我铭记于心。” 陈姨娘刚要表态,凌玥又道:“其实柔柔可以早些与我说,她能为了我克制与李暮云的感情,我又为什么不能不成全她?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找爹,将事情说清楚,你们看好不好?” 陈姨娘大惊失色,若是说了,凌烈指不定怎么想她们母女俩,万万不可! 尤其凌柔,都快哭了。 “姐姐,你别去找爹,我.....我......” 瞧着女儿笨嘴拙舌的样子,陈姨娘心中暗气,可她一时也没想出合适的话。 凌玥心中畅快极了,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们。 陈姨娘看准杯子,又喝了一杯茶,方缓和情绪。 “我的儿,你妹妹脸皮薄,晚些时候我亲自与老爷说吧。不管怎么说,姨娘还是要谢谢你。有你这么一个疼妹妹的姐姐,是柔柔的福气。” 凌玥见好就收,眼中满是真诚:“要我说,有姨娘疼我才是我最大的福气。哎呀,时候不早了,姨娘,阿昀的事情怎么说?你就把他给我吧,不然以后日子太无聊了。我偷偷和你说,我又让人抓了些虫子,到时候放在他的身上,多有趣啊!” 陈姨娘想着阿昀落到她手里也不会有好,欣然同意。 “姨娘,那身契呢?”凌玥伸手道。 阿昀是陈姨娘的人,身契她是一定要拿来的。 陈姨娘犹豫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身契在谁那不一样?” 凌玥却道:“姨娘,身契在我这,他才能乖乖听我的话。姨娘日日说疼我,连个小瘸子也舍不得给我。可我都舍得将李暮云让给柔柔呢,要不咱们让爹评评理......” 陈姨娘可不敢闹到凌烈那去,忙吩咐宜桂将阿昀的身契取来交到她手中,她这才满意地走了。 支走凌柔姐弟俩,房内仅剩陈姨娘与宜桂二人。 外面的雨声小了,但是屋内有了暴风雨的前奏。 宜桂心中不安,悄悄道:“二姨娘,真的就这么给她吗?” 陈姨娘目光幽幽,冷哼一声:“不然怎么办?让老爷知道柔柔与李暮云的事吗?暗地里抢姐姐的心上人,这个脸还要不要了?” 宜桂点头,想说什么又生生憋了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多年我很过分?”陈姨娘忽然抬头问她。 只有与她在一起时,自己才能无所顾忌地说话。 宜桂愣了一下,摇头:“不过分。奴婢明白姨娘的苦衷,若不这么做,姨娘会发疯。或许有一天,还会有重逢的机会......” 陈姨娘的眼神忽然悲戚起来,眼角落下一滴泪。 “重逢?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凌玥到了飞云阁,阿昀已经沐浴完了,也换了干净的衣裳。他双目紧闭,沉沉地睡着。 “红果,今天开始他就住在这里了,你们与他好好相处。” 红果看了阿昀一眼,诧异道:“小姐不是挺讨厌他的吗?为什么留他住在这里?” 凌玥想了想,说道:“他的这次无妄之灾也是因为我,所以想弥补一下。你去拿些吃的过来,他醒了就能吃了。” 红果应声去准备了,凌玥关上了门。 书中提到过皇子的右肩上有个红梅状胎记,似乎是家族遗传,他的母亲、外公都有,也是凭着这个胎记被皇后认出,从而身世大白。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将他的衣领拉开,果然他的右肩上有朵红梅。 没救错人就行! 她微微一笑,将他的衣服拉好,此时阿昀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深邃的眸子让人望而生畏,看了一眼不敢看第二眼。 凌玥的动作停滞了,吓得不敢动。 “我......我看你衣裳没穿好,所以......所以......” 她一下子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两只手缩在身后。 “你......你饿了吗?红果去准备吃的了,你睡一会,很快就能吃了。” 她下意识拔腿就跑,身后传来冰冷沙哑的声音:“大小姐为什么救小的?” 他认识她,相府最尊贵的嫡小姐,与陈姨娘一起没少折磨他。 莫不是又有了新的法子折腾他? 凌玥身形一震,小心翼翼转过身,刚碰上他的眼神就立刻怕得收了回来。 “昨天是我撞到了你,错的是我,不该你受罚。那个......那个,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不用再去风荷园了。” 话一说完,她夺门而出,差点将红果端着的食物给撞翻了。 一路跑到房间,想到那眼神仍心有余悸。 清音看她怕成那样,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凌玥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见她手里拿着一物,好奇道:“什么东西?” 清音递给她,翻着白眼:“安平侯府的请帖。后日李夫人在府中举办诗会,应该是想撮合小姐与她儿子。” “柔柔那有吗?”简单扫了一眼,凌玥问道。 清音道:“有,给秀乔了。不过二小姐的帖子没有小姐的精美,想来是李夫人的小心思。” 第6章 断都断了,还参加什么诗会? 一直到晚上,凌玥都没再去飞云阁。并非她不想去,而是实在不敢。 只要一想到阿昀那幽深寒冷的眼神,她就像置身数九寒天似的。 到底是未来的太子,气场在那儿! 至于送饭送药,派了活泼机灵的红果去。 虽然不是是非之地,但有是非之人,她想平复了心情后再去看他。 次日,凌玥头上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用手再按按,也不怎么疼了。 正逢阳光明媚的好天,心情都跟着好起来了。 看红果端着饭菜往飞云阁去,她装模作样地也跟着了,美其名曰去关心一下。 偷偷一瞄,阿昀的气色好多了。原本苍白的脸、苍白的唇都有了红润之色,正拄着拐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那日初见时狼狈得像个小叫花子似的,如今清洗干净、换了新衣,平心而论,还挺俊朗。 不过不是白面书生那种儒雅的俊朗,他肤色稍黑,五官立体,两道剑眉下一双亮而深的眸子,藏着无尽的秘密般。 这样的人物放在相府做个小厮,折辱于后院妇人之手,确实有些惨! 阿昀看她来了,俯身行礼:“小的见过大小姐。” 他行礼的时候极其恭敬,与刚才判若两人,俨然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厮。 “起来吧。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凌玥找了个离他稍微远一些的椅子端庄地坐下,温和地望向他。 之所以敢看他,因为他垂着头。 阿昀借着拐杖的力量缓缓站起,语气依旧恭敬,仿佛这种恭敬贯穿着他的血液。 “回大小姐,小的已经无碍了,多谢大小姐关心。” “哦,不用谢。”凌玥扫了房间一圈,床单被褥都收拾得极其整洁。 指了指刚端来的饭菜:“你吃饭吧,这两日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阿昀狐疑地望着那抹淡紫色一溜烟消失在眼前,只留下淡淡的清香,眸子蒙上了一层薄雾。 缓缓走到桌前,望着简单却诱人的饭菜,陷入了沉思。 在相府十六年,就昨天才吃到了像样的食物,做梦一般。 他曾以为这位大小姐在里面下了药故意整他,谁知吃了之后并无不适,她到底想做什么? 出了飞云阁,凌玥立刻活跃了,拉着红果四处考察揽月轩。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不错过的那种。 红果捂着嘴直笑,小姐怎么像个乡巴佬进城似的,对着一块空地都能乐半天,仿佛上面堆满了宝贝。 正笑着,迎面碰上一脸焦急的清音。 拉着她的手道:“什么事这么急?火烧眉毛啦?” 清音伸出拳头轻轻打了她一下:“老爷派人来请小姐去书房,我刚才打听了下,是关于明日安平侯府诗会的事。陈姨娘和二小姐也在那里。” 凌玥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忽然问道:“李暮云这两日来了吗?” 清音一愣,不说一刀两断了么?怎么又提到了? 老实道:“没有来过。” 凌玥“哦”了一声,“那派人来了吗?” “这个......也没有。” 红果与清音对视一眼,难道小姐那已成死灰的心又复燃了? 眸子里的惋惜、不甘她们可是看得真真的。 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只听凌玥嘀咕:“难不成那厮想将一万两银子赖掉?” 刚进书房,就见凌烈炽热的目光一直打量着自己,凌玥清了清嗓子,乖巧地行了一礼。 “爹找女儿所为何事?” 瞥见他杯中的茶仅剩一半,随手给他续上了,这让她爹的眼中露出了笑容。 女儿知道疼爹了! 言归正传:“玥儿,听你姨娘说,明日安平侯府的诗会你与柔柔都接到帖子了?” 凌玥点头:“对,前两日送来的。不过女儿不打算去,断都断了,还参加什么诗会,这不让人误解吗?爹您觉得呢?” 她一脸无所谓,像是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凌烈不由得刮目相看。 本来还听陈姨娘说她可能后悔了,想借诗会与李世子重修旧好。如今看来,纯属无稽之谈。 不动声色瞪了陈姨娘一眼,向着女儿道:“爹也觉得不去好。那种有眼无珠的人家,空剩一个架子,有什么可去的?” 凌玥连忙“嗯嗯”,余光瞥向凌柔,果然她急了,正悄悄拽着陈姨娘的袖子。 陈姨娘也没想到凌玥这次是动真格的,居然真的与李暮云断了。虽然挨了一个白眼,但自己的女儿有机会了! 什么有眼无珠?那是相对凌玥,李世子的眼里心里可只有她柔柔,哪儿去找这么心明眼亮的好女婿? 至于空架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还有个侯爵,柔柔嫁过去做个世子妃也算是天大的造化,她这个当娘的也能跟着沾光。 只是凌玥这个嫡小姐不去,柔柔一个庶女怎么好单独过去?风言风语还不传遍京城? 禁不住女儿眼中的哀求,拿出帕子轻拭额头。 微笑道:“老爷,这次是李夫人亲自下的帖子,若是不去,显得我们没有气量似的!依妾身看,就让两个姑娘去瞧瞧吧。听闻这次许多京中贵女和王孙公子都应邀前去,正好让玥儿散散心,结识一些新朋友。” 散心?新朋友?凌烈有些触动,见些人也好。 凌柔接过话道:“莺莺小姐刚回京城,她那么喜欢热闹,一定也会去。姐姐,你就不想见她吗?” 莺莺小姐,是户部尚书之女钱莺莺,与原主关系很好,头脑简单,但为人仗义,凌玥对她很有兴趣。 不过她仍不表态,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可明日我打算去玉明寺烧香祈福......” 凌柔忙道:“玉明寺不远,诗会结束后再去也不迟啊。” 凌玥叹了口气,向着凌烈道:“爹,既然柔柔那么想去,我这个做姐姐的就陪她去一趟吧。您看呢?” 凌柔太阳穴直突突,都怪自己太过急切,弄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在凌烈没多想,只认为凌玥一心照顾妹妹,欣然同意。 只要女儿对李暮云没想法,随她去哪! 从书房回去后,凌玥让红果明日陪她赴会,至于清音,密切关注风荷园。 不管什么风吹草动,哪怕是丫鬟婆子打架,也都一一记下。 想到明日的诗会,凌玥心中有些小激动。 李暮云,你违约在先,就别怪本小姐上门催收了。 一万两,一个子儿都不许少! 第7章 李世子误会了,并非你想的那样 安平侯府门前,停了好些华丽的马车。 马车上正走下一个个天仙般的小姐和器宇轩昂的贵公子。 凌玥此行的目的就是催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不急,故而掀开车帘饶有兴致地欣赏着。 凌柔不像她那么淡定,想到要见李世子,她从昨晚就没睡着。此时她粉面含羞,一会问秀乔是不是胭脂太红了,一会又让她将自己的衣裙理了理。 姐妹俩一个穿着胭脂红石榴裙,一个穿着碧水纱裙,一个明艳,一个清新。 两套衣裙都是陈姨娘准备的,之所以让凌玥穿红色,因为她身份尊贵,红色耀眼配她。 凌玥岂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无外乎塑造自己张扬艳俗的形象,好突出她女儿温柔似水。 反正李世子不是她的菜,就遂了那女人的心意! 待时间差不多,凌玥与凌柔在各自侍女的搀扶下端庄地下了车。 想不到李夫人亲自迎了出来,这倒真是出乎意料。 姐妹俩盈盈行了个礼,李夫人亲自将凌玥扶了起来,脸上笑开了花:“玥儿,到了这儿,就当自己家。跟我进去吧!” 凌玥微微一笑:“多谢李夫人厚爱。” 一众女眷见李夫人亲热地携了凌玥进来,眼中均露出羡慕或嫉妒。 “不就有个相府嫡女的身份,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谁说不是?喜欢李世子那么久,也没见李世子给她一个笑脸,真是恬不知耻!” “一直到现在,李世子都没看她呢,可见是不喜欢她。李夫人看来要失望了!” ...... 凌柔边走边听,嘴角勾起了笑容,之前的落寞一扫而光。 李夫人本想将凌玥安排在自己身旁,但凌玥从众女不友好的目光中知道,一旦坐了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故而婉言谢绝。 李夫人以为她还在生儿子的气,故而拉着她的手道:“玥儿,暮云性子倨傲,但他心里是喜欢你的。那日与你吵架回来后,一脸沮丧,食不甘味夜不安寝,他已经后悔了。” 凌玥心道,能不后悔吗?一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就是她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 面上却笑着:“伯母,我很感激一直以来您对我的照顾。只是感情的事,勉强不来。那日李世子已经与我说清楚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而且,他早已有了心上人。伯母不知道吗?” 李夫人发誓她不知道。 儿子什么事都不与自己说,自己所说的他也从不当回事。 眼中露着狐疑之色,往远处的儿子看了一眼。 居然发现他真的望向一个姑娘。 凌柔。 当下觉得怒火攻心,好好的嫡女看不上,偏偏喜欢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若真是娶了凌柔,安平侯府什么时候能够重现往日辉煌? 当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看来要和儿子好好谈一谈了。 此时钱莺莺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拉着凌玥的手就开始表达她犹如滔滔江水般的思念之情,凌玥顺势暂别李夫人,与钱莺莺坐一起了。 凌柔与李暮云眼神交流了许久,之后低头坐在了凌玥身旁,仍时不时往他的方向望去。 诗会,说是作诗,作的都是些什么无病呻吟的陈辞滥调,凌玥觉得都对不起耳朵。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安平侯府的吃食不错,虽然量不多,但胜在精致,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由于出来代表相府,代表她爹,故而她很注重礼仪,既展现了大家小姐的端庄矜持,又极好地满足了口腹之欲。 “玥儿,你什么时候嫁给李世子?”钱莺莺吃得差不多了,终于想起来问了。她眼睛眨啊眨的,透着无限的好奇。 凌玥一怔,笑道:“分了。” “哦,分了。什么,分了?”钱莺莺放下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为什么?” 凌玥将她的头往下按了些:“祖宗,你声音轻一些。没什么原因,就是忽然不喜欢了。” 钱莺莺将她的手拿开,伸头问向凌柔:“柔柔,你姐姐说的是真的?” 凌柔的脸一红:“嗯。” 钱莺莺面露沮丧,这么好看的男人她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柔柔,这分了多可惜啊,你说是不是?” 凌柔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钱莺莺笑道:“你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李世子呢!” 凌柔像被看穿了心事,脸更红了,忙否认:“不是......” “不是?那你不喜欢他?” “这......” 她支支吾吾的样子让钱莺莺有了一个猜想,眼神多了些不屑。 拍了拍凌玥的肩:“玥儿,你是为了柔柔放弃李世子的?” 凌玥看了眼凌柔,只说这其中过于复杂,知道结果就行了。 被这么一打岔,她差点都忘了正事还没办。 接着喝茶的契机眼睛四下望去,年轻公子不少,却偏偏不见李暮云。 妹妹在自己身边,不至于去幽会了啊。 正想着,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凌小姐,本世子有事找你,是否可以移步?” 凌玥忙放下杯子,肯定可以啊,当下点头,随他出去了。 李夫人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祈祷儿子能挽回凌玥。 “侯府什么时候办喜事?”一位鹤发慈眉、神采奕奕的老太太打断了李夫人的思绪。 李夫人回过神来,笑道:“承薛老夫人吉言。说实话,我是希望越快越好。可是两个孩子不着急,我也没办法。” 薛老夫人微微点头,不再说话,继续专心逗弄怀中的曾孙。 李暮云停在一处凉亭旁,双手负于身后,眼神冷冷地看着凌玥。 “凌小姐,我们的事情不是已经结了吗,为何你还要来这个诗会?” 凌玥一怔,他难道以为自己对他余情未了? 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李世子误会了,并非你想的那样。我是不愿意来,但拗不过柔柔,我若不来,她如何能见到你?你们暗通款曲那么久,以前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身为姐姐,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总要为妹妹考虑啊!” 话里话外都是长姐的大气。 李世子脸上一红,清了清嗓子。 “就没有别的原因?” 凌玥脸上的微笑不再尴尬,而是非常欢喜。 “催收。一万两银子,李世子还没还呢!现在直接还了吧!” 李暮云的脸更红,她是想钱想疯了吗? 并非他不想还,而是那日回府后只凑到了五千两,实在不好意思派人送去相府。 顿了顿:“那一万两银子,本世子下个月底给你如何?” 下个月底,也不是不行。 想了想,凌玥道:“那李世子是先息后本呢,还是到期一次性本息?” 李暮云的脸都要扭曲了,她还要利息? 强忍怒气,咬牙切齿道:“凌小姐打算要多少利息?” 凌玥一听有戏,笑得眉眼弯弯:“若要得太少,不免有看轻李世子的嫌疑。要得太多,又有勒索的嫌疑。这样吧,先息后本,利息一千两。到期一次性本息,利息两千两。” 李暮云一头黑线,这还不是勒索吗? 不愿将事情闹大,李暮云恨恨地从袖中拿出一千两银票:“先息后本!” 第8章 只是与传闻中不一样 凌玥再回去的时候,眸中带着笑意。虽说收回来的不多,但总归是意外之财。谁也没想到一句玩笑之言还能换来明晃晃的银子。 虽然李暮云的脸色难看得要死,但是这与她无关,不影响她的食欲。 凌柔刚想问凌玥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只听一声惊呼,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正是之前与李夫人说话的薛老夫人。 凌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讲究、惊慌失措的老太太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哭,旁边还有一对年轻夫妻围着,都眼眶通红、神情紧张。 小娃娃憋得脸都红了,似乎喘不过气来。 李夫人也紧张得不得了,在她的宴席上出事,定然脱不了干系,赶紧吩咐身边侍女去请大夫。 凌玥本不想管闲事,可那小娃娃实在可怜,便跟着钱莺莺一起快步上前。 抬眼望了望桌子,一碟花生米映入她的眼帘。 “老夫人,小宝贝是不是吃了花生?” 薛老夫人见是凌玥,胡乱“嗯”了声接着安抚小娃娃。 可怎么安抚都没用,小娃娃都发不出声音了。 向旁边的年轻夫妻吼道:“大夫怎么还不来?” 男子忍着难过,恭敬道:“奶奶,孙儿已经派人去请了,马上就来了。” “马上?羽儿都这样了,你这当爹的还杵在这里,再去找!” 薛老夫人怒不可遏,看着她怀中的娃娃,眼泪扑簌簌地掉。 李暮云在母亲的示意下上前安慰薛老夫人,但干巴巴的话没有一点实际意义,反而让她更加烦躁。 凌玥看着小娃娃实在难受,说了声:“我来试试吧。” 薛老夫人分神间她已经将小娃娃接了过来,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将小娃娃的头朝下放在腿上,右手手掌根部在背后快速拍着。 薛老夫人和青年男子见状大惊失色,立刻过来抢孩子。就在这时,小娃娃的口中掉落一粒花生米,滚到了薛老夫人的脚边。 凌玥将哇哇大哭的小娃娃抱好,轻轻拍着后背安抚着:“宝贝不哭,没事了。” 小娃娃哭得更厉害,抱着她的脖子,委屈得不得了。 “老夫人,以后别让他吃这种颗粒状的食物了,容易被卡着。”凌玥将小娃娃交还给薛老夫人,擦了擦额上的汗。 小娃娃差点没被卡死! 她差点没被吓死! 薛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千恩万谢,她笑笑:“老夫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对于凌小姐是举手之劳,对于老太太我则是大恩大德。我们薛家就这一个曾孙,若是出了意外,我也不想活了。” 想到刚才的事,薛老夫人还心有余悸。 凌玥奇道:“老夫人怎么知道我是谁?” 薛老夫人眼中满是笑意:“丞相府的大小姐,老太太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与传闻中不一样。” 听到传闻,凌玥的眼中满是尴尬。说她花痴笨蛋吧? 老太太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满眼欢喜,看她不认识自己,自我介绍起来:“凌小姐,老身是武安将军府的薛老太太,这是我的长孙薛平和长孙媳妇韩潇。” 听到武安将军府,凌玥惊了。 居然是与威远将军府齐名、掌握着大周三分之一兵权的武安将军府。只不过按照原著的结局,最后也不得善终。 看她发呆,薛老夫人又喊了一声。 凌玥忙欠身行了一礼:“老夫人,刚才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薛老夫人笑眯眯拉着她的手:“玥儿啊,别喊老夫人,就喊奶奶!” 凌玥受宠若惊,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小娃娃小心翼翼拉着她的手,糯糯地喊了声:“姐姐。” 韩潇将儿子抱了起来,笑道:“羽儿,要喊姑姑。” “姑姑。” 一旁的李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却见儿子也目露疑惑。 武安将军府,一门忠烈,性子也格外烈,竟然对凌玥一个小丫头如此客气。 凌玥不想与李暮云母子多待,就找了个借口要回到位子上。却被薛羽那个小团子拉住不放,一个劲往她怀里蹭。 薛老夫人眼中放光:“玥儿啊,你看羽儿多喜欢你,要不待会随奶奶去认认门?” 认门?这么快吗? 凌玥觉得太过唐突,婉言道:“老夫人......” 薛老夫人眉头一皱,嗔怪道:“喊‘奶奶’。莫不是玥儿觉得咱们武安将军府的门第不够高,配不上你们丞相府,这才嫌弃老太太?” 堂堂将军府门第还不高?说造反都可能成功! 凌玥一头黑线,甜甜地喊了声“奶奶”,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头。 得知她稍后要去玉明寺为家人烧香祈福,薛老夫人更是赞赏不已,直夸她孝顺。 凌柔见所有风头都被凌玥抢走,咬着嘴唇,眼底深了一片。 薛老夫人余光打量着李暮云,忽然问道:“玥儿,今年多大了?” “十五。” “好年纪。之前听闻你与李世子两情相悦,是不是着手准备婚事了?”虽然唐突,但薛老夫人不问不死心。 她家还有孙子未婚配呢! 薛老夫人这话一出,全场都望了过来。尤其凌柔,紧张地攥着帕子,手心都是汗。 凌玥微微一笑,眼神清澈:“奶奶,您别笑话我啦。我与李世子仅仅是朋友,并无流言所称的两情相悦,根本不可能成婚。” 这话一出,除了李夫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她说的真的假的?” “这么多人都看着,怎么可能假的?” “可为什么呢?她不是一直对李世子死缠烂打吗?” “或许死心了吧,被拒绝那么多次,多丢脸啊!” ...... 薛老夫人高兴地连说了好几声“好”,皱纹里都开出了花。当即褪下腕上的镯子塞到她手里:“玥儿,拿着!” 薛平惊了,这可是爷爷活着的时候送的,她就这么送人了? 凌玥从薛平夫妻的眼神中知道这镯子意义重大,死活不肯收。 但是薛老夫人死活要送。 “姑姑戴,好看。” 争执不下间薛羽伸出肉肉的小手给她戴了上去,圆圆的眼睛亮亮的,又萌又软的声音让人心都化了。 薛老夫人捏了捏她曾孙的小脸,还是小家伙有眼光。 再要还回去时,却见薛老夫人眼睛一瞪,佯怒道:“玥儿,你要退了奶奶的见面礼?” 见面礼...... 薛平笑道:“奶奶的心意,就留下吧。” 只要老太太开心,别说镯子了,把将军府打包送了他都没意见。 凌玥只好戴好,薛老夫人见状高兴了:“这才乖。” 指着薛平,让她喊“大哥”,指着韩潇,让她喊“大嫂”。 李夫人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明明是一次拉拢凌玥的机会,被薛老夫人一搅合,反倒一点希望都没了,一肚子气撒不出。 若是老爷知道事情办成这样,定然不会让她安生。 此时一个温柔的声音:“李夫人,您不舒服吗?喝杯茶吧?” 李夫人抬眼一看,凌柔正端着一杯茶双手奉上。她纵然不喜,但众人面前她也不能驳了面子。 淡淡道了谢,接了过去。 第9章 任他明月下西楼 悄悄打量了下凌柔,虽然模样也不差,但出身在那。这样的女人,最多给她儿子做个妾。 叹了口气,面上怏怏。 “暮云,你的诗还没做呢!” 诗会又恢复了热闹,李暮云被一众贵公子拉了过去,都盯着让他赋诗一首。 凌柔与其他女眷一样,都羞涩地往他望去。 虽然那首诗凌玥觉得不怎么样,但李暮云毫无悬念赢得了满堂喝彩,凌柔还激动地眼含热泪。 钱莺莺捏着一块糕点送到嘴里,与凌玥头靠头:“玥儿,你是不是也听不懂?” 凌玥嘴角一勾,这个“也”字用得好。 “怎么,你听不懂?” 钱莺莺一脸不屑:“这还用问吗?” 将没文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钱莺莺是最可爱的一个。 “来诗会不作诗,钱小姐就光为了吃而来?难道户部尚书府就缺这一口?” 一声娇笑带着讽刺,钱莺莺的脸上已经有了不耐烦。不再装矜持,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张怜芯,你是不是闲的?怎么哪儿都有你?” 看钱莺莺的样子,似乎忍她很久了。 凌玥有印象,这个张怜芯是礼部尚书之女,平日里恃才傲物。对李暮云很有好感,却爱而不得,根本入不了李夫人的眼。 本想劝钱莺莺不要搭理,那女人却把矛头又对准了自己。 “凌大小姐,早听闻你才华横溢,不如也赋诗一首给我们瞧瞧?大家说好不好?” 是个人都知道相府大小姐刁蛮任性、胸无点墨,不若二小姐知书达礼、颇通文章,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带头鼓掌,口中喊着“凌大小姐来一首......” 凌柔脸上漾着笑容,给张怜芯一个肯定的眼神。 正巧落在了薛老夫人眼中。 哼道:“凌家那二丫头可不是什么善类,居然联合外人欺负自己姐姐。” 这句话正好被李夫人听到耳中,细细观察果然是这样,对凌柔的印象又差了些。 “奶奶,要孙媳去帮忙吗?”韩潇道。 她是武安将军府少将军夫人,这群名门贵女怎么都要给自己颜面。 薛老夫人摇头,看着凌玥的样子似乎不以为意,那就不多事了,姑且瞧瞧吧。 张怜芯听众人起哄,面带得意之色,让侍女斟了满满一杯酒过来。 “凌大小姐,你看要不这样?咱们各作诗一首,让大家评判高下,输的那个将这酒喝了。” 钱莺莺望着着差点就溢出来的酒杯,气道:“这么大的杯子,不要喝醉了?这是诗会,不是斗酒场,你是不是过分了些?” 张怜芯反问道:“钱小姐这就替她认输了?”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窃窃私语,极尽嘲笑。 凌柔上前,面带忧伤,瞪了张怜芯一眼:“大家都知道我姐姐平日念书少,张小姐不是欺负人吗?这样,我帮我姐姐喝!” 凌玥嘴角一抽,这妹妹果然得了二姨娘的真传。 向凌柔微笑道:“我谢谢你!” 转而向张怜芯道:“既然张小姐有此雅兴,若是本小姐不奉陪,未免有看不起你的嫌疑。既然要玩,那就不要小家子气。一杯酒少了些,要比试,就一瓶。红果,去!” 红果觉得小姐是疯了,她念过几本书自己不知道吗?见她使眼色,只得去找酒。 薛平直接将案上的酒拿了一瓶过去:“玥儿,酒!” 凌玥一愣,果然将门之后就是豪气,这么快就将她当作自己人了。 笑道:“谢谢大哥。张小姐,来不来?” 话已经说满了,张怜芯除了答应没有别的退路。只是这么一瓶酒,若是喝光,定然会醉倒在这里。醉了不怕,怕的是丢脸,故而只能赢不能输! 本来有些忐忑,一想凌玥这么多年的风评,又露出了笑容。 “当然!男子作诗都是宏图抱负,咱们就不凑热闹了,以情为题如何?” 这种诗张怜芯私下不知作了多少,虽然都是没送出去的,此时正好借机念出来,万一李世子听进心里了呢? “随你。”凌玥当即答应。 那么多年应试教育,默个诗很难吗? 张怜芯惊讶于她的爽快,冷哼一声,吩咐侍女拿了纸笔来。 薛老太太觉得有意思,带着众人一同拥了过来。 “玥儿,你怎么不写啊?” 张怜芯已经快写完了,凌玥却迟迟没动笔,故而薛老夫人有些着急。 凌玥提起笔,扭头笑道:“奶奶,我不知选哪一首罢了。” “调皮!” 顿了顿,挥笔写下一首绝句。 众人本极力夸赞张怜芯的诗,说她才高八斗、才貌双全,是名副其实的才女。 直至凌玥停笔,都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 连李暮云都惊住了,难以置信这是出自她之手。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乐景写哀,倍增其哀。若是当初她给他的信都如这般,他很难不动心。 李暮云开始有了种猜测,这首诗是写给他的吗? 凌玥不知道他在极力脑补,她的重点在于那瓶酒的归属。 “各位,怎样?”她笑嘻嘻地问向众人。 “张小姐,喝酒!”不知谁起了一声,吃瓜群众都跟着附和起来。 张怜芯看着那酒打怵,讪讪道:“不过玩笑而已......” 钱莺莺很看不上她这输不起的样子,哼道:“若是玥儿输了,可就不是玩笑了吧?张小姐是礼部尚书之女,竟连礼都不懂?既然输不起,还挑那个头做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张怜芯退无可退,哀怨地看了凌柔一眼,但见她低下头,恨恨哼了声,捧着酒瓶往口里倒。 刚喝一口就被辛辣呛住了,再也喝不下去了。 只听薛平冷冷道:“愿赌服输,喝完!” 委屈懊悔不甘一瞬间涌上心头,张怜芯边哭边喝,总算全都灌了下去。之后又吐又哭,满地狼籍,李夫人怕闹出更大的笑话,赶紧让侍女将她扶入客房。 薛老夫人满脸慈祥,看来流言果然不实,不禁赞叹自己的眼光。逢人就夸:“这是我孙女,我刚认的孙女......”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凌玥向薛老夫人与李夫人道别后就与红果往玉明寺去。 红果本以为那是小姐随口说说,想不到真去。 “听说玉明寺求家宅平安最灵,反正时间尚早,买几个平安符回去。” 买平安福?不是求吗? 紧接着凌玥又道:“红果,待会到了之后,平安符的事就交给你了,记得弄八个。我、阿昀、你、清音、我爹和风荷园的三个。我们一个时辰后在寺门口碰头。” 红果诧异道:“小姐,您要干什么去?” “挖草药回去种!” 第10章 本姑娘是礼部尚书之女张怜芯 凌玥知道玉明寺后山的坡上散落长着一些珍稀草药,且处于无人监管状态,所以与红果分别后就直奔那里。 按原计划是与红果一同挖草药,鉴于诗会上的事,她担心凌柔回家后会添油加醋向凌烈告状,这才兵分两路节省时间。 郁郁葱葱的树木使得山上一片翠绿,心旷神怡的同时也增加了辨别草药的难度。 即便如此也难不倒她,别人都以为她空有美貌不学无术,只有她自己清楚穿越好几次,早就拥有了高明的医术与卓越的武功。 只不过在凌玥看来,本事与钱财一样,不可外露。一来会惹人怀疑,二来出其不意间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哼着歌漫步在林间小道,时不时俯身挖一棵小苗苗,装在早已准备好的小竹篮里,惬意极了。 望着越来越满的小篮子,她的心情很是愉悦,仿佛已经看到她的揽月轩种满了这些草药。 人,哪有不生病的? 药,尤其少见的药,哪有那么容易就买到了? 凡事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是她的座右铭。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准备打道回府。 转头间忽然瞧见不远处长着一株小苗,鲜艳夺目。花开六朵,有花无叶。 凌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她认得这花,取汁祛疤最有效了。 原主不是用开水烫过阿昀吗?若是她能将那丑陋的疤痕去掉,是不是...... 虽然一株不够,但只要耐心培育,一株可以分成很多株接着生长,凌玥大喜过望,拎着篮子就往那边跑。 小心翼翼地连土挖出,再在小篮子里给它腾出个专属的位置。 大事已成,打道回府! 许是太激动了,她竟忘了看脚下,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头还撞到了地上,吃了一嘴土。 刚要感叹时运不济,忽然发现旁边竟然躺着一个昏迷的人。 第一眼看,是个身着紫色锦衣的年轻男子! 再看一眼,这人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显然中毒了! 救,还是不救? 她不认识这人,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怕招惹是非,一狠心,算了,溜吧! 刚抬腿,抬不动。 低头一瞧,那人不知什么时候拽着了她的裙角。 这是碰瓷吗? 想着兜里刚从李暮云那收回来的一千两,她舍不得。 俯下身子将裙角从男子手里慢慢抽出。 眼见她成功了。 眼见他眼睛睁开了。 凌玥心一慌,愣在了那里。 男子的声音气若游丝:“救我......” 这都主动开口了,叹了一口气,救吧。 再次俯下身子,掰开他的嘴,没看到食物残渣,也没闻到茶味、酒味。 男子本以为她会将他带去找大夫,没想到直接上手了。 明白她的意图,虚弱地开口:“我与旁人吃的是一样的东西,他们都没事,应该不是食物的问题。” 凌玥简单“嗯”了一声:“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男子缓缓道:“走到这附近的时候,觉得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之后就头晕......” “知道了,你先别说话,继续晕着保存体力。” 男子愕然,也实在没有力气了,闭上了眼睛。 这地方能被什么咬了?蛇虫鼠蚁呗。 凌玥卷起他的裤腿,果不其然,在脚腕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蛇咬的。 叹了口气,脸色凝重起来。 男子良久没听到动静,一睁眼就看见她眉头紧锁,心立刻提了起来:“姑娘......是不是我......没救了?” 凌玥斜了他一眼,摇头,又叹了口气。 男子脸上惊惧:“真的吗?这儿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吗?” 凌玥又斜了他一眼:“什么理解力?我是否认你的想法才摇头。碰到我怎么会没救,只是可惜我刚采的草药了。” 她是真有些舍不得。 男子嘴角一抽,他的命就比不上她的草药? 凌玥默默拿出一棵小苗苗,找了块石头砸碎,将混着汁液的糊糊摊在男子的伤处,又从他身上撕了一块布缠上。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接把男子看愣了。 “你再休息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动了。” 听到这句话,男子苍白的脸上漾着欢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凌玥挎起小篮子,淡淡道:“客气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确实不是我本意。如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男子面上尴尬,不是她本意,救他就这么为难吗? 见她真的要走,连忙挣扎着坐起:“姑娘,你不问我是谁吗?” 凌玥真没兴趣,很耿直地摇了头。 男子有些失望,瞧她容貌清秀,衣着又极为华丽,问道:“敢问姑娘时哪家小姐?我必定登门致谢!” 登门致谢?还是免了吧! 本来会医术的事就要瞒着,再被这人给爆出来,想想就头疼。 “公子言重了,区区小事不足言谢。” “可我没有欠人情的习惯。姑娘美貌如花、仗义善良,不如交个朋友?” 命刚捡回来就要交朋友,凌玥此时对他的印象差到极点,原来救了个登徒子。 略一沉思,展开笑颜:“本姑娘是礼部尚书之女张怜芯。” 扔下这句话,抓紧小篮子,头也不回跑了。 男子望着她翩跹如蝶的身影,想着她刚才的笑脸,摸着下巴也笑了。 “张怜芯,名字真好听。我们会再见的!” 红果捧着八个平安符站在寺门口望眼欲穿,总算看见她家小姐了。 只是这身上,怎么这么多泥土? 狼狈得像逃难似的! 凌玥只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二人上了马车就往相府赶去。 终究这形象太差,二人进了府就直接往揽月轩奔。 越慌的时候,越容易出事。 就在揽月轩的门口,被迎面的一人撞上了。 这力道,和那个雨天一样。 不过没那日惨,没摔在地上。 可也没比那日好,因为撞进了阿昀的怀里。 他身形有些晃,她下意识伸手去拉他,这才都稳了。 这一下,两个人都尴尬了。 阿昀的手忽然被她握着,脸上一红,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她的手很软,很暖,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间。 她干净的眸子好奇地看着他,睫毛一闪一闪的,这让他赶紧敛了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幽深。 这让她眼中一慌,受惊的小兔一般,连忙收回手放到身后,垂下了头,往后退了一步。 他有些后悔用那种眼神对她。 正不知该说什么时,她从红果手里拿出一枚平安符飞快塞给他:“人人都有,刚弄......刚求的。” 她落荒而逃的样子让他的眸子蒙上了薄雾。 这平安符,她为什么给他?她在打什么主意? 第11章 有其父必有其女 沐浴更衣后没多久,果然有人来传了。 凌玥看了眼红果,笑道:“小姑娘,咱们走吧?” 仍旧是在书房。 仍旧是凌烈、陈姨娘和凌柔三个人。 凌玥唤了声“爹”,在凌烈的示意下坐在了旁边。 “我听柔柔说了,你当众澄清了与李世子的关系,这点爹很欣慰。” 