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而复生 乌沉沉的厚云自东边堆起,看得人心头压抑。 随园的杨柳堤下,一个身穿宫装打扮艳丽的女子一脚朝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踢去,“苏婳,还不快起来?!给本宫装什么死!” 空中闷雷阵阵,吓得旁人都不由打了个哆嗦,只是地上的少女依旧毫无动静。 一旁侍立的粉衣丫鬟见状,忙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没气后吓得身子直接瘫软在地。 “公,公主,她,她好像是死了……” “什,什么?不可能!本宫也只是让她在水里稍微多呆了会儿……” 这时,天上一道闪电忽地劈过,照得杨柳堤下人心惶惶。 汝阳公主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四周。 只是放眼望去,四周空无一人,抽出嫩芽的柳条在风中飘动。 她收回视线,稳了稳心神。 是了,她李如月如今可是父皇膝下最受宠的公主。 别说现在只是死了一个太傅的孙女,便是宫中那不受宠的姐妹死了,父皇也不会怪罪到她头上的。 这般想着,李如月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也慢慢镇定了下来。 只是当她转脸看到自己的丫鬟还一脸惶惶地坐在地上,心底的烦躁又忽地腾起。 “没用的东西!慌什么慌?”说着,她抬手就赏了自己丫鬟一个耳光,有些不耐烦地斥道,“贱人死了就死了,还不赶紧把她给本宫扔到水里去!难道还要本宫亲自动手吗?!” “是……是!公主,奴,奴婢这就去办!” 李如月垂眸,目光微微一转落在了少女那双莹白修长的手指上。 她的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了三日前的春日宴上,苏婳就是凭着一手琴声让林墨笑着多看了她两眼。 甚至,连以琴声闻名帝都的温大家,在听到苏婳的琴声后,都笑着赞誉了一句琴艺无双。 那日春日宴的主角本该是她的,可是苏婳却硬生生地让她成了陪衬…… 嘁,就她?琴艺无双? 李如月忽地歪头嗤笑了一声,眼底淬满了阴毒的嘲讽笑意。 呵,那本宫今日就偏要断了她这双手,叫这贱人下辈子都没办法抚琴! 李如月提起脚尖狠狠踩在了少女的手指上。 正当其欲用力碾压之时,地上的那只手却忽然从她鞋底抽出,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在李如月还未反应过来前,这只手又用力把她往后一扯,直接将她重重甩进了池塘里! 扑通! 落水声巨大,水花甚至溅上了一旁的杨柳树。 “啊——救命啊!救命啊!苏婳你这个贱人没死!你耍我!”李如月吓得声音都尖利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 此时,岸上的苏婳已经撑着身子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她转头朝着池塘里浮浮沉沉的女子冷笑了一声,“李如月你别怕,我这就让人来陪你。” 边说着,她又是一记利落抬脚,直接就把一旁吓得呆住的丫鬟也一并踢了下去。 “扑通”一声,丫鬟玲珑也直直地掉进了水里。在猛喝几口池水后,玲珑这才似回过神来,也大声呼救了起来。 这时,躲在另一边假山后的其中一人身子微微动了动,只是很快他的动作便被另一个着玄色窄袖锦服的男子抬手止住。 他们今日本只是与人约在了随园的风雨楼见面,因路上耽搁了会儿,便想着抄近路过去,却不料正好看到李如月对着一个已经死透的的少女尸体百般折辱。 玄衣男子看了眼此时正在池塘里扑腾的李如月主仆两人,又看向了不知从哪里捡了根柳枝正叉腰冷笑站在岸边的苏婳。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在他手上死过的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 他是绝对不可能看走眼的。 这个苏婳,刚刚肯定是死透了的。 可是现在怎么又…… 他瞧着李如月主仆两人费尽力气地刚扑腾到池塘边,苏婳便冷笑着抬起柳条抽着她们的手和脸,再次把她们硬生生地逼离了岸边。 池塘里一时鬼哭狼嚎。 玄衣男子的嘴角微微一翘,抱臂倚在假山上,漫不经心道,“不急,再看看,反正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还死不了人。” 眼见着,柳条已经来不及抽人了,苏婳果断抬脚对着李如月的脸狠狠踢了一脚,直接把李如月踹翻在了水里。 李如月捂着鼻子,惨叫了一声。 “苏婳!你居然敢这样对我?……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李如月看着苏婳恶狠狠地颤声道,“你给我等着!待我回宫,我定要叫父皇诛你苏家……” 只是慢慢地,李如月的声音在苏婳一动不动的注视中渐渐弱了下去。 若说原来的苏婳像只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那现在的这个苏婳简直就像匹山里的孤狼。 她的眼神黑沉冰冷,还带着一丝压迫的意味。 直到此时此刻,李如月才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害怕,她第一次主动往离岸边更远的方向游了过去。 苏婳看着李如月逐渐变化的眼神,忽地轻轻笑了起来。 笑意浅浅,未达眼底。 在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一刻,还未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脑袋便被人踢了一脚,嗡嗡作响。 头晕得她一时之间也动弹不得,便只好生生忍受着。 只是还未等她喘过这口气来,很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忽然都涌入她的脑中,走马观花一般从她眼前闪过。 记忆里最后的画面便落在了眼前这个汝阳公主李如月的身上。 一刻钟前,李如月让丫鬟把她叫到了这个杨柳堤旁,说是有关于林家三公子的事情要同这具身体的原主说。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陈朝帝都苏太傅的嫡长孙女,只是娘早死爹不疼,这性子也被她的继母养得有些一言难尽。 而这林家三公子林墨是原主心尖尖上的人,也是原主不顾脸面和名声一直追着的男人。 就因为林墨喜欢琴,她便请了师傅没日没夜地练琴。 三日前的春日宴,也是林墨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笑得如此温柔和善地正眼瞧她。 也因为这一笑,原主喜得走路不看路而摔了个嘴啃泥,最后沦为了整个帝都的笑柄。 只是不论这个原主怎样,眼前的这个汝阳公主却都没有资格随意就要了卿卿性命! 甚至在她死后,还要这般折辱她! 苏婳眼底的阴沉逐渐聚拢。 也罢,如今既然是原主的身体让她这一缕孤魂有了着落,那她便要承原主的情,自然也要帮她讨回这一笔又一笔的债! 她,苏婳,可从来都奉行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人! 苏婳慢慢地蹲在岸边,抬头朝着池塘里的李如月温和一笑。 李如月先是一愣,之后忽地又往池塘中心扒拉两下,拉远了距离。 苏婳倒也不在意,她甩着手中的柳条淡淡开口道,“刚刚公主说只是让我在水里稍微多待了一会儿,是吗?” 李如月摸不清苏婳问这话的意图,她强自镇定地开口,只是声音微微发着颤,“是又如何?谁让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本宫也不过就是小小惩罚……” “啪!” 柳条狠狠抽在水面的声音把李如月的声音轻轻巧巧地就压了下去。 原来草菅人命的惩罚也叫小小惩罚啊…… 苏婳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眼中郁色渐浓,“那看来,我也应当让公主尝一尝这小小的惩罚了呢。” “放肆!苏婳,你怎么敢威胁……!” 这时,杨柳堤外头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其中还夹杂着呼唤李如月的声音。 此时泡在水里的李如月眼神都亮了起来。 她转头恶狠狠地瞪了苏婳一眼,正欲高声将人喊过来时,岸上的苏婳却先她一步高声哀哀地喊了起来—— “公主——!你要挺住啊!婳儿这就来救你了!” 惩罚有这么多种,让李如月在这水中浸泡又算得上什么惩罚? 只有让她声名狼藉,才能对得起被活活淹死的原主! 与此同时,苏婳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叮”的提示音。 “叮,618号系统已激活,系统本体将马上前来与宿主汇合,还请宿主静候佳音。” 第二章 她的绿茶系统是只猫 618号系统?这是什么东西? 苏婳微微一愣后,便把这个事情抛到脑后。 她装作不善水性却努力的样子,迎着李如月惊恐的眼神奋力游了过去。 “公主,公,公主,别怕,婳儿来了!” “苏婳,你给本宫滚!本宫就是死也不要你救!” 越来越多的人从杨柳堤上下来,也看到了苏婳几次想要靠近李如月,却被李如月踢开的场景。 岸上的议论声逐渐变大。 此时李如月带来的侍卫也纷纷跳入水中,把她们三人都救上了岸。 当苏婳白着脸刚爬上岸时,先一步上岸裹着软巾的李如月忽然一把推开众人,抬手就要赏她个清脆耳光。 苏婳抬头与李如月对视了一眼,一丝挑衅笑意忽地浮上苏婳的眼底。 下一秒,李如月便看见苏婳柔弱地晃了晃身子,躲过她这一巴掌后,晕倒在了地上。 李如月愣住,不过随即她的怒气更甚。 苏婳这个贱人,真的是在耍她……从刚刚装死到现在装晕,她都在耍她! 就在李如月抬手欲再赏苏婳一巴掌时,人群中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够了!” 说话之人的声音温润如玉,此时又因几分怒气而变得低沉许多,宛若松涛起伏,泉水石上流。 诶,这人的声音可真好听……也不知会长成什么样子? 装晕躺在地上的苏婳忍不住偷偷睁开一道缝,想要看看来人长相。 只是她才刚把眼睛睁开,忽然一张毛茸茸的硕大猫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卧槽! 苏婳吓得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李如月和刚刚说话的公子也都齐齐看向了她。 苏婳这才发现刚刚说话的这个公子便是原主心心念念的人,林墨。 