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龙禅寺 深山远寂,云雾飘渺。 山川缭绕苍寞外,殿宇参差碧落中。 忽闻钟声悠扬,山间朦胧薄纱顿时波澜涌动。 八角飞檐钟楼上,中年僧人单手推动着一人粗的木头钟椎。 咚! 钟声再响,悠远绵长,顷刻间穿山越岭。 钟楼角落,僧人侧后,一名十来岁的少年望着他的动作,面上毫无表情,纵使钟声近在耳畔炸响,神态亦无波动。 清晨微冷的轻风拂过,少年额角发丝轻盈飘扬,温柔地拂过白皙如玉的面颊。 修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完美地映照出僧人击钟的画面。 粉嫩的双唇轻抿,清晰的唇线就像是用最细腻的秋毫仔细勾勒过一般。 王鲤,十四岁,旬月前抵达白龙寺,日夜跟随眼前正在敲钟的净缘僧人。 非是出家修行,而是为了调养先天不足的身体,拔除一身顽疾。 白龙寺的晨钟,有洗涤身心、振奋精神之效。所以净缘本无需敲钟,却还是主动“抢”下了这份工作,每天带着王鲤近距离聆听古刹钟声。 不过,近距离的钟声非常响亮,不习惯的人靠近了听难免惊乍。 可王鲤没有,他看起来毫无反应,像是失去了听觉。 少顷,最后一道钟声响起,净缘僧人一手按住钟椎,立刻使其静止,跟着转过身来。 王鲤也同时回神。 两人目光交错,无需言语,一同下楼。 从寺庙侧方穿入,木鱼声与诵经声渐渐连成一片,消解了深山初晨的寂静。 不多时,青翠的竹林掩映之间,一座灰墙灰瓦的低矮禅院浮现。 入内,卵石铺路,花草茂盛,露珠折射出金色的晨曦。 侧面厨房烟火正盛,水雾蒸腾。 王鲤撇了撇嘴,却也不发一言,径直回房。 紧随其后,净缘僧人双手提着两桶热水进来,灌入位于房间正中的木桶,往返数次,热水充盈,房间里溢满雾气。 关上房门,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青色的粉末撒入浴桶当中,滚烫的热水转眼变成了深青色,再伸出食指探入其中,数息后微微点头。 收手,面向王鲤,他的脸上也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净缘师父,到底何日才是个头啊?”王鲤一边苦兮兮地询问,手上却也没有闲着,三两下便将自己扒了个精光。 净缘笑着说:“先天之疾,非朝夕能改,此药浴至少还需一月。” 王鲤踩着一条腿踩着木凳,一条腿试探着往桶里的热水中放去,口中嘶嘶地吸着凉气,一遍遍尝试中,好一会儿才把自己泡在热辣的药水里。 这热水不仅本身滚烫,更难忍受的还是净缘僧人方才投入的药粉,它似乎让热水变成了能够直接作用于皮肤表面的辣椒水。 众所周知,辣,是一种痛觉,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灼烧感。 更何况,净缘僧人完全不许他穿着任何衣物。 这就给他带来了加倍的刺激,毕竟人体总有一些部位异常脆弱。 然而,仅是咬牙颤抖了一会儿,王鲤渐渐眼眸微阖,不再挣扎,仿佛入定。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可净缘仍不免为他的表现感到震惊与慨叹。 这种药浴所带来的痛苦,他也曾切身体验过,更看过许多孩子在药浴中狼狈挣扎、痛哭流涕的模样,那是非得有数人拼命将其按在水中,甚至使其晕厥都会被痛醒过来的苦楚,哪怕是成年人,也要难免梗着脖子嚎个不停。 可,眼看这少年,只有一开始的痛苦,接着快速习惯,最后一声不吭,面不改色。 如此耐力与定力,对于少年人来说本就稀罕,更何况其天资聪颖,每每语出惊人,当真是修行佛法的上好苗子。 一念及此,净缘不禁看向王鲤头上乌黑浓密的长发,心中再叹。 可惜,这少年对白龙寺的兴趣仅限于自身的修行门道,对真正拜入佛门静研佛法则毫无兴趣。 不修佛法,不得传承。 哪怕净缘愿意违背白龙寺的规矩,没有佛法的基础,王鲤也无法将白龙寺的法门真正修到精深之处。 该如何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拜入寺中?这个问题,也已经困扰了净缘快一个月了。 这般定性,实有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虎的真意,若他真正踏入佛门,修行佛门之法,又将会是何等景象? 净缘心中无限遐想。 静观许久,他眼神再度坚定,旋即不舍地离去。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王鲤睁开眼睛,眸中灵光流转。 他低头望着泡在青色热水中的身躯,眼神与表情中不见丝毫苦痛之色。 往后一靠,反倒发出一声舒适的长叹。 王鲤,生于一小国侯爵之家,其母难产而亡,王鲤先天不足,自幼疾病缠身。 旬月前,他刚满十四岁,年龄与身体都达到适宜阶段,于是被送入白龙寺。 而当下之王鲤,也是在其年满十四之夜,鸠占鹊巢而来。 那一夜,这位可怜的侯爵世子顽疾爆发,接连咳血,小王鲤也本该逝去,紧随其后,大王鲤醒来,两个即将消失的魂魄完美融合,终于夺得一线生机。 过去一个月,王鲤在白龙寺跟随净缘僧人,每日三次药浴,三次服药,中间穿插修习强身健体之术,不说沉疴尽去,至少不会再走几步就喘息不止,冷风一吹就拼命咳嗽。 由此可见,净缘僧人是真有本事的人,他的本事并非是一骑绝尘的医术,而是超脱凡俗的“佛法”。 当然王鲤更愿意将这视为修行之人的独特手段,和他在凡俗世界见识过的功夫完全不搭边。 毕竟,他从未见过某家的武学能真正打出金光璀璨的特效。 可那净缘僧人的金钟罩,是真的可以在体外形成一口金光夺目、纹饰清晰的大钟。 并且,由于王鲤逐步展露出来的特殊“天赋”,净缘僧人的心动也逐渐加剧。于是,为引诱王鲤剃度入门,他时常会在“不经意”间展露某些特异之处。 譬如吃饭时隔空取物,打坐时身躯悬空,还有修炼时释放出来的特效版金钟罩。 王鲤是真的被这些手段吸引住了。 不过,要他出家为僧,那依旧是蛤蟆长毛——不可能的事。 他还记得自己有婚约在身,那未婚妻还小自己一岁,但匆匆一瞥中却也知其早已出落得明眸皓齿、娇俏可人。 倒不是王鲤舍不得,而是不希望让一个无辜的少女因被退婚而受到伤害,现在这个世界,被退婚的女孩,不论缘由都会被打上不好的标签,再多的解释也难以抑制人们朝“恶”的一面投入遐想。 况且,他本身从来也没有想过当和尚,在家里更是一脉单传。 再则,王鲤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一本大女主文的反派配角,毕竟被退婚这种事情,大多发生在主角身上…… 所以为了整个王氏的安宁稳定、传承有序,也为了自身的安全,王鲤坚决不能出家。 现在的情况是:家我不想出,功我又想练。 王鲤一直在探索解决之道。 遗憾的是白龙寺不收俗家弟子,否则哪有这么多问题。 随着时间推移,浴桶中的药水颜色逐渐变浅,温度不断降低后,它也彻底失去了颜色。 王鲤爬了出来,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净缘僧人敲门,入内。 迅速收拾完毕后,两人简单吃过早饭,净缘便将一柄木剑扔到王鲤手中。 接着,净缘盘膝坐在门口,王鲤则在院中修习剑术。 这剑术虽然也是白龙寺的真传,但没有佛门心法加持,也就失了真意,难显其真正神异。 净缘一边看着,不时屈指一弹,便有一点淡金光芒飞跃而出,打在王鲤身上。 “高了。” “不够果断。” “太僵硬。” “步伐错了。” 净缘的指点和佛门的机锋差不多,总是不会说得十分直接,譬如高了多少,又或是低了多少,只是让王鲤自己去想,自己去调整。 这样的练习方式一开始让王鲤很不习惯,但熟悉下来之后,确实是由自己调整过后的动作更加印象深刻。 这一套伏魔剑,一共五十一式,王鲤已经学了过半。 渐入佳境之后,王鲤不再需要净缘出手指点,剑招融会贯通,纵是木剑在手,亦有别样气势。 身随剑走,剑随意动,以心使剑,流转自如。 天中骄阳早已驱散了山间晨雾,地面上光影跃动,王鲤额头也渐渐渗出汗水。 净缘面无波动,眼底却已饱含满意之色。 该给他换上真剑了。 可这小子就是坚持不愿出家,该如何是好? 嘭! 正沉思间,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 王鲤仍沉浸于剑术之中,仿佛毫无所觉。 净缘愈发欣赏他的表现,同时快速起身。 第二章 言出法随 “净缘拜见师叔!” 净缘站在门口这位高瘦的僧人面前,恭敬地垂首行礼。 在他身后,王鲤也有样学样地躬身:“王鲤,拜见师叔祖!” 便听这位师叔祖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入院内。 净缘也不犹豫,拉着王鲤快步跟上。 这位师叔祖径直入内坐下,净缘站在他面前道:“师叔到访,不知有何见教,若有所需,净缘定不推辞。” 这时,王鲤站在净缘身后,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位师叔祖。 对方高高瘦瘦,眉毛和胡须都已花白,面色稍显黝黑,双眉隆起,与面上皱纹连成一体,看起来不怒自威,一眼便知其极不好惹,而他最引人注目的毫无疑问是那一双眼眸,瞳中毫无老年人的浑浊,反而十分明亮,隐隐似有金光闪烁。 听得净缘僧人之言,他也没有半分拐弯抹角的想法。 “确有一事,本该由你师父出手,可他游历日久,暂且不知所踪。眼下之事已由不得吾再等,若错失良机,那妖邪必要害人性命!”一开口,其语气便是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净缘却也没有一口应下,而是眉头微蹙:“师叔,您说的是……” 老僧斜眼看来,中气十足地道:“越城!” 净缘一听,眉间沟壑更深几分,他顿了顿,正要开口,老僧却又抢先一步。 “净缘,此番你只需以金钟罩护持周边,其余诸事,与你无关!” “师叔……” 老僧直接打断:“莫要多言,寺中只有你与你师父二人擅长金钟法门,你若不去,莫说凡人,便是寺中僧众也恐多死伤!” 王鲤瘦小的身躯被遮掩在净缘身后,他默默听着二人的交流,不明白净缘僧人为何好像不太情愿,不过这些事与他无关,所以只要站在这里把自己当空气就是了。 哪知,净缘微微一叹,眼眸忽地一动,转身将王鲤露了出来。 “师叔,这是弟子的旧友之子,先天有疾,沉疴未去,一时间恐怕离不开弟子。” 老僧定睛朝王鲤看来。 一眼扫过,王鲤顿时感觉心头仿佛压上一块巨石,连呼吸都跟着有些不顺畅。 数息后,老僧微微点头,手掌一翻,掌心浮现一枚翠绿圆丹,室内转瞬飘起盈盈药香。 “他的确先天有亏,若在凡俗确实无药可医,但在寺中不过小事。你已经为他拔除了诸多顽疾,这枚百草丹与他服下,过几日便派人送他回家去吧!” 净缘顿了顿,抿着嘴欲言又止。 可老僧的眼神倍显凌厉,而且这丹药的确对王鲤有益,于是他只得上前接过丹药。 “多谢师叔!” 王鲤跟着行礼道谢,不过低头时却挑了挑眉毛。 老僧起身,“明日寺门口等我!” “是!” 老僧大步远去,背影很快消失。 净缘掐着那枚百草丹看了又看。 王鲤抬头道:“净缘师父,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 我要是回去了,该到哪儿找修行之法?难道……非要先出家然后再还俗,那我还俗的时候他们会不会直接废了我? 净缘点头,王鲤心凉了半截,准备想办法赖一赖。 可紧接着净缘又摇头。 “你想家了?” “还好。” “那就多留几日,这百草丹还是分开来慢慢吞服为好,免得一时过急,伤了元气。” 王鲤偏着头稍稍一想,笑容绽放:“好。” 净缘亦面露微笑,挥手道:“去厨房自己喝药吧。” “嗯,多谢净缘师父。” 王鲤转身,面上浮起笑容;身后,净缘也笑意不减地看着他的背影。 净缘:多留他一些时日,一定要尽快让他拜我为师! 王鲤:时不我待,要抓紧时间学会完整的伏魔剑,再争取学到真正的修行之法! …… 厨房。 一碗黑黢黢、热腾腾的汤药从锅中盛出。 这碗药,光是颜色和浓郁的气味便已经让人感觉口中十分发苦。 但王鲤那张尚且带有婴儿肥的脸颊上却没有任何神色,端到嘴边,直接大口地吞服起来,好似夏日饮冰一般,极其豪爽。 一碗汤药转眼入腹,点滴不剩。 王鲤砸了咂嘴,似在回味。 颇有狠人模样。 接着,他转身舀了一瓢水,一遍遍小口地含在嘴里抿动着,慢慢吞咽。 往复十余次后。 他念头一动,解除了提前施加在身上的特殊能力。 霎时,口中未尽的苦味儿和喉咙里残余的中药气息瞬间冲上头顶。 王鲤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陶瓷般精致的脸蛋立时皱成一团,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嘴角迅速流下一条晶莹的丝线。 吸溜~ 呸呸呸~ 折腾好一会儿,他的表情才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要是没有失痛和失味,我第一次药浴,第一次喝这汤药的时候,大概就已经死了吧……” 净缘僧人认为他耐力与定力非凡,可王鲤却清楚,自己还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他只不过是忽然“觉醒”了亿点特殊天赋。 这是一种在王鲤来到这个世界后,偶然发现的特殊能力。 前世的他没有,以前的小王鲤也没有。 它近似于传说中“言出法随”的神通。只不过,目前的“神通”既无法影响天地、号令自然,也不能对其他人使用,所有效果仅能施加在王鲤自己的身体上。 简而言之,王鲤可以给自己添加某种状态。 这种状态可以是增益效果,也可以是减益效果。 【失味】,顾名思义,失去味觉。它本身是一种减益效果,负面状态。 不过喝这碗宛如剧毒的汤药时,失味就是王鲤的最佳拍档。 在钟楼的时候,他给自己添加的是【失聪】状态,那时候的面无波动不是他好像聋了,而是真的聋了。 在药浴的时候,他又让自己失去痛觉,否则哪有什么耐力和定力能挡得住那种包裹全身的滚烫和灼烧带来的刺激。 一个月来,他已经尝试过许多的状态词。 某些状态词语可以直接使用,因为这些状态完全地归属自己的身体实质,比说【失味】、【失聪】、【失痛】。 而另外的一些状态词语,则需要自身有一定程度的经验或领悟,譬如在第一次聆听白龙寺的钟声在耳畔响起时,他就先后得到了【静心】【凝神】两个状态。 前者趋于对身体的完美控制,后者偏向对经验的直接复刻。 举个例子,他不能凭空给自己添加一个【顿悟】的效果,因为他迄今为止还没有顿悟过。 这些状态以意念之动直接显现,消耗着他的精神和体力。 如果加持状态后放任不管,则会一直将他的精神和体力消耗一空,直至其昏迷后方才停止。 在这具先天有亏的身体上,原本任何状态都支撑不了多久,好在随着净缘僧人的调养,他变得越来越持久了。 喝完药,继续练剑强身。 在【凝神】状态下,伏魔剑的演练突飞猛进。 剑舞清风流云色,影映长空度烂柯。 净缘缓缓转动着手中的念珠,愈发不舍得失去王鲤这个弟子了。 伏魔剑,他也练过,这是白龙寺藏经阁中较为罕见的剑术,其难度远在诸多闻名于世的佛门功法之上。剑之灵巧、锋锐,举重若轻等等诸多技艺要点囊括其中。 净缘本以为要教他数年,可如今不过一月。 不仅有耐力与定力,还有绝佳的天赋。 净缘坚信:这绝对是最佳的弟子人选! 午饭过后,又是一场药浴,一碗汤药。 当着净缘的面,王鲤面不改色。 他必须要突出自己的“特殊天赋”,才能以此博取净缘内心更大程度的重视。白龙寺不外传的法门他可以不要,但净缘也许有非白龙寺的修行之法也说不准,毕竟他年过三旬,阅历丰富。 今天的净缘,诵经的时候同样是浑身往外冒着金色的佛光,凡人若见此景,只怕纳头便拜。 王鲤却只顾埋头看书。 他不是没有尝试直接询问净缘可否传下白龙寺之外的修炼法,可净缘总是推脱着说自己只有白龙寺的法门。 王鲤:我不信! 他和净缘一样,对内心的想法和坚持都十分稳固。 不传修行之法,哪怕你把木鱼敲到冒烟,我要是看你一眼就算我输。 净缘诵的是佛门经典,王鲤看的是从家里带来的易经。 以前的小王鲤体弱多病,鲜有外出,在家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看书。 王鲤承袭了小王鲤的灵魂和身体,虽然不至于爱书如命,但至少不会看不懂,或是看两眼就直接睡着。 【专注】状态下,易中之理熟稔于心,多种往日不曾有过的体悟浮上心头。 入夜。 躺到床上闭起眼,王鲤心中默念:【酣睡】。 立时,他感觉一股深沉的睡意悄然来袭,尚未坚持三息,便已沉沉睡去。 比麻醉见效还快。 截至目前,他已经发现的唯一不会有所消耗,相反还能补充精神和体力的,就只有与睡眠相关的状态。 【昏睡】【瞌睡】【安睡】【沉睡】【酣睡】等。 其中效果最好的,当属【酣睡】。 【酣睡】:如果中途没有被人唤醒,时长固定为四个时辰。 第三章 广力菩萨 次日。 四个时辰的睡眠之后,王鲤准时醒来。 每次固定时长的【酣睡】后,也是王鲤感觉自我精神与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候。 起床洗漱换衣,王鲤与净缘一同来到白龙寺门口告别。 “每日药浴与汤药切勿遗忘,以免留下隐患。”净缘临行前仍不忘叮嘱。 王鲤颔首。 “清妄师叔赐予的百草丹我已为你分成十份,每三日吃一颗,莫要多吃,欲速则不达。” “好的。” “你持我之令,寺中大部分地方皆可去得,但后山塔林与各处禁地千万不要乱闯。” “嗯。” “最好是待在竹林禅院,闲暇时练剑、读书,若有人来访,你便将我之事如实告知,我至多十日自能回返。” “好。” “你……” “净缘!!” 净缘还要再说,背后不远处法号“清妄”的老僧已经开始催促了,他只得收声轻叹,轻轻揉了揉王鲤的脑袋。 这要是颗光头该有多好啊! 王鲤抬眼: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礼貌的事情? 净缘哈哈大笑:“回去吧!” 王鲤乖乖点头,目送两人下山。 由昨日之言,可知二人是要去降服妖邪,王鲤其实也想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妖怪,主要是批判地看一看狐妖、兔妖之流。 可他自知如今身体还弱、年龄尚小,一时之内,恐怕降服不了那等可怕的妖怪。 还是留待来日吧! 待到那两个背影消失于林间,他的嘴角蓦然扬起。 转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圆形令牌,一面写着净缘二字,另一面雕刻着一条白龙。 白龙寺,当前以“净”字一辈为中流砥柱,净字辈僧人多为各堂主事之人,往上的“清”字辈是住持和各大长老,净字之下的“真”字辈人数最多,但入门时日未久,多在潜心修习佛法。 王鲤自上山以来,时刻追随在净缘身后,居于竹林禅院之中,到如今也不识得几个本该与他一辈的真字号的僧人。 以净缘僧人的身份令牌,这寺中确实少有王鲤不可去之处。 转身入寺,诵经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白龙寺僧众皆在做早课,只有王鲤一人自在行走。 拜过弥勒佛,穿过前堂,进入大雄宝殿。殿中金柱高举,空气清冷,檀香扑鼻。 释迦牟尼佛结跏趺坐,金身耀眼,迦叶、阿难分侍左右。佛祖背后,有坐南向北的观音、文殊、普贤三大士。 大殿两侧,又有其余诸佛、菩萨和十八罗汉等,面容各异,栩栩如生。 来自各处的早课诵经声传入大雄宝殿后绕梁不绝,身处其中,莫名神圣,直令人不自觉地便想要拜伏其下。 王鲤微笑着在各处上香,心中说不上虔诚,但也谈不上对迷信的轻忽。 净缘能把金钟罩练出特效来,那说不定这些佛陀、菩萨和罗汉皆有真身所在,既然是客观存在,那也说不上迷信了。 他更犯不着将以前对佛教的了解和恶感等翻出来,以此展示自己的不同。 据他所知,白龙寺本身是不错的,僧众皆有耕作,大多自给自足,就连净缘和尚自己,也在修行之余照顾着好几亩田地。 穿过大雄宝殿,后方还有诸多殿宇。他一路直行,最终来到一座白色大殿中。 殿上供着的是一位青年,一身银白龙袍,头生双角,双目宛如黄金铸就,手持双剑。左侧,一条银白真龙;右侧,一匹白马神骏。 八部天龙广力菩萨。 也是白龙寺的来历源头。 相传,不知多少年以前,这位八部天龙广力菩萨于修成正果后回转西海,途中见此地风景宜盛、似有佛光天成,遂从天而降,传经布道。 当时的皈依者在广力菩萨化为白龙离开后,便在此地营造了一座白龙寺,历经无数岁月,几度沉浮,传承至今。 王鲤也给这条小白龙西海龙王三太子上了三炷香。 寺庙的确是好寺庙。 要是这白龙寺里,没有白龙化马取真经的传说,那别说这个寺庙,整个世界都是极好的。 回身跨过门槛,王鲤循着记忆直接来到藏经阁。 在大部分寺庙中,藏经阁都是重中之重,白马寺也不例外。 藏经阁门口,一位法号清池的长老僧人常年坐镇于此。 无需思索,王鲤直接认定这位清池长老是高手中的高手。 约等于天龙八部中的扫地僧。 于是,他提早将净缘的令牌握在手中,在清池长老慈蔼的目光注视下快步上前。 “长老,弟子想进藏经阁一观。”一边说着,一边将令牌双手奉上。 然而,清池长老对他手中的令牌视而不见,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王鲤本人,目光仿佛肌肤,直接观入他的血肉骨骼,乃至心灵魂魄。 王鲤浑然无所察觉,但他及早给自己添加一个【静心】状态,所以此时的压力、心虚等等都无法动摇他的内心。 不知过了几息时光,清池长老缓缓颔首,抚须笑道:“好心境,净缘果真有好缘法。” 王鲤微微抬头,眼神澄澈无比。 见此目光,清池长老的和蔼之情更甚,大概,他也知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挥了挥手:“进去吧,如遇阻拦,莫要强闯,更莫要损坏。” 王鲤行礼,【真诚】致谢:“弟子谨记,谢清池长老。” 清池长老眼中含笑,目光随着他的身影而转动。 他移步向内,未有异样,只因身后那目光明显得不加掩饰。 这位清池长老和净缘僧人关系匪浅,他早就从净缘口中深知王鲤的不同,于是便和净缘僧人一样,总想着拉他剃度入门。 这算什么? 自己淋过雨,就总想着把别人的伞也给划了。 推开门,晨光先他一步抢入其中,照亮了阁楼内一排排书架。 跨过高高的门槛,房门轻缓地关了起来。 藏经阁外,清池长老脸上保持着笑呵呵的模样,似乎打算在王鲤身上看个小笑话。 王鲤缓了口气,刚刚迈开一步,藏经阁内非同一般的寂静蓦然降临,枯寂的晦暗霎时笼罩心灵,尚未等他反应过来,紧随其后,便有无穷无尽的梵音诵念一息间毫无预兆地全部灌入脑中。 有的声音在某个音量时属于天籁,可若是音量过大,那就成了噪音。 而此时此刻灌入王鲤脑海的,便是本就数之不尽、且音量十分巨大的噪音,它们层层叠叠、无休无止地交织在一起,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响开来,一瞬间便令人头昏脑涨,头痛欲裂。 迈出的脚步踉跄,王鲤差点向前扑倒。 千钧一发之际,尚存的理智顷刻间做出了选择。 【空寂】。 须臾间,错综交织的杂乱声响突然缓和,不只音量变得舒适宜人,连同重叠的诵经之声也突然层次分明了起来。 脑中瞬间清晰,王鲤赶忙站稳。 佛音犹然在耳,可他脸上的痛苦却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安定。 藏经阁外,老和尚的笑容也蓦然顿住。 第四章 经中悟法 站在藏经阁中,王鲤并未着急。 他缓缓转动脑袋,眼眸微阖,侧耳倾听。 脑海中的诵经之声并非一般大小,偏向某个地方的时候,某一部经文的诵念声也就相应地清晰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藏经阁,也是第一次“听”到诵经之声。 【空寂】,是王鲤在竹林禅院中听净缘诵经时,偶然捕获到的一种状态。 那时的净缘见王鲤,入药浴而不痛,食汤药而不苦,练剑术而不疲,有忍性、耐性、定性。 多番言语劝导引其入门而不得,于是不惜使劲浑身解数,非要让王鲤甘心情愿地剃度出家不可。 那一天的净缘,周身佛光四溢,梵音经文流转不息,陪伴他多年的木鱼都快被敲烂了。 王鲤对此非常感动,也以【专注】的状态表现出十分的配合。 剩下的九十分,在净缘耗尽全身气力差点儿昏过去后,默默地为自己加了一个【静心】。 也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加之净缘的全力输出,使得王鲤得到了这一个于佛门修行中极其重要的“心境”。 它的出现,比天边一闪即逝的流星更加迅速,比烈焰中升起的火星更快泯灭,好似沧海桑田流转间微不起眼的一念。 【空寂】:无诸相曰空,无起灭曰寂。 不着世间如莲华,常善入于空寂行。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即无诸相。 王鲤以【空寂】行于藏经阁中,目光所致,一本本佛经各显神异。 有的经书诵念之声广大如海,仿若灵山诸佛、菩萨、阿罗汉一同显现,有的则是一名禅坐的慈悲老僧,有的是怒目降魔的威猛金刚。 还有些经文,须聚精会神才能听得真切,或声如蚊蚋,或断断续续。 而更多的经书,则是在空寂状态下毫无反应。 区区片刻,王鲤已觉头晕目眩,这是精神消耗极大的表现。 他蓦地仰头,旋即快速奔跑上楼。 三楼到四楼,无形的空气墙将他拦住。 暗道一声小气,他不作二想直接回头迅速在三楼内搜索起来。 不多时,目光锁定一部经书,王鲤赶忙停下【空寂】。 霎时,他只觉唇上一暖,温流涌动,抬手轻轻一擦,鲜血入眼。 他急忙仰头,先是取出一枚温养精力的丹药囫囵咽下,而后转手入怀掏出绢布,忙活半晌,这才止住鼻血。 藏经阁外。 清池长老先是如同见鬼一般怔怔地望着阁楼一层,眼中金光涌动,目光紧随楼内王鲤的身影转向二楼。 而看到王鲤鼻中流血,他立时眉头紧蹙,脚下一动,似要出手相助。 然而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一时的冲动,遂停步不前,一只手还保持着微微抬起的姿势。 顷刻间稳定心神,清池老僧重新站好,双手合十,口诵阿弥陀佛。 当他再度朝阁楼内投去目光,只见王鲤已经捧着一本经书,专心致志地翻看阅读。 清池老僧目不转睛。 半晌,他忽又自哂一笑。 转身回到自己的草团上,垂首默念。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 王鲤端着这部外皮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妙法莲华经》。 妙华莲华经,亦称法华经,共七卷。 王鲤手中所持,为第五卷。 其余六卷就摆在这第五卷旁边,但那六卷却没有如第五卷般传出广阔浩大的佛音。 取消了【空寂】状态,王鲤没有如刚进来那样被恼人的噪音侵袭,同时也不再能够听到经书中传来的梵音。 【专注】【静心】双重加持,这部佛门经典很快被完整地记忆下来。 合上经书,王鲤微微闭眼。 净缘师父曾言,佛门一切修行之法尽皆囊括于经典之中。 有资质极高的佛门弟子,能以凡人之身,凭一己之力,从佛门经典之中自行悟出真正的修行法门。 初听闻时,王鲤只当他自吹自擂,为引诱自己出家而刻意抬高佛门。 此时,他却是信了几分。 不过,结合方才的见闻,王鲤认为净缘师父所言应当也有隐藏,并非那所有的经典都能用来悟出修行法门。 至少,也得是那些在【空寂】中能听到佛音梵唱的经文,方能用来领悟真正法门。 而这种经典,在藏经阁中虽然数量并不少,可实际上的质量却天差地别。 要是凭借那些断断续续、声如蚊蚋的经文,恐怕耗费一生也悟不出什么东西来。 越是往上的楼层,传出佛音的经文越多,声音也越发清晰明亮。 尤其是方才匆匆一瞥,在藏经阁最高的楼层上,王鲤仿佛真的“听”到了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白龙寺果真有宝贝。 可惜要是不出家的话,恐怕白龙寺任何僧人都不会允许他上去。 只是,凭借一本佛经,如何悟得修行法门? 王鲤陷入沉思,经文在脑中不断流转,心灵融入手中佛经,一时遁入神游。 许久,王鲤回过神来,眉头微蹙,嫩脸上浮现忧愁之色。 这佛法的感悟倒是有了,可是,说好的修行法门呢? 藏经阁外,清池老僧又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手掐佛印,观照整座藏经阁楼。 刚才王鲤的表现已经彻底赢得了他的喜爱,藏经楼中典籍众多,饱含历代僧人心血,经楼内也自然汇聚了诸多意念,交织混杂。许多僧人,都会在第一次进入藏经阁时受到冲击晕倒过去,哪怕有修为在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也难免要吃个暗亏。 这本身也是藏经阁的一种防御手段。 然而,方才王鲤仅是一个踉跄就迅速调整过来,而后神情自若,心神安定。 可见其神魂强度、心性心境皆非凡俗,甚至远胜寺中部分僧众。 他对王鲤的目的自然是清楚的,也正是如此,他才笑得更加开心。 想从经书中悟出修行法门,哪有那么容易? 白龙寺上一个做到这件事的人出现在上千年以前,后来当了住持,而那一辈僧人留下的底蕴,直至今日依旧使白龙寺受益。 当然,即便王鲤做不到,也并不影响清池老僧对他的看法。 “嗯,稍后等他无功而返、空手而回,贫僧适时出手,定能将他引入佛门。”想到此处,清池老僧笑意更深,美滋滋地抚着花白的胡须。 阿弥陀佛,净缘师侄,你很快就要多一个师弟了。 …… 王鲤在阁楼中思索半晌。 随后口中含着丹药,一手拿绢布,一手持佛经。 【空寂】! 一念即起,瞬时佛音入魂。 整座藏经阁中诸多经文声层次分明,王鲤聚精会神地投入到手中的《妙法莲华经》,一时间其余诸多佛音统统消逝,唯有《妙法莲华经》音犹在耳。 这一刹,王鲤忽觉此身所处迅速变幻,从这古拙的藏经阁楼,穿越万千时空,陡然间来在了一座山巅宝刹。 此山佛光笼罩,云霞蒸腾,一座金殿巍峨耸峙,一名高僧团座于诸佛、菩萨之下,双手合十,眼眸微阖,慈悲诵经。 王鲤就坐在他面前。 高僧口中,金色的经文汩汩流淌,飞跃空间后缠绕着王鲤的身体不断飞旋。 而身处空寂状态下,王鲤的一切念头全然沉浸于此,没有半分走神。 少顷。 《妙法莲华经》第五卷由高僧诵念完毕,那漂浮旋转的金色经文已然将王鲤彻底笼罩。 紧接着,这些金色经文突然向内收缩,顷刻间灌入王鲤的身躯。 他突然间获得了内视之力,眼看着这些经文注入、消解、融合,所至之处,一条条经脉被迅速而有序地点亮。 与此同时,藏经阁内。 伴着金色经文的融入,王鲤那笼罩在灰色僧袍下略显瘦弱的躯体之中,突然缓缓向外飘出一片花瓣。 这片花瓣十分饱满,内里由乳白色向粉红色过度,外层又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芒。 有一便有二。 紧随其后,越来越多的莲瓣相继涌出,听他们在空中无风自动、轻盈飘扬,金光逐渐密集,衬得那灰色的僧衣、嫩白的脸颊好似都被镀上了一层金粉。 藏经阁外。 清池老僧再度猛然起身,回过头来,眸中金光乍放,离体三尺不灭。 他的目光穿透阁楼,牢牢锁定在王鲤身上。嘴唇止不住抖动,声音抑不下微颤:“贫僧……可能真的见‘如来’了!” 第五章 步步生莲 清池长老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又出现了数名僧人,随后更有道道光影相继赶来。 只因那原本朴素古拙的藏经阁外,此时竟已亮起点点光芒,灿若繁星。 清池老僧第一时间收摄心神,表情平复,微微转头两侧斜睨,道:“你们这是作甚?此地素来由贫僧看管,眼下无事,诸位且去吧!”说着,大袖一挥就要赶人。 此时,他身后站了七位老僧。 加上清池长老,净缘那外出游历的师父,以及早晨刚带净缘出去降妖的清妄,便组成了如今白龙寺最强的十大高僧。 白龙寺隐迹深山,不求显圣于世,凡人路过不见,如今弟子门人数量堪堪破百,有十位高僧坐镇已是十分了得。 清池老僧身后七位僧人里,站在最中间的看起来也最老迈,身形也显得有些佝偻。 不过,他身边几位老僧却在清池开口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 这位便是如今白龙寺的方丈:清正大师。他笑眯眯地上前按住清池的手臂,皱纹堆积的眼眉在笑容绽放后几乎仅剩下一条窄窄的缝隙。 清池一回首看到他的笑脸,心头就不由自主地一跳。 清正大师的声音倒是清晰,气息也十分沉稳:“师弟勿急,莫要犯戒。” 清池立时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我哪里急了……我是出家人,能犯戒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佛法无边”,什么“弟子”之类,引得众僧人都哄笑起来,藏经阁外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好一会儿,眼见清池真的有些急了,清正大师便压了压手,大家很快就安静下来。 旋即,清正大师也放眼望向已经闪烁起实质般金光的藏经楼。 此时,藏经阁远处也已经汇聚了诸多僧人,他们也被异常的光芒所吸引,那些中青年僧人大多是净字辈,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少年小和尚们都是真字辈。 他们惊异地望着藏经楼,又见八大高僧汇聚,于是踌躇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边看边发出小声的议论,而听他们的话,大多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一两个净字辈僧人似乎有所发现,但也只是震惊地观望,不敢轻易言说。 清正大师看起来和凡俗老朽没有区别,眼眸也不似先前那位清妄老僧般明亮凌厉。不过他的瞳孔里,也依旧映出了那被莲瓣纷纷扬扬包围的身躯。 王鲤此刻的脸色尽显苍白,双颊上的婴儿肥也变弱许多,整个人仿佛直接瘦了一圈儿。 见此,清正大师抬起臂膀,干枯如木的手掌屈指一弹,一点黄光陡然射出,无形地穿透藏经楼,径直打入王鲤的身躯。 顿时,这点黄光向内收敛,促使当中包裹的丹药迅速分解融化。 王鲤的脸色顷刻间浮上一抹潮红,被消耗的精神与气血同时得到了极大程度的补充,脸颊也肉眼可见地重新丰满起来。 与此同时,环绕周身的莲花花瓣加速旋转,搅动起呼呼的风啸,稠密的金芒转眼似乎化作一枚椭圆形的巨茧。 但见其光芒仿佛呼吸般缓慢闪烁,一个顿止之后,猛然破茧而出。 霎时。 泛着金光的藏经阁中突然向外迸发出万千莲瓣,它们飘飘扬扬,莹莹随风,恍然间整座经楼都被遮掩起来,盛景一时美妙至极,引得远处的小和尚们忍不住发出连连的惊叹。 楼内,王鲤也蓦然醒转。 停下空寂,方才体内那股突然出现的药力尚未吸收殆尽,此刻便沿着被经文点亮的经脉徐徐流动,继续散入他的四肢百骸。 低头瞥了眼经书,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意,但这笑容很快收敛而起。 起身,刚刚踏出一步。 脚掌与地板的接触点,忽然涌出一朵缓缓旋转的青莲,此莲花有形而无质,两息之后才慢慢消失。 王鲤睁大眼睛,愣了愣,抬起脚又迈出一步。 同样地,又一朵青莲衍生。 停顿片刻,王鲤将体内被点亮的经脉梳理一遍过后,尝试着再踏出一步。这时,便没有青莲出现了。 暗自松了口气,他将经文放归原位,转身下楼的时候,【静心】令他心神宁静,脑中同步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他当然看不穿藏经楼外的景象,可是刚刚突然进入体内的那枚丹药意味着他已经被人发现,还有破茧后冲出阁楼的莲花瓣代表他可能在寺中所有人眼前都无法隐藏。 不隐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谓藏拙,要么是用来阴人,要么是防止被人阴。在白龙寺,应该没有喜欢阴人的僧人……吧? 主要的麻烦,是如何在保证自身安危的前提下,拒绝出家。 听说,佛门有超强的度化之法,只需一句“与我有缘”,不管是人还是宝物,都会被带走。 白龙寺给王鲤的第一印象很不错,但他仍不确定除了净缘师父外,其他人是否也没有继承那位佛母的绝学。 来到一楼门口,王鲤轻缓地吸了口气。 吱呀~ 饶是有所准备,王鲤也仍被推开门后的场景吓了一跳。 八个老和尚,都是净缘师父的师伯师叔,按照净缘师父的说法,他们都是白龙寺的“镇寺之宝”。 王鲤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不过面色始终淡然。 跨过门槛,他加快步伐上前,合手躬身:“弟子拜见诸位师祖!” 八位老僧俱是面带微笑,神态慈蔼,纷纷点头。 方才是看到了王鲤绝佳的天赋,眼下却是见着了王鲤如水的心境,对于这八位阅历甚丰、佛法有成的高僧而言,后者有时甚至比前者更为重要,在佛门中,苦修多年无所得、一朝顿悟直上天的例子从不少见,因此,他们的目光中皆有不加掩饰的喜爱。 清池长老亦是如此,不过他对王鲤的了解却比其他几位更多一些。于是,他笑容更浓,当先一步走上前来,伸手扶起王鲤,道:“净缘师侄离寺之前,言说将你交予贫僧,当时贫僧尚有不解,现在贫僧明白他的意思了。自今日起,你的法号便唤作净……” “且慢!” 千钧一发的喝止声中,一位老僧站上前来,他的长相和王鲤见过的清妄老僧颇有相似。 “清池师兄,何故妄言?” 清池笑容略微一僵,回过头来,面色不喜地扫视一圈:“清河师弟,还有诸位师兄,尔等热闹看完了,人也见着了,那就赶紧回各自的禅房打坐修行,莫要打扰贫僧收徒。” 王鲤诧异地望向清池老僧光秃秃的后脑门,越看越觉得那里正在发黑。 同时,清池这几句话也引起了公愤。 “师弟,你犯戒了!” “师弟,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师弟,此子与我有缘!” “师兄,要点脸吧!” 第六章 天生佛子(新书启航求月票!!!) 清池愤愤地注视着让他要点脸的清河师弟。 王鲤则默默地瞥了一眼那位说出“此子与我有缘”的老僧。 这话,当真耳熟,也叫人莫名地心跳加速。 有那味儿了。 清池看着七位僧人一动不动,于是直接拉起王鲤的手臂,默不作声地就要离开。 此时,方丈清正大师又出面了。 “师弟。” 只一声轻唤,清池便不得不停住脚步,乖乖的应声:“师兄有何吩咐。” “都随我来。”清正方丈说罢直接转身。 其余人纷纷笑看清池,清池一一瞪了回去,这才不情不愿地带着王鲤跟上方丈的脚步。 王鲤自知此时无法脱身,于是也懒得吭声,只是边走边想。 不多时,一群人来到白龙寺深处的禅房。 青砖碧瓦,难掩老旧。 七位高僧坐成一排,清池拽着王鲤不愿松手。 “方丈师兄,有什么话尽快说吧,师弟还有事在身,藏经阁也不能长时间无人看守。” 此言一出,其他僧人又是忍不住发笑。 那清河僧人虽然是清池的师弟,但反而是他最敢说也最能说:“师兄,你快放开那孩子吧,这里是寺庙,别叫人以为你在拐骗孩子。” “胡说!”驳斥一句,清池还是放开了王鲤。 紧接着,他又道:“事到如今,各位师兄弟也别藏着掖着了,贫僧直言在先,你们每一位都有弟子,唯独贫僧至今尚未收徒,所以,贫僧恳请诸位师兄弟,将这位弟子让与贫僧!”说着,他竟是面对盘坐的诸位老僧深深地拜了下去。 见状,清河僧人虽然连续怼了他好几次,可这时也不得不站起身来移步挪开。 无论如何,清池终究是他的师兄。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清池似乎认准了他的方向,又转身面向他。 清河只能不断快步走着躲开,待他一路如同小跑一样来到门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喝道:“师兄莫要欺人太甚!” 清池抬头,面容戏谑:“师弟何出此言?” 王鲤在旁边看着,将自己先前对清池的判断直接敲得粉碎。 第一印象果然是会骗人的,这哪里是什么扫地僧,分明是个无赖僧! “师弟,让与不让之说毫无道理,投入何人门下,该由他自己来抉择。”出声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说过“此自与我有缘”的老僧。 清池瞬间回头:“清江师兄,寺内就属你徒弟最多,何苦还要与贫僧争夺?” 那清江僧人笑意不减,微微摇头,“贫僧何时争夺?不过是说句公道话罢了。” “好了。” 又是方丈出声。 清河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方丈:“清池,你也来坐。” “是。” 八位老僧坐定。 方丈终于看向王鲤,和蔼地说:“孩子,你可愿入我佛门?” 闻言,清池顿时着急起来,他与净缘交好,深知王鲤不愿出家,于是刚才趁热打铁想要直接收徒,却被几位师兄弟扰乱。眼下王鲤恐怕已经清醒过来,方丈师兄再这么一问,岂不是又要没戏? 八位高僧,同时注视着王鲤。 终于有人愿意问我的意见了! 王鲤心中不禁感叹。 从他走出藏经阁到现在,这群老和尚居然就只让他说了一句话。 不过,王鲤面对眼前这位老迈慈祥的方丈却不敢有所不敬。 白龙寺是修行之地,虽然门人稀少,比不得那些大宗大派,可也非凡俗寺庙。身为白龙寺的方丈,清正大师绝非等闲之辈。更何况,清正大师那眯眼的模样,总会让王鲤想起上辈子的某句话。 他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故作思索之状。 见此,清正方丈并不着急,反而转头看了看两旁的师弟,又说起另一件事来。 “诸位师弟可知,要想经中悟法,该有哪些前提?” 闻言,几位僧人心中有所明悟,将目光从王鲤身上挪开,先后作出回应。 而王鲤也从他们的交流中得到了答案。 由佛经之中,悟出修行法门从来都不是虚言。 只不过,净缘僧人说的不那么全乎,甚至完全没有沾到重点。 首先,是王鲤已经发现的:并非所有经文都能用来领悟真正法门。 那些没有佛音梵唱的经书背后,抄录之人也许是一个刚刚剃度的小沙弥,也可能是一个凡俗信众。这样的经书虽然文字没有错漏,可那真正的法门并非简单藏于横折撇捺或字里行间当中。 唯有那些独显神异的经书,或由经年苦修的僧人秉持心念书成,或由大德高僧以精深佛法加持,甚至是那些已经修成了果位的大能注入佛韵,才能有王鲤“听”到的那些或大或小、各不相同的异象。 此一步,便已经将诸多僧众排除在外。 盖因此类经书十分稀有,向来传承有序,外人无法触及,僧人也难得一见。 其次,就算真有一、两本佛韵经书意外流传于世,也很难被轻易看出异常,如同王鲤现在所持的《妙法莲华经》第五卷,哪怕是在这白龙寺里不也是未曾受到重视,多年来只是和其他六卷普通经文摆在一起么? 最后,即使有人发现了这一卷经文的独特与珍稀,也并非抱着它没日没夜地苦苦参悟就能领悟法门。 世间万千佛门耸立,流传至今无可计年。 此类经书稀世少传,但诸多寺庙或多或少也有继承。 而在如此条件下,历年来,也未曾听闻佛门中时常有人从佛经里悟出修行之法门。 那些修行多年已有所成的僧人,倒是能够花费时间从中慢慢提取出法门来,可这般作为却已经不是“经中悟法”的范畴了。 换言之,经中悟法所言非虚,佛门妙法确有其事。 然而,于绝大多数佛门僧众及修士而言,现实仍旧无比明确—— 经是经,法是法! 否则,这偌大的藏经阁也没必要分出不同楼层,将不同典、籍、经、法分别置于不同区域,并且限制某些楼层的出入。 一番交流过后,王鲤身上又汇聚了众僧的目光。 