一直到现在,凌烈都觉得她做得好,将他这么久的气一下子都出了。 看李武化那个老匹夫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凌玥微微一笑,等着听下文。有了“这点”,必然还有“别的点”。 顿了顿,凌烈又道:“只是玥儿,张怜芯不识大体,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还让她当众出丑!” 凌玥看了眼凌柔,她垂着头,闲适地揉着帕子。 又是微微一笑:“爹,女儿可没想与她一般见识,是她挑衅在先。作诗就作诗吧,非要输的喝酒,这成何体统?这点不如柔柔,到底是亲妹妹,告诉大家我平时读书少,比也不用比,直接要代我喝酒。爹您说,妹妹都能做出如此牺牲,我这做姐姐的能无动于衷吗?” 凌烈的眼神落在了凌柔身上,沉声道:“柔柔,你那么说让你姐姐的面子往哪里放?若不是玥儿真的作出了一首诗,怎么收场?” 凌柔一脸委屈:“爹,女儿是想帮姐姐,一时说漏了嘴......” 凌玥劝道:“爹,柔柔是我的亲妹妹,又是姨娘教导,女儿相信她不是有意的。当时骑虎难下,既然接受挑战,那就来把大的,也好让张怜芯长长记性。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想给爹挣回面子。” 凌烈见她如此乖巧,眼中露出了笑容。 “除了有些失分寸,那首诗做得还是极好的。玥儿,爹不明白,你不是一向不喜诗书吗,什么时候长进的?” 凌玥打着哈哈:“就是那日与李暮云说清楚后,女儿就想将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谁知道真的有读书的天赋,女儿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原因。” 凌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是什么?” “有其父必有其女啊!爹您文采风流,我是您嫡亲的女儿,怎么能落于人后?” 一句话说得凌烈心花怒放,也就是因为他文采不凡,关萦才会下嫁于他。 此时再看女儿,仿佛看到了亡妻,不由得对凌玥又多了些爱怜。 “若是你母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会很欣慰的。” 这父女情深落在陈姨娘母女二人眼中,只觉得刺眼。再一看凌玥腕上的镯子,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凭什么风头都让她给占了! “老爷,薛老夫人当众说玥儿是她孙女的事,会不会引起别人误会?” 武安将军府掌着兵权,向来不与朝臣亲近,骤然认了凌玥为孙女,也让凌烈想不通缘由。 “玥儿,你将当时的情景细细说与我听。” 虽然凌柔已经说过一遍,但凌烈严重怀疑二女儿的话带着偏见,故而要听她亲口说。 凌玥便将如何救了薛羽的事情详细说了,凌烈这才放心。 “薛老夫人虽然脾气古怪,但不失为女中豪杰。想来是感念玥儿救了她的曾孙一时喜爱也是可能的。若真的被别有用心之人妄自揣测,只要不生出事端,随他们去吧。” 一锤定音,陈姨娘母女也不想再讨没趣,随口恭维了几句。 凌玥朝红果眨了眨眼,红果便将四个平安符奉上。 “老爷,这是小姐刚从玉明寺求来的。” 凌烈眼睛一亮,随即眼眶红了。他本以为她去玉明寺游玩,谁知道是给他求平安符的。 这女儿啊,不省心的时候让他想将她逐出家门;这懂事的时候,怎么总让他想哭呢? “玥儿亲自求的?” “是的爹,女儿诗会后与红果一起去的。这三个平安符是姨娘、柔柔和风儿的,我们一家人都有。” 她的重音落在“我们一家人”上,凌烈连连点头,将平安符小心放在贴身的衣服中,这是女儿的心意! 陈姨娘与凌柔各握着一枚平安符,只觉得心中滚烫。 烧心! 道了谢,陈姨娘若有所思地往凌柔看了一眼,为什么她想不起来? 走在回风荷园的路上,凌柔犹疑道:“姨娘,您有没有觉得,自从姐姐从临仙居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我们的话不仅伤不到她,还时不时被她含沙射影针对一番。” 陈姨娘又岂会觉察不出,只不过她想不出原因。 “柔柔,这几日若是没事,就常去揽月轩,看看她做什么,见些什么人,再逗逗小瘸子。” 逗逗,不就是折腾吗? 凌柔笑道:“那我要把风儿带去。小孩子嘛,无论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 陈姨娘会心一笑,她现在开始怀疑凌玥将阿昀带走的目的。 难道她知道什么? 可怎么可能?那么多年前的事,除了宜桂,谁都不知道。想到这儿,拳头握得紧紧的,恨意又从心底喷涌而出。 凌玥带着红果、清音在揽月轩开辟了个小花园,准备种这一篮子小苗苗。 此时阿昀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了。 到这里几日了,什么事都没有,还有大小姐骤然转变的态度,都让他不安。 没想到凌玥看到他时更不安,整个人明显紧张了一瞬。 他一头雾水,为什么觉得她有些害怕自己? 可向来只有她欺负自己的份,自己并未对她做过什么?她在怕什么? 营造一种假象好让他放下戒心? 想都别想! 还是红果说话了:“有事吗?” 阿昀沉思了会,面上依旧漠然:“小的想问大小姐,该干些什么活?” 是了,光弄过来了,却什么都不安排,难免他起疑。 说不准旁人也会起疑。 凌玥忽然有了个想法,试探性问道:“你能帮我种这些吗?” 阿昀微怔,点了头。 “种完之后呢?” 凌玥挠挠头:“种完之后,就除除草,浇浇水,让它们快点长大。” 又指着开着红花的那株苗苗,认真道:“这株一定要看护好,这是最重要的一棵。等它长大一些,就取下茎放在另一个坑,它可以长好多出来。” 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但他也没兴趣知道。 “小的知道了。” “那谢谢你啦!”凌玥一阵轻松,“我给你示范一下。” 本来笑着的眼睛碰到他深邃的眼神时,条件反射般垂下了头。 挖个坑,埋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自己的土,自己的地,种啥都长好运气。 阿昀依样学样,他修长的手指不管是种苗还是埋土,都极富美感,看得人赏心悦目。 “这样吗?”他转头问她。 “对!” 她笑得眉眼弯弯,看他望着自己失神,心又开始猛跳了。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是非之人不可久聊。 “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提着裙子一溜烟跑了,却在少年的心里落下了久久不平的涟漪。 第12章 你打算怎么解决,私了还是公了? 第二日一早,凌玥一起床就去小花园看她的宝贝药草,却看到了令她崩溃的一幕。 昨日还绿油油的小园子此时一片狼藉,还有那株开着红花的小苗苗,被从中间折断,明显被人用脚踩的。 她怒不可遏,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不远处三个身影。 确切地说是两个站着的身影,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她快步跑了过去,只见阿昀弓着身子倒在地上,凌风正狠狠踢他,边踢边骂他“死瘸子”。 旁边还站着看笑话的凌柔,不时捂嘴娇笑,那笑中透着解气。 “风儿,给我停下!”凌玥厉声道。 凌风刚要踢出去的脚停在了半空,第一次看到对他发火的大姐姐,脑袋耷拉了下来。 “谁准你打他的?”她的声音更高了些,凌风忙往凌柔身后躲。 凌柔早知她会发火,微微一笑:“姐姐,小孩子懂什么,玩笑罢了,你还当真啊!以前你不也这么玩的吗?” 听到以前,凌玥心底的恐慌立时上来了。余光瞥了眼阿昀,他身上脏兮兮的,眼眸低垂,里面幽深一片。 她不敢再看,沉声道:“玩笑?打我的人是玩笑?小孩子不懂,你不懂吗?这么小就教他作恶!” 凌柔脸上讪讪,果然如母亲所说,她这么护着小瘸子,明显不是要来折腾的。 眉头皱了起来,摸着刚染了花汁的指甲:“姐姐,不过打了奴才几下,你至于用‘作恶’这个词?” 凌玥伸手扶起阿昀,轻声道:“有没有哪儿伤了?” 阿昀不动声色抽回手,恭敬道:“多谢大小姐关心,没有伤着。只是,园中的那些植物,都毁了。小的有负大小姐所托,请大小姐惩罚。” 他再要跪下,被她拦住了:“等会再说。” 转而向凌风:“你给我跪下!” 凌风脖子一缩,还是老老实实过来了,低声喊了声:“大姐姐。” “风儿,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毁了我的那些草?又为什么要打阿昀?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说实话,这次我不与你计较。但凡有一字不实,以后不要进我这院子,也不要喊我作‘姐姐’。” 凌风小身板一震,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凌柔。这让她神色一变,狠狠瞪了他一眼。 凌玥将那表情尽收眼底,懒得废话。 “我数三下。一、二......” 眼看数到“三”了,凌风闭紧双眼大声道:“是二姐姐让我拔草的,也是她让我打阿昀的。她说看着碍眼!” 凌柔的指甲紧紧抠着肉,咬着嘴唇:“你胡说什么!” 凌风一下子爬了起来跑到凌玥身后,探出脑袋道:“大姐姐,我没说谎。” 凌玥点头,向凌柔道:“柔柔,你与我装姐妹情深也十几年了,我自问并未对不起你什么,你何必假手于小孩子给我添堵?” “姐姐,我没有。”口中否认,心里却恨得牙痒痒。 没对不起她?光是活着就对不起她了! 凌玥道:“左右没有旁人,倒不如开诚布公。你记恨我是嫡女,你是庶女,但这种事从出生就定了,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不甘心李夫人对我亲厚忽略了你,但我已在诗会上表明与李暮云没有可能。所以,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凌柔压着火气,说道:“姐姐,你误会了。” 凌玥轻哼一声,抬起她的下巴扫了一眼,眼神的愤恨是藏不住的。 手一松,正色道:“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今天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私了还是公了?” “什么意思?”凌柔眼中有了些惧意。 凌玥微微一笑:“私了,赔偿我这园子的损失,向阿昀道歉;公了,带着风儿一起去爹面前评理。” 若是到父亲面前,按他如今对凌玥的欣赏,凌柔知道占不到半分便宜,还会有损自己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树立的乖巧识礼形象。 心一横:“我会赔偿。但是道歉不可能。他一个奴才,也配?” 阿昀眸中一抹狠厉,却依旧恭敬地立着。 凌玥冷笑,奴才?日后她就后悔了。他要仅仅是个奴才,她至于看到他就紧张? 她知道若要立威,说出的话就不能收回。 故而淡淡道:“既然不道歉,那就一起去见爹吧。” 朗声道:“红果,清音,带二小姐去见老爷!” 凌柔脸色煞白,深吸一口气:“我道歉。” 低如蚊吟的一声“对不起”,阿昀看也没看,微微弯了腰:“二小姐言重了。” 即使她跪在面前,他也不会心软。 还有这府里欺负过他的所有人,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只要他有机会! 凌柔觉得受了天大的耻辱,转身就要走。 只听凌玥道:“我建议你找个大夫会来瞧瞧这些草药,若是买不到,折成现银来!” 凌柔停了下来,不是草吗,怎么成草药了? 抿着嘴唇,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握着拳头快速离开了。 红果看着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院子满眼心疼:“小姐,这些怎么办?” 清音捡起一株仔细打量着,惋惜道:“应该救不活了。” 凌玥心中难过,强挤笑容:“你们先去用早膳吧。风儿,你和红果姐姐一起去。” 凌风看她沮丧的样子,拉着她的胳膊道:“大姐姐,是风儿不好,你别生气了。” “你赶紧走我就不生气了。” 不耐烦地挥挥手,将他们都赶走,找了块石头坐了。 天杀的凌柔,她与她没完! 托腮凝眉许久,她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捡起一株绿苗苗,刚要栽,上半截直接弯了下来。 垂死的挣扎终究是无用的。 难道真要再去一趟玉明寺? 可那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早知道昨日就少采一些了。 别的都好说,有花无叶的那株可纯粹是碰运气的。若是没有,那小子手上的疤怎么去? 刚才拉他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了他腕上恐怖的疤痕,触目惊心。 她忽然烦躁得不行,原本光明的未来一下暗了不少,沮丧、难过、悲伤一起涌上心头,眼泪直接落了下来。 本想哭一会就算了,谁知越想越伤心,竟然刹不住了。 “大小姐,要不你告诉小的这些草药是从哪儿采的,小的去找来赔你?” 听到这个淡淡的声音,凌玥惊得忘了哭。 扭头一看,阿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旁边,正撑着拐注视着她。 虽然眼神仍然淡漠,似乎没之前那般冷。 “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不是让他们都走了吗? 阿昀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挂着泪痕的脸,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她欺负过自己,但看她这般难过,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小的想弥补过失,但大小姐一直在哭,小的只好打断了。” “我......” 她瞠目结舌的样子,让他忽然觉得很有趣,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些。 凌玥瞪了他一眼,将眼泪擦干,抽了抽鼻子,闷声道:“那个地方很陡,你会摔跤的,我还是自己去吧。” 站起来太急,差点崴了脚,下意识去抓他的手。 像抓根树杈般自然。 凌玥没在意他的尴尬,拂了拂头发,擦了擦眼角,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忽然折回来:“别和旁人说我哭的事,那个......丢人。” 阿昀居然点头了,待她跑远后,又望了望刚才她扶着的那只手。 掌心都是汗。 第13章 若真的是凌柔设计,你当如何? 只要一想到她的宝贝被毁了,凌玥就烦躁。而且这种烦躁像草似的,怎么都消除不了。 本来想再去一趟玉明寺,钱莺莺居然找上门了,非说新开了家酒楼,如论如何要陪她去尝尝。看她眼睛放光迫不及待的模样,仿佛酒楼今天开了明天就倒闭了似的。 就当散心了,顺便放松心情。 到了地方,才知道那个吃货说的新酒楼就是临仙居。 原主对李暮云哀怨倾诉的地方。 也是她与李暮云一刀两断的地方。 “玥儿,愣什么神呢?是不是没想到我能找到这个好地方?”钱莺莺拉她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正好俯瞰热闹的街景。 穿来几日了,她都没好好欣赏过这个时代的人间烟火。 依山傍水,闹中取静。 虽然依的是假山,傍的是溪水。 知道她早膳没吃,钱莺莺就让上了些香茶小点:“先垫垫,午间咱们再大吃一顿。知道你存不下来银子,放心,姐姐请!” 凌玥一头黑线,她就这么了解原主? 不过说实话,她确实没带银子。 吃了块糕,喝了口茶,她笑道:“莺莺,你这豪迈的样子,真配得上你的姓氏。” 姓氏? 钱? 钱莺莺嗔怒,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就知道取笑我。对了,我今天找你是想问问你,为什么忽然不喜欢李暮云了?他长得那么好看!” 凌玥只以为她喜欢吃,想不到还这么八卦。 淡淡来了一句:“我也就前几日才知道,那厮喜欢的是凌柔,早你侬我侬了。” 一来讨厌凌柔的做作,二来钱莺莺也不是外人,她便不再隐瞒。 钱莺莺的嘴巴张大了,凌玥伸手将它合了起来。 只见她柳眉一蹙,哼道:“难怪那女人昨日那么反常,那欲言又止的娇羞劲!既然他们互相看对眼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让你做了那么久的花痴,受尽那帮长舌妇的羞辱!” 凌玥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一暖。笑道:“反正昨日也已经说清楚了,那些腌臜事就过去吧。” 钱莺莺连声“嗯嗯”,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若是你不喜欢,我就收了那李世子,现在看看,算了吧。” 凌玥正色道:“莺莺,你断了那个念想吧。他不是什么好人,别被外表骗了。” 钱莺莺又叹了口气:“只能算了。” 忽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幽怨起来:“玥儿,你对我不好了。” 凌玥一愣,这从何说起? 钱莺莺撇嘴道:“你都没问我这次回乡见了哪些人,遇到了哪些事,你以前可是会事无巨细问得一清二楚,还会给我分析得头头是道。虽然那些意见说了还不如不说。” 凌玥:“......” 钱莺莺捂着嘴笑了:“逗你的。即使你不问我也得说。我娘说带我回乡看外公,实际上却是让我见人。” “见人?什么人?”凌玥来了兴致,坏笑道:“难不成是伯母让你去见未来的夫婿?” 钱莺莺俏脸一红,伸手打了她一下:“我远远地瞧过一次,长得吧只能说还行。” “没了?” “除了长相,我还能看出些什么?”钱莺莺觉得她这个问题实在是奇怪,难不成让她看学识? 她看得出来吗? 凌玥“哦”了声:“那是哪家公子?有没有功名?” 钱莺莺道:“我外公世交的孙子,叫什么韩铭,是个读书人,今年会进京赶考。” 凌玥抿嘴笑了:“瞧你这样子,是不喜欢了。” 钱莺莺只说没有心动的感觉,也如实与母亲说了。钱夫人骂了她目光短浅后就再不提了,原本要在故乡待五日,直接改成三日就回京了。 两个小姑娘正说着体己话,只听楼梯被踩得震天响。 钱莺莺刚要骂是哪个不长眼的如此没规矩,那不长眼的直接到了面前。 “钱莺莺,凌玥,你们俩可以啊,敢欺负我妹妹!” 钱莺莺原本打算保持些淑女风度,一听这话,直接拍案而起。 “张玉郎,你是不是出门没吃药?你满大街打听打听,是你妹妹一人欺负我们俩。只不过本事无法匹配她的野心,自食其果罢了。” 张玉郎恼羞成怒:“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我妹妹昨日回来时醉得不省人事,她从来没有喝成那样。若不是凌玥,她怎么可能喝一瓶酒?” 凌玥打量着面前这少年,果然如书中所言为人暴躁,竟然连道理都不讲。 又听他将罪名安在自己身上,满脸不悦。 “你妹妹恃才傲物,故意挑衅,诗会的人都看得清楚,张公子你现在来找我们的茬,是不是说不过去?” 旁边有食客正巧听闻了昨日诗会的事,插了一句话:“听说是张小姐要以酒比诗,不喝还不让。谁知道自己输了。” 张玉郎脸上一红,啐了那人一口。 又挺直了腰杆,向凌玥道:“那也不全是我妹妹的错。是你妹妹凌柔给她出的主意,凭什么她置身事外?” 凌玥闻言,暗自欢喜。 不过面上仍为自己妹妹说话:“张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柔柔秀外慧中、极为看重姐妹情分,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为妹妹出头我能理解,但你冤枉我妹妹,我一万个不答应!” 张玉郎前日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又见凌玥开始较真,颇为硬气地哼了声:“若真的是凌柔设计,你当如何?” “你要如何?” “那就让她也喝一瓶酒,不,两瓶!” 别说两瓶,就算十瓶凌玥也乐意。反正不是她喝,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该受受教训,免得以为她好欺负! 见她答应,张玉郎得意地笑了。 “你在这等着,我去把怜芯找来,与你一起去相府当面对质!” 再次听着楼梯被踩得震天响,凌玥觉得这声音真是天籁。 钱莺莺的大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玥儿,你坏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都会借刀杀人了!” 凌玥悠悠地叹了口气:“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也有。” 钱莺莺的粉拳打在了她的身上,连笑话她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给她倒了一杯茶:“从来没看到凌柔吃瘪的样子,反正无聊,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第14章 小贱人惯会做戏了 凌柔并不知道临仙居发生的事,她此刻正焦急地站在安平侯府外。 等李暮云。 “小姐,已经一盏茶时间了,李世子怎么还没出来?他是不是不愿意来见我们?” 难怪秀乔着急,安平侯府接近闹市,若是仅仅站着倒也罢了,可这人来人往的,小姐又穿着鲜艳的斗篷,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凌柔本来就等得心烦,听她这么一说更是烦躁,头不由得更低了。 可她相信李暮云定然是有急事耽搁了,否则决计不会让她等这么久。 “小姐,有人出来了!” 秀乔惊喜的声音让凌柔的心燃起了希望,连忙抬头望去。 走出来的不是李暮云,而是李夫人。 她盛装打扮,被一个老嬷嬷搀扶着,与她有说有笑,许是要去见谁。 这笑容在看到凌柔的刹那直接敛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悦。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殷勤得很! 凌柔脸上微红,上前盈盈施了一礼:“李夫人。” 李夫人“嗯”了声,重新露出笑容。 虽然是笑,却看不出一丝欢喜的意思。 “不知二小姐突然到来所为何事?” “突然到访”四个字让凌柔面上讪讪,想来是不欢迎的。 但她是侯爵夫人,又是李暮云的母亲,自己纵然出身相府,但只是庶女,根本没有计较的本钱。 再者若是想嫁进来,迟早要看她的脸色。 故而姿态放得更低,谦恭道:“李夫人,我今日来是有急事找李世子。” 一听找儿子,李夫人更不悦了。 她安平侯府再不复当初,儿子也是世子,怎么能与这么一个身份低微又充满心机的庶女交往过密? 凌玥那边是没希望了,但京城还有那么多名门贵女,哪一个不比眼前这个强? 站直了身体,面上倨傲:“暮云今日要在府中读书,怕是没空见二小姐了。二小姐要不先回吧,免得耽误时间。” 凌柔的手死死地拧着帕子,嘴唇都要咬出血了。 她也有自尊和骄傲,若是以往,她定然头也不回就走。但此刻事情没办成,现在还不能回去。 强挤出笑脸,态度依旧恭敬:“李夫人放心,我不会耽误世子很长时间,就几句话的事。” 李夫人笑道:“要不本夫人帮你代为转达吧?” 见她的脸愈发红了,李夫人心中不屑,莫不是来表明心意所以难以启齿? “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二小姐的话不能对本夫人说,还是也别对暮云说了。二小姐不要怪我多事,我也是为了二小姐好。暮云是世子,以后是要承袭爵位的。他未来的妻子虽不要多么尊贵,但至少门当户对。二小姐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为了二小姐的声誉着想,还是与暮云少些来往吧。” 话已至此,凌柔羞愤不已,再无面目留在这里。 刚转身要走,李暮云从里面跑了出来拉住了她。 “柔柔,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刚才实在太忙了,我们进去说吧。” 他亲昵的动作让李夫人怒不可遏,厉声道:“暮云,还有没有规矩?大庭广众之下你们就这么拉拉扯扯?” 李暮云这才看到他母亲,赶紧松开手,低头道:“是孩儿错了,娘别生气。” 李夫人哼道:“若让我别生气,你就与她离得远一些。刚与姐姐撇清关系,转身与妹妹纠缠不清,你让旁人怎么看我们安平侯府?” 凌柔看李暮云面上尴尬,哽咽道:“李夫人,您别怪世子,一切都是柔柔的错,求您别生气了,柔柔以后再也不会见世子了。” 说完这句话,凌柔边哭边跑。那娇小悲伤的身影看得李暮云心头一紧。 他心中恐慌,她是要与他生分了吗?不再顾及母亲的怒气,转身追凌柔去了。 李夫人气得直跺脚,向身旁的嬷嬷道:“小贱人惯会做戏了,张口就来,绝对不能让她进我家的门!” 李暮云快步追上凌柔,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近昏厥,这让他心中充满了愧疚。 考虑到街上人多眼杂,他带她进了临仙居,要了一个雅间,点了些香茶糕点。 “柔柔,我娘一定对你说了难听的话,你看在我的份上别计较了好吗?”李暮云好声好气商量着,这么好的姑娘母亲怎么忍心伤害她? 母亲的性子他懂,本来就存有门第之见,加上自己与凌玥断了,必然将气撒在凌柔身上。 凌柔看着他忧郁的眼神,擦了擦眼睛,红着眼朝他笑了。 这泪水中挣脱的笑容在李暮云看来更是心疼,忙拿出帕子给她擦着。 “暮云哥哥,伯母是你的母亲,她说什么我都会受着,我怎么会怪她呢?倒是你,肯定因为我受了不少委屈,我心里......实在是难过。” 李暮云见她如此善解人意,更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当下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着。 “柔柔,你放心,我已经与爹娘说清了与凌玥的事,下一步我就会告诉他们我要娶你。从始至终我要娶的只有你一个人。” 他信誓旦旦的话落在凌柔的心里很是受用,只要他愿意娶她,她就再不是个低微的庶女。 “我相信你!” 李暮云往她的额上印了一下,将她抱得更紧了。 “对了,差点忘了问你找我什么事。” 凌柔坐起身子,拧着帕子,欲言又止。 李暮云见状犹疑道:“不好对我说吗?” 凌柔忙道:“不是,只是难以启齿。” 难以启齿? 李暮云忽然笑了,捏了捏她的脸:“柔柔是想向我倾吐思念吗?” 凌柔一脸娇羞,拿着帕子轻轻打了他一下,这才慢慢说道:“暮云哥哥,我对你的心你一直都知道,还要再说吗?其实,我这次是想向你借一些银子。” 借银子? 李暮云摸不着头脑,柔柔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怎么会张口借银子? 再者,丞相府的小姐月例总不会短缺。 不过还是问道:“要多少?” 凌柔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道:“一......一万两。” 李暮云笑不出来了,他还欠凌玥一万两呢,哪里还再拿得出一万两? 但他不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露怯,笑道:“柔柔,不是我不愿意借,我的就是你的。只是我要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多银子?你一个姑娘家,可不能被坏人给骗了。” 这一句话直接让凌柔哭了出来,眼中恨恨。 “还不是我姐姐?今日我与风儿好心去看她,谁料风儿贪玩,将她种的那些草毁了,更没想到的是那些都是草药。风儿怕她,就说是我怂恿的。姐姐让我赔,不然就到爹面前告状。我本以为不值什么钱,谁知道找了好几个人去看,都说是名贵的药草,至少值一万两。我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只好来找你帮忙了。暮云哥哥,你帮帮我吧!” 第15章 凌柔,你良心何在? 一听又是与凌玥有关,李暮云气不打一处来,那女人以前明明很好糊弄的,现在怎么动不动就折算成银子? 还是这么大笔银子! 可柔柔已经梨花带雨地求到他这了,他无论无何不能袖手旁观。 只是之前的一万两还没筹齐,这新增的一万两要怎么办? 如果开口找母亲要也不是不行,只是难免要被问银子的用处。那么一来定然要怀疑到柔柔身上,二人的事必然更加艰难。 凌柔见他只是沉思却不说话,撒娇道:“暮云哥哥,你是不是不愿意帮我?” 李暮云回过神来,露出好看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小脸,轻声道:“我怎么会不愿意?这样吧,你给我点时间,我明天给你筹出来。” 凌柔转悲为喜,飞快地在他的唇上点了一下,甜甜道:“谢谢暮云哥哥。” 李暮云望着她羞涩的样子,心中一动,忍不住礼尚往来。 二人又说了好些甜蜜的话才一前一后分开。 临仙居的另一个雅间,两双八卦的眼睛正放着炯炯有神的光,一直在暗处目送他们离去。 凌玥推了推钱莺莺:“都走远了,看不到了。” 钱莺莺悠悠叹了口气:“玥儿,我很庆幸听了你的话,没有收了李暮云。这厮真是道貌岸然,还没成婚呢,就与凌柔缠绵成那样。凌柔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在这种地方与男子温存,伤风败俗!” 不怪钱莺莺扒墙角,实在是他们不会选地方,这么多雅间,偏偏选她们隔壁。 说的话、做的事,全听得一清二楚。 钱莺莺捣了捣凌玥的胳膊,一脸坏笑:“你真的打算坑凌柔一万两银子?” 凌玥挑了挑眉头,什么叫“打算”?已经付诸行动了好吗?再者那也不算坑,本就是稀有的草药,一万两不过是实价罢了。 也捣了捣她的胳膊,笑道:“莺莺,你若是没有银两,会怎么办?” 钱莺莺想也不想就道:“找我娘要啊!” “要是不能找你娘要呢?” “那就变卖首饰!” 凌玥心中有数了,将胳膊搭在她的肩上:“你说李暮云会不会变卖他的资产?我是说字画啊,玉佩啊那些。” 钱莺莺拍手笑道:“一定会。堂堂安平侯世子去当铺,本身就够让人笑掉大牙了。京城的当铺我熟,我交待下去让留意着。” 二人又等了些时候还没见张玉郎回来,都有些不想等了。 起身要离去之时,张玉郎兴冲冲地回来了,连同张怜芯一起到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久等了久等了。” 纵然张玉郎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但凌玥不得不承认,他若是讲起礼貌起来,还真的挺有礼貌的。 “这么晚,花儿都要谢了。”钱莺莺很是不满,一直抱怨着。 张玉郎赔笑道:“我也不想。只是四皇子殿下忽然到访,这才耽搁了,二位小姐见谅。” 听到四皇子殿下,凌玥一愣,不就是顶替了阿昀身份的那个吗? 他怎么会去礼部尚书的府邸?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要操心的事,带着他们一起去凌府了。 凌柔回府后,特意先去揽月轩晃了一圈,并未看到凌玥。问了红果和清音,她们只说了句实话:“小姐出去了还没回来。” 没回来就好,她也不想见她。草药的事明天就有着落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本来打算小憩一会平复心情,刚睡下不久就被秀乔喊了起来。 “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 她没好气道:“可知道什么事?” 秀乔老实摇头:“不知道。不过老爷让二姨娘一同过去。” 凌柔想了想,除了草药的事并没有旁的,心里有了底气,简单梳妆后就与陈姨娘一同过去了。 一进门就见凌烈的脸板着,显然在压抑怒火。 “老爷。” “爹。” 凌烈一看到凌柔,猛地一拍桌子:“跪下!” 凌柔身子一震,怯怯地看了眼陈姨娘。 “看她做什么,你跪下!” 凌玥被他一吓,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陈姨娘并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但见凌烈的怒容,也不好坐下,只好立在一旁。 “知不知道为什么让你跪着?”凌烈厉声道。 凌柔扫了眼屋内的人,除了凌玥,钱莺莺与张玉郎兄妹俩也在,都鄙视地看着她。 她忽然有了种猜想,这猜想让她的脸倏地发白。 “爹,您别听信他们的话,他们是诬赖女儿。” 凌烈哼了一声:“他们哪儿诬赖你了?” 凌柔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诗会上是张怜芯要刁难姐姐,让姐姐难堪,与女儿没有关系。” 陈姨娘忍不住扶额,这女儿一被吓就不打自招,真是没用! 张怜芯一想到自己喝了那么多酒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如今她还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火立时又上来了。 “凌柔,说话要凭良心。是你说想让你姐姐在李世子面前丢脸才找的我,我人前受辱你却明哲保身,你好意思吗?” 转而向凌烈道:“凌相,她去找我的时候带了这个叫秀乔的丫鬟,您要是不信可以问她。我哥哥当时也在,都是证人。” 凌柔瞥了眼秀乔,她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她的心不由得一沉。 凌烈道:“秀乔,你说!” 秀乔扑通跪了下来:“老爷,奴婢、奴婢......奴婢......” 凌烈见秀乔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更确信了。抬手给了凌柔一个巴掌,再要打时,被凌玥给拉住了胳膊。 劝道:“爹,您先别生气,这其中定然有误会,柔柔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不会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人......” 张怜芯白了她一眼,都这样了她还护着凌柔,真是蠢得不可救药! 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支金钗:“凌玥,这是凌柔当时给我的,说是谢礼,你认识吗?” 凌烈对首饰一向没有感觉,但这支钗他记得。 陈姨娘也记得。 凌玥有了原主的记忆,自是认得。 当下跑过去从张怜芯手中拿了过来,偷偷掐了自己一把,顿时泪眼盈盈:“爹,这是娘的遗物。当初柔柔说喜欢,我就送给她了,让她好好珍藏,想不到,想不到......” 凌烈摇头苦笑,指着凌柔骂道:“你姐姐待你如此亲厚,你却将嫡母的遗物轻易送出,还是用来陷害你姐姐,凌柔,你良心何在?” 陈姨娘看女儿惊慌失措,也跪了下来:“老爷,都是妾身教导不善......” 凌烈厉声道:“当然是你教导不善,管家之权给了你,你就教出这么个东西,你对得起我吗?” 陈姨娘恨铁不成钢般地看了眼凌柔,胸中一口闷气发不出来,指甲都抠断了。 凌玥赶紧倒了杯茶给她爹:“爹,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看着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儿,凌烈频频点头。 “玥儿,你受委屈了。如何处置她,你说了算!” 第16章 嫡女做到你这个份上真是丢死人了 凌玥心中暗笑,不过她可不想这么快就与风荷园撕破脸,力求将美好的人设固定在亲爹心中才是正道。 故事才刚开始,多玩玩不香吗? 再说,能让别人出手的事情,她何必亲自动手? 陈姨娘虐待阿昀的时候不也常常假借她的手吗? 她抿着唇思忖了一会,对上她爹爱怜的眼神,柔声道:“爹,我想过了,虽然柔柔对不起我,但她终究是我的妹妹,是爹的亲生女儿。看在爹的份上,我不追究了。张小姐,柔柔总算与你好友多年,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张怜芯一听,这不开玩笑吗?她来是干什么的? 张玉郎也不愿意,妹妹丢了那么大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当下大声道:“我不同意!凌相,你们的家事我们管不着,但是凌柔害我妹妹颜面尽失,一定要罚。凌相是咱们大周的丞相,总不至于包庇女儿吧?” 凌烈现在看到凌柔就头疼,沉声道:“你想要怎么做?” 张玉郎道:“我妹妹在诗会喝了一瓶酒,凌柔也要喝。” 张怜芯道:“喝两瓶!” 凌柔闻言心生怒气:“你喝了一瓶,凭什么我要喝两瓶?” 张怜芯哼道:“我是大庭广众之下喝的,你是在相府,丢人程度不一样。要不这样,你到长街上喝,一瓶就行,你愿意吗?” 凌柔的嘴唇都要咬出血了,骂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张玉郎眉头皱了起来:“不懂!我们懂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们还懂兄妹相亲、同声共气!反正今天若是不按我们的来,我出去就将这件事传遍京城,看谁的脸丢得大!” 凌烈的头都要炸了,本来就够丢人的事经这么一吵更是脸都没了。 赶在他发作之前,陈姨娘快速给了凌柔两巴掌,直接将她给打懵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姨娘,双眼含泪:“姨娘......” 陈姨娘厉声道:“你闭嘴,做错了事就要认。” 又向凌烈道:“老爷,就按他们说的吧。妾身从今以后会好好管教,绝对不会再放纵她。” 凌烈一眼都没看她,冷声道:“即日起,你不用管家了,让柳姨娘来吧。你就好好教育柔柔和风儿,别再出现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张玉郎兄妹亲眼看着凌柔灌下去两瓶酒才离开,那骄傲的步伐像打赢了一场攻坚战。 钱莺莺心里也是畅快得很,再看他们兄妹俩,觉得顺眼了许多。 不过还是有一事不解,问道:“张怜芯,你在诗会的时候为什么不将此事爆出?” 张怜芯恨恨道:“当时没想到丢脸丢那么狠,今天醒了之后回过味来了,经哥哥一提醒,凭什么凌柔独善其身,反倒要我一个人扛下所有?” 钱莺莺给与高度的口头表扬,狠狠地夸赞了她一番。 张怜芯笑了,白了凌玥一眼:“你好歹是个嫡小姐,被个庶妹欺负成这样都不敢要说法,嫡女做到你这个份上真是丢死人了!” 凌玥笑道:“真的很丢人吗?” 张玉郎恨铁不成钢般道:“可不是?你看看我们家的庶妹庶弟,哪个敢爬到我们兄妹头上?学着点!” “哎,受教了。”凌玥忽然觉得这兄妹俩像对活宝,说话痛快很合她的心意,这算不打不相识吗? 钱莺莺捂嘴直笑,想到一事,问张玉郎:“四殿下去你家干什么?” 张玉郎悠悠长叹,挤眉弄眼的样子更增添了神秘色彩,再看张怜芯,早已羞红了脸。 钱莺莺大惊:“你不会说他特地为你妹妹而去的吧?” 四殿下是皇后嫡子,向来饱受帝后宠爱,被认为是未来太子的最有力人选。而他一向眼高于顶,怎么会忽然看上张怜芯了呢? 并不是说张怜芯不好,而是比她好的女子太多了。 比如自己! 张玉郎哪里知道钱莺莺的心思,挺直了身板:“你不信吧?说实话我也不信,可真的是!四殿下一到我们家就问妹妹在哪儿,还打量了她好久,那眼神,惊喜、好奇、探究,似乎还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张怜芯拧着帕子不敢抬头,只让她哥别再说。 张玉郎会意,连声道:“不说不说了。所以啊,四殿下如此看重,那么诗会的事就更不能一力承担,免得影响在殿下心里的美好形象。” 