林墨松开了李如月,蹲在她面前温声问道,“苏婳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还好吗?” 而此时苏婳的脑海中却响起了一个不同于之前系统的机械声音。 “618号系统已与宿主碰头,刚刚宿主的绿茶晕表现良好,获得一百积分,还请继续努力。” 随即,苏婳仿佛听到了金钱入袋的叮当作响声。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苏婳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心。 林墨瞧着苏婳此时苍白的小脸上眉头微蹙,他忽地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捏了一下,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起来。 此时,苏婳的脑海中再次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通过展现绿茶委屈柔弱的模样,成功获得他人心疼,再得一百积分,还请再接再厉。” 苏婳:? 林墨放柔声音再次对苏婳说道,“你别怕,从现在开始,只要有我在,便没有人能再随意欺辱你了。” 苏婳:??? 林墨这厮声音倒是挺悦耳,但这说出来的话……怎么能这么中二又玛丽苏? 苏婳怔怔抬眼看着满脸温柔的林墨,许久,她的嘴角勉强牵起一抹微笑,身子却诚实地打了个寒噤。 ……还真有点叫人恶心呢。 只是苏婳不知道,此时她的这副样子落在林墨眼里却是怯怯但故作坚强,简直不能让人更心疼一些了。 林墨脱下自己的外袍将苏婳紧紧裹住,“刚刚你的丫鬟来找我时便说清楚情况了,都怪我还是来得太晚,叫你受惊了……也还好你现在无事,我这就送你回府。” 说罢,林墨朝她温柔一笑,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随着脑海中再次响起叮里当啷的声音,苏婳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快炸裂了。 这个林墨怎么突然就对她如此温柔体贴了?那原主记忆里那个只正眼瞧过她一次的林墨又是谁? 啊,现在谁能来救救她,她快要被恶心吐了…… 苏婳的脸色因为强忍恶心而变得更加苍白。 林墨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心疼又添了几分。 “可以啊宿主,本绿茶系统都还未对你进行系统教学,你就已无师自通成功俘获了一个男人的心。恭喜恭喜,你已通过第一小关,三千积分顺利入账。” 哈,绿茶系统?……这是什么狗屁系统?! 苏婳的身子更加僵硬。 “林墨!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谁让你抱这贱人的?还不快给本宫放下?!”李如月满是怒气的声音在一旁尖利响起,“本宫命你现在就把这贱人放下!” 从穿越到现在,苏婳第一次觉得李如月的声音简直有如天籁。 她忙急切接话道,“婳儿不敢惹公主生气,还请林三公子放婳儿下来……” 林墨看着苏婳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慌乱,又看着李如月此时如泼妇一般气势汹汹地指着他的鼻子命令他。 他的薄唇微微抿起,抱着苏婳的手却蓦地收紧了。 “若是我不放呢?” “那本宫便要治你的罪!” 此时林墨定定看着李如月,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公主殿下,刚刚苏大小姐不计前嫌跳入水中来救你,你却为何要恩将仇报?难道宫中教习的都是这些忘恩负义的道理吗?!” “什么不计前嫌?”李如月被林墨的气势震住,下意识解释道,“是她把我甩进水……” 林墨打断了李如月的话,他的语气里满是失望,“林三曾以为,公主殿下的性子虽有些骄纵,可却也是敢作敢当之人,如今看来……” 他微微一顿,才又继续说道,“也罢,待在下将苏大小姐送回苏府后,便再来同公主负荆请罪!” “到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罢,林墨抱着苏婳直直从李如月的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朝着随园门口走去。 ……诶?这就结束了吗? 李如月你之前那要把我弄死的气势都去哪了?就这么让这个男人离开了吗? 苏婳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李如月僵立在原地的背影。 许是苏婳挣扎得太过厉害,林墨以为她在害怕李如月报复,便微微放柔了声音宽慰道,“你别怕,今日之事皆由我一人承担,绝不会再牵扯到苏小姐的。” 听得林墨说话,苏婳只好收回视线勉强朝他一笑,“多谢林三公子相助,只是婳儿并不是怕……”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小姐!” 苏婳扭头,便看见一个梳着双髻哭得两眼红肿的小丫鬟正站在马车上看着她。 还未等她反应,她已经朝着那个小丫鬟喊道,“桃子。” 桃子,是原主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丫鬟。 林墨将苏婳放下后,桃子忙伸出手扶着苏婳入了马车。 “小姐,呜呜,小姐你真的快吓死奴婢了……以后说什么都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去见汝阳公主了!” 苏婳抬手捏了捏她的小揪揪,笑道,“好了,别哭了,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吗?” “可是小姐你差一点就……” “喵——” 一只绿瞳狸花猫不知何时也跳上了马车,还钻进车厢里在苏婳的脚边讨巧卖乖。 马车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 苏婳忽然想起自己被一张硕大猫脸吓到后,脑海中便有个声音告知她已与系统汇合,自此系统积分才开始不断增加…… 哈?所以她的绿茶系统竟是只猫?! 随园的杨柳堤边,李如月连扇自己的丫鬟几个耳光后,便怒气冲冲地带人回了宫。 待众人渐渐散去,玄衣男子看着苏婳的马车逐渐远去,他背手从假山后慢慢走出,此时一阵凉风吹过,他抬手抵着上唇咳嗽起来,眸色有些晦暗不明。 第三章 回府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苏婳温声安慰了桃子好一会儿,桃子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平静后的桃子看苏婳似乎对地上的这只狸花猫很感兴趣,便弯腰把它抱了起来,替它顺起了毛。 狸花猫舒服得喵喵直叫。 毕竟,她桃子做丫鬟的标准向来都是以苏婳喜欢而喜欢,以苏婳厌恶而厌恶的。 而此时的苏婳,正在与这只绿瞳狸花猫进行着激烈的头脑风暴。 “我不要做,也不会做同别的女人争抢男人的绿茶,太跌份了。”苏婳有些郁闷道,“从来都只有男人讨好我但我看不上给踹了,怎么穿越过来就沦落到我要去讨好男人了?” 狸花猫抽空看了她一眼,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道,“你刚刚不就做的挺好?” 苏婳:…… “那都是巧合!我的本意只是想让大家看到这个李如月恃强凌弱,嚣张跋扈,让她的名声变得更遭人唾弃而已!” 她怎么可能是那种装柔弱委屈让男人怜惜自己的女人? ……笑话,当年的她可是能单手一挑五,打到男人彻底臣服叫姐姐的女人! “那你现在不仅让众人看到她的嚣张跋扈,你还让她心上人也对她的印象变差,你不还是达到了你的目的?甚至,让心上人厌恶她,对她的惩罚更大,你心里难道不是更开心么?” 苏婳沉默。 刚刚虽然有被林墨恶心到,但看着李如月暴躁却吃瘪的样子,她这心中的确很是暗爽。 “你装柔弱让众人讨厌她是手段,你做绿茶让她心上人厌弃她也是手段,又有谁比谁高贵?让自己快乐才是正道。” 狸花猫懒懒说着,还翻了个身子让桃子继续挠自己的肚皮,“再说了,你完成任务越多,积分也就越高,自然好处也就越多。” “能有什么好处?” “你应该也感觉到你自己一身都是毒了吧?别的先不说,我这儿解药管够,保你三年不死,五年活蹦乱跳。” 瞧着苏婳一脸不信的样子,狸花猫只得又道,“你在脑海中喊天香豆蔻这四个字试试。” 苏婳照做,下一秒一颗黑乎乎的小药丸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居然还是真的?! 她思忖片刻,还是抬手吃下了药丸。 也不过才几息的时间,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腹部有一阵暖流逐渐流向了全身各处,让她此时冷得都快失去知觉的手脚恢复了一些力气。 狸花猫哼哼了两声,“如今你的积分大概够换这么一颗小的药丸,吃下去只能勉强让你舒服一些,却不能完全解了你的毒。” “但假如你的积分足够,我这儿不仅有所有解药,还能换取你其他想要的东西。” “那如果是换解药,我得多少积分?” “如今你身上的毒少说也有五种……怎么都得五万积分往上吧!” 向一个男人装柔弱博同情也不过才三千积分……这得要她做绿茶做到猴年马月去? 先是用小利诱惑她,之后不会还要她撬了人家墙角才能拿高积分吧? 这系统怕不是个诱人做坏事的骗子猫吧?! 苏婳彻底黑了脸,“桃子,把这只猫给我扔出马车去!” 桃子先是一愣,继而忙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抬手就要往外扔。 “喵——喵喵!” 狸花猫吓得喵喵大叫,忙伸出爪子勾住苏婳的袖子,这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别,别激动啊,我还没说完呢。若想获得高积分,可不是简单装柔弱博同情就好了,你得做到顶级绿茶才行。” 桃子看着苏婳此时黑沉沉的脸,伸手想把苏婳怀中的狸花猫抱起来继续往外扔出去。 狸花猫忙往苏婳怀里缩了缩,爪子伸长,勾得更牢了点。 “所谓顶级绿茶,不是让你去撬别人墙角,而是要以茶制恶,男女通吃!” “现在也不止一个汝阳公主对你作恶啊,还有苏府那些人呢,如果不是他们,你又怎么会染上这一身的毒?” 是了,如果不是苏府那些人,原主不会有这一身的毒,也不会这般容易就去了。 在她之前看到的记忆里,原主继母在她吃食中悄悄下毒后,不仅让她的身子越来越差,还让她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有好几次原主当着很多人的面给继母没脸,可当所有人都说原主不好的时候,她的继母却又会站出来柔柔弱弱地说也许是她做得还不够好,才让原主这般讨厌她的。 