清正方丈缓声道:“经中悟法,首先需要参悟经之本意,而后定心入空,与经韵相合。若是凡人,自然按部就班,若是修行有成,必须返璞归真,以凡人之心参悟。说起来,凡人反而比修行中人更有优势。可经韵偏偏自晦不显,凡人既然都无法察觉,又如何能够体悟呢?” 这便是自古以来少有人能够完成经中悟法的最大原因了。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千年以前,玄信祖师仅入门三日,便于金刚经中悟出佛门真法,彼时梵音天降,金刚显身,数日而不绝。” 玄信祖师,千余年之前的人物,也是白龙寺距今活跃时间最近的一位传奇祖师,提到这位祖师,众僧面上皆是崇敬。 王鲤也跟着轻声诵念阿弥陀佛。 清正方丈:“王鲤。” “弟子在。” “世间佛寺万千,自古以来,便将能够经中悟法之人称作‘天生佛子’,此等人物,一旦出现,入门后必将得到全寺倾力培养,未来更可入西方佛门圣地雷音寺受我大教之传承,弘扬佛法,慈悲度世,功德天成,可证果位。 你,可愿入我佛门?” 这一次询问,显然与上一次不同。 虽然清正方丈语气不变,但又顺理成章地给王鲤普及了好处,虽然没有落到实处,可正因如此才更加引人遐想。 试问,身为凡人,突然得知自己居然是“天生佛子”,不但能得到整个白龙寺的倾力栽培,未来还能进入佛门圣地雷音寺,此间际遇,如何不令人心神颤动? 然而。 王鲤想到的更多,既然入门后能够得到佛门这么多的优待,那俗家弟子之说就可直接免去了,而且,未来再想还俗,那就真如做梦一般。 总不能让你吃干抹净后提上裤子转身就走,别人还笑吟吟地送你出门吧? 怕是要直接送你上西天。 所以说,清正方丈隐晦的提醒,反倒愈发坚定了王鲤的追求。 还是那句话: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 那庙里的广力菩萨,时刻提醒他回忆起西游记。 西游里的佛门,无论是原著还是衍生作品,都算不得真的正经,还有脑袋里抹不去的封神演义,更让他对佛门敬而远之,哪里还能出家为僧将来自己送上西天雷音寺去?即便白龙寺给他的感觉尚可,可他真正认识的白龙寺僧人也只有净缘师父,至多加上一个清池。 旁人如何,尚未可知。 纵使再退一万步。 他上辈子还没结婚就草草结束了一生,好不容易再有一次机会,你们却又让我当和尚? 谁也别想阻止我娶老婆。 释迦牟尼也不行。 第七章 锻体先行(求月票) 半个时辰之后。 清池长老亲自送王鲤返回竹林禅院。 一路上遇到僧人,他们一边对清池长老行礼,一边又偷偷将目光投向王鲤,眼中俱是好奇之色。 转上山路,林木葱郁,只剩两人前后步行。 忽闻清池长老一声叹息,“唉,你已佛根深种,何必处处推辞?” 王鲤低着头亦忍不住翻起白眼,口中回应:“师祖,弟子只听说过情根深种。” 清池长老被噎得一时无言,只顾默默往前。 少顷,来到竹林禅院前,他转过身来,目光再度落于王鲤之身。 这回,他的眼神中除了喜爱之外,更多的是不舍。 方才在清正大师的禅房里,大家已经说得十分清楚:王鲤断不可能出家为僧,白龙寺也没有必要强人所难。 是没有必要,而不是没有办法。 清池和其他几位老僧都看得清楚,眼下王鲤已经完成了经中悟法,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修行法门,以王鲤的心境,未来成就必然高于目前的白龙寺诸僧。若是现在强行度化,那么未来当王鲤超越度化他的人时,自然会破掉对方留下的手段,届时王鲤如何作想犹未可知,很可能平白无故惹来大敌。 又或者,现在既然得不到,那就干脆毁掉? 这更不行了,这般做派不是佛门而是魔道,那等于直接给白龙寺八大高僧召来心魔。更何况,王鲤于藏经阁中悟法传出的异象早已为全寺僧人所知。 瞒不过自己,更瞒不过别人。 事已至此,最佳的对待方式便是顺其自然。 若王鲤事后想通,那么白龙寺当然万分欢迎;若他仍不肯出家,凭借白龙寺为其补足先天亏欠,又在寺中悟出法门,就自有一份香火情,也等于结下了因果。 白龙寺是小寺,修行的是禅法,与某些寺院截然不同。 清池现在看着王鲤,愈发感觉梦寐以求的弟子正在快速离他而去。 “男女情欲,不过小爱;佛法无边,普度众生,如此方为大爱。岂可忘大爱而取小爱乎?”清池突然有开口,神色郑重,颇有肃穆之感。 王鲤愣了愣,不知他为何还不放弃,便道:“既是爱,又何须偏分大小?世无小爱,则无众生,佛法独存,又度何耶?” 清池不假思索地说:“世间万事,有舍有得。为求佛法者,自当舍断情欲之念,谨守戒律。度人先度己,度己先度心。” 听到这里,王鲤直接放弃辩说。虽然他还能跟对方扯下去,可真要讲佛法、辩佛理,一百个他加起来也未必是清池长老的对手。 于是,他面色一转,分外委屈,苦兮兮地道:“师祖,弟子真的不想出家。” 清池顿时一怔。 不多时,他眨了眨眼,蓦然一笑,伸手揉了揉王鲤的脑袋,叹声道:“也罢,是贫僧着相了。回去吧,若有疑难,自到藏经阁前寻我。” 王鲤展露笑容:“是,多谢师祖!” 清池最后看了他几眼,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目送清池长老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间,王鲤终于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 终于解决了一大麻烦。 他原本想着,如果能够从藏经阁里找到修行之法,那就先隐藏起来,等到净缘师父回来后,再向其辞行。 未曾想,修行之法倒是找到了,可却在毫无自觉地突兀情况下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在藏经阁醒来时,他就感觉这次想要脱身恐怕难了。 至少,以王鲤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考量旁人的心理,他觉得自己突然从白龙寺得了这等好处,若立刻辞行离开,怕是真的会被废了,哪怕后续想走,也得让净缘师父帮忙斡旋。 不曾想。 八名高僧齐坐,以清正方丈为首,倒是直接就把话说开了,其余人虽然也有不舍之意,却自始至终没有为难。 这让王鲤对白龙寺的看法陡然拔高许多。 同时,也对清正大师口中所言的“禅宗”更多几分好感。 天下佛门源流相同,却又在经年累月的发展中分出了不同宗派。 白龙寺原先也并非禅宗,是在后期的发展中逐渐转变,由千余年前的玄信祖师彻底定为禅宗佛寺。 何为禅宗? 一言以蔽之:以无相为体,以无念为宗。 个中思想之玄妙非一时能解,但王鲤先前体悟妙华莲华经时所拥有的【空寂】心境,就正好与“无相”“无念”完美契合。 这些都是清正方丈所说,王鲤也因此而渐渐放下心来。 那眯眯眼的方丈再怎么也不至于在宗派核心思想上欺骗王鲤。 至此,他穿越而来先后忧心的三件事都得到了解决。 第一,身体。 经过一个多月的药浴和汤药,他早就好的七七八八。又有清妄老僧的百草丹,以及清正大师打入他体内的未知丹药,尤其是后者,当时在藏经阁中还没有注意,此时放下心来,他感觉连呼吸都感觉比以往顺畅、轻盈。 第二,出家。 净缘师父也是个妙人,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发现王鲤的“特殊”,也十分想要收他为徒。不过净缘很少直说,也不同于清池老僧直接就要把生米煮成熟饭,他就是通过不断展露佛门的神异,以此吸引王鲤甘心情愿地拜他为师。 如今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净缘师父回来之日,就是他离开白龙寺之时。 第三,修行。 这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因为如果可以选择,估计没有多少人愿意放弃修行的机会。不说长生久视,至少踏进门去,看一看那过去仅存在于幻想之中的不同风景。 回望过去,他谨言慎行,谨小慎微,在家时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出门时担心被坏人趁机所害,入山后不想平白招惹麻烦。 于是他压抑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甚至克制着自己的本心,一切行为从简,万事以稳为主。 现在的一切,总算没有辜负他这段时间以来的隐忍。 眺望远方,葱翠苍郁,高山绵延。 风吹松涛衍碧波,云翻万里见苍穹。 回身,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长锁,推开木门。 入内后,他估摸着也不会再有访客到来,过去一个月,清妄是唯一的来客。 于是关起门插上木栓,扭头回了房间,颇有些急切地查看起自己悟到的法门。 心念一动,视野顿时投入体内。 这是在悟法的过程中刚收获到的【内视】。 点点荧光闪耀,照亮了原本有些幽暗的空间,这些光芒附着在一条条经脉上,而这些经脉又彼此相交构成了颇为繁复的道路。 视角蓦然拉远。 只见,这些光芒似乎在他的身体里组成了一朵莲花。 《步步生莲》,既是功法之名,也是神通之名。 修炼到精深境界,一步一莲。 这指的可不仅仅是他在藏经阁内迈步时踏出的异象,而是一步一莲便能跨越空间甚至穿梭三千世界的大神通。 在悟法的过程中,他看到那名老僧一步天涯,一步海角,金莲绽放,佛光耀世。 按此法修行,如果没有佛法加持,那凝聚出来的便是不加修饰的青莲。 不过莲花的颜色仅是一种象征意义,并不影响功法与神通的威能。 真要比较,那王鲤只知道混沌青莲、造化青莲,还有功德金莲,孰强孰弱? 功法运转,光芒亮起。 一缕缕气息自天地之间吸入经脉,徐徐流动,贯通全身。 所至之处,皮肤、血肉、骨骼与脏腑皆被蕴养,来自后天的杂质,在天地灵气的沉浸与锤炼中,慢慢被挤压或洗涤着排出。 遥远的古时,诸天生灵修行的第一阶段名为“炼精化气”。 然而,历经不知多少个亿万年的变迁,天地灵气中逐渐混入了各类驳杂气息,这既影响了灵气的纯净,也让后天生灵沾染了更多的废气杂质。若再直接以炼精化气开始修行,难免事倍功半,甚至功败垂成。 于是,现世的修行之初做出了调整,需要先净化己身,同时锤炼一副强大的身体,为将来更进一步炼化纯净的天地灵气做好准备。 此乃当世修行第一境:锻体! 第八章 代师收徒 锻体没有层数,也没有前中后期。 因为体内杂质的多寡、多长时间能把杂质完全排除,本就是一个没有具体标准的过程。 有的生灵,本就出生于灵气旺盛的区域,甚至从其母怀孕开始,母亲食用的就是各种灵物,其降生之后,更不沾染半点凡俗之物,且自小便已经开始有意地锤炼肉身。 此类生灵,锻体虽不可免,但也只需要极短的时间。从几天到几个时辰、几刻钟,甚至更短时间都有可能。 只不过这种生灵终究是极少数。 更多的人,还是如同王鲤这般,生于凡尘,长于俗世,哪怕生在修行世家或宗门,从孕育之初到开始修炼,所需要消耗的灵物也不是寻常修士能担当得起的。 体内杂质稀少,身躯已有所成,那自然快人一步。反之,就只能慢慢地磨炼。 这个过程,无关天赋资质。 王鲤这具身体唯一的优点,就是跟着净缘师父练了一个月的剑法。 想来这也是净缘师父刻意为之,不仅是为了强身健体抵抗疾病,更是为了修行第一境做准备。 只是,练剑一月带来的加成实在渺小。 所幸他的身体已经调理恢复,否则以先天有亏的躯体,这锻体境恐怕过不了关。 可过往十多年的疾病仍然在他体内留下了诸多需要被清除的“杂质”。 这让王鲤的起步点又比其他人拉后了一大截。 好在,【静心】与【凝神】的双重加持,让他吸收与运转灵气的速度大幅加快。 一来一去,似乎又比普通人快了些许。 王鲤已经满足了,毕竟这本就不是和天赋相关的境界,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先前拥有的到底是怎样一具虚弱多病的身体。 这一修炼,王鲤直接坐到了夜幕繁星之时。 要不是肚子饿得咕咕乱叫,他还能继续下去。 醒来之后,他颇为惊喜。 因为在修行的过程之中,本身已经吸纳了灵气,让他的“特殊天赋”有了一个优先级更高的消耗品,使得【静心】与【凝神】两个状态并没有让他的精神与体力不堪重负。 这是个极好的消息。 他只是初入修行门槛,单位时间内吸纳的灵气就已经超越了这两个状态的消耗。 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拖延了锻体的速度,可如果没有这两个状态,他未必能那么快速地吸收到足够支撑状态消耗的灵气。 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 起身下床,虽然盘做了大半天,可因为锻体的原因,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精神异常饱满,身躯轻盈灵动,仿佛一踮脚就能飞起来——这毫无疑问是种错觉。 钻进厨房,蒸了几个馒头,配着两碟咸菜,三两下消除饥饿,扭头钻进了净缘房间。 他取来纸笔,将《步步生莲》以文字夹杂图画的方式抄写下来。 小王鲤的笔法不错,他也继承了下来,否则他连握毛笔的正确姿势都不清楚。 抄录完毕后,他又回到床上开始打坐。 这一次,他先后分别尝试了多种状态下的修炼速度。 静心时,整体速度变慢,逐渐入不敷出。 专注时,与静心类似。 凝神时,灵气吸收速度比双状态下稍有降低,但整体灵气收入大于支出,可维持长时间修炼,并且因为少了一个消耗,锻体质量反而更高。 空寂时,灵气消耗暴涨,短短几息后灵气清空,直接消耗精神与体力,根本无法维持修行。 于是,王鲤加持【凝神】,继续修行。 这个过程里,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容,这是发自内心的情绪展露。 …… 方丈禅房。 清正方丈与清池长老对坐饮茶。 “师兄,我太苦了!”清池长老皱着老脸,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还刻意抹了抹根本没有任何湿润的眼角。 吸溜~ 一口闷下热茶,茶杯重重放下,他又高声嚎道:“师兄啊!你说我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哇!!” 清正方丈禅心早定,可面对这般作态,也忍不住眼角一抽。 “清池啊,你也是寺内高僧了,虽然禅宗讲究无相无念、见性成佛,可你这般举止,真是自性而生吗?” 他这一问,清池便是一愣。 “师兄。” “嗯?” “你怀疑我?” 闻言,清正方丈的眼缝都不由得睁开了少许。 紧接着,便听清池长老愈发不顾形象地嚎得更大声,说什么师兄弟毫无感情,又是活着不如死了,要去师父那里告状之类的话。 清正方丈直被他吵得头疼不已。 少顷,见他仍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清正方丈又是屈指一弹。 随即,禅房中仿佛荡开一道似有若无的浩浩佛音。 一时之间,所有声音同时消弭,房间中寂静得犹如虚无的混沌。 清池长老终于也在这样的环境下闭嘴了,因为他此时哪怕叫得再大声,也休想发出一丝声响。 “师弟,我知你早已明心见性,所以就不要再做那般姿态了,我知道你以前想收净缘为徒却输给了清海,如今又想从净缘手下将那个孩子收为徒弟。你的眼光的确非常好,净缘如今是白龙寺内净字辈僧人的领头羊,那孩子更是传说中的天生佛子。 可你要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么样,结果就会怎么样。我们今天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他既然不想出家,那我们也没必要勉强他,结一份善缘,留一份善果,白龙寺与其他寺庙不一样,我们不追求无止境的扩张,也不以扬名立万为先,白龙寺上上下下上百僧人,已经足够了。 师弟,我说这些,你明白了吗?如果你明白的话,就眨一眨眼睛。” 清正方丈刚刚说完。 清池长老的眼皮子顿时眨得飞快。 见状,清正方丈满意的微笑颔首,旋即解开了对清池长老的封禁。 “呼……大师兄,在你心里,我难道就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吗?” 清正方丈笑而不语。 可清池长老却也不愿意继续与他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于是直接话锋一转:“大师兄,你还记得我是带艺投师的吧?” “嗯。” 清池长老脸上又堆起笑容:“所以,他不想出家,只是不能继承白龙学的法门与绝学,但我身上另外一份传承应该是无碍的。” 闻言,清正方丈目光一顿。 他重新打量着清池,满是皱纹的眉头轻轻抖动:“你决定好了?” “没错。他的心境足够了,忍性、耐性和定性都是上佳,至少比我当年要强多了。”清池长老略带自嘲。 清正方丈不置可否:“既然不是白龙寺的传承,那你交给谁都是你自己的事,何必来问我?” “嘿嘿,话是这么说,可我不管怎样也在白龙寺待了那么多年,未免日后横生枝节,不如现在先跟你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清正方丈一顿,又说:“不过,依我看,那个孩子极有主见,而且心思比同龄人要复杂得多。哪怕你不要他出家,他也不一定愿意拜你为师,毕竟你还是出家人,他极有可能心存疑虑。” “哈哈哈,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所以,我也不需要他直接拜我为师,我要代师收徒!” 第九章 诡异失踪 清晨。 深林之中,剑风呼啸。 王鲤第一次以自身最快的速度将半部伏魔剑施展出来。 不同于以往他在净缘教导时刻意放缓自己的动作,也没有以往因为身体原因而不得不慢慢悠悠地施展。 在高度的【专注】状态下,他没有再出现任何错漏。 纵使手握一柄轻盈的木剑,也仍然能听到凌厉破风后嘶啸的剑鸣。 步法、身法、气息、眼神一一相合。 一日锻体之功,他便已经感觉与昨日之自己相比有了极大的进步。 到得最后,浅褐色的剑尖倏然间笔直刺出,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在一道令人咋舌瞪眼的短促炸响后,径直插入了眼前一人环抱的树干之中。 碎屑纷飞。 没至木剑中端。 王鲤顿住身形,一息后转手迅捷地拔出木剑,剑身上淡淡的青烟袅袅飘扬。 只见,木剑两面留下不少摩擦痕迹,在与空气接触之后,慢慢显露出焦黑之色,有的地方甚至隐隐开始泛红。 吹一口气,那本将熄灭的红芒忽又耀眼起来,如同钻木取火前令人心神振奋的火种。 王鲤手腕一抖,粒粒星火抖落,在飘飞中迅速泯灭。 抬手拭去鬓角流下的一道汗水,他的呼吸虽然略显沉重,可目光却明亮摄人。 过去几个月的时间,他早就已经受够了来自身体的负担,甚至是拖累。 上辈子他虽然也只是几十亿人中的普通一个,可至少大部分时间里的身体是健康的。 说实话,小王鲤留下的身体,却让他感觉比自己上一世临死前的身体还要差得多。 不夸张地说,初来乍到的王鲤绝对是满心的忧虑,任何动作但凡幅度大一些都不敢尝试,生怕一个不小心,这身体就直接死给他看。 眼下。 王鲤终于从心理到生理,全方位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健康。 不敢奢望多么强大,只是健康就足够了。 提着剑,王鲤返回竹林禅院,给自己做了顿早饭,草草吃完之后,又转回房间开始盘坐,一副苦修的模样。 当然,修炼这事在他看来是一点儿也不苦的。 吸收以及搬运灵气的过程中,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虽然这个过程的重复率很高,就好像在工厂流水线上专门负责一个流程的机械式工作。 可对于王鲤来说这一切都非常新鲜,况且【凝神】的状态又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分神,或是感到枯燥乏味。 …… 七日之后,白龙寺山门。 略显陡峭的石阶下,一道道身影从薄雾中穿出。 他们都是僧人,领头者正是前段时日里造访过竹林禅院的清妄大师,他仍是那副不怒自威、眼神凛冽的模样,大步流星,脚下生风。 不过,他身旁与身后却不见净缘僧人的身影。 入寺之后,他转头与跟在身后的僧人吩咐了几句,便直接脱离了队伍,一路快步走向白龙寺后方。 不一会儿,他来到了清正方丈的禅房外。 没有敲门的礼仪,他径直跨入其中,眼神迅速一扫,立时锁定了在蒲团上打坐的方丈。 肉眼可见的,他那足以叫人畏惧的目光突然柔和下来,棱角如刀削般的面孔竟也浮现出几分真正高僧应有的和蔼。 “大师兄!” 一声轻唤,清正方丈缓缓睁眼。 两人目光刚一对视,清正方丈的眉毛顿时轻轻一抖,手中转动的念珠也停了下来。 “出事了?” 清妄紧抿薄唇,鼻中传出沉重的气息,点头道:“是!大师兄,净缘他……失踪了。” 清正方丈眉头紧锁,沉思少顷,招呼清妄坐到身前,而后嘴唇轻动却不闻声响。 不一会儿,清池长老来了。 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听见他大声地说:“大师兄啊,什么是那么着急,我这几天刚准备好,正要去找那小子……”他声音忽然一顿,只因看到了清妄的背影。 眼珠子滴溜一转,他转而笑着跨过门槛:“清妄师兄回来啦?怎么不见净缘呢?他回竹林去了?” 清池长老的声音里隐隐有些担忧,若是早知道清妄除妖回来得那么快,那他这几天就该加快速度,至少先去找王鲤把名分定下来。净缘与王鲤的父亲相识,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关系比他清池要近得多。 于是,他从进门到坐下,目光都没有从清妄的身上挪开半分。 然而接下来听到的声音非但没有让他松一口气,反而令他神色大变。 “净缘失踪了。”清正方丈淡淡地说。 “什么?” 清池立时蹙眉看着方丈大师兄,旋即转头对清妄道:“师兄,怎么回事儿?” 清妄双手握拳,咬了咬牙,眼神中杀气顿显。 “在越城时,净缘师侄以金钟护卫城中百姓,贫僧带众弟子直扑那妖邪所在。”说着,他解下腰间系着的灰色布袋放在身前。 接着道:“降妖过程虽有麻烦,但整体而言还算顺利。可当我将此妖收服之后,却发现净缘师侄不见了。” “不见了?!”清池愣了一刹,随即面露焦急,“什么意思,怎么会不见了呢?” 清正方丈倒是颇为镇定:“清妄,你何时发现净缘失踪?途中可有出现过任何异常?” 清妄:“我将此妖收入此袋后,立刻就呼唤净缘师侄可以停下金钟,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当即便察觉不对,立刻出去找寻,但直到净缘师侄留下的金钟彻底消散,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随后我与诸弟子分散在城中,更邀请城主府相助,也没有查到半点儿线索。 另外,回来的路上我也在回忆,降妖之时,我亦时刻留意周边,没有发现任何妖气。于是我从头开始回溯,从净缘师侄随我下山开始,一直到开始降妖,整个过程中,只有一次他主动从我身旁离开。” 听到最后一句话,清正与清池的目光顿时紧紧盯着清妄。 清妄没有忙着开口,而是伸手在地面上一抹,一柄带鞘的长剑出现。 观其外表,无论是细纹如鳞的剑柄,还是雕刻异兽的剑镗,甚至连乌木作底、银铁嵌饰的剑鞘,都无一不制作得精巧细致。 不过,此剑一派崭新之貌,更无半点异样。 于是,两位老僧同时面露疑惑,等待着清妄给出答案。 “大师兄,清池师弟,这是下山之后,净缘师侄唯一一次脱离队伍,说是去给他禅院中的小子购置长剑。我回来时,专门去了那剑铺一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只是帮他把这柄剑带了回来。” 第十章 世如苦海 “那孩子不会有问题!”清池长老斩钉截铁地说,“他的来历我非常清楚,净缘师侄都跟我说过。” 清妄白了他一眼:“他也跟我说过,我当然不是说那个小娃娃有什么问题,我的意思是,下山之后,如果有什么事情能够关联到净缘师侄的失踪,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他这一次独自离开后,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或者……被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注意到了。” 此言一出,两位老僧顿时陷入沉思。 清正方丈很快说道:“清妄,你有什么打算?” “大师兄,你知道我修行的是八部天龙法,而我素来也更倾向于斩妖除魔,从来不善追踪寻查,所以在我遍寻无果后,便率众迅速回返,一来,我想知道净缘师侄此时如何,二来,希望能有更擅于此道的师兄弟出手帮忙。” 清正方丈颔首,闭目数息,再睁眼时说道:“暂且安心,净缘性命无虞。” 清妄和清池都松了口气。 清池紧跟着说:“两位师兄,要不要把清海师兄叫回来?” 清海,白龙寺十大高僧之一,也是净缘的师父。 清正颔首:“方才我已传讯,他还是没有回复。” 清妄皱眉:“大师兄,清海师兄四处游历,此时尚不知在何处,纵然回返,亦需不少时日。” “我明白。”清正顿了顿,而后说:“你去找清河,他擅长寻踪问迹,再找清灯,他能观风望气。你们三人一起,准备一番便下山吧。” 清妄想了想,没有更好的注意,于是点头应下。 见清妄起身,清池赶忙说道:“大师兄,清妄师兄,我也可以帮忙。” 清正却是摇头:“有心即可,但人多眼杂,反倒不便行事。” 清妄也说:“你要是有清河师弟的追踪本领,我就带你去。” 清池撇了撇嘴:“他也就会搜查追踪,实力差得要死,我是怕他一去不回。” 清妄却立时瞪眼:“你是觉得我与清灯师兄二人,还保护不了他一个?” 清池顿时不说话了。 清正笑呵呵地挥手,“莫要斗嘴,清池也是关心清河与净缘,你且去吧,莫要耽搁。” “净缘师侄我倒是关心,清河嘛……我是怕他拖后腿。”清池兀自辩解。 但清正与清妄却不理他了。 清妄告辞,雷厉风行地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清池才皱着眉头说道:“大师兄,净缘师侄他……” “好了,多言无益。既然性命无虞,那就尽快追踪寻找,我也会时刻关注他的状态。” 闻言,清池眨了眨眼,声音突然放低了许多:“大师兄,你是不是快要……突破了?” 清正不予回应,只是闭上眼睛。 但清池还是捕捉到了他满是皱纹的嘴角微微上扬的轨迹。 于是,他愈发放下心来,笑容立刻浮现。 抓起清妄留下的长剑,他也起身告辞。 两人走后,清正方丈手指一动,清妄留下的布袋解开,内里顿时冲出一团黑中带红的雾气。 这道浓雾脱困之后立刻转向朝门外激射而去。 但到达门口时,虚空中突然显露出金色的“卍”字符。 于是,便听一声凄惨的嚎叫乍起,浓雾体积骤减。 方丈诵经之声紧接着响起,于是浓雾开始忽散忽聚,形态不一,惨叫与怒骂交迭而起,但声音却是渐渐地低了。 那雾气的颜色逐渐变浅,内里隐约浮现一头獠牙突出、形貌可怖,腹部尤其硕大鼓胀的野兽。 …… 片刻后。 清池提剑站在竹林禅院门口。 正要敲门时,他忽地轻咦一声。 一道无形的波动从自他体内蔓延而出,很快便覆盖了整座小院。 王鲤凝神修行的模样完整地映在他的脑海中,而其周身快速涌动的灵气也难逃法眼。 “这小子好快的修行速度!” 暗自惊诧之后,他对自己的打算也更加满意。 脚下一点,老僧身轻如燕地翻入院内。 房间里,王鲤也察觉到了不加掩饰甚至略显刻意的外部波动,于是主动从修炼中醒来。 拉开门,他立刻便看到清池笑眯乐呵的模样。 王鲤瞥了眼木栓尚在的房门,不动声色地上前行礼:“弟子拜见清池师祖。” “哈哈,好!真是个识礼的好孩子。”清池的眼里似乎有光,而这番言语和举止也让王鲤颇为无奈。 “师祖过誉了,还请入内歇息。” “嗯,带路!” 引着清池长老进入正堂坐下后,王鲤又客气请辞转身,为他烧水泡茶。 清池全程一言不发,只是抚着短须,微笑地看着他点火扇风、左右忙碌。 若不是王鲤时刻保持静心,恐怕真的很难忍受他不加掩饰的眼神。 不多时,王鲤端茶奉上。 “师祖,请喝茶。” “好!” 老和尚应声接过,不顾茶水滚烫,咕噜噜一口喝了个痛快。 放下茶杯,嘶哈一声,嘴里热气蒸腾。 “好茶!哈哈哈!” 王鲤只能保持不失礼貌的微笑。 哐当! 一柄长剑放在桌上,清池将其推到王鲤面前。 “你的。” 王鲤眉毛微微扬起:“师祖?” “我帮你看过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铸剑师也不是凡人,足够你用了。” 王鲤仍站在原地不动。 清池见状,直接伸手,迅速将剑抽出。 霎时,房间内一道青光倏然绽放,耳畔也蓦地响起清脆悠扬之声。 王鲤眼眸一动,定睛看去。 只见,那剑刃呈淡青色,似乎正在自内而外地绽放着一层淡淡的青光。 随着清池转动手腕,平滑如镜的剑面上清晰地映照着周边一切,细腻如丝的锋锐剑刃也得以展露,那剑尖之处,仿佛始终有一点含而不放的寒芒敛于其中。 王鲤还没来得及看过瘾,清池却又转手将其插回鞘中。 清池:“这是你的了,以后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王鲤盯着剑柄瞅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师祖,这是何意?” 清池端起茶杯,“净缘给你的。” 王鲤稍稍放心,伸手小心翼翼地从剑柄轻轻触碰到剑鞘。 可不一会,他手上一顿,“师祖,净缘师父呢?” “他……他还有事,暂时不能回来。” 王鲤听出了他口中迅速掩盖过去的停顿,两条略淡的眉毛不禁皱了起来。 第十一章 结伴下山 “师祖,请问,净缘师父何时能够回来?” “吸溜~嗯,短时间里,怕是回不来了。”清池喝了口茶,“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没什么危险。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贫僧。” 王鲤微微偏头看着清池:如果没什么危险,真的需要刻意强调一句吗?直接告诉我他去干什么不就好了,哪怕具体内容不能说,讲个大概总是可以的吧?寻亲、访友,降妖、除魔,有什么不可说的? 清池不知他平静的面色下涌动的心思,只是报以慈祥的微笑。 半晌。 王鲤脸上也突然绽开笑容,他双手合十,躬身说道:“师祖,弟子请辞!” “嗯?” 清池脸上的微笑又一次僵住。 “你要走?” “是的,师祖,弟子前来白龙寺,本就是为了治病,如今一身顽疾已然痊愈,自然不好继续叨扰。” “这有什么?竹林禅院本就不和寺院靠近,你住在这里打扰不到任何人。” “师祖说的是,不过弟子如今刚满十四,以往从未远离家乡,如今在外月余,心中对父亲实在思念,还望师祖成全!” “这……你可以等到净缘回来嘛,他照顾你一个多月,你难道不想亲自和他告别?” “自然是想的。不过,弟子也十分明白,分离才是人世间的常态。所以告别也不需要仪式感的衬托,有心即可。再者,将来弟子还可与家人一同再上白龙寺,向净缘师父与白龙寺上下僧众表达谢意。” 清池双唇翕动,注视着面前弯下腰的王鲤,一时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阻止他。 分离,才是人世间的常态。 这小子,说得真他妈好啊…… 他的眼中光影跃动,不止看到了王鲤,更好似看到了过往人生中一段又一段的分离场景。 静默良久。 他收敛笑容,沉声道:“山下危机四伏,我听净缘说,你家距离白龙山至少三百里,你一个少年郎,如何回去?” “路途再远,危机再多,有家,就有方向,也有力量。” “……”清池咂了咂嘴:“你不明白,那山下有鬼怪,有妖魔!” “弟子不怕。” “妖会吃人。” “死亦无惧。” 清池闻言,顿时不悦。不是因为王鲤一直反驳,而是因为王鲤对生死的蔑视。 他不认为这个年龄的孩子真能勘破生死,但王鲤又表现得不像是在说大话,这就意味着,也许过去常年多病的经历,让王鲤对自己的生命并没有那么重视。 这怎么可以? 他深深皱眉,毅然驳斥:“你懂什么生死?你见过真正的生死吗?这世间早就是一片苦海,白龙寺隐匿深山密林才觅得一线安稳,你何必偏要往那苦海而去?” 王鲤也不禁拧着眉头,我没见过生死?我都死过一次了! 他吸了口气,接着立刻反驳:“师祖,若世间真是苦海,那白龙寺纵然隐踪匿迹,也不过是无边汪洋里的一叶孤舟。待到潮来之时,山上山下,又有何异?” 此言掷地有声。 话落之际,清池是真的由外而内地愣住了。 房间里,老僧静坐,小子弯腰。 两人俱是一动不动。 又是许久。 清池突然站起身来。 “也罢,你既然下定决心要走,贫僧也没有理由非要拦你,否则与拘禁何异?” 闻言,王鲤慢慢直起腰来,眉间抚平少许,正要开口感谢,却听清池长老又说话了。 “不过,既然你父亲把你送来白龙寺治病,那就是将你的安危托付于白龙寺。如今虽然你的病已经好了,可如果放你一人回家,途中若是出事,那难免最终还是要怪罪到白龙寺头上。” 王鲤额头的沟壑忽然比刚才还深。 抬眼,只见清池又笑呵呵地说:“恰好贫僧今日闲来无事,静极思动,便陪你走上一遭!” “师祖……” “莫要多言,就这般定了!嘿嘿,贫僧看你如今也是归心似箭,那就且歇息一日,你也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一早,我来寻你,送你回家!” 说罢,他也不给王鲤任何反驳或是婉拒的机会,快步流星地走了。 王鲤只得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那老僧远去。 “净缘师父……怕是出什么事了。”心中蓦地想到这一点,王鲤丝毫没有了即将离开白龙寺的喜悦。 他回身坐到凳子上想了一会儿,条件不足实在难以判断,只能姑且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净缘师父虽然住在竹林禅院,不与寺中僧人混居,但这并不代表净缘被排挤打压,反而证明了他在白龙寺的独树一帜。 王鲤因为藏经阁一事被称作“天生佛子”,可在此之前,净缘也差不多摸到了这个门槛。 换言之,净缘就是白龙寺青年一代最有天赋,也最快将天赋兑现成实力的领头羊。 这样的身份,白龙寺不可能对他遇到的困难视而不见。 相比于十大高僧,王鲤自身的能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既然清池方才没有着急,那代表事情也许真的没有那么严重,起码是目前白龙寺可以解决的。 王鲤放下心来,起身提起桌上的长剑。 入手便是一沉。 这三尺三的剑,非常结实。 抽剑出鞘,幽幽青光再度绽放。 王鲤眼底泛起喜意,单是这外观造型,就已经深得他的喜爱。 单手持剑,略显沉重,他的身体虽然恢复,也已经开始修炼,但毕竟是少年人,而且锻体也不过才一日而已。 手腕缓动,剑刃青光亦随之流转。 倏地,剑影一闪。 桌子一角立刻飞了出去。 王鲤伸手轻轻在切面上摩挲,感觉异常光滑,没有半点毛糙。 再度秉剑观察,他在剑格下方吐出剑刃的一面找到了两个字:青霜。 随后又欣赏了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还剑归鞘,提着他返回卧室。 在白龙寺里,他穿的是僧袍,吃的是斋饭,住的是禅院。除了从家里带出来的几本易经,也没多少行李好收拾的。 把自己来时穿的那身锦缎衣袍、亮银发簪以及白玉之佩统统找了出来。 在山上,他穿着僧袍算是入乡随俗;下了山,他可不想继续被人看做有头发的奇怪小和尚。 说起来,穿越之后,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小王鲤的记忆,和这待了一个月的白龙寺。而小王鲤体弱多病,少有外出,他对世界的了解也绝大多数源自书籍。 所以,王鲤对这个世界的新鲜感和期待感一点儿也不低,哪怕白龙寺里真的供着那条小白龙。 接着收好几本易经后,王鲤盘坐修行,以【凝神】同步抵消着难以平复的兴奋情绪,等待着次日清晨的到来。 第十二章 物归原主 翌日,朝阳初升。 山中缭绕的晨雾尚未散尽,竹林禅院里却已经升起了袅袅烟火。 时隔一个月,王鲤终于能够正正经经地给自己洗一回澡。 换上了从家里穿来的锦衣,长发向上梳拢后盘结成髻,用一根笔直的金簪固定,腰间也重新系上了那块常年散发着温润气息的白玉。 与那朴素的灰色僧袍相比,这身衣服显然更加能够衬出他初显俊朗的外表与内敛却不平庸的少年英气。 王鲤看着铜镜中并不怎么清晰的身影,心中亦不禁有所感叹。 他当初醒来的时候,身上穿着的就是与这类似的一身锦衣华服。 只不过,那个夜晚,小王鲤的身体更像是被这套衣服直接笼罩起来,瘦削的躯体根本撑不出什么气质,仅有弱不禁风的羸弱。 抓起桌上的包袱斜挎在肩头,里面是易经和当时带上山来却无处可用的盘缠。 再提起长剑,这便是全部行囊了。 回首四顾,他睫毛微动,眼神似乎是要将这处简陋的居所印刻在脑海里。 少顷,深吸口气,迈步之时,目灿若星。 接下来将要开启和面对的,才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院门口,清池不知何时已经抵达。 看到王鲤出门,他的目光也不禁上下扫视,旋即笑道:“你这小子,不出家的决心的确很坚定。” 他指的是王鲤此时已经换掉了僧袍。 王鲤冲他一笑,快步钻进厨房熄了灶火,出门后又仔细检查了每一座房间的门锁,然后跨过院门,同样认真地上了锁,这才转身面对着一直等待他的清池长老。 对方笑问:“可以走了吗?” 王鲤先点头,后摇头。 只见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叠折起来的纸张,奉到清池面前。 “师祖,临别之前,可否替我将这件东西交予方丈处置?” 清池好奇地接过,展开后,匆匆一瞥,面色微变。 他看着王鲤,眉头高高扬起:“你确定要这么做?别着急回答我,我先告诉你,你本来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他们都视你为天生佛子,哪怕你不加入白龙寺,也绝对没有人会背地里算计你,更不会有人私自出手暗害你,因为那样做只会给白龙寺带来麻烦。 像你这样能从经文中独自悟出修行之法的人,自古罕见,但经年累月以来,各门各派也有不少此类天才。所以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自行领悟到的,就只是你自己的,没有人会不认可。可你要是把它交给白龙寺,那未来说不定就会流传出关于你领悟到的法门破绽。这也是有前例可循的,你考虑一下?” 听他说完,王鲤也愣了愣。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经中悟法”的背后居然还有这种潜在的规矩。 不过,这愣神也不过就是几息的功夫罢了。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不要临时反悔,否则伤害的不仅是别人的情感,也会伤害自己的勇气。 因为,在做决定的时候,你就得在自己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提前尽可能全面地考虑到所有后果。 所以,清池的提醒,早在王鲤做出决定以前就思考过了。 哪怕他并不清楚《步步生莲》究竟是什么等级和层次的修行法门,但是按照他的切身体验,应该不会太弱。 只不过他并不真正了解白龙寺,故而十分缺乏参照物。 可这并不足以构成一个让他藏私的理由。 白龙寺能在看到他“天赋”的前提下,仍选择放手让他自由选择来去。 那他自然也会提供一份力所能及的报答,不管是出家自由,还是治愈疾病、补足先天之亏。 需要明确的是,白龙寺与他王鲤之间,本可以不那么客气,白龙寺才是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 由此,王鲤在写下《步步生莲》之前就已经明确:白龙寺可以不要,他却不能不给。 于是他很快便微笑着回应:“师祖,弟子早已考虑清楚,物归原主,理当如此。劳烦师祖了!”说着,他又拱了拱手。 许是没有想到王鲤会这般洒脱,清池也跟着愣住。 “哈哈,倒是我小瞧了你!”说着,清池大大方方地展开纸张,将这部修行之法迅速阅览一遍,口中啧啧有声地说道:“不错,倒也不是什么普通货色,内里似乎另有乾坤,而且应该蕴含了一部上佳的步法……不对,是身法……好像也不是,啧啧,有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瞧着王鲤的面庞,似乎想要从中捕捉到一些什么。 不过他也只能失望了。 因为王鲤此时即便没有给自己加持任何状态,脸庞与眼神都没有浮现任何异样。 他始终保持着温润恬淡的笑容,像极了邻居家那个乖巧懂事从不惹祸的孩子。 清池抿了抿嘴,心里十二成的满意没有半分流露在外。 不过他对《步步生莲》的评价也并非刻意抬高,只是此时却并不是他悉心参详的好时机。 将这部法门记忆下来之后,他转手一挥,几张白纸立刻被金光包裹,旋即倏地朝寺院飞去。 “行了,我已经把他们送往方丈师兄的禅院,咱们……这就出发?” “好!”王鲤点头,眸中充满期待。 清池见状,不禁边走边叹:“哎呀,可惜!又要打破一个孩子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了……” 王鲤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笑容不减半分。 下山的路,王鲤也是第一次走。 相较于当初被人抬上山时的光景,现在他已经可以独自踏过脚下十分陡峭的台阶,面不红,气不喘地一路来到山下。 这倒是让某个想要看笑话的老和尚又失望了一次。 来到山脚,王鲤转身抬头,入眼只见一片葱郁茂盛的山林,薄薄的雾气即将散尽,却也看不到白龙寺的任何一角。 回想当初第一次来到山脚下的时候,他也根本想象不到这座山林里居然隐藏了一座囊括上百僧人的寺院,甚至还不断怀疑那群护送自己的亲兵是不是走错了路。 其实,说他此时站在山脚,也并不十分准确。因为白龙山本来就不只是白龙寺所在的这一个山头,而是一片绵延数十里的巨大山脉,其形似真龙攀附,内里大部分环境与王鲤前世认知中的原始森林时分类似,在周边凡人的眼中,也算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神山。 如此一来,要想走出白龙山脉,最好是有熟悉道路的向导,否则极有可能半路迷失,说不得就要喂了野兽。 当然他现在不需要担心安慰,因为清池已经轻车熟路,步伐轻快地走出好一截了。 王鲤快步追上,心中也有了一些疑惑。 修行之人赶路,大多有非同寻常的“交通工具”。 要么是珍奇异兽,比方说仙鹤之流;要么是依靠法器,好似王鲤曾经见过净缘施法召出一艘飞舟。 又或者,是王鲤最为憧憬的御剑飞行! 可清池却丝毫没有类似的意思。 王鲤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 此去一路归家,至少三百多里,难道真要步行? 即使是他自己一个人回去,都没做过这般打算! 所以,哪怕老和尚下一秒施展“灵气化马”,他也保证不会笑话的。 第十三章 剑诀 清池长老果然还是选择了步行。 王鲤甚至觉得,他极有可能是故意如此。 毕竟连净缘都能掏出一艘飞舟,那么身为十大高僧之一且镇守藏经阁的清池长老,不可能没有类似的宝物。 虽然,王鲤现在已经认定他并非是一位传统意义上的“高僧”。 