待她们走后,钱莺莺叹了口气,凌玥捏捏她的脸,调侃道:“羡慕嫉妒恨?” “是啊。你说我也是花容月貌,为什么四殿下看不上我呢?” “或许因为你没文化吧?” 钱莺莺柳眉一蹙,追着她就打。凌玥原以为追一阵子就得了,谁料那死心眼的女人直接追到了揽月轩。 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凌玥只好投降,钱莺莺却以为她是诈降,穷追不舍。 一个跑,一个追,然后,悲剧了。 邪了门了,又撞上了叶昀。 她立马往后跳了一步,紧张地看着他。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铲子,也看着她。 不过他眼神一贯幽深,她一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小的见过大小姐。”阿昀语气恭敬,一如往常。 凌玥缓了缓,说道:“在这个院子不用多礼。对了,拿铲子做什么?” 阿昀道:“小的刚去把那些药草重新种了,万一能活过来。” 见她眼中的戒备消失了些,他的心情也放松了些,接着道:“终究是小的看管不力。” 凌玥微微一笑,还知道将功补过,看来心理还没扭曲得十分严重。 阿昀看她笑,下意识低下了头。她若是如之前那样对他颐指气使、非打即骂,他还踏实一些。她一笑,他的心里总怪怪的。 凌玥安慰道:“若是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有人赔。你也不用自责,本就是凌柔存心找事,谁在那儿草药都得遭殃。我过几日再去瞧瞧能不能再挖些回来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拉着钱莺莺就跑了。 阿昀的眼中又蒙上了一层迷雾。 钱莺莺跑得比她还快,像个田径健将似的,一直到了摘星阁才松了一口气。 “玥儿,你家这小厮怎么着看让我发慌。”钱莺莺拍拍胸口,劫后余生一般,“那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第17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姨娘看着躺在榻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儿,想到被剥夺的管家权,只觉得这是平生最大的屈辱。 宜桂立在一旁不敢说话,也知道无论说什么主子都不会释怀。 偏偏这个时候柳姨娘扭着纤细的腰肢过来了,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女人一经打扮明艳了不少,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姐姐,你还好吗?” 柳姨娘一进风荷园就忙不迭问候起来了,再一看双颊红扑扑的凌柔,眼中流露出同情。 “二小姐这真是......唉,我也刚听说这事,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平日里知书达理的姑娘怎么会联合外人陷害姐姐?居然还不是误会。” 陈姨娘听着这话,面上一凛:“妹妹过来就是看笑话的吗?” 柳姨娘连连摆手:“瞧姐姐说的,妹妹哪是那样的人?这不老爷派人知会了我,让我接手管家的事,可姐姐这钥匙账本全都没让人送来,想来你也忙,所以我就亲自来了。没打扰姐姐吧?” 陈姨娘懒得与她废话,让宜桂将东西拿给她让她快走。 柳姨娘让侍婢山枫接了过去,眼中露出得意的光。这么多年了,终于轮到她做主了。平日里总受陈姨娘的气,谁想到她也有今天? “姐姐,这以后园子里有需要的尽管与我说,虽然你克扣了我不少东西,但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老爷将这权力交给了我,我就要对得起他的信任。” 陈姨娘一听这话火就上来了,这不明摆着骂她吗?还尽管与她说,她以为她是谁?一朝得志的小人而已! “柳绵绵,这不过是暂时的,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钥匙是给你了,也要你拿得稳才行。” 柳姨娘听笑话似的,轻哼一声,拂了拂鬓旁的头发:“姐姐,你当时也是暂时掌管钥匙,这不一管就是十几年?又怎知我不可以?” 陈姨娘冷笑道:“我与你可不一样,我是老爷主动纳进凌府,你是老夫人强塞的,老爷对你没有一点情意,否则你怎么一儿半女都没有?” 提到儿女就触碰到了柳姨娘的伤心事,她本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在关萦去世后由老夫人做主给了凌烈为妾。 她也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可是中途吃错了东西导致孩子没了。 凌烈本就因为母亲之命才收了她,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她的房,导致她三十五岁了仍一无所出。 而与她年纪相当的陈姨娘则有了一儿一女。 儿子还是凌烈唯一的儿子,如果嫡长子找不回来的话。 咽不下这口气,她微微一笑:“老爷对我有没有情意,我都是他的妾室,更何况我还有老夫人的照拂。至于孩子,我想着,若是儿女不孝总给爹娘丢脸,还不如没有的好。姐姐认为呢?” 看着陈姨娘怒意深沉的双眼,柳姨娘见好就收,手一挥,带着山枫走了。 揽月轩。 红果跑来通报:“小姐,柳姨娘来了。” 凌玥放下手中的书,淡淡道:“请她进来。” 柳绵绵走路的姿势端庄了许多,手中还端着个托盘。 “大小姐受委屈了,我亲手做了碗燕窝羹来,来尝尝好不好吃?” 由于凌玥刚吃过点心,一时吃不下,但不好驳她的面子,故而笑着接了过来:“多谢姨娘。” 这一声“姨娘”让柳姨娘受宠若惊,毕竟以前大小姐可是与陈姨娘亲厚,对自己从来都是不屑一顾。所以这次她来试试水,想博得凌玥的好感,想不到她直接开口喊了“姨娘”,让她如何不激动? 凌玥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以为她抱恙,关切道:“姨娘可是不舒服?” 柳姨娘忙道:“没有没有,只是听大小姐这么喊,有些不习惯罢了。” 凌玥微微一笑,不知说什么,故而不再言语。 柳姨娘则道:“大小姐这院里可有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一定安排好!” 凌玥想了想,说道:“天气逐渐热了,姨娘就给清音、红果都做几套衣裳吧。对了,我这院里还新来了一个小厮叫阿昀,以前在风荷园的,也给他做几身。” “好的好的。”柳姨娘满口答应。 大小姐肯开口让她办事,那就是好的开端。不再打扰她,带着山枫回去了。 望着这碗燕窝羹,凌玥有了个主意。 亲自端着它到飞云阁,正巧碰上阿昀要出去。 她将羹放在桌上:“给你的,过来吃。” 阿昀将信将疑地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迟迟不动。 “这么奢侈的羹,小的不敢领受。” 凌玥偷瞄了他一眼,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怀疑。 莫不是他认为里面有毒? “这是柳姨娘端来的,可我吃点心吃饱了,所以给你了。” 阿昀才不管什么柳姨娘陈姨娘,他只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还是如今表面无害的大小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么多天了,他始终不明白她图的是什么。 “回大小姐,小的也吃饱了。” 话音刚落,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凌玥忍住笑,不动声色盛了一勺羹递到口中,当着他的面吃了。 阿昀愕然,她居然知道自己想什么,顿时有了种枉做小人的尴尬。 “大小姐,小的并不是......” 凌玥歪着头打量着他,并不是什么?鬼才相信他! 不过也难怪,寄人篱下,长期受辱,戒心多是对的,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被谋害了,还怎么回宫做太子? 她从发上抽了一支小巧精致的银簪扔在桌上:“还不放心就自己试。” 人不能作,话不能多,凌玥转身跑了,免得她在这里他吃不下去。 阿昀怔怔地看着那支簪子,想着她刚才的举动,幽深的眼睛带着些迷茫。 还是用银簪试了试燕窝羹,并没有变黑,坐下端起来喝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喝着的时候,总是想到她也喝过,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不再多想,闭着眼睛喝完了。 此时红果端了些糕点来:“阿昀,小姐让我送来的,她让你吃完。” 阿昀望着这些精美的点心,问道:“这些是你做的?” 红果原以为他只会说“嗯”、“知道了”、“好的”,想不到还会问问题。 笑道:“对。小姐吃了好多呢,说晚饭都不用吃了。” 看来她没有骗他。 顿了顿,又道:“你知道大小姐的药草是从哪儿挖的吗?” 这可问倒了红果,挠了挠头,如实道:“我只知道是在玉明寺,至于在哪块地方,我还真不知道。” 第18章 是你啊!我一直在找你! 阿昀一夜没睡着,他思来想去,不能欠凌玥的情。 天空还泛蓝的时候他就起床穿衣,撑着拐杖到揽月轩种药草的小园子,每样拿了一株苗放入怀中。 他很少出门,并不认识去玉明寺的路,故而一路上边走边问。 他虽腿有残疾,但态度诚恳,除了少数几个人为难他嘲笑他,其余人还是乐意给他指路的。 只不过玉明寺骑马都要半个时辰,走路的话耗时更长,何况他还不良于行,所以很多人建议他雇辆车,被他谢绝了。 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哪里来的银子雇车? 凌玥倒是昨日给了他一支银簪,可他不能当了。 还要用来试毒。 毕竟相府于他来说是龙潭虎穴,能活着是头等大事。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报仇! 耗了三个时辰,他终于到了玉明寺的山脚下。 只是,草药在哪里? 听凌玥说都是稀有的草药,那么便不能直接问寺僧。 人哪有不喜欢钱财的,出家人也一样。 找了个年纪稍轻的小和尚,阿昀问道:“小师傅,借问一下,这里哪儿有树多草多的山坡?我家小姐前几日来烧香,不小心丢了个荷包,说在坡上丢的。” 小和尚一听,挠挠光头:“要不你去后山碰碰运气?就那里树多草多。不过施主,我建议你不要去,那里有毒蛇出没,若是被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昀道了谢,按他指的路撑着拐过去了。 毒蛇哪里有陈姨娘毒?这么多年都活过来了,更何况区区毒蛇。 阿昀有时觉得自己有病,还病得很严重,仿佛他的人生只有受苦和报仇两种使命。 而他明明是个好端端的人啊,为什么他只能承受无尽的磨难,却偏偏不能做个好端端的人! 绿树成荫,时而有几声鸟鸣,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不过坡很陡,他若稍微不在意,脚下就会打滑。 阿昀很奇怪凌玥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是挖草药。 她居然能认得草药,这让他刮目相看。 他一路慢慢走着,不仅仅因为腿不方便,还因为他要仔细比对遇上的植物与怀中的是不是一样,若是将杂草带了回去,还不让她笑死。 其实她笑起来挺好看的,天真烂漫,不像以前,那笑里全是嘲讽。 他暗骂自己,这个时候了还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不仅凌玥中了邪,他自己也是! 一路走走寻寻,寻寻走走,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居然发现了一株开着红花的小苗苗,就是凌玥说的最重要的那一种。 他眼中一喜,加快速度走过去,拿小铲子将它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再放入刚用野草编成的小篮子中,这样就不怕压坏了。 找到了一棵,接下来就顺利些,最起码有了信心。只要有了信心,很奇怪,再不顺利的事情也会顺利一些。 虽然找到的草药品种不全,但总归比没有要好。 正当他仔细地连土挖起一棵小苗时,忽然胸前被重重踢了一脚,他只觉得痛得呼吸都困难,紧接着连人带篮子一起滚下山坡。 他顾不得疼痛,将药草护在怀里,人则重重地摔在地上。 抬头看天,天都在晃。 他挣扎着爬起,还未看清来人,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忽然喉咙一股咸腥,吐出一口血来。 “小子,没看到山下的牌子吗?闲杂人等不得上山,你是瞎吗?”一人叫嚣着,手中还舞着剑。 阿昀擦擦嘴角的血,眼神冰冷阴沉,握紧了拳头,生硬地吐出三个字:“没看见。” 那人大笑起来,向着旁边的人吆喝道:“都来看看,这小瘸子胆儿还挺肥!没看见是吧?那就让你知道没看见的后果。” 说罢招呼同伴对他拳打脚踢起来,阿昀奋起反抗,但一人力量终究有限,何况腿脚又不方便,没一会只能硬生生被打。 “都住手!” 一人厉声道,那些人都停了下来,原本嚣张的眼神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谁准你们打人的?”一个青衣公子快步走了过来,眼神一个个扫了过去。每到一处,那些人的头都讪讪垂了下去。 起头的那个赔笑道:“薛公子,是这小子不知死活闯进来,我们怕被主子骂办事不力才出手教训他。” “若是不想挨骂就少惹事,都滚!” 众人闻言,不敢多待,忙不迭跑了。 薛公子看了眼阿昀,目光落在他旁边的拐杖上,眼中多了些同情。 青衣男子走到阿昀旁边,将拐杖捡了起来给他,又将他扶了起来。 “这几日若是没事,先别到这里来。那些人狗仗人势,伤了你也是白伤。” 阿昀瞧他气度不凡、不怒自威,心生羡慕,说了声“多谢公子”。 青衣公子道:“不客气,你快走吧。” 刚走两步,又被一个黄衣公子拦下了,他眼神倨傲、目中不屑:“居然还有敢上山的,若是坏了本公子的事,想死不成?” 他一把抓住阿昀的衣领用力一摔,阿昀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他早已筋疲力尽无力反抗,闭着眼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扶住了。 还有那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睁开眼睛一看,是凌玥,正担忧地看着他。 他怀疑出现了幻觉。 “阿昀,有没有事?”凌玥见他失神,将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着。她声音温柔,眸子清亮,他的心立时跳个不停。 勉强站好,恭敬道:“多谢大小姐。” 她轻声道:“不谢。” 看他脸上伤痕,嘴角残血,衣服脏兮兮的,顿时怒了,指着那一黄一青公子:“你们打的他?” 黄衣公子哼道:“是本公子打的如何......” 话未说完,看到凌玥怒气冲冲的脸,立刻喜了:“是你啊!我一直在找你!” 凌玥见他往她走来,赶紧拦住:“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黄衣公子指了指自己的脚:“你忘了?我那日被毒蛇咬伤,是你救了我。” 凌玥仔细打量着他,“哦”了一声,“似乎有这么回事。” 转而道:“我救了你,你却打伤我的小厮,恩将仇报吗?” 黄衣公子笑道:“我并不知道他是你的小厮。况且,这怪你。你说自己是礼部尚书之女张怜芯,可你根本不是,你骗我在先,我不得已只能封锁山坡希望能再见到你。” 凌玥觉得这厮有病,闷声道:“可我不想见你。你打伤了他,医药费一百两拿来。” 医药费? 黄衣公子斜了阿昀一眼,哼道:“一个小厮,打了就打了,那贱命要什么医药费?不过既然姑娘开口了,只要你告诉本公子你的姓名,一百两即刻奉上。” “无赖!” 第19章 你要给他报仇吗? 阿昀见她气得咬牙切齿,怕她吃亏,低声道:“大小姐,我们回去吧。” 凌玥本想教训那浪荡子,听他说回去,就压下了火气:“那走吧。” 阿昀俯身捡起草篮子,凌玥接了过来,一看里面的草药,惊道:“你特地来挖这些给我的吗?” 他的脸微微红了,“嗯”了声。 “我都说了会自己过来的。”她将草药整理了下,收获还不少! “是我没看护好,于情于理要做些补救。” 凌玥笑了,看来小狼崽还是通情达理的,她忽然想拍拍他的头,手伸到半空碰到他防备的眼神赶紧缩了回来。 阿昀看她眼中的笑意变成了紧张,想来是被自己吓到了,便不再看她。 凌玥跟在他的身后,边走边看他,免得再摔跤。 岂料那黄衣公子上前拦住了去路。 “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死皮赖脸的德性让凌玥很是反感,没好气道:“本姑娘不想说。识相的让开,别惹我生气。” 黄衣公子笑了:“惹你生气又怎样?” “怎样?我有本事救你,自然也有本事害你。” 黄衣公子一愣,更加喜欢了。 拿出扇子抵着她的下巴,话还没说,就被凌玥厌恶地打开了,紧接着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他何曾受过如此屈辱,顿时恼羞成怒:“你敢打本公子!” 凌玥不甘示弱:“你敢轻薄本姑娘,我打你又如何?” 黄衣公子冷哼一声:“如何?你会付出代价!本公子不与女子动手,但你这小厮别想能走出这里。” 他忽然恶狠狠地伸手向阿昀的衣领,阿昀急忙躲避,险些滑倒。 此时凌玥稳稳地抓住了那个公子的手腕,稍一用力,他就吃痛地喊出了声,额上还冒着冷汗。 “你个小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劲?” 凌玥懒得理他,正色道:“医药费一百两银子,精神损失费一百两银子。” 她再一用力,黄衣公子差点跪在地上,忙向青衣公子道:“薛公子,借我两百两。” 青衣公子微微一笑,摇头将银票给了她。 凌玥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塞到阿昀手中。 “这是你的,收好!” 手一松,黄衣公子直接倒在了地上,一脸痛苦揉着手腕。 “薛公子,你还不帮我报仇?” 凌玥打量着这位薛公子,模样俊朗,眉眼间自带正气,不至于与他同流合污吧? 挑眉道:“你要给他报仇吗?” 薛公子微笑摇头:“我可不敢。” 凌玥一愣:“什么意思?” 薛公子将黄衣公子扶了起来,说道:“四殿下,请恕臣无能为力。若是旁人倒罢了,玥儿不行,否则臣可就有家难回了。” 凌玥惊呆了,他就是四殿下叶离忧?那他昨日去礼部尚书府,难不成是找自己? 可这青衣公子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如此亲密地称呼自己? 叶离忧同样一头雾水:“你认识她?” 青衣公子点头,笑着走向凌玥,指了指她腕上的镯子。 “薛老夫人是我奶奶,薛平是我大哥,羽儿是我侄儿。玥儿,你该知道我是谁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凌玥再不知道那才叫傻,难怪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看。 眼中一亮:“你是薛天哥哥?” 诗会那日听薛老夫人说了,她有两个孙子,长孙薛平,次孙薛天。 薛天笑着点头:“对,你要喊我‘二哥’。奶奶将你救了羽儿的事与我们说了,还说认了你为孙女,我一直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姑娘让她赞不绝口,今日见了,才知道胆色过人不让须眉,与......” 凌玥接上道:“与传闻不同是吗?” 薛天不好意思笑笑:“不用放在心上。” 凌玥叹了口气:“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凄凉。往事不堪回首......” 薛天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姑娘心事不少,老气横秋的。对了,奶奶也在玉明寺,一直念叨着你,我带你去见她老人家吧,她一定高兴。” 来都来了,避而不见不像话,何况她挺喜欢那个老太太。 向阿昀道:“和我一起去见奶奶,待会我们一起回去。” 阿昀垂首恭敬道:“一切听大小姐的。” 只不过再看薛天时,多了些敌意。 叶离忧见他们三人同行却没人搭理自己,忍不住喊了薛天:“她究竟是谁?” “凌玥。” 叶离忧闻言一愣:“就是那个喜欢李暮云不可自拔的凌玥?” 凌玥、阿昀、薛天同时望向他,虽然每个人的神情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表达着强烈的不满。 “真多余救他!”凌玥恨恨道,一个人先跑了。 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与阿昀的步伐保持一致。 薛天看她很在乎这个小厮,便时不时扶他一下,都被阿昀不动声色避开了。 “小子,脾气挺倔啊!”他不由笑道。若不是残疾,一定是个人物! 凌玥凑过来笑道:“他何止倔,还偏执。” “大小姐,小的没有。”阿昀闷声道。 凌玥没想到他会接话,歪着头打量着他,笑道:“那你为什么总防着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没有恶意。” 阿昀狐疑地看着她,她却一溜烟跑开了。 淡紫色的纱裙在林间穿梭,轻盈的蝴蝶一般。 忽然她回眸一笑,向薛天道:“二哥,我把阿昀交给你了,别让他再受伤。” 薛天欣然答应,拍拍阿昀的肩:“小子,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让她这么在意你?” 阿昀可没觉得她在意自己,只觉得这是山雨欲来。 没等到山雨,等来了一餐饭。 没多久,凌玥拿了个小瓶子也来了禅房。 “这是奶奶找寺里的主持要的,你别动,我给你涂药。”她坐在他身旁,将盖子打开。 她坐得那么近,阿昀都能听到她的呼吸,还有熟悉的清香。 她将帕子放在水中浸湿,细心地给他擦脸、擦手,照顾小孩子一般,他低着头,动都不敢动。 他想自己来,终究没开得了口。 察觉他时不时偷瞟自己,凌玥斜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这水有毒吧?” 阿昀脸上尴尬:“小的没有。” 手却不自然地握在一起,眼神望向别处。 她哼了声:“什么没有?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我也不解释,反正解释了你也不信。随你怎么想,我无所谓。” 抹了些药膏在他的伤口上,疼痛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真的开始怀疑这药究竟有没有问题。 他的脸上写满拒绝,手也往后缩,凌玥叹了口气。 找了把刀直接往自己的指上一划,顿时血流了出来。 真疼! 阿昀见状大惊:“大小姐,你做什么?” 凌玥取了些药膏往自己的手指上涂,随后放在他眼前:“可以放心了吗?” 看着她清亮的眼神,阿昀觉得心被重击了一般,犹豫了下,默默拿了块干净的布,将她的伤口小心缠了起来。 她的手指雪白纤细,与自己粗糙的手放在一起对比太明显了。 凌玥从没看过他这么细心温柔的样子,歪着头道:“阿昀,其实你人挺好的,我们做朋友好吗?” 阿昀的动作停滞了,抬头看着她,又是深不见底的眼神。 她不笑了,猛地抽回手:“别这么看我,我害怕。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将手上的布歪歪扭扭地打了个结,又飞快地将他的手包扎好。 “我去奶奶那待一会。你吃完饭休息一会,要走的时候我来喊你。” 她逃也似的身影让少年的心又不平静了,幽深的眸子愈发深沉。 他凭什么做她的朋友?凭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吗? 目光落在残疾的那条腿上,想到风姿卓然的薛天,一种强烈的自卑涌上心头。 第20章 焉知鱼不化为龙 阿昀睡了很久,直到被房外的嬉闹声吵醒。抬眼看着窗外天色,猛地坐起身,这一觉怕是睡了有一两个时辰了。 凌玥呢,这么长时间该走了吧? 他撑着拐快速往门外去,却看见不远处凌玥正在与一个小娃娃在玩。 似乎在捉迷藏。 他小的时候曾看过小丫鬟们、小厮们一起玩过。 凌玥蒙着眼睛,小心翼翼往前走,边走边挥着手:“羽儿,你在哪里啊?我怎么抓不到你?” 小娃娃蹑手蹑脚地往她身边去,忽然一下抱住她的腿:“小姑姑,我在这里!” 凌玥摘下眼睛上的布,一把将小娃娃抱起:“宝贝真棒,若不是你自己出来,小姑姑一定找不到你。” 薛羽听到她喊自己“宝贝”高兴极了,往她的脸上吧唧了一下,凌玥的脸瞬间红了,这小家伙也太可爱了吧。 “小姑姑亲。”小家伙将脸凑过去,大大的眼睛亮亮的。 凌玥心都化了,赶紧回亲了一个,小娃娃则捂着眼睛,害羞的样子萌翻了。 薛老夫人见状笑得合不拢嘴,向薛天:“羽儿亲过你吗?” 薛天被他奶奶这么一问也不好意思了,伸手将小娃娃抱了过来:“来,亲二叔一下。” 薛羽连忙捂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两只小胖手还往凌玥伸着:“小姑姑抱。” 薛天一看面子丢大了,换了种方式:“那让二叔亲一下!” “不要!”捂嘴的手改捂脸了,还一脸嫌弃。 薛天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是个喂不熟的小白眼狼,陪吃陪喝陪玩两三年,竟然比不上凌玥的一天不到。 薛老夫人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心里乐开了花。远远瞧见阿昀沉默木然地望向这边,笑意敛住了。 这小伙子年纪不大,心思却深。 “玥儿,他是你说的小厮吗?” 凌玥顺着她的手望去,点头笑道:“是的奶奶。” 阿昀见她看了过来,换了副恭敬的面孔。 由于薛老夫人还要与主持参佛,所以凌玥就与阿昀先离开了玉明寺。 二人上了马车,谁也没说话。 这尴尬的气氛让凌玥有些窒息,注意力放在草药上。 “这草篮子是你编的吗?” “回大小姐,是的。” “哦,还挺好看的。” “谢大小姐。” “回去后帮我把这些药草种下去,好好看护。” “是,大小姐。” 凌玥此时觉得这对话还不如没有,说完了更尴尬。 阿昀忽然抬起头,问道:“大小姐,那位老夫人是谁?” 听他问起,凌玥觉得要给他科普一下。 “老夫人是武安将军薛执的母亲,刚才那位青衣公子是薛将军的次子薛天。小娃娃名叫薛羽,是少将军薛平的儿子。” 看他点头,又道:“武安将军府一门忠烈,不依附任何人,只对皇上尽忠。他们都是好人!” 阿昀狐疑地看着她,他们是不是好人与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还是“嗯”了声。 “阿昀,好人是有好报的对吧?”她试探性问道。毕竟原书中武安将军府的悲剧与眼前这位有脱不了的干系。 阿昀微怔,不一定吧? 他自问没做过坏事,可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 看他沉默不语,凌玥又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来,又“嗯”了声。 “大小姐,你在禅房的时候说小的人挺好?” 凌玥选择一个较为保守的说法:“至少这几日的相处来看,我觉得你挺好。” 未来就不知道了。 阿昀眼神木然:“可为什么我的命贱如蝼蚁,可以任人欺辱。而有的人却尊贵无比,可以肆意欺辱旁人?” 话一出口方觉不妥,他竟然在她面前吐露心事,他真的是疯了! 掀开车帘望向外面,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清醒了些,不能再犯糊涂了。 此时却听到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阿昀,谁谓犬能欺得虎,焉知鱼不化为龙?你不会永远这样,不出三年,你会脱胎换骨。” 阿昀猛地回头,她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真诚坚毅,他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他已经习惯了骤然陷入沉思,而与这沉思对应的就是他深不见底的眼神。 凌玥隐去了笑,从衣裳上撕下来一块布,趁他没在意飞快地蒙上了他的眼睛。 笑嘻嘻道:“你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只是害怕你刚才的眼神,这样我们就能愉快地聊天了。” 她很为自己的机智得意,阿昀的手停在眼睛周围,最终还是没摘下来,嘴角隐隐勾起了浅淡的笑。 直到车夫一声“大小姐,到家了”,凌玥才解开他眼睛上的布,自己先跳下马车,吩咐车夫扶他下车后就跑了。 跑了几步就被一个诈尸般的惊喜声给喊住了,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钱莺莺。 “玥儿,走,带你看好东西!” 凌玥已经累得不行了,拗不过她的热情,只好又跟她出去了。 马车停在了“通财当铺”门前。 凌玥看钱莺莺神秘兮兮的笑容,悠长地“哦”了一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没想到啊,这么快就查到了!” 钱莺莺拉她下车,直接到了当铺的后堂,没多久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子就颠颠出来了。 “钱小姐,这就是安平候府当的东西,一样不差,都在这里。” 钱莺莺满意地“嗯”了声,扒拉着那一堆玉佩、扳指、字画,“果然都是好货。” 问向掌柜:“当了多少?” 掌柜笑道:“这些东西最少值两万两,但我看那小厮很心急,就杀了他一些,折了一万五千两给他,还是死当。” “王掌柜,你真是杀了一手好价啊,是一名合格的奸商!” 王掌柜脸上讪讪:“钱小姐,瞧你说的,真是......真是有些难听。” “本小姐夸你呢!” 王掌柜只好也这么认为了。 看凌玥盯着枚玉佩翻来覆去看,上前道:“这块玉是好玉,不过侯府的小厮不识货,只当了五百两给他。” 凌玥点头,向钱莺莺道:“这是之前我送李暮云的,可能与其他的混在一起了。” 钱莺莺眼中一喜,那就有意思了。 二人低估了一阵,由钱莺莺向王掌柜开口。 但见他面上犯难:“钱小姐,这不合规矩......” 钱莺莺眉头一皱:“别跟我提合不合规矩,安平候府是你家亲戚吗?” “不......不是......” “那就照做!” 第21章 人不可貌相 李暮云带着一两不多一两不少的银票到了凌府,心里五味杂陈。正犹豫着先见凌玥还是凌柔时,远处一顶轿子缓缓过来。 轿子中走下来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女子,柳腰婀娜,如弱柳扶风,被一个小丫鬟搀扶着。 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子,故而仅仅淡淡看了一眼。 女子却喊住了他:“李世子。” 李暮云再次回头:“不知你是?” 女子微微一笑:“我是凌相的妾室柳姨娘。” 李暮云会意,喊了声“柳姨娘。” 柳姨娘已知凌玥与他的事,故而笑道:“李世子来找我们家大小姐?” 李暮云清了清嗓子:“不是,我来找二小姐。” 二小姐? 柳姨娘一愣,随即恢复笑容:“那我带李世子进去吧。” “多谢柳姨娘。” 门口守卫恭敬地向柳姨娘行了礼,她微微点头,心中说不出的受用。以往在府中,她如空气一般,如今却成了不能忽视的存在。 李暮云只知道凌府陈姨娘管家,从未见过这位柳姨娘。 柳姨娘从他的眼神中猜出他之所想,故而笑道:“二小姐昨日犯了错,陈姨娘教导无方,所以被夺了管家之权。” 昨日?莫不是偷偷见他的事被发觉了? 李暮云顿时如坐针毡,脸色瞬间不自然,这风荷园也不想去了。 不过还是强装镇静:“二小姐秀外慧中,犯了什么错?应该是误会吧?” 柳姨娘悠长地叹了口气:“按理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又事关我们大小姐,我也是为她抱不平。” 一听与凌玥有关,李暮云更不解了,立时想到了凌柔与他所说的凌玥仗势欺人之事。 正色道:“柳姨娘可是误会了?向来只是大小姐欺负二小姐,怎么要为大小姐鸣不平?” 柳姨娘斜了他一眼,原来这位世子是站在凌柔那一方的。 她佯装不知,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李世子才是误会了。就说昨日吧,礼部尚书府的张玉郎与张怜芯亲自来府中,向老爷揭破了诗会上二小姐收买张怜芯让大小姐难堪的事,所幸咱们大小姐有真才实学,这才没有丢脸。” 李暮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柔......二小姐联合外人欺负姐姐?” 柳姨娘道:“这可不是我说的,二小姐当场承认了的,所以被罚喝了两瓶酒,现时不知道有没有醒呢!” 看他面色阴沉,柳姨娘拂了拂鬓旁头发,又道:“再说前几日吧,大小姐种的好好的园子,被小少爷糟蹋了,一园子的小苗苗全部都毁了。揽月轩的那个残废小厮,也被小少爷拳打脚踢。咱们都以为是小少爷顽皮,后来才知道是二小姐怂恿的。所以,人不可貌相啊!这还是最近几日的,以前的事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李暮云陷入沉思,脚步也停了,陈姨娘不再赘述。 笑道:“李世子,前面就是风荷园了,你自己进去?” 李暮云看她要走,快走几步追上了她:“柳姨娘,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情要做,烦请你将这个信封交给二小姐,我就不进去了。” 柳姨娘求之不得,欣然答应,李暮云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姨娘,李世子的脸色真难看。”小丫鬟捂着嘴偷笑。 柳姨娘柳眉一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凌柔刚醒就看到柳姨娘婀娜地来了,心中不悦。 陈姨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干什么?” 柳姨娘并不计较,她们越生气,她就越开心。 将信封轻轻放到桌上:“李世子让我转交二小姐的。” 凌柔一把抓过信封,打开一看是银票,整整一万两。 脸上顿时一喜:“李世子人呢?” 柳姨娘摸着新涂的指甲,凤仙花的红色格外艳丽。 “本来随我一同来的,到了门口忽然说有事就先走了。” 凌柔眼中迷茫,陈姨娘却猜出了大概。 “你与李世子说了些什么?” 柳姨娘就等着她来问,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闲聊而已。姐姐放心,妹妹向来只说实话,从不无的放矢。或许,李世子真的有事呢!” 瞧着陈姨娘紧张的模样,柳姨娘挥了挥帕子:“我不若姐姐如此清闲,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去处理。这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小人得志!”陈姨娘望着她的背影恨恨道,迟早有一天要这个女人好看! 心中愈发不安起来,抓起一个杯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李暮云并没有直接回府,他想把欠凌玥的一万两直接还了,省得什么时候忘了再付利息。 揽月轩的路他认识,虽然每次都是心不甘情不愿来的。 以往他来,凌玥都格外开心,亲自给他准备水果茶点,围着他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笑容就没停过。 正往里走,被红果拦了下来。 “李世子请留步。” 李暮云讪讪停了下来:“我找你们大小姐有事。” 红果并未放他进去,只是说道:“那请李世子等一下,我去请示小姐。” 第一次被拦在外面,李暮云心中很不是滋味。淡淡道:“有劳。” 凌玥从当铺出来后又去了药铺和银器铺,回家后就直奔她的小园子,检查阿昀的劳动成果。 没想到小狼崽子办事还挺靠谱,所有从玉明寺后山挖的草药都齐齐整整地种好了。 一株株小苗苗像等待检阅似的迎风飘扬,看着就舒心。 “阿昀,过来喝茶。”她伸手招呼着。 自从马车上与他随口聊了些,胆子也大了些。 “好的,大小姐。”少年对她的戒心较之前少了,低着头走了过来,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凌玥倒了两杯茶,狡黠道:“要哪一杯?” 阿昀不解了,这有什么不同? 拿了离自己近的那一杯。 刚要端起来,被凌玥拦了下来。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银针,放入他的那杯茶中,拿出后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毒哦!” “大小姐,小的没有......”阿昀自认为一向淡漠冷静,可今日被她耍了两次,实在受不了了,脸上也有了同龄人的无奈。 凌玥扬了扬眉头,将银针收好,将茶一饮而尽:“茶还挺香,是吗?” 阿昀“嗯”了声。 “你都没喝‘嗯’什么?敷衍我吗?”她故意撇嘴,观察他的反应。 他没有与人玩笑的经验,将茶一口喝了,郑重道:“是很香。” 第22章 要不我们试着相处相处? 再后来凌玥倒茶时,阿昀总提心吊胆,生怕她再拿银针出来,再说一句“没有毒哦”。 凌玥笑而不语,她就不信治不了这个小崽子。 “红果和清音,一个喜闹,一个喜静,但挺好相处的,你若是无聊,可以与她们玩。” 阿昀一愣:“小的,不喜欢玩。” “那你喜欢什么?”凌玥歪着脑袋问道。 这问倒他了,他没有喜欢不喜欢,只是一日接着一日过罢了。 “你喜欢读书吗?”她又问他。 阿昀眼中迷茫,如实道:“小的没正经读过书,只是曾在窗外偷听过夫子给小姐少爷上课,所以认识一些字。” 未来的太子没读过书?差点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不读书怎么明理?不明理万一以后把她卖到青楼怎么办? 当下有了个主意,刚要与他说,红果来报李暮云在院外。 凌玥不想出去,就让红果请他进来,接着慢悠悠地喝茶。 李暮云看她一身浅紫色裙衫坐在院中品茶,凉风吹着她飘逸的长发,仙人一般,不由得看得怔住了。 凌玥见他失神,“嗨”了一声,“李世子,你找我?” 李暮云被她一喊,站直了身子,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一万两,凌小姐点一下吧。” 凌玥立刻笑开了花,真的当他的面数了起来。 “正好,多谢李世子。我们之间清了。” 李暮云“嗯”了声,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忽然道:“诗会的事,我才知道另有内情。” “嗯?”凌玥将目光从银票上转移到他的脸上,“什么意思?” “凌柔与张怜芯的计谋。” 凌玥还以为是什么事,无所谓道:“没什么,习惯就好。” 李暮云以为她是失望过度才如此轻描淡写,想了想,安慰道:“以前的很多事,也许是我误会你了。” 误会? 凌玥仍一脸无所谓:“都过去了,已往不谏,来者可追,凡事向前看。” 李暮云点头:“你说的对。玥儿,我娘很喜欢你。” 听到这声“玥儿”,凌玥浑身起鸡皮疙瘩,狐疑地望着他。 印象中他从未如此称呼过原主,莫不是受刺激了? 又听他说李夫人喜欢她,心中冷笑,那是喜欢她的身份吧。 “玥儿,来者可追,要不我们试着相处相处?”李暮云鼓起勇气轻声道,眼中带着希冀。 凌玥像被雷劈了一般,她是哪儿给了他误解了吗? 往红果望了望,她一头雾水,朝她摊了摊手。 再往阿昀撇了一眼,他眼神阴郁,明显带着敌意。不过这是对李暮云的,故而凌玥不怕。 “玥儿?” 李暮云以为她过于激动,竟然去拉她的手。 