也因此,原主在外还有个小白眼狼的名声。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外,一个掐着嗓子的声音柔柔响起,“我的儿,你可受苦了。” 是原主的继母,苏大夫人。 随即苏婳便看到一个貌美妇人掀开了马车帘子,满脸心疼地朝车厢里看来。 两人不过才对视一眼,一个留着美髯的中年男子一把扶住苏大夫人的胳膊将她护在怀中。 苏婳认得,这是原主的父亲,苏大老爷苏诚。 之后,苏大老爷又略带戒备地看着苏婳道,“你这几日身子本就不好,何必为了这么个逆女非得等在门口呢?” “是啊大嫂,如今这天看着也快下雨了,小时候婳儿把你推下水,害得你这一到雨天就会膝盖痛呢。” 这时,另一旁的苏二夫人上前几步假作好意地扶住苏大夫人的胳膊,暗地里却不停拿眼睛在苏婳他们几人身上流转,就差要把看好戏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是啊母亲,你快回房去休息吧。”此时,原主的二妹看着苏婳也阴阳怪气地开口道,“省得到时又是热脸贴冷屁股,白白再受姐姐的气。” 苏婳看着眼前此景,不由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原主惨是真的惨,瞧如今苏府这一家子人……怕是只有她一个外人呢。 也罢,她之前既已承诺要帮原主讨债,那择日不如撞日,便从今日开始吧! 此时林墨瞧着眼前的情景,又看着苏婳隐在马车里的苍白小脸,他心中微微一软,不由想开口替苏婳解释几句。 曾经在听到苏婳白眼狼的名声时,他也曾对她不假辞色过,可是那日在听到她的琴音后,他便发现自己错了! 琴声最能识人,他不会听错的。 苏婳应当是一个内心善良温柔的好姑娘。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说话,苏大夫人已经拨开了旁人的手,摇着头再次朝着马车里的苏婳伸出手,柔柔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们都误会婳儿了,她是一个……” 苏婳往前一扑抱住苏大夫人,委屈着打断道,“母亲,婳儿真的好委屈啊!” 苏大夫人:? 众人:??? 这苏婳怕不是在水里把脑子泡坏了吧? 此刻被苏婳抱住的苏大夫人不仅满脸错愕,甚至连慈母的表情都一时惊讶得有些维持不住。 苏婳抱着苏大夫人微微调整了一下方向,也让众人清楚地看到她的眼泪在眼角微微凝滞片刻后,再缓慢滑落。 “母亲,你都不知道婳儿当时有多么害怕,当时总想着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没能好好同母亲说上一句话。” “旁人都说一个人死前最后想到的人,一定是自己最爱的人……之前是婳儿不懂事,总惹母亲生气,还做了错事,婳儿希望母亲不要因此就再也不管婳儿了。” 说着,苏婳又转头看向苏大老爷诚恳道,“父亲,以往你总同我说母亲的好,我却嗤之以鼻。” “如今想来,婳儿落到今日这般地步,都是婳儿自作自受啊!婳儿真的知错了!” 众人:……!!! 见了鬼了?这苏婳居然不仅抱着她继母委屈到哭……还能这么深刻地反省自己了?! 与此同时,苏婳脑海中再次响起了叮铃当啷的声音,还有狸花猫的调侃。 “刚刚看你还一副宁死都不愿当绿茶的样子,但这一见到仇人,立马进入状态啊!不错,真不错,恭喜再次拿下两百积分!” 第四章 负荆请罪 苏府门口一片静默,除了苏婳哀戚戚的啜泣声。 苏大夫人最先回过神来,只见她轻轻拍着苏婳的背,柔声安慰道,“小孩子家家的,莫要说胡话,什么死不死的。” 苏婳不接话,只是伏在苏大夫人的肩上继续哭。 苏大夫人只好朝着林墨歉意一笑,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林墨笑着说了句顺手而为后,便识趣地带着自己的小厮离开了。 他临走前,苏婳一边红着眼,一边礼数周全地再次朝他行礼道歉。礼毕起身时身子还恰到好处地娇柔一晃,脑海中的叮铃当啷声愈发地清脆动人起来。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看着林墨离开,苏大夫人又抬手抚了抚苏婳的头发,满是庆幸道,“也还好现在未被公主怪罪,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此话一落,苏婳便看见苏大老爷的脸色蓦地一变,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善。 苏婳在心中微微冷笑。 这苏大夫人的段位果然是高,三言两语便让刚刚对她已略有所改观的苏大老爷又重新回到了她的对立面。 毕竟苏大老爷如今的上司,正是万贵妃的亲胞弟,礼部尚书万友德。 而汝阳公主作为万贵妃的女儿,又自来受宠,便是回去稍微有意无意抱怨几句苏家,到时只怕苏大老爷在礼部的日子都会难过很多。 此时,苏大夫人恍若无意地看到了苏大老爷难看的脸色,她轻轻啊一声,又看了苏婳一眼,柔柔唤了一声,“老爷,这事儿也不能怪婳儿她……” “冲撞了公主,不怪她还怪谁?”苏大老爷的神色不太好看,他转头又冲苏大夫人斥道,“早跟你说过,孩子不能总是宠着!你看看现在养成什么样?不仅是个白眼狼,还无法无天了!” 苏大夫人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红一块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总归有些挂不住面子。 “父亲,这怎么能怪母亲呢?”二妹苏梅皱着眉开口道,“大姐姐又不是母亲亲生的,母亲倒是想管教她,之前因为那林墨的事情不过是开口劝了她两句,被大姐姐骂得狗血淋头!” “梅儿,别说了。”苏大夫人斥道,“都跟你说了,有些话不该说的……” “不该说的?那就是的确有这个事情了?” “不,不是的老爷,是妾身说错了,婳儿她没有说过……” “好了!我也知道不是自己亲生的,有时候不好管教,但你该有母亲架势的时候就要有母亲的样子,怎么能任由她对你这般无礼呢?!” 眼见着苏大老爷的神色愈发恶劣,苏大夫人神色紧张地看了一眼苏婳,又一把抓住苏婳的手朝她哀求着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怕苏婳会与苏大老爷起冲突一般。 苏婳忍不住在心中为苏大夫人的演技鼓起掌来。 如今还一句未说呢,凭这表情就已经让苏大老爷的怒气又上升好几个等级了。 只不过……她也已经不是当初的苏婳了。 苏婳忽然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迎着苏大老爷的方向走了一步,身子微微一晃拦在苏大夫人面前,仿佛怕苏大老爷再责怪苏大夫人似的。 她看着苏大老爷道,“之前都是婳儿不懂事,以后不会了,母亲也不过是太过宠爱我而已,都是婳儿的错!” 苏大老爷抬手指着她的鼻子,原本怒气冲冲的情绪,忽然僵在了原地。 居然……居然是在认错? 苏婳看了苏大老爷一眼,半低头小声委屈道,“还请父亲放心,待女儿一会儿换了湿衣,便去公主府负荆请罪。” 说罢,苏婳又转头深情看了苏大夫人一眼,看得苏大夫人一噎,嘴巴微张。 苏大夫人:……?! 天呐,苏婳这脑子是不是真的被水给泡坏了?……往日她这般挑拨一番,父女两人早就吵起来了。 听着系统再次传来的叮铃当啷声,苏婳颇为满意地扶着桃子的手,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虚弱地朝着府里走去。 回到自己院子,穿上干净清爽的衣物,又喝了满满一碗热姜茶,苏婳终于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一些知觉。 这时,屋门的珠帘被人打起,苏婳扭头看去,便正好看到桃子抱着几支荆条走了进来。 苏婳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脚边努了努嘴道,“就放这儿吧。” 桃子应了一声,便将荆条如数都放在了苏婳脚边。 放好后,桃子抬头看了一眼苏婳,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就你我,不必担心。” 听到苏婳都这样开口了,桃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小姐,您真要去那公主府请罪吗?” “明明这事儿也不是小姐的错,他们这一个两个的,也不先问问小姐您是怎么落的水,也不问问小姐您现在冷不冷,怎么都都先怪起小姐,还要小姐去请罪呢?” 听着桃子为她打抱不平的话,苏婳第一次认真看向了她的这个丫鬟。 本以为这个丫鬟大概只是个忠心老实但并不聪慧的人,可却没想到,她其实看得一清二楚。 也是这苏府至今唯一一个真正关心苏婳落水后冷不冷的人。 许久,苏婳的神色彻底软了下来,她看着桃子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微暖。 “桃子,想不想看场好戏?” 当苏婳背着荆条出现在苏府门口时,苏家三小姐苏蔷正身形挺直地立在门口等她。 苏蔷听见声响回头,便见苏婳背着荆条只带了一个桃子便要往外走,而此时苏大老爷的院子里却毫无动静。 苏蔷垂下眼,微不可查地轻叹了口气。 很快,她便上前几步规矩朝着苏婳行礼道,“大姐姐,祖母吩咐蔷儿在此处候着姐姐,说是许久未见姐姐了,想念得紧。” 苏婳看着眼前的苏蔷,也不觉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刚刚她在苏府门口演这一场戏,除了是想让苏大夫人吃瘪,更多的其实是想哭给松鹤堂听的。 原本若是苏蔷不等在这里的话,她也是打算出门三步后装晕再见机行事的。 若说这苏府如今还能让她做靠山的人,也就只有松鹤堂的苏老夫人了。 如果不是当初原主太过愚蠢,只因苏老夫人对她管教严厉,从而便认定会顺着她心意哄着她的苏大夫人更好的话…… 自然也不会搞得自己现在一身的毒,还短命。 苏婳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抬头朝着苏蔷笑道,“待我去完公主府,我便去看看祖母可好?不然父亲那边……” 苏蔷笑了笑,“左不过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大姐姐还是喝了茶再去吧。” 苏婳回头看了一眼苏大老爷的院子,良久装作为难的样子道,“那好吧,我便先同祖母一道喝个茶吧。”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松鹤堂走去。 当苏婳跟着苏蔷迈入松鹤堂时,便见一个保养得宜的老太太带着一条黑青抹额,端庄地坐在高位之上。