不管是当时藏经阁一事,还是后来与清池长老的数次接触,都令他察觉到这位老僧的不同之处。 他和其他高僧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 甚至…… 有些不像僧人。 黄昏下,小溪旁。 清池手里捏着一条烤得金黄流油的野鸡腿,看他的模样,似乎吃得比对面的王鲤还香。 王鲤捧着大半只野鸡,满手油腻,嘴里不停咀嚼着,竟然有些感动。 在白龙寺一个月的生活,他是真没有见过任何荤腥。 而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私自外出打猎,那时候本身也没有这些念头,只想着尽快恢复健康。 白龙寺的素斋味道是不错的,净缘师父的手艺也不差,可做得再好的素菜,也没有切实的肉类来得痛快。 人类进化到食物链顶端,不是吃素得来的,更不是为了吃素的。 他现在很能理解这句话。 眼看清池扔掉骨头,他转手又撕下另一条鸡腿。 清池却道:“够了,你自己吃吧,人老了,没多大食欲。况且,贫僧本来也不需要进食。” 那你还吃得那么香? 王鲤点了点头,自顾自地继续吃着。 辟谷,应该算是修行路上衍生的一个独特优势,但肯定不是锻体境能达到的。 等他吃完以后,起身去往溪边洗手,回来时,清池笑呵呵地招呼一声,两人并肩坐在篝火旁。 燃烧的木头不时噼啪作响,点点火星随之跳跃。 清池再度以深邃的目光审视王鲤,最终确实轻轻一笑。 “出门时,方丈大师兄说,我确实应该送你回去,毕竟你的天赋在白龙寺已经不是秘密,可能已经传到外人耳中也未可知,所以我应该保护你。大师兄也建议我,正好可以利用送你回家这段路上的时间,继续观察你,甚至可以设计一些关卡来考验你。” 闻言,王鲤脸上挤出无奈的笑容。 “师祖,弟子真的不想出家,至少现在不想……”顿了顿,他道:“如果弟子未来真的想要遁入空门,那白龙寺绝对会是弟子的第一选择,甚至是唯一选择。” 这已经是王鲤能够做出的最大的保证和退让了。 他确信自己未来一定不会出家,但这并不影响他侧面表达自己对白龙寺的好感。 只是,听完他的话以后,清池却拍着腿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其声响惊得两旁山林中一片飞鸟振翅。 “哈哈哈,你还挺会说话,不过贫僧喜欢!至少你既对白龙寺有所感激,又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人。”话落之际,清池的笑声也突然停顿。 再看他的面孔,也忽地变得郑重甚至有些严肃。 “王鲤。” 被他直呼姓名,王鲤怔了一刹,旋即应声:“弟子在。” “嗯,贫僧……我知道你坚定不肯出家,白龙寺没有强求,我也不会为难你。不过,你的天赋有目共睹,既然白龙寺不适合你,那我倒是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传承,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王鲤眨了眨眼,一时不知他此言何意。 而清池也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反而说起了他自己。 燃烧的篝火映照在他的瞳孔之中,跃动的火焰里,仿佛闪现出一幕幕回忆的画面。 “几十年前,我还没有出家,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我的生活,就是每天上天打柴,再挑进城里去卖,偶尔钓上几条鱼,能多换到几文钱,但我不敢乱花,必须仔仔细细地存起来。” “那时候,我娘病重,她不让我给他请郎中。每次悄悄把郎中带回来,她都要会把人家打出去,哪怕趁她睡着了请来,只要一搭脉,她立刻就醒。后来,她每天都把手腕裹得严严实实。这样一来二去,也没什么郎中愿意上门了。” “可我不愿意看她一天天消瘦下去,所以按照她的病症,找人开药。但她不愿意喝药。哪怕我跪在地上求她,说是就算不喝,药钱我也已经付了,总不能浪费吧?” “可她也没有搭理我,后来只要我一跪下,她也给我跪下……” “我没有办法,只能把买药的钱,用来买一些补品。但补品这东西,可比正经的药贵多了。我娘也慢慢发现不对,她开始变得挑食,但凡有她不认识的东西,半点儿也不愿意吃。” “我还想换着法子给她进补,但……她的时间不多了。” 清池说到这里,突然顿住。 没有哽咽,没有眼红。 但王鲤却仍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悲伤,那是几乎忍不住从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中溢散出来的情绪。 王鲤没有着急询问,甚至没有注视着对方,只是与对方一同注视着夜间明亮的篝火。 “那天……我忘了具体的情况,只记得我刚打完两捆柴挑着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那个人,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观察了我一段时间,他那天是特意去找我的。” “他一见面就问我,愿不愿意拜他为师。我愣了一下,只当他是一位偶然路过的老先生,没说几句就告辞了,毕竟我那时还忙着要去卖柴。” “等我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在我家里,而我那好几天不愿意或者说已经吃不下东西的老娘,那时候正笑呵呵地吃着一块肉饼,和那个老先生相谈甚欢。” “我当时惊喜极了,一番交流,才知道他用一颗丹药治好了我娘的病,我娘也催促我拜他为师。” “拜师的过程很简单,就是磕了三个头,敬了一杯茶,那茶还是我在山上自己采的野茶,味道……不说也罢。” “他没有让我直接跟他走,而是留下一笔钱财,交代我照顾好我娘,说是日后会再来寻我。我就一边按照他留下来的东西迷迷糊糊地练着,一边和我娘生活。那段时间,真是一段神仙也换不来的好日子啊!” “又过了三年左右,我娘走了。不过,这次算是寿终正寝。我还记得,她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脸上满是笑容。” “第二天,他就来了。” “不过,我以为的修行路没那么顺利,他带着一身伤,把该传的东西传给我以后,就咽气了。” 到这里,他又是一个不短的停顿。 许久,清池接着说:“把他葬了之后,我慢慢走进修行的大门。后来也经历了很多事情,遇到了上一任的白龙寺方丈,他接受我带艺投师,我就成了白龙寺的清池僧人……”他瞥了一眼听得入神的王鲤,突然又笑了起来。 “嘿嘿,那个人传给我的东西,我也没练出什么名堂来,不过回头去看,东西的确是好东西,可能我资质天赋还是差了点儿,这些年守在白龙寺,我几乎真正达到了无欲无求的境界,心里唯一记挂的,就是替他把这份传承延续下去,总不能直接绝在我手里吧?你是个好孩子,天赋、心性都足够,品德……想来现在还不是个坏人,所以,有兴趣吗?哦等等,我还没说这是什么传承吧?” 他忽然瞥了一眼王鲤一直带在身旁的青霜剑。 “那……是一部剑诀,一部非常有意思,也非常古老的剑诀。” 第十四章 气运 王鲤感觉有些奇怪。 清池虽然已经明确地指出了自己曾经拜人为师,然而他却并没有将对方成为自己的师父,反而以另外的称呼来代指其人。 他觉得,当中应该另有隐情,或者隐藏了更多的故事。 他有些好奇,不过清池看起来似乎不想细说。 于是他放下心中所想,回应道:“师祖,您想让弟子做什么?” “倒也简单。”清池呵呵一笑,“我不需要你拜我为师,也没有一个具体存在的师父引荐给你,毕竟他已经死了。所以,我想代师收徒,让你继承这门剑诀。” 清风徐来,火焰摇摆。 王鲤的面孔在亮光与阴影中交错出现。 “师祖,弟子不太明白。” “呵……你既然能这样说,就证明你心里很明白。” 王鲤不禁失笑:“师祖,这剑诀叫什么名字?” “剑诀就是剑诀。” 王鲤微怔。 紧接着,他试探着说:“莫非,这剑诀统摄世间一切剑道之玄妙,遂只能以本源之‘剑’字概括?” 闻言,清池却是嘿嘿一笑:“当年我也是那么想的,不过你现在看着我,也该知道答案——你猜错了。” 王鲤抿了抿嘴,仔细一想也是,如果这剑诀真那么厉害,清池长老还用得着出家么?不过,这老和尚也是明摆着故弄玄虚。 “你别这样看我,当年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据他所言,这剑诀一代代传下来不知道多少年,历经不知多少传人,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具体的名字。这就已经非常具备传奇性了,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绝对是一部十分优秀的剑修典籍。” “那您怎么不练?” “这个问题有点愚蠢。我要练得成,就不会到白龙寺当和尚了。” “很难?” 清池两条眉毛挤在一起,认真点头:“非常难,以前我甚至觉得,当世根本不可能有人真正将它练成。” 不得不说,他的表述愈发激起了王鲤的好奇心。 “我刚才说过,这是一部非常古老的剑诀。这意味着,它诞生的时代距离我们很远,我们现在所处的天地,和剑诀出现时的那个天地,已经有了很多的不同。” 王鲤搭话:“所以它过时了?” 清池愕然,旋即笑道:“哈哈,不,当然不会!虽然随着时间的变迁,人族已经不会再像过去那样茹毛饮血,或者结绳记事,我们拥有了更好的材料来编织衣服,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美食,也有了一部有一部凝聚着智慧的文字典籍。但是,这些变化,并不能完全说明现在的东西就一定比过去的好,并不是任何东西都会过时。” 王鲤颔首以示赞同:优雅,永不过时。 清池:“只是,剑诀虽然没有过时,但天地的变迁终究还是带来了一些影响。” 王鲤:“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没错。也许过去修炼这部剑诀并不困难,然而现在的天地,似乎每一处都在将修炼它的难度层层提升。” 王鲤顿了顿,反问:“您觉得我可以?” “我也不清楚。”清池摇头,眼中恍惚间闪过几许茫然,但很快又挂起笑脸:“不过我相信天才总是会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你应该知道气运?” “听说过。” 清池笑着说道:“天才者,往往自出生之日起,便有气运加身。庸碌之辈,气运浅薄;夭折之人,气运断绝。气运加身,诸事皆宜,万事皆顺。所以,把剑诀交到天才手里,修炼成功的概率自然更大。” 王鲤眨巴着眼,没有着急说话。 “气运”一词,前世最早出自《梦溪笔谈》,是北宋年间大科学家沈括的著名代表作。 可在这个世界,它大概在开天辟地后就立刻出现了,又或者是在盘古大神挥动斧头之前就已经有了。 清池所言,除了气运之道以外,还颇有一种宿命之论。 可王鲤并不怎么相信所谓“宿命”,这个词语似乎总是夹杂着一种洗脱不尽的悲哀。 他更愿意将其称作一种安排,一种源自未知力量下的未知安排。 如果拥有打破两种未知的能力,就代表着你能打破宿命,甚至掌控宿命。 恐惧多半源于未知。 有时候,确认了自己的未知或无知,就象征着迈出了打破宿命的第一步。 这并非王鲤突然之间思维散发、凭空臆想,而是源自于他对这个天地的认知。 西游记是四大名著之一,改编后的电视剧也非常出色,依托西游记而衍生的诸多同人作品,以及一些十分阴谋论与黑暗向的解读也层出不穷。 王鲤看过许多。 他可以保证,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这个西游记之后的世界,是那个饱含着他童年时欢乐记忆与轻快气息的世界。 但他同时也无法忘记那些阴谋的、黑暗的、虚伪的、利益的、欺骗的诸多负面。 毕竟,大家都知道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 “这就是您陪我下山的原因?” 清池没有掩饰:“可以这么说。” 王鲤点了点头,澄澈眼眸忽而一动,笑着问道:“如果我答应的话,那您岂不是从师祖变成了师兄?” “哈哈哈,想得美!”清池大笑驳斥,“我没能练成剑诀,自然不能算是那个人的徒弟。不过我对剑诀的研究倒是有一些,可以一并传授给你,让你少走一些弯路。怎么样,现在该你选择了?” 他笑吟吟地望着王鲤,眼里虽然看不出明显的期待,可王鲤知道,如果他现在拒绝,那么清池一定还会继续说出更多引诱他的话来。 不过,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王鲤起身,面对清池,深深一拜:“弟子愿意!” 清池见状,面色大为缓解,目光甚是欣慰。 “好!那我就代替他将剑诀传授与你,也算是替贫僧了结心中大愿!”他立刻便接过话来,似乎生怕王鲤临时反悔。 随即,只见他并指成剑,指尖荧光缭绕。 “过去几天,贫僧已经将剑诀与自身的一些心得感悟全部凝聚起来,只需将它打入你的体内,你就能得到剑诀的传承。” 王鲤不禁朝他的手指瞥了一眼,他也总算在净缘之外的人身上见识到了修行之道的神奇。 清池微笑:“准备好了吗?” 王鲤重重点头。 下一秒,清池的剑指忽然直接点在他的眉心之上。 刹那之间,王鲤眼前似乎突然浮现了无数文字、图画与记忆片段,浩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冲击着他的精神,令他立时便有些恍惚。 “不要抵抗,顺其自然。” 听到清池的话,王鲤放弃了给自己添加状态的打算。 于是,在支撑了十几息之后,他晕倒了。 第十五章 仗剑杀人(求月票) 清早的山林并非一片寂静。 树叶在清风吹拂中沙沙作响;早起的鸟儿已经在喳喳鸣叫。 晨曦丝丝缕缕穿枝过叶,溪流淙淙汩汩翻山越岭。 维持了一夜的篝火仍未熄灭,但火焰下方也已经堆积起了厚厚的灰烬。 它为蜷着身躯躺在一旁的王鲤驱散了夜晚与晨间的寒凉。 “唔……” 一声轻哼,王鲤嫩白的小脸轻轻皱起。 闭目打坐的清池立刻睁眼看了过来。 王鲤缓缓地张开略微沉重的眼皮,转瞬的茫然之后,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火光一晃,他跟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清池笑问:“怎么样?” 王鲤苦笑一声:“弟子还好,有劳师祖添柴续火。” 清池摇了摇头,“贫僧是问你,难么?” 王鲤脑中迅速浮起关于剑诀的一切,沉睡一夜后,他已经吸收了清池特意梳理凝聚的信息。 “难!” 语气和神态都十分肯定。 清池大笑:“哈哈,连你这样的天生佛子都觉得困难,贫僧反倒有些欣慰了。” 王鲤脸上苦涩不减。 若从流程来说,这部剑诀其实并不算是困难,它的主要过程只有三步,每一步之中涵盖的小步骤和细节也并不繁杂。 可如果深究内容,配合清池交给他的心得与感悟,那真就只能说一句: 生不逢时! 清池先前说的没错,剑诀的确很古老。 古老到它需要的条件,在当下的天地中已经几乎快要沦为“不可能”。 不过,清池就和之前的净缘一样,没有把话说得真正完整。 除了客观条件的需求以外,剑诀对天赋的要求照样不低。 《步步生莲》,作为一部足以衍生神通的功法,在天赋的要求上也和剑诀相差甚远。 或许,它需要的天赋,已经和“经中悟法”来到了同一个层次。 这般想来,倒是突然又可以理解,为什么清池会愿意把剑诀交给他来继承。 王鲤想了想,开口道:“师祖,这剑诀……” “且慢!”清池忽然打断,边起身边说:“贫僧已将有关剑诀的一切都全部交给了你,换言之,在‘剑诀’方面,贫僧知道的,你现在都知道了,你不知道的,贫僧同样不知道。所以,今后不论你有任何关于剑诀的疑问,都不要再找贫僧,那只会是浪费时间。” 王鲤张了张嘴,最终闭口不言。 他没有说什么沟通交流可以激发更多灵感之类的话。 因为清池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不想在剑诀上多谈。 于是,两人整理一番,继续赶路。 随后的时间里,王鲤把剑诀直接抛之脑后,因为他现在的境界还不足以支撑他修习剑诀。 嗯,这部剑诀方方面面都彰显出了它的古老,锻体境根本就没有修炼的资格。 大概是它出现的时候,天地间修行的第一个境界还不是如今的“锻体境”。所以哪怕后来的继承人们在剑诀中加上了自己的点评与调整,也没能找到在锻体境提前开始修炼它的方法。 但步步生莲还是要继续的。 这门功法的运转过程中持续锻炼与改造着他的身体,几乎让他的体质每过一天都会发生新的变化。 两人走出了原始森林一样的白龙山脉,眼前不断出现刻意开辟的山路、已经熄灭的火堆、挂在树枝上的布条等等人类活动之后的痕迹。 可不知是否故意而为,清池始终没有让王鲤在赶路途中遇到第三个人。 各种动物倒是作为王鲤的食物时常出现。 清池不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打猎,他总能在需要的时刻,挥手便招来一具新鲜的动物尸体。 十天后。 王鲤终于在山野间看到了一座建筑。 破败荒芜,杂草丛生。 倾塌大半的围墙,仅剩几块摇摇欲坠的石砖顽强垒砌。 门口,清池扫视一圈,而后转身步入那片茂密的野山茅中。 他挥手拨开草丛,王鲤这才看到一块先前被遮蔽得严严实实的石碑。 最上面,是一个“兰”字。 所以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兰若寺?” 清池一愣,拨开下方的茅草。 “呃……是兰云寺,哪儿来的兰若寺?” 王鲤耸了耸肩,表情略显失望。 亡灵骑士什么的完全没考虑过,他只是想增长一下见识。 清池直起身来,望着荒败的寺庙叹了口气,这大概是他现在身为一个和尚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表示。 因为他紧跟着就转头对王鲤笑了起来,旧话重提:“贫僧说过,这世间就是一片苦海。”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观点,王鲤随即便听到了一声尖叫、几声喝骂。 耳朵一动,他听了不一会儿就明白过来,接着抬头望向前方虽然破烂但整体框架尚在的内殿。 清池一马当先跨过地上的夹杂着野草的石堆。 王鲤稍作停顿,而后才跟了上去。 这种场景和桥段实在太熟悉了。 此时的破庙里,应该有一个女子被一群坏人围住。 在武侠中,这大多是一场计谋,为了勾引心怀正义的大侠步入陷阱。 在西游中,则是那妖怪扮作的弱女子主动下场,只为引诱和抓捕唐三藏。 王鲤有理由怀疑,现在的清池是故意要做那唐僧,可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他当一次大侠。 跨过坍塌的围墙,穿过杂草蔓延的前庭,两人看到了破庙里的景象。 与王鲤的猜想相差仿佛。 只不过那女子身前不远处,多了一个抱头蜷缩的弱男子,此时正被一个持刀的瘦子拳打脚踢,哀嚎不止。 女子则被一个背着大刀、身形魁梧的壮汉所阻,只能泪水涟涟地哭喊着。 王鲤发誓自己不是一个冷血之人,但看到这一幕后仍然忍不住撇了撇嘴。 一个弱不禁风的男人,与一个更加羸弱娇柔的女子,在这荒山野岭的破败庙宇,王鲤就想问一句:你究竟是想干嘛?! 清池与王鲤很快被发现。 女子最先看到他们靠近,直接忽略了王鲤,迫不及待地朝清池老僧发出呼唤:“大师!救命!” 闻声,那魁梧的壮汉,还有一旁的瘦子同时扭头看过来。 两人面上皆有凶厉之色。 壮汉直接喝骂:“哪儿来的野和尚!赶紧给爷爷滚远点儿!” 那瘦子跟着:“就是!赶紧滚,再看,老子戳瞎你的眼!” 女子生怕清池离开,连忙哀求:“大师,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家相公!” 清池居然不恼不怒,反而笑呵呵地回头看着王鲤。 “怎么办?” 闻言,壮汉、瘦子和女人都同时将目光落在王鲤身上。 王鲤不作二想,直接从清池身旁越过,步入庙内。 那瘦子见状,看向壮汉,见其点头,当即怪笑一声,扭过头,持刀迎着王鲤冲了上来。 锐利的刀尖直接刺向王鲤心口。 两人即将交汇之际,王鲤移步错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对方的长刀。由此他便忽地站到了瘦子身侧,也看到对方惊讶的面孔。 左手忽地向上一提,剑柄高举起来,重重地磕在对方的喉咙上。 便听一声脆响,瘦子顿时双眼暴凸,长刀跌落,他双手捂住脖子却又发不出声响,紧接着便躺倒在地抽搐不止。 那壮汉见此,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声,一把推倒哭哭啼啼的女子。他转手拔出背上的大刀,一个大跨步,双手持刀横斩而来,显然是想一刀削掉王鲤的脑袋。 而王鲤面对着壮汉突然爆发的煞气与杀意,以及已经迅速斩来的厚背大刀,神态竟无丝毫波动,双眸更澄澈宁静宛若古井,冷静得不像是一个身高还不到对方胸口的孩子。 【凝神】【专注】。 前者可以让他冷静地面对当下局势,后者能够令他全神贯注地进行分析并快速做出选择。 他没有后退,反而踏着地上抽搐的瘦子,身影微微一跃,猛然前冲。 王鲤向前逼近的速度竟比对方挥刀的动作更快! 锻体境,祛除体内杂质的同时,对体质、力量、速度等都有全方位的提升。 壮汉挥刀,不止汇聚全力,而且双臂也已经笔直地向前伸展开来,这是他为了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跨越距离直接将王鲤砍杀,当然也不排除他这样做的背后隐藏着对王鲤的轻忽和蔑视。 一个锦衣华服、面容白皙的孩子,就算拿着剑又能有多少威胁?这种孩子,壮汉不知自己已经绑过多少!而那被反击的瘦子,在壮汉眼里也本就是个只能欺负弱小的废物。 如此一来,当王鲤以更快的速度向他靠近之后,他那势大力沉挥出的刀锋反倒无法构成直接的威胁。 锵! 剑鸣忽乍破,青光逐声起! 泛着青芒的剑刃与王鲤一同从对方身侧划过,轻盈似羽,迅捷如风。 王鲤悄然落地,出鞘的青霜剑传出似有若无的轻吟。 那壮汉脖颈处,一条丝线倏地从咽喉迅速蔓延到耳后,接着一道狰狞的裂缝突然崩开,动脉中的鲜红色血液迅速溢出,连成大片红幕,转眼间便将他的脖子和半边衣服彻底染红! 既已仗剑,何惜杀人! 第十六章 大难临头 清池长老大概是没有想到王鲤竟然会以如此果断的方式直接杀人。 当瘦子被王鲤砸断喉咙倒地抽搐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而当那壮汉被一剑封喉后,他便直接惊住了。 他没理由不震惊。 要知道,在白龙寺的时候,王鲤作为一个孩子,表现得处处有规有矩,完全是一副乖娃娃的模样。 不说同龄人的活泼或跳脱,起码没有展露出任何侵略性的一面。 这样的孩子,你敢相信他突然就拔剑杀人吗? 而且,杀完人之后,转身看着仍在流血的尸体,眼都不眨一下。 清池怔怔无言,心道:看走眼了! 不只是他自己,连同白龙寺的清字辈老僧们,但凡是见过王鲤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看差了。 王鲤在天资、悟性与心境方面确实无可挑剔,但这样的人,绝对和“天生佛子”不挨边。 并不是说佛子就一定不能杀人,佛门的杀戒也并没有那么顽固不化,可通常情况,他们在杀人后至少会面露怜悯。 不管是不是装的。 “你杀了他?”清池望着王鲤,言语听不出喜怒。 王鲤:“不明显吗?” 清池嘴角一抽,“这就是你的办法?” “是。” “那你觉得,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如果我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那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王鲤微笑:“师祖,弟子知道佛门慈悲,不过弟子也早就跟您还有其他师祖说过,弟子不想出家,也不适合出家。” 清池只得摇头:“我现在明白了,你的确不适合出家,就算今天做了僧人,明天也要被逐出寺院。” 王鲤笑意更深,“所以说,就不劳烦白龙寺的前辈们费心了。” 闻言,清池忽又挑眉:“你这算是故意为之?” “不,是率性而为。” 两人交谈之中,那躺在地上的瘦子也停止了抽搐,步了壮汉的后尘。 一旁,那女子拖着方才被殴打的男人一起缩在墙角,面对一个突然拔剑直接杀人的少年,和一个现在不知是好是坏的老和尚,她看起来依旧十分不安,而那男人却是被她护在身后。 王鲤看着他们,眼睛微微眯起。 女人顿时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甚至很可能还不到二十岁,方才的惊吓和哭泣让她眼眶通红,面颊残留泪痕,长发被汗水沾湿后贴在脸上,颇显狼狈。 不过她的五官倒是生得精致,睫毛修长,眼眸流波,鼻梁挺翘,粉唇饱满。 可惜,她身后的男人,大概只有性别符合男人的定义。 这并非王鲤刻意丑化。 看她身后那男人,也有一张不俗的脸庞,他看起来哭的比女子还要伤心,此时畏畏缩缩地蜷在女人身后,只敢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王鲤和清池,且是迅速瞥一眼就马上挪开目光,根本不敢有任何对视之意。 然而。 王鲤寥寥数眼略作分析之后,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还是如他先前所想,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山野岭,杂草破庙,这两人羸弱不堪,为何会出现再此? 难不成真是来寻刺激的? 那也太不要命了吧? 况且,那男人哭哭啼啼的瘦弱模样,能刺激的起来么? 王鲤暗自警惕,正要开口询问,清池却又出声了。 “收拾一下,今日在此留宿。” 王鲤回头,只见清池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那尊已经开裂的佛像,躬身一拜,然后打扫起来。 他又看了眼那对男女,然后转身开始处理尸体。 处理过程倒也简单,拖出去,往破庙侧面的沟谷里一扔就是。 难不成还要给他们挖坑填埋? 王鲤可没有那个兴趣。 从两人身上,他搜到了几块碎银子和少许铜板,一本凡人的刀谱,还有他们留下来的两把刀。瘦子的刀更短更细,质量很是一般,壮汉的厚背大刀倒是挺结实。 扔掉尸体回来之后,清池又在庙里生了个一堆火,地上残余的血迹也不见了。 那对男女则瞠目结舌地望着清池,想来他刚才已经露了些神异的手段。 对于任何一位凡人来说,修行中人的表现大抵都和他们认知中的仙神一样。 不过王鲤还是觉得这对男女很不对劲。 于是坐下之后,他将两把刀插在地上,转手直接指着两人,开口向清池问道:“他们怎么办?” 他问的当然不是处理这两个人的办法,而是想要探一探清池的口风。 虽然凭借两世为人的经验认为这两人有异,可是他本身却又偏偏看不出问题所在。 直接询问这对男女? 如果真有问题,人家又怎么会真的老老实实告诉你? 可清池这位白龙寺高僧,理应能看出点什么来。 然而,清池的反应却让他大失所望。 清池只是笑着反问:“你想怎么办?” 王鲤一顿。 他看向这对紧张的男女,目光在两张面孔上来回游移,似乎正在思考。 那女子紧张的几乎要忘了呼吸,脸蛋憋得通红;而男人则在听到王鲤的询问后豁然抬头看了过来,脸上挤出讨好之色。 同一时间,清池也好整以暇地观望着,不过他更注意的还是王鲤的神态。 方才王鲤连杀两人的表现,已经推翻了他过去对于王鲤的认知。虽然那并不符合佛门教义,可清池老僧也不是一般的和尚,所以他非但没有因此而看王鲤不顺眼,反而更加得意自己的选择。 剑诀的传人需要天赋,也需要品德。 但同时也不应该是一个婆婆妈妈、畏畏缩缩的人。 说白了,哪怕是凡俗当中的练剑之人,一生当中也难免会对他人有所杀伤,更何况修行中人的争斗只会更加剧烈。 在这个天地里,你不杀人,还练什么剑?当什么剑修?不如尽早剃度出家算了! 嗯,出家人也不是绝对不杀人的。 因此,他对王鲤杀人之举没有异议,甚至无比赞同。只是碍于僧人的身份没有太过明显地表现出来罢了。 此时,王鲤冷冷的目光就好似无形的剑刃,不断地在那对男女的面前划过,让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少顷。 他忽然嘴角微微上挑,笑意一时显得有些凛然。 “如果我说,你们两个当中,只有一个能活,你们要怎么办?”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 第十七章 猫妖 如果说那对男女仅是因为王鲤的话语而震惊,那么清池的惊讶就要更深一层。 在王鲤向他提出询问的时候,他就确定王鲤已经发现了这对男女的异常。他也知道以王鲤的修为看不出什么来,所以才接着反问,以此继续考验王鲤。 很明显,王鲤的处理方式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个臭小子,哪怕没有我陪着,这一路回家恐怕也不会遇到什么大问题吧? 清池非常清楚,锻体境虽然不是亘古流传的修行境界,但却是提升最快也最明显的一个境界。 这第一个境界,就足以能将修行者和凡人拉开极大的差距。 当然,这个描述仅限于天才。 没看到王鲤锻体还不足一个月,速度就已经全面超越了一个魁梧健壮的成年男人么? 所以,很多人就算明知天赋一般,不求长生,也十分期望能在锻体境有所精益。只是修行之路步步唯艰,哪怕是第一境,也不是人人能入,更不是人人都能走到头的。 王鲤从顺利踏上修行之路开始,就只会越来越强,起码锻体境绝对难不住他。 清池没有觉得王鲤提出的问题是一个毒计。 他只觉得非常惊艳。 甚至他认为,如果天才且聪慧的孩子,哪怕动辄杀人,白龙寺也不会舍得把他驱逐出去,顶多是让他在杀人之后多念几遍超度经文就是了。 清池这边思绪乱飞之时,直面王鲤的男女也有了动作。 女人先是惊呼一声,虽然能从她的脸上看到非常明显的畏惧,但她依然强行咽了咽口水,红着眼准备继续哀求。 可是,她身后的男人却不这么想。 只见那蜷缩躲藏在她背后的身躯突然展开,一把将护住她的女子推到,接着动作迅捷灵敏地用双手掐住女人的脖子。 这一番突兀且迅速的变化,着实把王鲤秀得头皮发麻。 男人此时丝毫不见方才的怯弱与孱弱,他一双手牢牢箍住女子的脖颈,牙关紧咬,青筋贲起,杀心再明显不过。 而被他推倒的女子也自然先是愣住,接着突然被锁喉令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她的眼神从茫然到惊愕,从惊愕到惶恐,又由惶恐到死心,刹那间快速连续的变幻,令人很容易就看破她的想法。 女子原本已经在本能驱使下抬起手脚想要反抗。 可是望着男人突然狰狞的目光,她忽然放弃了,只是与男人对视着,任由四肢颤抖也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动作。 王鲤再度眯眼。 他倏然起身,越过火堆,焰光摇曳。 一息之间来到两人身旁,他抬腿一脚踢在男人的侧脸上。 对方本就孱弱的身体立刻飞滚出去,撞在墙角。 女子立时咳嗽不止,可她没有动弹,只是任由眼泪似断线珍珠般不断溢出。 王鲤也不看她,只是一步从她腰间跨过,顺势拔剑出鞘。 男人趴在地上痛得连连惨叫,嘴里吐出几颗牙齿。 眼看王鲤持剑而来,他立刻转身跪伏磕头:“公子饶命!饶命啊!小生家中尚有双亲,求公子垂怜,饶我一命吧!” 王鲤脚下一顿,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也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王鲤蹙眉,手腕一抖,当即削下对方一只耳朵来。 无须多言,男人自然又是捂着血淋淋的侧脸一阵哀嚎,不过他此时也不敢再犹豫,将事情磕磕绊绊地讲了出来。 而那女子一边听着,眼泪更加不值钱地往外涌出。 原来,这男人和刚刚王鲤杀掉的两个人居然是一起的。 男人是一位“离国”的秀才,在距离此地十余里外的城镇中颇有才名,很受尊重,不过他为了考举送礼,必须大笔钱财,他出身一般,没有什么家产,又放不下面子去给人做事,于是便动了歪心思。 女子,与秀才结识于半年之前,孤身一人,因仰慕其才华,愿侍奉左右,待其取得功名后以身相许。 而秀才的主意,便是将女子卖掉,凑齐给人送礼的钱。 没想到,约了人见面准备交货收钱时才发现,对方根本没带钱来,他自己还被平白无故殴打一顿。 而后,就是王鲤和清池的到来了。 听完这些,王鲤回头看了看,只见女子侧过身蜷缩着,双手捂着脸抽泣不止。 他不禁摇头。 说不上是怜悯还是鄙夷,只觉得这女子太傻。 就算秀才没打算把他卖掉,等秀才真的考取功名之后,大概也不会娶她一个无父无母、无钱财无背景的女子。 王鲤又对秀才问道:“你家中真有父母?” 秀才忙不迭地说:“有!真有父母!他们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快到五十岁了……” “是啊,请公子怜悯,他们都已是高龄……” “不,我的意思是,不到五十岁,努努力的话还能再生一个。” 秀才惊愕抬头。 下一秒,只见青光陡然间在眼前闪过,接着喉咙剧痛传来,急忙忙抬手捂去,双手很快一片湿热。 青霜剑刃不染血地归鞘,王鲤转身再次从女子腰间跨过,径直走向火堆。 然而,清池却眼含笑意地说:“别急,三个人你都杀了,剩下的你不管了?” 王鲤挑了挑眉。 女子没有回身去看被割喉的秀才,只是背着身啼哭。 “师祖,她可是受害者,难道其中还另有隐情?” 清池屈指一弹,一点金光飞入王鲤眉心。 王鲤顿时只觉双眼一热,视野跟着起了变化。 再看那女子。 他当即瞪了瞪眼。 这哪是一个娇弱可人的女子,分明是一只皮毛幽蓝的……猫! “猫妖!” 王鲤还是两辈子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妖怪,不免大为惊诧,一时心绪难言。 他回望清池,眼神充满求知。 清池抚须颔首:“不错,她的确是妖!”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王鲤再看女子之时,目光便不由地有些复杂。 只听说狐妖或女鬼总是中意和书生秀才纠缠不清,没想到猫妖竟然也喜欢玩这一套? 女人依旧哭啼不止,哪怕被当面戳穿了身份也没有丝毫动作,她捂着脸的双手此刻早已被泪水沾湿。 王鲤拧着眉头,看了又看。 片刻,他转过身来,坐到清池对面,将青霜剑摆在身旁,道:“饿了。” “嗯?” “师祖有何见教?” “三个人你都杀了,这个妖你不杀?” “这和他们是人是妖没有半点关系。师祖,弟子饿了。” “吃猫肉吗?” “……不吃!” “哈哈哈……” 第十八章 妖灵咒 清池一指隔空点向王鲤的眉心,取出一滴鲜红的血液。 王鲤感觉有些眩晕,似乎这一滴血就消耗了他极大的精神。 另一边,眼眶通红,双目无神的猫妖也被取出一滴血来,她静静地坐在王鲤对面,整个人如同丢了魂。 猫妖的血液呈淡红色,内里仿佛有点点荧光闪耀,可见不凡。 清池将两滴血融为一体,手捏印诀,口诵咒语,合二为一的血滴轻盈旋转,露出道道异纹。 不多时,他又将这滴血一分为二,分别投入到王鲤和猫妖的体内。 王鲤只觉脑海中似乎突然间多了点东西。 猫妖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清池微微一笑,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暗地里王鲤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是针对妖族的妖灵咒,从今往后,如果她有对你不利的念头,会立刻遭受反噬,而你如果想要杀她,只在一念之间。” 王鲤眼眸微动。 清池接着传音:“不过这道咒法并非万无一失,如果她能快速突破境界,与你现如今的锻体境再拉开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届时,这道妖灵咒便无法威胁到她,当然,她也不能以此反制于你。” 王鲤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这是,清池开口说道:“你虽然有些天赋,但现在还很弱小。” 王鲤乖乖点头,至少锻体境还没有赋予他在举手投足间玩出特效一样的花样来。 “她比你强。”清池指着猫妖笑道。 王鲤也看向猫妖。 对方没有表情,修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残泪,眼神没有焦点,甚至看起来仿佛没有了呼吸——也可能是因为她年纪轻轻就坐拥飞机场的缘故。 王鲤确实觉得她很可怜,但他也没有那么容易就会有所怜悯,究其根本,自作自受而已。 他一直不明白,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为什么非要乱搞? 以前他知道的故事里,这些家伙总是在明知已经被明令禁止的情况下,仍然还要以单薄甚至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实力去挑战庞然大物的既定规则。 妖和人。 鬼和人。 甚至仙和人。 图什么? 图人实力差,图人寿命短? 才华?真喜欢才华的话,最好的方式不是让自己拥有才华么? 爱情? 爱尼玛麻花儿情! 真那么爱,就别给人惹麻烦了。 勇敢追求真爱当然是一种值得肯定的精神,但是如果没有做好两个人甚至全家一起去死的准备,那还是早点算了吧。 没有打破规矩的实力,就不要尝试乱伸爪子。 而猫妖的情况更加离谱,她甚至用半年的时间都没能看清那秀才的真面目。 王鲤完全无法理解。 “她什么实力?” 清池:“第三境,道基。” 修行前三境:锻体、炼气、道基。 比王鲤高出两个境界。 这更加令他疑窦丛生。 清池却道:“修行境界,与处事阅历有关吗?” 王鲤恍然:“您的意思是,她不谙世事?” “一只刚过百岁的猫妖,初入道基境,刚刚能够化形而已,能懂多少?” 王鲤挑了挑眉,没想到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猫妖,实际年龄已经过百。 “那也不至于如此无知,过往百年难道就没其他人?” 清池缓缓摇头:“她这百年,恐怕大多时间都花在了修行上,而有这种修行速度的妖族,本身血脉不会差,如果不躲起来修炼,反而出去招摇过市,那她恐怕活不到现在。” “难道化形之后就能随便出去了?” “当然不行,我想她过去半年,和那秀才见面的次数也不会太多。” 王鲤更不明白了,既然都没见过几次,那干嘛这么要死要活? “嘶……不对啊,师祖,如果她是第三境,那刚才的事……” 清池抚须说道:“化形之初的妖族,很难发挥真正的实力,像她这样的,和真正的人族女子差不了多少。如果她要救人,就得变回原形。” 如果她突然变回原形,那往后秀才还愿不愿意和她接触兴许还真是未知数。 可她明明哭的那么惨,秀才也真的被殴打了一段,难道就不愿意赌一把? 又或者…… 王鲤看着猫妖:“你之前是不是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猫妖充耳不闻,呆如木桩。 王鲤等待三息,而后念头一起,妖灵咒发动。 猫妖当即面露苦痛之色,忍不住弯腰抱头,发出一声尖锐的猫叫。 声音很刺耳。 “如果你真的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话,我也可以成全你。他才刚死没多久,你说不定还能追上去。”王鲤不夹杂任何感情的话语响起。 清池虽然早就颠覆了对王鲤的看法和判断,但也仍然眼神复杂,他觉得王鲤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 冷漠,霸道,酷烈。 以前的想法只有一点还是对的:王鲤根本不像个孩子。 当然,这不会让他觉得所托非人,相反还更加欣赏。 这个世界,一个只有善良和仁慈的人,别说修炼剑诀了,想活久一点都难。 王鲤只不过早熟一些而已,这种性子的少年人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比较稀罕而已。 “不要!”猫妖弯着腰拒绝了王鲤的提议,这不是她第一次开口,但这时的声音比之前的哭喊哀求要清脆得多,也更加断然。 她抬起头来,眼中没有愤懑与仇恨,甚至连最后的哀怨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是,那双眼眸中失去了神采,像是失明的盲人。 “从他提出带我上山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感觉有问题。但那时我以为只是自己想多了,可后来突然来了连个山贼,他没有惊慌,反而面露喜色。我还是不相信,所以愿意再等等,然后,你们来了。” 王鲤轻轻颔首,颇有兴趣地问道:“如果我们没来呢?” 猫妖闻言,目光渐渐汇聚,神色逐渐坚定,眸中一抹凶芒陡然浮现。 “我会杀了他们!” “全部?” “全部!” 王鲤淡淡一笑。这个答案,勉强能够令人满意。 至少,猫妖不是一个恋爱脑,更不是一个圣母婊。 他回过头来面对清池:“师祖,您可以放心离开了。” 第十九章 凌悦儿 清池一怔:“你知道我要走?” “您一路考验,先后试探,然后又给我找了这么一个保……侍卫,总不会是怕我无聊吧?净缘师父的下落尚且不明,您和他关系深厚,想必很难坐等消息。” “嘿!聪明!”清池转手掏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交给王鲤,旋即起身:“既然你心知肚明,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这一路回家,只要不故意走错路,基本上没什么危险,净缘那边我的确放心不下。你小子的表现让我非常满意,加上这只猫,危险更小。你也不用担心遇到特殊的强敌,我在你身上留了手段,保你性命无虞。” 王鲤也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多谢师祖关照!不过弟子还有个疑问。” “讲来。” “师祖,如果弟子刚才选择杀了她,您会怎么做?” “贫僧会收回剑诀,洗掉你关于剑诀的一切记忆,然后把你扔回去。”清池说罢,幽幽一叹,“贫僧早就说过,这世间是一片苦海。可苦海之中,也未必不能结出纯净的花来。假使不辨是非、不明真假便妄下论断,那纵然有再好再高的志向,也只会让这世间持续纷乱,难得安宁。如此,贫僧再传你剑诀,岂不是助纣为虐?” 王鲤闻言,一副恍然之貌,实则他心中对此早就有所意料。 清池这样一位半路出家的老和尚,和白龙寺其他僧人有着明显的不同。至少净缘师父自幼出家,就没有清池这么多的主意和花样。 “另外,依贫僧看,你锻体至多百日便可直入炼气境,届时修炼剑诀,千万不要有所懈怠,否则今日慢一时,未来或许就一无所成。此一别,下次再见不知何日,或许永别也未可知。你若有心,将来再上白龙寺做客,顺便来看看贫僧便是。” “师祖……” “行了,废话少说,自己保重!贫僧去也!”话落,只见其身影倏地化作一团金光远遁而去,几乎眨眼便消失在视野尽头。 王鲤静静遥望,心中略微怅然。 从此刻起,他身上除了步步生莲之外,不再有任何明显关于白龙寺的痕迹。 