凌玥触电般缩回了手,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撞上了阿昀。他轻轻伸出手扶住了她,在她望向他的那刻,阴郁全都敛去了。 “谢谢。” 转而向李暮云道:“李世子,我们的事情已经都结束了,没有再提的必要。既然你与柔柔两情相悦,就别再来招惹我了。还有,不要这么喊我,免得引起误会。” 李暮云脸上一红,终究是自己理亏,一种愧疚涌上心头。 难道她介意自己与凌柔的关系? 往她走了几步:“我一直以为柔柔善解人意,今日才知她表里不一。玥儿,我觉得可以给我们双方一个机会......” 凌玥直接打断:“不可能!李世子,我们最好的关系就是陌路。若是没有其他事,请回吧。红果,送客!” 李暮云惊异于她的决绝,碍于旁人在场,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大小姐不喜欢他了?”阿昀低声问道。 凌玥想也不想就道:“开什么玩笑?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我喜欢的,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与旁的女子缠绵悱恻后再来重修旧好,这种男人要他做甚?阿昀你说是吗?” 话一出口觉得不妥,怎么会问他? 没想到阿昀认真地点头:“是。” “是什么是?小屁孩懂什么?”她忍不住笑了,招了清音过来,忽略了少年眼底的不服。 他才不是小屁孩,确切地说,比她还大一岁。 凌玥将还热乎的银票拿了出来,红果、清音、阿昀一人分了一千两,直让三人目瞪口呆。 红果的嘴都合不拢了,这是一千两,不是一两啊! “意外之财,见者有份,姑娘们拿去买点喜欢的。不过衣裳不要买,柳姨娘过几日会拿新的来。” 两个小丫头喜笑颜开,这么大笔银子,真是做梦都不敢梦到。 阿昀刚收了叶离忧的二百两,如今又有了一千两,一时没反应过来。 凌玥调侃道:“留着吧,总会有用到的时候。最起码,再去玉明寺的时候可以雇辆马车。” 晚些时候,清音抱了一摞书给阿昀。 “小姐给的,让你侍弄园子闲时看,还说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她。” 待她离开后,阿昀随意翻着那些书,忽然目光落在了一本书的扉页,上面有两行字,字迹娟秀,墨迹还没干。 “谁谓犬能欺得虎,焉知鱼不化为龙。” 他捧着这张纸静静看着,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抽出一张纸,将笔沾满墨,照着临摹。 虽然歪歪扭扭并不好看,但这两句话写到了他的心里。 过几日,京城的百姓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比当初凌玥死皮赖脸粘着李世子的故事还轰动。 安平侯李武化怒气冲冲地到了书房,派人将李暮云传来。 李暮云的礼还没行完,就被李武化扔的杯子砸到了额头,顿时血流了出来。 父亲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李暮云心中忐忑赶紧跪下:“爹,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武化的手指都颤抖:“你还有脸问什么事!你是不是去过通财当铺?” 李暮云一惊,若是没有证据他爹不会问他,也不隐瞒:“让李奇去过。” “李奇是你的小厮,他去了和你去有什么区别?” 李暮云道:“不过去了当铺,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李武化一听怒了,直接一耳光甩了上去,恨铁不成钢道:“堂堂世子去典当东西,这还不够见不得人吗?更丢脸的是你把凌玥送你的玉佩当了,已经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不可能。爹,凌玥以前送的东西孩儿都已经毁了,不在那里面......” “都被认出来了,你还狡辩!” 李武化不与他做口舌之争,让人将李奇喊了来。 李奇闻言也不确定了,因为有一次他正要砸碎一块玉佩时管家喊他,他也记不清后来怎么处理的了,与其他东西混到一起也是可能的。 李暮云想死的心都有了,左右各一巴掌打在李奇的脸上,俊俏的脸都扭曲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要你有何用!” 第23章 这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吗? 又过了一些日子,经阿昀精心侍弄后的小园子一派欣欣向荣,许多已经可以采摘收获了。凌玥的心思都在这些药草上,看着它们,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为了避免功亏一篑,她让红果清音严防凌风,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问题。 至于凌柔,目前不足为患。她来揽月轩的次数比以前少多了,即使过来,也是离药草园子远远的,毕竟没有本事再赔一万两银子。 而且,她有自己的心事。 不知道为什么,李暮云对她的态度冷淡多了,言谈举止中还隐隐带着不屑厌烦,这让她心绪不宁,但又不敢与她娘说,因为她娘更烦。 柳姨娘管家越来越顺手,而父亲也没有重新让陈姨娘掌权的意思,整个风荷园终日被压抑笼罩,连呼吸都不畅了。 这日,安静了许久的凌府重新热闹起来了,所有人都既紧张又兴奋。 除了在揽月轩院中一门心思鼓捣草药的凌玥,和安静看书的阿昀。 红果满头大汗地奔了过来,两只眼睛直放光,看得清音一脸嫌弃。 “怎么一直改不了这跳脱的性子?淡定一些啊!” 红果轻哼一声,扬了扬眉头:“四殿下来了,点名要见小姐,你让我怎么安静?” 清音也激动了,四殿下可是大周唯一的嫡子,风头正盛,都在传他是未来的太子。如今竟然来见小姐,真是天降之喜! 凌玥的手顿在了那里,惊诧道:“见我?” 红果连连点头:“是啊小姐,老爷正带他往咱们院子来。奴婢一听说就先跑来报信了,清音,赶紧给小姐梳妆,要美美地见殿下。我跟你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四殿下,真是一表人才!” 一表人才?一表人渣吧? 凌玥没多少兴趣,碍于凌烈会一起到,为了她爹的面子,简单装扮了下。即便薄施粉黛,也掩不了花容月貌。 刚出房门,凌烈就带着叶离忧到了。 身后还跟着很多人,捧着好些锦盒。浩浩荡荡的,出巡似的。 皇子的威风真是淋漓尽致! “臣女参见殿下。” 她刚一欠身,叶离忧就快步上前去扶她,口中说着:“凌小姐不必多礼,快起来!” 凌玥不动声色往旁边避了:“多谢殿下。” 叶离忧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又若无其事收了回来。 当日在玉明寺给他冷眼,现在到了这里,他就不信她还那么大胆。 凌烈道:“玥儿,殿下说你在玉明寺救了他,真有此事?” 凌玥“嗯”了声,早知道就不救了,省得后面的麻烦。 叶离忧见她从始至终未正眼看过自己,心中不快。 笑道:“凌相,茫茫人海凌小姐救了本王,本王认为这就是天赐的缘分,你觉得呢?” 凌烈听着“天赐的缘分”这个词就觉得别扭,搞得像要嫁他似的。微微笑了笑,岔开话题:“殿下请坐,先喝杯茶吧。” 叶离忧点头,掀了衣摆坐了下去,让随从将礼物放下:“这些都是本王特地让人准备的,给凌小姐的谢礼。” 凌玥道了谢,仍恭敬地立着。 叶离忧见桌上一个小圆瓷盒很是精致,里面绿色的膏体翠色欲滴,忍不住伸手去碰。 凌玥连忙阻止,还是晚了一步。 “凌小姐竟这么小气?”叶离忧戏谑道。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手指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大喊起来。 随从一见都惊慌失措,其中一个怒道:“凌玥,你敢毒害殿下!” 凌烈也慌了,赶紧问女儿怎么回事。 “不是我让他碰的。” 凌玥淡定地用帕子从另一个圆瓷盒中沾了些白色膏体往叶离忧的手指上擦了擦,顿时疼痛感神奇地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过一般。 叶离忧接过她的帕子放到鼻尖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刚要收起来,被凌玥抽了过去。 她可不愿意帕子被他这样的浪荡子收着,想想都觉得反胃。 “殿下,这盒子里都是药,不可以乱碰。若是再误伤了,臣女要有无妄之灾了。”她盖上了盒子,放到了一旁,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凌烈都赞赏不已。 叶离忧喝退左右:“凌小姐救过本王,怎么会害本王?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还不滚出去!” “是,殿下。” 叶离忧打量着院子,布置得极为清新,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花香药香,心情也愉悦起来。 “凌小姐不给本王一杯茶吗?” “是臣女疏忽了。”凌玥上前,刚要倒茶,叶离忧拦住了。 他嘴角一勾,指着恭敬立在一旁的阿昀:“本王要他倒!” 阿昀猛地抬头,对上他倨傲的眼神,又垂下头去,撑着拐慢慢走了过来。 倒好了茶,双手奉于叶离忧:“殿下请用茶。” 叶离忧哼了声,接茶的时候无意间瞥到阿昀腕上那丑陋的疤痕,顿时直犯恶心。 手一抖,热茶全都撒了出来。 大部分洒在阿昀的手上,其余的星星点点溅在了叶离忧自己的手上。 凌玥忙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将阿昀手上的热茶擦掉,一看红了一大片,吩咐红果去拿烫伤药。 叶离忧见她一门心思关心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厮却半点没在意自己,顿时怒了:“凌相,这小厮烫伤了本王还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这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吗?” 凌烈明知是叶离忧的责任,但尊卑有别,只能将责任揽在阿昀身上。 厉声道:“还不向殿下请罪?” 阿昀原打算第一时间赔罪,但凌玥忽然给他擦手,自己也鬼使神差般接受她的关心这才耽误了。 看凌烈怒了,连忙跪下:“是小的不慎烫伤了殿下,请殿下降罪!” 叶离忧指着壶:“倒水。” 阿昀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叶离忧接着道:“将这茶撒在自己的手上。” 这可是刚烧开的水泡的茶,他已经被烫了一次,若是再烫一次,怕是要出血了。 见他犹疑,叶离忧又道:“本王给你路你不走,那就以谋害本王之罪论处了。” 凌烈觉得叶离忧故意夸大,劝道:“殿下大人大量,不如换为禁食三日如何?” 叶离忧道:“不如何。” 阿昀冷冷地看着那碗茶,默默拿了起来,却凌玥拦住了。 “殿下无外乎要出一口气,臣女有个主意,不知殿下是否想听?” 叶离忧眼中露出得意,不是目中无人吗?也知道服软了? 哼了一声:“凌小姐说说看。” 凌玥指着装着绿色膏体的小圆瓷盒:“殿下已经试过,知道厉害,不如将它涂在他的手腕上,殿下以为如何?” 第24章 大小姐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尤其阿昀,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她为什么要那么对他?她明明已经改了。 叶离忧则拍手喜道:“好,这要解气多了,就依凌小姐之言。” 他走近凌玥,伸手去拂她的头发。 一种强烈的厌恶袭来,凌玥再次若无其事地避开了。 叶离忧心生不满,忽然拿过那将装有白色膏体的小瓷盒,用力扔过了墙,笑道:“凌小姐对这个小厮尤为亲厚,本王怕你假公济私。” 凌玥眼里略过一丝狠意,低头道:“殿下过虑了。阿昀对殿下不敬,本就应该受罚,臣女又怎会假公济私?” 凌烈喝了口茶,皱了皱眉:“玥儿,你这里的茶怎么如此粗劣,柳姨娘也太不上心了。殿下,不如去正堂坐吧?” 叶离忧手一摆,眼神阴沉:“凌相,罚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厮再去。本王看着!” 凌烈不知阿昀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但这位四殿下仗着身份胡作非为惯了,若不给他个交待,定然有无穷无尽的祸患,只好道:“还不快点?” 阿昀颤抖着手拿起那个盒子,被凌玥接了过去。她从旁边取了类似棉签的物件,沾了些绿色膏体,慢慢涂在他腕上那条长长的疤痕上。 阿昀晃神间惊觉灼热的刺痛,那痛楚愈来愈重,痛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呼吸都要停滞了。 实在受不了了,他低声哀求:“大小姐,不要再涂了,不要......” 凌玥看了他一眼,幽深的眸子满是痛苦绝望,她不敢再看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在他倒下之前扶住了已经昏迷的他。 淡淡道:“殿下,这样是否可以了?” 叶离忧微笑点头:“凌小姐亲自动手,本王还能说不可以吗?只是本王以后还会常来,希望凌小姐管教好下人,不要再有类似的事。” “臣女知道了。” 待凌烈带着叶离忧离开揽月轩,她徐徐站起身。唤了两个小厮将阿昀背回房间,又重新去院子里采了些草药,安静地重复之前的步骤。 红果看她眼神冷漠,时不时失神,知她生气了。 试探性道:“小姐,要不奴婢去把殿下扔的那盒捡回来?” 凌玥摇头:“不必了,捡回来也没用了。况且叶离忧还没离开,若是被他发现了,阿昀会更惨。” 清音默默地坐在旁边打下手,这才发现她双眼通红。 “小姐,奴婢刚才误会您了,还以为您......” 她还以为她为了讨好叶离忧所以重罚阿昀。 凌玥苦笑,努力使声音听着平静:“叶离忧不是好相与的,下手不重他不会善罢甘休。况且,这药迟早要给阿昀用。” 阿昀昏迷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全是凌玥漠然地将那可怕的药涂在他的手腕上,撕心裂肺的疼。 他已经试着开始相信她,可她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为什么,为什么......”他口中呢喃着,眼角落下了泪,滑落在脸上,滴在枕头上。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覆上他的脸,将眼泪轻轻拭去,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它,放在脸上,慢慢平静下来。 “阿昀,别睡了。” 凌玥的声音那么近,阿昀猛地睁开眼睛,对上她担忧的眼神。 再一看,自己正抓着她的手,一时错愕,连忙放开了。 凌玥揉揉手腕,微笑道:“我向你解释刚才的事。因为叶离忧......” 阿昀立刻想到了令他生不如死的那种痛,木然道:“大小姐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小的不过一个奴才,没必要向小的解释。” 凌玥身子一震,这些日子总算让这小狼崽子有了些人性,叶离忧一来,又让他误会了。 关键他还不听她的解释。 “那药本来就是要给你用的,叶离忧来不来都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这是大小姐早就谋划好的。让小的种草药,再用来折磨小的。小的命都是大小姐的,你什么时候想要了拿去就是,不用这么麻烦。还是大小姐一贯以折磨人为乐,太干脆了反而没有意思?” 凌玥语塞,这小子怎么忽然话这么多,还字字句句充满嘲讽。 “嘴皮子这么溜了?”她白了他一眼,将他的袖子卷起,指着他的手腕道:“你自己看!” 阿昀依旧表情木然,根本不动。 凌玥叹了口气:“说你偏执你还不服!你手腕上的疤痕是我幼时不懂事烫下的,你现在长大了,未来会遇到很多人,这道疤免不了会让你自卑,所以我一直想着将它除掉。” 阿昀的心一紧,仍没看她,眼睛漠然地望着一个方向。 “你说的没错,我让你种的草药大部分是给你用的,就包括刚才给你涂的。这种药膏有腐蚀性,涂在皮肤上会刺痛无比,但可以除腐生肌,之后再涂这一种就可以慢慢恢复了。” 她将一个小瓷瓶放在他的床头,看他不为所动,又急又气。 “你爱用不用,不要就扔了!” 蹭的一下站起身,拎着裙角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他仍然一动不动,那个小瓷瓶还放在原来的位置。 都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小狼崽子还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当她不存在。 心一横,倒了杯热水塞到他的手中。 她直接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白皙的胳膊。 “既然你不领情,我也懒得再管。干脆点吧,当初我烫了你,再让你烫回来就是了。” 话一说完,拿着他的手将那杯热水直直倒在自己的胳膊上,霎时红了一片,忍不住痛出了声。 阿昀没想到她来真的,可那热水确实是从自己的手中出去的。 再看小姑娘红着眼眶咬牙忍着,心里的什么东西瞬时坍塌了。 “大小姐......” 凌玥打开他的手,咬牙将小瓷瓶中的药膏取了些涂在胳膊上,亮给他看。 随后将瓶子用力扔出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碎了! 她头也不回地跑了,纤瘦的身影像一只蝴蝶,愤怒的蝴蝶。 阿昀定在了那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回头望向自己的手腕,那条丑陋的疤真的已经褪了,露出了粉红色的皮肤。 虽然看着很脆弱,但并不是很疼,上面隐隐还有白色的药膏。 所以她并不是要害他,而是想从叶离忧手里救下他,只是来不及解释而已? 良久,他撑着拐去摘星阁,却见房门紧闭,窗户紧闭。 问了红果,只说:“大小姐心情不好,吩咐谁都别去烦她。” 阿昀“哦”了一声,慢慢挪去种着草药的小园子。 若是把园子打理得再好一些,她会不会就不生气了? 可接下来直接让他惊呆了,满园的草药全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被踩进了泥里,比之前那次还糟糕。 第25章 你妹妹一向这么自来熟吗 凌烈送叶离忧到门口的时候,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巧停了下来。 正诧异间,车上走下来一个少年公子,月白色锦衣,模样俊朗,眉宇间自带正气,怀中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凌烈认得他,笑道:“我就说今日风和日丽,先是四皇子殿下到了,现在薛二公子也来了。” 薛天微微一笑,行了个礼:“见过殿下、凌相。” 叶离忧对于他的到来有种说不出来的不悦,皱眉道:“薛公子不会来找凌大小姐的吧?” 听这话,薛天便知道了他的来意。早在玉明寺就看出他有所图谋,想不到动作这么快,都找上门了。 又是微微一笑:“殿下真是料事如神。这不羽儿一直嚷着要见玥儿,臣拗不过只好带他来了。” 叶离忧扫了一眼他怀中的薛羽,小娃娃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也就一下,又去蹭薛天:“二叔,去找小姑姑,去找小姑姑嘛。” 薛天耸耸肩:“殿下您瞧,喊了一路了,臣这就先过去了。” 凌烈知道薛老夫人认了凌玥为孙女的事,见他们家的人对女儿亲厚,也乐意之至。 “薛公子,我让管家领你过去吧。” 薛天道了谢,只见凌柔走上前来,笑意盈盈道:“爹,让女儿为薛二公子引路吧。” “这样也好,柔柔,那你带薛二公子去揽月轩吧。” 凌柔应了声“是”。 凌柔好几日没见李暮云了,忽然失去他的消息,心中惶恐不安。刚想出去散散心,谁料看到了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侧耳听闻竟然是武安将军府的二公子,一时看得怔住了。 虽说李暮云的相貌和家世在京城贵公子中算是上乘,但与这位二公子相比,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差了不少。尤其这位二公子尚未婚配,让她心中不由得小鹿乱撞。 “薛二公子,请随我来。” 薛天颔首致意:“多谢二小姐。” 一路上,凌柔见薛天并没有与她说话的意思,而揽月轩马上到了,她只好自己找话。 “薛二公子认识我姐姐?” 薛天“嗯”了声,再没有下文了。 他听奶奶提过安平侯府诗会上凌柔联合外人坑害凌玥的事,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是保持礼貌微笑而已。 凌柔见状,又道:“听说姐姐很得薛老夫人的喜欢。” 薛天听着话似有深意,淡淡道:“玥儿善良可爱,所以很喜欢她。” 凌柔浅笑,边揉帕子边道:“姐姐漂亮活泼,安平侯府的李夫人也喜欢她。” 薛天微微一怔,笑而不语。 到了揽月轩,摘星阁房门紧闭,凌柔便喊了红果:“大小姐呢?” 红果不认识薛天,只道:“大小姐心情不好,让奴婢们都别去烦她。” 凌柔心中暗笑,一脸为难向薛天:“真不好意思薛二公子,要你白跑一趟了。我刚听说姐姐院中的一个奴才惹恼了四殿下,她亲自下重手惩罚,那奴才都被折磨得昏迷了。姐姐可能还在生气呢!” 薛天奇道:“折磨奴才?” 凌柔叹了口气:“是啊。姐姐是咱们相府的嫡女,脾气一向大,折磨奴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不顺心就会动手,不足为奇。让薛二公子见笑了。” 红果听她一门心思编排自家小姐,气道:“二小姐这话不对,我们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凌柔哼了声:“满府都传遍了,那个叫阿昀的小残废都疼晕了。” “阿昀?” 薛天记得这个名字,凌玥对那个小厮特别好,还让他一度十分好奇。 红果急得脸都红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正巧看到阿昀拄着拐走了过来,招手道:“阿昀,你跟他们说,真的是大小姐折磨你吗?” 阿昀见是薛天,不自觉地排斥,嘴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从他们身旁过去了。 如此变相印证了凌柔的说法,她的嘴角不由得又勾了起来。 薛羽看他们停住了,一个劲地蹭薛天的脖子:“二叔,我要找小姑姑玩,二叔......” 薛天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放了下来,指着摘星阁的门:“自己去喊小姑姑,看她见不见你。” 小娃娃迈开小步子跑了过去,砰砰砰地砸门,边砸边喊“小姑姑”。 凌玥本来都眯着了,一听这奶音,吓了一大跳。 打开门一看,果真是小娃娃来了,张开手就让她抱。 凌玥刚伸手,碰到他的刹那立刻缩了回来,柔声道:“羽儿,小姑姑的胳膊伤了,不能抱你。” “不嘛不嘛,就要小姑姑抱......” 小娃娃撒起娇来真让人吃不消,只好将他牵到院中,让他坐在她的腿上,这下才安生。 薛天走过来坐在旁边,笑道:“胳膊怎么伤了?” 凌玥苦笑:“刚才想事情出神了,不小心被水烫到了。” 凌柔也走了过来,眼中满是得意。 红果的眼眶都红了:“小姐,二小姐与这位公子说您下重手折磨阿昀,还说您折磨奴才不是一次两次了。阿昀他刚才还不说话,奴婢都要被气死了!” 凌玥还以为是什么事,淡淡道:“这有什么好气的?” “人言可畏啊小姐,若是被二小姐这么乱传,别人还不知怎么看您呢!” “我什么时候畏过人言?谁爱嚼舌头就嚼吧。” 凌柔已换成了一副内疚的面孔:“姐姐,是我一时嘴快,对不起!” 一时嘴快?这也太低级了吧! “没什么事就走吧。” 凌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薛羽的小脑袋,小娃娃很给面子地亲了她一下。 逐客令都下了,凌柔也不好再待,反正目的达到了,盈盈向薛天行了一礼:“薛二公子,柔柔就先走了。” 听到这声“柔柔”,薛天浑身不自在,说了声“二小姐慢走”。 转向凌玥道:“你妹妹一向这么自来熟吗?” 凌玥笑笑:“她只对看得上的人自来熟。” 薛天皱皱眉,他可不愿意被她看上。 红果端了茶来,还带来一瓶烫伤膏。她原以为凌玥心情不好,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烫伤了。 薛天关切道:“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阿昀在不远处听到这句话,眼神不受控制地往这边望。 袖子卷起来的刹那,也被惊住了。 小半截胳膊都红了,上面还有些许小泡,有的大,有的小,看着都疼! 红果的眼泪都落下来了,凌玥点了点她的额头:“没事,几天就好了。” “这得多疼啊,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薛天叹了口气,取了些药膏给她轻轻涂着:“你忍着点。” “二哥,不用,待会红果帮我就行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虽说算兄长,终究没有血缘关系。想抽出手,没抽得出来。 薛天倒没她这么多顾忌,只觉得再不涂药会更严重。 他涂药,薛羽则鼓起腮帮子给她吹吹。 这温馨的画面落在阿昀眼中,原本盛满内疚的眼睛渐渐幽深一片,冷如寒冰。 第26章 我很恶毒的,我喜欢折磨人 凌玥察觉到这束目光,抬眼望去,果然来自阿昀。 阿昀见她望向自己,手颤了颤,低头走了。 凌玥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心绪繁杂。 “好了,这几日别碰水了。” 薛天将药膏放在一旁,将薛羽拎到自己怀中,小娃娃哭天抢地,死活不愿意待在他那儿,没办法只好随他了。 凌玥给薛羽拂了拂头发,问向薛天:“刚才柔柔说的事,你不问我吗?” “你都说了嚼舌头,我还问什么?”他笑笑,不过他有一事想不通,低声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阿昀对我有敌意?” 凌玥倒没在意,不过也正常,小狼崽子对谁没敌意? “他自幼就受人白眼,不善与人相处。或许时间长了会慢慢好起来。” 这也只是“或许”罢了,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薛天点头微笑,拿出一个纸包:“路上遇到的,都说这松子糖好吃,就买了点,羽儿非要吃,我说不行。你看呢?” 凌玥打开一瞧,笑着向小娃娃道:“羽儿,你要长大一点才能吃哦。” 薛羽很懂事地点头:“二叔说了不能吃,会卡着,这是买给小姑姑的。” 薛天脸上尴尬,这小子从来就知道拆台,挠了挠头讪笑道:“羽儿要买的。” 薛羽眨巴大眼睛看着他陌生的二叔:“二叔要买的。” 凌玥看着这叔侄俩,捏了颗糖放在嘴里,笑道:“买给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吗?两个都不承认!不过确实好吃。” 送走了他们,望着天边倒挂的弯月,凌玥忽然有种无法言说的落寞。 她不喜欢傍晚,也不喜欢黑夜。因为在她看来,傍晚代表接近结束,黑夜则代表已经结束。 让她感觉苍茫、无助。 一颗接一颗吃着松子糖,无聊地闲逛,看着她的院子,她的家。 快到小园子的时候,忽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弯腰在弄什么。 走近一看,阿昀正在拾掇已经被毁了的园子。即便他已经很努力了,这园子看着也狼藉得很。 阿昀察觉到她来了,一下子紧张了。他知道她宝贝这园子,加上自己误解了她,已做好她大发雷霆的准备。 也打定主意,随她怎样,都不再惹她。 月色中他的眼睛乌黑明亮,充满着戒备,一动不动地看着凌玥。 但他没看到想象中的愤怒。 她眼中淡淡,面无表情,只是一颗一颗地吃糖。 凌玥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一直这么站着也是尴尬,转身走了。 “大小姐。”阿昀下意识喊住了她。 她扭过头:“有事吗?” 他的手放在身后,不受控制地抖着。 低下头道:“这园子,不知道被谁给毁了......” 凌玥扫了一眼园中半死不活的草药,淡淡道:“我毁的。” 阿昀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从她的眼底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为......为什么?” 凌玥又捏了颗糖到嘴里:“你不是说我种这些是为了折磨你吗?既然让你更恨我,我还种这些干什么,毁了一了百了。” 阿昀心潮翻滚,喉咙堵的难受,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再一想到她将那热水泼向自己的胳膊,那决绝,那委屈,只觉得心痛难耐。 以前被打得遍体鳞伤时也没有过。 她是放弃他了! “还有事吗?” 她现在没心情也没勇气去研究这个小狼崽子了,过几日再说吧。 阿昀不知她心中所想,鼓起勇气道:“你的胳膊,还疼吗?” “死不了。你若是觉得抵不了当初对你的伤害,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她的本意是一报还一报,省得背负良心债。在阿昀听来却是对自己极尽失望,不敢再说话。 睡了一觉后,凌玥的心情好些了。将心比心想了想,也不能全怪阿昀。他本来心理就有些问题,和他较真才是没事找气受。 更何况他以后是太子,除非想不开了才去与他置气。 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打开门伸了个懒腰,刚想唤红果,却见阿昀立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看到她的刹那,眼神瑟瑟缩了回去。 她愣了一下,挠挠头,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你找我?”她尽量让语气听着平静,但实在笑不出来。 他点头。 “什么事?” 这小子是数算珠的吗?拨一下动一下。 离当太子还有两三年,这么快就将气质拿捏到位了? 阿昀犹豫了很久,方开口道:“小的想麻烦大小姐,能不能将昨日扔的那种药膏,再......再制一盒给小的?” 他想过了,如果她愿意,那么还有原谅他的可能。若是拒绝,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你说什么?” 凌玥有些看不懂他。不是认定了她要害他吗,怎么忽然又要了? 阿昀以为她不愿意,改口道:“若是不方便就算了,当......当小的没说过。” 正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凌玥喊住了他:“你跟我来吧。” 昨日第一盒被叶离忧扔了之后,她又做了五盒。愤怒之时扔了一盒,还剩四盒。 拿了一盒给阿昀,他小心装了起来。 她哼道:“不试试有没有毒?我很恶毒的,我喜欢折磨人。” 阿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明明好事做了,嘴巴却一点不饶人。 不过总比她面无表情好,那让他有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虽然他已经被世界抛弃了。 他独来独往、独自承受惯了,这段时间却突然渴望她给的温暖。 正是因为从未拥有过,才会更加珍惜,与此同时更害怕失去,禁不起一点质疑。 看着小狼崽子狼狈的背影,凌玥比了个耶。 晚些时候,她正准备出门进行第二个计划,阿昀又来了。 这次不是在远远的角落偷偷等着,而是到了门前。 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她笑了:“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他点头,攥着书的手更紧了。 “今天天气很好,到院子里坐吧。” 接过他手中的书,打开一页念着。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刚打算给他讲解,书中掉落一张纸,上面三个不甚美观的字:“对不起”。 凌玥忍不住笑了,这是主要目的吧? 屏住笑问他:“向我道歉吗?” 阿昀“嗯”了一声,语气极为诚恳:“是小的误会了大小姐,还令大小姐受伤,对不起!” 未来的太子向她道歉,还是如此真心实意地道歉,凌玥什么气都消了。 “没什么对不起,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谁让我当初烫了你,还想法设法欺负你。” 看他面露惊讶,她笑嘻嘻道:“阿昀,你恨我吗?要说实话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小狼崽子抬头看了看她,又垂下头:“现在不恨了。” 凌玥有种中彩票的欣喜。 “现在不恨了”,这就不是敷衍了,否则他会恭敬地说“小的不敢”、“小的从未恨过大小姐”之类的套话。 凌玥试探性去拍拍他的头,阿昀炸毛似地打开,眼神又是她害怕的那种寒冷、戒备和敌意。 她赶紧缩了回去,好险! 看她害怕,阿昀心内后悔,挠了挠头:“小的只是不习惯。要不,你......你......你拍吧。” 他颤抖着拿着她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头,再看她时,不好意思笑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凌玥第一次看他笑,不再像小狼崽子,而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他本就长得俊朗,这一笑,还真好看! 她忽然噌的一下站起身跑回房,阿昀正诧异间她已跑了回来。 “给你糖吃!”她甜甜地笑着,塞了一颗糖到他嘴里:“甜吗?” 她纤细的手指碰到他的嘴唇,让他的心不由得一颤,随即甜味在口中溢满。 他不敢再看她,声音低如蚊蝇:“甜。” 原来甜是这种味道。 第27章 这么丑的字见不得人的,我来教你写吧! 红果和清音打了水来给她洗漱,见她与阿昀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呦,你会笑啊?”红果小跑到跟前打趣着阿昀。 阿昀敛住了笑,瞪了她一眼,低头看起书来。 这四月的天气,阳光明媚,红果居然觉得冷,冷到心里那种。 笑是会笑,只不过不是对她。 吐了吐舌头:“小姐,他脾气还挺大!” 凌玥敲了敲她的额头:“谁还没个脾气?你学学清音,别总欺负阿昀。” “奴婢才没有呢!”红果矢口否认。 凌玥挑了挑眉:“没有?谁总学他走路?这么大人了,还和风儿一般顽皮!” 红果不好意思笑了:“您都知道啊!那是以前,自从阿昀到了咱们这个院子,奴婢可再也没学过。” 清音见她使眼色,赶紧给她作证:“小姐,真的。” “就当真的吧。”凌玥指了指桌上的松子糖:“尝尝看。” 清音捏了颗到嘴里,眼睛一亮:“好吃。比奴婢以前买的好!” 红果塞了两颗,连连点头:“是好吃。小姐,是昨天薛二公子带来的吗?” 凌玥“嗯”了一声,“他一个拿剑的人居然能拿出糖来,我都没想到。” 红果捂嘴笑着:“清音,你有没有觉得薛二公子看小姐的眼神,似乎带着宠溺的意味?” 清音没注意到,嗔怪道:“你这张嘴真是什么都敢乱说,欠教训!没听小姐喊他‘二哥’吗,兄妹之间不就这么相处吗?” 凌玥表示同意:“红果是欠教训,就罚她一顿不许吃饭吧,清音监督!” 接下来两个小丫鬟的嬉闹阿昀自动忽略了,他只记得红果那句关于薛天的玩笑话。 余光偷偷瞥向凌玥,她倒坦然,托着下巴看他的书。 一个没在意阿昀的后脑勺挨了一下,痛倒不痛,但直接将他的思绪打乱了。 “好好看书,想什么呢?” 他“哦”了一声,眼神重新落在书上。 凌玥先去洗漱换衣裳,出来时阿昀正在默写刚才看过的内容。 她啧啧赞叹,虽然字不好看,但记性却极好,竟然没有任何错漏之处。 果然基因强大! 看了一会,想到这字以后还要出现在百官的奏折上,她就觉得好笑。 轻轻叹了口气:“这么丑的字见不得人的,我来教你写吧!” 原主虽然不学无术,但字很漂亮,凌玥自动“继承”了那一手好字。 她铺开一张崭新的纸,从握笔的手法、笔画走向等各个方面给他细细讲了,再亲自示范,一个娟秀漂亮的字就好了。 阿昀将她说的记在心里,再写出来的字虽然说不上好看,但总算能看了。 凌玥歪着头打量着他的字,他被看得不好意思:“大小姐,小的再练习练习。” “笔握好。” 他依言所做,她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他猛地抬头,正好看到她的侧脸。 眉目如画,气若幽兰,他觉得心都停止了跳动。 凌玥却专注于笔尖,写好了之后发现他在看她,眉头一挑:“教你写字呢,注意力集中一些!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啊?”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手,仍控制不住心跳,支吾着:“大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后脑勺又挨了一下:“我都没说什么,你还介意上了?这样,跪下磕个头拜我为师,这样就不怕了。” 拜她为师? 他不愿意。 凌玥气笑了:“是不是看我年纪比你小觉得丢人?自尊心还挺强!行了,我知道了,男女授受不亲,再教最后一遍。” 阿昀不敢再走神了,认真跟她学,果然接下来的字好看多了。 只不过她的手真的拿开了,他又开始失落了。 早膳后,凌玥找了个摇椅边喝茶边看他,班主任盯梢似的,看到不合适的直接开口教训。开始的时候阿昀有些紧张,过了一会就习惯了。 还觉得这种感觉很好。 大约小半个时辰,柳姨娘婀娜地来了。 “大小姐。” 柳姨娘谨记自己的身份,虽然管家权拿到了,但对凌玥应有的礼数是一点都不含糊。 不若陈姨娘,总是一口一个“我儿”,听得人鸡皮疙瘩起一身。 凌玥喜欢知进退的人,面对柳姨娘的示好,她自然也礼敬有加,站起身唤了声“姨娘。” 柳姨娘颔首,指着山枫捧着的衣裳:“大小姐,揽月轩夏天的衣裳都做好了,颜色花式都是最时兴的款。” 凌玥拿起来瞧了眼,颜色搭配与布料的选用都看得出用心。 就连红果和清音的也是,看着清新,心情也好。 “多谢姨娘了。只是阿昀性子沉稳内向,给他加两身花青色、黛蓝色吧,比较配他。” 柳姨娘下意识望了阿昀一眼,许久没见他,此时竟也是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比李暮云都要强上不少。 如果腿没有残疾的话。 当下笑盈盈地应下了。 待她走后,阿昀道:“大小姐,小的已经有很多新衣裳了,不用再浪费了。” 凌玥敲了敲桌子:“我说停了吗?继续看书!” “哦。”阿昀重新坐好,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一杯茶还没喝几口,柳姨娘又来了,眼中带着喜色:“大小姐,四皇子殿下来了。” 凌玥只觉得烦躁:“昨天不是来了吗,怎么又来了?姨娘,你带他去书房见爹吧。” 柳姨娘一脸为难:“老爷不在家,殿下说来找你。” 凌玥想死的心都有了,妖孽又来作妖了! 看到阿昀的眼神愈发寒冷,她向他道:“阿昀,你回房看书吧,那位四皇子喜怒无常,别又招来无妄之灾。” 阿昀点头,撑着拐慢慢走了。红果把台子收拾了,清音去重新沏了茶。 “凌大小姐,别来无恙。” 叶离忧满面春风,看到她的时候更加欢喜。 别来无恙,凌玥想说的是,你别来我就无恙。 到现在胳膊还疼呢,间接是他所害。 “臣女参见殿下。” 叶离忧见她一身淡青色裙衫,如墨长发及腰,清水芙蓉般清新,更是看得怔住了。若不是身旁侍从提醒,还回不过神来。 赶紧上前扶她,口中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快请起。” 凌玥后退一步,说了声:“多谢殿下,殿下请坐。” 清音倒了杯茶,叶离忧瞧了她一眼,笑道:“大小姐人长得美,奴婢也美。” 凌玥听着这轻薄之言,又想到了玉明寺那日,淡淡道:“殿下过奖了。” 叶离忧喝了口茶,说道:“本王与大小姐有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第28章 兵不血刃 清音红果向凌玥看了一眼,见她点头,便行礼告退了。 “敢问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这样的人多看一秒多反胃一秒,凌玥只求他快些说快些走。 叶离忧却不急,慢悠悠地品着茶,边品边看她。 那眼神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叶离忧显然自在得很:“大小姐请坐,在本王面前不必拘谨。” “谢殿下。” 凌玥选了个离他稍远的位置坐下了,准备听他的下文。 叶离忧往她身边挪了挪,笑道:“大小姐可喜欢本王昨天送的礼物?” 礼物?她让红果扔仓库了,压根没打开看过。 但若这么说未免不敬。 “殿下送的自然都是好的,臣女喜欢。” 叶离忧“哦”了一声:“那怎么不见大小姐佩戴?” 凌玥微笑道:“殿下送的臣女当好好保存,哪能随意戴出来示人?” 叶离忧玩味地盯着她,哼了一声,明显不信。 “对了,昨日那个瘸子呢?还好吗?” 叶离忧将茶一饮而尽,既然她让他不痛快,他也不让她痛快。 果然是来找事的! 凌玥的眸子暗了些,说道:“他病了,正在房中休养。” 叶离忧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凌玥以为他要走,谁料他道:“本王去看看他,烦请大小姐带路。” 凌玥对他没耐心了,正色道:“殿下千金之躯,怎好去探望一个下人?” “本王非要去呢?”他的眼神带着挑衅,还有些得意。 “臣女去喊他来吧。” 她想着顺便交待阿昀一声,却被叶离忧喊住了:“大小姐身份尊贵,亲自去喊一个下人,看来感情亲厚啊。” 凌玥淡淡一笑,盼望上天赶紧降下一道雷收了这个妖孽。 重新坐下来,喊了红果。 小丫头本在院外候着,听到喊她,忙去飞云阁找阿昀了。 凌玥心绪不宁,帕子在她手中一会握紧,一会松开,看样子又难逃一劫了! 她眸子一亮,有了个想法,不如先对叶离忧下手? 反正她的荷包里有许多药,随便用一种在他身上都够他受的。 对,就这样! 两害取其轻,可不能再把小狼崽子惹毛了! 红果带阿昀来的时候,凌玥仍在沉思,甚至都没在意他到了。 “小的参见殿下。”阿昀缓缓跪下,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叶离忧眼皮都没抬:“卷起你的袖子,让本王看看。” 凌玥捏紧了荷包,只要这四皇子有任何动作,她就让他试试她的药。 阿昀依言慢慢卷起袖子,叶离忧死死地盯着他的手腕。 那道疤痕竟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红点点,看着就瘆人。 叶离忧被吓了一跳,赶紧退后几步,声音都有些颤抖:“这......这是什么......” 阿昀的声音依旧恭敬:“回殿下,昨日刚有的。本来就几个,谁知道一夜之后长满了全身,又疼又痒。” “全......全身?”叶离忧脸色煞白,他靠得这么近! “会……会不会传染?” “小的不知道。” 凌玥心中暗笑,一本正经上前检查:“疼吗?” “疼!” 她轻轻揭开他的衣领,忽然惊道:“脖子上也有!这个传染的殿下!” 叶离忧被她救过,她的话他自然是信的。 “大......大小姐,这真的传染?” 凌玥也退后了几步,低声道:“传染性可比天花,这要赶紧医治,不然揽月轩就是疫区了。殿下,您也待了一会,先别走了,臣女这就让人请大夫先给您瞧。” 叶离忧一听不能走,脸更白了,他不能待在这里,绝对不能! 连连摇头:“大小姐,本王就这么一会,应该无碍,大小姐你还是赶紧请大夫瞧瞧吧,本王这就先回宫了。” 凌玥追出去:“殿下,您等等大夫啊,先给您治!” 叶离忧听到她的呼喊,跑得更快了,由于惊慌,还摔了一跤,赶紧又爬起来。 那一众侍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看到殿下逃也似的跑了,纷纷跟上。 揽月轩内,凌玥歪着头打量着阿昀:“可以啊,这种点子都能想得起来?” 阿昀挠挠头:“情急之下想不到别的。” 凌玥拉过他的手,仔细观察红点子:“怎么弄的?” 红果噗嗤一声笑了:“小姐,这是奴婢的胭脂,他用了大半盒下去。阿昀,你要赔的!” 阿昀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赔你。” 红果的下巴都要惊掉了:“一百两,我能买半屋子胭脂了。” “我没买过,不知道价钱,也没有碎银子。” 这银票还是当初叶离忧赔的医药费。 凌玥将银票塞回给他,向红果道:“我那里有很多,你取两盒吧。” 红果说了声“谢谢小姐”就兴高采烈地跑了。 兵不血刃,半盒胭脂就吓跑了叶离忧,小狼崽子的手段可见一斑。 凌玥庆幸先感化了他。 不过还是不能懈怠,他的信任太脆弱了,禁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午膳后,凌玥找了个空避开风荷园的人溜了出去,她准备去买些药材,再打造一套银针和刀具。 有了李暮云的“友情支持”和凌柔的“亲情支持”,她财大气粗。只要质量好,钱不是事,故而不花多长时间就搞定了药材。 至于银针和刀具,由于她要的精细,要两日后才能完工。 想着天色还早,她打算玩玩再回去,让药材铺的掌柜派人将她要的送到相府,自己则慢悠悠晃着。 闲人总能遇到闲人。 比如凌玥遇上了钱莺莺。 酒肉朋友一遇上,自然去吃一顿。 临仙居又是不二之选。 喝着香茶,品着小菜,钱莺莺只觉得两个字:幸福! “玥儿,你说咱们今日会不会碰上李暮云与凌柔......那个......” 钱莺莺的眼里满是八卦的光,凌玥觉得她若是在现代定是一名出色的狗仔。 “应该不会吧,那种事可一不可再,哪能每次都被你......” 凌玥的话戛然而止。 透过窗户往下看,李暮云与凌柔正一前一后遮遮掩掩地走了进来。 “莺莺,你的嘴是开过光的吗?”她打心眼里佩服,五体投地那种。 钱莺莺压压手:“低调低调。” 说是低调,转眼跑了出去。再进来时,颇为豪迈道:“走,换个雅间。” “换哪里?”凌玥没反应过来。 钱莺莺恨铁不成钢般瞪了她一眼:“自然是他们隔壁。” 凌玥惊呆了:“你刚才去盯梢了?” “本小姐怎么会亲自去?万一被发现了多丢脸!给小二一锭银子,什么都解决了!学着点吧妹妹,快走,精彩马上开始!” 第29章 他们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再次见到李暮云,凌柔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炽热的爱慕,反而有些淡漠。而且与他说话也总是心不在焉,这让她有些惶恐。 虽然自她见过薛天后,李暮云在她心里的位置低了不少,但是薛天明显对她无意,这让她不得不再向李暮云示好。 总归是侯府世子。 “暮云哥哥,是不是最近有烦心事?”凌柔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眸中柔光闪动,小鸟依人的模样正是李暮云之前最为心动的。 只可惜柳姨娘的话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以至于再没有当初的感觉。 他淡淡地接了过来,敷衍道:“没什么,不过是近日事情比较多。” 凌柔放了心,娇嗔道:“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就连上次的银票还是让柳姨娘转交的,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喜欢别人? 一句玩笑话让李暮云上了心,是吗? 或许是吧,说不清。 嘴上却说:“没有,你别瞎想。” 他坐直了身子,看了眼凌柔。她漾着笑脸,与他的眼神对视。 “柔柔,你是不是很不喜欢你姐姐?” 凌柔对于他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凌玥? “没有,她是我姐姐,我怎么会讨厌她呢?”她拂了拂长发,依旧笑着。只不过,没那么自然了。 李暮云接着道:“那你为什么联合张怜芯企图让她在诗会上当众出丑?” 凌柔手中的帕子忽然掉了,她忙低头去捡,心中慌乱不已,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再抬起头时李暮云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审慎的眼神让她心头一紧,强装镇静道:“暮云哥哥,你相信我姐姐的话?” 李暮云微微叹息:“我想听你说。” 凌柔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甘甜的茶到了口中平白多了些苦涩。 “暮云哥哥,所以你今日来是质问我的?” 她的眼中落下了泪,梨花带雨、欲哭未哭的可怜样让李暮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便不再继续了。 从她的反应已经知道真相,再问下去双方都会难堪。 至于毁坏揽月轩草药园子的事,很明显她也撒谎了。 那一万两,就当对过往情分的买断吧。 李暮云有些惊讶自己的想法,不久前他还满心希望迎娶她过门。 凌柔往他身旁挪了挪,伸出纤纤玉指给他整理衣领。 以往每当她有这种亲昵的动作,李暮云会毫不犹豫抱紧她,再给她深深的一吻,她再回应他,两个人的感情会更进一步。 可这次,他似乎走神了。 凌柔又羞又气,她虽是庶女,好歹也是出自高门,他居然如此漠视她的存在。 一定是凌玥,一定是她说了坏话! 还有钱莺莺、张怜芯,都是一样的货色,见不得她好! 眸子里闪过阴狠,主动去握李暮云的手,这下他回过神来了。 “暮云哥哥,你之前说要与伯父伯母提我们的事,怎么样了?” 李暮云自那日去凌府后就对这门婚事没之前热衷了,搪塞道:“爹和娘都不同意,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哦,我是怕你着急。”凌柔善解人意地笑着,捏了块糯米甜糕喂到他口中,李暮云食不甘味地吃着,开始有些想逃离这个地方了。 钱莺莺的耳朵贴着墙专注地听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凌玥再次对她的专业表示赞叹。 若她有钱莺莺这种精神,当年的英语听力考试何至于不及格? 想了想,从桌上取了个碗扣在墙上,给她示意一下。 钱莺莺试了下,眼睛直放光,比直接贴墙听更清楚,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凌玥觉得没意思,踱到窗口看风景,这一看不得了,连忙去拍钱莺莺。 某女人将她的手直接打过去,赶苍蝇似的,干正事呢,添什么乱! “你爹,你爹来了!” “你爹来了我都不怕。什么?我爹......” 钱莺莺慌了,她是偷跑出来的,万一被她爹撞上可不得了! 尤其还在听墙角的时候。 她暂时放弃专业态度,快步跑到窗边,煞白的小脸乐了。 原来不止她爹,还有凌烈和李武化! “玥儿,你爹也来了,李暮云爹也来了。” 凌玥一惊,再一瞧还真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三个老头子笑眯眯的,不知谈什么那么高兴。 钱莺莺眼珠一转,让凌玥等她一下,待她回来更精彩。 凌玥简直服了这个活宝,又不知有什么鬼主意,那她就拭目以待吧! 没多久钱莺莺回来了,凌玥问道:“精彩呢?” “听!” 这下听墙角的变成两个人了。 凌柔察觉出李暮云心事重重,担心下一次再见他没那么容易了,又怕他心不定,所以顾不得矜持,坐在了他的腿上。 温香软玉在怀,李暮云不免心猿意马,他本就喜欢凌柔,暂且忘记了她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覆上了她的唇。 凌柔嘤咛一声,倒在了他的怀中。 “莺莺,我们这么听,是不是有些不大地道?”凌玥有些听不下去了,推了推钱莺莺。 钱莺莺“嘘”了声,扭头压低声音:“他们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又招了招手:“过来,精彩马上到了!” 凌玥刚将耳朵贴上墙,只听隔壁一声推门,紧接着三个笑声戛然而止。 凌烈、李武化、钱进三个老头子瞬间石化,尤其两个当事人的爹,脸红成了猪肝色。 正在拥吻的李暮云与凌柔脸色煞白,慌忙分开,齐齐跪了下去。 凌烈上去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凌柔的脸上:“孽女!这么无耻的事都做得出来,凌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凌柔羞愤交加,转过身子将滑到肩上的衣裳拉好,刚跪得端正了,脸上又迎来了两个巴掌,她直接倒在了地上。 “爹,女儿知错了。” “我没你这个女儿!”凌烈气急攻心,差点直接去了,多亏钱进给他倒杯水喝了才缓过来。 李武化自然也打了自家儿子一巴掌,虽然他家儿子没吃亏,但是名声注定也好不了,这京城的名门贵女怕是难娶了。 恨铁不成钢道:“光天化日你们竟然做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还要不要脸!” 李暮云清醒过来了,但无从辩解,任由他爹骂。 还是钱进去把门掩上,清了清嗓子:“相爷,侯爷,今日之事仅限于我们五个人知道,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 此时小二端了茶和点心过来,一进来就看见这令人浮想联翩的一幕。 “记着,什么都没发生!敢传出去,我撕了你的嘴!” 小二忙不迭跑了出去。 钱进又清了清嗓子:“今日之事仅限我们六个人知道......” 第30章 你让她为妾? 见凌烈与李武化谁都不说话,钱进做起了和事佬。 “既然李世子与二小姐两禽相悦......两情相悦,那不如二位就玉成此事?” 钱进暗骂自己,明知口齿不清还偏说这有歧音的词,好在气头上的几人并未在意。 凌烈本来因为凌玥迷途知返断了与李暮云的联系正趾高气扬,谁料碰上了凌柔倒贴,这下哪里还有底气?总不能一棍子敲死她! 与此同时更恨陈姨娘,好好的女儿被她教成了什么样!到底不是名门出身,妾就是妾,再怎么扶持终不能登大雅之堂! 深吸一口气,敛着怒气道:“李兄,事已至此,你怎么看?” 若是李武化有眼色,应该直接答应。 李武化果然当即答应,这让凌烈的气消了些。 相对凌柔的窃喜,李暮云则没有多少喜色,反而觉得一辈子就这么交待了。 “那就择日办婚事吧!” 凌烈将茶推给李武化,却听他道:“凌相,你知道暮云是我侯府世子,而二小姐是庶出。又出了这样的事,夫人怕是不愿意她为正妻。所以......”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凌烈怒道:“你让她为妾?” 凌柔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暮云,却见他的神色松动了。 亲爹在此,她不敢向他撒娇,只是眼中的委屈越来越深,李暮云直接别过了头。 李武化讪讪笑着:“莫不是凌相以为二小姐这样的行径堪为侯府未来的主母?” 一个如此放纵的主母,怕是寻常百姓家也容不得吧? 想当初他低声下气让凌玥嫁给儿子,老东西始终不松口。这次他怎么都要将这口气出了! 接着一片死寂,没人再说话。 钱莺莺撇了撇嘴,关键时刻怎么不表态了? 倍感失落之时,传来剧烈的摔门声,钱莺莺的助听器差点被吓掉,两个人手忙脚乱才接住那只碗。 之后蹑手蹑脚往窗口走,探头看到五个人都离开了,这才喝杯茶压惊。 “怎样?精彩吧?”虽然惊险,但惊喜多多,钱莺莺还是很满意的。 凌玥为她鼓掌:“这么多房间不去,三个老头子居然直奔他们那间,是你的手笔吧?” 钱莺莺悠悠舒了一口气,将手搭上她的脖子,贱兮兮地笑着:“玥儿,姐姐告诉你两句话,一是术业有专攻,二是财能通神。” 隔了小半个时辰,在临仙居打包了些小点心,凌玥这才往家赶去。 将糕点分给红果清音和阿昀后,还留了一包给她爹。 清音边吃糕点边道:“小姐,您不是让奴婢留意风荷园吗?刚才就出事了。” 红果跑去将院门关上,低声道:“二小姐被老爷带回到风荷园后一直哭,脸还肿了,一看就是被打的。还有,陈姨娘也被打了,不比二小姐轻,老爷亲自动的手!” 看凌玥淡定地吃糕,红果奇了:“您怎么一点不激动?” 凌玥笑道:“等你的下文呢!” 红果吐了吐舌头,声音更低了,一字一顿道:“听老爷怒骂陈姨娘的话来看,今日二小姐是与男子私会,还被抓了现行。” 一直不说话的阿昀淡淡吐了三个字:“李暮云。” 红果与清音对视一眼,她们都不知道,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凌玥也十分惊奇,小狼崽子怎么还关心风月之事了? 见三双吃瓜的眼睛中闪耀着八卦的光芒,阿昀的目光看向了别处。 “猜的。” 大约一个时辰后,柳姨娘来找凌玥,说老爷要见她。 路上,柳姨娘道:“大小姐,老爷看着心情很不好,你可别惹他生气。” 凌玥向她道了谢,问她有没有去风荷园看过。 柳姨娘眼睛亮了,还闪着光。 “听到风声就去啦,只不过那里太乱。陈姨娘与二小姐抱头痛哭,小少爷也被吓哭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咦,大小姐,你说老爷找你会不会就因为这件事?” “或许吧。” 推开书房的门,一股浓重的酒气,凌烈的脸通红,眼通红,手通红。 红得要杀人那般! 凌玥唤了声“爹”,将他面前的酒瓶拿过去。 “怎么心情不好啊?”她轻声问道,将从临仙居带回的糕点放在他面前,“尝尝看。” 凌烈哪里有心情吃糕点,他刚吃了好多苍蝇。只要想到那令他无地自容的一幕,他都想掐死凌柔。 “玥儿,爹这一辈子,为国为民,虽说没有多大功绩,但也没有多大错处。” “嗯。” “可是你知道吗,爹......爹今日遭受了多大的屈辱!” 她知道,但她得说不知道。 凌烈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柳姨娘,摇头苦笑。 柳姨娘不明所以,她自问一直循规蹈矩,难道也招惹他了?当下有些惴惴不安,往凌玥求助般看了眼。 凌烈长长叹了口气:“绵绵,知道吗,你有一点比飘飘好。” 咦?真的吗? 柳姨娘激动不已,这是老爷第一次表扬她。 “因为你没有孩子。” 柳姨娘一头黑线,这算哪门子好处? “老爷何出此言?”见他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给他倒了杯热茶,又给他按起头来。 舒缓了些,凌烈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知道吗?柔柔与李暮云幽会,被撞破时还衣衫不整,两个人还......还......唉,寡廉鲜耻,伤风败俗!” 柳姨娘的嘴巴都张大了,声都颤了:“真的吗?老爷,流言不可信,不可信。” 凌烈哈哈大笑,随即老泪纵横,一下一下拍着书案:“我亲眼看到的,不仅我,李武化那个老家伙和钱进也一同看到的。要不是小二领错了房间,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可是你们知道吗,李武化同意这门婚事,但是要柔柔做妾!” 这在凌玥意料之内,但为了配合他爹的情绪,与柳姨娘做出了一般惊讶的表情。 “那爹怎么打算?”凌玥试探性问道。 凌烈的火气顿时上来了,恨恨道:“不嫁了,做老姑娘吧,也是她咎由自取!我能留着她一条命已经仁至义尽了!” 柳姨娘心中说不出的舒畅,只是凌柔那小贱人心思多,又会做戏,长留在府中难免是祸患。 “老爷,女子哪有不嫁人的?若是......若是二小姐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干脆找个门第低的平民远远地嫁了,也省得给老爷蒙羞。虽说是低嫁,好歹是正室。” 凌烈闻言直直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这让柳姨娘有些害怕。讪讪道:“妾身见识浅薄,若是老爷觉得不合适,就当妾身没说。” “不,你说得有些道理!” 第31章 今晚子时,在房内等我 接下来两日,凌玥除了陪她爹用膳、偶尔带凌风玩一会,就是待在揽月轩的院子里整理她买的那堆草药。 顺便监督阿昀念书。 阿昀聪明好学,更重要的是执着,他浑身攒着一股劲,有时候夜半了还在苦学,仿佛要将荒废的十六年全部补回来一般。 凌玥看着他专注的模样,笑而不语,有种老母亲般的安慰。 每当那个时候,阿昀的心就跳得厉害。 大小姐为什么有意无意地朝他笑?她不像在憋什么坏,难不成喜欢他? 也就一瞬间,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她那么美,那么尊贵,活得那么肆意。 好人不喜欢,喜欢他一个卑贱的瘸子? 他曾偷偷观察过她的笑容,给他的与给红果清音的差不多,这让他又莫名的失落。 说来奇怪,凌玥总能就精准地抓住他走神,然后毫不客气地拍他的头:“干什么呢?都会了吗?” “没有。” 次数多了,阿昀就习惯了她这种交流方式。不就拍头吗,她喜欢的话拍就是了,反正又不疼。 红果也曾调皮地学凌玥,手离阿昀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被他凌厉幽深的眼神劝退了。自那以后,再也不敢动那个念头。 这日傍晚,管家捧了一包东西过来:“小姐,这是银器店的掌柜送来的,说是您前两日买的。” 凌玥跑过去接了下来:“谢谢管家。” 阿昀忍不住看了一眼,什么东西能让她这么激动? 她也不避他,直接在桌上铺开,阿昀的眼睛直了。 银针、银刀,针有好几十根,刀有十好几把。 又看她拿着刀笑眯眯地看自己,小心翼翼道:“大小姐,你想干什么?” 凌玥晃着刀,一脸坏笑,颇有种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意思。 “今晚子时,在房内等我,不许告诉别人!” 她眼中带着威胁,将她的宝贝一股脑收好抱回了房。 阿昀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打算对自己下手了吗? 可是为什么?这段时间她很正常啊! 难道,又犯病了? 书看不下去了,脑中想起了幼时她曾玩飞刀,肆无忌惮地将刀扔向自己,好在自己命大,仅仅在手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又想到凌玥说的不许告诉别人,那是想偷偷折磨他? 阿昀的心沉了下去,眼神迷茫失落,随即一种被骗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的拳头紧紧地握着,骗他,又骗他! 让他相信她,再慢慢折磨他,果然是这样! 以前只是身体上折磨,如今她开始诛心了。 阿昀站起身,撑起了拐,木然地往房间走,眼底变得冬夜般寒冷,古井般幽深。 子时。 除了风声和树叶的哗啦声,阿昀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一枚平安符上。 当初她就是以平安符示好的,如今想想是个笑话。 她让他平安,不过是想多一个有趣的玩具罢了。 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怎会与下人做朋友?也是自己太过于天真了,被骗活该! 他的心很乱,也打定了主意。 不管她怎么折磨他,只要死不了,他就不会寻死。 但只要印证了她骗他,他发誓再也不信她,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报复! 狠狠地报复! “阿昀,睡了吗?”凌玥压低声音唤着,刚想推门,门一下子打开了。 阿昀木然地望着她,却看见她清亮的眸子,还朝他笑。 她以为他困了,一溜小跑进去将拿着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桌上。 “门关上!”她边整理边吩咐。 阿昀依言照做,之后立在门前,并没有走过来。 凌玥将他拉了过来,指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喝了。” 阿昀狐疑地看着,心下一沉,一直沉到底。 终于端了起来,却迟迟没送到嘴里。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一个诧异,一个冷漠。 “真的要喝吗?”阿昀艰难地问道,要不还是再给她一个机会吧?只要她改变主意,他就原谅她。 “喝!”凌玥毫不犹豫道。 阿昀的眸子一暗,心被剜了一般痛。 刚要喝,被凌玥拦住了。 已死的心有了些希望,却听她道:“到床上喝,不然我待会拖不动你。” 他不知她打什么主意,但只能听她的话。 一碗药喝下去,阿昀渐渐没有了意识,昏迷了过去。 他曾以为再也醒不过来,却还是醒了。他不记得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却觉得疼,动一下都疼。 挣扎着坐起,却见腿上缠上了厚厚的布,布里似乎还有硬硬的东西。 凌玥趴在他的床前,睡得很熟。 她的长发随意搭在身上,散落在脸上,看着很疲惫。 手上、袖子上还有着斑斑血迹,在这深夜尤为瘆人。 他知道,这血是他的。 她终究还是下手了! 他眼底苦涩,手往枕边伸去,那里有一把刀。 刀在烛光下闪着寒光,阿昀看着刀,又看看她,手有些抖。 若是这时候杀她,应该很容易吧? 当然,他也逃不了,这条命势必要赔给她。 该怎么办? 他紧紧地握着刀,一个艰难的抉择。 这或许只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以后这种事怕是还很多。 现在是腿,已经废了的腿她还不放过! 接下来呢,胳膊吗?脸吗? 凌玥忽然打了个喷嚏,胳膊缩了缩。 阿昀这才在意到窗外进来的风,是有些冷。 他望着她熟睡的模样,又想到了她对自己的好。 看着她缩成一团,鬼使神差将外衣拿了过来,想给她披上。 她又打了个喷嚏。 醒了。 第一眼就看到他手中的刀。 她眸中一紧,深深的失望。 阿昀下意识将刀收在身后,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她的眼神却那么受伤。 “给你喝的药是麻沸散。”她声音很低。 麻沸散?为什么给他喝那个? 她的声音更低了:“我想医治你的腿,但不想别人知道,所以深夜过来。” 他眼中写满惊讶,她不是想害他? “银针是给你针灸用的,那些刀子是做手术用的,我担心你害怕,所以没先和你说。” 她低垂的头抬了起来:“那条腿以前应该没知觉,现在能感到疼了吧?” 阿昀怔怔地点了头。他只觉得疼,便以为她要害他。 却忘了那条废腿本来是感受不到疼的。 他曾以为一辈子是个受人嘲笑的残废,她竟然可以医治他。 “大小姐......”他后悔,自责,内疚,竟然一厢情愿地恶意揣测她,还想杀她。 她拿着他握着刀的手向着自己的脖子,冷笑道:“不是要杀我吗?” 他猛地缩回手,将刀远远地扔了,低头说着:“对不起。” 她擦了擦眼睛,还是委屈,甩手打了他一巴掌,随即夺门而去。 “喂不熟的小狼崽子!” 第32章 她为什么还不回来? 喂不熟的小狼崽子一夜无眠,一直想着她临走时的眼神,恨自己的敏感多疑。他看了很多遍窗外,天空由黑变蓝,由蓝变微白。 有错就要认,比她生气要好。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在意她的态度,若是以前,他们越生气他就越解气。 他挣扎着起身,腿上的疼更强烈了,这疼痛让他惊喜,这代表他的腿真的会好吗? 阿昀试探性敲了一下被白布绑着的地方,钻心的疼,他倒抽一口冷气,眼中泛了激动的泪。 与此同时对凌玥更充满了好奇,她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猛地转头,是大小姐来了吗? 哪里有大小姐,是一只毛色雪白的小兔子,正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 他眼中划过失落,情绪这么糟糕的时候,这小东西来凑什么热闹? 刚将视线移开,又看了过去。 这只兔子他认识,额间一撮黑毛,是凌风不久前抓来讨好凌玥的,只是抓的时候没在意,小兔子的一条腿断了。 他本想扔了重抓,却被凌玥欣喜地留了下来,还连连夸赞他会办事,小家伙当时高兴得不得了。 阿昀撑着拐站起来,小兔子受惊直接窜到了桌子底下,或许它以为这样就不被发现了。 它的腿好了? 竟然还能跑得这么快? 阿昀的眼睛直了,手有些抖,与此同时心潮翻涌,往桌子慢慢挪去,小兔子一下又窜出了门。 叹了口气,想倒杯水喝,却发现桌上有一张纸,和一些分装好的药。 纸上的字迹娟秀清雅,是她写的,全是这几日的注意事项,甚至精确到每日活动的时长。 他不犹豫了,他要去道歉! 打开门一看,竟然下起了毛毛雨,难怪小兔子要躲进来。 至于又窜了出去,应该是以为他比雨可怕吧。 他走到摘星阁的门外,静静地等着。 以往再过半个时辰,她就起床了。 但现在一个时辰都过去了,毛毛雨已经变成了倾盆大雨,她还没有开门。 “应该是昨晚太累了。”阿昀嘀咕着。 “阿昀,下这么大的雨,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只见清音与红果一个打伞、一个端着水过来了。 清音落了伞,往旁边甩了甩,“雨真大!对了,你怎么傻愣愣地站着?” “我......有事找大小姐。”他低下头。 清音笑道:“读书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了?” 阿昀“嗯”了一声。 清音敲了几下门,没有回应。 奇道:“难道还没醒?” 红果道:“直接进去吧。” 推开门后,凌玥不在里面。 “阿昀,你在这儿多久了?”红果问他。 阿昀如实道:“一个时辰了。” “大小姐没出来?” “没有。” 两个小丫头觉得事态严重了,怎么会突然没影了呢?满院子去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只好去禀报凌烈。 凌烈倒不奇怪,眼皮都没抬,只说过两日就回来了。 随即放下书,面露不悦:“你们这做丫鬟的连小姐去哪儿都不知道,每人罚两月例钱!” 玉明寺里,凌玥在禅房睡得昏天黑地。旁边坐着笑眯眯的薛老夫人,一脸慈爱。 约的是午时到,她还特地早了些,谁知小丫头比她还早,问了主持说辰时就到了。 原来她在小丫头的心中占着这么重要的地位! 如此贴心孝顺的姑娘,若是做她的孙媳妇多好啊! “羽儿,过来。”薛老夫人一把拉下正手脚并用往床上爬的小娃娃。 薛羽还差一点就成功了,这下直接回到解放前,咧着嘴就要哭。 薛老夫人无奈,将他直接扔到了床上。 薛羽的嘴巴又合上了,笑嘻嘻地往凌玥怀里蹭,睡得正熟的小姑娘摸到个软软的东西,还以为是抱枕,直接搂上了。 就这样一大一小睡到了日上三竿。 凌玥睁开眼睛看到怀里睡得正香的薛羽,差点惊掉了下巴,说好的来礼佛,成了补觉了! 不过睡都睡了,早一会晚一会也没什么区别。 看着薛羽粉雕玉琢的小脸,忍不住摸了摸,小娃娃又蹭了蹭,然后抬起头,甜甜地喊了声“小姑姑。” “宝贝醒啦?”赏了个香香,小娃娃又害羞了,很快还了一个。 “太奶奶呢?” 薛羽指着椅子,咦,太奶奶呢? “刚才在这儿的。” 凌玥穿了鞋子,牵着他的小手去找薛老夫人。刚开门,就见她与薛天在下棋。 似乎,还在耍赖。 “太奶奶,二叔!”薛羽高兴地喊着,不过没奔向他们,仅仅是喊一声,献宝似的:“小姑姑,我找到他们了。” 凌玥:“......羽儿好棒!” 薛老夫人见一大一小手拉手走过来,直接将棋局弄乱:“不下了不下了,当着客人下棋多不礼貌!” 薛天一头黑线,还有比她那种行为更不礼貌吗? “玥儿,醒了?” 薛天拖过薛羽要抱,却被他躲开了,那防备的眼神像对人贩子似的,直让他受不了。 “二哥,奶奶,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喊我?”凌玥不好意思笑笑,当真丢脸。 薛天笑道:“也没到多久。昨晚睡得很晚?” 是很晚,不仅晚,还生气,压根没睡着,不然也不会连夜到玉明寺。 她尴尬笑笑,不想再提那添堵的事。 薛老夫人携了她的手:“玥儿,让你陪我这个老婆子来吃斋念佛,不会觉得闷吗?” 凌玥笑道:“不闷。反正我待在家里也无聊,还不如陪您过来,何况奶奶这么可爱!” 小丫头不仅漂亮贴心孝顺,连话都这么甜,薛老夫人喜上眉梢,往乖孙使了个眼色。 薛天诧异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薛老夫人的眼神变成了恨铁不成钢,薛天更是诧异,这又是什么意思? “木头脑袋!” 奶奶如此评价让薛天摸不着头脑,他又哪儿惹着这祖宗了? 不过她说什么就什么吧,谁去与一把年纪的老太太置气?万一气出个好歹,薛家他也别待了! 按红果与清音的说法,凌玥两日就回来了,可一直等了七八日也不见她的身影,都心急如焚。 阿昀这几日坐卧难安,他已经察觉出腿慢慢好转,甚至有时可以脱离拐杖独立行走,虽然走得不远。 越是这样,他就越内疚,就越盼着见到骂他“喂不熟的小狼崽子”的小姑娘。 她对他的如花笑靥,她拍他头的自然,她为他解读书本的认真。 还有那句“阿昀,你人挺好的,我们做朋友好吗?” 可她呢?她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打了他一巴掌,谁都没知会就偷偷走了,该对他有多失望! 回想她打他的那一下,其实一点也不疼。 “大小姐,我的腿快好了,我的字进步了,我又读了三本书,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对着那根银簪低声道,“我再也不怀疑你了,真的!” 虽然怕触凌烈的霉头,红果与清音还是硬着头皮过去了。 果不其然又被凌烈骂了一同,原本月钱罚两月,现在变成四个月了。 不过带回一个好消息:“今天傍晚就回来了。” 第33章 小狼崽子也是能喂熟的...... 距离傍晚还有两个时辰,阿昀就一直立在窗前等着。左等右等也没到傍晚,他有些烦躁。 那只小兔子居然又窜进了他的房间,那小短腿跑得飞快,似乎故意朝他示威一般。 他一瞪眼,小畜生吓得立即窜走了,边跑边回头看他。 正心烦着,忽然听到了红果与清音的惊喜声,他出门一瞧,果然是凌玥回来了。 一身月白锦衣的薛天跟着一起。 门前,他拍拍她的肩,附耳说了些什么,两人相视一笑。薛天亲昵的动作落在他的眼里,令他反感。 她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是与他待在一起吗? “小姐是去玉明寺陪薛老夫人了,本来说好两日,老夫人硬留她到八天。” 红果边将饭菜放下,边试探性道:“阿昀,你是不是惹小姐生气了?我刚才提到你有事找她,她只是淡淡地‘哦’。以往才不会呢,她对你的事一向很上心。” 阿昀的眼神一直望着窗外,红果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也不敢惹他,撇撇嘴走了。 饭菜一直放着,由热变凉,阿昀的心一直不安,他要去找她吗? 凌玥虽然已经不生气了,但她有些摸不准小狼崽子的心性。好心好意给他治腿,醒来就看到他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刀,是谁谁能淡定? 她要的是笼络未来的太子能够善终,可不是要早死早超生。 虫声新透绿窗纱,月色照了进来,静谧柔和。 出去消消食吧! 门一打开,就看阿昀跪在那里,着实吓她一跳。 “大小姐,对不起!”他抬头注视着她,眼中满是悔恨。 凌玥往后退了一步,防备地看着他。 这次手中没刀! 阿昀见她一个劲往自己的手里瞧,猜到了她的心思,更是后悔。 “小的,看到那只兔子了,它的腿是你治好的吧?” 凌玥白了他一眼,并没说话,不过神色缓和了一些。 “小的不该怀疑大小姐,不该好心当成驴肝肺,更不该......更不该以怨报德......” 他深吸一口气,手慢慢伸向怀中。 凌玥正诧异着,忽见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刀,在这夜里闪着明晃晃的光。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力求离他远远的。 太可怕了,这小崽子还没死心,好在她警觉性高! 却见他双手奉上那把刀:“大小姐若是还生气,就刺小的一刀吧,小的绝对没有二话。” 凌玥拍拍胸口,误会了,误会了! 她慢慢接过那把刀,直直地看着阿昀,他眼中毫无波澜,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凌玥蹲下身子,拍着他的头:“你是没有二话,但你会记仇。我没那么傻!” 她拍他的头了,阿昀心中一喜,眼中也漾着光芒:“大小姐原谅小的了?” 原谅不原谅的,迟早不都要原谅! 谁去和未来掌握全天下命运的太子过不去? “你还要杀我吗?”她拎着他的耳朵,故意气他。 阿昀忍着耳朵的痒,一脸郑重:“大小姐是小的恩人,小的绝对不敢恩将仇报。那晚,小的以为你要害小的,才......才会一时错念。” “所以我们之间的信任那么脆弱!”凌玥扔了刀,“起来吧。” 阿昀没听到她说原谅他,不敢起来。 凌玥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答应我两个条件,那件事就算了。” 阿昀直接应下了,两百个都行! “第一,今天开始,我们所有的恩怨就清了,你不许记仇,更不许以后报复我。”她边说边打量着他,将他每一个微表情都尽收眼底。 阿昀有些为难,小心翼翼道:“小的不会记仇,更不会报复大小姐。只是清不了,大小姐医治小的,让小的能堂堂正正做人,算起来是大小姐对小的恩更多,小的是要报答大小姐的。” 凌玥噗嗤一笑:“你没骗我?” 阿昀摇头,看着她的笑容心也松快了,支支吾吾道:“大小姐,小狼崽子......也是能喂熟的。” 小狼崽子也是能喂熟的...... 凌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死小子还记得呢! 好不容易憋住笑:“第二件事,从这里走到你房间。不管多慢都行,但不许用拐杖,我在摘星阁等你。” 她将他的拐直接扔了:“明天开始这不需要了。” 红果和清音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看到躺在墙角的拐,面面相觑。 不得了,真生气了!阿昀只能自求多福了。 阿昀仅仅一怔,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长长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往摘星阁挪。 他步履缓慢,但是身子比拄拐时挺拔许多,若是不认识的人,只会以为他有心事才走走停停。 红果与清音瞪大了眼睛,他......他什么时候好的? 两个小丫头一脸惊喜,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给他打气,眸中都泛着泪光。 阿昀的眼神直视前方,望着立在门前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她微笑着,手紧紧地攥着帕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阿昀以往只是在房中练习过很短的距离,从未走过这么远。飞云阁到摘星阁约五十米,对他而言太过于漫长。 他不想让凌玥失望,也相信自己可以,故而忍着疼继续。 “还差一点。”凌玥忍着激动强作镇静。 “嗯。” 他想停下歇一会,被无情地驳回了,只好咬着牙向前。 或许想赶紧结束这痛苦的过程,他加快了速度,却在最后几步大意了,一个不稳身子向前倾,这下定要摔个不轻! 没想到一双手迅速扶住了他。 抬头间看到凌玥的笑脸,她的眸子里还闪着晶莹。 “欲速则不达,不是刚学过吗?” 她嗔怪的声音很温柔,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阿昀愣在了那里。 凌玥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傻了?” 红果凑上来道:“小姐,他可能自己也没想到能走这么远。” 清音也激动道:“奴婢从来没想过阿昀能不用拐行走,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小姐,仔细瞧瞧,现在的阿昀比李世子还要英俊呢!” 红果啐了她一下:“好人不比,比那个恶心的家伙!” 清音不好意思笑了:“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吗?是不能比李暮云,勾搭二小姐,还只让她做妾,把老爷气得够呛!” 凌玥对李暮云和凌柔的事没兴趣,反正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到底都是自作自受。 “还能走吗?我帮你换药。”她问向失神的阿昀,小子想什么这么出神? 阿昀点头,撑着走到桌旁坐下。 红果与清音看凌玥那么娴熟,比看到阿昀走路还震惊。 “小姐,不会是您治的吧?” 凌玥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头也没抬:“对。拿风儿的小兔子做了个实验,一看效果还行,就给他治了。” 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可惜......” 阿昀又想到了那晚的混账事,脸红了:“大小姐,小的真的知道错了。” 第34章 龙游浅水,你迟早要离开这里 按凌玥的说法,阿昀的腿要大概两个月能痊愈,本打算先隐瞒众人,但次日就传遍了整个凌府,连凌烈都惊动了。 虽然阿昀于他并没什么关系,但他知道那孩子从陈姨娘抱来府中时就不良于行,十六年了居然还有痊愈的可能,这实在让他惊讶。 更惊讶的还是由他宝贝女儿治好的! “玥儿啊,爹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会医术?” 何止不会医术,简直不学无术! 凌玥呵呵笑着:“以往无聊时就看看医书,前段时间治了个小兔子,居然治好了,所以就拿阿昀试试,谁知道也治好了。” 凌烈惊道:“就这么简单?” 治了个兔子就敢治人,这胆气不知随了谁了! 凌玥郑重地点头:“是啊,女儿哪里敢瞒骗爹?女儿思来想去,还是那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女!” 这让凌烈有些汗颜,同时又骄傲起来。若是当初从医不从政,如今御医院首席的位置必然是他的,要不怎么女儿这么厉害? 欣慰地捋了捋胡须,叹道:“要是柔柔能有你这么本事就好了。唉,除了给为父添堵还是添堵!不孝女!” 听他提起凌柔,问道:“柔柔的婚事还没着落吗?” 凌烈无奈摇头:“找了几个,你妹妹死活不愿意。非说又没失身给李暮云,为什么要草草嫁了?她可能还做着侯府世子妃的美梦呢!” 喝了口茶,气道:“失身这种话随口说出,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她若是不嫁给平民,哪个贵公子愿意娶她?即使娶了不也还是妾室,还要平白受人白眼!” 凌玥“哦”了一声,凌柔娇生惯养,怎么可能放弃荣华富贵、终日为生计发愁?这也是意料之中。 “那姨娘什么意思?” 提到这个凌烈更来气:“有其母必有其女!生母出身低微,教出来的女儿也登不了大雅之堂!以往爹还被蒙蔽了,以为柔柔知书达礼,谁想到竟会与李暮云做出那等龌龊之事!你姨娘居然还做梦会被人遗忘,到时候再重新给柔柔找个高门大户。” 凌玥尴尬道:“怕是忘不了了。” 就比如原主爱李暮云爱得不可自拔的事连薛老夫人和叶离忧都知道。 凌烈点头:“谁说不是?向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谁走漏了风声,爹有几次在外应酬都能听到旁人议论此事,脸都没了!” 还能谁走漏了风声?除了钱莺莺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再没别人了。 想到陈姨娘,她试探性问道:“爹,您以前说过姨娘小家碧玉,这出身也不算低微。” 凌烈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面上尴尬。 “玥儿,爹那是怕你看轻她才那么说的。当年爹与你娘成亲之后被派到外地为官,那时你娘怀了你,你外公担心她水土不服,就留她在京城。爹到了地方偶然间救了个刚死了丈夫要被卖入青楼的女子,就是你姨娘。她感激我相救,就照顾我的起居,这时间长了,就有了柔柔。” 终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凌烈又喝了杯茶缓解尴尬。 全当借酒消愁了! 凌玥呆住了,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虽说凌烈讲得云淡风轻,想必其中缠绵悱恻,否则他怎么会看上一个再嫁之妇? 不再脑补,问道:“那宜桂呢?是姨娘的丫鬟吗?” 凌烈道:“对。幼年时就跟着飘飘,后来飘飘嫁给我为妾室,宜桂就继续伺候她。” 凌玥心中有数了,所以陈姨娘的事情宜桂一定知道! 送走了他,凌玥去找了阿昀。 “你真的不知道陈姨娘为什么讨厌你?” 阿昀摇头,从他记事起陈姨娘就总找茬,打骂不在话下,早习以为常了。 他曾以为是自己事情做得不好,可后来发现做得再好也没用,也就放弃了寻根溯源。 “大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阿昀潜意识觉得她有事。 她叹了口气:“我只是奇怪而已。或许她有病吧!” 看他大汗淋漓地走路,她笑道:“每日逐渐增加时间,一次不要太累。” 阿昀擦擦汗,朝她笑了:“小的想快些好,快些像个正常人。” 凌玥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好。你再练练,过几日带你出去玩。” “玩?” “对啊,总不能一直闷在揽月轩。何况龙游浅水,你迟早要离开这里,早些见识外面的世界为好。” 听着她后面一句话,阿昀不明所以:“大小姐是打算等小的好了,就赶我走?” 凌玥敲敲他的额头:“难道你不想走吗?” 他无疑是想的,做梦都想离开这里,可那是以前。 现在,他不想走了。 他想每天都能看到她。 “怎么了这么低落?”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凌玥关切道:“阿昀,不舒服吗?” “不是。”他摇头。 “你别误会。这样吧,你若是想走,随时与我说。若是不想走,就一直留在这里,你看好不好?” 他低低说了声“好”,却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风荷园那边同样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本来凌柔的事已经让陈姨娘与凌烈的关系愈发恶劣,又听闻阿昀的腿要好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打死,去将小残废打死!”陈姨娘怒不可遏,指着宜桂吼道。 宜桂犹豫不前,劝道:“姨娘,老爷今日去了揽月轩,已经关注到小残废了,若是知道我们对他下手,怕是......” “凭什么!凭什么连他都能活得好好的,我却要受这么多折磨!”陈姨娘随手抓起一样东西就狠狠地摔在地上。 宜桂大惊,连忙捡起来:“姨娘,这是老爷送您的簪子,若是坏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 陈姨娘哼了声,还是将簪子扔在了妆镜台上。 “以前他对我言听计从,现在对我弃如敝履。男人,没一个靠得住!以前那个是,现在这个也是!” 簪子不能摔,杯子总能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壶带杯子一股脑摔在地上,顿时狼藉一片。 宜桂忐忑地看着,欲言又止,这无疑更触怒了陈姨娘。 “有话就说,这么吞吞吐吐的也想气死我吗?” 宜桂咬着嘴唇,私下看了看,去将门关好。 “你干什么偷偷摸摸的?”陈姨娘很看不上她这么小家子气,这里是风荷园,还不需要看谁的脸色! 宜桂沉默了一会,方小心翼翼道:“姨娘,奴婢今日在街上给小少爷买糕点时,看到了那个无赖!” “哪个无赖?李暮云吗?” 宜桂摇头:“不是。是那个无赖,他找到了京城。” 宜桂不想说出那个名字,但很明显主子听懂了。 她脸色煞白,眼中恐慌,瘫坐在椅子上。 第35章 她们来找你的,阿昀哥 又过了十几天,阿昀已经行动自如了,与常人无异,这让整个揽月轩都十分激动。 最激动的就是凌玥,在她看来,小狼崽子获得新生就是她的新生。 她的未来简直一片光明! 原以为要两个月才能恢复,谁想到阿昀那么积极,照现在这样,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跑能跳了。 “大小姐。”阿昀跑到她面前,眼中全是欢喜的光芒,“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由于凌玥再三要求,他已经不再自称“小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只要她说的他就听。 很奇怪,自从改为“我”,他有种错觉,他不再是个低贱的奴才,而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凌玥倒了杯茶给他:“跑那么快干什么?慢慢来。坐下歇一会,把汗擦了。” “嗯。”他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小心翼翼擦着额上的汗,“大小姐,这帕子待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凌玥捏了块糕点,无所谓道:“没事,我有好多呢,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用。” 想着风荷园近日又蠢蠢欲动了,她将帕子拿了过来检查了一番,洁白无花,想来不会惹人怀疑,又给了他。 “大小姐看什么?”阿昀不明白。 凌玥道:“看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之类的记号,否则被别人看见了再以此刁难你怎么办?” 阿昀心头一暖,她竟考虑得如此周到。 红果将水果放下,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笑嘻嘻道:“小姐放心,这样的帕子咱们这里有上百条,奴婢与清音也有,谁都说不出什么。” 凌玥笑道:“你们怎么都用这么素净的帕子?” 红果道:“就像小姐说的,简约而不简单,用惯了也挺好的。奴婢现在再看以前那些绣着花啊朵啊的,觉得花里胡哨的,一点不好看!” “小丫头真会说话!” 正说笑,揽月轩的院门前有几个小丫鬟探头探脑的,还嘀嘀咕咕。 红果跑了过去,冲她们道:“干什么呢你们?鬼鬼祟祟的!” 听她语气不善,小丫鬟们不高兴了,说话也开始阴阳怪气的。 “谁鬼鬼祟祟的了?又不是来找你的!” “就是,和我们一样都是丫鬟,还对我们恶声恶气的。” 红果哼了声,头扬得高高的:“有门不进,都堵在这儿,还怪我语气不好?说,来找谁?” “我们找阿昀哥。” 阿昀......哥...... 红果尚未反应过来,几个小丫鬟一窝蜂似的拥了进来:“奴婢见过大小姐。” 凌玥只觉得这些丫鬟面熟,但说不出是哪个院子的。 “大小姐,奴婢是风荷园的秀乔。” “大小姐,奴婢是玉兰园的思花。” ...... 小丫鬟全都自报家门,低眉顺眼地跪着,似乎双颊还带着羞涩。 凌玥看了眼红果,只见她撇嘴,眼中还有不屑,更是一头雾水。 难不成闹别扭了? “起来吧。你们来揽月轩所为何事?” 那个叫思花的小丫鬟胆子最大,鼓起勇气道:“大小姐,奴婢们是来找......找阿昀哥的......” 阿昀压根没看她们,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事。 忽见凌玥玩味地盯着他,忙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凌玥眼神示意了下:“她们来找你的,阿昀哥。” 她本就声音甜美,又特地将“阿昀哥”三个字拉长,阿昀听后像被雷劈了一般。 大小姐是中邪了吗? 可为什么听她这么喊,自己却十分喜欢,心都跳得快极了。 秀乔见其他丫鬟都往阿昀偎去,抢先掏出一个绣得精致的荷包递过去,含羞带臊:“阿昀哥,这是我给你绣的,你收下吧。” 阿昀本借喝水缓解尴尬,被秀乔这么一表白,差点没被呛着。 原来这才是“阿昀哥”的出处,难怪大小姐的眼神那么......那么让他心虚。 思花见秀乔这么主动,自然也不甘落后,拿出一块丝帕塞到阿昀的手里:“阿昀哥,这是我的,上面绣了你的名字,你......你就收下吧。” 其余丫鬟纷纷拿出自己的礼物,也不管阿昀愿不愿意,全部往他手里塞。 阿昀尴尬极了,余光瞥见凌玥正幽幽地托腮看戏,顿时脸红了。 他将东西全都扔在桌上,转身走了。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并不在乎他的拒绝,仿佛意料之中。 都怔怔地望着阿昀远去的背影出神,不时发出一声感叹。 凌玥来了兴趣,问那个叫秀乔的丫鬟:“你们喜欢阿昀哪一点?” 秀乔毫不掩饰,激动道:“大小姐,您不觉得阿昀哥很英俊吗?” 思花接着道:“还很有个性,他从来都不笑。” “不笑更英俊!” “那是你没看过他笑,我想阿昀哥要是笑起来,肯定更好看!” ...... 红果嫌烦,将荷包、手帕之类的物件一股脑全都塞给她们:“走吧走吧,阿昀哥不喜欢吵闹的姑娘,以后别来了。” 小丫鬟们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虽然如此,话是放下了,她们还会再来的! 鉴于今日天气好,又没多少事,凌玥就放了红果与清音的假,让她们随便去那儿玩。至于阿昀,她打算带他去见识下京城的繁华。 “阿昀哥,在吗?”凌玥敲了敲门,学着小丫鬟的称呼,“阿昀哥,开门啊!” 少年开了门,挠挠头:“大小姐,你笑话我。” 凌玥不承认,拍拍他的头:“没有,逗你玩的。那么多小姑娘倾慕你,你不心动啊?” “我不喜欢。” 想到那乱糟糟的一团就觉得烦。以前她们可都喊他“小瘸子”“小残废”,总时不时欺负他,他一点都没忘! 凌玥不逗他了,打开他的衣柜,指着一件黛蓝色衣裳:“换上,带你出去逛逛。” 在门口数到五十,门开了。 走出一个翩翩公子,眉如剑,目如星,身材颀长,俊朗潇洒。 凌玥这才意识到小狼崽子比她高了一个头,站在一起,居然有种兄妹的既视感。 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阿昀也往身上瞧了瞧。 有些不自信了:“大小姐,是不好看吗?” “没有,好看,确实英俊不凡!” 凌玥踮着脚将他额前的头发拂了拂,又理了理衣领,“好了,走吧!” 她转身的刹那,阿昀笑了。 她说他英俊不凡! 第36章 你是威远将军的女儿? 若说京城最好的酒楼非临仙居莫属,可三次都有了阴影,还都与李暮云有关。 凌玥怕这次又出乱子,保险起见选了隔壁的云来居。 店如其名,客似云来。 “小姐,几位?”小二忙不迭过来招呼。 凌玥四下瞧了瞧,生意还真不错。 菜色更不错! “小二哥,两位。给我们一个靠窗的位置。” “好嘞,小姐,公子,这边请!” 二人跟着小二到了窗边,正好空着一桌,凌玥满意得很,招呼阿昀坐下。 第一次到这么高档的酒楼,阿昀有些拘谨。 凌玥问他喜欢吃什么,他说都行。她便点了些他平日爱吃的鱼、虾和蔬菜。 “大小姐,这里很贵吧?”菜上来了之后,阿昀认真地问她。看着食客的穿戴非富即贵,他有些心虚。 凌玥笑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贵不贵真不知道。你放心,我带钱了。” 她扬了扬荷包,眼中满是得意。 阿昀笑笑,说道:“大小姐,这顿饭让我付吧,我也带钱了。” 当初她给的一千二百两银子他都留着,正好这次请她吃饭。 “为什么?” “你是女孩子,不能让你请客。”阿昀有些不好意思,头微微低下了。 凌玥乐了,这小狼崽子还挺男人! “那好,这次你来,不过以后就不要抢了,我总归比你富裕。待你银子比我多,我就全吃你的,到时候你可不许耍赖。” 阿昀点头笑了。 她说以后,就代表还有很多机会与她一起用饭。 阿昀边吃饭边感受这人间烟火气,这种感觉真好! 但这美好的感觉很快就被打破了,一个衣着精致、面容娇美的小姑娘怒气冲冲地到了面前,拿起一个碗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这里。 凌玥看看阿昀,试探性问道:“找你的?” 自从见识过凌府小丫鬟对阿昀的花痴后,她本能认为但凡女的,都是找他的。 阿昀摇头,他都不认识这个女人。 想来还是找她的可能性大一些。 “大小姐,找你的吧?” 凌玥也摇摇头。 小姑娘哼了一声,眉头一蹙:“凌玥,本小姐找你!” 凌玥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向阿昀笑笑:“居然找我的。你先吃,我问问。” 阿昀吃不下了,冷冷地看着找茬的女人。 小姑娘往阿昀瞥了一眼,目光挪不开了,虽然他神色冷峻,但不可否认他的样貌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他眼底越发幽深,她有些害怕。 凌玥拉拉她的胳膊:“姑娘,先说说你是谁。” 找茬可以,但她不接受不明不白的茬。 “陈文玉!” 听到这个名字,凌玥坐直了,她虽然没见过,但原书中提过阿昀后来娶的女子就叫陈文玉。 “你是威远将军的女儿?”她眼中一喜。 陈文玉扬眉道:“正是。” 凌玥笑了,那迟早是自己人,指着阿昀身旁的位置:“陈小姐,有话坐下说?你瞧他们都往这边看,影响你温婉贤淑的形象。” 温婉贤淑?阿昀看了她一眼,假话真是张口就来。 他虽念书不多,也知道温婉贤淑绝对不是陈文玉这般。 陈文玉转向旁边的食客骂道:“都吃自己的饭,看什么看?想死吗?” 嘘声一片,众人都回过了头窃窃私语。 陈文玉微笑向阿昀道:“公子,我坐你这里行吗?” 凌玥嘴角一抽,果然人人都喜欢帅哥。对她粗声恶气,对阿昀则笑意盈盈。 阿昀不愿意,但凌玥发话了,他不置可否。 陈文玉就当他默认了,坐在了他的旁边,阿昀往里面挪了挪,与她保持一些距离。 “陈小姐,说吧,找我做什么?” 陈文玉闻言又哼了一声。 阿昀冷声道:“我家大小姐好好与你说话,你总哼什么?” 陈文玉愕然:“你喊她‘大小姐’?” 阿昀道:“我是她的小厮。” 小厮居然长得这么好看,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是小厮!陈文玉默叹一声,可惜了。 凌玥也默叹一声,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这可是你未来的媳妇啊! 陈文玉清了清嗓子,向凌玥道:“你与薛二公子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护着你?” 凌玥直接被问懵了:“请告诉我前因后果我才好解答。” 陈文玉刚要哼,瞥见阿昀眼底的寒冷,生生憋了回去。 “昨日我不过说了你几句闲话,说你对李暮云死缠烂打,人家对你不屑一顾。薛二公子就直接怒了,还威胁对我不客气!” 凌玥“哦”了一声,给她倒了杯茶:“你乱嚼舌根,我觉得他做得对。” “可那明明是事实,我什么时候乱嚼舌根了?”陈文玉喝了茶,很是不服。 凌玥挑了挑眉头:“什么事实?诗会上我不是澄清了吗,我与李暮云没关系,你再乱说,我也对你不客气!” 陈文玉白了她一眼,追问道:“那你与薛二公子呢?你是不是喜欢他?他是不是喜欢你?不然他为什么护着你?他可从来没有护过哪一个女子的。” 连珠炮似的问题凌玥不知先回答哪一个,余光瞥见阿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便瞪了他一眼。 添什么乱! 慢悠悠吃了一块糕,也递给陈文玉一块。 陈文玉没吃,她吃不下。 “凌玥,你说啊!” 凌玥看着这个求知欲如此强的小姑娘,无奈道:“薛老夫人认了我为孙女,所以薛天是我名义上的二哥。我们是兄妹之情,谈不上喜不喜欢。” 陈文玉“哦”了一声,有心情吃糕了。 阿昀也有心情吃饭了。 “玥儿姐姐,你怎么不早说?” 陈文玉眼中的不屑全变成了温柔,仿佛之前那个不是她一般。 凌玥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就这么一会都成了“玥儿姐姐”? “你不会喜欢二哥吧?”凌玥说出了她的猜想。她希望这姑娘别当着她未来夫君的面作死。 小姑娘却直接脸红了,还点了点头。 凌玥下意识看向阿昀,他压根没听,反倒默默挑鱼刺,然后将挑好的递到她的面前。 “大小姐,吃鱼。” 凌玥“哦”了声,使了个眼色:“阿昀,陈小姐也算你第一个朋友,给她夹菜啊!” 阿昀看都没看,只是冷冷道:“大小姐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陈文玉不介意,笑道:“玥儿姐姐,我自己来。” 伸手招呼小二再上一副碗筷,自顾自吃了起来。 心里没事,吃得自然开心。 正起身盛汤时,忽然看到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汤也不要了,扯着嗓子就喊:“薛二公子,薛二公子!” 薛天正在寻找给父亲的寿礼,听到这诈尸似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 循声望去,竟然是那个饶舌的女人。 刚想装看不见,猛然发现凌玥也在那里,这下不装了,大大方方跑了进去,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玥儿,好巧!” 第37章 你能不能教阿昀武功? 凌玥给他倒了杯茶,笑道:“是巧。” 薛天接过茶喝了,看到焕然一新的阿昀,惊道:“之前我看走眼了,小子模样很俊啊!” 阿昀淡淡喊了声“薛公子”,将他的手打了过去,似乎很嫌弃。 薛天挠挠头,皱眉道:“玥儿,你这小厮的脾气也太大了!” 凌玥笑着点头:“可不是?有时候我都怕他。” 阿昀立时想到了之前几次他阴暗揣测她的行径,低声道:“大小姐,我已经改了。” “是,逗你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向薛天道:“阿昀长期闷在家里,所以我今日带他出来玩玩。” 薛天点头:“是要常出来。” 没看到他的拐,刚要问,凌玥道:“他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再过半个月都可以练武了呢!” 练武? 阿昀猛地抬头,难以置信道:“大小姐,你说我可以学武?” “你不想吗?” “想!” 他做梦都想,只是每次醒来看到那条废腿,徒增伤心。若是学了武,就不怕被别人欺负了。 说不准可以与薛天一样。 虽然没见过他动手,但阿昀知道他一定很厉害。 武安将军府的公子,光听名号就不同凡响。 听到学武,一直被忽略的陈文玉终于找到了机会,激动道:“薛二公子,我也会武功,咱们什么时候切磋切磋?” 薛天还记着她诋毁凌玥的事,一脸淡漠:“我不与女子切磋。” 陈文玉撇嘴,亮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沮丧:“你是看不起我吗?” 薛天道:“不存在。学武是强身健体、保国安民,不是用来搭讪的。” 凌玥嘴角一抽,这哥哥要如此直白吗?和阿昀的愣头青有的一拼。 陈文玉面上尴尬,她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嫡小姐,已经放下身段向他示好了,他怎么如此不解风情? 弱弱道:“薛二公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与玥儿姐姐已经和解了。” “嗯,你哥来了。” “嗯?什么?” 薛天指了指前方:“你哥来了。” 陈文玉将信将疑地顺着他的手望去,陈文飞正往这边走。 对于这个庶出兄长,她一向没什么好感,但父亲却极为倚重他,自己这个嫡女有时反倒落了下风。 “薛二公子。”陈文飞颔首,薛天也回了礼。 陈文飞望向凌玥,见她气质不俗,又与薛天坐在一起,笑道:“这位是?” “凌玥。” 陈文飞又看了她一眼,点头致意。 向妹妹道:“爹找你有事,现在回府。” “就知道拿爹来压我!”陈文玉恨恨道。与凌玥等人道了别,心不甘情不愿跟着他回去了。 凌玥总觉得陈文飞的眼神有些奇怪,问薛天:“他为什么那么看我?” 薛天不屑道:“别理他,丑人多作怪。” “你与他有过节?”凌玥来了兴趣,笑嘻嘻道。 薛天哼了声:“过节谈不上。只是我看不上他们,好好的威远将军府,不把心思放在保家卫国上,偏偏一心去攀附权贵,咱们家与那等人家齐名,我都觉得寒碜!” 忽然想到一事,拿出一张精美的帖子给她。 “五日后是爹的寿辰,本想去凌府送帖子,没想到这里遇上了。” 凌玥激动道:“薛将军回来了?” 薛天笑道:“打胜仗了还不回来?昨日刚到家,就听奶奶说给他认了个干女儿,高兴得不行,让你一定要去。对了,别喊得那么见外,喊‘干爹’。老头子心可敏感呢,到时候你又喊‘奶奶’,又喊‘大哥’,偏偏喊他‘薛将军’,又要自怨自艾了。” 凌玥光听就觉得有趣,连连应下。 看了眼阿昀,有了个主意。 “二哥,帮个忙好不好?” 薛天难得见她撒娇,杯子一放:“还‘好不好’?但说无妨,上刀山下火海给你办成!” 凌玥笑道:“没那么严重。我是想啊,过半个月,你能不能教阿昀武功?” “啊?”薛天不笑了,“教这小子?” 这小狼崽子对他总带着敌意,能好好跟他学吗? 阿昀也惊了,他潜意识不想让薛天教,又看他也不情愿,闷声道:“大小姐,算了吧。” 凌玥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跑到他旁边坐下,低声道:“我可跟你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别小看他,他的功夫比大哥还好呢。若不是生得晚,武安将军府的少将军就是他了。”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劝道:“阿昀,既然要学武,那就跟最好的师傅学。学成了之后,就不怕别人了。哎,以后还指望你保护我呢!” 听她这么一说,小狼崽子动容了。 “那我跟他学。” 凌玥拍拍他的头:“这样多乖!” 薛天看着这主仆俩咬耳朵,揉了揉眼睛。 “我说玥儿,你不该花心思劝我教他吗?怎么反而劝他跟我学?我可是不轻易教人的,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凌玥给他续了茶,笑眯眯道:“不白教,必有后报!” 教好了小狼崽子,怎么着都有了师徒情分,日后他入主东宫总不至于再去找武安将军府的麻烦。 当然,她不能说,牵好线就行了。 薛天摇头笑了,附耳道:“教没问题,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从玉明寺与他们初次见面他就奇怪,不过一个小厮,怎么就让她如此上心,甚至为了他与叶离忧公然作对。 凌玥总不能告诉他阿昀是未来的太子,所以她要抱好大腿。 眼睛眨啊眨,最终挤出两个字:“秘密。” 回去的路上,阿昀有些不开心,望着闭目养神的凌玥:“大小姐,不是说好了我付钱吗?” “客不带客,这是规矩。若就是我们俩,你付钱没问题。但后来陈文玉与二哥也到了,那就不能让你付。放心,你的那顿跑不了。” 听她这么一说,阿昀“嗯”了声。 离凌府还有几十米就听到门前一阵吵闹,“什么事?” 阿昀掀开车帘一瞧:“有人在闹事。” 闹事?闹到丞相府了? 谁那么大的胆子? 吩咐车夫快一点,到了跟前一瞧,众人围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那厮正躺在地上耍无赖。 宜桂站在旁边,一脸不耐烦。 第38章 宜桂,谁是叫花子?你看不起谁呢! 凌玥下了车,看清了那个男子。 他肤色较黑,脸上坑坑洼洼,很是磕碜。一双眼睛透着狡黠的光,一看就很市侩。 衣裳的布料还不错,但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油污,很是邋遢。 再看那一双鞋子,鞋尖都磨起毛了,鞋底还有很多泥土,湿的干的都有。 凌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男子察觉到一个俊俏的小姑娘正歪着头打量他,眼中的精光更甚,眼神渐渐有些猥琐。 他笑嘻嘻道:“你是柔柔吧?” 听到这句话,宜桂这才发现凌玥到了,连忙恭敬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 其他围着看热闹的丫鬟仆婢也都行了礼,男子这才知道她是相府的大小姐。 凌玥让他们起身,问向宜桂:“这人是谁?” 宜桂眼中惊慌,努力强装镇静。 “一个叫花子,奴婢刚才路上撞到了他,他就跟着到这里了。到了就往地上一躺,说浑身疼,一定让奴婢赔他银子。” 男子一听就怒了:“宜桂,谁是叫花子?你看不起谁呢!你让陈飘飘出来,你问问她我是不是叫花子......” 陈飘飘? 凌玥有些没反应过来,这邋里邋遢的男人怎么还会与陈姨娘有关? 宜桂怕她起疑,连忙打断道:“赵大有,你有完没完?不就撞了你一下,你至于吗?你不是要钱吗,你现在走,我给你!” 赵大有闻言,哼了声,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手伸向宜桂。 宜桂恨恨拿出一锭银子:“拿了银子赶紧滚!” 赵大有斜了一眼,又哼了声:“就这么一点,你真以为我是叫花子?” “你要不要?”宜桂咬牙切齿道,“不要就算了!” “哎,急什么?当然要,不要白不要!” 赵大有抢过那锭银子,顺带还摸了把宜桂的手。 宜桂又羞又气,啐了他一口:“狗改不了吃屎!” 赵大有扬了扬手中的银子,向凌玥笑眯眯道:“大小姐,我先走了哦!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那猥琐的模样让凌玥直犯恶心,只见阿昀上前直接给了赵大有重重一拳,那沉闷的声音听着都疼。 阿昀冷声道:“再敢对大小姐无礼,我挖了你这双眼睛!滚!” 赵大有只觉得骨头都疼,倒抽一口冷气。 本想再倒在地上撒泼,可见他眼神阴沉得能吃人,心中一惧,只好忍着痛,咽下了这口窝囊气落荒而逃。 凌玥高兴地给阿昀竖了个大拇指,小狼崽子会护着她了! 让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她笑笑。 “那个赵大有与姨娘和柔柔是什么关系?怎么很熟似的?” 她漫不经心地问着,眼神却一直落在宜桂的身上。 宜桂被她看得心堵,挤出笑容,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大小姐说笑了,那个叫花子怎么会与姨娘和二小姐有关系?他终日游手好闲,就是个讹诈的惯犯。曾在街上见到过奴婢与主子在一起,想来是为了威胁奴婢给他银子才提到了她们。” 凌玥不再追问,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与阿昀一同回揽月轩了。 “大小姐,她在撒谎。” 凌玥转头看了看阿昀,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阿昀点头:“她的眼珠子一直在转,绝对不是说实话。” 凌玥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接着说。” “如果真的没关系,赵大有怎么会知道陈姨娘的闺名?若是按宜桂所言,或许会知道凌柔的名字,毕竟陈姨娘是那么唤她的。但谁会去喊‘陈飘飘’这个名字?” 凌玥激动地去拍他的肩,奈何自己的身高不够,只好拍了胳膊。 阿昀看她窘迫的样子,笑道:“要不我蹲下来一些?” 凌玥哼了声:“不要!” 自从他的腿好了之后,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蓝,小狼崽子有时候像小狐狸似的。 她傲娇的模样让阿昀的嘴角微微上扬。 不再逗她,言归正传:“我去跟踪那个赵大有?” 凌玥摆手:“安分些吧,你的腿没完全好之前老实待着。赵大有不用跟踪,宜桂和陈姨娘会去找他的。我们盯紧风荷园就行了。” 忽见她坏笑地看着他,阿昀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她扬了扬眉头,拉长声音道:“阿昀哥,风荷园的秀乔很喜欢你啊,你看是不是使个美人计?” “啊?”阿昀目瞪口呆,他才不要去和那些莺莺燕燕说话。 他只喜欢和她说话。 可凌玥早已跑了,留他一人风中凌乱。 真的要去找秀乔吗? 沉寂了十几日的风荷园因为宜桂的话变得鸡飞狗跳。 陈姨娘惊慌之余将气全撒在一众丫鬟小厮身上,跪的跪,骂的骂,打的打,一个个都心惊胆战的。 凌柔从未见过陈姨娘如此失魂落魄,她像一根琴弦,紧紧的绷着。仿佛只要一碰,立刻就断裂。 她本想关心一下,碰上她阴狠的眼神,也吓得不行。 颤声道:“姨娘,您怎么了?” 凌风也害怕,往凌柔身后躲,时不时探出脑袋偷偷瞧着。 宜桂敲门进来了,这才让诡异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她端了些茶水糕点,笑盈盈道:“二小姐,少爷,来尝尝。” 凌柔拉着凌风坐到了一旁,心中更犯疑了。 宜桂走到陈姨娘身旁,拉了拉她的胳膊。 “姨娘,长期待在房中容易心情不好,不如明日奴婢陪您去玉明寺上香?” 陈姨娘望着她,但见她肯定的眼神,便点了点头。 “姨娘,风儿也想去!” 凌风忙不迭跑了过去,被他娘一瞪,又退了回去。 翌日一早,陈姨娘与宜桂谁都没知会就出了门。凌柔本来想跟着,又怕触怒她娘,只好压下了那个念头。 正好碰到秀乔打水给她洗漱,就问了声:“宜桂为什么神神秘秘的?连姨娘也是。” 秀乔摇头:“小姐,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同样是丫鬟,红果和清音怎么比你机灵?” 凌柔觉得心烦,直接将水打翻了。 秀乔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脑中极力回忆着关于宜桂的一切。 “啊,小姐,奴婢想起来一件事。” 秀乔诈尸般的声音让凌柔本就烦躁的心一惊,伸手狠狠拧着她的脸:“想起来你就说,一惊一乍做什么?” 秀乔“哦”了一声,将昨日宜桂与赵大有的事说了。 怕她不信,又道:“好多人看到的,玉兰园的思花也在,小姐若是不信可以问她!” 第39章 他们定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凌柔真的让秀乔去喊思花,秀乔揉揉已经红肿的脸,低头往玉兰园去了。 思花正在边打瞌睡边给柳姨娘捶背,远远瞥见秀乔探头探脑地在院门外朝她挥手,她只能装看不见。 柳姨娘长久受陈姨娘的气,早交待下去要与风荷园的人保持距离。她看不见就罢了,若是看见还得了? 秀乔见她无视自己,心里暗暗骂着,差事又不能不办,无奈鼓起勇气进去了。 “奴婢秀乔见过柳姨娘。”她声音很轻,既不会惊着打盹的柳姨娘,又能让她听到。 柳姨娘微微抬眸,斜了她一眼,懒洋洋说道:“呦,秀乔啊,你不是一直伺候二小姐的吗,怎么现在有空过来?” 秀乔恭敬道:“奴婢是来找思花的。” 柳姨娘疑道:“找思花什么事?” “这......”秀乔不敢说。 柳姨娘换了个姿势躺着,白皙的手托着下巴:“难以启齿?不会又拉着思花去见阿昀吧?” 她也听闻了那场闹剧,着实无语。 秀乔脸一红,余光瞥见思花同样如此,支吾道:“不是......不是的......” 心一横,只好说实话了:“是二小姐让思花去一趟,她有事要问思花......” 柳姨娘手一摆,声音依旧慵懒:“你早说啊。思花,去吧。” 她没有追问什么事,反正思花回来还是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何必徒增是非呢? 到了风荷园,思花便将昨日看到的原原本本向凌柔说了,听得她更疑惑了。 “所以她们今天就不是去玉明寺。” “啊?”思花有些奇怪,“二小姐说得是谁啊?” 凌柔回过神,不耐烦道:“啊什么啊?没事了,你回去吧。对了,我问你的事谁也不许说,不然我绝不饶你!” 思花转身就将与凌柔的对话告诉了柳姨娘,柳姨娘慵懒的眼神立刻变为惊喜。 昨日听说那件事只是觉得奇怪,没想到凌柔也怀疑,那就有趣了。 又听思花提到玉明寺,追问道:“真的是玉明寺吗?” 思花揉揉脸,点点头:“嗯,是玉明寺,但奴婢不知道那个‘她们’是谁。” 柳姨娘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还能有谁?自然是陈姨娘与宜桂了。 “思花,给我梳妆打扮。” 没一会,装扮一新的柳姨娘就婀娜地到了揽月轩。 此时阳光正好,鸟语花香,岁月静好得世外桃源一般。 凌玥躺在藤椅上,脸上覆着一片翠绿的荷叶,悠然自得。 清音红果坐在一旁绣花,不时逗趣。 阿昀则在聚精会神地看书。 柳姨娘往阿昀瞧了眼,这小子自从腿好了之后,颜值是直线上升,就连她都忍不住看上几眼,更别说那些小丫鬟了。 “大小姐,在休息?”她笑盈盈走到旁边,放下一碟子点心。 凌玥听声就知是她,将荷叶取了下来:“姨娘来了。今日天气好,坐着坐着就犯困了。” 红果给柳姨娘搬了张椅子,清音则去沏茶。趁着这档子功夫,柳姨娘道:“大小姐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去玉明寺祈福?” 祈福? 凌玥这穿来的短短时间有一小半都是在玉明寺度过的,实在不想去了。 柳姨娘四下望了望,目光落在阿昀身上。 阿昀明白她的意思,想来是有不能为外人听的话,拿着书便要告退。 凌玥示意他没关系,笑道:“姨娘,这院子里没有外人,有话直说就是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柳姨娘也不遮遮掩掩了。 “刚才二小姐唤了思花过去,问了昨日那个叫赵大有的与宜桂的事,显然在怀疑什么。她还说了一句‘所以她们今天就不是去玉明寺。’” 顿了顿,柳姨娘又道:“我觉得陈姨娘、宜桂与那个赵大有奇奇怪怪的,他们定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大小姐,咱们一起去探查探查?” 探查探查? 凌玥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柳姨娘,她怎么如此热衷? 是女人八卦的天性还是受气太久必须不放过任何一个踩踏陈姨娘的机会? 原书提到的柳姨娘就是一个小透明的存在,谁想到竟是这般活力满满? “大小姐?想什么呢?”柳姨娘推了推她,眨巴眨巴眼睛道:“去吗?” 凌玥故作为难:“陈姨娘一向洁身自好,怎么会与那个邋里邋遢的叫花子有关系?还不为人知的关系?我不信。” 柳姨娘爱怜地看了她一眼:“大小姐,你太容易相信人了。我实话跟你说,我在老夫人身旁伺候的时候,曾听老爷亲口说过陈姨娘是嫁过人的!只不过丈夫死了而已。” “啊?”凌玥又作惊恐状,嘴巴都合不上了,颤声道:“姨娘,你说的可当真?” 柳姨娘道:“当然当真!老爷怎么会骗老夫人?我是觉得大小姐真诚和善才与你透底的。而且,二小姐之所以喊思花过去查问昨日的事,显然陈姨娘与宜桂是瞒着她的。” 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大小姐,不瞒你说,我怀疑那个赵大有可能知道陈姨娘的一些私密事,否则有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说?” 私密事? 这勾起了凌玥的兴趣,最好是年轻时候的事,那样说不准能查出她为什么针对阿昀。 虽然一个姨娘针对一个小厮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一针对就是十六年这不由得让人起疑。 更何况,阿昀的身份又是如此特殊。 “那姨娘认为她们会在哪里?” “玉明寺!”柳姨娘的语气充满自信。 “可那不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吗?” 柳姨娘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大小姐,你还年轻,还不了解那个女人。她和宜桂两个人最狡猾了,相信我没错!” 阿昀担心凌玥,想陪她一起去,她却怕万一遇上诸如叶离忧之类的人刁难他,所以让他留在府中,她与柳姨娘两个人上了去玉明寺的马车。 由于之前与薛老夫人在寺内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很多寺僧都认识她,对她恭敬有加。 两个人上了香,添了些香油钱,便被引至禅房喝茶。 “小师傅,辛苦你了。”凌玥颔首道谢。 小和尚一脸恭敬:“凌大小姐客气了。” 凌玥看着小和尚,笑道:“小师傅,待会我们家陈姨娘也会过来上香,麻烦你告诉她我们在这里等她。” 小和尚疑道:“可她已经走了啊。” “走了?”柳姨娘暗暗叹息,来晚了一步。 小和尚道:“是的,也就一炷香时间。她和一个嬷嬷往后山去了。小僧劝过她们后山有蛇虫鼠蚁出没,可她们说去散散心,还不许我们跟着。” 柳姨娘眼睛一亮:“走了多久了?” “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第40章 陈飘飘,贱人就是贱人! 茶也不喝了,两个人手牵手往后山去。 凌玥来过两次,对这里较为熟悉,柳姨娘有些跟不上她的步伐。 “大小姐,慢些,我都走不动了!” 凌玥笑道:“姨娘,慢些的话你想知道的就难知道了。” 柳姨娘闻言像打了鸡血似的,又充满了活力。这活力让凌玥都惊讶,一个快四十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激情? “姨娘,你要是不介意,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很讨厌陈姨娘?” 走路无趣,凌玥找些话题与她聊聊,增进了解。 柳姨娘看她眉眼带笑,也乐了。 “大小姐,你这问题问的,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不讨厌吧,太假。说讨厌吧,还是假。” 凌玥也乐了:“此话何意?” 柳姨娘停住了,大口喘着气。 “我不是讨厌陈飘飘,我是恨她。我总怀疑当初我怀的那个孩子是被她害死的。本来好好的,就她三天两头往我屋里晃,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孩子就掉了。虽然大夫说是吃坏了东西,但老爷那么宠她,大夫还不是听她的?” 凌玥听她提起这事,也想起了剧情。确实是陈姨娘害的她。 食物没问题,但是那段时间陈姨娘的衣裳上熏足了药,有孕之人闻的时间长了自然会滑胎。 但她不能告诉她,因为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不该知道这些。若说了才惹她怀疑! 但不可否认柳姨娘心思玲珑,她不争不抢,不哭不闹,无宠至今,不还是等来了管家权? 凌玥也知道,管家权到了她的手里,陈姨娘再想拿回去就难了。 见凌玥沉思,柳姨娘道:“大小姐在想什么?” 凌玥回过神道:“姨娘不担心我将此事告诉陈姨娘吗?” “不会不会。我虽然不聪明,但看人还是准的。从大小姐肯陪我一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再与陈飘飘站在一起。” 柳姨娘眼中自信,这自信与她说陈飘飘一定在玉明寺时一样。 无疑她猜对了! 两个人又走了一阵,仍没看到陈姨娘和宜桂的身影,便找了个块大石头坐下歇歇。 柳姨娘凝视着凌玥,忽然道:“大小姐,从伺候老夫人开始,我就将自己当做凌家的人,所以你别担心我会害你。” “嗯?”凌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是要表忠心吗? “我是说,大小姐可以拿我当朋友,当然我身份卑微了些,有些不配。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只想在凌府好好过日子,我的仇人只有陈飘飘一人。” 她目光坚定,直直地看着凌玥。 终于在她眼中看到了笑,自己也笑了。 “大小姐,我有句话藏了好些年,连老爷都没敢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告诉你。你姑且听听看。” 柳姨娘叹了口气,目光悠远,“你大哥,咱们凌家的嫡长子,很可能是陈姨娘故意弄丢的。” 凌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书中并未提到过这些,仅仅一笔带过,直到小说结尾也没有过关于这位嫡长子的任何消息,她原以为就是背景,想不到...... “我记得嫡长子失踪前几日,因为陈姨娘的狐媚行径惹怒了夫人,所以夫人罚她禁食三日,之后就发生了那事,很难不让人多想。” 终究是年代久远了,柳姨娘一笑置之,“是不是真的现在也说不好,天知地知她知。” 凌玥点头,无凭无据的主观臆测只能放在心里,不过她倒是希望以后能遇上原主那位兄长。 相处的时间长了,凌玥有时真的将自己当成了这个家里的一员,也自然而然地关注起这个家里的人和事。 “你放开,干什么你!”一声惊呼,让两个人瞬间吓了一跳,紧接着又听到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柳姨娘眼睛一亮,犹如黑夜中的烟花。 那声音,好熟悉啊! 她看向凌玥,两人同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凌玥小心翼翼站起身,从树上折了两根树枝,一根给柳姨娘,一根给自己,挡在脸前做掩护。 柳姨娘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真机灵,这个盟友是找对了! 两个人根据刚才的声音小心寻找着,终于在坡下的一个山洞前看到了他们一直寻觅却不得的人。 “赵大有!他就是赵大有?一定是!” 柳姨娘努力压低声音,却掩饰不了激动,那惊喜劲比凌烈给她管家权时还足! 凌玥忽然有种她被钱莺莺附身的感觉。 忍不住给了她一个白眼,不知道还以为她遇上了失散多年的情人呢! 或许也感觉到了这种嫌弃,柳姨娘讪讪笑了笑,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坡下的动静。 赵大有被陈姨娘打了一巴掌,拳头握得紧紧的,恶狠狠地盯着她。 “贱人,你敢打我!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话是很毒,但是却站在原地没动。 陈姨娘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怨毒的光:“这么多年了,你居然敢找到这里!赵大有,你到底要不要脸!” 赵大有忽然笑了:“脸是什么?脸能让我吃得饱穿得暖吗?” 抬头望着陈姨娘,扯了扯她身上的衣裳。 “你这吃得好穿得好,转身就忘了你夫君。陈飘飘,贱人就是贱人!” 夫君? 凌玥与柳姨娘的眼睛都瞪圆了,本来以为是个知情人,想不到直接成了夫君。 不对,她以前的丈夫不是死了吗? 莫不是连凌烈也瞒着了? 一定是这样! 两个吃瓜群众没时间细想,即便举着树枝的手已经很酸了,却没有一个人放下。 再看陈姨娘,脸色比之前还难堪,恨不得生吃了赵大有。 只见宜桂拣起一块石头就往赵大有的额头上扔,赵大有正专注于与陈姨娘的眼神斗争,竟然没留神被打中了,当下捂着流血的额头大骂:“宜桂,你这个贱娘们,你居然敢打我!” 边说边一把拉过她,狠狠地打了她两个耳光,宜桂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摔在了地上。 陈姨娘见状,顾不得其他,拣起一根棍子就往赵大有身上招呼,宜桂也趁机爬了起来,伸手就去挠他的脸。 这种原始的打架方法着实让凌玥惊呆了,而柳姨娘则一脸兴奋地看着,还暗暗给赵大有鼓劲。 三个人最终都筋疲力尽了,但眼睛仍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生怕忽然被偷袭。 “赵大有,你个混蛋乌龟王八蛋!当初你拿走了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那时已经说好了夫妻缘尽。如今又死皮赖脸回来,还妄想敲诈,你真特么不是男人!” 针对陈姨娘的指控,赵大有笑了,那猥琐的眼神凌玥看过一遍就不想再看第二遍。 “飘飘,没错,当初说好了缘尽,可谁想到你如今成了丞相的妾室,还掌管着相府后宅。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找你我找谁?” “呸,谁跟你一日夫妻百日恩?” 赵大有不生气,往她旁边走了过去,笑嘻嘻道:“那柔柔是谁的孩子?” 陈姨娘像被雷劈了一般。 坡上的两个人同样像被雷劈了一般。 只有宜桂,茫然地看着他们俩。 第41章 我儿子不会死的,我会找回来的! 陈飘飘忽然像发疯的母狼一般厮打着他:“赵大有,你污蔑我清白,我和你拼了!” 赵大有一把甩开她,又露出恶狠狠的眼神。 “清白?你也有脸说清白?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初我还活着,你都敢去勾引凌烈,甚至做戏被卖往青楼。不仅如此,还说我已经死了。陈飘飘,你的丞相夫君知道你这些事吗?” “赵大有,你不要含血喷人!”陈姨娘矢口否认,但已经没那么硬气了。 “是不是含血喷人,你心里清楚!好巧不巧,你找去做戏的人后来碰上了我,还将这事当做笑话讲给我听。老子居然被你一个贱女人耍得团团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他越说越气,最后拽着陈姨娘的手腕:“走,去找凌烈说清楚!” “不,我不去!”陈姨娘死死地拖着他,说什么也不走,“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一万两,给我一万两我就不找你了。还有,让我见见我女儿。” 赵大有松了手,陈姨娘一个踉跄,好在宜桂扶住了她。 站定后,她眼带疑惑:“你什么时候有女儿了?” 想到他刚才的话,惊道:“你不会以为柔柔是你女儿吧?” 赵大有哼道:“我可打听过了,柔柔出生的时间与我们那次对得上。” 一听这个,陈姨娘就恨得咬牙切齿。 那时她已经与凌烈在一起了,这个贱男人竟然还找到她,趁着凌烈不在就对她动手动脚,还被他得逞了! 如今竟然还以为女儿是他的! 她绝对不能让他有这种想法,更不能让他毁了女儿一辈子。 耐着性子道:“柔柔是早产,她是相爷的女儿。” “早产?怕是大夫也被你买通了吧?陈飘飘,你的话我一点也不信。那么巧,那次之后的两个月你就有了身孕?” 忽然他贱兮兮地摸了摸她的脸:“是不是都无所谓,只要凌烈知道这件事,不是也是了!哈哈哈哈哈,陈飘飘,你这辈子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真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你还和当年一样那么美。这皮肤,这腰身......” 他的手开始不老实,陈姨娘听着他肆无忌惮的笑声,看着那一张令她恶心的脸,直接咬上了他的手。 由于过于愤恨,竟然差点将他的小手指咬断。 她嘴角满是血,赵大有的血。 赵大有痛得哀嚎,一脚将她踢倒在地:“你这个泼妇,居然想谋杀亲夫!” 陈姨娘捂着肚子,额上满是细密的冷汗。 宜桂忙扶她到一块石头上坐下,给她擦着汗,心疼得不行:“姨娘,咱们不与这个败类多说,咱们回去吧。” 赵大有却拦住了她们:“将银子给我再走!” 宜桂怒道:“赵大有,你卖了自己的亲儿子,如今又来勒索与你毫无关系的女人,你就是个畜牲!” 这话让陈姨娘瞬时激动起来,对,儿子呢? “赵大有,我儿子呢!你将他卖给谁了!” 陈姨娘歇斯底里地喊着,这么多年来她日思夜想,却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她的儿子。 可梦到的儿子,却面目模糊。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 还记得十六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她在破旧的茅屋里历尽艰辛生下了儿子。只喂了他一次,再醒来时就已经再也看不到他了。 而她当时的夫君,赵大有这个恶棍,竟然喜滋滋地扬着五百两银票,说将儿子送给一户富人家抚养了。 她立刻意识到儿子是被他卖了! 他说她目光短浅,儿子可以再生,可银子失了就再也没了。 想到这儿,她就泪流满面,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恨恨道:“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由于激动,她的声音都沙哑了。 赵大有怕这个趋于疯癫的女人对他不利,赶紧挣脱她的手。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当时与那户人家说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之后再不联系。我去哪儿给你找儿子?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陈姨娘停止了哭泣,抓着他的衣领大声吼道:“我儿子不会死的,我会找回来的!” 赵大有像听笑话似的:“人海茫茫你怎么找?妇人之见!” 一句话让陈姨娘愣在了那里,是啊,去哪里找? 宜桂想了想,说道:“姨娘,奴婢记得当时小少爷的左肩下方有块红色的胎记,像朵云似的。您有印象吗?” 她这么一说,陈姨娘惊喜地点头:“有,宜桂,好在有你。” 赵大有看她激动的样子,哼了声:“飘飘,我早和你说过,不要认死理。我不是又给了你一个孩子吗,你就当自己的儿子养。虽然是个残废,但有剩于无不是?” 一听他这话,陈飘飘就怒不可遏。她拔下头上的钗,对着赵大有的肩膀用力一刺,眼神阴鸷。 赵大有杀猪般地嚎叫,语气软了不少。 “飘飘,你别激动,我告诉你,这次我可不是一个人来京城,只要我傍晚不回去,那个人就会把你我的事告诉凌烈,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对死鸳鸯。你放了我,给我一万两银子,我就消失在你眼前,你考虑考虑!” 宜桂觉得事情不宜闹大,否则主子这辈子就完了。 赶紧上前劝道:“姨娘,别跟垃圾一般见识,您还有二小姐,还有小少爷。” 陈姨娘的嘴唇都在颤抖,手中的钗掉到了地上。 她忽然抱着宜桂大哭起来:“这个混蛋卖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捡了一个残废恶心我。我恨不得弄死他们!” 宜桂知道她的那根弦断了,软言安抚着。断了就好,断了就能重新接上了。 与赵大有约了三日后未时三刻到这里拿银子,扶着陈姨娘缓步下了山。 她知道主子需要好好缓缓,幸好她也带了两身衣服,否则这副狼狈之态被府中的人看见势必一波风雨。 风荷园再也折腾不起了! 凌玥终于知道陈姨娘为什么要虐待阿昀了。 她承认她是个苦命人,碰上了无良丈夫失去了亲生子。但她将这种悲痛转嫁到阿昀身上,欺辱了他十六年,这便是她的错了。 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个恶棍的事她究竟要不要与凌烈说?现在竟然连凌柔的身世都成了谜,狗血啊! 不想了,一团乱麻,她得好好理理思路。 虽然柳姨娘有一肚子心得体会想与她交流,但凌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也开不了口。 只是眯着眼睛在马车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三个人的话,又极力脑补着有的没的。 嗯,有意思! 回府后,凌玥直接去了揽月轩,柳姨娘则找了理由去了风荷园。 还邀了凌烈过去。 美其名曰二小姐与小少爷很久没见到老爷了,都很思念他。 凌烈对柳姨娘极为赞赏,到底是自幼服侍在母亲身边的人,虽然出身低,但是识大体、有格局。 第42章 大小姐,你会不会抛弃我? 凌玥在揽月轩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想到陈姨娘,一会想到凌柔,一会是阿昀,一会又是她爹。 原本以为最多扒出陈姨娘的一桩风流韵事,谁知竟然牵扯这么多,瓜也太大了! 除了阿昀的事,其余他们谈及的怕只有当事人知道真假了。 哎,阿昀,小狼崽子这十六年是真的可怜! 若是她落到他那般境地,都不知寻死多少回了。 细想来,陈姨娘固然可恨,但更可恨的是扔了他的人。 他的亲舅舅,现今的安远侯魏八贤。 若不是那丧良心的混账舅舅为了荣华富贵,趁着当时还是王妃的妹妹产后昏迷将她的儿子给掉包了,阿昀又怎么会平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这种人渣与赵大有就是一丘之貉! 正想着,忽然被人握住了手,紧接着整个人被用力拉了过去。 晃神间,已经到了阿昀的怀里。抬头看他,小狼崽子的眼中满是惊慌,整个人要崩溃了一般。 “阿......” 不待她说话,他快速问道:“大小姐,你为什么要寻死?” 寻死? 她什么时候要寻死了? “我没......” 阿昀又打断道:“是不是在玉明寺有人欺负你了?” “没......” “那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他的多疑曾让她失望至极,从他眼前消失了整整八天,他害怕又不经意间惹了她。 “若是我哪儿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一定改!你别想不开,千万别......” 他声音几近哽咽,还有些颤抖。 凌玥一头雾水,小狼崽子到底在说什么? 他眼眶微红,握着她的手很大力,凌玥只觉得好疼! 他在害怕什么? 安抚道:“阿昀,我没有寻死,我只是有些无聊所以在院子里走走。” “当真?”阿昀不信,“走走怎么会往河里走?” “嗯?”凌玥看了看他,又扭头看向刚才站着的地方,原来已经到了荷塘边上,难怪他会误会。 不好意思笑笑:“想的太入神了没看路。谢谢你了,不然我肯定要淹死了。” 听她这么说,阿昀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脸色舒缓些了。 “以后别这么不小心了,我都快吓......”他没说下去,将头扭向了一旁。 凌玥第一次看他这般模样,戏谑道:“阿昀哥,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听到这个甜糯称呼,阿昀的脸直接红了,这才发现仍抱着她,还握着她的手! 她的手白皙柔软,在他的手中那么小。他想起了上次昏迷时,也是握着她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梦就不那么可怕了。 “阿昀,想什么呢!” 小狼崽子在梦游吗? 他忙放开她,却忽视了小姑娘根本没站稳。 凌玥下意识去抓他的胳膊,这下好了,直接变成投怀送抱了,脸都丢没了! 阿昀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凌玥两颊通红,站稳后轻轻退后,拂了拂头发缓解尴尬。 微风吹着她的长发,吹来淡淡清香,阿昀分不清这清香究竟是来自塘中的荷,还是眼前的她。 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解释下。 “大小姐,刚才......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是一时情急才会......” 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有趣极了,凌玥的窘迫立时抛到九霄云外了。 拍了拍他的头,扬眉道:“我知道了,没怪你。走吧,检查今天的功课。” 阿昀“哦”了声,露出了笑容:“那些我都会了。” 凌玥笑道:“若是真的,那么薛将军的寿宴我就带你一同去。” 阿昀有些疑惑,武安将军的寿宴,去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他不过一个小厮,怎么能去那种重大的场合? “你不会永远是小厮的。你要多见些人,还要知道那些是什么样的人,对你以后有好处。” 阿昀有些看不懂她了,明明年纪比他小,说话却老气横秋的,但不可否认她说得对。 “还有,”凌玥捂着嘴偷笑,“对待小姑娘别那么冷漠,有可能不经意遇上的是你未来的妻子。” 妻子? 她将自己带到揽月轩之前,他从来没想过。 在她治好了自己后,他从来没想过别人。 只是,再如何他也深知配不上她。她皎洁如明月,而自己,不过一粒沙尘罢了。 凌玥并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他本就内敛深沉,他若不愿说,鬼都不知道! 果然如阿昀所说,他的功课完成得很好,凌玥有种强烈的自豪感。 小狼崽子未来是太子,她教太子读书,那么当太子发迹后,她是不是可以讨要一个太子太傅的官位? 虽然大周没有女太傅,但那还不是皇帝定的吗? 待太子成了皇帝,她成了太傅,和她爹就是同朝为官了,千古奇谈啊! 阿昀不知道她有如此精彩的脑补,只看她不时笑,笔在她手里转着,墨汁都撒到了脸上,不由得皱皱眉。 “大小姐。”他喊了一声。 小姑娘没理他。 “大小姐。”他又喊了一声。 小姑娘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叹了口气,拿出一块洁白的帕子把她脸上的墨汁擦掉了。 凌玥这才回过神,朝帕子撇撇嘴,又朝他撇撇嘴:“怎么都不提醒我?” 阿昀:“......” 他发誓他绝对提醒了,还不止一遍。 但还是认真道:“我下次提醒你。” “嗯,这就乖了!”小姑娘满意地点头,看着他,轻声道:“阿昀,你想念你的父母吗?” 这个问题将阿昀问住了,他的眼神凝重起来,目光怔怔地望着桌上的书。 凌玥知道,他什么都没看进去,这书只不过是承载着他的思绪罢了。 良久,阿昀道:“我从记事起就在凌府,或许,我的父母早已不在了。” 顿了顿,苦笑道:“即使还在,应该也不想要我一个残废的儿子。大小姐,我应该是被家人抛弃的。你说对吗?” 抛弃肯定是抛弃的,不过是被舅舅抛弃的。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能告诉他。 “可能其中有误会。” 阿昀摇头:“抛弃就是抛弃,有什么误会?若是有误会,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找过我?他们在或者不在,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他忽然抬头,很认真地问她:“大小姐,你会不会抛弃我?” 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不会,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 凌玥本想逗逗他,比如加一些前提条件,但碰到他脆弱的眼神时终不忍心。 “不会,我们永远是朋友。” 阿昀眼眶红了,朝她笑了。 “嗯!你相信我,我也不会抛弃你,永远都不会!” 第43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阿昀刚才的患得患失让凌玥对他充满了好奇,她探究的表情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有种被看穿的心虚。 当他望向她的时候,她别过了头。待他再低头看书时,她又默默转了回来。 接着打量他。 阿昀实在受不了了,只得道:“大小姐,你要是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我一定不瞒你。” 凌玥摇摇头,若无其事道:“没有,我没有什么要问的。” “那你为什么盯着我?让我心里发毛。”小狼崽子闷声道。 凌玥拎着他的耳朵,挑眉道:“你发什么毛?做亏心事了?” “没有。”少年道。 不过以后说不准。 当然,这句话他没说。 凌玥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落在阿昀的心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松开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的,悠悠道:“我只是在想一些重大的事情,你还小,不懂!” 阿昀听着她这么老成的话,忍不住笑了:“可我比你还大一岁呢!” 小姑娘拍拍他的头,语重心长道:“阿昀啊,我告诉你,成熟与心智相关,而不是年龄。虽说你比我大一岁,但这一年你长的是个头,而不是智慧。听过那句话吗?人大愣,狗大呆,包子大,韭菜搋。” 阿昀本来认真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直接石化了。她在哪儿学的这么粗鄙的话? 凌玥看他一脸懵,以为他在消化她的名言警句,哼了一声,洋洋自得:“你在姐姐眼里还嫩着呢,小孩子而已!” 姐姐? 年龄不大,却想做姐姐。 阿昀无语,试探性道:“那薛二公子呢?他在你眼里是小孩子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果然她道:“差不多,毛头小伙而已。” 忽然奇了:“怎么忽然问起他了?” 阿昀又拿起书:“这不快要与他学功夫了吗,自然多关心一下。” 小狼崽子通人情了,凌玥很是欣慰。 没一会,柳姨娘到了,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她知道阿昀在凌玥这里不是外人,所以也不避嫌了,上来就道:“大小姐,刚才你没在风荷园,错过了一场多么精彩的戏。” 凌玥已然习惯了她这幸灾乐祸的性子,指着旁边的凳子:“姨娘坐。看你这么高兴,一定是陈姨娘被爹训斥了。” 柳姨娘连连点头,顾不得矜持,兴高采烈道:“可不是?我先把老爷请过去了,守株待兔。陈姨娘与宜桂两个人做贼似的刚进风荷园,我就迎上去打招呼,差点没把她们吓死。陈姨娘你知道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自然没给我好脸色。我可不与她计较,假模假样关心了她一阵子,她非但不领情还用恶毒的话骂我。这不全被老爷听见了?” 红果递过来一杯茶:“柳姨娘,喝茶。” “好嘞,红果这丫头就是好!模样漂亮,性格也爽利!” 柳姨娘毫不吝惜的赞美让红果受宠若惊,往她家小姐一看,也正抿嘴笑呢。 “红果,没你的事了,去与清音玩吧。” 红果清脆地应了一声,本想将阿昀一起喊走,见他饶有兴致地听着,就独自去了。 柳姨娘叹道:“大小姐,我被陈姨娘骂了这么多年一肚子委屈,但这一次我盼着她骂得更狠些。” 凌玥笑道:“爹什么反应?” “老爷本来看她被揍得鼻青脸肿又惊又气,再听她骂我,直接一个耳光上去了,说她好心当作驴肝肺。虽然宜桂说身上的伤是在玉明寺后坡摔的,可老爷明显不信。就算从崖上掉下来脸着地也摔不成那样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不第一时间赶来与大小姐一起乐乐!” 凌玥感到很荣幸,居然能让这么一个活宝中年女人将她当做闺蜜。 但总感觉她有下文。 果然,柳姨娘敛住了笑,一本正经道:“出了风荷园,我与老爷说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去玉明寺求佛上香最为灵验,邀老爷一起去。” 随即又哈哈大笑:“老爷答应了!” 凌玥看她激动得几近癫狂的样子,赶紧给她续了茶:“淡定些,淡定些。” “不好意思失礼了。” 柳姨娘清了清嗓子,端起茶喝了。 可端庄维持不了三秒又故态复萌了,“大小姐,一起去?” 凌玥看了眼阿昀,但见他也望着自己,眼中带着期待。 点头道:“好。” 待柳姨娘走后,凌玥说了一句:“到时候你和我一起玉明寺。” 三日后的一早,凌烈、凌玥与柳姨娘上了一辆马车,思花与阿昀上了另一辆马车。对外则说去京郊的碧水湾游湖。 一辆马车欢声笑语,另一辆马车的气氛冷得吓人。 思花没想到能与这英俊的少年独处,眼睛里都闪着星星。若是秀乔知道了,还不羡慕死她! 扭捏地喊了声“阿昀哥”,眼睛眨啊眨的。 阿昀只觉厌恶,冷冷道:“把‘哥’字去了。” 虽然外面阳光正好,思花还是觉得心里冰凉。 “哦”了一声,“阿昀......” 小狼崽子双手搭在膝上,眼底幽深,颇有些不耐烦:“我和你没那么熟。” 思花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 但她不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没一会就调整好了心态。哆哆嗦嗦拿出一只荷包:“这是......” 阿昀站起身,掀开车帘,与车夫坐在了一起。 真烦! 思花愣在了那里,将荷包塞了回去。没一会,扔出了窗外。 正巧凌玥在欣赏沿途风景,看到了那只荷包孤单地落在地上,不由得同情起思花来。 小狼崽子伤了个纯情少女的心啊! 阿昀瞧她直摇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只荷包,不由得窘迫起来。 大小姐会不会以为他与那小丫鬟有不清楚的关系? 手紧紧地攥着衣角,再抬头间,那辆马车的车帘已经放了下去。 主持听说凌烈到了,亲自赶来奉茶。得知他对佛法有兴趣,拿出毕生所学开讲。 凌玥对佛法没什么兴趣,借口出去走走将阿昀喊了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做你想做的事吧。” 阿昀一惊,诧异地看着她:“大小姐......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凌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怎么样都好,只是不许杀人。那是死罪,我保不了你。” 阿昀低着头,她竟然轻易地将他看穿了,同时对她充满了感激。 郑重地点头:“我一定不杀人!” 第44章 枉我那么相信你,你竟骗了我这么多年! 陈姨娘本来打算让宜桂一个人去送银子,又怕赵大有那个无赖说话不算话。若是这次尝到了甜头,以后成了惯例,那就是狗皮膏药了。 宜桂也有此担心,故而建议让赵大有写个保证书。 “既然是无赖,保证书有什么用?”陈姨娘冷笑着,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指甲都快将手指掐出血来了。 宜桂心中一惧:“姨娘是想?” “杀了他!” 宜桂连忙跪下:“姨娘,万万不可因为那个垃圾将自己搭进去。若是事情败露,那可是要偿命的啊!到时候连带二小姐和小少爷都受人诟病啊!” 陈姨娘已然下定了决心,冷冷道:“若是留着赵大有,事情也总有败露的一日。老爷已经厌弃我了,若是再知道当年的事,我这辈子也不能翻身了。” 忽将目光转向了宜桂,脸上露出了微笑:“当然,我不会自己做。” 这微笑让宜桂的心咯噔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只觉得此时的她恐怖至极。 “姨娘,您不会让奴婢杀他吧?” 陈姨娘看着她惊慌的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莫说你了,我们两人合起来也不见得能杀得了他。但是这件事不宜让第三个人知道,所以还是要智取。忘了当初怎么收拾小残废的?依葫芦画瓢,只不过把药换成毒。家里不是还有砒霜吗?你将它化了水,浸入银票,再烘干。” 宜桂望着她愉悦的眼神,不由得重新审视起主子来。 赵大有喜欢银票,更喜欢乐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沾着吐沫点。若真的那么做,那只有死了。 她忽然有些惧怕,若是有一日自己也惹怒了她,也会是这般下场吗? 陈姨娘看她失神,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 宜桂赶紧应下,亲自去钱庄换了整整一百张百两银票。 一切就绪后,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 陈姨娘并不想早去,让赵大有多等一会,他才对银票更迫切,计划才更容易实施。 待陈姨娘带着宜桂到约定地点后,赵大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们两个娘们怎么磨磨唧唧的?是不是不想给老子银子?” 陈姨娘瞧着他那恶心的样子,嫌弃地拿帕子扇了扇风。 就让你再得意一会! 赵大有一把将她的帕子扯掉,手覆上了她的脸:“让我瞧瞧,到底在富贵人家,小脸被打成那样,没几日还是又白又嫩。” 陈姨娘呸了一声,骂道:“狗改不了吃屎!” 赵大有不急不躁:“我是狗,你是什么?” 陈姨娘恼羞成怒,伸手向袖子,赵大有赶紧向后退一步,这娘们难道真的要杀他? 却见她又是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被他摸过的脸。 “人都是我的,擦脸有什么用?”赵大有又硬气起来了,“银子呢?给我!” 陈姨娘的嘴角勾着,朝宜桂使了个眼色。 宜桂拿出一个锦盒:“一万两都在里面。” 赵大有打开锦盒的盖子,看到一摞码放整齐的银票,哈喇子都要下来了。 刚要伸手去拿,眼珠一转,冷笑道:“你取出来给我,再点给我看。记住,用我的方法点!” 宜桂一愣,下意识看向陈姨娘。 “毛病真多!不要是吗?不要我就收回了。宜桂,我们走!”陈姨娘作势要走,却被赵大有拦了下来。 他摸了摸下巴,死死地盯着陈姨娘。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动手脚?你,照做,不然别怪我动手!” 陈姨娘的手颤了颤,她绝对不能碰这些。她亲眼看宜桂将银票全都浸入砒霜水中,若是自己真的按照他说的做,那这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为今之计...... 挥了挥帕子,淡定地向宜桂道:“宜桂,你来。” 宜桂只觉得心中翻涌,鼻子发酸,她终于还是要牺牲自己。 她望向陈姨娘,神色哀戚,但主子选择了别过头去,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 宜桂默叹一口气,将一摞银票取了出来,刚要点,只听赵大有道:“陈飘飘,老子是要你照做!” 陈姨娘柳眉一蹙:“赵大有,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让你点钱!” “不,我不!”陈姨娘退了好几步,像看鬼一般看着他,“你不是人!” 赵大有哼了一声,“到底谁不是人?陈飘飘,老子再坏也不过是从你那要些钱财,你倒好,想要老子的命!只是我没想到,你连跟了你多年的人也能牺牲,到底是你狠!” 陈姨娘又拂了拂头发,颤声道:“反正银票给你了,我们的事两清了!” 赵大有见她要走,一把拖过她左右各打了两个耳光,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 “要不是有人提醒我防范,这里还真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陈飘飘,你对前夫君这么狠,你的丞相夫君知道吗?他知道你为了勾搭他所使的计俩吗?他又知不知道我们在他的新房里翻云覆雨?” 陈姨娘惊恐地“啊”了一声,怨毒地指着他:“赵大有,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这次我没杀得了你,但你别忘了,我是丞相府的人,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你!” 赵大有一震,握得紧紧的拳头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身上,“那我现在就去找你的丞相夫君,将一切都告诉他!” 只听一声冷哼:“我已经知道了。” 听到这个声音,陈姨娘吓得脸色煞白,了。 是他,凌烈!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游湖了吗? 不仅他,柳姨娘、凌玥也一起来了,一个饱含同情,另一个表情淡淡。 “老爷,您听妾身解释,不是这样的,赵大有这个贱男人一派胡言,妾身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 凌烈像看着陌生人一般打量着她,嘴角一抹苦涩,同时又有了种如释重负之感。 “陈飘飘,枉我那么相信你,你竟骗了我这么多年!” “不,妾身没有......” 除了这句话,陈姨娘再也说不出别的,她泪如雨下,心中极为害怕。 宜桂忽然跪了下来:“老爷,奴婢作证,姨娘是骗了您。赵大有所说的都是真的。” 陈姨娘猛地转头,眼神阴鸷,咬牙切齿道:“宜桂,你敢冤枉主子!” 宜桂微微一笑,眼底悲戚:“主子都能为了作恶牺牲掉奴婢的命,奴婢又为什么连实话都不能说?” 柳姨娘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靠着凌烈的胳膊,柔声道:“老爷,这里太腌臜了,我们走吧。姐姐是错了,但总归给您生了二小姐和小少爷......” 陈姨娘默然地看着柳姨娘,这女人绝对不会为她求情,那她是? 紧接着听到凌烈一字一顿道:“你没听赵大有说,他们在我的新房翻云覆雨!” 他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自己的心上。 他眼神冷得像冰,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他都想手刃这对狗男女! 第45章 自现在起,她不再是本相的妾室 柳姨娘长长叹了口气,又劝道:“老爷,说不准,说不准二小姐和小少爷是您的孩子......” 说不准...... 凌玥忍不住为柳姨娘点赞,能说出这么有杀伤力的安慰之语。 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放到柳姨娘身上,那是不管多少年都不晚。 再看她爹,额上青筋暴突,拳头青筋暴突,显然在极力压抑着怒气。 陈姨娘则被她的话狠狠刺痛了,向着柳姨娘恶狠狠地扑去,柳姨娘立刻做出惊恐的样子,躲在凌烈的身后。 “老爷,姐姐疯了!” 凌烈正愁无处发泄怒气,一巴掌打在陈姨娘脸上。 她一个踉跄,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抬头间,碰上了宜桂不屑的眼神。 凌玥静静地看了许久,上前道:“爹,这里是玉明寺的地方,还是赶紧解决回去吧。” “解决?我想杀了他们!” 柳姨娘略一思索,柔声道:“老爷,妾身知道您生气,但杀人是不可取的。您是咱们大周的丞相,名声是第一位的。” 凌烈觉得她有话要说,问道:“你有好主意?” 只要能消他心头之恨,他都会考虑。而且从今天的事来看,这个女人并非想的那般唯唯诺诺。 柳姨娘微微一笑,附耳说了些什么。凌烈眉头一皱,待她说完后眉头舒展开来了。 陈姨娘的心随着他眉头的舒展愈发忐忑,更恨当初没有弄死柳姨娘,否则哪能轮到这个小贱人耀武扬威! 只听凌烈沉声道:“赵大有,你本罪该万死,但本相不想赶尽杀绝。既然你与陈飘飘旧情仍在,本想就将她送给你了,自现在起,她不再是本相的妾室,是你的人了!” 赵大有蒙圈了,给他戴绿帽子他还将媳妇送给他? 待反应过来后喜不自胜,连连谢恩,直接将生无可恋的陈飘飘拖了起来。 “你瞧,我早就说过你生是我赵大有的人,死是我赵大有的鬼!哈哈哈哈哈......” 陈飘飘死命挣开他,爬到凌烈面前,拉着他的衣角,声泪俱下:“老爷,妾身当初是骗了您,但后来与这个恶棍是身不由己,是他强迫妾身。