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苏婳时便彻底消失了。 只是这次还未等苏蔷说话,苏婳忽然急急往前了几步,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苏老夫人面前,带着哭音道,“祖母……” 这一跪,也让原本像往前一样准备摔个茶盏震慑苏婳的苏老夫人手一抖,连茶带盏全摔在苏婳肩上,最后碎在了地上。 当茶水顺着苏婳的脖子流进去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两个寒颤。 而原本已酝酿到位的情绪也被这一盏冷茶浇得所剩无几。 就在苏婳与苏老夫人大眼瞪小眼几息后,苏婳低头一咬牙,直接用膝盖跪过地上的碎瓷片,挪到了苏老夫人膝边。 膝盖处传来的密密疼痛感,也让苏婳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她伏在苏老夫人腿上,声音发颤道,“祖母……求祖母救救婳儿吧!” 第五章 意外之喜 若说原本坐在高位上的苏老夫人对苏婳往日的行为还有几分生气的话,在看到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女脸色苍白眼眶发红的时候,她的心里早已满是心疼了。 到底,这个大孙女从小便与三孙女苏蔷一道养在她的膝下,也不过是几年前才逐渐疏远了她这个老婆子的。 “好孩子,这是怎么了?莫哭莫哭。”苏老夫人一手扶着苏婳叠声安慰,转头又吩咐桃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你小姐再取一套干净的衣物来!” 桃子忙应了一声,转头就朝着苏婳的小院跑去。 苏老夫人又转头看着苏蔷道,“蔷儿,来给祖母搭把手,扶你姐姐去内间躺着。” 苏蔷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忙应了一声,上前扶起早已哭得不能自己的苏婳往内间去了。 看着苏婳的膝盖还在流血,苏蔷忙又招呼松鹤堂的丫鬟去取一些伤药来给苏婳止血。 苏老夫人看着苏婳咬牙忍着疼的样子,心里再次心疼得难受起来。 苏老夫人拉过苏婳的手,细细说道,“之前听说你不小心落了水被人救起已经回府了,想着你平日里最不愿往我老婆子地方来了,是故老婆子才叫蔷儿去你院子看看你的。” 听得此话,苏婳的哭声微微一顿,她下意识抬眼看向正在低头给她上药的苏蔷。 只是苏蔷依旧垂着眼,安静地在给她上药,没有任何反应。 苏老夫人没有注意到两姐妹之间的气氛变化,她皱着眉又开口问道,“但是这好端端地,怎么就变成要祖母救你了?” “还有你一个姑娘家家,背着这些荆条又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真不是祖母说你,你看看你这些年做的事儿,哪件事情符合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 苏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表情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惹得苏婳倒是真心添了几分委屈。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苏老夫人是个严厉又刻板的老太太,规矩还多,她最烦的事情便是被苏老夫人叫去她院子听训,每次她都要同老太太大吵一架离开。 可如今苏婳亲眼瞧着苏老夫人的表情,她第一次觉得外头叫原主小白眼狼好像也没有错。 明明就是个真心爱护疼惜她的长辈,怎么在她的记忆中反倒像个棒槌了呢? 而那个一步步把她推向万丈深渊的苏大夫人,原主还会因在外头与她吵架让她没脸,内心愧疚自责得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可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苏老夫人说了许久,忽然发现直到现在都还未听到顶嘴声,她有些不太习惯地停了嘴。 她抬头看向榻上的苏婳,却见苏婳正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疼得她这老婆子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苏婳哭着扑进苏老夫人怀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李如月是如何逼她跳下水,又如何让婢女踩着她的头顶不让她浮起换气等事情都说了出来。 当然她也把自己醒来后亲手将李如月主仆都丢进水里的事情给略去了。 苏婳伏在苏老夫人的怀里越说越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老夫人更是气得手都开始哆嗦起来。 直到苏婳一边抽噎着,一边道,“婳儿懂得若是今日不让公主把这气给泄了,只怕父亲他以后在礼部会举步维艰。” “可是婳儿又是当真害怕,那时公主便已这般对我,若是我现在再自己上门去,公主她会不会抽死……” “哐当!” 又是一个茶盏在地上碎裂的清脆声音,也吓得苏婳一个激灵,刹住了声音。 “陈嬷嬷,你现在就去把老大给我叫来!”苏老夫人冷笑着道,“我倒是不知道,我竟还养出了这种需要靠卖女儿保自己官位的好儿子!” 苏老夫人身后的一个嬷嬷应了一声后,便带着院子里的人往主院方向去了。 苏婳依旧伏在苏老夫人怀中抽抽噎噎,这时,她感觉到有一双满是探究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微微侧头看了过去,却见苏蔷在侧旁一边宽声安慰着老夫人,一边满是疑惑地看着她。 大约是没想到苏婳会在此时突然看她,苏蔷在微微一愣后,便挪开了视线。 苏婳收回视线,再次回忆了一遍之前原主的那些记忆,却发现这个三妹妹在原主的记忆里十分的安静且模糊。 大致也只有一个小时候最爱傻跟在她后头跑,长大后似祖母翻版与她完全说不到一处去的木讷样子。 可瞧着如今这个样子……只怕是这个三妹妹远比原主要想得聪明敏锐得多。 苏婳在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从刚刚表现来看,这个苏蔷虽然有在暗中帮助她,可明面上却又不愿与她有过多瓜葛的样子。 若是真能让这个三妹妹成为她身边的人,再加上重新笼络回老夫人的心,那只怕她之后在苏府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了。 起码,在她完成任务解掉身上毒之前,可以保证她自己不会再有其他来自府内的危险了。 这时,门口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苏大夫人的声音随之响起。 “婳儿,婳儿你怎在老夫人这儿,可叫我一通好找啊!” 苏大夫人朝着老夫人草草行了一礼,便又急切扑过来抱住苏婳关怀道,“原本我只是想着先去煮完姜汤再去看你的,可是去了你院子却扑了个空……” 苏婳忙抽噎出声,语带自责打断道,“母亲您放心,桃子早早便备好姜汤让我喝下了。是女儿不孝,女儿应当派人知会母亲一声的,没想到居然还要劳累到母亲。” 话音刚落下,苏老夫人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苏婳落水的消息应当是最晚传到松鹤堂的,可这消息在一刻钟前便是连松鹤堂的人都知道了,作为苏府的当家主母可能不知道。 而在这一刻钟的时间,这大郎媳妇非但没能准备好姜汤,甚至如今连婳儿准备去公主府负荆请罪了都不知道……莫非她还打算让婳儿一人去公主府吗?! 当初瞧着大孙女与她亲近,总以为这大郎媳妇是个好的,先别说大郎与大郎媳妇未问事由便让大孙女去请罪把孩子往火坑里推,便是这种小事都…… 活了这大半辈子,她这个老婆子向来都觉得小事最能见真章,只怕她这个大孙女在大郎媳妇手下也并没有她想象得过得那般好! 苏老夫人抬手抚了抚苏婳的头发,脸色却愈发得阴沉下去 苏大夫人瞧着老夫人这护犊子的神情,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刚刚老夫人院子里的人来叫老爷过去,一听苏婳也在,苏大老爷便让她先把苏婳带去公主府请罪,毕竟请罪一事儿宜早不宜晚。 瞧着刚刚林家三公子亲自送苏婳回来,想来现在送苏婳去请罪必然也是凶多吉少。 可她要得不就是这凶多吉少么?若是苏婳还活着,那这丫头她娘留下的那么多嫁妆还怎么真正进她的腰包呢? 原本是想着苏婳好哄,挑拨两句大概便又会同苏老夫人吵一架,跟着自己离开了。 可如今怎么…… 苏大夫人想着刚刚在门口的画面,心里的感觉愈发不对味起来。 苏婳的眼神在苏老夫人与继母之间扫了一圈,她忽地又伏在苏老夫人腿上道,“祖母,您莫要生气了。母亲她平日里管家很忙的,不过也就只是这次忽视了婳儿罢了。” 苏老夫人看着苏婳仍傻乎乎护着苏大夫人的样子,许久,她长长叹了口气。 这些年,她不该因为怜惜婳儿从小没了母亲便由着婳儿的性子来的。当初就应该强硬一些,让婳儿继续跟在自己身边,这样也不至于养出这么个天真傻缺的孙女来。 “既然婳儿开口了,那老身便也不多责怪你了。” 就在苏大夫人准备松一口气时,苏老夫人的声音又继续淡淡响起,“大郎媳妇你这段时间管家也辛苦,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明日起便让二郎媳妇接手管家吧。” 第六章 苏老夫人真威武 此话一落,松鹤堂中忽然安静得仿佛针落有声一般。 苏婳的抽噎声也瞬间停住,她抬头呆呆看向苏老夫人,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她最开始的想法,其实也不过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老夫人出手接管她的小厨房,这样也好让她能舒舒服服地吃东西,只是没想到这个惊喜竟来得如此突然…… 苏婳忙抬起帕子捂住脸,调整了一下喜气洋洋的情绪,慌乱道,“祖母,祖母,婳儿不是这个意思,您不要……” 边说着,苏婳还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两眼苏大夫人,眼神之中透出一丝惶恐和不安。 落在苏老夫人眼里,便又成了苏大夫人私下里对待苏婳远没有表面和善的证据。 苏大夫人看着苏婳这不同以往的柔弱惶恐模样,心中的不对劲愈发强烈,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口已经响起了苏大老爷压着性子的大嗓门。 “母亲,您急急唤儿子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甫一入内间,苏大老爷便看见了还趴在苏老夫人怀中的苏婳,他的脸色蓦地一沉,阴沉道,“婳儿,你怎么还未去公主府请罪?” 苏婳还未开口说话,苏老夫人已经冷笑一声怒拍椅子腿斥道,“逆子,还不快给我跪下!” 苏大老爷被老夫人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跪在了地上,待反应过来便有些恼羞成怒了。 “母亲,您怎么还护着婳儿啊?现如今各处都在说婳儿随意冲撞公主,又说我们苏家女儿没教养,儿子这心里也急啊!” “冲撞?”苏老夫人护着苏婳的手却并未拿开,“这可是听婳儿说的?” “这不是明摆着……” “那你可有问过婳儿到底是不是这样?” 苏大老爷被问得一愣,皱眉道,“母亲,这种事一人说可能是造谣,但难道这么多人说,都是在造谣吗?” “你长这么大,三人成虎没听说过吗?!旁人污蔑你的女儿也就罢了,你倒好,先不论对错,凡事先认别人说的,就当你自己女儿是那等没教养不要命的东西吗?!” “母亲,儿子哪有凡事先认别人说的啊?儿子也不过是……” 苏大老爷话还未说完,便见苏老夫人忽然腾地站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在苏婳背后的荆条时微微一亮。 还未等众人反应,苏老夫人已经抽出苏婳背上的荆条利落朝着苏大老爷劈头盖脸地抽去。 “为娘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进士,倒是不知竟把你培养成这等是非不分吃里扒外的蠢货!” “这让老身死后如何向苏家的列祖列宗交待?!” “便是我们后院那驴都瞧着比你聪明上两分,也不知你哪里来的脸还敢在我这儿唧唧歪歪大放厥词?老身亲手养大的姑娘,老身最清楚她是什么性子!” 苏婳看着眼前苏老夫人精神矍铄地抽着荆条,苏大老爷嗷嗷叫着左躲右闪想要解释的画面,她彻底惊呆了。 我的个老天爷爷啊! 原主到底是有多蠢,才放弃了这么个好大腿啊? 这时苏大夫人回过神来,瞧着苏大老爷被打得嗷嗷直叫,忙起身想去拦,看得苏老夫人更气,直接抽得两人都开始嗷嗷叫。 虽然不是她自己动手有点遗憾,但是……她的祖母可真威武! 苏婳看着苏老夫人的背影,眼睛晶亮晶亮的。 入暮时分,苏府里的各个院子也都安静了下来。 苏婳斜倚在软塌上,手里端着一碗燕窝慢慢吃着,桃子站在榻边用一块软布正在一点一点地帮她擦拭湿发。 许久,苏婳才放下了手中的空碗,满意地拿起帕子掖了掖自己的嘴角。 “你的动作倒是快,我下晌也不过就是在苏府转一圈观察的功夫,你便已经把积分重新攒到五千,甚至还比原来多了两千。” 狸花猫趴在苏婳的脚边,边玩着自己尾巴,边在苏婳脑海里懒懒说道。 “早做任务早换药,不挺好?祖母这个大靠山,也是早抱早安生。现如今小厨房新换上的祖母的人,做的菜也甚合我意。” 苏婳躺回软塌上,随手拿起桌子上刚烤的小鱼干逗着狸花猫在脑海中道,“再说了,本来我这身上毒就难解,祸从口出,总得防着再被下新的毒吧?” 狸花猫被这小鱼干的香味引得竖起耳朵喵喵直叫,吃完一根后,他轻松跃上桌子又啃起了另一根小鱼干。 桃子看着狸花猫吃得一脸惬意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同苏婳道,“小姐,这猫倒是跟我们挺自来熟的,我们要收养它吗?” “嗯,收了吧,也不过就是每天几根小鱼干而已。”苏婳挑着桌子上的发油漫不经心道,“以后就叫茶宝吧。” 又是绿茶系统,又是猫的,叫个茶宝不是可可爱爱? “这名字取得还挺好听的呢。”桃子在绞干苏婳最后一缕头发后,放下手中的软布,朝还在吃着小鱼干的狸花猫走去,“走吧茶宝,该你沐浴了。” 茶宝先是一愣,忙吐掉嘴中的小鱼干准备跳桌逃跑,只是桃子一个眼疾手快捞起它后便死死地箍在了怀中。 “洗得香喷喷的,才能上小姐的床哦。” “喵?喵呜喵呜——喵呜呜!” “诶?诶——你这死茶宝,哪里跑!” 一时之间,苏婳的院子里鸡飞狗跳。 当桃子浑身湿漉漉地用软巾裹着满脸杀气的茶宝走进了屋子时,苏婳正皱眉盯着桌上的烛火发呆。 听到门口动静,苏婳回头看去,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茶宝瞪了一眼苏婳,磨牙霍霍地拖长声音叫唤,“喵——” 苏婳屏住笑,伸手接过茶宝,朝着桃子温声道,“你也快去换身衣服吧,如今夜里还是挺冷的,小心着凉。” 桃子笑着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苏婳继续用软巾擦着还未干透的茶宝,听它报怨桃子给它洗的水有多冷多讨厌。 听了好一会儿,苏婳看茶宝报怨累了,这才往它嘴里塞了一根小鱼干淡淡开口道,“话说今日你把这苏府都转了一圈了,那后院的库房可有去看过?” “库房?”茶宝的嘴巴一顿,它扭头看向苏婳,却见她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沉沉,“只不过在外头转了一圈,没进去。” 苏婳将差不多擦干的茶宝抱进怀里,缩回软塌上沉吟道,“之前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原主为何会被苏大夫人下毒。” “毕竟一个姑娘家到了年纪嫁出去不过也就是一份嫁妆罢了,除非是原主有什么不得不死的理由。” “不过刚刚我突然想起原主的母亲还留下了一笔极其丰厚的嫁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苏大夫人想要把原主毒死的原因恐怕是与这个嫁妆有关了。” 第七章 脑子虽有但不多 见钱眼开,是人的本性,苏婳能理解。 苏大夫人本就只是忠义伯府郑家的一个庶女,听闻当初出嫁时还是郑老太爷做主才多添了一些嫁妆的,想来她的那些嫁妆也是远远比不上娘家经商的母亲留下的那些丰厚嫁妆。 可用这种手段夺走原主的东西……那就恕她不能认同了! 良久,苏婳忽地轻声笑了起来。 正在玩自己尾巴的茶宝顿觉后颈一凉,尾巴微微有些炸开,小耳朵警惕地支棱起来。 苏婳抬手顺了顺它的毛,淡笑道,“父亲今日被祖母打到起不来,母亲身上有伤还要照料也甚是辛苦,我这个做女儿的合该去探望一下。” 待桃子也梳洗换好了衣服,苏婳便让她随着一道去探望一下苏大老爷和苏大夫人。 两人一猫才刚行至院子门口,便听到苏大老爷那抑制不住怒气的声音,“嘶——你这个蠢妇!不会轻点吗?!你是不是想疼死我?!” “都怪妾身不好,弄疼老爷了,老爷您再忍忍快好了。”苏大夫人温柔又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那老夫人怎么就能为了婳儿对老爷你下这种毒手……” 苏婳抱着茶宝,在院子门口微微挑眉。 好家伙,又是短短一句话,便直接把苏大老爷的怒气全部重新转回到她和祖母身上。 隔了好久,苏大老爷阴沉的声音重新响起,“比起弟弟,母亲从小就不疼我,却没想到为着这么个逆女母亲也……宛柔,就是苦了你了,今日还要因为我受苦。” “老爷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夫妻本就应当共进退才是,更何况今天这事儿还关系到老爷您的前途,妾身心里也急啊。” “母亲她根本就不在意我的前途!从小到大,她从来就不曾在意过我!以前是弟弟,今日是那个逆女!” “老爷,既然母亲这般强硬护着婳儿……那明日我再回郑家去求一求我父亲,你也莫急,总有方法的。”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夫人不如我们再生个大胖小子吧……” “老爷……哎呀,老爷,外头还有人守着呢,你别……啊!” “那你快让她们都走,都走……” 院子里守着的那些丫鬟都红着脸纷纷离开。 苏婳揪着茶宝的小耳朵撇了撇嘴,看来今日祖母打得还是轻了些……啧,这天色都还没完全黑呢,兴致就这么高涨了。 听着房中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不对劲,苏婳调整了一下情绪,款款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院子门口的守着的小丫鬟正要行礼,苏婳忽然就朝着院子中嚎了一嗓子,“父亲,母亲,孩儿来看你们了!” 说罢,趁着门口丫鬟震惊呆住,她几步冲进院子里快步往正房走去。 大约是里头那两人已经快进行到不可描述的地步了,当苏婳都要掀帘走进屋子了,居然还没有人出来拦她。 突然,屋子里飞出一个茶盏,重重砸在了苏婳膝盖上。 旧伤未愈便又添了新伤,疼得苏婳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茶盏随之磕在门槛上碎裂,溅起的碎片划伤了她的脸。 院子中的丫鬟们这才回过神来,一人忙急急扶苏婳起来,另一人守在屋子门口堵住了苏婳。 苏婳不理,继续朝屋子里忧心忡仲地喊道,“父亲,女儿刚刚得了一罐好药给你们送来,今日下晌祖母她……” “滚!谁让这个逆女进来的?谁让她进来的?!” 这次正房里传来了苏大老爷暴跳如雷的声音。 门口的丫鬟听到这个声音,脖子微微一缩,忙笑盈盈地朝苏婳行了个礼,与另一个丫鬟一左一右强行把苏婳带了出去。 苏婳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也随着丫鬟们出了院子。 离开前,苏婳将怀里的伤药放到了其中一个丫鬟手里,温声道,“这个药一日服两粒,对恢复伤口效果很好,到时你便帮我交给母亲他们。” 那丫鬟看了看苏婳脸上被划开的伤口,又看了看手里的药,忙行礼应了下来。 苏婳看着丫鬟眼里的心疼,感激地抿唇一笑,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苏大夫人的院子。 “啧啧,这苏大老爷能考上进士,想来脑子应当也是有的,就是可惜不多。” 茶宝窝在苏婳怀里舔着爪子感慨,而桃子则看着苏婳脸上细碎的伤口急得跳脚。 “哎呀,怎么就被伤到脸了呢,这要以后留疤了可怎么办?这大老爷和大夫人怎么能这样……小姐你也是好心去送药的!” 桃子越说越气愤,还带上了点委屈的哭音。 苏婳忙抬手捏了捏她的小揪揪,温声安慰道,“没事的,都是小伤,一会儿回院子里上些药就好了。” “真的吗小姐?”桃子吸了吸鼻子,神色也有些放松下来,“那我们快些回去涂药……” 苏婳笑着打断她道,“我们先不回去,再去一趟二房。” “啊?还要去二房那儿啊?” 苏婳点点头道,“受过的伤,怎么能白受呢?总要让人看见的。” 桃子似乎还是有些没听懂,但并不影响她听话地带着苏婳往二房的院子里去了。 苏老夫人当初膝下只得了两子,苏大老爷苏诚和苏二老爷苏信,从原主的记忆里可知似乎这个苏二老爷从小就比苏大老爷聪明嘴甜,也因此更受苏老夫人和苏老太爷喜欢。 