说自由可能有些过了,毕竟除了约定俗成的清规戒律,白龙寺、净缘与清池都没有再刻意限制和束缚他。 不过,在他们面前,王鲤还是有所收敛甚至加以演绎。 毕竟他们是长辈,也是强者,任何举动都对他的未来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更恰当地说。 离开白龙寺,意味着他不用再担心会被出家,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现在清池的离开,则意味着他现在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可以依照自己的内心做自己的决定。 回过头来。 只见猫妖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不过因为妖灵咒的关系,猫妖不能对他不利,甚至连想法都不能有,否则立时便有反噬。 因此,王鲤并没有担心或害怕。 他转头看了看破庙四周和满是窟窿的房顶,便说:“你会修房子吗?” 猫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先是被自认可以托付的人再三打击,然后受清池老僧的压迫不敢异动,眼下又因妖灵咒,生死皆受制于王鲤。 况且,说不定那老和尚此时就隐藏在周围暗中观察,她更没有跳反的想法和实力。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睛,摇着头脆生生地说:“不会。但我有自己的住处。” 王鲤眼睛一亮:“远吗?” 猫妖摇头:“不远,二十多里。” “走!” 王鲤提剑起身,当先走出破庙。 他对破庙这种山野高危建筑没有任何好感,因为这种地方总是会诞生各种莫名其妙的意外和麻烦。猫妖和秀才不就是这样? 猫妖愣了愣,随即加快步子紧随其后。她也不想继续待在破庙里,那只会让她不断想起先前的龌龊。 不过,跟在王鲤后面,她还是难免神情恍惚,甚至时常面色茫然。 这倒也正常,妖灵咒将她和王鲤牢牢捆绑在一起,未来再想自由似乎已无可能。 她看着王鲤的背影,秀眉不禁微蹙。听老和尚说,这个少年只需百日就能完成锻体,这般修士也算是天才了,就是小小年纪杀人不眨眼,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耐不住性子,刚一化形就急匆匆下山。 猫妖有些后悔,接着又不免想到秀才,于是情不自禁咬牙,像是条发怒的小猫。 “你叫什么?” 王鲤突然开口,猫妖晃神。 “凌悦儿。” “凌悦儿?你自己取的名字?” “嗯,我住的地方在凌云山,所以干脆姓凌,悦儿是我开了灵智以后自己取的。” “你父母呢?” “没见过,我从小就独自生活。” “你天赋应该还不错。” “我的血脉好像还可以。” “你是什么种族?” “灵猫,是出过妖王的种族。” “妖王?什么境界?” “不清楚,大概就像是人族的仙人吧?” 一路闲聊,王鲤从猫妖凌悦儿嘴里得知了不少以前不清楚的信息。 妖族的传承与人族不同,它们在这方面显然更有优势,以血脉作为传承的载体,至少可以保证后代不会因为没有修行之法而泯然于众生。 凌悦儿只以普通小猫的身份生活了不足半年,觉醒之后得到种族传承之法便立刻开始修行,她的血脉天赋的确不错,短短百年就立道基、化人形。 以灵猫的生命长度与人族类比换算,她现在实际上要比王鲤还小,大概等同于十二岁的人类小萝莉。 当然这样做比较的实际意义并不大。 否则她也不会下山找秀才了。 她对秀才的认知,皆来源于过去小心翼翼下山后偷看过的那些话本小说,总觉得那些故事非常美妙且令人向往,虽然其中大部分结局都很悲凄,可总有妖觉得自己会是特殊那个。 王鲤也因此怀疑那些写故事的人是不是故意以此来引诱那些年少无知的小妖怪,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大部分秀才通常手无缚鸡之力,这么做大概率会得不偿失。如果这是计谋的话,应该把秀才换成小道士或者其他修行中人。 比方说推出一部花千骨。 典型的人与非人,还夹杂着师父与弟子的禁忌,岂不更加刺激那些小女妖? 第二十章 五国域 凌云山,在白龙山脉以西,除高度外无甚出奇。 它也并非一座孤山,四周山脉绵延丛生,只不过刚好与白龙山脉断开,否则也会被并入其中。 “这就是你的住处?” 站在黝黑的洞口前,王鲤两道剑眉拧在一起。 凌悦儿站在他身后,眼睛看起来也不红了,只是情绪依旧不高,远没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她淡淡地回道:“山野小妖,只能住在这种地方。” 王鲤回头:“如果不是山野小妖呢?” “那当然是占山为王,聚拢妖族,扩大地盘,声势无两。” “你见过这种妖?” “见过,北边就有一个。” “什么妖?” “不清楚。” 王鲤迈步入内,边走边问:“你怎么不去投奔?” “受人驱使,遭人辖制,哪儿还有自由?” “现在更没有了。” “……” 凌悦儿的眼瞳在洞穴内黑暗的环境下起了些变化,王鲤直白的话语让她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在破庙里其实就知道自己再难有自由可言了,可一边是被欺骗感情,一边是清池老和尚的无形镇压,都让她失去了反抗的心气。 此时再次明悟,自是心情难堪。 走了不一会儿,王鲤停下脚步。 不是他害怕,而是看不清楚了,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光线,他的眼神可没那么好使,锻体境对视力的提升也没那么离谱。 “你上前带路吧,还远吗?” 凌悦儿看了看他的脸,没有捕捉到任何信息,她自如地绕过王鲤上前带路,“马上就到了。” “里面也那么暗?”王鲤小步摸索着跟随在后。 “没有。” 凌悦儿所言非虚,七扭八拐地走了一百多步后,王鲤忽然在前方看到了隐约的光亮。 逐渐靠近,瞳孔在光线刺激下开始缓慢收缩。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个空间广阔的洞穴前。 四周及头顶的空间被扩宽,从墙壁上的痕迹来看,不是自然生成。 四壁与穹顶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新鲜的嫩叶上结出一颗颗盛放着荧光的果实,它们就是此处光明的来源。 洞穴里有木制桌椅,陶瓶瓦罐,四处可见的花架上花团锦簇。 屏风后,隐约能看到那是一张架子床,帷幔轻掩,帘纱飘动。 洞穴另一侧,一条河流穿山而过。 凌悦儿进入到洞中后,一瞬间连呼吸都陡然放松下来,不过身后紧随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归家后的轻松情绪,浅淡的柳眉也跟着皱了起来。 她转过身,只见王鲤四处打量着,口中评道:“很漂亮的地方,你不是下山半年了吗,怎么半点灰尘都不见?” 凌悦儿又想到之前的事情,眼神忽然变得凶凶的。 “我又不是住在山下,只是偶尔见面而已。” 王鲤颔首,自顾自地走到那张紧贴山壁的方桌旁坐下。 放下剑,他道:“我有个问题。” 凌悦儿看着他。 “之前你说,如果我们没来,你会杀了他们,那为什么在他掐住你脖子的时候,你依旧没有反抗?”王鲤顿了顿,补充:“嗯,我看到你已经抬起手脚了,但很快又放下,是突然感觉心若死灰,还是……” “是那个老和尚,他让我别动。”凌悦儿打断他的猜测,直接给出答案。 王鲤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清池师祖对他真是处处试探。 不过这对他而言应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清池越是不放心,才越能证明《剑诀》的重要性。 古老的东西不一定总是会过时。 尤其是在修行世界,总是推崇什么上古功法,上古神器,似乎越久远的东西越珍贵。 这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 能从上古流传至今的功法,至少经过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检验,那些没有经过经验的上古功法大概也都消失得差不多了,自然没多少人再说上古功法的不好;而所谓神器之流,更是首先就经过了时间的考验,如果本身不够强大的话,那可能会早一步在时光作用下化作灰烬。 王鲤融合了两种不同的世界观,他不会迷信其中一个,自然也不会忽略另外一个。 他将目光落在凌悦儿身上。 小猫妖眉间微微一动,不过瞬间就自己抹平。她迎着王鲤的目光径直与之对视,没有惧怕,更谈不上什么羞恼。 王鲤并没有感觉自己被冒犯,他甚至觉得这一刻的凌悦儿才真的更像是一只猫。 先前那个在破庙里哭哭啼啼、泪流不止的女子,应该是一个娇柔怕惊的小动物。 也可能是小猫妖情窦初开却被渣得心碎,一时间想不开。 一念及此,王鲤没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凌悦儿皱眉,眼中满是疑惑。 “没事,你说北边有个占山为王的妖族,那附近的人族不管吗?” “妖族有妖族的地盘,人族有人族的规矩,人族凭什么管妖族?”凌悦儿不明白王鲤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同时也表达了身为妖族的骄傲。 王鲤视而不见,又问:“谁分的地盘,谁定的规矩?” 凌悦儿一愣,摇头:“不清楚,应该是妖族的妖王,和人族的仙门定下来的。” 王鲤微微颔首。 仙门,如白龙寺一般,但又比白龙寺要庞大得多。真正的仙门弟子动辄数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也并不稀罕。 这个天下,不是某个王朝与一堆小国的天下。国家作为人族群居的主要结构形式自然没有消失,但是天下太大了,人族的国度根本无法侵吞占据如此庞大的疆域。 更何况自古至今,仙门才是人族最主要的力量来源。 王朝没有力量和资格统摄仙门,仙门更不愿与王朝深度纠缠。 王鲤的出身,是白龙山脉以西的一个小国,名叫“离国”,其面积也有百万平方公里。 离国周边,还有四个土地面积十分接近的国家。 这片地方,不知多少年来,一直都被称作:五国域。 收摄心神,王鲤问道:“有吃的吗?” 凌悦儿又愣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她的住处从来没有招待过客人,只是王鲤现在的身份相对于她来说也不是客人。 “这……你吃鱼吗?” 王鲤点头,紧跟着又说:“生的不行。” “我知道。”凌悦儿转过身时,悄悄翻了个白眼。 第二十一章 炼气 凌悦儿的手艺不错。 煮出来的鱼肉鲜嫩可口,没有多少调料,算是原汁原味。 她说,这是从山下人族那里学来的。 从破庙赶了二十多里路到凌云山,又吃了鱼,此时外面已经天黑。 凌悦儿情绪不高,又或许是吃饱之后,让她不自觉地回忆起今天的一切,所以她的眼睛莫名地又红了。 不过这一次不止是伤心,更多的还是愤恨,既恨那秀才,也恨她自己。 可偏偏王鲤在此,她没办法尽情发泄。 她又不能把王鲤赶走,毕竟王鲤现在彻底掌控着她的生死。 凌悦儿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传说中的九条命,但她不敢随便拿来赌。 于是,她眼眶红红地整理出一片空地,铺上一张草席后,就准备躺下。 王鲤全程旁观,至此才突然开口。 “你去睡你的床吧。” 凌悦儿回头,脸上满是愕然。 王鲤提剑起身上前,凌悦儿赶忙站了起来。 王鲤盘腿坐在草席上,长剑横膝。 “我不着急赶路回家,我想在这里待到突破炼气境为止,所以接下来要麻烦你了。还有,我修炼的时候喜欢安静一些,也要麻烦你配合。” 说罢,不等对方回应,他直接闭上眼睛。开启【凝神】状态,心无旁骛地开始修行。 凌悦儿则呆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终于回神。 她看着王鲤的神情有些古怪,不明白这个人族少年为什么会如此……客气。 按理来说,被妖灵咒控制的妖族,约等于另一方的下人甚至奴仆,说得再难听一点,叫做妖宠。 妖族宠物。 这是一个颇有羞辱意味的称呼。 当然,反过来,妖族也会抓捕人宠,控制人族的叫做“人灵咒”。实际上,妖灵咒、人灵咒,乃至鬼灵咒等等,其实都源自于一道咒法——魂灵咒。 人族也好,妖族也罢,对于魂灵咒控制的“宠物”完全可以做到一念间生杀予夺,自然很难有半点客气。 凌悦儿虽然涉世未深,但血脉传承的知识和记忆让她非常清楚什么叫做妖宠。 在破庙的时候,她就已经认命了。 她也早就打定主意,如果这个主人做得太过分,那她就直接自杀——通过脑中不断升起杀死主人的想法来达成自杀的目的。 这很难做到,因为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很多妖宠都会在这般痛苦的折磨中不断消弭自己的心气,直至最终对主人千依百顺。 不过凌悦儿对自己很有信心,她是猫妖,是最无法忍受折辱和虐待的妖族之一,她不是狗,更不是兔子。 可眼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主人居然会对它如此客气,没有半点颐指气使,小半天的相处中,虽然他的问题多了些,可总体来说都是温声细语,甚至有商有量。 看着王鲤脸颊上的婴儿肥,她脑中突然升起一个想法:这少年白天时居然提出那么多的问题,甚至对很多常识都缺乏了解,莫非……他根本不知道妖灵咒的意义? 一念至此,凌悦儿的眼神悄然间明亮起来。 倒不是想要以此谋求脱困,毕竟妖灵咒已成,凌悦儿是跑不了的,就算让对方解除,对方应该也没那么傻。她没有忘记这个少年白天杀人时的果断,还有那冷静到近乎冷漠的表情。 只要没有明显的主人与妖宠的关系区分,凌悦儿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如果他不是很过分,那我也不是不能酌情帮他做点小事。 如果我再突破的话,妖灵咒自然就能解除了。 哦,等等,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一刹那的工夫,凌悦儿脑中升起不知多少想法。 无声地扬起嘴角,她那娇小的面孔与精致的五官蓦然间释放出一种独特的柔媚之意。 回身,她脚底轻盈地迈开步子来到屏风后。 坐在柔软的床上,她又扭头瞥了一眼闭目静修的王鲤,抿了抿嘴,她的身体忽然被一道流光包裹,转眼过后,衣衫垂落,一只小猫从领口钻出。 它长着幽蓝色的毛发,眼眸清澈透亮宛如两颗黄宝石,黑色的竖瞳微微收缩,腮边白须修长,短耳轻轻抖动,身后拖着的尾巴轻轻摇晃。 从这具本体妖身上,可以更加明显地看出她的稚嫩。 它又看向王鲤,鼻子跟着轻轻动了动。 寂静地观察中,它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像极了耐心等待捕杀的猎手。 不知过了多久,它才终于扭头,脚下肉垫悄然无声,它钻进被窝蜷起身子,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这才缓缓地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时日,王鲤感觉比在白龙寺要过的快得多。 或许这才是修行中人的常态。 每日除了必要的维持身体正常的活动之外,其他时间几乎都被王鲤投入到修炼当中。 凝神,本身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小孩、青年、老人都可以做到。 但关键在于,普通人甚至修行中人,想要长时期不间断地保持凝神状态都不容易,心神的飘散与思绪的纷扰随时会打断这个过程。 可王鲤不会。 进入【凝神】状态后,除非他自己主动停止、直接昏迷或死亡,否则他都不会退出这个状态。 所以,实际上每天凌悦儿是安静也好,躁动也罢,都无法影响他的修行。 凌悦儿也突然变成了王鲤的厨师,她除了能把鱼做成各种花样之外,对其他食物的处理仅限于扔到水里去煮,且不保证能煮熟。 王鲤已经很满足了,他没有强烈的口舌之欲,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辟谷,然后日日夜夜接续不断地维持修炼。 凌悦儿也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 虽然被渣了一次,但结果也不能说坏,毕竟那三个人全被王鲤杀掉了。而且她也借此认清了那话本小说中描绘的美好爱情故事都是虚假,就是可惜自己浪费了半年时间,要是没有每个月都去和那该死的秀才谈什么论语,她现在肯定已经将实力在道基境彻底稳定下来了。 王鲤的勤恳与认真也侧面影响了凌悦儿。 她除了每天给王鲤做饭之外,自己也再努力。她还想尽快突破解脱妖灵咒的束缚呢。 于是,这处山洞中每天除了早中晚的饭点以外,其他时候基本没有任何动静。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 沉浸于修炼中的小猫突然动起了鼻子,嘴边长长的白须也跟着轻轻颤动。圆碌碌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中带有些许茫然。不知何处传来的沁入心脾的清香让它的嘴角不自觉地留下一条晶莹的丝线。 王鲤今天自己做饭了? 小猫吸溜一声吞回口水,一个翻滚动作迅捷地站了起来,目光也飞速越过屏风与花架,只一瞬,猫咪的竖瞳倏地收缩至针尖大小,浑身修长的蓝色毛发几乎全部炸起,尾巴更是如同旗杆一样竖了起来。 洞穴另一侧,王鲤剩下的草席早已换成了木床和软垫,而让凌悦儿瞬间炸毛,正是王鲤身边突然又一次显现的莲花。 相较于上次在藏经阁,这次的异象要更加丰富。 王鲤静坐,周遭虚空中或大或小的莲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一朵朵青莲争先恐后地涌出,紧密地环绕在四方。 盛放过后的青莲快速凋零,脱落的莲瓣莹莹飞舞,在熠熠灵光闪耀中走向消亡,幽幽清香也随之迅速盈满整个洞穴。 无形的灵气迅速被王鲤吸入体内,带起的轻风使得藤蔓上的绿叶哗哗作响。 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青莲盛开,越来越多的莲瓣脱落后来不及消失,便在王鲤的头顶、双肩、腿上和身躯四周铺满一层又一层。 愈发浓郁的清香令怔愣呆滞的小猫情不自禁地把口水流到了床上。 许久。 王鲤静止的身体忽地微微一动。 顷刻间,洞中微风顿止,四周莲花立时涌入体内。 紧接着,一道明显的气息骤然间透体而出,盘旋在王鲤体表游动不止,所过之处,片片青色莲瓣隐隐浮现。 不多时,一切气息内敛入体,方才动静好似虚妄。 王鲤睁开眼睛,眸中灵光跃动。 炼气境! 第二十二章 黑狗闯山 古时,炼气是修行的第一步,甚至许多得道之仙人也皆以炼气士自称。 那时候炼气是入门,也是修行之路上贯穿始终的功夫。 不过天地变迁,今日之人族修行,不得不在炼气前加上一个锻体,以灵气洗刷体内过多的后天杂质,锻炼血肉筋骨,为后续修炼先行铺路。 炼气之始,服天地灵气化为自身之气,聚于丹田,盘桓往复,耗尽自生,永不散去。 此时是一边吸收天地灵气,一边引导灵气在经脉之内以周天之路游走,不断壮大自身灵气的同时,继续淬炼肉身,强健内腑,以期蜕去凡胎。 这个过程中的修行,可以吐纳打坐,可以冥想自照,也可服用丹药。 炼气初成,便是初步脱离了凡人的桎梏,锻体完结后的身躯远非凡人可比,力量、速度、反应等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此外,丹田灵泉诞生,便能开始学习和使用法术。这也是凡人与修士间最大的差异所在。 王鲤以【内视】自观,丹田中那道尚且微弱的灵气以一朵青莲的形态呈现,青莲体积虽小,但处处栩栩如生。 它还非常弱小,可此时却犹如暗夜里的一点灯火,照亮了幽寂虚无的丹田。 王鲤念头一起,青莲立时化作一道灵气。而等他放下念头时,灵气又自然而然地聚为青莲。 《步步生莲》是他从佛门经文中体悟出来的修行法门,但王鲤没有辅以佛法,所以莲花没有变成佛门崇尚的金莲。 只不过,灵气化形并非易事,需对所修功法有着极为深刻的钻研与体悟。王鲤也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刚刚进入炼气境就拥有了如此异象,简单推测,应该还是由于“经中悟法”。 蓝毛小猫脚步噔噔地跃下从床铺,四条小短腿快速倒腾着穿过洞中的花架和藤蔓,眨眼跑到王鲤面前。 猫咪仰头望着王鲤,两颗铜黄的眼睛圆碌碌地盯着眼前人,尚未消散的余香令她倍感迷醉,娇小的鼻子上下翕动,她感觉此时王鲤的身体好似始终向外释放着淡淡的莲香。 “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猫没有开口,声音却在王鲤脑中响起。 王鲤这时从突破中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小蓝猫,止不住眨了眨眼,跟着浮起笑容。 这两个月的相处,他不是没有见过凌悦儿的本体,可这只小猫妖始终保持着十分的警惕,尤其是对自己的本体模样更加在意,王鲤偷偷摸摸看几眼倒也罢了,如果一直盯着,凌悦儿会立刻机敏地躲起来,要是他还想趁机撸猫的话……估计会见血。 所以,眼下能够光明正大看小猫的场面,已是殊为难得。 王鲤与之对视,凌悦儿的眼瞳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对着小猫咪缓缓伸手。 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小猫的时候,猫猫头突然往侧边一偏,可随即又停住不动。 王鲤维持着温和的笑容与善意的眼神,没有急于冒进。 过了好一会儿。 他又缓慢地动了动手。 小猫一动不动,但竖瞳却微微收缩。 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小猫头顶的毛发。 柔软、温暖、顺滑。 轻轻地抚摸着,王鲤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上一辈子撸猫的惬意时光。 小猫上前一步,脑袋顶着他的掌心轻轻磨蹭,它的眼睛眯起来仅剩一条细缝,两腮白须随着加快的呼吸频率快速抖动。 如果气味有形状的话,那么它此刻正在贪婪地将王鲤手掌上溢出的气息不断地吸入鼻腔。 咕噜噜的声音突然响起。 王鲤笑容更深。 正当一人一猫彼此沉浸的时候,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传来,同时整个山洞跟着一颤,藤蔓上一颗颗果实光源也晃动起来。 王鲤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小猫也突然睁开眼睛。 轰! 山洞又是一震。 “该死的!一定又是那条讨厌的狗!”骂声一起,只见小猫快步跃出,几乎眨眼便冲出洞穴入口。 王鲤也立刻起身,顺手抓起青霜剑,脚下一步一莲,速度快若疾风,静静跟在凌悦儿身后。 “你刚才说的是狗?” “没错!” “也是妖?” “肯定是。不过那条死狗大概是偶然得到什么机缘,才有了一些神异。它本身没有半点法力,平日里老是去山下人族家里偷东西吃,不会化形,更不会说话,简直丢尽妖族的脸面……” 正说着,山洞又是一震。 “我今天一定要吃狗肉!”凌悦儿愤愤地呵斥一句,而后王鲤只听一声尖利的猫叫在黑暗的通道中炸起,接着前方的小猫速度陡然暴增,霎时间消失在王鲤视野当中。 他眉头微蹙,丹田中灵气涌动,全力加速。虽比不过高他一个境界的凌悦儿,但也算不得慢了。 很快,他绕出通道,外面光明大放,显然已是白天。 在洞口中向外望去,能看到一层莹莹的光芒笼罩,这是凌悦儿特意为自己洞穴布置的阵法,兼有迷惑与防御之能。若是从外面向里看,就只能看到与周边环境融合无差的山体。 穿过这道阵法,王鲤立刻听到两种声音。 喵! 汪! 听得出来,凌悦儿很生气。 狗叫声听起来似乎有点儿着急。 放眼望去,只见山林之中,蓝猫正迅速追逐着一条黑狗,二者几乎同时在身后拉出残影。 黑狗细头、细腰、细腿,整体纤细又漂亮,肌肉结实又紧凑,它的舌头挂在嘴边甩来甩去,两只长长的耳朵在高速狂奔中紧贴着脑袋,尾巴左右调整保持平衡,速度丝毫不慢。 一猫一狗追逐转圈。 大概是感觉眼前的场景更像是一场玩闹,所以王鲤警惕的心神慢慢地放松了几分。 很快,只见蓝猫突然张嘴,口中瞬间吐出一道凝实的蓝光,光团瞬间冲向前方黑狗。 黑狗仿佛有所察觉,即将被击中之前突然紧急转向闪避开来。 于是,蓝光径直飞出落在一棵树上。 刹那间,震响传开,木屑飞溅,高大的树木立刻断裂,被击中的地方近乎凭空消失了一截儿。 黑狗转向后,正好面向在一旁看戏的王鲤。 四目陡然相对的瞬间,王鲤感觉自己似乎从黑狗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欣喜。 第二十三章 枯败残莲(求月票) 王鲤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但这并不影响他做出判断和决定。 凌悦儿是道基境。 依据凌悦儿的言语,两者似乎早有冲突,虽然凌悦儿说黑狗丢了妖族的脸,但她自己显然也没能奈何得了对方。 再加上眼前黑狗的速度显然比凌悦儿更快,且动作也更迅捷灵敏。 由此可见,黑狗至少比本体状态下的凌悦儿还要强一点。 这就足够让王鲤尊重他了。 哪怕这条黑色细犬的眼神看起来似乎和某哈拥有着同样睿智的光芒。 王鲤立刻给自己添加了【凝神】和【专注】两个状态,脚下一动,便有青莲自生,托着他飞快向后退去。同时,他右手紧握青霜剑柄,静观局势,择机出鞘。 当他后撤之时,那黑狗果然直愣愣地朝着他冲了过来! 一双狗眼陡然间瞪得滚圆,内里的喜色完全不加掩饰。 身后,小蓝猫见此,焦急地叫了一声,速度似乎又快了一些。 好在,王鲤没有远离山洞,身后紧贴着被阵法掩盖的入口。 青莲一托,他便立刻穿过阵法进入洞中。 可是,黑狗的眼睛却似乎直接穿透了阵法制造的幻象,依旧牢牢地锁定着王鲤。 王鲤眉头皱得更深,只能继续往深处退去。 几息之后,黑狗猛地撞上阵法,便听轰的一声,山洞里再度摇晃起来。 这一顿,身后的蓝猫也追了上来。 它倏地跃起,收缩在柔软肉垫中的利爪立即探出,接着不留余力地抓在黑狗的背上。 不管是凌悦儿,还是洞中的王鲤,仿佛都已经预见到了下一秒血肉模糊、爪痕深入的模样。 然而。 突然迸起的星火直接打碎了他们的幻想。 那黑狗看起来明明是血肉之躯,但猫爪却像是落在精铁之上。 凌悦儿落地,不禁瞠目结舌。 黑狗对她的攻击好似全然不觉,只是埋头一次次冲击着洞口的阵法。 山巅微震,树木与泥土随之颤抖。 凌悦儿惊醒,眼神更厉,抬起爪子抓向黑狗的眼睛。 黑狗只是闭上眼睛,凌悦儿连它的眼皮都抓不破。 洞里,王鲤退过转角,转身径直冲向洞穴深处。 他不知道这条狗为什么一看见他就兴奋,但此时对方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而他的力量也不足以与之形成对抗,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逃。 洞穴里有一条河,那是山体里流过的暗河,虽不知通往何处,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洞外。 黑狗睁开眼睛,视野里哪儿还有王鲤的身影。 于是,它突然变得焦急起来,站在阵法外朝里汪汪狂叫几声,而后呜咽着抬腿把小猫按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只见它偏着头略一思索,接着转身一跃而起。 纤细的身体在腾空之时突然膨胀,转瞬间当着小猫的面转眼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它的脑袋变得比山头还大,四条腿落地,整座山峰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三抖。 它低下头时,小猫又一次炸毛。 接着,黑狗不管不顾,直接对着山头张开大嘴。 小猫本能地就要转头逃跑,可刚一动身便又愣住,接着扭头冲进山洞之中。 而后,黑狗不管不顾地一嘴咬下来,直接在庞大的山体上啃出大块缺口。 随即,它望着剩余倾倒滑落的山体,嘴角似乎扯出一抹笑容。转过头是,巨大的身体在急速奔跑中迅速缩小,转身冲入山林消失不见。 一刻钟后,一道灵光自天际掠来,迅若流星,落在一片狼藉的山头。 又过片刻,一道金色佛光飞来。 旋即,山上爆发巨响,经久不息。 …… 震颤! 身边的一切都在震动颤抖,王鲤落脚后根本无法站稳。 还不等他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周围的山石迅速裂解剥落,但它们没有砸在自己的身上,反而如同进入真空之中,各自朝远方缓缓漂浮离去。 紧接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和泥头迅速被撕裂、分解、哪怕化作尘埃,也依旧被无形的力量泯灭。 王鲤心神大震,只能将灵气覆盖在体表,哪怕他心底深知这就是无用之功。 忽地,他的身体开始坠落! 耳边呼呼风啸,眼前一片黑暗。 少顷,柔光忽起。 王鲤赶忙四下观察。 下不见地,上不见天,周遭云气渺渺,放眼不见边际。 一声猫叫,王鲤赶忙转头,只见小蓝猫在他身侧与他一并下坠,四条小短腿在空中奋力地刨来刨去,眼中满是惊惧。 王鲤伸手抓住它的后脖领。 小猫立时扭头,张嘴就要给王鲤来一个狠的。 然而,他们的下坠之势突然顿止,急停之下,王鲤感觉心脏似乎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接着,空间急剧变幻,云气朝四周涌动分散,一片草地在下方数丈的位置出现,王鲤再度向下坠落。 他一把小猫搂在怀中,看着草地在眼中放大,寻机腰身拧转,双脚稳稳落地。 脚掌立时发麻,震动从脚下瞬间冲上头顶,他眼神恍惚,只觉脑浆子似乎都震了震。 怀里,小猫扑腾着从他怀中跃出,落地后化作人形。 王鲤身子一晃,凌悦儿赶忙上前搀扶,颇为焦急地关心道:“你没事吧?” 王鲤摇了摇头,按着她的手臂堪堪站稳,几次深呼吸,灵气运转全身,迅速调整过来。 抬眼,只见脚下草地延伸到不远处便突兀地出现断层,更远处只有一朵朵白云。 转头四顾,莫不如此。 这片土地的面积至多百平,仿佛被白云托举在天空,但天上却又看不到任何日月星辰的踪迹。 唯一的不同,便是草地中央被玉石栏杆围住的池塘。 凌悦儿有些惊慌,不自觉地抓紧了王鲤的手臂。 “这……是什么地方?” 王鲤拧着眉头:“不知道,但我觉得一定跟那条狗有关。” 凌悦儿忽然想起方才的画面,恍然道:“对对对!那条狗!它后来突然变得好大,然后张嘴把山给吃了!!” “把山吃了?”王鲤有些震惊。 凌悦儿飞快点头。 王鲤:“所以,我们在狗肚子里?” 凌悦儿神情恍惚,似有所悟,可她很快又头疼地噘嘴道:“我不知道。” 王鲤握紧手中剑,再度环顾一周,深吸口气,迈步走向中央位置的池塘。 凌悦儿这时才蓦然惊觉,立刻放开了王鲤的手臂,脸蛋红扑扑地垂着头,但也依旧跟在他身后。 来到池边,只见池水清澈氤氲,似有灵光流动。 然而,池中却有一朵近乎枯萎的莲花,它的叶片残破不堪,莲茎几近折断,顶端的花朵蜷缩垂坠,花瓣灰黑蔫败。 王鲤双眉暗锁,凌悦儿则是一脸茫然。 他环绕池塘踱步一圈,静静站立片刻后,忽然蹲下身,伸手缓缓触向那朵看似已经死亡的莲花。 当他的指尖与枯败的莲花相触之时,丹田内那朵灵气化形的青莲瞬间剧烈震动,接着直接透体而出,如同被抽离一般完全注入残莲之中。 残莲将他的灵气彻底吞掉,虽然形态没有丝毫变化,可莲花与莲叶却仿佛有所知觉地轻轻晃了一下。 一闪即逝,微不可察。 但【凝神】与【专注】的王鲤可以保证自己绝对实实在在地看到了。 一瞬间消耗掉体内所有灵气,王鲤的额头当即不可抑止地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忽得煞白。 凌悦儿见状急忙倒步上前,双手虚扶在他身侧,瞪着眼惊呼:“你这又是怎么了?可别接二连三地吓我呀!” 王鲤摆了摆手,扯出一抹笑容。 “没事,我们安全了,至少暂时是安全的。”他就地盘腿坐下,望着池中枯败的莲花笑道:“原来,那条狗不是要吃我们,而是想让我救这朵莲花。” 第二十四章 【出鞘】 王鲤盘坐调息,丹田灵气快速恢复。 凌悦儿坐在他身旁,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拨弄着身边的杂草,百无聊赖。 忽地,天空之上骤然划过一道流星,眨眼间坠落在地,化作那条身材纤细的黑狗。 王鲤与凌悦儿顿时起身,凌悦儿更是一步后撤将半个身子藏在王鲤背后。 王鲤咂了咂嘴,感谢有些不对。 明明实力比我强,怎么反倒躲我后面去了? 不过黑狗出现,王鲤也没时间在意这点旁枝末节。 他正想着该如何与黑狗交流,却见狗子直接狂奔靠近池塘,然后伸长脖子朝那朵枯败的莲花探去。 它猛力嗅着,喉中呜咽。 旋即,王鲤又看到那朵莲花轻轻动了动。 狗子一愣,而后缩回脑袋,对着莲花汪汪吠叫一声,接着转头面对王鲤,尾巴摇得飞快。 “汪!”它叫了一声,眼眸明亮,嘴角拉开形似微笑。 凌悦儿躲在王鲤身后偷偷看着狗子,王鲤则是望着黑狗,思绪急转。 黑狗见状,吐着舌头快步跑了上来。 王鲤和凌悦儿齐齐后退。 虽然王鲤猜测黑狗不是要吃了他们,可黑狗的实力又的确可以吃了他们,这让两人根本无法轻忽。 看到他们的动作,黑狗也立刻停了下来,它看了看两人,又张口叫了一声,不过这一声的音量弱了不少。 这大抵是一种善意的表达方式,因为凌悦儿说过,黑狗不会说话。当然这本身也很奇怪,因为它的实力远远超过已经能够化形的凌悦儿,在妖族中,化形是比口吐人言更加高一层次的实力特征。 凌悦儿弯着腰把自己藏得更严实,因为她化形后比王鲤高出一个头,她两手拽着王鲤的衣服,略带委屈地小声说道:“我听不懂它在叫什么……” 王鲤舔了舔嘴唇,主动上前一步。 “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是因为它?”他一边说,一边指向池中莲花。 闻言,黑狗快速点头,两只耳朵甩来甩去。 王鲤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会说话没关系,能听得懂就很好了,大不了猜着来。 “你想要我把它救活?” 黑狗点头。 王鲤顿了顿,又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黑狗汪汪两声。 王鲤皱眉,“是因为我的功法?还是因为我突破后的异象?” 黑狗看着他,一动不动。 这是,凌悦儿拉了拉他的衣服,“你突破的时候,我闻到了很舒服的香气。” 话落,不等王鲤反应,黑狗又叫了起来,像是在附和凌悦儿的话。 王鲤明白了。 这条黑狗的鼻子果真灵光,也不知道它是在哪里闻到,然后追过来的。 只是,步步生莲所凝聚的灵气居然真的和莲花有关系,他此前还一直以为那只是修行法门所附带的一种“光影特效”。 搞清楚了黑狗的目的,王鲤便不再惧怕了,他再度朝黑狗走去。凌悦儿虽然不敢冒险,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随着王鲤逐步靠近,黑狗的尾巴也摇得越来越快。 王鲤俯身伸手。 狗子直接上前把脑袋送到他的手下。 抚摸中,王鲤问道:“我们能出去吗?” 狗子点头,然后又汪汪叫了起来。 王鲤:“你放心,我不会跑,也跑不了,我会定期来这里救你的莲花。” 狗子温柔地抬头舔了舔他的手掌。 王鲤微微一笑:“那是什么莲花?” 狗子摇头。 “好吧,我看这朵莲花应该枯萎了很久,你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找人帮你呢?我想应该不只有我的功法能就它。” 狗子听完,一脸茫然。 王鲤自顾自地说:“虽然不知道池塘里的莲花还能支撑多久,但是我听悦儿说,你一直在这边混迹,不怕它突然死了吗?” 狗子眨了眨眼,目光又再次浮现出某哈的睿智。 王鲤也不着急,只是轻轻挠着它的脑壳,嘴里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像是闲聊,又像在旁敲侧击。 而狗子只是享受着他的抚摸,对王鲤的话充耳不闻,如同一条凡间之犬。 凌悦儿看着王鲤的手,咬了咬唇,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有些羡慕,又有点儿期待。 王鲤双手抱着狗子的脑袋揉来揉去,黑狗也享受地微闭眼眸。 忽然,王鲤动作一顿,他望着狗子的眼睛,“是不是有人让你在这里等我?” 黑狗的眼神忽然清明,内里一丝愕然浮现。 猜错了? 王鲤不禁蹙眉,又问:“你知道会有一个能帮你的人在凌云山出现?” 黑狗的眼中终于浮起一抹惊讶。 王鲤趁热打铁地追问:“只有步步生莲能救它?” 这是,黑狗终于显露出震惊之色。 下一刻,他忽然挣脱王鲤的双手,摇头摆尾的动静中,所有神态尽皆消失,它有伸出舌头舔着王鲤的手背,看起来又是一派懵懂而又无知的模样。 然而,王鲤已经得到答案。 第一个问题,他想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近似于宿命的相遇,结果明确地指向“王鲤”。 第二个问题,他在猜这是否属于某人推演天机后给出的一个模糊的答案。 第三个问题,他把目标转向白龙寺的莲花妙法经以及其内里所蕴含的步步生莲法门。 结果显而易见。 黑狗不知道有一个名叫“王鲤”的人会来到这里。 但是它一定非常清楚,步步生莲可以救活池中莲花,白龙寺的妙法莲华经一定会被人悟出步步生莲法门,而这个人一定会经过凌云山。 虽然没有明确的指向性,可后边三个“一定”,也和明明白白地指向王鲤差不多了。 任由狗子温热的舌头在手上舔来舔去,王鲤不禁叹了口气。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条狗,和池子里的莲花,都并非他心中所想。 “放我们出去吧。” 黑狗点头,接着王鲤和凌悦儿被一阵灵光包裹,身影一闪即逝。 外界,一片陌生的森林之中,黑狗站在原地,面前突兀出现两个人影。 王鲤迅速环顾一周,“这是什么地方?” 凌悦儿左看右看,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凌云山西边三十里外的密林。” “汪!”狗子叫了一声,肯定了凌悦儿的猜测。 王鲤顿时惊讶,他和凌悦儿在刚才的空间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已经走出三十里。 随后,王鲤通过不断猜测和狗子交流,得知方才所在空间确实是黑狗的体内,他便转换了思路,决定以黑狗作为另类的载具送他回家。 按照黑狗的速度,不需要一天时间,他就能返回离国都城。 交代了黑狗确切的方向,王鲤和凌悦儿再度被黑狗转移到体内空间,狗子认准方向开始撒腿狂奔。 草地上,王鲤刚刚盘腿坐下,凌悦儿不由分说地回归本体,小猫一个纵跃跳到王鲤腿上。 王鲤含笑轻抚,蜷成一团的小猫很快便又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一边撸猫,他一边注视着身前横置的长剑。 自突破之后,一道灵光便始终盘桓在他的脑海,如同他穿越后第一次给自己添加状态时一样。 沉默数息后,他突然开口。 “出鞘。” 锵! 一声清脆剑吟,青霜剑当即从剑鞘中飞出,笔直地竖在他面前,青光流转的剑身轻盈摇动,如同迫不及待想要出击杀敌的士兵。 第二十五章 承神载道纵剑气,三头八臂将死身!(求月票、推荐票!) 青草地上。 王鲤眼眸微阖,怀中睡着小蓝猫,膝上横着青霜剑。 灵气吐纳,运行周天。 每一个周天后,都有灵气在中途倏然一转,透体而出,注入青霜剑,徐徐前行,穿过剑身后再回归体内。 这是剑诀第一步。 整部剑诀分为三步。 其一,采天地灵气纳于丹田,通剑体,感剑意,凝剑气; 其二,聚天地灵材融于剑气,虚转实,实化虚,成剑丹; 其三,精气神三花共养剑丹,精合气,气合神,铸飞剑。 本命飞剑,承神载道;古之剑仙,杀伐无上。 由上述步骤可知,炼气,是剑诀修行的必要前提条件。 而且,剑诀是一道与《步步生莲》截然不同的法门,前者主战主杀伐,后者主聚灵修行与灵动身法。 二者并无明显冲突。 换言之,如果王鲤只有一部剑诀,那他最好再另找一门功法来辅助修行。 眼下,正是修炼剑诀的初步。 问道三千法无尽,剑气须从剑上来! 灵气出体后,控制起来就不如在体内那般乖巧听话,需要更加凝实的精神与专心致志的心态,才能保证离体入剑的灵气不会突然溃散。 恰巧,王鲤最不缺的就是凝神与专注的心境。 所以对他来说,游离在身体外的灵气只要没有被他主动抛弃,那至少要远远脱离本体之后才会不受控制。 剑的外观大同小异,内里结构倒是千般不同。 可“气通剑体”后,王鲤需要感悟和领会的不是物理层面的形态结构,而是剑的“意”。 每一道灵气通行剑体,再归入体内之后,都会携带着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属于剑的气息。 王鲤要做的,是感悟剑意,而后凝聚剑气。 纸上得来终觉浅。 开始修炼剑诀之后,他才真正明白了此前清池老僧所说的“困难”。 剑意自古以来便是剑修的核心之一,被视为真正剑修的主要特征。 它是当世天下无数练剑者梦寐以求的“神通”,也是辨别一个人是不是剑修的主要方法。 许多以剑为器的人终身都无法参悟到剑意的玄妙,不配称为剑修。 而在这部上古剑诀里,它却成了第一道门槛。 王鲤不禁想到,难道上古时候的生灵真的比当世之人要聪明得多么? 剑意的领悟没有捷径。 按照剑诀上诸多前人的批示,大部分剑诀传承者领悟剑意的是时间是一年以上,甚至有十年或更久;一年以内是天才,半年的都有仙人之姿。 最快纪录是十天。 王鲤不着急,他只是默默地开启了另一个消耗惊人的状态。 【空寂】 无诸相,无起灭。 虽然这是一个典型的佛门心境状态,但正所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还有“佛本是道”。 从本质上说,心境是没有分类属性的。 也许在佛门它叫做“空寂”,到了道门,它可能就被称为“太虚”。 在空寂心境中,王鲤彻底忘却了周遭一切,忘记了自己所在的空间,忘记了身边的青草地,忘记了怀里的小蓝猫,也忘记了自己。 他变成了一缕风,从草地上拂过。 他变成了一捻土,任由青草扎根。 他变成了呼出的一口气,散入天地。 他变成了丹田中导出的一道灵气,穿过经脉,进入剑体。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被少年横放在膝上的青霜剑。 怀里惬意蜷缩的小蓝猫突然睁开眼睛,接着突然翻身纵出,化为人形。 凌悦儿惊讶地看着王鲤膝盖上的长剑,只因此剑突然青光大放,继而缓缓收敛,接着光芒好似呼吸一般,十分规律地起落明暗。 与此同时,她分明看到王鲤体内的灵气迅速涌入剑体,而后复归体内,流速极快,仿若毫无滞碍。 渐渐地,王鲤体表透出一股凌厉的锋锐气息。 