求您收回成命,否则妾身......妾身宁愿一死!” 凌烈冷冷地抽出衣角,嫌恶地扫了一眼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 赵大有则给了陈飘飘一巴掌:“贱人,你现在是我的人,再不守妇道老子打死你!” 陈飘飘捂着脸,向凌烈哭诉着:“老爷,只要您收回成命,妾身告诉您大少爷在哪里。” 凌玥不由得看向柳姨娘,果然被她给猜对了。 凌烈也惊住了,随即怒目而视:“晔儿,是......是你弄丢的?” 陈飘飘眼中划过一丝惊慌,鼓起勇气道:“您只说同不同意。” 这句话等同于默认。 凌烈怒不可遏,他的嫡长子竟然是被这个贱人弄丢的!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用尽世上的每一种酷刑。 柳姨娘心里难受极了,眼看就能让这女人下半辈子在屈辱中度过,她竟然还有一张杀手锏! 功亏一篑,功败垂成。世界上最难过的事不是我不行,而是我本可以。 不甘地望向凌玥,小眼神里的悲伤和委屈藏也藏不住。 凌玥实在受不了一个中年妇女朝她撒娇卖萌,默默别过了头。 阿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盯着陈飘飘。小狼崽子神色冷峻,深不见底的幽深眼神看得她心惊。 察觉到凌玥在看他,知道她害怕这种眼神,连忙敛去了,有些内疚。 他太恨陈飘飘了,恨不得将他受过的苦楚全部还给她。 再加倍! 凌玥想了想,走向宜桂:“她知道的,你一定也知道。” 宜桂一愣,喃喃道:“大小姐......” “我知道,你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是受主子指使。危急关头,主子毫不犹豫地舍弃你,你还要为她隐瞒吗?宜桂,我们不谈感情,只谈利益。你提供寻找大哥的线索,我们留你一命。” 陈飘飘冷笑道:“凌玥,你不要白费心机了,宜桂刚才碰了浸有砒霜的银票,她告诉你也是死......” 凌玥看笑话似的:“陈姨娘,是你不要白费心机吧?她给自己留了条路,银票无毒。” 陈姨娘像被雷劈了一般,果然宜桂道:“大小姐说得没错。老爷,大小姐,奴婢告诉你们大少爷被陈姨娘卖到了何处。” 回到了凌府,凌烈等人直接去了书房。 凌柔远远看见了宜桂,却没看到母亲,心下奇怪。 刚到书房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我要进去见爹,你凭什么拦我?”凌柔不由得怒道。 她与李暮云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父亲也消了气,她还是凌府的二小姐。这群奴才居然敢拦她,让她如何不生气! “二小姐,老爷说了,任何人不许进去,您就别让小的为难了。” 凌柔懒得废话,抬手就打。还要再打时,被小厮抓住了手腕。 “狗奴才,你什么身份也敢对本小姐无礼,信不信本小姐将你赶出去!” 此时门忽然开了,满脸怒容的凌烈站在了那里。他眼神冷冷,周身的空气都跟着冷了几分。 凌柔轻蔑地看了小厮一眼,再望向凌烈时眼中蓄了泪,委屈巴巴道:“爹,他不让女儿进去,还对女儿无礼。” 凌烈沉声道:“你回风荷园吧,以后没什么事不要到这里来。” 凌柔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几日前他到风荷园时明明还是一个慈父。 乖巧地“哦”了一声,小心翼翼道:“爹,姨娘还没回来,女儿想......” 凌烈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可怕,指着她吼道:“她已经不是凌府的人了,以后不许再提!再让我听见,你与你那弟弟都一起滚!” 凌柔被吓到了,刚想再说什么,书房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她心思重重地回到了风荷园,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母亲。 凌风坐在她的身旁,与她一起盯着院门,不住问她“姨娘怎么还不回来?” 她无法解答,只知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听父亲的语气,明显是生母亲的气。究竟是什么样了不得的事能让他大动肝火至此,竟然会让她和弟弟一起滚!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姐弟俩激动地跑了过去。 原来是宜桂。 “宜桂,姨娘呢?”凌柔抓着她的胳膊,却被她冷冷地推开了。 第46章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跟着赵大有走了。”宜桂扔下一句话,回房面无表情地收拾着东西。 凌柔更觉蹊跷,一路追她到了房间。 “你说清楚,什么叫跟着赵大有走了?还有,爹为什么那么生气,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肚子的疑问,只有宜桂能解答了。她已经做了最坏的设想,没有什么是她承受不住的! 宜桂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放下手中的衣裳,木然坐了下来。 “陈飘飘与赵大有本来就是夫妻,生有一子,被赵大有卖了。后来看上了外出做官的老爷,就设计勾引他,最终成为了他的妾室,生了你和小少爷。” 凌柔惊愕地看着她,母亲嫁给父亲之前竟然嫁过人?还是嫁给一个恶棍? 她有些站不稳了,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原以为最多母亲被赵大有绑架了,想不到竟然...... 她已然承受不住了,但宜桂似乎还有话没说完。 “还要继续听吗?” 宜桂仅仅淡淡地扫了一眼,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 “她的儿子不知所踪,愈发憎恨嫡长子。有一日她使出狐媚手段诱惑老爷被夫人惩罚,就丧心病狂偷偷找人将大少爷骗出去卖了,使得夫人悲伤过度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 “怎么会?”凌柔更惊了,姨娘再如何也不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宜桂冷冷一笑:“怎么不会?对她来说太正常了。再比如赵大有找她要一万两银子封口费,她直接动了杀心。她让我将银票浸毒,因为她知道赵大有喜欢沾唾沫数钱。但这次赵大有让她清点银票,她怕死,但仍不说实话,却毫不犹豫地让我来。若不是我留了个心眼没有浸毒,死的就是我了。” 宜桂的眼神阴沉得可怕,时不时冷笑两声。 “这......”凌柔拧着帕子,嘴唇都要被咬出血了。 宜桂深吸一口气,又重新收拾起来。 虽然她背着自己说话,但一字一句凌柔都听得真切。 “老爷将陈飘飘送给了赵大有,她不会再回来了,也回不来了。只要他们敢出现在京城地界,就是死路一条。” 宜桂脸上波澜不惊,像说着极其平常的事情。被服侍多年的主子毫不犹豫地当为弃子,已经让她看透了。 “至于老爷为什么不待见你与小少爷,我不妨告诉你,陈飘飘跟了老爷之后,赵大有还与她纠缠不清。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怀疑生下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宜桂看着呆若木鸡的凌柔,将包裹背在身上。 “我去揽月轩了,赎我的罪。至于二小姐你,我劝你一句,以后还是规行矩步吧。” 凌风找到姐姐时,她正无力地靠着墙坐着,泪流满面。他被吓着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二姐姐,我要姨娘,我要姨娘......” 凌柔将头埋在膝上,喃喃道:“姨娘不会回来了。” 混着哭声的回答含糊不清。 清晰的是屋外空中的雷电。 揽月轩的院中,跪着一个人。 一个中年女人。 她闭着眼睛,直直地跪着,忍受着惊雷和闪电的恐惧。 惊恐尚未平复,紧接着倾盆大雨到了。夹杂着泥土气息的大雨从空中一泻而下,洗涤着人间的同时也冲刷着罪孽。 红果搂着清音,立在窗前,望着跪着的人影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宜桂也有今天,看着她那样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当初若没将阿昀欺负得那么狠,大小姐又怎么会这么罚她?” “也怪她自己,帮着陈姨娘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把大小姐教得顽劣不堪。想想当初,好好的相府嫡长女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是啊。好在现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待宜桂赎完罪,大小姐会放她离开凌府的。” ...... 凌玥端着茶立在摘星阁的门内,阿昀则立在檐下,漠然地看着风雨中的宜桂。 雨顺着她的头发流到了脸上,再滴在早被淋湿的衣裳上。 他知道她很可怜,很难受,因为从小到大他经历了很多次。 这种感觉刻骨铭心! 每一次,他无助地瑟缩在狂风暴雨里。 风荷园的屋内,却是肆意的笑声。 不仅笑,还会给他再添些苦楚。 打耳光,下脚踹,这些都是家常便饭。若是他们觉得不够,还会用上胳膊粗的棍子。 就比如来揽月轩前的那场暴雨。 他曾以为会死在那场风雨里。 若不是凌玥将他带来,今日跪在雨里承受这些的怕就是他了。 一想到这儿,他淡漠的眼睛就不自觉流露出温情。 他转身走到凌玥跟前,直接跪了下去。 “干什么?”凌玥惊于他的举动,将他扶起到一旁坐下,“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动不动就跪。” 阿昀望着她微笑的眼睛,真诚道:“感谢大小姐为我做的一切。” 凌玥心中一暖,指了指杯子:“感谢是要看行动的,给我续杯茶就当你谢了。” 阿昀微微一笑,依言照做。 凌玥端着茶喝了:“不管宜桂是不是受人指使,她总归虐待过你。我只是不想你心思郁结罢了。” 原书中的太子虽然最后大仇得报,但心理早已扭曲,加上那条废腿让他极度自卑,最终郁郁而终。 没接触时凌玥只觉得小狼崽子冷酷无情,就是个怪胎。但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很同情他,不希望他最后落得那个下场。 好好活着多好!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虽然宜桂现在受苦,但若解了阿昀的心结,总比以后落在他的手中生不如死强。 雨下了一整夜,宜桂也跪了一整夜,第二日红果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虽然还有气息,但身体冰冷,嘴唇苍白。 与阿昀当初被救时的模样极为相似。 柳姨娘正巧过来送衣裳给凌玥参加武安将军的寿宴用,看到昏迷的宜桂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继续往摘星阁去。 昨日宜桂已经将所有事都在凌烈面前和盘托出,凌烈便将她交给凌玥处置。 那么不管凌玥做出什么决定,自己都绝对不能插手。 一来向凌玥示好,二来她觉得接触下来,这位大小姐并非之前认为的那般蠢笨无脑,应该也是和她一样韬光养晦。 对,一定是这样! 凌玥留下衣裳,向她道了谢。再去院子时,看见阿昀将宜桂背了起来,送到了下人房。 她的心松动了一些,对他有了期待。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他来了。 两只手握在一起,低着头,似乎在做很挣扎的决定。 半晌,抬起头,叹了口气:“大小姐,要不,给她找个大夫吧。” 第47章 武安将军府 武安将军薛执宴辰当日,揽月轩先忙活起来了。 柳姨娘一早就到了,非说红果手太粗,不会打扮,亲自上手给凌玥梳妆。 红果一头懵,明明前几日这姨娘还夸她模样漂亮,性格爽利。 女人真善变! 但不可否认的是柳姨娘的手艺真不错,经她捯饬后,她家小姐明艳动人,比那池里的芙蕖还要美上几分。 凌玥有些不习惯,抽了支珍珠步摇下来。 “姨娘,戴得太多了。这又不是比美宴,太隆重了吧?” 柳姨娘挑眉笑笑,将步摇重新戴上,摘了朵小小的珠花下来。 “这样就不多了!我跟你说大小姐,你可别小看这寿宴。薛将军位高权重,能进他武安将军府的绝非等闲,还都带着家眷。你到了就知道了,那些名门贵女、燕瘦环肥,争奇斗艳是免不了的。你可是咱们相府的嫡长女,绝对不能输了风头!把过往的十几年都补回来!” 柳姨娘充满斗志的样子让凌玥的太阳穴直突突。 干笑两声,趁她转身之时将步摇又悄悄拔了下来。 又不是竞选花魁,戴那么多暴发户似的! 终究没逃得过柳姨娘敏锐的眼睛。 她将它重新插上了发上,劝道:“大小姐,这步摇不能摘。摇曳生姿的多好看!虽然我出身不好,但好歹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世面还是见过的。红果,你这丫头眼光好,来瞧瞧这步摇好不好看!” 红果:“......” 这时她的眼光又好了? 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实好看。 凌玥撇撇嘴,姑且同意了。 柳姨娘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慈爱的眼神像老母亲看女儿似的,凌玥从里面感受到了善意,也冲她笑了。 另一边的飞云阁,阿昀也换好了衣裳,不过使了个小心思。 宜桂经过一日的休息调理,身体好了不少,正拿着扫帚扫地。 听到阿昀门开的声音,下意识往他望去。 她知道昏迷后是阿昀找凌玥给她请的大夫,所以愈发内疚当初的所作所为。 看他出来了,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谢谢你。” 阿昀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眼神。 “不用。我并没有原谅你。” 他声音波澜不惊,在这一身鸦青色的衣裳映衬下,俊朗的脸显得尤为冷峻。 宜桂点头,她知道。 十六年的虐待,怎么可能淋一夜雨就一笔勾销? 看他要走,忙快走几步,喊住了他。 “那个,你的衣领没翻好,要不我帮你吧?” 阿昀像没听见一般,大步往前。 宜桂叹了口气,没想到终有一日要如此卑微地去求得他的原谅。 更没想到当初人人都能欺辱的小残废竟然短短一个多月成了俊美少年。 只是这少年的眼神太冷了,给人一种冷彻心扉的感觉。 “大小姐。” 阿昀刚进来就被柳姨娘拉住了:“阿昀,来了正好,你瞧大小姐今日的装扮好不好?尤其这步摇,是不是更显她的美貌?” 阿昀默默抽出袖子,往凌玥望去。 小姑娘眸子清亮,朱唇轻点,浅笑嫣然的模样让他的心跳都要停滞了。 “说话啊,好不好看?” 柳姨娘推了推他,他忙道:“好看。” “我就说我眼光好!” 红果:“......” 刚才不是夸她眼光好的吗? 想来时间不早了,凌玥道:“姨娘,我和阿昀先走了。” 红果嘟着嘴,委屈巴巴道:“小姐,为什么不带我和清音去武安将军府?自从阿昀来了,您的眼里心里就没有奴婢与清音了。” 听着这幽怨的话,凌玥觉得她就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捏着她的脸笑道:“阿昀要跟薛二公子学武,现在去混个脸熟。小丫头这是在吃醋吗?” 听到学武,红果嘻嘻笑了,那她可不感兴趣。 凌玥又塞了一百两银票给她和清音,两个姑娘立刻喜笑颜开,手拉手跑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凌玥无奈笑笑。 转眼看见阿昀的衣领没翻好,叹了口气,边理边道:“一个个都是孩子,我这心都操得稀碎!” 阿昀心中愉快极了,她果然看到了。 她是在意他的。 正在极力脑补时,小姑娘拍了他的额头:“没睡醒啊?大白天梦游!赶紧走了!” 揉揉额头,“哦”了一声,跟了上去。 凌烈奇怪为什么女儿坚持带着这小厮,而且对他还特别好。 凌玥只道:“看到他那么可怜就想到了失踪的大哥。推己及人,我希望买了大哥的那户人家也能好好善待大哥。” 一句话让凌烈的心中百感交集,到底是他亲生的女儿,重感情! 与此同时对亡妻更是愧疚,若是一早擦亮了双眼,也不会让陈飘飘这个狼子野心的人入府。 妻亡子散,头上还有一顶不知什么颜色的帽子,这就是报应! 武安将军府一片喜庆,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侧眼一看,叶离忧居然也在。 “这么多人啊!”凌玥叹道。 凌烈理了理衣裳,笑道:“你认的干爹可是堂堂武安将军,依我看,人还没到齐。” 在凌烈悄悄介绍下,她认识了好些人,果然像柳姨娘所说的那般,绝非等闲! “爹,那个一直笑的老头子是谁?” 凌玥指着一个四十多岁、皮肤白皙的中年男子,虽然那人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但总给人一种很市侩的感觉。 凌烈顺着她的手一看,不屑道:“他啊,当今皇后的兄长,安远侯魏八贤。” “他就是魏八贤?”凌玥惊了,她早该想到的。 凌烈见女儿如此诧异,不解道:“你听过他?” 何止听过,这不就是那个丧了良心、为了荣华富贵将亲外甥给扔了的人渣吗? 凌玥摇头:“不认识。听名字贤良,看面相无良。还是爹好,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她爹露出欣赏的笑容,摸摸她的长发:“玥儿的眼光真准。” 这个准,等于承认了两层意思。 又听她爹道:“这人一向善于钻营,又仗着是四皇子的舅舅为非作歹,离他远一些。” 凌玥听话地点头,最好他离自己远一点,她也怕控制不住她的暴脾气。 “凌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你这一来,我这是蓬荜生辉啊!” 听着这爽朗的笑声,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紫色锦衣、豪气干云的男子,身后还跟着笑容满面的薛天。 这便是武安将军薛执了! 凌烈迎了上去,将带来的寿礼送上:“薛将军的庆功宴和生辰宴,我怎么都要来贺一贺啊!” 薛执接过寿礼道了谢,目光落在凌玥身上。 小姑娘明眸善睐、浅笑嫣然,比母亲说得还要可爱。 顿时激动道:“这就是我女儿吧?” 凌烈听着这话,心里有些吃味。什么他女儿?干女儿好不好! 凌玥乖巧地行了个礼:“玥儿拜见干爹,祝干爹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第48章 一个小厮也敢抢本王的风头 薛执笑眯眯地将她扶起,越看越喜欢。 要是亲生的就更好了! 可惜夫人只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就撒手人寰了。 “果然和天儿说得一样,漂亮可爱、落落大方。” 薛天漾着笑容的脸一下子僵住了,他爹这话说的也不怕人家误会! 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道:“爹,不是孩儿说得,是奶奶和大嫂说的。” 薛执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哼道:“谁说的不一样?难道你不认为我家玥儿漂亮可爱、落落大方吗?” 这下凌烈的脸僵住了,这怎么两句话功夫成他家的了? 这人真是,想要女儿自己生去,抢别人的算什么事? 刚想说什么,薛执直接携了凌玥走了,仿佛他是亲的,自己才是干的。 “玥儿,别喊‘干爹’,多见外!就喊‘爹’,让爹过过有女儿的瘾......” 薛执的话顺着风吹过来,风中直接凌乱了三个人。 薛天觉得尴尬,挠了挠头。 望着眉目清冷的阿昀,拍拍他的肩,笑道:“小子,这几日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学武?要是......” 凌烈闻言赶紧打断:“薛二公子要教阿昀练武?” 都说武安将军府的公子一个个都自负得要命,向来只打人,从来不教人。 这是转了性吗?居然主动邀一个小厮跟他学。 薛天悠悠叹了口气:“我妹妹让我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我哪敢不从命!” 好了,刚才是“我家玥儿”,现在是“我妹妹”,听得凌烈心里更不是滋味。 四个儿女仅剩这一个得他的心,眼看着要被拐走了。 摸摸胡子,不再想了。 问向阿昀:“玥儿为什么要让你学武?” 阿昀也说不上来,想到她之前说的话,犹疑道:“大小姐提过以后让小的保护她。” 凌烈恍然大悟,点点头。 是了,玥儿现在这么优秀,需要一个护卫。 “那行,府中的杂事一概不用你做,好好学武就行了。对了,注意别让那些狂蜂浪蝶接近大小姐,免得影响她的名声。尤其是李暮云,那个见异思迁、恬不知耻的东西!和他那个不懂事的爹一模一样!” 凌烈正骂着,瞥见薛天低头偷笑,顿觉尴尬。 清了清嗓子:“薛二公子,本相先去拜见老夫人。” 薛天忙行礼:“凌相慢走。” 薛老夫人此时正与凌玥聊得不亦乐乎,薛羽那个小娃娃自然一如既往挂在凌玥的身上,怎么拖都拖不下来,一拽就哭。 这依赖劲让韩潇这个亲娘都自叹不如。 叶离忧远远瞧见了凌玥,多日不见,小姑娘愈发明艳了。 奈何上次阴错阳差去了趟礼部尚书府,被张怜芯误以为自己看上她了,一个劲地缠着他说话,那娇羞的样子让他既受用又心烦。 直到见薛天与阿昀,他不纠结了,直接撇下张怜芯匆匆而去。 张怜芯又羞又气,喊了好几声“殿下”都没有回应。 叶离忧到了正堂,众人都下跪行礼:“参见四殿下。” 这恭敬一片极大满足了他的心,故意耽搁了一会才让平身。 薛执的脸已经不好看了,耍威风耍到他的寿宴来了,不过碍于他的身份并未发作。 叶离忧背着手走到凌玥面前,笑嘻嘻道:“凌小姐,我们又见面了,看来你与本王很有缘分。” 凌玥笑而不语。对于他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搭理他,否则越说越来劲! 叶离忧笑笑,眼神落在了阿昀身上,随即变了脸色。 这不是那个小瘸子吗? 这才多久,他竟然脱胎换骨,居然不需要拄拐了。而且身材颀长、翩然俊雅。 尤其这一张脸,面如朗月,目若星子,虽然眼神清冷,却从内到外散发着不符合身份的贵气。 薛天已是公认的英俊潇洒,在他的旁边竟然也占不了什么优势。 更别说自己了! 刚才得来的面子一瞬间全没了。 眼中渐渐愤怒,他恨不得让人将阿昀打死,尤其要毁了这张脸! 凌玥从他的表情中感觉出了敌意,悄悄往阿昀看了一眼,他无忧无惧,安静地立在她旁边。 看她望向他,清冷的眼神变得温柔。 叶离忧哼了声,向凌玥沉声道:“凌小姐,你将一个低贱的小厮带到这里,未免不合适吧?” 这话一出,很多人窃窃私语起来。 尤其那些名门贵女们,本来都在打听阿昀是哪家公子,一听他说小厮,纷纷惋惜起来。 凌玥见阿昀窘迫,朝他笑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向叶离忧道:“殿下多虑了。今日对于各位来说是参加寿宴,对于臣女来说则是回家。既是回家,带小厮来这里有何不妥?” 又转向薛执笑盈盈道:“爹,您说是吗?” 薛执本就看不惯叶离忧的纨绔性子,又听凌玥这声甜甜的“爹”,立时喜笑颜开。 “当然了,玥儿,母亲早已认了你为孙女,这儿自然是你的家。好了,正好当着众位贵客的面,我今日就正式认你为女儿。凌相,你意下如何?” 凌烈默叹一口气,好像他的意见很重要似的! 既然不重要,那就直接同意吧! 能得一门忠烈的武安将军府看重,不管于女儿还是于他都是好事一件。 寿宴、庆功宴、认亲宴,直接三喜临门了! 最高兴的就是薛羽,围着凌玥一直喊“小姑姑”,萌萌的小奶音将人的心都融化了。 薛执见薛老夫人若有所思,凑上前道:“母亲,您不喜欢吗?” 老太太悠悠叹了一口气:“怎会?只是执儿啊,咱们这正式认亲了,玥儿和天儿就是兄妹的名分了。这以后若是两个孩子在一起,会不会让人说是非?” 薛执一拍额头,一时高兴竟然连这个忘了。 想了想,笑道:“母亲,没关系,咱们家什么时候怕过是非?实在不行,大不了找个错处将天儿逐出家门,然后当您的孙女婿!” 老太太的眉头舒展开了,连连点头:“好,还是你聪明,那就这么办!” 薛天隐隐听到父亲和祖母提到自己,但看眼神总感觉不是好事。既然不是好事,还是别去找不痛快了。 魏八贤见叶离忧一肚子气走了过来,笑道:“殿下是怎么了?” 叶离忧哼了声,怒道:“一个小厮也敢抢本王的风头!舅舅,寿宴过后找个人弄死他!” 小厮? 魏八贤奇了,到底什么样的小厮能让这个不可一世的四皇子动怒至此?待看到阿昀时,他直接愣住了。 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难道是...... 但是不可能啊,当年的婴孩是残废,不要说站起来了,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 应该是巧合!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这孩子的眉目是有些像妹妹,但仔细一看,又不那么像。过一会再看,又有些像。 魏八贤觉得自己神经兮兮的,既然有疑问,干脆问一问吧。 深吸一口气,面带笑容走了过去。 “凌相。” 凌烈见他来了,站了起来,露出官方微笑:“侯爷。” 魏八贤假意寒暄了一会,终于将话题引到了阿昀身上。 “凌相家的小厮看着气度不凡,冒昧问一下,是从哪里寻到的人才?” 第49章 本侯怎么会认识,一时好奇才多问了几句 阿昀不喜他审视的眼神,总觉得不怀好意,但他身份在那,谁都得罪不起,故而只是静静地立着。 凌玥本逗着小娃娃玩,看魏八贤过来,顿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不动声色走了过来,端了一杯茶给凌烈:“爹,您喝茶。” 凌烈欣慰地点头,向她道:“玥儿,这便是安远侯爷。” 凌玥盈盈行了一礼:“见过侯爷。” 魏八贤看她容颜秀美、举止有度,赶紧抬手:“凌小姐快请起。果然是个标致的姑娘!” 凌玥微微一笑:“侯爷过奖了。爹,您和侯爷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凌烈笑道:“侯爷问我们是从哪里寻到阿昀的。” 凌玥“哦”了一声,笑道:“这我知道。阿昀是娘远房亲戚家的孩子,自幼就长在咱们家。侯爷怎么对这感兴趣了?” 凌烈有些诧异,随即微笑点头。想来女儿知道自己不愿再听到陈飘飘的名字才如此解释。 魏八贤听她这么一说,心缓缓落了下来。 “好奇而已。”不过仍不死心,又道:“这孩子看着气宇轩昂,身体应该很好吧?” 凌玥心中冷笑,老狐狸! “若是不算偶尔的风寒,那是很好的。” 魏八贤讪笑:“凌小姐真会开玩笑。” 凌玥可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只不过这种笑里藏刀的人疑心太重,趁早打消他的疑虑为好。若是现在被他查出阿昀的身世,谁知道还会不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 “阿昀。”她招了招手,“给侯爷倒杯茶来。” 阿昀依言照做,很快回来了。 “侯爷,请用茶!” 魏八贤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腿上,这小伙子昂首阔步、意气风发,看不出任何问题。 看来真是自己疑心太重了! 此时叶离忧又过来了,冷哼一声:“舅舅,你敢相信吗?他不久前还是个瘸子,没有拐走不了!” 魏八贤听到“瘸子”二字,大惊失色,刚到手的茶直接撒了。 凌烈下意识望向他,这惊慌失措的模样明显不寻常。 老家伙定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联想到刚才他与女儿的对话,下意识觉得魏八贤在试探什么。 他为什么对阿昀如此有兴趣? 静观其变吧。 “侯爷,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魏八贤胡乱擦着衣裳,支支吾吾道:“没......没有,不小心而已。” 凌烈可不觉得他不小心,分明是有事! 还是大事! 魏八贤再看阿昀的眼神满是探究,这自然又落在凌烈的眼中。 “凌相,不知是哪位名医治好了这位......这位小兄弟?” 凌烈见女儿气定神闲,便微笑道:“玥儿,你做的事,还是你说吧。” 凌玥一脸不好意思,环着他的胳膊:“爹,这种事情女儿还真不好意思说。不瞒侯爷,是小女治的。” 魏八贤更惊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医术? 望向叶离忧,他并没有多少奇怪之色。他知道凌玥是懂一些的,否则也不会在玉明寺解了自己的蛇毒。只是没想到竟然连残废都能治好! 凌玥轻描淡写道:“前段时间弟弟送了我一只瘸了腿的兔子,我一时好奇就动手治了,谁知道居然治好了。然后就给阿昀试试,谁知道也好了!” “就......就这么简单?”魏八贤瞪大了眼睛。 他当初问过好几个大夫,都明确告诉他那个孩子不可能治好,一辈子都是残废。 凌玥接着道:“阿昀的腿其实并没有大问题,应该是幼时遭重物碾压所致。他习惯了用拐,一用这么多年,才让人以为治不好。对了,侯爷如此关心阿昀,莫不是认识他的家人?” “不是不是,本侯怎么会认识,一时好奇才多问了几句。” 魏八贤擦擦额上的汗,既是重物碾压,那就不是他。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只要不是就好,否则万一东窗事发,不仅皇帝饶不了他,他的皇后妹妹会将他寝皮食肉。 再瞧叶离忧,只觉得堵得慌。 自己一家子的身家性命竟然都是为这个野种铺路,还得对他阿谀逢迎,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待他们走后,凌烈问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玥道:“爹,您也看见了,叶离忧总是找阿昀的茬,可能是让魏八贤来探探阿昀的背景。至于其他原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凌烈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四殿下似乎对你有意,或许见你对阿昀亲厚这才怀恨在心。不过按爹的意思,他品行不佳,少接触为好。” 凌玥听了他的话,调侃道:“我还以为爹会为了荣华富贵让我多与那浪荡子接触呢!” 凌烈差点被她气得呛住了,无奈道:“爹和你娘就你一个女儿,自然要给你找个值得托付的人。否则之前为什么总阻拦你与李暮云?这孩子,居然这么想我,太不像话了!” 凌玥低头笑了,好言好语安抚了半天,她爹才不计较。 不过提到李暮云,凌玥还真的在这里看到了他。那厮似乎有话同他说,但一直没机会。 趁着众人向薛执贺寿,她喊了阿昀到一旁的凉亭。 “若是以后旁人问起你的腿,就照我刚才同魏八贤说的那般。记得是幼时遭重物碾压,不是天生残疾。” 阿昀不明白,他明明就是天生的。 但看凌玥眉间隐隐带着忧愁,他心中有些不安。 “大小姐,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不能。”她很干脆地拒绝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两年后的某一日他的身世自然会大白。 知道剧情不代表可以随便透露,毕竟凡事都有自己的时间,利用已知规避风险就够了。 小狼崽子的眼神愈发迷惑,但不敢再问她。 她笑了:“反正听我的就是了。不过若有一日你遇到一位端庄高贵的夫人,那位夫人的右边眉心处有一颗红痣,她若是问你,你就如实说。” 阿昀更迷茫了,大小姐怎么像个算卦的似的,神神叨叨的。 点头道:“我听大小姐的。” 二人在亭里看风景,亭子的不远处一个青衣少年在看他们,眼神带着讶异,和不甘。 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凌小姐,本世子有话同你说,是否能移步一叙?” 第50章 卦师太难听了,你可以喊我“仙女姐姐”! 凌玥听声音就知道是李暮云,果然还是找来了,只是不知他找她能有什么事。 感情上早已一刀两断,物质上也已本息两清。 莫不是对凌柔感到内疚自责所以找她来传话? 她又不是信鸽,才不愿意去风荷园招惹是非。 那地方现在就是凌府的禁地,没有一两个月是解不了封的。 淡淡道:“不能。” 不能...... 李暮云眉头一皱,声音也从刚才的温和变成了不悦。 “凌小姐就如此拒人于千里?” 凌玥认真地点头:“嗯。” 李暮云的脸色愈发难看,他一个侯府世子,已经纡尊降贵来找她求和,她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还是在一个低贱的小厮面前。 只是这小厮...... 怎么与之前的落魄狼狈判若两人? 眼前这个明明是个俊美少年,让他都心生嫉妒。 但见这小厮眼神幽深、透着寒气,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轻笑一声,语气缓和了些:“凌小姐,本世子不耽误你多久,只是有一些事情没想通所以想借这个机会问清楚。” 凌玥为难道:“可是我很忙哎,怕是没时间给世子答疑了。阿昀,我们走。” 阿昀点头,走在她的旁边,正好将李暮云挡在一旁。 李暮云见状,快走几步到了二人面前。 “就一会。凌小姐,这么多人都看着,你也不想再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影响你名声吧?倒不如舍出一点时间释了本世子的疑。” 他本以为凌玥直接拒绝,没想到她说了声“好。” “你答应了?”他诧异道。 凌玥点头:“世子如今声名狼藉,本小姐若是与你再有风言风语传出,确实有损我的名声。好了,闲话少说,直接问。” 李暮云忍下了这口气,但要阿昀离开。 阿昀冷声道:“老爷交代了,不许狂蜂浪蝶接近大小姐,尤其是李世子。” 李暮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狂蜂浪蝶,是说他吗? 但见凌玥掩口而笑,更是羞愤。 “你这小厮太放肆了,不教训不行!凌小姐,你就这么放任下人吗?” 凌玥止住了笑,说道:“李世子,这可不关阿昀的事。这孩子老实,不过是传达爹的原话。” 顿了顿,又道:“恕我直言,我觉得爹没说错。就从你与柔柔的事情来看,李世子是没什么担当的。” 李暮云面上一红,请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 “玥儿,我与二小姐什么事都没发生,今日我们不谈那些。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只不过碍于面子才憋着一口气......” 凌玥连忙打住:“李世子,你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我真的表现得很明显吗?” 李暮云微微一笑,轻声道:“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不就是你对我说的吗?” 凌玥庆幸没吃早膳,不然肯定要吐了。一首诗而已,还不是她写的,他竟然能恬不知耻地往他身上贴! 这不是自信,已经是无知了。 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世子误会了,那不过是斗诗,并没有特殊意义。” 李暮云却不信,又见她笑,更确信了。 “诗言志,我知道那是玥儿对我表达爱慕之心。” 凌玥有些受不了了,但见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又想到了临仙居偷听到的那些声音,他以为她是凌柔那么好骗吗? 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表达爱慕之心不错,但不是对李世子。好了,话不多说,本小姐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喊了阿昀就走。 李暮云眯着眼睛望着那个明亮的背影,心情愈发烦躁了。 “大小姐有喜欢的人了?” 小狼崽子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凌玥摸不着头脑,摇头道:“没有。” “那首诗不是你向谁表达爱慕之心吗?” 凌玥狐疑地看着他,见他眼神闪躲,敲了下他的额头:“不许躲!做亏心事了你?” 待他正视着她,这才笑道:“表达爱慕之心不错,但那诗不是我作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作者是写给谁的。” 她忽然很好奇,小狼崽子怎么忽然对这种风月之事如此感兴趣了? 随即恍然大悟,怎么说都十六岁了,青春期,正常! 她凑近他低声道:“阿昀,不用不好意思。你要是喜欢谁,我可以免费提供情诗给你。不是姐姐吹牛,绝对能把你心上人感动得非你不嫁!” 阿昀的笑容霎时僵住了,闷声道:“谢谢你了,不用,我没有喜欢谁。” 切,还装! 二人正走着,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假山旁有两个偷偷摸摸的身影。 凌玥只觉得其中一个有些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推了推阿昀:“有没有印象?” 阿昀淡淡扫了一眼:“陈文飞。” 凌玥觉得这名字熟,可还是想不起来。 阿昀只好说得详细一些:“陈文玉的哥哥,我们在云来居见过。” 凌玥不由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记性真好! 阿昀却觉得这根本不算个事,只能说她的记性太差了。 当然他可不敢那么说,免得小姑娘又开始唠唠叨叨一通教训他。 别的还好,就那一口一个“姐姐”实在让他吃不消。 见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假山,便建议走近一些。 凌玥却道:“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走吧,一会他们就来了。” 这神秘兮兮的样子让阿昀想起她当初给他治胳膊治腿时。 “大小姐,你像个卦师似的。” 他并没有戏谑调侃的意思,而是发自内心认为。 小姑娘却笑得眉眼弯弯:“卦师太难听了,你可以喊我‘仙女姐姐’!” 仙女可以,姐姐就算了。 他微微一笑:“仙女,待会你打算做什么?” 仙女朝他一笑:“不是我,是你。” 阿昀诧异间,凌玥附耳朝他说了些什么。 “不会吧?” 看他不信,凌玥扬眉道:“都说是仙女了,听我的没错!” 薛老夫人远远见她来了,激动得不行。 拍着薛羽的屁股骂道:“滚去找你小姑姑,一会不见就闹,就知道折腾太奶奶!” 薛羽瘪着小嘴委屈巴巴扑到凌玥怀里:“小姑姑,太奶奶打我......” 薛老夫人捂着额头,对这个小东西无语了。这天天好吃好喝好玩伺候着,还学会告状了! 凌玥揉揉他的小脑袋,一脸为难:“太奶奶打你,小姑姑也帮不了你哦。” 小娃娃一愣,刚要咧嘴大哭,只听凌玥道:“不过小姑姑可以给羽儿做好吃的点心哦!” 一听到点心,小娃娃的嘴又合上了,捂着眼睛羞涩道:“还要再亲亲。” 这么小都会撒娇,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薛老夫人都没眼看她的大曾孙了,望向韩潇,也是无奈摇头。 她自问与薛平都是沉稳的性子,怎么生出个这么会邀宠的宝贝! 薛平笑眯眯走上前:“玥儿,小家伙最近调皮得很,不要事事顺着他。” 薛羽扭过头钻进凌玥怀中,屁股对着他爹,明显不开心。 薛平还要再说什么,陈文飞过来了。 他手中拿了两把剑,似笑非笑:“久闻薛少将军武艺非凡,正巧今日薛将军寿辰,不如咱们比试一番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