只是苏二老爷不爱笔墨,只爱钱财,故在弱冠之时其便选择了方氏商户女为妻,同时借着方家的人脉开始行商,这些年也是做得风生水起,为苏方两家赚了不少银子。 好不夸张地讲,这些年苏家人的吃穿用度,还有苏大老爷官场上的那些打点,都是苏二老爷一人挣来的。 也因此,苏二老爷忙得一年之中只有中秋和过年会出现在家中,平日那院子里只有苏二夫人和苏蔷一起住着。 苏婳刚出现在二房院子门口时,门口守着的丫鬟早早就看到了她,行了一礼后便进去通传了。 很快,苏蔷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院子里,走近苏婳身边看到她脸上的伤口时,苏蔷不由微微一愣。 苏婳抬手遮了遮脸上的伤口,口齿清晰地羞赧笑道,“刚刚想着去看看父亲和母亲,没想到……叫三妹妹见笑了。” 苏蔷拿下苏婳的手,又细细看了两眼脸上的伤,才松了口气温声道,“还好只是小伤口……大姐姐随我进来吧,我给你上些药。” 许是在房中等急了,苏二夫人掀了帘子出来询问道,“说着去迎你大姐姐,怎么这么久还未进来……哎哟,婳儿你这脸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苏蔷正好拉着苏婳走上台阶,屋子门口的灯笼打亮了苏婳的脸,也让她的那些小伤口都清晰地露了出来。 苏婳讪讪一笑,轻声道,“不小心砸碎了一个茶盏,碎瓷片溅起来划伤了。” 苏二夫人脸上满是不信。 她们这些做主母的,平日里有事没事往喜欢地上摔个茶盏,也没见到谁脸上被弄伤了啊? 她还待开口问些什么,苏蔷已经开口打断道,“母亲,一会儿再问吧,给大姐姐上药要紧。” 第八章 姐妹 苏二夫人忙一叠声地答应了,还帮两人打起屋子门口的珠帘。 若说以前,苏二夫人的确不怎么喜欢苏婳,不仅因为她性子骄纵暴躁不敬长辈,还因为她对着蔷儿说话也是倨傲又不耐烦。 她的女儿,聪明稳重,也是嫡出,凭什么就要让苏婳这般对待? 所以她才爱看大房那头的热闹。 可是今日,苏婳不仅把这管家权从苏大夫人手里薅到了她的手里,而且刚刚听蔷儿说苏婳还特意让桃子送了些东西向她表达谢意。 如今这小棒槌不仅开了窍,还成了她的小福星,这叫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苏婳坐在位置上让苏蔷帮她上药,又看着苏二夫人忙进忙出地吩咐下人们洗果子,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瞧着刚刚苏二夫人那一脸不信的样儿,一会儿她可得好好跟苏二夫人唠唠嗑了呢。 苏蔷放下药瓶准备贴纱布却被苏婳制止,末了苏婳又点了点桌子上另一瓶药,对苏蔷说道,“三妹妹,这个药膏用在脸上,应当挺明显的吧?” 苏蔷一愣,忽而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苏婳。 苏婳不避不让,朝她眨了眨眼,坦诚地笑了起来。 苏蔷忽地也笑了,她提起裙子朝内间走去,“也不算太明显……你等等,我去取另一种药来。” 苏婳满意一笑。 她就知道,三妹妹这般聪慧,只要点一句便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苏二夫人进房,看着苏婳脸上的伤口比之前瞧着更明显了,吓了一跳道,“蔷儿,你在做什么?之前你父亲拿回来的那些伤药里,不也有不留疤不留痕的吗?怎么不用那个……” 苏二夫人的声音在苏婳和苏蔷的相视一笑中慢慢弱了下来,停顿片刻,她似乎有些回过味来。 她看了看垂头上药的苏蔷,又看了看笑盈盈的苏婳,忽然眼睛一亮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盆果子走到了苏婳身边,又顺手拿了根小鱼干喂茶宝。 “你啊也莫要唬我了,那茶盏在我手里摔过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哪里能这么巧就划伤了脸的呢?” 苏二夫人边说着,边拿起一个果子塞进嘴里,盘腿坐在了另一边,“你是刚从大嫂院子里过来的吧?” 苏婳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丫鬟,欲言又止,想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苏二夫人的眼睛更亮,嘴中却说道,“是在那儿不小心摔了?那怎么不上了药再出来啊,万一留疤了……哎呀,大嫂也真是的。” 苏婳的神情微微有些难过,嘴里依旧道,“原也是婳儿不小心的,还怎么敢跟母亲说呢?婳儿本是因着下午的事情心里过意不去才想着去探望一下父亲母亲的……” “哎哟,大嫂这人真是……哪有当娘只顾着自己,不顾孩子的啊?再说了,我也听蔷儿说了,后来大哥一直护着大嫂呢,那荆条基本也都是抽在大哥身上。” “喏,快吃点白枇杷,再不吃也就就要过季了。” 看着苏婳的神情更难过,苏二夫人忙笑着把一盆白枇杷推到她的面前。 “我记得你从小就爱吃这个,想来最近也吃了不少了吧?前些日子,大嫂还来我这儿要了一些白枇杷走,说是要拿给你吃呢。 苏婳伸向白枇杷的手微微一顿,她抬眼看向苏二夫人,眼中的诧异也让苏二夫人和她身后侍立的丫鬟看得清清楚楚。 许久,她垂下眼,带着些情绪地轻轻嗯了一声。 一屋子的人目光都意味深长了起来。 此时,茶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了起来,“可以啊,又有一千积分入账了,你今天真是大杀四方啊。” 苏婳剥着手上的白枇杷,懒懒对茶宝说道,“顺手为之而已,我可不能白白浪费我脸上受的伤。” 她低头咬了一口多汁的枇杷,弯着眼朝苏二夫人笑着道,“好吃,真甜。” 瞧着苏婳这般甜甜朝她赧然笑着,苏二夫人的心都软了下来。 这也是第一次她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就那样看着苏婳往火坑里跳,她非但没拉一把还看热闹看得这般起劲。 她简直……简直就是不当人啊! 这般想着,苏二夫人拿起一个枇杷也开始剥了起来,边剥边对苏婳柔声道,“好吃就多吃些,来,二婶娘给你剥!” “谢谢二婶娘!” 苏蔷看着自己的母亲被苏婳哄得心软得一塌糊涂,颇有些无语地望天叹气。 她起身收拾药瓶,又朝自己的丫鬟丹若使了个眼神后,便抱起药瓶回了内间。 丹若心领神会地说了句去看一下热水烧好了没后也退出屋子,走前还看了院子中自己交好的小姐妹一眼,于是两人相携着悄悄去茶水间说话了。 夜深之时,苏婳在苏蔷万分嫌弃的眼神中爬上了她的床,挽着苏蔷的手一起躺了下来。 苏婳感慨道,“自从长大后,似乎就没再跟三妹妹一同睡过了。” “那还不是因为大姐姐你总想着跟苏大夫人走?”苏蔷轻轻嗤了一声道,“这几年里,你去祖母院子的次数不仅屈指可数,还几乎每回都把祖母气得半死。” 苏婳听得出苏蔷语气里的埋怨,她笑了笑,同苏蔷贴得更近了些,“是是是,都是我的不好,是我太蠢识人不清,三妹妹莫要再生气了。” 苏蔷翻了个身,看了苏婳好半晌,才慢慢开口道,“大姐姐你这在水里泡了一遭,怎地突然就跟开了慧根似的,学会辨人识人了呢?” 苏婳:…… 这原主的确是蠢,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三妹妹木讷刻板呢?这个三妹妹明明除了聪明,还很毒舌! 苏婳也明白自己的这个转变过于突然,苏蔷又太过聪明,的确该想个说法让苏蔷彻底接纳了自己才好。 苏婳想了想,靠在苏蔷身上轻轻道,“其实那会儿被公主强行摁在水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真的快死了……因为我看见了一些小时候的画面,看着你和祖母,还有桃子慢慢出现在了我眼前。” “你们三个看着我在水里都急坏了,抓着我想把我带出水面,祖母更是急得心疾差点犯了。” “当时我心里就在想,若是我这次真的还能活着回来,我定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混账,让真正在乎我的人伤心难过。” “曾经我也一直很羡慕你能有二婶娘抱着你宠着你……”说着,苏婳停顿了一下,轻声笑了起来,“所以,苏大夫人那时候哄着我,我是真高兴,我以为我也可以跟你一样了。” 这次,苏蔷许久没有接话,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又慢慢响起。 “也不知道大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被一条恶犬吓得爬上树却爬下不来了,你骂走恶犬后站在树下张开手臂接我的事情?” 苏婳回忆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 苏蔷笑着继续道,“那时候我很相信大姐姐,所以就跳了下来,姐姐你也的确接住了我没让我受一点伤,可是大姐姐你却断了几根肋骨。” “那时候,你说丢脸不让我往外说,只说是你自己调皮从树上摔下来的,还被家里人训斥了一顿……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以后我也一定要对你好。” “往后,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常来我们二房这边。” 苏蔷与苏婳抵着头,轻声道,“我母亲这人虽有不少小缺点,爱看热闹还极易被人哄上头,可是她的确是个好母亲,也素来喜欢那些对她孩子好的人。” “你对我好,她就会喜欢你,也定会把你当成我一样来疼爱的。” 第九章 何乐而不为 第二日,苏二夫人院中的丫鬟们便在洒扫之间把苏大老爷和苏大夫人弄伤苏婳的事情不经意间地说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的,自然也把苏大夫人与苏大老爷白日宣淫的那些房中事都挖了出来,毕竟要热水这事儿也瞒不了人。 事情很快就传到松鹤堂中,气得苏老夫人摔了两个茶盏后,拄着拐杖去苏婳的小院子里看她。 原本苏老夫人还想着会不会是下人们夸大了,可当她看到苏婳脸上的伤疤时,吓了好大一跳,搂着苏婳心疼地不知道叫了多少声乖阿囡。 苏婳也抱着苏老夫人暗暗流泪,在装作不经意间,蹭到了苏老夫人的身上,引得苏老夫人抚着她头发叠声安慰。 苏婳哭了好久,拽着苏老夫人的袖子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苏二夫人亲自捧着一盆白枇杷打起帘子进屋来了。 “哎哟,婳儿还躺在床上呢?可是昨晚上那梦还没缓过来呢?” 此时,苏老夫人似乎想问什么,苏婳忙出声道,“二婶娘,您来啦?桃子,还不快给二婶娘倒杯茶。” “诶,不用忙活,刚刚也是听蔷儿说起来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你。”