随着时间积累壮大,他整个人好似一柄出鞘之剑,锋芒毕露。 “这人……又领悟什么了?”凌悦儿瞠目结舌,感应到一股无形的意境快速膨胀,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打断王鲤的领悟,于是连忙向后退避开来。 她缩在这片浮空陆地的角落,双目愣愣地望着被锋芒之气包裹的王鲤。 但那道意境没有停歇,仍在向外扩张。 凌悦儿瘪了瘪嘴,又变成猫,一跃而起,脚踏虚空,远离陆地。 一路向后,直至距离王鲤约三百丈,她才终于能够停歇下来。 以王鲤为核心,原本无形的剑气此时沾染了青芒,既像是青霜剑之青,又好似青莲之青。 灵猫双瞳中,纵横隐现的剑光无序交织,所过之处似乎总有一闪即逝的青色莲瓣。 许久。 凌悦儿忽然感觉身前的意境正在快速收缩。 只一刹的功夫,覆盖三百丈方圆的意境完全敛入体内。 丹田中,无形无质的意境径直落入到了青莲形态的灵气当中。 顿时,这朵较突破时壮大了不少的青莲立即光明大放,将丹田照耀得犹如大日横空、白昼尽现。 青莲飞旋,剑意灌注。 二者在王鲤的操纵下,以飞快的速度彼此交汇,仿佛一经触碰,便立刻圆融如一。 不多时,剑意完全注入青莲。 但见一道剑光忽如开天辟地般骤然亮起,那青莲猛地散开作亿万粒子,接着又在一念电转之时,凝聚为凌厉无匹、锋芒骇人的白金色剑气。 剑气已成! 王鲤对此再满意不过,心神至此也难免微微一松。 正待解除【空寂】的刹那,他的真灵又忽地转移,落到了不远处池中的莲花之上。 顷刻间,王鲤只觉自我视野翻天覆地,犹如瞬间跨越无尽时空,眼前浓郁的斑斓色彩扭曲变幻,灵魂也好似被两只大手任意牵拉撕扯、搓揉碾动。 分不清是眩晕还是痛苦的感觉让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和判断,只是当他感觉即将被玩死的时候,他终于脱离了方才令人生死不能的境地。 天中云气缥缈,处处显耀仙灵之光。 一道宛若跨越天际的白玉拱桥在当中被拦腰截断,下方清冽之水平稳如镜,乍看瀚如汪洋,再看不过是被云雕玉栏团团围住的池塘。 池水上,漂着一个近似人类的生灵。 面如傅粉,眉心点朱,英气勃勃,俊美少年。 头顶两个冲天鬏,虽眼眸紧闭,却仍有桀骜之气。 不过这只是他正面的一个头颅,另外还有两个头被浸在池水当中。 往下,他颈上戴着一只鎏金圆环,可惜断缺一截。 赤着的上身躯干没有明显伤痕,可两侧共八条手臂却断了七条,有的齐根而断,有的从中间,有的缺了手掌,好在断裂伤口看不到狰狞的骨头,反而被莹莹仙光环绕起来,那唯一完整的一只手则轻轻覆在胸膛正中。 一条红底白云金纹长裤不被池水浸染,但右边裤腿也已经空空荡荡。 这具身躯至少千丈,沉闷死气无处不在,哪怕是天穹明亮,仙光缭绕,也无法将其驱散。 然而,他的躯干中时而亮起微弱的白光,似有一颗明珠溶于其中,将胸膛微微照亮。 将死而未死。 毋庸置疑,这具身体给王鲤的身心乃至灵魂都带来了极大的震撼!甚至直接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正想再仔细观察甚至上前查探时,忽地灵魂剧烈刺痛,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第二十六章 旺财,蜀山 艰难地睁开眼,入目是浅蓝色的帘帐。 转头,晨曦透过窗棂打出道道规则的光束,照亮了屋子里古色古香的家具。 这个房间对他来说非常熟悉。 小王鲤十四年的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 离国都城,北原侯府。 黑狗就睡在房门口。 王鲤感觉胸口有些沉重,低头看去,只见小蓝猫四肢伸展着趴在他胸口,脑袋正对着他,嘴巴微张,两颗细小的尖牙挡住了粉嫩带刺的舌头,一缕晶莹沿嘴角流下,沾在绣花被上。 他忍不住轻笑起来。 凌悦儿作为一个女子的形象,远不及本体给他带来的好感。 猫猫:女人,你拿什么和我比? 前世他养过狗,养过猫,现在倒是第一次猫狗双全。 说到狗,他又不自觉地转头看向门口的黑狗。 他的脑海里也情不自禁地再度浮起昏迷前看到的那具残破不全、将死未死的躯体。 王鲤宁可自己需要绞尽脑汁地去揣测对方的身份和来历,然后什么也猜不到,也不想如现在这般一眼望去就直接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中坛元帅、威灵显赫大将军、三坛海会大神,统领天、地、水三坛界,曾降服九十六洞妖魔,战功赫赫,灵珠转世,肉球出生,闹海屠龙,莲花重生,天庭战神——李哪吒!! 一念及此,王鲤忍不住紧紧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长叹。 三头八臂的哪吒,断了七条手臂,失了半条右腿。 死气缭绕遍布周身,生机微弱似狂风中一点星火,随时都有可能完全熄灭。 这该是什么样的敌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才能给他造成如此惨烈的后果? 如果说,白龙寺里的小白龙让王鲤简单了解到自己所在世界的背景。 那么将死未死的哪吒,则直接将王鲤心头的危机感拔到了无限高。 他第一次感觉到危险,是因为孱弱多疾的身体;第二次是在白龙寺听到小白龙化马取真经,心里止不住地想到西游记的宿命论和阴谋论;第三次是被黑狗吞进肚子里,让他明白自己就算踏上修行路也并没有多安全,甚至比身为凡人时还要更加危险。 可纵使以上的危机感堆叠累加,也远不及他看到近乎战死的哪吒的那一眼。 凡人修行成仙之前,有六个境界:锻体、炼气、道基、元神、炼虚、归道。 归道之后,渡天劫而登仙。 登仙之后的境界王鲤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哪吒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神仙。 以哪吒的实力和背景都遭逢如此大劫。 这叫刚刚开始炼气的王鲤如何不惊!? 叹气声可能大了些,惊醒了胸口的小猫,门口的黑狗也抬头望了过来。 凌悦儿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直勾勾地望着王鲤的眼睛,短暂的愣神后,她忽然明悟过来,于是小猫猛地跳了起来,扭头一溜烟穿过珠帘跑进了隔壁的书房。 玉珠碰撞,哗哗作响。 王鲤轻笑一声,坐起身来,揉了揉眉心,丹田灵气自如运转,缓解昏沉。 黑狗起身颠颠几步跑到床边坐下,偏着头,吐着舌头,傻兮兮地看着他。 要不是提前知道它的不凡,恐怕还真就被它这般模样给骗了。 王鲤下床,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喉,旋即低下头来,笑吟吟地看着黑狗。 “你要救那朵莲花,恐怕不是一时可成之功,所以你将来大概会有好一段时间跟在我身边。我也不能一直叫你黑狗或者狗子,所以我想我应该给你取个名字。” 黑狗闻言,眼睛一眨,微微点头。 王鲤微微仰头,手中瓷杯在指尖缓缓旋转。 沉吟半晌,他忽然眼神一亮,笑容明媚地看着黑狗:“有了!” 黑狗眼中立时涌上几分期待。 “书上说,清源妙道二郎显圣真君有一条白色神犬名为哮天……”一边说着,王鲤一边注视着黑狗的眼睛。 不过这一次,黑狗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 大概因为王鲤之前已经诈过它一次。 可现如今,偏偏是因为它没有异常,才最显古怪。 试想,明明肚子里装着三头八臂的哪吒,却又表现出一副没听过“哮天犬”的模样,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破绽吗? 虽然哮天犬是白色,黑狗是黑色,但这等神兽更换一下毛色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退一步说,即便黑狗不是哮天犬,也肯定知道这条神犬的名字,甚至和哮天犬有着莫大的关联。 王鲤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凡间有许多犬都取名哮天,寄意深远。不过我是修行之人,倒也不好如此僭越二郎真君。所以,你以后就叫旺财吧!” 他言语顺畅,无有停顿地直接给出名字。 这直接让本身还存有一些期待感的狗子瞬间傻了眼,立时便呈现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王鲤视而不见,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去吧,旺财,自己玩去。” 说罢,他直接起身,不顾旺财的眼神审判,自顾自地拉开房门。 王鲤睡了许久,此时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跨过门槛,清风拂面,院子里的茉莉花香令人倍觉心怡。 轻车熟路地打开院门,只见一名身着劲装的中年人早已候在门外,王鲤眼神扫来,他立刻抱拳躬身行礼。 “卑职见过公子!” 王鲤眸光一动,快步上前虚托其双臂,口道:“徐叔何必多礼,我父亲呢?” 这位徐叔站直身子后,露出一张精瘦中正、不苟言笑的面孔。 他目不斜视地回应:“公子有所不知,数月前,我等奉命送您上白龙山治病,其间,多年未归的老家主自远方来信,言说那头家业已定,特召家主前去团聚。所以,家主已在旬月之前辞官弃爵,遣散家仆,追随老家主去了。临行前,家主特意命卑职在此等候公子归来,再行启程!” 这一番话,着实令王鲤始料未及。 那老家主,说的应该是王鲤的爷爷,他对这个爷爷的记忆早已十分模糊,因为对方在他四岁左右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远走他乡,此去之后,一直未归,家人不知其动向,更不知其生死。 往后十年,家里几乎人没有再提及这位老家主,只有王鲤的父亲会在与他私下相处时以思念和担忧的口吻提上几句。 不承想,十年之后,他居然又出现了。 听起来,似乎还在某个地方立下了不小的家业? 否则,家人团聚倒也罢了,王鲤的父亲又何必非要抛下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军功侯爵呢。 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好事。王鲤如今已经踏上修行之道,自然没有想要继承家业的想法,所以不论是离国的侯爵,还是爷爷那边不知名的产业,都不被他放在心上。 于是,他一边往外走着,一边随口说道:“徐叔,你知道我爷爷那边是做什么吗?” 徐叔跟在他身后老老实实地道:“知道。家主说,老家主目前在清微界蜀山域担任长老。” 霎时,王鲤脚步一顿,愕然回头。 第二十七章 退婚?我成主角了 侯府正堂。 因此前诸多下人皆被遣散,所以整个侯府都变得空旷幽寂,十分冷清。 王鲤坐在主位,与徐叔一同饮茶。 茶是徐叔亲自泡的,不过他显然不善此道,所以味道也比王鲤以前喝过的差了不少。 但这不是问题,王鲤本也不喜欢喝茶。 “徐叔,你对蜀山有了解吗?” 面前这位面无表情、棱角分明的中年人轻轻摇头:“公子,家主并未多言。不过蜀山位于清微界,那是道门源流之地,仙宗汇聚,多有修行中人。” 王鲤略有失望,跟着又说:“我爷爷担任长老,那他也是修行之人?” “是。” “以前也是?” 徐叔微微一顿,僵硬点头。 王鲤顿时蹙眉。 徐叔见状,赶忙道:“公子勿怪,老家主与家主之修行,与旁人不同,未可传授公子,皆因功法不适,并非刻意隐瞒。” “我父亲也是?”王鲤更加惊讶。 徐叔颔首:“是的,个中内情,家主未来定会与公子细细详说,还望公子千万不要挂怀。” 王鲤轻轻摇头,只觉得含在嘴里的茶水更难下咽了。他放下茶杯,食指轻轻敲打桌面,作沉思状。 倒不是因为觉得父亲与爷爷有所隐瞒而感觉不舒服,而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自己的身份来历竟然也没有原以为的那般清晰的认知。 不过,恐怕离家十年的爷爷,以及父亲都不会想到,他们的后代居然会在某一个夜晚直接病死。 功法不适是一回事,及时救治又是另一回事。 既然早知道白龙寺能调理好王鲤的身体,那为什么不早早做好准备,偏要等到十四岁? 难道十三岁的身体真的就无法适应净缘师父的调养么? 想到此前在家,小王鲤也是日日服药,从不间断,莫非这其中还另有什么说法? 问题太多,条件太少。王鲤思而不得,只能暂且回归当下。 “徐叔,你也是。”这一句便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了。若非如此,父亲应该不会舍了他这位独子先行出发。 徐叔点头肯定。 王鲤盯着他看了又看,没有发现半点灵气入体的痕迹。 徐叔见状,下一刻,体内忽地向外释放出一层暗红色的光晕,其紧紧依附体表,形如烈火腾焰,立时将他衬得英武不凡,气势骇人。 “公子,这是气血修行之法,以锤炼肉身为主,提升气血之力,更引煞气入体,冲关破窍,与道门或佛门修行颇有不同。” 王鲤却是大概懂了,这应该就是所谓体修的路子,将锻体之道更加地发扬光大。 徐叔继续:“公子,气血修行,首重身体,您之前本就气虚体弱,虚不受补。依照老家主和家主的研究,您根本无法入门,若强行为之,恐怕会直接害了您的性命。” “我明白了,徐叔不必再解释。”王鲤抬手轻轻下压,他纵有诸多疑惑,此时一人深思也是无益,不如等一家人见面的时候再说。 王鲤想了想,转而问道:“那蜀山域有多远?” “怕有数十万里,不过国都建有传送阵,通过传送阵赶路,中途需要跋涉的也就三千多里。” “传送阵我听过,不过没有什么法宝用来赶路吗?” 徐叔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表情,他略显尴尬地说:“气血修行,没有法力,无法操纵法宝。” 王鲤啧啧称奇,“那气血修行者,和炼气修行者如何比斗?” “没法比。”徐叔干脆地摇头,“若是碰上锻体境或炼气境还有机会,如果是道基境,那必输无疑。” 王鲤拧眉:“那为什么还要修炼气血?” 徐叔不由苦笑:“公子,世间凡人无算,真正能感应灵气并将其纳入体内的终究是极少数。” 这倒也是个不算解释的解释,并且很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意思。 “况且,气血修行也并非一无是处,若能将气血修行推到一定阶段,再转入炼气修行,便能事半功倍,进境迅速。以属下推测,老家主应该是以气血入炼气,随后十年间升为蜀山域长老。” 他的话让王鲤又想到了锻体境。 这种做法,听起来就像是一种另类的锻体方式,先将身体打磨锤炼到一定程度,再转过头来练气修行,这类似于将基础打得更加牢固,无怪乎后续进境飞速。 可回头想来,气血修行应当十分不易,走这一条道路的人将气血推到能够转入炼气的境界,其中需要的时间想来不会短暂。 而同样的时间里,另一个直接走锻体炼气路线的人,恐怕已经领先不少了。 这样再来对比,气血修行的优势似乎又减弱了许多。 算是各有千秋,优劣难分。 至此,王鲤放下了对气血修行的疑惑。 “徐叔,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属下已经提前安排妥当,公子决定便是。” “那就……后天吧!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琢磨。” 王鲤踏入炼气境,悟出剑意,凝聚剑气,需要与剑诀所述对比摸索一番,免得临到用时才知道抱佛脚; 其次,与清池和尚在破庙分别前,对方扔给他的小册子里记录了不少法术,说不上如何威力强大,但大多也都是实用型法术。炼气境将灵气纳为自我所有,就是常人所说的“法力”,可以用来施展法术。王鲤对此十分感兴趣。 最后,他突破炼气境后,原本被他视为虚假的“言出法随”天赋也起了变化。此前各种状态的施加说到底也只能针对自身,但现在却可以“一言既出,长剑出鞘”,这显然也非常值得他花费心思好生琢磨。 这般想来,一天时间似乎还不够用。 正当他准备拖后几日时,已经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的徐叔又忽然停住脚步,稍显迟疑地转过身来。 王鲤望去:“徐叔,有话不妨直说。” “是,公子!”嘴上应下,可徐叔紧跟着还是有些犹豫。 最终,在王鲤的注视下,他才硬着头皮低下头拱手道:“公子,家主辞官弃爵远去之后,那陈家人曾上门拜访。” 王鲤闻言,愣了愣,一时没想到是哪个陈家。 直到徐叔伸手入怀,取出一张大红为底、金丝环绕、字体金粉,观之便觉十分喜庆的短帖时,他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婚书?” 徐叔头也不抬:“是!公子,陈侯说,陈家小姐有仙缘,已被仙师收入门墙,凡间姻缘自当了断,于是归还了婚书。属下自知做不得主,既不能言说家主之行踪,又无法代公子决断,便暂拒陈侯,哪知他每日上门,甚至将婚书弃之不顾,属下只能暂时代为保管!请公子明断!” 王鲤眼神明亮,面容似笑非笑,起身上前将这份订婚书接过。 这份书帖既有喜意,也不失奢华。 可王鲤关注的却不是这个。 他边看边说:“意思就是,我现在被人退婚了?” 徐叔闻言,未有回应,只是把腰弯得更深了。 不一会儿,他没有再听到王鲤的回应,立刻说道:“公子,若您应允,属下立刻打上陈侯府,誓要杀他个人仰马翻……” “欸!”王鲤急忙打断,“徐叔莫急,我没什么怨愤,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觉得有些惊奇罢了。他既然要退婚,那退就是了,无妨。” 说罢,王鲤转身走回自己的小院,婚书在手里扇着风,脸上笑容不减,眼内新奇之色也未消退。 这不是什么大事,虽然他记忆中惊鸿一瞥的陈家小姐的确挺好看的,但对方实际上比他还小一岁,王鲤哪儿能真的有什么想法和执念? 再则,现在连家都搬了,就更说不上什么侯府颜面。 况且。 被退婚的,大多是主角。 被动享受到了主角的待遇,王鲤更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可生气的,说到底,他有着现代的独立自由恋爱精神,对父母之命的婚约本就没那么看重。 第二十八章 天赋御剑 雪白的茉莉花好似冰片一样清透,纤弱柔软的花瓣微微摇动,清香气息伴着清风溢满整座小院。 咻! 倏地一道剑光乍起,陡然迸发的极速令人难以捕捉,包裹在青芒中的锋锐气息仿若跨越空间直刺得人眼眸生疼。 三丈之外,青霜剑开始减速,飞出十丈之外时,青霜剑失去控制,在惯性下往前呈抛物线跌落。 门口,王鲤向前几步,心念骤起,青霜剑当即腾空掉头朝他飞来,进入距他三丈的范围内时,速度再次暴增,顷刻间便精准地回到他手中。 右手执剑收到面前,左手剑指轻轻划过剑面,王鲤心下已有答案。 方才并非御剑之术,而是“言出法随”的天赋。 他能控制青霜剑的极限范围是十丈(约33.33米),而最快速最有效的距离是三丈(约10米)。 这个距离已经说不上短了,毕竟持剑相斗时的杀伤距离也不过是以自身为核心之外两三米的范围。 可相比“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御剑术,那还差得太远。 只是,想来纵然修行御剑术,在炼气境恐怕也无法达到御剑千里的程度。 在炼气境,呈现效果与之相似的法术是“驱物”,这是炼气境必然要掌握的核心术法之一,既可用于斗法,也十分适合辅助日常生活。 这门法术记录在清池赠予的小册子上,王鲤没有花费什么精力便掌握了,至于效果,只能说勉强能用。 假使用“驱物”法术控制青霜剑,那别说是“言出法随”下三丈之内的极速,哪怕相较三丈外十丈内的速度也比不上。 那等速度,是万万不能用来驱剑杀敌的,模仿一下耍耍帅倒也还好,实战中使用,怕是想把敌人笑死。 驱物术在实战中一般用于摄取物品、送出符箓等,以巧见长,不擅主攻。 若使用法宝,那就该先将其祭炼一番收为己用,而后以法力与神识操纵,和驱物术不搭边。 因此,总体而言,现阶段的“言出法随”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随心控制体积一般的物品,效果比驱物术强得多。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他的天赋目前还不能控制活着的动物,不管是凌悦儿和旺财这样灵智已开的妖,还是普通的凡俗生命,哪怕一只蚊子都不行。在这一点上,反倒不如驱物术来得便捷了。 王鲤现在只希望自己未来能学到真正的御剑之术,若将其与天赋相合,想必又能展现出一番惊人的光景。 轻轻抛开青霜剑,剑体悬空灵动一转,从他身侧越过后划出一条淡青色轨迹,遁入房间,自行归鞘。 接着,他来到院中的竹椅上坐下,取出那本记录了不少法术的册子,一边观摩,一边练习。 不远处,被取名旺财的黑狗趴在树下,眼神幽幽地望着王鲤,久久得不到反馈后,它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不时甩着尾巴打起盹来。 凌悦儿大概是此前趴在王鲤身上的羞涩难以消解,她没再化作人形,保持着小猫模样,不知何时从何地跳上了房顶,毛茸茸的尾巴从屋檐边垂下。她透亮如水晶般的眼瞳映出院内景象,身躯好似雕塑般一动不动。 白驹过隙,光阴易逝。 黄昏,徐叔提着两只从外面酒楼打包来的食盒敲响院门。 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了满满一桌,旺财早就来到一旁,双目炯炯地等着开饭。 “徐叔,一起吃吧。”王鲤邀请。 徐叔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摇头道:“谢谢公子,不过属下在酒楼等候的时候已经吃过了,公子请便,我稍后再来收拾。”说罢,他微微躬身一礼,旋即转身离去。 王鲤将他送到院门口,回来时,抬头道:“吃饭了。” 屋顶,小猫愣愣地看着他,好像走神了,又好像没听懂。 王鲤不由笑道:“你是猫妖,又不是普通的猫,别发呆了,赶紧下来。”说着,他便张开双臂,等着小猫投怀。 小猫见状,竖瞳微缩,站起身时喵了一声,接着避开王鲤跳到一旁,轻盈落地时,又是人形。 她倒腾着小碎步快速进屋,直接坐到桌边。 王鲤轻轻摇头,随后入席。 两人拿起筷子来,都没有客气,吃得一个比一个还香。 桌边,被忘却了的某生物脸上期盼的笑容渐渐消失。 “汪!” 顿时,投入的两人手上一停。 王鲤眼帘一抬,正好与凌悦儿对视。 小猫妖的两腮仍残留着淡淡红晕,眼神方一接触便快速挪开,她低着头拿起一只空碗,快速往里边夹菜。 王鲤也跟着她动了起来。 很快,两只碗摆在旺财面前。 左边,满满的青菜;右边,全都是肉。 旺财不由抬头对凌悦儿斜睨过去。 凌悦儿干脆侧身背对,“哼,爱吃不吃!” 旺财低头,狼吞虎咽,却也并不挑食。 王鲤慢慢地吃着,忽然说道:“悦儿,你懂多少法术?” 凌悦儿正在咀嚼的小嘴蓦然停住,她快速瞟了王鲤一眼,低头将口中食物囫囵咽下,这才给出回应。 “我的血脉传承里有很多法术,不过十之八九都是妖族才能学的。” “嗯,那妖族能学人族的法术吗?” 凌悦儿顿时骄傲抬头,挺了挺啥也没有的胸脯,“当然可以!人族的法术需要法力,妖族不仅有血脉之力,也吸纳天地灵气,所以没有多少障碍。” 王鲤看着她娇俏的小脸,一时又想起了她之前在破庙里柔弱无依、梨花带雨的哭啼模样,两相对比,实在难以相信这是一个人……一个妖。 他把法术册放在桌上,“待会儿你帮我看看这些,你能都学会自然最好,我一个人学没有什么参考,你境界比我高,应该可以指点我。” 凌悦儿急匆匆地伸手抓过法术册,一目十行地快速阅览,眼神越来越亮。 “我当然可以指点你啦,我都修炼快一百年了,触类旁通也能教你不少东西。这本书上好多都是我没见过的法术,对我也很有用。” 第二十九章 小猫恼羞成怒,旺财脑门发光 凌悦儿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册子。 王鲤忽地又说:“之前还没问你,你跟那秀才是怎么认识的?” 闻言,凌悦儿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微微张口便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她气愤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食物,没好气地说:“我去私塾偷听的时候遇到的,他在那里教书。” “偷听?” “嗯,我喜欢听人说书,但是有好多东西我听不懂,所以我要学习。” 王鲤舔了舔唇,不知作何感想。 咔嚓! 凌悦儿手里的筷子突然被捏断,她顿时生气地丢下碗筷:“讨厌!不吃了!” 抬头,她看着王鲤说:“半年时间,那该死的秀才还没教会我半本论语,明明我每次去的时候都很认真地在学了,是他只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不认真教我,枉我每次去都会带学费给他,还想着以后……可是!他居然想把我卖了!!” 说着,凌悦儿愈发气愤,眼眸逐渐变幻,圆瞳化作了竖瞳,就连白皙光滑的皮肤上都开始生出一层浅浅的绒毛。 这就是气得现出原形? 王鲤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 说起来,这算是凌悦儿事后第一次真正的发泄,毕竟把事情说出来总比闷在心头更容易排解。 “你是猫妖,为什么会想着嫁给一个凡人呢?” “还不是怪那些说书的!都说妖和人的故事,凄美得让猫流泪,现在我才知道,都是骗人的!还好我没有嫁给他,就是可惜我没能亲手报仇。” “嗯?可我在破庙时听到你说……你家相公?” “相公不是对读书人的称呼吗?” “是这样,不过加上前面两个字,一般指的是丈夫。” 凌悦儿的眼睛顿时红了:“才没有!我可是读过《女诫》的!” 王鲤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好,没想到你还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妖。” 凌悦儿又再咬牙:“可恨!早知道当时我就不该心存幻想,应该直接动手把他们全都杀了!!” 王鲤却摇了摇头:“如果你当时真的这么做,那清池师祖应该不会介意直接除妖。” 闻言,凌悦儿缩了缩脖子,“其实,我早发现你们了,尤其是那个老和尚,他在我的感知里就像一颗太阳,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清池师祖不是一般的僧人,不过要是碰到另一个师祖,那你倒是真的悬了。”王鲤想到了清妄,这个面容冷峻、作风强硬的老僧总是能让他想到法海。 凌悦儿撇了撇嘴,低着头不说话了。 “以后你倒是可以放心了,虽然我实力不如你,不过我是人族,没有人会随意对你说除妖之类的话。” “是啊,我都是你的奴隶了。”凌悦儿偏过头,噘着嘴。 王鲤挑眉:“你见过奴隶上桌和主人一起吃饭的吗?” “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凌悦儿羞恼起身,抓住桌上的法术册转身走了。 “等一下!” 凌悦儿站在门口,回头冰冷着脸:“还要说什么?” 王鲤轻轻咬着筷子,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身影,徐徐说道:“我记得你上次在洞里变成猫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掉了下去,可后来你变人变猫我都没再见到衣服。还有,如果现在你身上的衣服是皮毛所化,那你到底是穿了,还是没穿?” 听着王鲤的话,凌悦儿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不由得张开,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语。 待他话音落下,凌悦儿的脸颊唰地满是火红,脑袋看起来像极了一颗熟透的樱桃。 “无耻!喵!!” 一声呵斥,一声尖叫,她刹那间化作一团蓝光遁去刚刚升起的夜幕之中。 王鲤不禁大笑出声。 忽而,他眼角捕捉到一片亮光。 低头转眼,只见旺财正十分忘我地舔着空碗,而它的脑门,此刻正在发光。 呈淡金色的光芒亮度不低,将它的头骨都照得一清二楚。 而光源所在,大致上是两眼中间上方数寸,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王鲤的笑容顿时僵住,接着在数息内消退得一干二净。 我的快乐太短暂了…… 哪吒也好,三只眼也罢,他们都不是王鲤现在能够触及的大人物。 倒是旺财的脑袋如此放光,难道它不是哮天犬,而是杨二郎? 念头一转,王鲤当即摇头。 杨戬怎么可能变成一条狗呢?再不济,他如哪吒一般沉睡在狗肚子里就是了。 以杨戬和哮天犬的关系,也许此时的光源,就是杨戬藏在它体内的证据? 又或者,这和杨戬无关,只是它也要像它的主人那样长出第三只眼睛了? “旺财。”王鲤轻唤。 狗子立时抬头。 王鲤笑眯眯地指了指着它的额头。 旺财眼睛上翻,顿时一怔,接着它直接人立而起,两只前爪一起盖住脑门。 但那光芒实在耀眼,它根本捂不住。 于是,旺财一扭头,两条腿倒腾得飞快,一溜烟跑出门外,小半个院子都被他照亮了。 不过很快,淡金色的光芒就消失了。 王鲤一个人吃饭,速度快了许多,吃完后他自己起身收拾到食盒里,徐叔也适时前来。 随后,王鲤到院子里瞥了一眼,只见旺财自己刨了个坑把脑袋埋了起来,只剩身子在外边,显得有些诡异。 他摇了摇头,转身回房,盘坐修炼。 剑气,是剑诀修行的第一步。 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说的剑气,指的是法力通过剑体后转化而成的带有锋利属性的灵气。 而对于剑修来说,真正的剑气,必然有剑意加持,以意使气,方可称作“剑气”。如此,纵使手中无剑,法力加剑意也能凝成凌厉非常的剑气。 剑诀的要求更高,甚至有些极端。 它将剑意从灵魂的领悟中引导注入丹田之内,从根源上直接将修炼者的一身法力转化为剑气,更因剑意融合坐镇于此,后来之灵气行遍周天、化为己用时,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剑气。如此,无需起念加意,一举一动,皆可剑气纵横。 此等剑气当然不会伤己,因为剑意是自己的,灵气也是自己的,融合而成的剑气没理由反噬主人。 如果真的被伤了,那要么是修炼者本身有问题,要么是修炼的法诀出了毛病。 换言之,如果剑气在体内都不分敌我,那岂不是动辄先把自己的丹田经脉切个稀巴烂,你还修炼它干啥? 步步生莲吸纳天地灵气,遍行周天;剑诀养剑意,育剑气,固守丹田。 王鲤将它们搭配得十分协调。 【凝神】之下,修行渐深,恬淡清雅的莲香再度弥漫。 不多时,一只小猫脚步无声地跨越门槛,看到王鲤紧闭双眸,便缓缓吐了口气,接着徐徐向前,最终还是受不了诱惑,又躺在了他的怀里。 第三十章 术可通神,准备启程 次日,正午。 吃完饭,凌悦儿起身便走。 王鲤:“今天用的是自家的碗,得自己洗。” “我不!”凌悦儿傲娇地拒绝。 王鲤淡然地说:“哦,那我叫旺财了。” “嗤~它一条狗会洗碗吗?” “不会,但它会舔。” “……好恶心!”她这才不情愿地抓起自己的碗筷出门去了。 两刻钟后,王鲤和凌悦儿坐在院子里探讨法术。 凌悦儿:“你听过‘术可通神’吗?” “没有。” “就是说,如果能将一门法术修炼到极致的境界,那么它就是一道神通。” 王鲤讶然:“所有法术都可以?” “当然了。不过法术倒是可以,人可不可以就难说了。先从第一个开始,你该不会连这么简单的法术都学不会吧?”凌悦儿面带微笑地摊开法术册子,眼神像是在等着看笑话。 王鲤默不作声地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动,一道火光顿时腾起。 “还可以嘛,继续。”凌悦儿面不改色。 于是,王鲤摊开手掌,五指接连轻动。 只见,他的小拇指上缠着一缕白光,无名指青丝缭绕,中指上凝聚出一滴水,食指托着一点火,大拇指上悬着一朵微型的土黄色灵云。 这是五行法术的入门基础,以法力转化凝聚出五行力量。 凌悦儿见状,眉头一动,开始认真起来了。 “继续。” 王鲤手腕一转,五行力量消散,单手瞬间结印,面前虚空蓦地浮现出一颗人头大小的火球,其焰光快速升腾,周遭温度快速升高。 接着,他又相继展示了法术册中大部分法术,每每捏起印诀,便可立见成效。 从流传最广的五行法术,到效用各不相同的幻术、变化、咒法等等。 逐一呈现,挥洒自如。 凌悦儿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直到王鲤起身,双手齐出,印诀变幻,待停驻之时,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忽地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雷声紧随其后滚滚而来。 这是法术册上最后一个法术。 凌悦儿也终于坐不住了。 她一言不发地站起,径直往屋里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王鲤问。 她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抱歉,我指点不了你。” 王鲤眉头微动,又道:“我觉得我学的还行,你觉得呢?” 凌悦儿回头,给了他一个极端幽怨的眼神,然后继续进屋去了。 王鲤轻轻笑了笑,他的确没有显摆的想法,也很认真地想要和凌悦儿分享和请教,如果真能够得到对方的指点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他才踏上修行之路一个多月,对法术欠缺了解,更没有法术实战机会,没有参照的情况下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水准。 现在他大致明白了。 “公子。”敞开的小院门口传来徐叔的声音。 王鲤回头望去。 徐叔继续说道:“公子,属下已经收拾好行囊,备好一路所需。是否明日启程?” 王鲤颔首:“对,明天一早就走。不过,这座宅子怎么处理?” “家主临行前已经卖给了王室,我们走后,王室自会前来收取。”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徐叔摇头。 王鲤又问:“传送阵建在何处?” “王宫北面,有军队驻扎,更有修士坐镇。” 王鲤奇道:“修士何来?” 徐叔不确定地道:“大概是此界某个修行宗门吧。” 王鲤颔首,接着便让徐叔自己下去休息。 离国,位于五国域。顾名思义,这片区域里共有五个国家。 这五国表面平和,实则彼此不睦,常年以来小战不断,大战也偶有发生。这也是王鲤的父亲之所以能以军功封侯的原因。 只不过,五国虽然互相征伐,可上千年以来却从未有任何一国消失,堪称离谱。 依照小王鲤的记忆,这五个国家虽然各自领土面积不小,但国力也就那样,基本上和西游记上那些蕞尔小国相差仿佛,国主称“王”而非以“皇帝”自居,并且,这个“王”也远不及王鲤记忆中秦时以前的那些王朝之主。 可能这就是修仙世界的无奈。 修行者大多不履红尘以避因果,国家无法真正招揽到强大的修行者加入。 修行者自我聚集形成修行宗门,个体与群体实力皆远远胜凡人之国家。 此消彼长。 当然,这五国相较于广袤的天地而言,只不过是一隅之地,兴许其他地方存在反例也未可知。 王鲤摇了摇头,中止思维发散,回房,怀中抱猫,安坐修行。 …… 次日。 城中晨雾未散,天边不见太阳,只有浅浅柔光将大地初初照亮。 王鲤换了一身装束,银簪束发,锦罗白衣,云纹暗藏,玉带镶金。 跨过正门,仍作劲装打扮的徐叔立刻贴心上前,为他披上一件柔软厚实的深灰斗篷,这件斗篷几乎能把王鲤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徐叔,我不冷的。” “公子,此时还好,但稍后过了传送阵便冷了。” 王鲤本想说灵气运转可以驱寒,法术也可以隔绝天气的影响,但望着徐叔关怀备至的眼神,他还是忍住未言。 后方,比王鲤高出一个头的凌悦儿也身形款款而来,迈出了极为正宗的“猫步”。 王鲤因为先天有亏,现在的身高也就一米五左右。 高她一个头的凌悦儿大概一米七五,不过这只小猫妖有一双大长腿,所以视觉上甚至让人感觉她有一米八,这对女性来说绝对是出类拔萃了。 她内着浅蓝长裙,外披雪白狐裘。 按照王鲤的说法,她这次是真的穿了,因为这套衣服是徐叔专门请教王鲤之后为她准备的。 凌悦儿轻轻掸了掸肩上柔软的白毛,修长睫毛微颤,眼眸亮如水晶,琼鼻下粉润的双唇微抿,嘴角噙着满意的笑容。 她的脸庞不大,五官娇小,在这套装束下呈现出轻柔娇弱的婉约气质,令人禁不住心生呵护之意。 当然,想想就可以了,真要这么做,你得先确认自己扛不扛抓。 旺财跟在一旁,嘴里哈哈地冒出热气。 为王鲤系好斗篷后,徐叔看着旺财面露难色。 第三十一章 冰凌之域 王鲤此前与徐叔说过凌悦儿是猫妖的真相,但他没说狗子的事情。 “徐叔不必为难,它什么都不需要。” 王鲤不觉得能够一口咬掉大半座山的狗子会冷或者被冻伤。 徐叔看着旺财,旺财憨憨地咧嘴形如微笑。 “这……好吧,公子,行囊里还有一些御寒衣物,若是它冷的受不了,属下可以替它裁剪一件衣服。” “徐叔还会裁缝?” “会一点儿,久居军中,缝补只是小事,就是做得粗糙一些。”说着,徐叔转身给自己也套上一件厚厚的黑色斗篷,外边打着补丁,看起来有些破旧。 王鲤不由道:“徐叔,你可以换件新的。” 然而,徐叔突然微笑起来,拽着身上斗篷轻轻拂过,“公子,这可是属下的宝贝,当年……是老家主从自己身上把它解下来,亲自披到我身上的。” 随即,他将地上捆绑扎成方形的行李单手提起,甩到背上,在胸口系紧之后,道:“公子,我们出发吧!” 王鲤颔首:“嗯,辛苦徐叔了。” 一行人开始朝都城北面步行而去。 王鲤等人起了个大早,此时城中大部分人尚未醒来,只有那些求着早点开张的店铺和忙于生计的小摊贩们零零散散地出现。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座牌坊面前。 牌坊下有军士把守查验,顺利通关后,内里几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可谓森严。继续深入,左右两侧不远处就是军队营帐,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作道人装扮的中青年游走其间。 一路无事,他们很快走到一处广场前。 广场正中央,有一座由玉石垒砌而成的圆台,约三尺来高,直径三丈左右。 入口前,一名中年道人坐在桌后。 徐叔取出一块方形玉佩,对方握在手中,玉佩中灵光亮起,数息后恢复如常。 他抬头看了看队伍,目光在凌悦儿身上稍作停留,接着提笔写下几字,交还玉佩,便让王鲤等人入内。 等王鲤一行人站上玉台后,道人围着台子转了一圈,解下腰间令牌,按在玉台正前方的某一个缺口。 “准备。”他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 王鲤收回好奇的目光,丹田灵气蓄势待发。 接着,脚下玉台霎时间放出强光,光柱冲霄而起,将他的视野尽皆化为白色。 须臾,王鲤只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像是被两只大手紧紧拽住用力拉扯,他根本无从反抗,也没机会唤起丹田灵气。 紧随其后,他像是被扔进了一只巨大的滚筒,身体随波逐流地摇晃不止,而灵魂却被甩在身后追之不及。 他正要给自己添加一个状态的时候,突然间所有负面感觉又消失殆尽。 视野回归之际,脚下蓦地一晃,接着便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 “这传送阵的滋味果然不好受。”凌悦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王鲤松了口气。 另一边,徐叔也踉跄了一步,好在狗子一跃而起咬住他的斗篷帮助他站稳。 睁开眼,天地间雪花纷飞,阵阵寒风不断吹拂。 “行了,有什么不舒服的都下去再休息吧,别愣在上边,还有下一拨人等着过来呢!” 催促之声突然从旁边传来,王鲤转头看去,只见同样制式的玉台下,一位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圆脸青年正一脸无奈地对他们摆手,他的手上戴着毛茸茸的手套,身边就是深深的积雪,几乎与三尺玉台齐高。 传送阵被环绕四边的青石栏杆团团围住,石栏四角各有手持长枪的甲兵驻守。 再向外,便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伫立在右侧那两排高大的树木无不结起冰凌,同时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不过也正是它们的存在,才让人不至于看不见道路。 远方,一片绵延的建筑间升起袅袅烟火,隔着老远也能听到隐约听到那边传来的声响。 王鲤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入肺,将他脑中最后一点儿晕眩之感也驱逐殆尽。灵气霎时转动,身躯顿时温暖起来。 他伸手搭在徐叔的臂膀上,将灵气度去,“徐叔,你还好吗?” 徐叔的脸色很快恢复过来,点了点头:“我好多了,谢谢公子。” 王鲤转头对凌悦儿道了声谢,又看了看活蹦乱跳的狗子,道:“我们走吧,别拦着人家。” 走下玉台,积雪轻而易举地便没过他的膝盖。 凌悦儿在旁边轻轻提溜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公子,要不要我背你呀?” 王鲤白了她一眼。 一旁,狗子在雪地里纵来纵去,一落地整个身子都被积雪吞没,但它却玩得不亦乐乎。 刚走出传送阵,身后又传来声音。 “欸,等等!” 王鲤三人同时回头,只有狗子还一纵一纵地继续往前边跳。 圆脸青年目光灵动地在他们身上快速扫过,旋即直接锁定王鲤,脸上也顿时堆起灿烂的笑容。 “这位小道友怎么称呼啊?” 王鲤掀开兜帽,不动声色地报以微笑,同时稽首:“在下王鲤,见过道兄。” 入道修行,则为道友。 此道非局限于道家或道教,而是天道之下众生修行之道。 因此纵是面对佛门修士,也可称之为道友。 见状,圆脸青年也抬手摘下了头上的兽皮帽,露出整张圆嘟嘟充满和善之意的面孔。 “吾名‘任汲’,见过道友。”他回以稽首,直起身后笑问:“小王道友从山河界五国域来,看着像是要长波跋涉?” 王鲤微笑颔首:“确实如此,任道兄有何见教?” 任汲摆了摆手:“见教不敢当,只是这冰凌域中天寒地冻,常年风雪不断,四处冰川伫立。为兄正好是个炼器师,在那城中开了一家店铺,专门售卖各种法宝,其中有许多都是为了对抗风霜冰雪所炼。” 说到这儿,他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以一副憨厚羞涩的模样继续说道:“要是小王道友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我店铺看看。” 王鲤面露惊喜之色,追问:“任道兄,你那店铺开在何处?” 任汲继续羞涩地说:“入得城去,一路直行,往右手边看,有一家‘多宝楼’,那便是了。” 第三十二章 陈城多宝楼,冰雕猴猪像 高达十丈的城墙在茫茫雪原中拔地而起,青石城墙表面附着一层厚厚的坚冰。 穿过巨大的拱形城门,内里喧闹的声响、热烈的气氛与摩肩接踵的行人顿时予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城外苍茫雪白、寒风刺骨,宛如无人之境。 城内却如此繁华喧嚣,仿佛各自处于不同世界。 城中道路上积雪不复,屋顶堆着的积雪也大多融化扫清,宽阔的大道上干净整洁,车马行人左右分流。 徐叔边走边说:“公子,这里就是家主说过的‘陈城’了,刚才那人说得不错,我们确实需要购置赶路用的法器或是法宝。不过原先的计划是购买那种只需放入灵石便可随意操纵的简单法器,如今公子已然入道,可以祭炼法器法宝,那我们倒是可以买件好一些的。” “徐叔有灵石?”说来惭愧,王鲤还没见过灵石长什么模样。 徐叔微微一笑,低声道:“有的,老家主送回来不少,家主交给属下一些,命属下代公子保管。公子若是需要,属下可以……” “不必,还是由徐叔继续保管吧。”王鲤婉拒,既然父亲没有让徐叔把灵石交给自己,而徐叔之前也没有主动提及,那他们自然有他们的想法和理由。王鲤对徐叔抱有相当高的信任度,这个中年汉子在王家长大,随后又看着王鲤长大,王鲤过去十余年的人生中不少时光都有徐叔的身影。 随后他转而说道:“这里有传送阵,不能继续传送赶路吗?” “家主吩咐过,这个地方受天地异象影响,传送阵只能进,不能出。所以我们得按最近的路线离开冰凌域,然后再传送前往蜀山域,这一路,便有三千多里。要是有法器法宝的话,那估计也就一两天的功夫。” 王鲤颔首:“那我们直接去那多宝楼,买到东西后立刻出发。” “是!” 一路向前,两侧及周边店铺大多挂着“陈记”或类似的招牌,那些叫嚷着让孩子回家吃饭的母亲都会喊出“陈某某”,彼此追逐的孩童也大多姓陈,这大概就是此地名为“陈城”的缘由。 “旺财,别乱跑,低调赶路。” 王鲤叮嘱一句后,狗子顿时收起玩心,缀在他身后埋头前行。 三人一狗的组合并不显眼,如他们一般装束的不在少数,毕竟城中人口再多,天气也照样寒冷恶劣。 不过与在离国都城相比,陈城中有许多修行中人,他们大多作道人装扮,偶有僧人,但行为举止都很低调,没有出现欺压凡人的情况,当然,他们和凡人也没有什么交流就是了。 数公里后,眼前又是一道稍小的城门。 按照人家的规矩依次上前接受检查,这里需要有修为才能通过,还需缴纳灵石。 所谓的检查修为,只需要将一个透明的水晶圆球点亮即可。 徐叔这个气血修行者都能做到,狗子却是不行,好在人家并不限制,只是狗也要缴费。 王鲤看到徐叔取出四块灵石交予对方,从外表上看,那是精准切割后方方正正的白玉,只不过内里用肉眼都能看到氤氲的灵气。 “下品灵石四块。”对方轻轻念叨一句,稍作记录便让他们通过。 进入内城,周遭环境突然又变得静谧起来。 此时放眼再望,最显眼的莫过于直道尽头的两座雕像。 它们皆以冰雪雕刻,晶莹剔透,神形兼备,栩栩如生。 左侧,头戴凤尾冠,身披锁子甲,脚蹬步云鞋,脸周毛发丛生,五官英武不屈,左手持一根长棍搭在肩头,右手遥指天空。 右侧,袒胸露乳,大肚前挺,双耳如扇,鼻形如猪,肩扛九齿钉耙,脸上充满笑容。 两座冰雕高达三丈有余,名副其实的庞然大物。 此景方一入眼,王鲤脑中风暴皱起,于是蓦然间眼瞳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很快,他便展颜一笑,继续赶路。 身旁一直低调着没有说话的凌悦儿察觉到他方才的异常,低着头小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继续走吧。”王鲤应了一声,抬手将她的兜帽继续往下拉了拉,遮住大半面容。 少顷。 多宝楼到了。 这是一座五层的楼宇,在内城已经算是顶尖了。 刚一入门,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态度热情地道:“欢迎几位客人光临,您是需要介绍,还是想自己随便看看?” 这位青年人说话的对象是外表更为成熟的徐叔,于是王鲤也不急于出头,而是以好奇的神情四处观望。 徐叔拍了拍背后的行囊:“我们要赶路。” 对方立刻笑道:“明白,几位客人请随我来。” 跟着他上了三楼,王鲤等人被安排在一间温暖的房间内稍作歇息,先有侍女送茶,而后对方则捧着一本书册赶了过来。 “本店所有用于赶路乘坐的法器法宝都在这儿了,您慢慢看,在下就在门口候着,有事儿您招呼一声就行。”说罢,他便退了出去,顺手关上房门。 凌悦儿第一时间掀开兜帽,接下斗篷,喝了口热腾腾的茶水,她长出一口气:“呼~这地方真的太冷了,感觉以前凌云山的冬天都是假的,不过这家店铺倒还不错。” 王鲤坐下,呷了口茶,却道:“传送阵前,那人说这是他开的店。” 凌悦儿挑了挑眉:“有什么问题?” 王鲤笑了笑:“问题不大。” 一个能在内城开起如此店铺的人,为什么还要去冰天雪地里看守什么传送阵? 另一边,徐叔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书册,时而点头,时而蹙眉。不多时,他将书册交给王鲤。 “公子,您来选吧。” 王鲤颔首接过,看了两眼,便笑着说道:“徐叔,您还是先说说哪些是我们买得起的,不然选好了却又没有灵石,那可就闹笑话了。” 他只是翻了几页,便看到灵石售价不成比例地在暴增。 不料,徐叔却给了他一个超乎预想的回答。 “公子随意便是,咱们都买得起。” 第三十三章 人,一定要靠自己(求推荐!) 听到徐叔宛如暴发户一样的话语,王鲤顿时扬起眉头,手上毫不客气地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纸上并非笔墨勾勒的画像,而是如同超清彩色照片一样真实。 这是一艘外形精美、金碧辉煌的楼船,只看甲板上便有七层楼累筑而上,船头龙首昂扬,通体遍布灵光。 王鲤只是略作停顿之后,纸上楼船突然便动了起来。 只见其突然抬头,逆着风雪飞上天穹,于半空中打开一层淡金色的护罩,隔绝狂风落雪后,淡金护罩隐没不见,楼船速度再次飙升,两侧白云飞快地往后方消逝。 忽而,一道火光自远方突然来袭,楼船恍若未觉。 火球靠近后,突然在楼船外数十丈的地方爆炸,先前化为无形的淡金色护罩又再次显现。 接着,楼船一侧突然打开,一根又黑又粗的铁管探出,灵光汇聚,亮如大日。 轰然爆发后,一团硕大的光芒以骇人之势破空而去,几乎是转眼之间,远方便突然有火光爆开。 随后,楼船继续展示了船体两侧各九门,前后各三门,共二十四门大炮在遭遇不同情况时的反击使用;楼船本身的速度、防御;以及楼船内部的奢华修装。 王鲤恍惚间感觉自己仿佛在看一部完整的游戏CG宣传片。 待到“视频”结束之后,王鲤转眼看向下方。 法宝:金楼宝船 售价:三千上品灵石 上、中、下三个品阶的灵石,自上而下,一比一百。 换言之,这座标价三千上品灵石的楼船,换成下品灵石,便是三千万。 但修行者通用的货币不能简单地和凡人货币进行对比,这可比花三千万买一辆限量超跑要离谱得多。 这样的价格都买得起,徐叔到底保管着多少灵石?或者说,那位十年不见的爷爷到底是多有钱? 王鲤抬头惊愕地问道:“徐叔,你到底有多少?” 徐叔默不作声地摊开一只手掌。 王鲤心中不免震惊。 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推论,王鲤就能获得很多信息。 父亲不可能把所有灵石都交给徐叔,爷爷也不可能把所有灵石都一股脑地送回来交给父亲。 所以…… 很好,我成富三代了。 徐叔跟着瞥了一眼书上的楼船,满意地点头说道:“公子,属下也认为此宝甚好,速度够快,也够安全。” 王鲤不禁摇头:“太贵了。” 徐叔闻言,却是神色肃然地道:“公子此言,属下不敢苟同。老家主如今地位显赫,家主亦是天纵英才,公子一脉单传,实乃万金之躯,区区灵石而已,怎能与公子安危相提并论?” 王鲤有些无语,他怎么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多金贵? 白龙寺一行之前,他差点病死……不,已经病死过一次了! 不过,有一点徐叔说的很对。 灵石,的确无法与安全相比。 这大致上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完”的道理。 王鲤往前翻,法宝价格骤减,很快标价突然变成了中品及下品灵石。尤其是那些不够以“宝”为名的法器,最多几百,少则数十下品灵石就能买到一件,不过那样的法器最多强化了抗风雪能力,速度就别奢求能有多快了。 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是没错的,往前的法宝,与楼船相比确实多有不如。 凌悦儿这时凑了上来:“我能看看吗?” 王鲤一边把书册递给她,一边扭头对徐叔说:“那便不挑了,就它吧。” 徐叔露出欣慰的笑容,起身道:“属下这就去办。” 他推门出去,和守在门口的侍者说了两句,对方面露惊色,旋即喜不自胜连连弯腰,带着徐叔暂且离开了。 凌悦儿好奇地问:“你选了哪个?” “最后那个。” 凌悦儿哗哗地翻到最后,迅速扫了一眼,当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惊呼:“喵!你居然这么有钱!!” 王鲤面色沉静:“不是我有钱,是我爷爷有钱。” “你爷爷有钱,不就是你有钱?” “这不一样,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人,一定要靠自己。” “呃……那你还花这么多?” “我靠自己的血缘关系,有问题吗?” 凌悦儿顿时眼睛一红,皱着鼻子,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你好可恶!” 王鲤不由轻笑,“别这么大惊小怪,不过是灵石而已,你看旺财,它就丝毫没有为之所动。” 狗子趴在王鲤脚边打盹,听到他的话眼也不睁,只是轻轻动了动尾巴。 凌悦儿轻哼一声,旋即眼珠滴溜一转,“公子,我……” “要多少?” “啊?” “你不是想要灵石吗?” 被一言戳穿的小猫妖脸颊上迅速飞起粉红,她微微低头,两手揪着衣角,扭扭捏捏地道:“公子,你也知道人家只是孤零零的小野猫……” “说人话。” 凌悦儿不好意思地瞥了他一眼,接着缓缓地伸出一根食指。 王鲤:“一北?” “嗯?是一百啦!” “哦,下品?” “上品!” 王鲤眼眉一动:“你自己有灵石吗?” “唔……有几十吧。” “上品?” “……下品。” 王鲤往后一靠,笑吟吟地说:“你有几十块下品灵石,却敢要一百万下品灵石,你这负债率怕是有点儿扛不住哦。” 凌悦儿上前蹲下,抱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眼眸晶莹透亮,嘴巴微张,发出低浅的喵喵声。 趴在地上的狗子也不禁嫌弃地白了她一眼。 正当其时,房门突然敲响。 受惊的小猫顿时松开王鲤的手臂站起身来,脚下连连往后退去几步。 王鲤抿了抿嘴:“请进。” 房门推开,来的却不是徐叔,而是方才在传送阵时遇到的那个圆脸青年——任汲。 他笑容和煦,较之先前更显亲切,尚未进门,便听他热情地唤道:“小王道友,不想你竟真的到此光临,着实令小店蓬荜生辉呀!不知你休息的可还好?” 王鲤也跟着起身迎上前去,“任道兄多礼了,这里环境清雅,温暖宜人,如何不好?” “哈哈哈,那就好!为兄就怕招待不周,快快请坐!啧,这怎么只有茶水呢?”说着,任汲又扭头对外面喊道:“来人呐,上些糕点!” 回头,两人坐下,马上便有侍女送来几盘形色俱佳的糕点。 王鲤面上笑容不减,心里对这样的招待却颇不适应,他不需要别人的刻意逢迎,只想安安全全地赶紧和家人会面。 用屁股想想都能知道,任汲肯定是得知了王鲤在这边的消费情况,这才特意赶了回来。 当然,他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料,毕竟谁家店铺都不会对一个消费千万级的顾客视而不见。 相较于金楼宝船能够带来的安全性,这点麻烦也算不得什么了。 接下来的时间,多是任汲在说,王鲤稍作附和。不过任汲口舌伶俐,见多识广,许多东西王鲤也听得有趣,倒也不觉无聊。 片刻后,徐叔回来了,他双手抱着一艘微型楼船,来到王鲤面前躬身奉上。 王鲤接过,入手只觉十分轻盈。 任汲站起身来,掏出一面玉佩双手送上:“道友,此乃为兄信物,一可互通传讯,二来,在各地多宝楼内也能享受折扣。” “哦?任道兄还开了多少多宝楼?” “不多不多,十几家而已。” “嘶,道兄竟闯下如此家业,果真天才不凡。” “道友过誉了,多宝楼虽然是为兄开的,可背后也多靠家中长辈的名声与扶持,不敢当天才之称。” “任道兄自抱谦逊,我不如也。” 两人一通商业互吹,凌悦儿低着头连连撇嘴。 好一会儿,任汲主动告辞:“王道友,你且在此地安心祭炼法宝,赶路也不必急于一时,在这儿多住几日也是无妨,稍后为兄遣人送来一份地图,道友可自行安排路线。多有打扰,为兄这边告辞了!” 王鲤拱手:“道兄慢走。” 任汲离去,房门关闭,王鲤长出了一口气。 他本身其实并非一个八面玲珑擅长交际之人,只能在【真诚】【微笑】状态下做做样子,叫人看不出异样而已。 徐叔这时说道:“公子,方才花了两千八百五十块上品灵石。” 王鲤轻笑:“九五折?也还行吧!徐叔,点一百块给悦儿。” 徐叔点头,无有多问,掏出一只袋子,数了一百块上品灵石交给凌悦儿。 惊诧的小猫妖抱着灵石喜不自胜,笑得差点现出原形。 随后,几人分别歇息,王鲤独自祭炼法宝。 法宝与灵石类似,分为上、中、下三品,适用范围覆盖了修行者成仙之前的六个境界,法器之流只能敬陪末座。至于成仙之后有没有适宜的灵宝可用,那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这里所说的法宝和灵宝皆为后天之属,至于先天……那王鲤现在还真不敢想。 金楼宝船是中品法宝,最适合三境道基与四境元神的修行者使用。王鲤作为炼气境,祭炼无碍,操纵还点困难。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交给凌悦儿控制就是了。 说是祭炼,实际王鲤目前只需要先行完成认主的过程就是了,后续再抽空祭炼完全,那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水磨工夫。 两个时辰后,金楼宝船认主完成,王鲤还顺便多走了几步,也摸清楚了宝船的各项功能。 辞别时,任汲唤来马车将他们送到城外。 “老弟,这附近人多眼杂,也不方便你直接祭出法宝,这辆马车就送你们了,地图也已经交给了那位徐先生。祝道友一路顺风,为兄去也!”说罢,他不等王鲤回应,身形化作一团虹光当即远遁而去。 王鲤望着虹光转眼消失,嘴角微扬,道:“徐叔,出发吧!” “好的,公子。”徐叔系好斗篷,戴上兜帽,捏着地图,钻出车厢。 不多时,听得“驾”地一声,马车开始徐徐前行,苍茫雪地里两行深深的辙印渐行渐远。 第三十四章 八百里冰河通天阔(求推荐!) 半日之后。 高天之上,一艘雕梁画栋、金镶玉饰的楼船在天上迅速飞行。 有无形的灵气罩守候,甲板上既无狂风,也不寒冷,所以王鲤等人都解下了斗篷。 徐叔和凌悦儿各自站在甲板一边,眺望下方陆地,各有惊叹。 王鲤站在船首,手里张开地图,望着下面被两侧高山或雪地夹在中间的绵延冰河,目露思索。 凌悦儿走了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突然发呆了?” 王鲤回神,微笑摇头:“没事。” 凌悦儿轻轻蹙眉:“你好像总是在想着一些令你困惑的事情,不能说出来一起探讨吗?我虽然是妖,但血脉传承也有很多记忆和知识的,而且你也可以去跟徐叔叔说。” 徐叔闻言看了过来。 王鲤摆了摆手:“只是我自己的一点小事而已,没必要拿出来讲。” 难道他要告诉徐叔和凌悦儿:我怀疑下面这条在地图中标注“八百里”长的冰河是通天河,而大家之前离开的那陈城以前叫做陈家庄? 他们大概率不认识通天河,更不晓得什么陈家庄。 凌悦儿自是不信他的推脱,但她又不能强迫,只好自顾自地张望着四周的冰雪盛景。 王鲤继续沉思。 原本在白龙寺看到小白龙时,王鲤虽是惊诧,也有忧虑,但以置身事外的处事方式来说,也不需要刻意关注这些东西。 惹不起,我躲着就是了。 没想到,后来居然被吞进狗肚子里去。 本来这也没什么,修仙世界嘛,妖怪之类的有什么好奇怪? 又没想到,居然在狗肚子里发现了疑似“哪吒”的生灵,那狗也疑似“哮天犬”。 至此,王鲤再想置身事外就有些天真了,旺财能把他无伤地吞进去,也能把他嚼碎了咽下去。 将它视作一条狗来相处,是因为它本来就是狗。 可这不代表王鲤会真的把它看成一条“傻狗”。 王鲤如果得寸进尺,那旺财也不会坐视不理,把你关在肚子里直接圈养起来你又能怎么办?难道真要被折磨死、饿死或者干脆自杀? 同样地,如果旺财步步紧逼,那王鲤也许会宁死拒不合作,这对它的目标也没有任何好处,再找下一个步步生莲法的修炼者也不一定能像王鲤这般合适。 是莲花不救了? 还是性命真不要了? 由此,现在的情况,本质上就是一个聪明人和一条聪明狗之间默契地互相妥协乃至迁就而已。 延伸开来,王鲤基本上已经和某些已知或未知的事情扯上了关系。哪怕现在看来关系不大,毕竟他一个炼气修士也搞不出什么大事来。 可他自己却不能不保持警惕。谁知道那个疑似“哪吒”的家伙是被谁打成了那副鬼样,对方肯定不希望哪吒活回来,那王鲤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对方的敌人。 每每一想,王鲤都感觉刺激得头皮发麻。 警惕的前提,得知道足够多的信息。 所以原来是不去刻意关注,现在则是表面不关注,实际上却不能放过哪怕一丁点儿的消息。 并且,他觉得自己先前还是想得简单了。 悟空和悟能的雕像能大摇大摆地放在城市里,至少已经证明人们还没有彻底将其遗忘,如此,西游的时间应该没有他原来想象中那般久远。 天地变迁,世异时移。 谁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个人间变得和他印象中截然不同? 通天河,在整个西游过程中,算是相对特殊的一个地方。 这里占据了九九八十一难中的四难。 第三十六难:路逢大水。 八百里通天河拦路,取经队伍夜宿陈家庄,听闻通天河中有灵感大王,每年吃一对童男童女,恰逢又一年人祭只是,悟空变童男,八戒变童女。 第三十七难:身落天河。 灵感大王被八戒打下两片鱼鳞后逃回水宫避而不出,随后冻结河面诱使唐僧过河,行至中途,唐僧落水。 第三十八难:鱼篮现身。 悟空不善水战,几番引诱后灵感大王不再出河,悟空请来观音,以鱼篮将其收服,并说那灵感大王是从自己池中走脱成精。河中被灵感大王霸占了洞府的老鼋驮着唐僧师徒过河,并托唐僧到西天问佛祖关于自己将来的事情。 第八十一难:老鼋湿经。 取经回返途中,老鼋再送唐僧师徒过河,途中问及曾经的请托,唐僧却是全然忘却。老鼋不由一怒,沉下河去,经书尽湿,晒干后又失了不少页,不复完全。 在王鲤的记忆里,通天河虽然宽阔绵长,犹似天堑一般阻隔道路,但水养万物,周边草地茂盛,植被丰富,陈家庄世代据此繁衍生息。 可眼下,冰封万里,雪飘无尽,莫说是动物,就连植物也难得一见,好似前世的两极之地,环境严酷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鲤有些遗憾,要是提前知晓这一点,他倒是可以问问任汲有关陈城的历史,想必也能从中获得不少消息。现在反倒不方便主动询问,毕竟殊为出奇,容易引人遐思。 “旺财!”收起地图,他回首朝楼船内唤了一声。 噔噔的脚步声快速逼近,一条黑影倏地来在身前。 王鲤蹲下身,轻抚狗头。 “咱们现在勉强也算朋友,大家互相交个底,怎么样?” 狗子吐着舌头,神情似懂非懂。 王鲤直言:“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现在都已经被你拉下水了。你很清楚,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孩子,炼气境的修为在修行世界怕是不够人家一口气吹的,所以……诶诶,别走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住狗子紧紧揽在怀里。 旺财回头,眼神灵动,并且露出一副十分拟人化的表情,像是嫌弃,又像是鄙夷。 “你能跟我默契地走这一路,我很高兴;但是,你现在这副表情和眼神,我很不喜欢。” 旺财无奈一叹,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脖子。 王鲤按住狗头,苦口婆心地说:“我知道的,你不能随便出手暴露,所以我们这一路走得相当低调,生怕遇到什么麻烦,更宁可花大价钱买这座楼船,也不会仗着有你在就肆意横行。所以,你也可以体谅体谅我不是吗?你仔细想想,我真的就是一个偏远地方长大的凡人的孩子,修为不行,背景不……应该还可以,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一点点天赋了,但这些东西,对你来说,真的重要吗?” 狗子眨着眼想了想,然后重重点头。 王鲤:“……” 为什么感觉好像被一条狗给演了? 第三十五章 遇袭(求推荐!) 王鲤深吸口气,又道:“我只问一个问题,行吗?” 狗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像极了不主动也不拒绝的渣男。 “嗯,你要是回答了我这个问题,我就给你换个名字,保证威武不凡,霸气侧漏!” “汪!” “很好,我这个问题,你不用开口,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汪!” 王鲤拉起狗子一只耳朵,笑眯眯地凑了上去,嘴唇轻动、声如蚊蚋。 岂料,他刚刚说完,狗子顿时脑袋一甩,接着整个身子轻易从王鲤手中挣脱,一晃眼便冲进楼船消失不见。 王鲤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唤。 “唉……”长叹一声,他拍拍屁股站起来,神情颇为失望。 凌悦儿站在一旁斜睨而来:“你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还钱……不是,灵石还我。” 凌悦儿后撤一步,眨巴着眼,神色懵懂:“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因为我只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话落,她一转身真的变成小猫钻进楼里去了。 王鲤揉了揉快被茫茫雪原晃花了的眼睛,道:“徐叔,我回去修炼了,麻烦您照看周边,若遇不轨,直接开炮轰过去就是。” “好的,公子您是否需要一些灵石来辅助修行?” 王鲤想了想:“给我一点吧,我试试。” 徐叔颔首,低头掏出两个锦绣布袋捣鼓着,一边弄,一边说:“公子,还有一事需向您言明。之前在家的时候并非属下刻意私藏,而是家主有过交代,灵石珍贵,不宜外露,咱们若是离国都城露了灵石气息,恐怕也会被某些东西察觉,平白惹来祸患。” 闻言,王鲤奇道:“那都城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东西吗?” “属下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家主是这么说的。而且……属下从军多年,的确也觉得离国有些秘密,或者说,五国都一样,五个王室全都神神秘秘。” 王鲤微微颔首,将此事记在心头。 少顷,他又开口:“徐叔,别弄太多了,我就简单尝试一下。” “公子是修行之人,灵石是修行必需,属下虽然还没有从气血修炼转入炼气,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说话间,他快速整理完毕,将其中一只锦袋递给王鲤,“公子,暂时用这些吧,等到了蜀山,剩下的我再交给您。” 王鲤接过看了看。 徐叔道:“这是乾坤袋,修行中人必备之物,家主赐了两个,属下虽无灵气,但以气血之力也能使用。” 王鲤注入灵气,感觉精神顿时与另一片空间相连通。 那里边界幽暗,周围雾气蒙蒙,正中央,一堆方方正正的灵石堆积在一起,独特的光晕交融流转,美不胜收。 神识一扫:五千! 王鲤不由瞪眼:“徐叔,怎么这么多?” “啊?我只分了十分之一左右。” “可这……不是,您刚才伸出一个手掌,指的不是五千?” 徐叔愣了愣,摇头道:“十倍。” 王鲤吸了口气,立刻开始重新评估自己作为“富三代”的含金量。 不一会儿,他苦笑道:“带着这么多灵石赶路,我都有些害怕了。” 徐叔却说:“公子无忧,放在属下身上,除非杀了属下,灭了属下的魂魄,否则外人什么都拿不到。况且,属下体内还携带着信物,若是遇到危机,自会有援手出现。” 王鲤不由得看了他好几眼。 这次回来,他总觉得徐叔有点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不只是实力突然从凡人变成了气血修行者,似乎连见识也跟着突飞猛涨,但这是短时间内做不到的,哪怕有一个十年不见突然出现的爷爷也不行。 那么,真相仿佛即将冲出迷雾了。 王鲤摇了摇头,不再就此深究。 “徐叔,我们明天应该能到了。” “是的,此法宝日行万里,我们今夜便能离开冰凌域,然后再找到传送阵,接着便可直抵蜀山域。” 王鲤叹道:“快则快矣,就是灵石消耗得有点多。” “公子,目前楼船还不是极速,这等消耗我们支撑得起。” “嗯,入夜后,就算离开了冰凌域也不要着急降落,我们直接在楼船里休息,天亮以后再去传送。” “属下遵命!” 进入楼船内部,宽阔的空间与处处彰显奢华的装修令人咋舌。 法宝就是法宝,什么豪华游艇都比不了。 王鲤直上顶楼找到自己的房间,盘膝而坐,打开乾坤袋,取出灵石握在手中。 【凝神】。 状态一起,瞬间沉浸。 步步生莲法开始运转,周遭天地灵气徐徐入体,手中的上品灵石在顷刻间犹如黑暗深空中的恒星。 道道灵气从灵石中抽取出来直接入体,效率的确比此前修炼时更高。而且,上品灵石中的灵气蕴含的杂质更少,比单纯的吐纳引气更胜一筹。 灵石中的灵气入体后大概游走一个周天便能直接敛入丹田,它们先受步步生莲的影响呈青莲之形,接着又在剑意的濡染中化作剑气。 两种形态各有优胜,王鲤可凭心念将其来回转换,瞬息而决。 不多时,一只小蓝猫推门而入,脚步无声地钻到他怀里。 ……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后,王鲤被一道突兀的炮声惊醒。 掌中灵石此刻只剩豌豆大小,周遭留下一小堆粉末。 怀里的小猫也不见了。 王鲤起身,扬去粉尘,把灵豆塞回乾坤袋。别看只剩这一点,至少也能值个几十上百的下品灵石。 浪费可耻。 推开楼阁前方的门户,他在七楼上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此时仍为夜间,群星密布,天地间不见冰雪,显然已经走出了冰凌域。 金楼宝船的护罩大放光明,淡金色的圆幕外,不知何时围上了数十只大小各异的飞舟。 一道道火光从这些快速环绕穿梭的飞舟中激射而来,落在宝船护罩上隆隆炸开。 飞舟上,有诸多修士不断施法,各种武器、符箓、术法攻击接二连三。 徐叔站在船头,身旁凌悦儿以小猫体态趴在地上,眼眸微阖,放出神识操纵着火炮反击。 不过,她居然只动用了一门。 王鲤头也不回地向后伸出右手,挂在房间里的青霜剑连鞘飞来,旋即,脚尖点在围栏之上,身躯轻盈地从高处飞落至甲板。 风身术。 虽然不能直接赋予使用者飞行之力,但至少在体内灵气枯竭之前不用担心会被摔死。 第三十六章 三尺三青锋取人头(求推荐!) “徐叔,怎么回事?” 王鲤环顾四面的飞舟,也看到了那些修士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目光,毋庸置疑,他们盯上了金楼宝船,不管是打破护罩杀进来也好,还是耗尽楼船灵石再夺取也罢,总之这些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轻易放过楼船里的人。 此外,他还看到旺财站在六楼,以傻兮兮的眼神看戏。 “公子,属下昼夜未寝,两刻钟前发现有人从旁边飞过,虽无异样,但属下还是暗暗加强了灵气护罩,并且唤来了凌小姐。果不其然,两刻钟后,这群人从下方突袭而来,一出现便是强攻,若非护罩已经加强,此前的强度恐怕还真就可能被他们给打破了。”徐叔轻声汇报,言语中没有万幸,只有满满的煞气。 “徐叔,既然如此,何不炮火全开?”王鲤也没什么好气,他修炼时虽然很难为外物所侵,可也架不住近在身旁的炮声,除非他开启楼船房间中的阵法,彻底隔绝内外。 围在外边这些人,一看就都不是什么善茬,火力全开,几轮齐射通通干掉就是。 有钱,有炮,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徐叔却说:“公子,属下想来,这群人定是有意识地在附近盘桓,而且这么多人和飞舟,也不是仓促只见能聚集起来的。” 王鲤稍稍一想,便道:“徐叔是想斩草除根?” 徐叔转身,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公子,除恶务尽。” “好!”王鲤顿时笑了起来。 虽然斩草除根往往代表着一群生命的流血与死亡,但这绝对是对付死敌最佳的处理办法。 见此,徐叔也挑起嘴角,微微颔首,转头继续冷眼看着外面的修士和飞舟。 之所以只出一门炮,是想慢慢地消耗对方的实力与心气。 而对方想要耗尽楼船的灵石是绝对不可能的,剩余的四万多上品灵石,这群人围着打一天一夜也耗不干净。 同样打着消耗的注意,但两边可动用的资源和整体实力却天差地别。 只需等到对方知难而退,王鲤这边就会转守为攻,追逐而去。 找到对方的据点后,接下来,自然是杀他个干干净净! 片刻,情形果真如方才所料,楼船的炮击总是能造成极大威力和范围的杀伤,对方很快就损失不起了。 只见那悬在高处的飞舟上,一个独眼老头突然打起一面黑幡,猛地一晃,幡中顿时冲出巨量的滚滚黑雾。 浓重的黑雾很快将楼船包裹起来,灵气护罩对这种非攻击类型的东西毫无反应。 “他们要跑了。”王鲤说。 徐叔:“跑不了。” 楼船突然加速,猛地从黑雾中冲出,前方,一群飞舟正加速逃离。 凌悦儿调整炮口,对准前方轰出一炮。 硕大的灵气炮迅如流星一般倏地撞入对方阵型当中,将一艘飞舟轰成碎片的同时,扩散的气浪也将附近的飞舟掀翻。 那独眼老头见状,冲着追击的金楼宝船怒骂一句,手中黑幡再次摇动。 这回,黑幡中突然冲出一头巨大的凶兽,四足踏空,猛撞而来。 金楼宝船本可直接撞上去,以中品法宝之强完全可以无视对方的攻击,可徐叔却还是调整方向及时闪避,凌悦儿跟着又是一炮将凶兽轰散。 随即,两边各自出招,你来我往,好不热切。 这一场追逐战持续了许久,对方的损失也难免又扩大了几成,最终,金楼宝船来到一座黑石嶙峋、笔直冲霄的高山面前。 它形貌突兀地从地面上拔升而起,山上只有黑石,没有任何植被。 山峰顶端似被一剑削平,连片的建筑群位居其上,一艘艘飞舟冲入其间,接着,便见一层浅灰色光晕迅速扩散,将山头完全笼罩起来。 王鲤道:“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据点了,阵法开的倒是挺快。” 随即,只见方才那独眼老头驾着一片黑云升起,在阵法内停住,被扩大的声音随即传来。 “道友!此事是我黑石山做错了,在下黑石老人,青阳仙宗弟子。愿赔偿道友灵石,并奉上重礼,敬茶赔罪,还请道友高抬贵手!” 声浪滚滚,异常清晰。 徐叔闻声顿时眉头紧蹙。 王鲤见状,微微一笑,问道:“徐叔,你觉得能杀干净吗?” 徐叔一愣,惊疑地看了王鲤一眼,接着认真思索起来,很快便道:“方才凌小姐说,那独目老人应是道基境巅峰,这等实力应该扛不住金楼宝船的轰击。” 凌悦儿由猫化人:“当然顶不住了,那是能把元神境轰成重伤的武器,道基境再强也扛不住。不过这黑石山的阵法倒是应该可以扛住一轮齐射。” “才一轮而已,我们能发几轮?” 凌悦儿掰着手指头算不清楚,只好说:“很多轮!” 王鲤:“那还等什么?” 徐叔这时也道:“那就打吧!不过可以留一门炮,随时准备应急发射。” “好!” 凌悦儿又变成猫,神识扩散。 瞬间,金楼宝船左右两侧及前方的大炮同时探出并转向对准黑石山,灵石灵气立刻被抽取,炮口同一时间亮起灼灼白光。 阵法内,那等待回应的黑石老人见此一幕吓得当即骇然变色,来不及说话,立时转头便跑。 下一刻,二十一门炮同时发射,天空蓦然荡开巨响,隆隆震动,久久不息。 二十一道攻击同时落下,那阵法光晕几乎一触溃散,剩余的攻击径直落在山巅。 霎时,山巅碎片飞溅,火光冲天。 挺立的黑石山蓦然巨震,山柱摇摇晃晃,几欲坠落。 哭嚎声此起彼伏,断断续续,却又不见有人从中逃出。 这才只是一轮齐射而已。 王鲤没有叫停,反而催促:“继续。” 于是,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 这一次,炮火刚刚落下,山巅顿时碎裂如几分,山柱也立刻倾倒。 然而,就在茫茫山石滚落,烟尘冲天而起之际,一道黑影倏地从崩塌的黑石山背后掠出,欲趁夜色遮掩逃遁而去。 徐叔和凌悦儿都没有发觉,反倒是王鲤在【静心】【凝神】中捕捉到了异常。 当即,他神识蔓开,取过金楼宝船的控制权,驱使其极速前行,同时还道:“悦儿,往地上看,瞄准一点。” 黑影的速度当然不会比金楼宝船更快,楼船很快追上,凌悦儿瞄准后一炮轰出。 黑影见势不妙,急忙忙转向,却还是受炮火波及,被掀翻后在地上快速翻滚出去。 王鲤操控楼船快速下坠,距离十余丈时,他让楼船悬停。 “徐叔,我和悦儿下去查看。”说罢,他抓起小猫,从船上一跃而下。 落地前,风身术展开,双脚轻盈点地。 一身伤痕,衣衫破烂的黑石老人就躺在他脚边。 那杆黑幡落在他身旁不远处,幡面已然蜕变成了浅黑色。 黑石老人的面颊上也磨出不少伤痕,独眼被黏稠的血迹沾染,眼角不受抑制地涌出泪水。 他看到了王鲤,一张口,不想又是鲜血喷涌。 王鲤微微俯身,啧啧说道:“这样竟然都没死,你的命可真大。” 黑石老人强撑着扭头吐掉嘴里的血液,接着嗓音嘶哑地说:“我是青阳仙宗弟子……” 王鲤打断:“嗯,仙宗弟子,垂垂老矣,出来打家劫舍?” “不是的,我其实……” “好了,我知道你肯定有背景,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抢我杀我,我就对等制裁咯。” 黑石老人睁大眼睛,气息粗重:“你……得罪不起……青阳仙宗。” “那是我的事。” 黑石老人还要再说,可喉咙中上涌的热血令他呛咳不止。 王鲤直起身来。 “斩。” 霎时,青霜剑陡然出鞘,剑刃裹挟着森森的凌厉剑气腾跃而起,寒光划破夜空形成一道青色轨迹,青光倏地自黑石老人的颈部掠过。 锋芒霍然再转,刃不染血地归鞘。 王鲤扫了两眼,黑石老人腰间的乾坤袋和一旁的黑幡顿时飞起,乖乖地跟在他身边。 仰望楼船,王鲤陷入沉思。 我该怎么上去? 第三十七章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杀人不灭口,仇人追着走(求推荐!) 是夜,金楼宝船将黑石山及其附近的区域犁了一遍又一遍,保证连半块骨头渣子都找不出来。 王鲤不是不在乎灵石,而是觉得灵石可能并不是他最需要在乎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神话世界,这种程度的世界里灵石不应该会有多么匮乏。缺灵石的人应该不是他这种仙三代。至少,那些已经成仙的人应该不讲究什么灵石了。 没听过说谁穿越洪荒以后去挖灵石了,大家有时间不都可着什么先天宝物去追逐么? 说不定往前数个几万年,大家都不需要灵石,单是天地灵气就已经够用了。 王鲤这般猜测是有依据的,毕竟以前的人修行起来可没有锻体境,听说以前凡人修仙就四个境界而已,过了天劫就成仙。 乃至更久远以前,连天劫都没有。 时代在变迁,变迁是有阶段性的。 这可能并不是他认知中那个灵石是绝对重要的战略物资的修仙时代。 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爷爷会那么放心把如此多灵石寄回来,甚至父亲还放心地分出那么多灵石交给徐叔保管。 如果猜测对了,那不知道要多少万年以后,灵石地位才会暴涨,说不准那时候修仙就有九个境界,还要结丹化婴什么的…… 当然,也不排除,那位十年未见的爷爷确实已经富得流油。 可不管怎么样,王鲤想透了之后,对灵石就已经不感兴趣了。 上品灵石辅助修炼确实有一定程度的加速作用,但王鲤经过切身的尝试过后…… 感觉很一般。 也就那样。 这两句评价要用渣男的口吻说才最贴切。 把黑石山和黑石老人一起挫骨扬灰之后,王鲤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埋头修炼了,他现在很期待与家人的会面。 家人什么的……还是挺重要的。 能不能从此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就在此一搏了。 希望爷爷和父亲不要让他失望。 站在船头,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凌悦儿站在他身边,脸上满是心疼,犹豫半晌,她还是没忍住地说:“公子,我们刚才花了太多灵石了!” 王鲤收回目光,一脸无奈:“你已经说了几十遍了,你也知道都已经花掉了,你还想怎样?” “我的意思是,下次能不能别这样……明明后面可以不那么大手大脚的。” “悦儿,你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最重要吗?” “啊?什么?” “安全。” “他们都死了呀?” “是啊,可他们背后的人没死。” “嘶,你还想……” 王鲤忍不住白她一眼:“你在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不能给他背后的人留下关于我们的线索。” 凌悦儿闻言,开始有些恍然。 王鲤目视远方,继续说道:“青阳仙宗,我不认识。但是徐叔说过,只有宗门内出现过真正的仙人,并且时刻有仙人坐镇的宗门,才能称之为仙宗。” 徐叔:“这也是家主教给我的。” “嗯,不论如何,青阳仙宗有仙人是肯定的,虽然我不觉得那个一把年纪还只是道基境的老独眼龙会和仙人有什么关系,但你要知道,有时候,有些人,他就是特别中意自己的面子,哪怕你凶了他家的狗一眼,他也会对你不依不饶。” 凌悦儿终于懂了,她有些后怕地道:“那我们是不是惹麻烦了?” “你说得不够准确,是他们找我们的麻烦,然后我们被迫反击。” “可是,他们都死了……” “交战激烈,有什么办法?生死搏杀,难免的。” “可我们还对着他们的尸体轰了好几轮……” 王鲤面不改色,目光淡然地反问:“谁知道?” “呃……”小猫妖虽然年纪一百多,可人生阅历实在少的可怜,若不如此,她有怎么会被一个凡人秀才给骗到差点被卖了呢? 王鲤早就知道她的“天真”,所以并不觉得她如何蠢笨。 没有人是天生什么都会……也不对,这是神话世界,生而知之的生灵有很多。 反正,对于许多生灵来说,经历才是塑造品格、心性的第一要素。 哪怕在洪荒世界,那些修为高深但情商近乎为零的生灵也不在少数,这种生灵,通常不在小劫中吃亏,便在大劫中晕轮,除非背景深厚至极,才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否则真的只能从此彻底湮灭了。 凌悦儿现在既然是他的猫,那他就不介意给对方的情商加几个点。 这样一说,感觉他似乎反倒变成了小蓝猫的外挂。 王鲤顿了顿,又说:“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杀人不灭口,仇人追着走。” 徐叔听到此话亦不禁转过头来,看着王鲤的目光中满是愕然与惊奇,但他心中只有满意,没有忌惮和介怀。 一路行来,也早可见他本就不是个纯粹炼体、不知外物的武人。 “从我们跟黑石老人正式动手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这件事很难善了,除非他的背景能一开口就压死我,但这很难,因为有这种背景的人大概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所以,他当时大声叫出自己背景的做法本身也很愚蠢,或者说,他看到金楼宝船之后还敢动手,本身就证明了他既没有什么眼光见识,又按不住自己的心念,足以说明他是一个又蠢又贪的人。 遇见这种人,要么敬而远之,要么一棍子打死。要是我们当时停手放过他,那后续至少有六七成的可能继续招来麻烦。” 凌悦儿飞快地眨着眼睛:“你怎么想到那么多的?” 王鲤:“还没完呢!青阳仙宗的背景应该不假,关系深浅姑且不论,当我们打定主意要做的时候,那必须坚定信任,一定要把事情做得干干净净。多炮轰几轮算什么?要是有能力的话,得把这块地方彻底抹成齑粉或者干脆打成深渊才好。” 凌悦儿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 她倒是没什么反感或害怕,王鲤所言,她作为猫妖大致都明白,再不济还有传承记忆,只不过以前没什么机会付诸实践罢了。 况且,猫妖不是吃素长大的,哪儿会害怕杀戮? 十只猫,大概有九只喜欢把老鼠玩到半死不活甚至玩死了才吃。 她眼眸一转,十分肯定地道:“那如果我们有能力的话,是不是把青阳仙宗一并……”说着,她比起手刀做了个切的手势。 王鲤没理她。 虽然她说对了,但也确实夸张了。 事实上,王鲤还是没有把话说尽。 青阳仙宗说不定真能找到他们,毕竟神话世界什么玄妙的手段都有可能。 这样一来,那就该轮到王鲤动用自己的背景了。 爷爷是蜀山域长老,注意,是蜀山“域”。 在任汲送的清微界地图上有蜀山域,可没有什么青阳域。 要说青阳仙宗是其他界的势力,那更不可能了,黑石老人区区道基境界,哪有本事跑到距离背景势力那么远的地方混日子? 当然,能不把麻烦搞大当然是最好的,但他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这次见到家人之后,他会立刻把这件事说给父亲和爷爷,至少能让他们有个准备。 万一王鲤猜错了,青阳仙宗真的惹不起,那大家也能提前战略性撤退不是? 不过这个可能性在王鲤的分析中占比实在太小了。 “行了,天亮以后,这件事你们就当从来没发生过,徐叔,我会亲自和父亲还有爷爷说的。” “好的,公子。”两人异口同声地应了下来。 王鲤接着看向小猫妖:“悦儿,以后,说不定我会让你去做点什么。” 他说那么话,可不是为了可以彰显自己有多么深的思虑、心机或城府,这玩意儿向来在于藏,而不在于露。 他就是要让徐叔和凌悦儿都知道自己的做事方法。徐叔肯定会把这些告诉父亲和爷爷,能省了他不少口舌;凌悦儿也能抓准他的思想脉络,未来更好地做他的猫。 凌悦儿听到他的话,立时目光一亮,拍着平平的胸脯说:“放心,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一定会斩草除根!杀人灭口!” “那倒也不必……要是我让你去买个包子,你难道把开店的也杀了吗?” 