苏二夫人忙拦住了桃子,笑着摆了摆手道,“想着你今日心情不好,我才特意拿些白枇杷来,这可是我一个一个挑的呢,你快起来尝尝!” 苏婳抿着唇,乖巧一笑谢过了苏二夫人。 接过那些白枇杷后,苏婳先剥了一个递给苏老夫人,弯眼一笑不经意间道,“祖母,你也吃,昨晚我第一次在二婶娘院子里吃到这些枇杷,可甜了。” 苏老夫人笑着让苏婳多吃些,只说她前些日子早就吃过了。 苏婳也不推脱,朝着苏老夫人甜甜一笑后,便低头吃了起来。 又在苏婳房中待了一会儿,苏老夫人便借口身子有些乏了,让苏二夫人陪她回松鹤堂。 苏二夫人应了一声后,便同陈嬷嬷一人一边扶着苏老夫人慢慢走出了院子。 才一出院子,苏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这白枇杷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前些日子,你不是给各个院子都送了吗?婳儿怎么是昨晚第一次才吃到?” 苏二夫人扭捏了一下,看着苏老夫人欲言又止。 苏老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手,“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有话就直说。” 这下,苏二夫人便跟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不仅把当时苏大夫人早就讨了白枇杷去吃这事儿说了出去,还把苏婳昨夜梦到生母早上哭着回自己院子的事情也交代了。 末了,苏二夫人还语气感慨地补充了一句,“我今早还听到婳儿在同蔷儿说,也不知今年还有没有机会拿几件她母亲的旧物烧了送下去。” “想着今年母亲都托梦了,她这个做孩子的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安心。” “只是她又担心大哥大嫂那边的态度,毕竟公主那儿也没去请罪,昨儿晚饭时候想着去关心一下大哥他们,结果还被赶了出去。” 苏婳站在小院门口,目送苏老夫人她们离开,也自然看得见苏老夫人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很好,嫁妆一事儿大概是十拿九稳了。 昨日她想明白苏大夫人下毒这事儿后,她便打算要把那些嫁妆重新收到自己手里,只是如今管库房的人还是苏大夫人的人。 那里头的嫁妆是否还齐全,又或是是否都还是真的,她现在其实都一无所知。 也所以,她得借着今年为其生母做法事的时机开个库房拿些母亲生前最爱的物什,同时再清点一遍库房里的嫁妆。 原主生母的祭日大约是在九月,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她还得再好好想想该怎么把之前的那些老仆找回来。 苏大夫人出手也是真的狠,竟是除了桃子,一个老仆都没给原主留下。 若是没有那些老仆在,那这嫁妆真假岂不是也无人可知了? 待苏老夫人回到松鹤堂不久,她身边的陈嬷嬷便带着两个粗壮的仆妇去了一趟苏大夫人的院子,也不知里面说了些什么,大家只知道陈嬷嬷离开后苏大夫人气得在床上躺了很久。 苏大老爷下衙看到苏大夫人的样子后还怒气冲冲地去了一趟松鹤堂,结果是被苏老夫人关进祠堂思过了一夜。 至于之前在府中传的那些消息,苏老夫人也没让人压下去,只是让人特意注意别传到外头去。 终于,三日后苏大夫人掩面哭着坐上马车回了自己娘家。 此时郑府的孙姨娘,苏大夫人的亲娘正点着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啊你啊,我都教过你这么多遍了,你怎么就还是叫人捉到了把柄呢?” 苏大夫人不说话,就是捂着帕子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从小遇到点事儿就哭!如今一把年纪了还哭!”孙姨娘烦躁地甩袖子道,“如今掌家权都被人拿走了,你不晓得想法子去拿回来,来我这儿哭什么?” “女儿,女儿这不也是没法子了嘛。”苏大夫人抽噎着道,“那苏府里头一个个表面上还叫我一声苏大夫人,谁知道他们背地里如今都在笑话我些什么……呜,女儿不活了,不活了!” “既然没有当面说你,你往心里去什么?不过就是被人背后说两句,还能掉你身上的皮肉不成?” “你只需稳着点,那苏老夫人毕竟都上了年纪了,笼络住苏诚的心,那掌家权不还是迟早回到你手上?” “好了好了,别哭了。”孙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哭得这般伤心,终究还是软了口气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让我去打听一下汝阳公主喜爱什么东西,好送去让她消消气吗?” 苏大夫人吸着鼻子嗯了一声,孙姨娘接着道,“公主那边啊,今日也让人来传话了,就说好东西她见多了,只是这一口气噎得她日夜难眠。” 话音落下,苏大夫人的哭声也停住了,她抬头看向孙姨娘,孙姨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手。 “之前,我给你的那些毒药本也只是慢性的,什么时候会起效说不好……这个法子虽然慢,但是却足够稳妥。” 孙姨娘斜倚在了榻边拿着手帕捂了捂嘴,明明也不过只是个寻常动作,却愣是叫她做出了千娇百媚的味道。 “原本是想着那丫头不过是个傻的,那就慢慢哄着,待到她毒发身亡再顺利将那些嫁妆处理了,只不过如今有人却是等不得让她慢慢死了……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帮那人一把?” 苏大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道,“娘,你的意思是……” “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呢?”孙姨娘抬手掩唇,轻轻笑了起来,“就算那丫头如今真在水里把脑子泡聪明了些,可到底不还是个黄花大丫头不是吗?” “若真是到时没了清白,她难道还有脸皮在这世上苟活?” 第十章 赴宴 孙姨娘刚把消息递到公主府,不出半日,涂林宴的请帖便递到了苏府老夫人手里。 春山涂林宴,每年都会选在石榴花开满南坡的时候举行。 石榴花本就寓意着富贵安康,多子多福,也因此每年的涂林宴其实就是给帝都之中那些还未有婚约的公子小姐们一次相看的机会。 若是男女之间彼此看对了眼,互赠石榴花,也算是美事一桩。 苏梅在宴会前几日突然就吃坏了肚子,头晕眼花地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不能动弹,也因此最终只有苏婳和苏蔷去参加了这场宴会。 苏府的马车刚出现在春山脚下,李如月的车驾也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那日随园一事,在帝都流传甚广,茶楼里甚至还专门为他们三人爱恨情仇的故事开设了专场。 此时李如月与苏婳在这宴会前就碰上了,不少人连走路的步子都放缓了不少,小眼神都有意无意地往那两辆马车上扫。 偶尔,彼此之间的视线撞上了,大家皆心领神会地互笑一下。 苏婳刚下马车,还未想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似有若无地看着她,身后就传来了李如月趾高气扬的声音,“哟,这不是苏家大小姐么?你怎么也来参加这涂林宴了?” “是勾引一个林墨不够,还想着再多勾引几个玩玩吗?” 这话着实有些难听了。 苏蔷的眉心死死皱在了一起,她刚想说话,苏婳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侧目看向苏婳,苏婳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苏婳已朝着李如月柔声道,“想来公主大概是误会我了,我与林三公子之间本也并非大家所想的那样。” “林三公子乃是天上明月,又怎是我这等脚下泥可随意染指的?自然也只有公主您这等金枝玉叶才能配得上。” “我也不过就是会些拙劣琴技罢了。”苏婳微微垂着头,声音里还带上了两分恰到好处的委屈,“却没想到入了林三公子的眼,这才有幸能同林三公子说上几句话,倒是叫公主误会了。” “那日在随园,也都怪我不识水性,不然早些将公主救下来,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儿了。” 苏婳抬眼看向李如月,怯怯道,“不如我再去同林三公子解释一下,莫要让他再误会公主了?” “可笑,我与林墨之间还需要你解释什么吗?!” 眼看着李如月都被气得笑了起来,苏婳再接再厉,眉眼微微下垂,声音委屈里还染上了几分倔强,“公主说什么都行,只是公主您可莫要误会我了,什么勾引……” 说到这词,苏婳还忍不住跺了跺脚,“若是家中只有我一人也就罢了,被人误会了就误会了,大不了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可是我现在还有两个妹妹啊。” 若说原本旁人都还在围观吃瓜,苏婳这话一出,心中皆有些戚戚然。 家族里的姑娘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是她们家中的哪个姐妹被人这般说道,只怕家里的其他姑娘也是找不到什么好的婚事了。 此时众人看向李如月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比起他们,公主们的确可以更肆意妄为一些,便是后院养面首,也不过就是被言官弹劾两句,但驸马依旧可以找,根本不影响。 可是她们却…… 瞧着旁人的眼神都变了,李如月身边的一个嬷嬷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婳,这才拉住李如月先一步往石榴林里走去了。 苏婳倒是还不忘礼数周全地在后头给李如月行了一个礼。 待李如月的身影不见了,苏婳这才带着苏蔷慢慢往里走去,把桃子和丹若都留在了马车上。 这也是涂林宴的规矩之一。 只不过在刚刚那一番对话后,一路上倒是有不少小姐主动上前来同苏婳和苏蔷说话。 涂林宴的宴席就设在石榴林中,每行一段路,便有一个小亭子可供人歇息,里头瓜果茶点一应俱全。 在林中走了好一会儿后,苏婳便觉得有些累了,比起现在相看公子,她更惦念着如何把那些嫁妆拿回来。 当走到第三个凉亭的时候,苏婳说什么都不走了,推着苏蔷同其他小姐一道再去别地转转。 苏蔷似乎还想留下,苏婳忙捶着腿,说自己一会儿就追上来,让苏蔷她们先去。 推拉了好一会儿,苏蔷这才与其他小姐一道先行了一步,走前还不忘同苏婳说自己一会儿会在哪里等她。 惹得苏婳连连笑,忙应了下来。 