小猫拧起眉头思索着说道:“按照公子的说法,如果不想透露行踪的话,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吧?” 王鲤无语,片刻才道:“可以是可以,但不太道德。” “道德,好吧,我知道人族很重视道德,那该怎么办?”小猫咬着手指犯了难。 王鲤啪地一下把她含在嘴里的手打下来,没好气地说:“既然不想透露行踪,那你还买个锤子的包子!” 凌悦儿扣着手指头,愤愤不平、委屈巴巴地嘀咕:“不是你让我去买包子的吗?” 王鲤:“……” 第三十八章 清微胜境,蜀山仙宗(求推荐!) 杲杲冬日光,明暖真可爱。 出了冰凌域,哪怕冬季已降,也未有飞雪茫茫,纵是万物闭藏,还可见松柏葱葱。 似乎这周边地域的寒风冰雪,统统都被转移去了那一个地方。 揭下厚厚斗篷的压制,整个身子都倍觉轻快。 金楼宝船变成手办大小收了起来,三人一狗再次踏上了传送阵。 “公子为何紧张?”悦儿俯在王鲤肩头问道。 王鲤挑眉:“我紧张了吗?” “我能嗅到你的情绪哦。” “小猫咪还挺厉害。” “那是自然。” “回头没收财产。” “???” 未能多言,传送阵开启,炽盛的白光已经将他们完全笼罩起来。 玄之又玄的空间力量降临,继续任性妄为地将王鲤搓扁揉圆。好在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王鲤在踏上传送阵的第一步就给自己施加了【静心】的力量,所以外在的干扰和视野内诡谲的画面都无法动摇他的内心。 甚至于,王鲤还能在这既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思考一点事情。 严格来说,他和小王鲤的魂魄交汇相融,合二为一,不分彼此,此前所言的鸠占鹊巢并不准确。 他既是那个不知多少年后的大王鲤,也是当下世界缠病而死却魂魄未消的小王鲤。 二者没有主次,所以更谈不上什么吃或者被吃,自然也不是夺舍而生。 只不过,也许大王鲤年龄更大、阅历更丰富,世界观更完整,且价值观与人生观较之小王鲤更加具有颠覆性,所以表现上有了一定程度的倾向。 但,王鲤向来不惮以最坏的角度来揣测旁人及事件,所以他对此行并非全然无忧。 之所以心怀忧虑仍断然前往,那都是因为……他没有办法。 天赋是不能直接变现的,它需要时间,需要经验,需要积累。 所以说,他本身就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机会。 要么,回白龙寺出家,接受天生佛子的身份,迎接十大高僧的吹捧欢迎,得到白龙寺的倾力培养,然后证得果位,去西天灵山和那些菩萨、罗汉,乃至各种名目繁多的佛陀作伴,要是表现给力一些,还能得到那两位高人的指点或青睐。 这样一想,倒也不错,至少大路通畅,仿佛长生就在眼前。 可王鲤真不喜欢。 娶老婆自是玩笑话,灵山也不是全然禁了,要不那欢喜佛也不会长坐高悬,以佛为名。 可要说到欢喜佛,那就更有意思了,一只兔子,二五仔! 王鲤能投了他? 那主角别想做了,立刻自宫完本,没资格撒花。 究其根本,抛却曾经,就是单纯的不喜欢。 无数哲人都说过,不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不喜欢本身就是最大的理由。 禅宗的白龙寺是一回事儿,佛门又是另一回事儿。更精细一点,禅宗和白龙寺也不是一回事,谁也代表不了谁。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对郎。 王鲤就不想入错行,因为这个行当如果进去了,那再想出来恐怕千难万难,绝不是一句“还俗下山”就能轻易解脱的,你得考虑,你什么时候付得起那样的代价,你能否真的有付得起代价的那一天,并且在那一天之前你能不能按捺得住? 王鲤觉得自己大概率忍不了那么久,那么结果一定会很惨烈、很血腥。 在白龙山看到小白龙的第一眼他就是这么想的,现在又看到那么多的“佐证”,他早就愈发坚定。 当然,更关键的是,他那时候还可以选择。 假设在白龙寺的时候,有人跟他说:方丈最小心眼,你得罪了方丈居然还想走? 那王鲤可能放弃拒绝,不敢劳烦师兄或师叔,直接自己动手剃光头。 还好,白龙寺很给面子,他发自内心地承情。 所以,排除一个绝对错误的答案,唯一剩下的答案即便再离谱,那它也一定是“正确”的。 蜀山域的出现,毫无疑问是意外之喜。要没有这一茬,王鲤会自行寻找宗门,或者让狗子帮帮忙也是可以的。 眼下,蜀山在望,王鲤不怕自己面对父亲和爷爷的时候说错话,因为他本就是那个小王鲤,从表层的记忆到深处的魂魄乃至真灵,都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 两个灵魂融合之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为:既是、又是。 并非:这里是,那里不是。 前者是囊括一切、兼而有之,后者是有选择的留下和剔除。 如果是后者,那肯定会有问题,哪怕问题极小,可终究是存在的。 由此,王鲤不担心自己的身份。 他思虑的是,清微界蜀山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所在?爷爷在蜀山域的长老身份又代表着什么?他作为长老之孙又有何种权利……以及义务或责任? 关键是最后一个问题。 权利和义务的统一是具有绝对性的。 任何手握权利的人,都必然存在相应的义务;任何只看到权利却无视义务的人,终将失去他的权利。 两者往往呈正相关:权力越大,义务越大。而当义务上升到一定程度时,就自然而然地成为责任。 义务是应为的行为,而责任是必为的行为。 作为长老,王鲤认定爷爷一定在蜀山域具有相应的责任。 于是,王鲤自己在享受权利之前,有必要先明确自己义务或责任。 只有平衡好两者的关系,才有坐稳权利位置的基础,同时在大环境下有序或无序的波浪中谋求进步。 王鲤当然想进步。 否则他拒绝白龙寺的行为就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会显得自己像个白痴。 好比你前边刚刚拒绝了外企的offer,转身一头扎进国企,却混得越来越差。 何止是丢人而已?别人还要骂你是个傻叉,说不定你自己都会这么骂自己。 王鲤的情况比上面的比喻要好一些,起码他头上有人,满足了出来混的要素之一——有背景。 他要进步,个人的提升当然不可或缺,但同时也要保证背景的坚固。 无法换背景的条件下,他还得促使背景进步,以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争是不行的。 前世大家一群凡人都能争来夺去,卷得你死我活。 更何况是修仙世界,每一步的利益都事关修为、寿数、道行,所以严重地说,步步皆谓:大道争锋。 所以,王鲤决定了。 既然已经放弃白龙寺,那就好好在蜀山域这个地方下功夫,至少从字面来看,占据一域之地的蜀山,总该比苦守深山的白龙寺要强吧? 简而言之,他想让蜀山的人看看什么叫做修仙之人的内卷。 当然,如果蜀山的人本身就已经很卷的话……那王鲤只能天赋全开,状态全满,大家就一起互相卷到死为止吧!! 念头飞转如电,当王鲤想完上述一切时,传送正好结束。 落地,他脚步稳健,身躯挺拔,双目澄明,炯炯有神。 拉了一把徐叔,三人一狗走下传送阵。 这座传送阵不在露天之地,而是被一座殿宇笼罩。 在传送阵看守人的指导下走出空旷的大殿,眼前豁然浮现的景象,霎时便令三人尽皆失色。 …… 一座座看似倒悬的巨山隐于缥缈云雾之间,下方山体群石聚集,呈倒三角形,上方平整的区域布满各种形制的大小建筑,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亭台楼阁,交错辉映。 传送阵便属于其中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山峰,峰顶更是直接被传送阵所在的大殿占据了十之七八。 王鲤只需放眼,便能清晰地看到眼前思之未及的场景。 近处倒悬的山峰彼此间尚有浮桥相连,有不少行人穿梭其间,对身旁翻涌的云雾视而不见,似乎早已熟知。 目光缓缓放远,仙山彼此独立,寂静而悬,所在高度亦次第攀升。 洁白的云海在逐渐浓郁的灵气浸染下带上了颜色,步步过渡到了五彩仙光。 仙云之内,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斑斓无尽,弥漫的灵海中,玉楼琼阁隐约间浮现一角,便能引人无限遐思。 云霞每每一晃,便见仙鹤振翅,灵兽腾跃,更有剑光乍现,法宝祭起。各般能耐施展,大多还能同时见到一个个面色红润、神态飘逸的修行之人,气质拔群,超凡脱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更不涴世间尘埃。 座座仙山以分隔之态各自悬空,却暗暗汇聚呈堆叠之势,这些修行之人多是飞向更远更高之处,以凌盛之姿,转眼便突入那浩瀚无垠的仙灵云海当中消失不见,宛若遁入了另一片不同的天地。 那是视野之所未及,却心神为之相引的境地。 这便是: 清微胜境,蜀山仙宗! 第三十九章 祖父王阔、父亲王潇 王鲤和徐叔都是凡人出身,凌悦儿虽然是道基境的妖族,但也没有什么根基。 所以,当蜀山的仙踪盛景入眼之际,他们都不由得同一时间饱受震撼。 最终,还是王鲤最先回过神来,默默地静下了心之后,他将徐叔和凌悦儿唤回了神。 凌悦儿仍是啧啧有声,眼神满是期盼地左右张望。 徐叔则从怀里取出一块薄薄的玉片,当即捏碎。 “公子,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王鲤颔首,转而对凌悦儿道:“别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得学学旺财。” 凌悦儿偏过头眼神放低,只见旺财已经无聊地开始打哈欠了。 “哼,它一条傻狗,懂什么?” 旺财很大气,理都没理她。 王鲤笑道:“可你连一条傻狗都打不过。” 凌悦儿龇了龇牙,“你不也打不过吗?” 王鲤:“我才十几岁,你已经一百多了。” “妖族和人族的寿命不是你这样对比的!” 两人正斗着嘴,忽地一道乳白色光柱从天而降,将三人一狗包裹起来。 不待多想,光柱裹挟着他们飞快上升,转眼便消失在原地。 这般动静也忽地引来那一座座悬山上无数的目光,其中多有羡慕,乃至嫉妒。 王鲤只觉眼前一花,视野恢复后,已是换了一片天地。 这是一座高悬在仙灵云海之上的仙山,体积比方才王鲤看到的那些大了不知多少,犹如一座小型陆地漂浮在高天之上。 有红砖碧瓦,圆柱擎顶,灵光缭绕,殿宇绵延。 有森林湖泊,溪水缠绵,灵兽栖息,仙鹤飞旋。 王鲤所在,是最为核心的主殿前方,脚下宽阔的广场以青石铺就,尽雕之以异兽,正中心则是一幅巨大的太极阴阳图。 王鲤正前方,是由白玉所铸的九层台阶,玉阶之上,大殿正前,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王鲤十分熟悉的父亲——王潇。不过他此时的装扮与王鲤记忆中任何时刻都不截然不同。 以前的王潇,作为一国军侯,以武立身,以战封功,哪怕在家中也时常身穿劲装,尽显威武。 而当下,他却换了一身蓝白的道袍,衣领、袖口、下摆等处皆有缥缈云纹,长发冠拢,双鬓各余两道乌黑长发,完美地展现出那一张英姿勃发、清新俊逸的面孔。其气质翩翩如风,飘飘似仙,哪儿还能看得出曾经身为凡人军侯的模样? 王鲤只一眼看去,便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王潇原本已经三十多近四十岁,常年征战在外,饱经风霜雨雪,虽然英武尚在,可也难免沧桑。而如今,王潇却仿佛洗尽铅华,褪去凡胎,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恰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 仔细看去,这张眉如墨画,睛如点漆,面似堆琼,轮廓清晰如雕的面庞,似乎就是王鲤再长大些时候的模样。 王鲤看着他,就情不自禁地有种感觉,自己将来似乎极有可能和王潇成为别人眼中的表面兄弟。 眼下,这位与他分别月余的父亲,正以极其思念与万分宠爱的目光注视着他,嘴角笑容如天生般怎么也抹除不去。 王潇站立的位置还要稍微往后,而他身前,是一个中年人。 道袍宽体长袖,却难掩他擎天玉柱般的精神气息。 他的长相则无需赘述,只要将方才王潇的面貌推到四十左右即可,当然他的实际年龄远胜于此。 最明显的区别,并非面上多出的几道皱纹,也不是眼内波澜横生的世事沧桑,更不是精细梳拢后夹杂着几道白色的头发。 他的双眸,自王鲤现身后的第一刹便直接锁定而来,成熟而又稳重的面庞上霎时涌上异样的红光,眼眶内更是顷刻涌上一层明显的晶莹。 他的激动溢于言表,任谁都能轻易地感受到他深沉无比的思念与眷恋。 王阔。 王潇之父,王鲤的爷爷。 王鲤对他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他只依稀记得,曾经在小的时候,这个爷爷总是喜欢抱着他走往离国都城不同的地方,他和爷爷一起见过城中各般的人事物,听过爷爷说起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故事,也见过爷爷对着从各地赶来的郎中大发雷霆,甚至指着父亲的额头破口大骂。 这个形貌模糊的老人像是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别人得到的自然没什么好处。 只是,某年的某一天。 王鲤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此刻,重逢。 源自血脉与灵魂的双重牵萦,无需任何前提情绪的调动,一瞬间如海啸般翻涌而起。 王鲤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两行热泪已是不受抑制地流淌下来。他取消了所有的状态,彻底放松了自己原本撑得死死的膝盖,跪在地上,就要磕头。 但在他的额头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时,九层玉阶上的王阔忽地如同瞬移一般来到面前。 王阔不顾其他,俯身用双手静静握住王鲤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血脉情深,自有泪成双。 王阔伸手轻轻从王鲤的额头轻抚到面颊,嘴唇颤抖着说:“乖孙,你长大了!” 王鲤只顾点头,口中轻缓:“爷爷。” “爷爷在呢。”王阔连连应声,又是情不自持地道:“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人又在一起了,以后,咱们爷孙二人,不会再分开了。” 身旁,刚刚赶来的王潇停下步伐,一脸无奈但又似早已习惯地看着他们。 好一会儿,爷孙两人拭去泪水,王阔忽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白龙寺那群老秃子还有些本事,就是这本事也不是学得很到家,要不然,也不会让我的乖孙儿先受了十四年的苦!” 王鲤闻言,心中微动。但此时明显不是提问的好时候,所以他只能暂且将其按下。 王潇适时上前一步:“父亲,鲤儿身体恢复,又入修行之道,今日家人重聚,便是三喜临门,应该好好庆贺一番。” 王阔闻言,斜了他一眼,不屑地道:“这还用你说?你当我前几日收来的灵物是为了迎接你?”说着,他蓦然间又换上一副宠溺至极的面孔,再度俯下身来对着王鲤笑眯了眼,如同讨好一般地说:“当然是为了迎接我最最可爱的乖孙儿啦!” 一时间,王鲤竟感觉有些肉麻地难以适应。 第四十章 三代夜话,血脉秘辛 三代人时隔十年重新见面,独自离家十载的王阔自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王潇一个眼神示意,徐叔便立刻十分聪明地带着悦儿和狗子去往偏殿自行安顿。 接着,王阔领先,拉着王鲤,身后跟着王潇,三人径直穿过主殿,来到后方一座石亭。 亭下池水泛波,荷叶摇晃;亭边竹林婆娑,微风徐徐;亭中一张圆桌上早已摆满了各式佳肴。 王鲤入座之后,筷子就没机会伸出去。 王阔和王潇总是会在他的碗即将清空前又给他填满。 而席中所用的食材自不是凡品,王阔一边介绍着来历,一边希冀地叮嘱王鲤能多吃点儿。 王潇全程没机会说话,只能微笑作陪。 王鲤感觉每一口吃下去,都会有缕缕灵气散入四肢百骸养炼躯体,或直接归于丹田增长修行。 桌上的这些东西,恐怕都不会便宜。 他自然也不会拒绝这般待遇,毕竟自己现在仅是一只小菜鸟,有得吃,那努力吃就是了。 许久,桌上大半食物都被王鲤清扫干净。 三人稍坐片刻,起身转向内殿。 一盏清茶,余香流溢。 王阔坐在主位上,端着茶杯瞥了王潇一眼。 王潇当即心领神会,微微一笑,轻声呼唤:“鲤儿。” “父亲。”王鲤抬头。 “稍后所言,你需谨记于心,固守神内,万不可与旁人言说。” 王鲤轻轻挑眉,点头应下。 王潇微微垂首,笑容渐渐收敛。 气氛沉凝,四处寂静。 忽地,他头也不抬地道:“你可知,你为何先天有亏,体弱多疾?” 王鲤回溯记忆,对此认知与先前相同,他只知道母亲难产,自己先天不足。但难产的孩子不一定个个都先天有问题,背后大概另有说法。关于这点他有过猜想,但不得要领,于是只能摇头。 王潇继续:“此时说来有些复杂,不论如何,为父希望你不要乱想。” 王鲤眉头皱得微深。 “你要知道,为父不会害你,你母亲更不会,我们所做的,都是为了让你……” 话没说完,王阔突然开口打断:“好了!你直说就是,要怎么想,是鲤儿的事儿,你难不成还想控制他的想法不成?” 王潇无奈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只得点头。 王阔却又大袖一挥:“算了,你闭嘴,我来说!” 他看着王鲤,眼中既有疼爱,又有诸多复杂的情绪,彼此交织,难以言明。 “王氏,祖上来自九州界!按照祖宗的说法,在不知多少年前的某一天,天地忽然大变,日月无光,煞气丛生,大地破碎,生灵凋敝。那段时间具体如何不得而知,总之事后,祖宗们就迁移到了山河界。” “咱们王氏一族,代代修炼气血之法,不是因为天赋不行不能直接锻体炼气入道,更不是想追求气血如龙后转入炼气突飞猛进,虽然你爷爷我确实是后者,但这些都不是原因。” “鲤儿!你一定要记住,咱们王家的血,那从来就不是一般的血!” “曾几何时,咱们的血脉,那是天上地下最适合战斗的血脉!” “可惜呀,世事变迁,成也血脉,败也血脉。现如今,这种血脉非但不是助力,反而成了桎梏!” “多年以前开始,家族长辈修炼到气血如龙以后,却不能再入道了。自此,咱们家族便逐渐没落,慢慢地,连气血之道也不复当年的繁盛,于是祖辈们渐渐成了凡人,当年偌大的家族步步凋零,到了如今,就剩咱们三个了。” 王阔语气中满是追忆与慨叹。 王潇则越听面色越是显得苦楚。 王鲤听到中间部分便开启了【静心】,以一副【疑惑】的样貌等待着他的下文。 王阔很快收拾心情,淡淡笑道:“本来,身为凡人也没什么不好,我大小也没见过什么修行之人,我的父亲和爷爷也都只是凡人而已,靠着气血修行,咱们照样能闯出家业,顺利传家。当年我爷爷和我父亲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说起刚才那些传说,谈不上与有荣焉,也就是当成神话故事了。” “只是没想到,到了我这一代,子嗣艰难。” “我还有两个大伯,不过他们没有后代,哪怕妻妾成群,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我父亲直到五十岁才有我。后来你父亲降生的时候,我也已经五十五了。” 王鲤一愣,看向王潇。 按照这个说法,那父亲的年纪不是更大?可他之前看上去也绝对没那么老迈。 王潇迎着他的目光微微摇头。 王阔道:“到你这儿,应该感谢你的母亲。你娘是个修行之人,虽然现在回头去看,修为只是一般,但她却有一身超凡脱俗的医术。她和你父亲早早孕育了子嗣,却又想为你多做点事。”至此,王阔一顿,看向王潇:“你来说!” 王潇面上已无笑容,眼中尽是追忆。 静默许久,他才终于缓缓开口:“你娘……她想帮你解决血脉的问题,她想让你直接就可以入道修行。自她怀有身孕开始,便每日忙碌不已,我看不懂她在准备什么,我只能陪着她,给她打打下手,减轻劳累。” “有一天,她高高兴兴地找到我,说是已经想到了办法。还不等我问个真切,她就把自己炼成的丹药吞服下去,然后让我为她护法……过程没出现什么问题,甚至非常顺利,我们都很高兴。” “但后来我才知道,正是从那天起,她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 “到你出生那天,她才告诉我……原来,她把你血脉中影响修行的那一部分,一步步地转移到了她的身体里,可这部分血脉和她完全不能相融,甚至仿佛毒药一般腐蚀着她的身体和修为。她抓着我的手跟我说,她修为不足,还没有来得及帮你把欠缺的那部分补上她就快要撑不住了,但她提前留下药方,如果能每天按时服药的话,还是可以慢慢补起来的。” 王潇说到此处微微一顿,脸颊上不知何时挂起两道泪痕。 “……后来你出生了,她也油尽灯枯离我们而去。你每天喝的药,都是你娘留下的方子。不过后来你也知道,每天喝药,没能帮你不足先天之亏。” “但你娘对此也有预料,他告诉我,如果你的身体没有好转,那就让你持续服药十四年,虽然不能让你完全恢复,可也能够帮你稳定根基,而且那些药,还会帮你把体内残留那部分血脉也彻底清洗干净。她告诉我,十四年后,送你去白龙寺找一个名叫清海的僧人,她与之有旧,对方一定会出手相助。” “为父提前去过白龙寺,但没能见到清海法师,只与他的徒弟净缘达成约定。” “再往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到此,终于算是讲得清清楚楚。 而王鲤也在过程中几次深呼吸,【静心】之力差点守不住情绪的震动。 王阔与王潇面色沉重,看起来几乎把茶水当成酒水来喝。 王鲤则双眸如星辰光芒闪烁,他想到的东西,可能远比父亲和祖父想到的更多。 原来,如此! 第四十一章 先祖之功,执法殿主(求推荐!) 在身体问题得到解答的同时,王鲤心中也同时升起更多疑问。 而其中最主要最核心的问题只有一个。 为什么他会死? 按照父亲的说法,母亲的安排没有问题,血脉的清洗想想都知道没那么简单,先天胎体时母亲不惜以性命相帮,诞生之后十四年日夜服药,被夺走的没能及时补回来,当然是亏空的。 十四年后,影响入道修行和子嗣繁衍的血脉终于彻底消失,剩下的交给白龙寺的修行之人来帮忙补足也不是问题。 可是! 他死了。 就在刚好满十四岁的那个夜晚。 他当然不可能怀疑那个为自己而死的母亲,但十四年前的交代和十四年后的现实却形成了极端相悖的对立。 母亲猜错了吗? 王鲤不清楚,可是,一个修为一般但医术超绝到能够清晰血脉的人,会留下那么大的问题吗?会罔顾儿子的性命吗? 不可能的。 王鲤看着父亲和爷爷,他很想问问两位长辈的意见。 可他又偏偏无法言说,他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死了又活,既然现在还活着,那当时又怎么说得上是死? 思虑之间,眉头不自觉地紧锁。 王潇见此,连忙又道:“鲤儿,你母亲没有让你提前去白龙寺,不是不想让你早点恢复,而是血脉清洗之法不可外露,甚至血脉本身的问题也不便让旁人知晓。” 王阔也在旁边说道:“当时咱们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之家,你父亲和你母亲的婚事,已经算是高攀了。她的话,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 王鲤颔首应声:“爷爷、父亲,请放心,孩儿无有怨怼,心中只有感激。” 纵使素未谋面,但母亲就是母亲。他就算有再多的苦楚也绝对不会因此而心生怨念,那是对一个为了孩子慨然赴死的母亲的极大的不尊重。 况且,他如今顺利修行入道,不也正是由于对方的无私奉献与付出么? 想了想,王鲤看向祖父:“您现在……” 王阔闻言,洒脱笑道:“你爷爷我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若是当年你的身体真的渐渐恢复了,那我现在肯定只是一个凡人老朽,可当时见你弱不禁风,爷爷怎能坐视不理?十年前离家后,我一路闯荡,颠沛流离,从山河界到清微界,厮杀无数,血流无计,好在上天不负,让我寻得机遇,解决血脉桎梏,一朝入道,便真个突飞猛进了!” “只不过,一路走来,虽有收获,但也招惹了诸多仇家。不解决他们,爷爷若将你带在身边,也只会害了你,更会扰乱你娘对你的安排,况且爷爷那时也没有把握能解决你的血脉问题,还不如让你在离国安然成长。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你爹虽然不成器,但至少把你照顾得还不错。” 王潇思念亡妻之悲情未消,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王阔一手拍案,颇为悔恨地说道:“早知今日,爷爷当年就不该失了心气、裹足不前,若早数十年出来游历寻求解决之道,哪儿会有后来的祸患?” 王鲤问道:“爷爷,您和父亲的问题都解决了?” “没错!时至今日,方知血脉桎梏并非诅咒、祸患,而是代代相传以来,那曾经让先辈纵横的血脉不可避免地日渐稀薄。 可当年的先辈对此依赖甚重,虽然也曾苦思解决之道,却从来没有想过把这点血脉剔除干净,倒是你娘巾帼英雄,极有决断。 当年的问题一代代地留给了后人,轮到我们的时候,家业空败,俱是凡人! 我和你爹的解决之道跟你不同,我们只是把稀薄的血脉重新恢复起来,甚至旺盛堪比先祖,如此自然顺利入道,一日千里。不过你却无需如此,有得必有失,莫以今日逍遥,祸及后代子孙!” 王鲤默默颔首。 王阔忽地仰头,壮怀激烈:“我爷爷跟我说过,当年王家先祖在九州辅佐皇者,纵横征战,一统天下!可惜后继者未能延续其功,致使天下易主,王家就此分散。直至后来,咱们的祖先迁到山河界,繁衍至今,也不知,那九州界是否还有王家血脉。” 王鲤听到此处,不禁眼眉抖动,直到他微微张口快速吸气,方得平复。 王阔接着却是叹息:“不过,认真想来,也是吾等后辈太不成器,先祖的成就归于先祖,我们纵然血脉稀薄,也终究比凡人多了一些能耐,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先祖身上。” 王鲤按下心头杂念,开口赞同:“祖父此言甚是。先祖辉煌,早已泽被后人数代,其后再有不成,盖因自身,岂能罪于先辈?” “哈哈哈哈!孙儿说得好!虽然我和你爹又恢复了先祖血脉,但也是假借外物,外物终有穷尽之日,子孙后辈万不能以此为据。可说到底,还是得感谢你娘,若没有她,我也不一定能舍得下心来剔除你的那部分血脉,想必,当年的先辈也是如此心思吧?” 王潇此刻抬起头来,朗声说道:“父亲勿再忧虑,自鲤儿之后,王家当不受血脉之福祸相扰!” “不错!”王阔重重点头。 殿中一静。 王阔念及当年,感慨不已。 王潇思念妻子,忧伤满怀。 王鲤推演揣测,心神难宁。 片刻。 王阔再度挂上疼爱备至的笑容,对王鲤柔声说道:“乖孙,你爷爷我如今是第六境修士,蜀山四大长老之一,你爹是第四境修士,日前已入蜀山执法殿,你还未入门,可至少真传之列有你一位。” 王鲤对蜀山的架构不甚明了,但只是听到他们的修为和身份,就被狠狠地震撼了一把。 第六境,归道境。再往前一步,就是渡天劫而登仙了! 第四境,元神境。王潇也就比王鲤早出发一个月左右而已。 这恐怕不是仅凭天赋就能达成的目标,王家血脉的确极有独到之处。如此迅速的进境,怪不得当年的先辈们舍不得将其放弃。 当然,不能只看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王阔和王潇此前可也身为凡人庸庸碌碌了数十年,若无机遇,王阔此时大概已是黄土一抔,王潇、王鲤也只能步其后尘。 他思忖之时,王阔又道:“咱们当下所在是蜀山执法殿,并为蜀山十二仙山之列。你倒也可以在此居住,只是这样却不方便你与宗门同辈交流结识。所以,爷爷的意思是,你可择一人为师,到其他仙峰修行。 不过你放心,爷爷还可以给你搞一个单独的仙山任你居住,我看你还带回来一只小猫,不错,生得还可以,虽然是妖,但问题不大。” 王潇忍不住出言:“父亲,蜀山宗规可不许……” 王阔斜睨,声音幽幽:“你叫我什么?” “……”王潇吸了口气,拱手低头:“殿主。” “什么殿主?” “执法殿主!” 王阔回头冲王鲤一笑:“乖孙,听到没?这蜀山的宗规律法,都是你爷爷一个人在管,尽可一言而决。妖又怎么了?妖也有好坏,外边那座锁妖塔里就有不少好妖,爷爷迟早会把他们放出来,到时候就交给你去办,让他们承你的情,好不好?” 王鲤感觉有些不对,爷爷似乎有点儿反派倾向,瞥了眼王潇,只见到满脸的无可奈何。 “爷爷……”王鲤已经很满意现在的背景了,凡事过犹不及,他觉得自己应该低调一点,可才开口就被王阔打断。 “乖孙!听爷爷的,你先下去好好休息,明天爷爷带你去拜访宗主,那老家伙快死……” “咳!咳咳!”王潇在旁边连连咳嗽。 王阔咂了咂嘴,转而说:“宗主是爷爷的师父,你叫他一声祖师便是。明日见过宗主,爷爷再给你介绍蜀山所有长老,到时候你随便挑一个,爷爷保证,你想拜谁,就能拜谁!” 第四十二章 天剑仙山(求推荐!) 整洁的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檀木香气,床边帐幔卷起,月光透窗而入。 王鲤暂时停下修行,躺在床上,却没有着急入睡。 王阔的表现处处彰显疼爱宠溺,其性情豪迈,不拘小节,甚至有些逾矩之处。 可王鲤回房后细细想来,却又有另一番感悟。 王阔拜师蜀山宗主,在蜀山不知待了多久,可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年。相较于其他修士动辄数十上百年的修行,他的确是天才,但也正因时日尚短,所以恐怕在其他人看来,他和蜀山并没有那么深的羁绊。 优势,变成了劣势。 掌握执法之权,王阔可谓位高权重,但相应的挑战也绝对少不了。所以他展现出来的性情,大概也少不了夹杂一些伪装。 再则,他和宗主的关系从寥寥几句调侃也能看出并不简单。王阔不可能把不住嘴,所以,他或许是故意如此,好叫王鲤知道他和宗主间非比寻常的关联,以此安慰王鲤初到陌生之地后可能忧愁乃至焦虑的幼小心灵。 王鲤承情了。 事实上,他对现在的境况已经再满意不过。 他本以为自己会是一个以开挂为核心,伪装而成的天才型选手。 上蜀山前,他还决定要做一个努力型选手,誓要与蜀山众多修行者们卷出个高下。 然而事到如今,似乎天才或努力与否都突然变得不那么起眼了,他居然成了背景型选手! 人生无常,可见一斑。 至于那一月元神、十年归道的特殊血脉,王鲤断无追求之意,他不可能转头回去锤炼气血几十年。 如王阔所言,有得必有失。看起来,王潇和王阔短短时间内达成了其他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可是,他们之前在气血修炼上已经花费了几十年的苦功,气血修炼的每一步,都比炼气修行要痛苦得多。这样一算,现今快一百岁的王阔,在归道境也不是举世无双;年近四十踏入元神境的王潇,也就一般天才。 倒是王家先祖当年的功业,令他心中遐想无限。 应该是“秦”吧…… 着实可惜。 但这个时间跨度就太久远了,王鲤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喵~” 低头,蓝猫卷起尾巴趴在他胸口。 抬手顺着柔软的毛发轻轻抚过,猫咪很快舒服地闭上眼睛。 这个时间,徐叔应该正在和爷爷、父亲汇报他一路以来的行为举止。 王鲤临别前说过青阳仙宗,但王阔只是轻蔑一笑,让他勿忧,王鲤便也不多想了。 他现在要做的,唯有修炼提升实力这一件事而已。 放下心,王鲤阖上眼眸,当即沉沉酣睡。 次日。 狗子站在床边狂吠,王鲤被生生吵醒。 揉着眼睛坐到床边,他问道:“怎么了?” 旺财坐下,嘴巴张开,王鲤眼神一扫,立时清醒。 只见狗子的喉咙里如同装着一面镜子,显露出它肚子里那片狭小的陆地和中心的池塘。 王鲤恍然,他竟然差点忘了自己还跟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牵扯在一起。 实在是昨日所见非同凡响,令人不自觉地便有些得意忘形了。 有个归道境界的蜀山长老爷爷也没有了不起的,整个蜀山放在天地之间也不见得就有多厉害。 王鲤吸了口气,起身开始穿衣。 旺财一直叫个不停,甚至都快如狼一般嚎叫起来。 快速穿好衣物后,他蹲在旺财面前揉了揉狗头。 旺财:“汪汪汪!” “好啦,别叫了,我真没忘。” 狗子鄙视而来。 王鲤捏着它两只耳朵说:“你也知道,你那朵莲花可不会适可而止,上次它就把我直接吸干了,我今天还有事,等我回来马上帮你,行吗?” “汪!” “绝对不骗你,骗你你就吃了我。” “汪!” “知道了,我会加快速度的。” “喵!” 王鲤转头:“你又怎么了?” 凌悦儿站在门外:“你爷爷在外面等你。” “那你说话不就行了?”王鲤起身出门。 猫妖蹙眉:“你听得懂狗叫,却听不懂我的声音?” 王鲤撇嘴:“胡说,我哪儿知道它在狗叫什么。” “那你还跟它聊得那么起劲?” “傻,我随便猜的。你也听不懂狗叫,怎么知道我在跟它聊天,说不定我和它根本就没聊到一处呢?” “这……好像有道理。” 临近大门,王鲤停下脚步,回身吩咐:“这里是蜀山,我们都是新人,你千万别乱跑,也看着点旺财,咱们别惹麻烦,等我出去看看环境,回来再跟你细说。” “知道了。”凌悦儿乖乖点头。 哪怕王鲤不说,她也会安稳地待在这里,昨天王阔和王潇虽然修为不显,但无形的压力就已经让小猫妖不敢造次了。 只是她还不够放心,抿了抿嘴,又说:“这里是人族仙宗,我的血脉记忆告诉我,这种地方非常危险,我待在这里,应该不会突然有人突然跳出来对我喊打喊杀,说要斩妖除魔吧?” 王鲤摇头:“那肯定不会,这里是执法殿,应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我会跟爷爷说的,你放心。” 凌悦儿松了口气,轻轻颔首。 王鲤笑道:“与其思考这些,不如好好修炼,灵石你也有不少,就别再每天趴着瞌睡打盹了。” “你不说我也会的。”凌悦儿撇了撇嘴,转身入内。 王鲤跨出大门,迎面便看到道袍加身,尽显道骨仙风的王阔。 有道是男人四十一枝花,王阔以中年形象示人,确实英俊潇洒,姿态非凡。 王鲤上前,还没行礼叫人,王阔便先一步唤来一朵白云,拉着他走了上去。 脚下柔软轻盈,像是踩在厚厚的地毯或细碎的沙滩上。 云朵升空,两人安稳地朝着天上最显眼的那座仙山飞去。 王鲤这时说道:“爷爷,应该不会有人乱闯执法殿吧?” 王阔不动声色地道:“安心,待在执法殿很安全,那些弟子连靠近都不敢。” 脚下云海滔滔,天空澄澈如镜。 与之前在传送阵处看到的盛景不同,位居云海之上的蜀山仙宗核心区域反倒显得清新淡雅。 缥缈云气中,一座座巨大的山峰上能清晰地看到诸多绵延成群的建筑,以及当间穿梭活动的身影。 放眼张望,这样的仙山鳞次栉比,望不到尽头。 蜀山仙宗,当为大宗,弟子怕有数万。 各座山峰山时常有灵光闪烁,在不同山峰往来。其间也有修士驾驭法宝朝王鲤这边飞行而来,只是他们在远远地看到王阔这朵白云后,立刻就不着痕迹地转向绕开。 白云所往之处的仙山最是高耸独特,其形势笔直挺立,恰如出鞘之剑,周遭霞光万道竞相绽放,亦难以掩其毕露之锋芒。 一团团五彩仙云呈阶梯状围绕在“剑刃”周遭,最终在高处汇拢,似托着这柄“仙剑”向上漂浮一般。 王阔一只手轻轻放在王鲤头顶,展演笑道:“天剑山,蜀山核心,十二仙山之首。不过十二仙山的灵气都极为浓郁,之所以位列第一,首先是因为它身为蜀山护宗大阵的核心;其次,它承载着蜀山历代宗主与无数门人的剑道气息,道韵自生,剑意天成;最后,它的确是十二仙山中最大的那座。” 第四十三章 藏锋敛芒,灵虚祖师(求推荐!) 当高度不断拔升,天剑仙山峰顶在望时,王鲤才知道所谓的最大,到底是有多大。 方才不觉有异,此时才终于看清,这哪儿是一座浮空仙山,分明是一座天空大陆。 若非周围团团云气包裹承载,恐怕一时也难辨自己是在地,还是在天。 白云飘落,踏上天剑山,青草柔软,花香四溢。 王鲤没看到宗主仙峰的威严,只有宁静自然、风景如画。 一路向内,没见到什么人影,倒是有不少王鲤不认得的灵兽恣意闲逛。 不多时,两人穿入一片桃花林,来在一座木楼前。 清溪潺潺,桃花纷纷。 “鲤儿,我先去拜见师父,你且稍待。”王阔驻足吩咐一句,接着独自上前敲门,三声过后,不等回应,径直推门而入,接着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王鲤并未尝试向内探听,他已经决定了,既然已经成了背景型选手,那也是时候可以低调下来了。 通常既有背景又很高调的人,往往都是反派。 眼观鼻,鼻观心,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是一个乖孩子。 不过他心里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脑子里不断回想起方才的画面,脚下这座天剑仙山由形至神都像极了一柄剑。 王鲤已经参悟到了剑意,不过他的剑意却不似其他剑修,虽然大家都知藏锋敛芒之妙,但大多数剑修的剑意浑融于体,无需刻意试探,稍加注意便可察觉端倪,就算藏得再深一些,境界更高的人也能有所发现。 相较于其他人,王鲤的剑意“藏”得更深,直接收敛沉入丹田,更如流水般遁入灵气之中,维持着相互作用,时刻不停地滋养剑气。 除非是那些将剑意体悟到极深层次,乃至返璞归真的境界,才会比这更不易暴露。 拥有剑意的人总是能够更容易地发现别人体内的剑意,这大概是一种奇奇怪怪的“同性相吸”的道理。 王鲤靠近天剑山后,哪怕没有王阔的解说,他也发现了这座仙山之中所蕴藏的剑意。 不过,仅是依靠剑意本能,他也察觉到了天剑山所拥有的剑意十分浩大广博,他的剑意与之相比,不啻萤火之于皓月。 且,天剑山的剑意更为驳杂,粗粗体会,便感觉其中好似混溶着万千道截然不同的意志与气息。 剑意是意志的具现化,是剑道精神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每一个人的精神与意志都具有独特性。所以,每一个人的剑意也都是独一无二的,可能相似,但不会完全相同。 由此,令王鲤感觉有些可怕而又好奇的是,天剑山中那些彼此间差异尽显,甚至全然对立的剑意并没有爆发争斗,反而圆融混一,安定无恙。 对立,而又统一。 他没有直接从中看到太极阴阳,却很自然地想到这一点。 蜀山仙宗是明确有仙存在的,那么拥有一柄仙剑又有什么奇怪的? 王鲤的好奇心很重。 他想看看天剑山究竟有什么***。 对于其他人来说,想要看穿天剑山绝对很难,毕竟这里是蜀山的绝对核心,可王鲤拥有独特的技巧。 【空寂】。 再次感谢净缘师父的无私奉献。 虽然出自佛门,可天道之下,道佛一家。心境的称呼可能有区别,但本质是相通甚至相同的,从他此前以【空寂】状态一步到位悟出剑意之事,便能窥见此理。 虽然上次在狗肚子里看到“疑似哪吒”后,他当场晕了过去,可既然没死,那就是问题不大。他的想法虽然大胆,可也并非埋头蛮干,面前的木楼里有个爷爷,还有个祖师。 背景这种东西,该用的时候还得用,不然就显得毫无意义,使用背景也并不总是意味着不低调。 主意一定,王鲤立刻就要行动。 “鲤儿,进来。” 一声呼唤,打断了他即将展开的大胆行动。 迈步向内,王鲤做好了准备。 【静心】【专注】【凝神】。 此刻哪怕看到如来那个小胖子,王鲤也敢保证自己绝对眼都不眨。 跨过门槛,幽幽檀香立时随呼吸沁入心脾。 目光快速在整洁却又简陋的房间内扫过,一切布置与大小物件统统熟记于心。 左侧,竹编的榻上坐着一位老人。 一袭白袍纤尘不染,满头鹤发披散在肩,面部皱纹尚浅,目光依旧有神,本是鹤发童颜老神仙,却偏偏令人感觉他尽显龙钟老态。 灵虚祖师,蜀山之主,在世真仙。 中年之貌的王阔坐在他身旁,手里捏着一只青皮葫芦,葫芦里溢出浓郁的酒香。 王鲤快步来到草编蒲团前,根本没有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矜持,直接纳头便拜。 “弟子王鲤,参见祖师!” 王阔是他的直接背景,血脉相连,可这位祖师却是王阔的背景,蜀山仙宗之主。哪怕这是个普通的老人,以二者的年龄差距,王鲤拜一拜也不会显得如何突兀。 额头触地,王鲤一动不动。 祖师也没让他多等,几乎立刻便笑呵呵地开口:“起来吧,孩子。” 王鲤直起上身,却没有站起来,而是顺势跪坐在两人面前。 老人打量着他,目光却并不具备什么侵略性,王鲤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可是,对方接着便扭头对王阔说:“你可没告诉我,你孙子连剑意都领悟了。” 霎时,王阔面露惊色,继而大喜过望地看向王鲤。 却见,王鲤面色如常,古井无波。 “鲤儿?” 王鲤云淡风轻地回道:“爷爷,孙儿的确领悟了剑意。” “何时?” “数日之前。” 王阔陡然大笑。 “哈哈哈,师父,我这孙儿还可以吧?” 老人抚着白色长须颔首:“很好,有天赋,执法殿后继有人。” 闻言,王阔却摇头:“我不打算让他待在执法殿。” “哦?你不是把你儿子放进执法殿了吗?我还以为你要把那里变成你的家天下。” “师父,您误会我了。” “是吗?” “就算我要搞家天下,也该将目标对准宗主之位。” 灵虚祖师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该说。” 王阔敛了敛笑意,正色道:“师父,不开玩笑了,弟子的意思,是让他拜入翠微山。” 闻言,灵虚祖师笑着从宽袖下伸出手来,动作徐徐地掐指一算,接着便摇头轻言:“不好。” 而王阔竟也没有再多说,只是面带失望,遗憾地道:“那弟子就带他再看看吧,师父,您有什么建议呢?” 灵虚祖师又开始掐指头。 很快,他又看了王鲤几眼,笑意渐深,似随口一言地说:“顺其自然。” 第四十四章 天劫五仙,反向推演(求推荐!) 木楼外。 王鲤手上攥着一颗形如鸡子的银白玉石,边走边看。 这是祖师给的见面礼,玉石外壳中包裹着极为珍贵的庚金之精。 两人步入桃花林,王阔忽然开口。 “翠微山是蜀山十二仙山之一,不过那里既不属执法殿这样的宗门核心职能,也不似其他仙山一样长老汇聚,广收弟子。翠微山只有一个主人,她是宗主的女儿,去年已经顺利渡过天劫。” 王鲤一听便是懂了。 原本王阔的说法是让他随便择一人为师,指谁拜谁,所以,方才王鲤听到他主动向祖师提及这件事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奇怪。 既是宗主的女儿,又是刚刚顺利度过天劫的仙人。 有背景,又有实力,完美满足出来混的主要条件,也是王鲤继续抱大腿的上上之选。 背靠宗门核心职能部门执法殿,祖师弟子之孙,再有一个祖师的仙人女儿做师父,简直就是完美开局。 当然,也可能是王阔担心王鲤突然直接点名这位翠微山主,而他却无法兑现诺言,所以才提前点出来…… 王鲤把玉蛋塞进乾坤袋,随即问道:“爷爷,仙人有什么境界?” 王阔也不遮掩,直言道:“归道圆满,天劫自生。因各人之道、各道之别、道境之差,渡过天劫后,可成五仙,曰天、地、人、神、鬼。” 对上了。 王鲤暗自点头,又问:“五仙有何差别?” 王阔一一解答。 修玄门正宗之法,资质最为上乘,实力愈强,道境领悟愈高的,渡劫之后,自成天仙。 修玄门正宗之法,资质、实力、道境稍次,渡劫之后,可成地仙。 修玄门正宗之法,资质、实力、道境再次,渡劫之后,可成人仙。 修神道,聚功德,享香火,道境领悟足够,渡劫之后,可成神仙。 凡以上诸类,渡劫身死,魂魄尚在,功德足够,可为鬼仙。 鬼仙属地府,神仙属天庭,修为难有进境,以功德、职位品阶为主,实力靠天道赐法增长,也可长生。 此外,神仙与鬼仙,也可不经修炼,由天庭与地府各自封赏功德足够的凡人。但此类成仙者,多为寿终已死之人。 “不过,很少有渡劫后魂魄尚存的修士愿意化作鬼仙,他们多半都投入轮回,再求一世去了。倒是那些在天劫下魂飞魄散,只剩真灵的人,若有功德,地府还有可能为他重塑魂魄,封为鬼仙;要是没有功德,就只能真灵轮回,再来一世,亦非故人。” 王阔一脸感慨。 停顿片刻,他又说:“鲤儿,修行之道,功德不可强求,但也莫使业力缠身;业力固然可怕,却也勿惧爱恨生死。说到底,还是要靠自身。 凡修行者,有资质绝佳、攻伐无上、含真体道等特质。得其一者,人仙在望;得其二者,地仙顺畅;三者合一,便有天仙之姿。” 所谓“资质”,并不单指天赋,还有条件、能力、资格等多重内涵,泛指修行者除战斗实力与道境领悟之外所拥有的一切。 囊括:天赋、气运、功德、根脚、贡献、背景、法宝等等。 王鲤将这些崭新的知识牢牢记下。 对照来看,他目前所拥有的资质似乎还可以,主要在于天赋和背景,再努努力提升一下,貌似就能“人仙在望”了。 王阔:“能争地仙,别做人仙;能成天仙,就千万别满足于地仙。虽然成仙之后至少有万年之寿,可修道之路漫漫长远,谁知未来会有何等境遇?试想,你若渡劫后一步天仙,那与你同时渡过天劫的却还是人仙,他要一步步从人仙走向地仙,再谋求突破天仙。而你,却能以天仙之基,径自问道通玄。” 天仙问道,意境通玄,谓之玄仙。 大道入门,初窥本真,谓之金仙。 大道始成,结为道果,可证大罗。 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是秘密,因为这只是各个阶段一点微不足道的介绍和特征,三言两语又怎能概括其神异玄妙? 道可道,非常道。 王鲤只是一个小小的炼气境修士,可他不觉得了解这些东西就会动摇他的心神,更谈不上有揠苗助长、好高骛远之类的情绪滋生。 若连脚踏实地的道理都无法秉持奉行,那么即便不知道这些,恐也难有成就。 见他安然自若的神态与沉着稳静的气息,王阔自是满意。 这乖孙居然领悟了剑意,连他都没能看出来,确实惊人,过去十四年的苦,没有白受,要是让他修炼气血再转而入道,只会平白浪费时间。 “鲤儿,祖师当年便是直通天仙,实至名归的天骄,如今已是半步金仙。 祖师之女,名为李含真,渡劫后虽为地仙,但估计不用百年便能成就天仙。 此外,蜀山还有一位玄仙长老,四位人仙长老,不过仙境长老不问宗门诸事,尽在洞天修行,乃蜀山真正支柱。所以,你现在只能找归道境的长老拜师,如此倒也好,要是拜个仙境师父,人家随便闭关就是百年,你也耽误不起。” 那你还让我拜那个李含真? 王鲤觉得爷爷有点歧视另外五位仙境长老。 “爷爷,祖师方才说拜师之事顺其自然,可有深意?” “你想多了。” “可我刚刚看祖师掐指一算……” “哈哈哈~”王阔蓦地仰头大笑,“鲤儿,你要记住爷爷接下来的话。” “是!” “蜀山仙宗,玄门正道,太清嫡传。以剑为主,也称蜀山剑宗。宗门剑修数量过万,门人弟子遍及九界,除魔卫道,杀伐凌厉,口耳相传,声名显赫!是清微界,乃至整个九界闻名遐迩的一等仙宗!” 短短几句,已在王鲤脑中描绘出了蜀山的庞大与强盛,毕竟这是真正有仙人且不止一位的人间仙宗。 “蜀山以剑诀闻名于世,但论及五行风雷、天机推演、炼丹炼器、符箓阵法,也是各自不弱,剥离开来,也有开宗立派的底蕴。 咱们那位宗主,一代天骄,半步金仙。剑道境界毋庸置疑,可要是说别的,那是真的很一般,尤其是他的掐算推演,那是万万不能相信的。假设有一天他掐完指头告诉你往东去,那你无需犹豫,直接朝西走就是了。” 王阔说得夸张,王鲤难以置信,那毕竟是仙人,还是半步金仙! 见此,王阔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些。 “听说,当年有位长老不信邪,偏要照着宗主指的方向走,不过他还是个能听劝的,提前给自己准备了许多法宝防身。 他碰见两条大蛇和一个老和尚打得你死我活,那两只大妖发了狠,召来遮天水幕,眼看就要伤及凡人,作为蜀山门人,又岂能对此置之不理? 他当即便要出手相帮,不料才迈开步子,就被不知何时躲在脚边的蜈蚣给狠狠咬了一口,他身上本该主动防身的法宝却在事后才爆发威力将那条蜈蚣打成齑粉,可这时却也晚了,这位长老已经身中剧毒,虽不致死,但也提不起气来,一时竟与凡人无异,后来差点被两只大妖掀起的大水给淹死。” 第四十五章 张嘴,我准备好了(求推荐!) 在多重状态的加持下,王鲤心中的震动完全没有反馈在脸上。 他还要刻意做出惊讶的样子向王阔展示自己的震惊。 你娘们儿是个长虫而已,远比不上旺财给他带来的“惊喜”。 王阔轻轻拍着他的头顶:“这件事你要牢牢记住,宗主很喜欢推演,最爱给人指路,年年都有弟子中招。” 王鲤讷讷无言,缓缓点头。 灵虚祖师的爱好挺独特的。 来到天剑山边缘,再度登上白云,王鲤回首相望。 王阔见状,说道:“这里虽然是蜀山核心,宗主居所,更是许多长老闭关之地。但,每位真传弟子都能在这里择地而居,不为灵气,主要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等你拜师之后,即可位列真传。” 王鲤也按下了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因为以后有的是机会。 “爷爷,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原本可能会有,现在没有了。你年纪不大,修行时日尚短,已有剑意在身,如此天赋正合蜀山剑道,不会有人多言。”王阔忽地眼眸一动,“说起来,我现在应该把你的天赋跟他们讲一讲,让他们自己上门来争抢才对,起码,每个人的见面礼不能少吧?” 王鲤有一点儿心动。 真的只是一点。 他很快便说:“爷爷,孙儿以为,如此广而告之,或是逐一上门拜访,皆有可能遭人非议,实非必要。倒不如爷爷将您自己认为合适的长老列举一番,再与父亲相聚,你们一同讨论,也好择定人选。” 这是王鲤昨晚想好的办法。 不想惹人注目是一回事儿,可他也从没想过要从基层做起,比方说去混个外门甚至杂役弟子之类,那完全是浪费自己的时间,以自我道途开玩笑。 甚至王阔几次说过他可以直接位列真传,他也没有半点拒绝。 只是,若是如王阔所言,他们一个个找上门去,虽以拜访为名,可最后拜一人为师,其他人也都能猜到首尾。这样一来,甭管别人愿不愿意收他为徒,至少看起来像是好多人都被“淘汰”了。 王阔是执法殿主不假,更是宗主之徒,但身份背景并不该作为恣意妄为的基础,尤其,王鲤不希望爷爷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事而贸然得罪别人。 王阔阅历甚丰,一听便知道王鲤的考虑。 “你自己拜师,却不想自己参与遴选?” 遴选……王鲤觉得这个用词真是太不客气了。 他道:“孙儿修为尚浅,经验不足,对修行界更是一知半解,强行参与,若有偏向怕是对将来也存不利。相信爷爷和父亲定会做出对我最有益的选择。”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外行不要指导内行。 “哈哈,那是当然!”王阔欣慰又得意地笑着,“就按你说的办,那你也不用记挂这件事了,我和你爹一定帮你选个好师傅。嗯,要是我们最后选出来的人不愿意收你为徒,爷爷肯定会跟他发飙的。” 王鲤耐着性子说:“爷爷,不愿意收徒的人,强行拜师也学不到东西。” “有道理!先发完飙,然后咱换一个人去拜。” “……” 既然改了主意,那白云也径直返回执法殿。 爷孙分别后,王鲤自行回房。 推门而入,只见小蓝猫趴在一堆灵石上闭目修行,肉眼可见的灵气流如潮水般涌入躯体。 其神自凝,其意自定。 小猫身外,还有一层阵法凝聚的莹莹壁障,阻隔了外界的干扰。 王鲤见此不由一笑,凌悦儿的天赋不算差的,妖族和人族毕竟不能直接横向比较。 凌悦儿是灵猫,天生异种,血脉妖族,不是那些凡俗野兽偶然开灵智后变成的妖,她哪怕不修炼,也有几百岁的寿命。 王鲤要是不修炼,想活到九十九估计都够呛。 从两人的遭遇来看,就知道以前的凌悦儿恐怕没怎么把心思放在修行上。 从眼前灵潮入体却不散不漏的画面可知,凌悦儿的身体天赋其实很好。 王鲤撤步退出,来到亭子里,取出两件物品。 一杆褪色后灰蒙蒙的长幡,一只乾坤袋。它们都是黑石老人的物品。 幡是法宝无疑,而且是比金楼宝船更高一个等级的上品法宝,具体价值不知,在王鲤眼里价格也不重要。他只是看上了此前这件法宝在黑石老人手中展现的攻击手段,并且它还能让黑石老人在金楼宝船轰击下保命,兼顾攻防,也属不凡。 王鲤既入蜀山,将来肯定主剑修之道,可谁也没规定过剑修不能用其他法宝。 通天教主还有一杆六魂幡呢。 持幡细看,没找到什么玄机,于是他运转灵气,注入其中。 随着灵气在幡中迅速游走,王鲤很快领会到了这件法宝的用处。 万气幡。 幡中内有乾坤,却不以储物为能,而是以聚气为主。 使用时,以气生灵,可随心意化为各种武器或是异兽攻敌;气融于幡,便如精盾或宝甲一样护卫身躯。 最核心的特点是,这件万气幡能够完美地收藏各种不同的气,譬如此时幡中聚集的煞气,此外还可敛入血气、邪气、阴气、阳气,乃至最基础的天地灵气,或是……剑气! 王鲤有了些想法,趁机将其初步简单炼化后收纳起来。 打开乾坤袋,物件倒是挺多,但没什么好东西,真要还有什么宝贝,黑石老人当时就该拿出来保命了。 王鲤只取了当中的几份灵材。 剑诀第二步:聚天地灵材融于剑气,虚转实,实化虚,成剑丹。 包括灵虚祖师赠予的庚金之精,王鲤都准备用来凝练剑丹。 剑丹,也可视作本命飞剑的胚胎,用再多再好的灵材都不为过。 不过这一步至少要道基境才能开始,王鲤又落后了。 当然,从剑意、剑气的角度来说,他是领先的。 修为不足,那就潜心修行,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转头,只见一条大黑狗坐在亭子外,两只耳朵高高竖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然狗子的眼里没有半点杀气,但它要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而且,每次看到它,总是能够给王鲤带来提醒:当下的修为和背景,实际上不值一提。 王鲤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它身前。 “张嘴,我准备好了。” 第四十六章 哪吒(1)屠龙九湾河(求推荐!) 王鲤蹲在草地上,胸口靠着白玉栏,右手向池中蔫败垂头的莲花探去。 因剑诀之故,剑意濡染,丹田中每一缕灵气皆是剑气,但此刻王鲤将锋芒尽收,使其聚为一朵徐徐旋转、层层绽放的青莲。 回忆上一次瞬间被榨干的体验,王鲤无声一叹。 青莲灵气对莲花的效果再好,他也只是一个炼气境的小修士,云壤之别亦不足以描述他与“莲花”之间的差距。 狗子大抵也知道这是杯水车薪,可做得不够好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步步生莲的法门王鲤已经和旺财说过,但它坚持跟在王鲤身边,也不愿意找一个仙人之**修步步生莲凝聚青莲灵气。 也许是王鲤以步步生莲打开入道之门,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可这些实际上不重要。只要狗子一天没有把他吃了的打算,那王鲤也不会想着跟他分道扬镳。 虽然说出来显得有些夸张乃至傲慢,但狗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是很有安全感。 此外,他非常在意此前见到的“疑似哪吒”。 虽然内心已经无比坚定地确信那就是我们的英雄,可加上“疑似”二字,还是勉强能够体现出王鲤的倔强。 毕竟,以他所掌握的信息,根本无法揣测出,究竟是谁胆敢将其伤害至那般境况,甚至如果抛开那些“自以为”知晓的东西,得到的结论更可怕:出手之人完全是为了杀死他。 这些东西离得太远,王鲤会想,甚至往深处去想,但只局限于“想”。 他更在乎的,还是亲眼看到过的身影。 没错,想看更多。 【空寂】。 状态加持,王鲤的食指再次与青莲相触。 果不其然,在比瞬间更短暂的时间里,王鲤体内的青莲灵气被汲取殆尽,他的脸颊也不可避免地失了血色,嘴唇立时苍白干裂。 同一时间,没有灵气支撑,空寂状态开始消耗精神与体力,物我两忘之境中,顷刻间神入莲花。 只见视野中无数道不同的光彩以扭曲的形态交织汇聚,仿似无限的斑斓画面不断闪烁,像是有亿万条线段在一息之间纷繁呈现。 眼神无法捕捉,大脑根本来不及处理如此庞杂的信息。 轰! 王鲤感觉自己顿时失去了一切视觉,眼前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是空洞而无一物的虚无。 耳边也忽地听不到任何响动,万籁俱寂。 视觉与听觉的双重死寂下,王鲤本该渐渐惶恐,纵使大喊大叫状如疯魔也不足为奇,可【空寂】抑制了这种发泄本能,因为【空寂】让他知道,这般作为于当下处境而言全然无用。 当然,王鲤还能思考。 他首先想到,其实“空寂”才是最适合修行的状态,尤其是用来悟道。 狭隘地说,道是天地,是自然。排除一切干扰后,至少他对天地自然的认知会变得十分纯粹。只是,以他现在的灵气总量并不足以长期维持空寂状态,同时实力境界也反过来限制了他对空寂的利用。 其次,他期待着这次能看到更多的细节。上一回震撼的情绪居多,本身持续时间就很短暂,他几乎全浪费在“震撼”上了。 最后,这次转场的时间……似乎有点儿长了? 等待中,王鲤渐渐沉下心来,无我无相,无起无灭,浑然忘却了时间的概念…… 不知过了多久。 海浪声。 很远,很弱。 声音好像在靠近……哦不,是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海浪涌过来了,拍在礁石上。 听到溅起的浪花儿,听到潮水浸润细沙,听到螃蟹撒腿狂奔,听到飞鸟振翅鸣叫。 脚被打湿了,浸水的裤子贴在腿上,海水涌上腰部,我没穿上衣? 不,穿了。 穿着一片布?应该是。 海水漫过脖子,水珠打在脸上,海水退了。 王鲤抬手轻轻拂过脸颊,沙子粘在脸上。 他睁开眼,看到手上沾满了潮湿细碎的沙粒。 五指张开,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海风吹过,空气湿湿的,还有浓郁的腥味儿……等等,血腥味?! 茫然与懵懂的眼神瞬间剧烈晃动,瞳孔接着向内收缩,紧跟着,目光迅速恢复神采,双眸霎时澄净清明。 翻身而起,两只小脚丫踩进沙子里,眼神在沙滩上迅速扫过。 这是一处湾河,与汪洋大海相连,为入海之口。 沙滩上有椰树、棕榈树,以及一些分不清种类的低矮植物,小蟹横行,螺贝分散,明媚阳光下,一道道白浪卷卷而来,好一幅海滩胜景。 但王鲤根本没有理由关注这如画的风景。 身前三尺,一条银龙弯弯曲曲地横在沙滩上,像是由无数细腻银丝聚拢而成的尾巴耷在一旁,层层银鳞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好似久居深海,此时正趁着午间,趴在海边晒太阳。 可惜不是。 一颗硕大的龙头正对着王鲤。 相较而言,王鲤此时的身高甚至还比不过半张的龙口中任意一颗牙齿。 银龙的舌头从嘴角滑下,龙须垂落,仰头,王鲤不禁倒退一步。 只见,龙目圆睁,条条细密的血丝从眼睛周围密密麻麻地涌向瞳孔中心,目光既惊且恐,似骇然难当,又难以置信。 龙颈,一道焦黑外翻的伤口内,正向外徐徐流出深红色的血液,落入海洋,随潮水弥漫,大半个海湾皆被浸染。 银龙尸体旁,还见一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的怪物躺在地上,脑袋缺了一大块,被海水泡得发白。 王鲤深吸一口气,血腥味有些呛鼻。 低头,当先入眼的便是大红色的肚兜,接着,才看到双手攥着一条仍然带血的白筋。 王鲤张了张口,却又浑然无言。 他活动着短小稚嫩的手掌,摸了摸右手上套着的金圈,又扯了扯缠在腰上的红绫。 再看身前的龙尸,王鲤眼中又显茫然。 没看到他之前见过的“疑似哪吒”,却以身代之成了曾经的哪吒? 今后,再无“疑似”可言。 是幻境么? 还是哪吒的记忆? 可若是记忆,他又凭什么自由地控制着哪吒的身体? 又或是大胆一些,他真的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说是本身境界低微也好,还是一切过于真实、骇人也罢,王鲤看不穿,望不透。 与先前以【空寂】入神不同,这回,他没有感觉到自我身躯传来不堪重负的压力,而且这般时间过去,也没有任何即将抽离回归的感觉。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四十七章 哪吒(2)龙访陈塘关(求推荐!) 站在海边,王鲤思忖片刻,决定先走为上。 这才刚杀了人家的崽儿,又抽了人家的筋,尸体都还热着,着实不宜久留。 王鲤看了看手里的龙筋,猜想着怎么也塞不回去,况且接下来无论如何那东海龙王都绝不可能轻言轻放,倒不如直接带走,也不算浪费。于是他把带血的龙筋放海水里摆了个干净,扭头离开湾河。 离了沙滩,王鲤心思纷乱,有诸多烦忧聚于心头,此起彼伏,令人不自觉地便开始焦躁。 他尝试着动用天赋,不承想念头一起,言出法随。 【静心】。 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 静心之时,纷繁杂乱的念头一时皆定。 呼吸逐步平稳,王鲤的精神仿佛脱离当下,以第三者视角静观其变。 没走多久,前方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有一个家将,此时他额头冒汗,脸色苍白。 眼见王鲤即哪吒走来,他立刻上前:“公子,方才那海上飞起一条银龙,不多时又听一声凄惨龙吟……” 王鲤动了动眉头,扬起手中龙筋:“别多问了,我已经把那条龙打死,还把它的龙筋给抽了。” 闻言,家将面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尽皆褪去,脚下一晃,仿佛浑身筋骨也被抽去,酥酥软软似要瘫倒。 王鲤懒得管他,径直往家里走去。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却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切身体会这一段经历,心下新奇最多,当然也有些惴惴难安。 哪吒毫无疑问是个熊孩子,即便要说他是英雄,那也绝不是现在,甚至未来,内核也多是天庭反骨仔。 王鲤弄不清楚当下的具体情况,不知道自己该装成脾气暴躁、不可一世的哪吒,还是尝试收敛脾性、争取渡过接下来的难关。 一路行,一路思,不觉已经入了陈塘关,到了李府大门口。 陈塘关住着上千名百姓,是靠北面与朝歌相连的重要关口之一,具有极大的兵势作用。 入得府门,便见一妇人站在院中来回踱步。 她衣着朴素,青丝绾起,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抹不去的忧色。 王鲤见状,脚步一顿,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对方却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 妇人当即面露喜意,快步来到他身前,蹲下身,一手揽住他的后腰,一手轻轻捋过他粘在额头的发丝,疼爱不已地道:“我儿这半日去哪儿耍了?一身湿漉漉,脑门上还沾着沙子。” 王鲤心知,这便是殷夫人了。 这位女子也堪称传奇,结局却有些惨淡,一家五口,四人成仙成神,独缺她一位。 王鲤对这位形象的了解,以及最深刻的印象,来自某版改编电视剧《封神榜》,千里寻子,感天动地。 殷夫人温热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王鲤有些羞涩,也觉不妥,心里止不住地呼喊哪吒本尊,却得不到半点儿反应。 没奈何,他只能微笑以对。 殷夫人见状,既不追问,也不责怪,只在他脸上深深啄了一口,顿时,面带春风琼似玉,眼角含笑弯如月。 殷夫人在他屁股上一拍:“快去洗澡,换身衣服。” 王鲤垂着头嗯了一声,便往内走。 不出几步,忽闻身后有仆人跑了进来,对殷夫人禀报:“夫人,门外有人来访,自称敖广,说是老爷故人。” 王鲤:来得好快! 殷夫人闻言不做二想,只让他快去禀报老爷,接着自己便先往后堂去了。 虽然屠龙抽筋不是王鲤亲手所为,可他现在却莫名地有些心虚。 快步回房,下人迅速烧好热水,王鲤泡在水里,顺便帮哪吒检查身体。 当然,首先可以确定,哪吒是男儿无疑。 【内视】。 哪吒的肉身十分强悍,王鲤自己的身体虽然经历过锻体,但又哪儿比得上这般先天灵物转世之身。 哪吒体内的灵气也极其浩瀚,并且他虽然没有功法辅助修行,可一呼一吸之间,天地间充斥的灵气便自然而然地被纳入体内。 换言之,哪吒时时刻刻都在修行成长当中。 王鲤难免艳羡。 再说这天地灵气,与他本体所在之天地有着极大的差别,泡在这样的灵气当中,王鲤估计自己也不需要走什么锻体之路。 怎么说,这也是封神之前的天地,或称,洪荒。 可惜,王鲤只带来了天赋,却没带来自己的身体,享受不了洪荒灵气的滋养。 不过,天赋傍身也可,要是能寻摸到一些独特的状态,也算不虚此行。 不多时,房门敲响,下人道:“公子,老爷有急事相召。” 王鲤立马在水中坐直身子,粉嫩面颊上眉头深深皱起。 少顷,他冲外面喊道:“不去!” “公子……” “说了不去,别再吵我!” 那下人无奈,叹着气快步跑回去禀告。 王鲤也赶忙起身,穿好衣服。 此时不去,不是惧怕,只是不想激化矛盾。 东海龙王上门,是和李靖有故交,哪吒不现身,他也不会强闯寻人,左右无法,还是要去天庭走一遭。 原本哪吒是怎么做的? 激怒敖广,敖广照样上天庭告状,哪吒不想连累父母,于是先去找太乙真人,而后,太乙真人让他去南天门前把敖广给劫下来,不使对方告状。 王鲤无法想象,这居然会是圣人弟子、十二金仙之一能够想出来的主意。 就算不动脑子,光凭屁股也想不出这等办法来。 蠢不蠢不知道,但坏是一定的。 哪吒转世投胎是早有定计,背景深厚,因果缠身,那敖广就算告到昊天玉帝面前,又真能拿哪吒如何?再不济,死一遭而已,也不是真死,这本就又回到了原先的劫数当中,何必多此一举,搅起恁多麻烦? 抓李靖与殷夫人入罪抵死?不可能的,至多是惩罚其管教不力,当于性命无害。 此外,王鲤还有一个想法,他不想找太乙真人,不希望自己现在的不同被太乙真人看出来。 甚至于,他十分不安的情况下也不压制着自己的念头不去想到某些存在,生怕对方有所感应。 门外,一男一女的吵叫声快速逼近。 王鲤调整状态,立时面容安定,眼眸淡然无波,站立静候。 第四十八章 哪吒(3)怒从心头起(求推荐!) 砰! 房门忽被蛮横地撞开,王鲤眉头一皱。 便见以面容英武、颌有长须的中年男子步履生风地跨入房中,他两眼盛满怒气,一眼扫来,当即喝骂。 “你这孽种!” 王鲤眉间沟壑骤然加深。 李靖指着他的脑门:“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王鲤上身微微后仰,偏过头去,避免被他的手指头戳到。 此时殷夫人上前,俯身一把将他护在怀里,虽愁容满面,却仍温声细语地道:“老爷,别吓到吒儿。” 李靖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怕吓到他?!可他差一点就先把我给吓死!”说着,他扭头对外喊道:“敖兄且来!” 殷夫人闻言,连忙转头小声吩咐:“吒儿,莫要撒谎,更勿妄言,不管有何责难,娘都与你一同承担。” 王鲤却没怎么将她的话听到脑中,只因他此时全然震惊于李靖之言。 他望向门口,果不其然,一位青衫秀士面沉如水地走来,对方跨过门槛之时,青衫化作青龙袍,头颅也跟着显露出龙形之貌。 王鲤顿时又看向李靖,眼中充满不解与困惑。 李靖浑然未觉,只自顾自地道:“你伯父在此,今日休得扯谎,你做了什么,还不如实道来!” 王鲤不语。 殷夫人急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作提醒。 王鲤便转手从桌上拿起一条白筋,奉到敖广面前:“伯父,是小侄做错了,望伯父恕罪。” 敖广一见龙筋,便是精神恍惚,差点站立不稳。 李靖连忙伸手去扶,却被敖广一把推开。 直起身,敖广的龙首满是怒容,脸色涨红无比:“李靖,我当你是故友,所以寻上门来,你方才百般推脱,如今他自己供认,你还有何话说?” 李靖深感愧疚,躬身作揖,不敢言语。 敖广豁然转头:“吾子乃正神,夜叉李艮也是御笔点差,你打死他们,我必要上奏天庭,求玉帝降罪严惩!” 闻得此言,李靖慌乱不已,殷夫人的双手也在颤抖。 王鲤拍了拍殷夫人的手臂,从她怀中走出,面对敖广:“伯父此言有理,既是正神与御差,当由天庭判决,小侄自在家中等候,伯父且去便是。” 顿时,李靖与殷夫人惊诧不已地看着王鲤,就连敖广也神情一窒。 可回过神来,敖广便怒意再涨:“好!你这畜生,吾这便上天,定要你以命相抵!”说罢,他扭头就走。 但王鲤却又再上前一步:“伯父且慢!” 敖广微微回头:“多说无益,你就等着为我儿偿命!” 王鲤却是一笑:“伯父误会了,既然你的意思是让我偿命,那我现在就去死好了。” “吒儿!”殷夫人连忙上前将他抱紧,似乎生怕他突然就当场暴毙,连声说道:“莫要乱说,别吓为娘!” 李靖在旁拧着眉头。 敖广也不禁回头。 王鲤继续:“伯父意下如何?” 殷夫人急忙又道:“吒儿不可胡言乱语!” 王鲤无奈,只得回头面对殷夫人。 “娘,既然做错了事情,就当自领责罚,既不敢认罪,又不敢认罚,算什么男子汉?” 殷夫人的疼爱他心领了,但错就是错,无法颠倒。 当然,王鲤也绝不是甘心情愿领死之人,更何况这事儿也不是他干的。只不过,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去颠倒逆转之前,与其被动,不如将心一横,把握主动! 重点是,他觉得,哪吒现在还不能死。 从殷夫人怀中挣脱,他再度对敖广催促:“伯父可有决断?” 敖广见状,本欲应下,若哪吒身死抵命,也可慰泉下龙魂,且他也闻听大劫将至,不愿横生事端,只想报仇后快快归去东海便是。 可他眼眸一扫,见李靖和殷夫人都盯着他,似乎时刻等待着就要驳斥和拒绝他,又见哪吒面不改色,目光安定,死到临头竟也如此淡然,顿时,他心头便有一股恶气不受抑制地勃然升腾。 “小贼想得倒美!”敖广又骂一句,“我儿乃龙王三太子,天庭正神,行云布雨,泽被大地苍生,自有功德,你这小畜生不仅将他打杀,更抽他龙筋,甚是折辱,岂是你一死便能报之?!” 左一句小贼,右一声畜生,王鲤先横了此前同样骂他的李靖一眼,接着对敖广也再没什么好话可说。 “既是不行,你待如何?” 敖广指向李靖和殷夫人:“他们二人,养而不教,过错更甚,你三人之命虽不足换我儿一鳞,但你们若死,此事便了!” 李靖骇然:“敖兄……” “住口!吾儿死于你儿之手,你有何颜面与我称兄道弟!” 殷夫人在旁,不做犹豫便道:“龙王,我愿一死,只求您饶恕吒儿。” “闭嘴,凡人贱妇!有何资格与我讨价还……” 倏地,一条红绫飞起,正中敖广胸口,便听一声惨叫,敖广倒飞出去,撞破墙壁。 混天绫飘飘而起,环绕周身,乾坤圈脱离手腕,旋转放大。 王鲤乘风而起,飞出房间。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现在就是哪吒,所以不管本身实力也好,法宝也罢,自然如臂使指,无有滞碍,主要存在的差距只在于实战经验。 敖广尚未落地,身躯突然化作青光飞上天穹,接着在高空倏然膨胀,化作一条青龙。 其身较之银龙敖丙大了不知多少,尽是龙头便如有下方陈塘关一镇之大小,遥遥悬空,不见其尾。 “哪吒!!” 一声怒吼,阴云霎时汇聚,天空骤暗,电闪雷鸣。 王鲤腾空,混天绫迎风招展,乾坤圈金芒大作。 他目视天上青龙,朗声道:“敖广!好言相语你不听,非要动手不可,简直犯贱!” 敖广骂他倒也罢了,王鲤视当前处境,勉强能忍。 骂李靖也罢了,毕竟他觉得李靖纯粹是个猪队友,你让敖广去天庭告状就是,怎么还把他往后堂里带? 可是,敖广偏要对殷夫人出言不逊。 管教不力的确无从辩驳,可“贱妇”之称又从何来? 莫说王鲤现在占着哪吒的身体,仅凭殷夫人愿替其赴死,王鲤就不容敖广纵言相辱。 “孽畜!你还敢对龙王动手?!”地上,李靖仰头对他大骂。 王鲤烦不胜烦,这家伙不为妻子撑腰出气,竟然又开口骂他? 就这还配哪吒给他抽来龙筋束甲? 哪怕送给准提,也不可能给你李靖! 怪不得哪吒忍不了他。 我不是你儿子,更没有惯着你的道理。 目视下方,他冷冷地道:“你现在最好闭嘴。” 李靖一愣,接着更是怒上心头,手指天空大声骂道:“你这个孽种!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 王鲤不再多言,乾坤圈脱手而出,冲向地面。 李靖只见金光一闪,接着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殷夫人惊呼一声上前查探。 王鲤叹了口气,不管二人。 却听敖广又在大放厥词:“以子犯父,罔顾人伦,真个畜生!” 王鲤深吸口气。 “敖广,你想怎么死?” 第四十九章 哪吒(4)太乙授清净(求推荐!) 黑云聚拢,势压大地。 电闪雷鸣之际,稀疏雨点倾斜砸落。 青龙昂首,九湾河外卷起万顷波涛。 红绫飘扬,云霄之上荡开炽炽烈焰。 王鲤手持乾坤圈悬在一旁,只将混天绫操纵得灵活无比,红绫迎风而涨,恍惚间犹如一条灵动的赤龙,与青龙敖广战得正酣。 虽然东海龙王在神话故事里总是作为配角,甚至丑角出现,可他仍旧丝毫不敢小觑。 毕竟他本身只是一个炼气境罢了,假托哪吒之身,才有如今修为。 不过,这般际遇也深受王鲤重视,只当下灵力澎湃若海,强大的元神驾驭法宝如臂使指,对王鲤来说就是一场不可多得的造化。 今时今日之体会经验,终会令他受益匪浅。 敖广青龙之声于阴云雷海中穿梭,混天绫紧随其后牢牢追袭,红绸猎猎作响,恍若龙吟。 敖广穿梭不息,总能挣脱混天绫的束缚,甚至每每令其无功而返,只是如此纠缠下去,他的消耗却要比王鲤大得多,于是,一边与混天绫颤抖,他又将眼神投向空中那小小的人儿。 王鲤心如止水,立时便发觉了他的注视。 乾坤圈在手中绽放荧光。 这件法宝一个照面就能将夜叉李艮的脑浆子打出来,几次重击便让东海三台子敖广授首,打得了这个儿子,相比也能打得了他的老爹。 霎时,敖广果然龙头一转,龙尾一甩,倏地加速,竟将混天绫远远地甩在身后,径直朝王鲤冲了过来。 王鲤手上一松,乾坤圈飞在身前,金光大放,圈儿飞速旋转,立时嗡嗡作响。 紧跟着,他以哪吒之法力、身躯,催动言出法随之天赋。 顿时,法宝光芒更盛,他双手一推,金圈飞速扩大,转动速度更快,浩荡法力倾注之下,空间中荡开团团纯金氤氲。 敖广龙首来袭,势不可挡,身后密云紧随,雷光依附。 眨眼间,高天之上,二者猛然相撞。 轰!! 剧烈的震动炸响开来,余波倒卷,荡至天外。 陈塘关凡人百姓只见天空中汇聚翻涌的阴云倏地震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接近道道金光穿云而过照耀大地,旋即便是此生未听闻过的巨大雷声,不少人当场晕厥过去。 天穹中,王鲤却是这被青龙一击撞得身形不稳,飞出老远,好在混天绫及时救助,飞来缠身,将他稳住。 另一边,敖广也不好受,与乾坤圈硬碰一下,已是令他头昏眼花,摇摇欲坠。 王鲤按下内腑的震颤,驾驭红绫迅速飞向敖广。 此前,敖广虽然是被混天绫一击打飞,但此时摆开阵势,做好准备之后,敖广展现出来的实力却又比哪吒要更胜一筹。 说到底,哪吒如今尚且年幼,七岁而已。 倒是龙王之尊,在位多年,如此表现,着实丢人。东海龙王已是龙族上尊,实力尚且如此,怪不得龙族式微,仙神但凡有宴,龙肝便是一道不可或缺的佳肴。 王鲤眼神清明澄澈,如一汪清泉映照天地万象。 混天绫抽身而去,趁敖广昏沉之际,循着龙身左右上下、翻飞缠绕,将其牢牢束缚。 念头一起,乾坤圈叮地飞来在手,浑厚法力灌入其中。 身影一跃,王鲤高举乾坤圈,对准青龙此时已瞪圆的巨大眼眸。 王鲤并不强求一圈将其直接打死,先打瞎他一眼便是立功,或能将乾坤圈直接砸碎敖广的眼眸,继而冲进他脑海里搅个天翻地覆,那就是毕其功于一役了。 敖广被混天绫所缚,浑身挣扎却一时不得解脱,只得退而求其次,迅速闭眼。 然而。 他忽地又瞥见,哪吒脚下突然踏出一朵灵光绰绰、瓣瓣饱满的青莲! 霎时间,敖广甚至感觉自己也都嗅到了那浓郁的莲香。 旋即,但见青莲光华一转,承托在上的哪吒倏地从原地消失,接着一朵青莲在眼前绽放,哪吒随之现身。 乾坤圈近在眼前,眼睛却还没来得及闭上,敖广惊骇不已,立时发出一声如同求救似的龙吟。 王鲤听而不闻,不作二想,乾坤圈奋力砸下。 “住手。” 蓦然间,一声呼唤在云天之中响起,不辨来处,皆是来处。 此声无可抑制,立时遁入神魂,王鲤顷刻间身与魂俱震,不自觉便是一个停顿。可随后,他不管不顾,还是将乾坤圈砸下。 可此时得了喘息之机的敖广已趁机闭上眼睛,乾坤圈砸在他眼皮上,火星迸溅,灵气震荡,敖广虽然发出一声惨叫,眼球剧痛,却没有真的被打瞎。 这时,刚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此刻却近在王鲤身后。 “孽障,还不快快收手?” 王鲤回头。 只见一老道立在云上,须发皆白,手执拂尘,遍体仙光缭绕,周身道韵流转。 阐教,掌教元始天尊座下真传弟子,十二金仙之一,太乙真人。 王鲤空寂加身,一念不起,一念不灭,静默观之。 太乙真人面容平淡地望了过来,倏地便皱起眉头,当即问道:“你见过西方教何人?” 王鲤闻言便是一愣。 太乙真人却似是确定了什么一般,顿时骂道:“西方贼子,竟敢算计贫道之徒,着实恨恼,令人不齿!”罢了,他忽地招手:“徒儿且来。” 王鲤颔首,徐徐上前。 太乙真人一手覆于王鲤顶上,言道:“吾等身为玄门正宗,承袭阐教仙法,西方教贫瘠之地,何能与吾等相提并论?徒儿莫要受人欺骗,偏离大道。” 说完,就见他手中明光绽放,缕缕仙灵之气垂落,坠入王鲤体内。 霎时间,王鲤的空寂状态被驱逐,心神顿时沉入另一重道境。 不知过了多久,王鲤忽地清醒过来。 抬头,只见太乙真人满面含笑。 【清净】: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恰与【空寂】相应,有别而无差,天道之下,同出一源。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王鲤瞬间想到了《清静经》,这本著作他以前就读过,小王鲤也一样读过,这个世间清静经同样广为流传。 只是,道之所存,微言大义,晓而不明、通而不悟者比比皆是。 此时此刻,王鲤真想再拿一本清静经来,静静诵读,心领神悟,好好体会与感受【清净】状态的玄妙。 清静经虽是太上著作,可玄门一体,阐教以阐天之道为大教核心,岂会不明? 然而,明明能够传授“清净”心境的太乙真人,却不是个“常清静”的道人。 王鲤按下喜悦,【清净】加身。 再看太乙真人,王鲤面上浮起微笑。 并非感激太乙真人。 而是因为,太乙真人明显没有察觉到“哪吒/王鲤”的不同。 第五十章 哪吒(5)龙王真或假(求推荐!) 太乙真人的态度很有意思。 开头一句孽障,接着发现王鲤的空寂状态后,突然骂起西方教,接着笑容和煦,好似对哪吒这个徒弟很是满意。 略微深究,估计只是不想失去哪吒这个“徒弟”。 或者说是,厉劫挡灾之人。 而自“清净”入手之后,王鲤忽地转了念头。 他不再纠结于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变成哪吒,也不再烦恼自己当地到底应该做什么才是正确的。 现在,他在思考,自己可以从这里得到什么。 太乙真人忽道:“徒儿,敖广乃天庭钦封龙神,东海之主,四海之首,你将他三子打杀,他找你寻仇亦是合理,你岂能再伤他性命?还不快快放了他?” 王鲤回神,瞥了一眼被混天绫包裹且不再挣扎的敖广,对方显然等着太乙真人为他伸张正义。 出乎意料地,他摇头道:“非我不愿,实不能为。方才敖广欺我父母,欲以我全家之性命偿还其子之仇,我若现在放了他,岂不是要害了全家?” 太乙闻言,顿时扭头看向敖广,眸中神光锐利刺人:“可有此言?” 敖广立刻叫屈讨饶:“上仙容禀,小神无有此意,皆是一时怒气冲顶,口不择言,此小神之过也,还望上仙宽恕!” 太乙冷哼一声:“冤有头,债有主,你身为东海龙王,妄加罪责,岂不损伤天庭颜面!” 敖广接道:“上仙说的是,都是小龙不对,此番我已悔悟,还请上仙饶命。” 太乙面色稍霁,转头看来:“徒儿,他已知错,你便放了他吧!” 王鲤可谓是冷眼旁观。 他不认为自己看到的是太乙真人申饬龙王,也不认为龙王胆小怕事乞求活命。 他只感觉,一位阐教二代弟子,与四海龙王之首,联袂为他演绎了一出好戏。 太乙真人注视,王鲤嘴角一挑:“好!” 混天绫解除束缚,青龙摇首摆尾化作人形,又上前来与太乙真人见礼告罪。 却见太乙真人忽地伸手一点,飞向王鲤的混天绫转向落入他手,连同乾坤圈也立刻从王鲤手中摆脱。 “你这孽徒,为师赐你法宝,是与你护身之用,不想你却凭此造下杀孽,此吾之过也,今日为师将法宝收回,你可心服?” 王鲤闻言,暗道一声:来了! 嘴上说得倒是好听,可实际上,怕是想要这头收了法宝之后,随即就让我被人打死吧? 若世间真有定数,那么哪吒的命中便当有一道死劫。 可十二金仙威名赫赫,道境高绝,王鲤无法不从。 混天绫与乾坤圈安然地落在太乙真人掌中,他只瞥了一眼,便道:“既是师父所赐,收回自无不可。” 太乙真人笑骂:“知你心有不服,若你安然修行,心性皆定,这两件法宝自会再去寻你。” 王鲤躬身一拜,不复多言。 太乙真人又对敖广说:“杀子之仇,着实深切。可贫道仅有这一位爱徒,也不得不抛下颜面,替他向龙王讨个机会。” 敖广咬牙。 太乙真人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紧跟着又道:“若龙王信得过贫道,那今日不如归去,此事且放心底,无需太久,你那三子必将回归,届时贫道当亲自传他阐教道法,与他法宝护身,收他做个记名弟子,何如?” 这算是替哪吒付出赔偿了。 可敖广仍是面色挣扎,既有不服,又不敢言。 然则,终究是势不如人。 敖广垂头拱手:“如此,多谢上仙!” 太乙真人笑容再露。 “此事已了,你等各自归去吧!”说着,他手中拂尘一扫,身影随之幻灭消失。 王鲤看向敖广,正好四目相对。 敖广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王鲤也落下云头,径直往李府而去。 府中李靖早已醒来,只是面色尚显苍白,见他身影,李靖当即呵斥:“滚出去!” 王鲤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向内。 李靖脸色愈发难看,目光颤动,忽地抽出宝剑,指向王鲤。 王鲤驻足回头。 殷夫人在旁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哭道:“老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李靖一手将她拦在身外,剑指王鲤:“我李靖不知做了什么孽,求道无成便罢,竟还生了你这妖孽祸种!” 王鲤蹙眉,淡漠地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解决?”李靖更怒:“你拿什么解决?陈塘关外便是东海,得罪了龙王,不与你行云布雨,一年干旱,不知有多少百姓要热死渴死,一年绝收,更不知要有多少人饿死!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王鲤眼睛一眯,不假思索地回道:“天不下雨,还有入海的九湾河,此河源在陆上,一路穿行纵横不知绵延多少里路,养人无数,龙王敢把九湾河的源头给停了吗?” 李靖顿时一窒。 王鲤继续:“他不下雨,就在九湾河铸坝围水,绝了这处入海口,陈塘关百姓数千而已,九湾河养不起?” 李靖涨红着脸争辩道:“妄言!皆是妄言!他若令九湾河改道,你又当如何?” “如何?还要如何?他能改,你不能改?昔年大禹治水,疏理河道,丈量天下,测定水脉,后世之人多逐水而居,世代积累,人族繁华乃现。可曾听闻大禹让龙王来帮他治水?” “你!”李靖又说不过,只得咬牙。 殷夫人这时忽觉这个小儿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但此刻她希望的是调停这对父子的纷争,于是便道:“吒儿,你快回屋去,莫要与你父亲争辩。” 这一句,却是又提醒了李靖。 “你这孽子,顽劣不堪,终日惹祸,不知悔改,我李靖自今日起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给我滚出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王鲤:“这可是你说的?” 李靖断然:“我李靖一言既出,决不反悔!滚!” “好!” 王鲤一伸手,内院忽地风声乍起,接着便见一把弓与三支箭飞来,握住它们,王鲤即刻飞身离去,不管身后李靖的怒骂与殷夫人的哭喊。 非是王鲤心狠,而是他实在没有兴趣继续与他们纠缠。 闹海屠龙后,哪吒本该在龙王逼迫下自戕而死。 这一劫,在王鲤的操作和太乙真人的言语下,眼看已是不复存在。 可王鲤还不够放心。 之前就说过,斩草不除根和杀人不灭口的后果。 他和敖广之间的仇恨已经再度上升,如今哪吒不似,敖广恨意难消,未来如何谁也不能确信,此刻任何的保证都是扯淡,但凡有机会,王鲤都会想着把危险直接掐死! 死敌、死敌,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另外,他还有一个非常深沉的怀疑。 那敖广……是个假的! 太弱了,而且弱得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毋庸置疑,龙族的确是没落了,可耻地说,部分龙族沦为了豢养起来的盘中餐。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龙族祖上是真的阔过,传到如今,龙王居然连个灵珠转世都打不过? 最简单一个论点,若龙族真只有这点实力,凭什么占据四海乃至天下水脉?其他水族是觉得执掌四海与水脉不香吗? 而且,敖广的演技,太过浮于表现,似乎生怕王鲤或太乙真人看不出他的敢怒不敢言。 龙王,就这? 不是王鲤喜欢胡思乱想,实在是和这些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老家伙相比,王鲤认为自己单纯过头,只能用想象来充实头脑,开拓思路。 不多时,他已飞到九湾河入海口,沙滩上两具尸体早已消失,海面也恢复原样。 王鲤踏浪而行,冲入海上,口中莫名哼起歌来。 “说一段神话,话说那么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