她拿起一块糕点浅浅尝了一口,觉得太腻便又拿起茶盏想喝口茶解解腻。 忽地一阵香风袭来,惹得她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盏中的茶水也都抖落到了身上。 苏婳扭头,正好看见郑府的三小姐与四小姐说笑着往这边走来,两厢一对眼,郑府的那两位小姐嫌弃地看了苏婳一眼便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时风卷起了苏婳放在桌子上的帕子,吹到了郑家小姐们的脚边,郑四小姐装作不小心地在上面踩了一脚。 走前,还不阴不阳地刺了苏婳一句,“继母可真是难做啊,不过就是少关心了一句,就被逼得哭着回了自己娘家。” 苏婳没理她们,只是几步上前捡起帕子,低头开始擦自己身上的茶水。 毕竟嘴长在苏大夫人身上,府里的事情祖母也没让流传出去,旁人不知道自是正常的。 这时,守在凉亭的丫鬟见状便上前询问道,“姑娘可否要去厢房换件衣裳?” 如今尚未入夏,山风本就还带着一些凉意,身上湿着衣服的确很容易着凉。 苏婳思忖片刻后,便点了点头,笑盈盈道,“那便麻烦这位姐姐了。” 她边随着那丫鬟往外走,边说道,“换洗衣物我车子里便有,让我的丫鬟送进来即可。” 那丫鬟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她将苏婳送进附近的厢房后,行了一礼,便往苏家马车的方向走去。 只是苏婳在厢房中等到衣裙都快干了,桃子的身影都还没有出现,此时她终于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正当她匆匆想要往外走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花衣的公子堵住了她的路。 只见他摇着折扇,微微抬了抬下巴,略带轻佻地说道,“刚才我远远瞧着美人一人独坐房中,想着应当是有些寂寞,所以才特意过来陪陪美人。”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经故意给英国公府小姐下药坏了她清白,最后逼得她不得不悬梁自尽的纨绔子弟,万兆成。 他也是平南侯府万家的嫡长公子,万贵妃的亲侄子,李如月的表哥。 当年正是因为有万贵妃的缘故,最后英国公府小姐那事儿也不过就是不轻不重地惩罚了他一下,便过去了。 苏婳的后背微微绷紧。 今日的确有些大意了……不过瞧这万兆成明显纵欲过度的虚浮脚步,她应当还是可以徒手把他撂倒,安全出去的。 想到这儿,苏婳的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可是下一息她的鼻子里便闻到了一股极其甜腻的浓香。 等她明白过来想要屏息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软软地躺在了地上。 意识消失前,苏婳听到万兆成抱起了她,笑着在她耳边道,“今日便让哥哥好好疼疼你,让你快活快活,可好?” 第十一章 逃出生天 当苏婳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她不过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一股燥热忽然就弥漫全身,她忍不住哼了一声,声音娇软。 这声音落在她自己的耳朵里,炸得她整个人突然一激灵。 不,不对,这个声音不对……她一定是被人下药了! 苏婳下意识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却发现她除了衣襟有些微散乱外,中衣依旧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 她的心底狠狠松了口气。 还好,看来她还有机会重新做人……她可并不想被逼成为第二个英国公府的大小姐。 苏婳边想着,边忍不住想要起身,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软塌塌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时一阵水声传入她的耳中,紧随而来的是万兆成那轻佻油腻的声音,“看来我们的大美人醒了呢。” 苏婳循声望去,屏风后万兆成从木桶中站了起来,随手从屏风上拿了一件外衣披上,慢步走了出来。 看到他的同一时刻,苏婳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燥热,她的嘴里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声音娇媚,温软似水,含羞带怯。 苏婳听着万兆成的笑声越来越放肆,她眼底的郁色更浓。 苏婳闭上了眼睛,咬着舌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口中淡淡的铁锈味也让她的神志清醒了一些。 李如月既然想要让万兆成毁了她,那一会儿必定会叫一堆人来好好看一看她衣衫不整被人坏了清白后的样子。 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逼她为了保全苏家另外两个妹妹的名声不得不选择悬梁自尽! 如今既然只有她和万兆成两人……那就说明她还有机会! 还有能逃出生天的机会! 此时万兆成已经撩着袍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他伸手抓住苏婳的双手俯身压在她身上,苏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狠狠用力咬住自己舌尖,铁锈味更浓,也让她的灵台再次清明了片刻。 苏婳睁开眼睛,逼着自己直直地看向万兆成,万兆成迎着她满是杀气的黑沉目光有些讶异地挑起了眉毛。 这合欢散寻常只用一点便足以让一个女子神志不清,这次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特意加大了剂量。 便是他之前就已吃了解药,如今闻久了依旧还会有些头晕。 可这个苏婳闻了这么久却还能如此杀气腾腾地盯着他……哈,有趣有趣,这次表妹倒是找了个好玩的送给他啊。 万兆成眼中的趣味更浓,他抬起手慢慢理了理苏婳的额发,笑着俯身贴近苏婳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看着苏婳脸上的潮红更甚,神情也越来越痛苦,万兆成的笑声也愈发放肆。 “哎哟,美人,瞧你如今这小脸通红的,想来定是太热了吧?哥哥这就替你宽衣,帮你凉快一下。” 万兆成边说着,边用手一点一点地往下挪去,眼睛死死盯着苏婳的表情,似乎是不想错过她脸上那一点一点的崩溃。 只是苏婳的脸上面无表情,那双眼里的黑沉更加浓重,杀气凛然。 “之前,如月来找我说,你把她扔下水里,我是不信的……毕竟我从十二岁开始玩女人到现在,还从未看走眼过,你苏婳瞧着就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小白兔。” 苏婳能感到万兆成的手指已经挪到了腰带的位置,她身上的燥热也越来越明显。 她能眼眶微微有些发烫,视线逐渐模糊,脑子也越来越混沌。 “不过今日这一接触,我却发现的确是看走了眼,你可不是什么小白兔……” 万兆成看着苏婳的样子眼中欲色更浓,他低头含笑咬住苏婳的耳垂,口齿不清道,“应当是只惹人怜爱的小花猫呢。” 苏婳红着眼,厌恶地偏开了脑袋,胸口的恶心一阵阵往上泛。 忽然,东窗那头传来了刺耳的刨挠声,还有一声比一声尖利的猫叫声。 苏婳混沌的脑子也因为这猫叫声慢慢恢复了清醒。 是茶宝……是茶宝来救她了! “哪里来的野猫,真是吵死了!看本大爷一会儿抓住你,怎么把你给宰了!” 万兆成本不欲管,只是猫叫声实在吵得人头疼,他这才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这时,茶宝终于打开了窗户,它从窗台上一跃而入直接扑翻了屋中香炉! 香炉倒扣在了地上,香气淡了一些,山风徐来,也吹散了一屋的甜腻香味。 苏婳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些力气。 山风灌进屋子,吹得屋子中的纱幔起起落落,万兆成气得想抓茶宝泄愤,茶宝灵活地在这些纱幔钻来钻去,最后用这些纱幔把万兆成缠倒在地。 此时苏婳的身子才刚刚能爬起来,可是两条腿依旧绵软无力。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厢房的门口响起了李如月和其他小姐的声音。 苏婳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抬起自己的胳膊重重砸在了床沿边上! 疼痛让她大脑一瞬就恢复了清明,两腿似乎也有力气了。 万兆成听到声响扭头看去,接着便看见苏婳脸色苍白地捂着受伤的手臂慢慢从床上站了起来。 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苏婳也转头冷冷看了过来。 只那一眼,万兆成忽然明白了李如月之前同他形容的那种感觉,那种仿佛被一匹孤狼盯上的感觉! 苏婳咬牙爬上另一侧的矮凳,用一只手撑着身子翻窗而出! 万兆成很想发出声音引起李如月的注意,可是苏婳刚刚的那一眼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声音就卡在喉咙里却发不出半分。 当李如月终于带着众人出现在房中时,看到的只有被狸花猫挠花了脸,浑身缠在帷幔中的万兆成。 众人在一愣后此起彼伏地尖叫了起来。 尖叫声遥遥传入苏婳的耳朵里,苏婳腿一软,摔在了一棵石榴树下。 尽管她的心里其实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可是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也不知自己在哭些什么,如今这眼泪似乎是这具身体在放松后自然而然的反应。 泪眼朦胧之间,苏婳看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暗底云纹的黑色官靴,熨帖而微苦的药味充盈鼻间。 她怔怔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清冽狭长的眼睛。 来人低头看着她,眸光微沉,似有星子碎落其中,日光模糊了他的身形轮廓。 山风乍起,吹得他们头顶那红灿灿的石榴花齐齐晃动,一丛一丛的,零星花瓣落了下来,落在了两人发间,肩上。 两人对视良久,来人才右手虚握成拳抵在上唇,轻咳了两声道,“姑娘,咳咳,你似乎挡住本王去路了。” 第十二章 隐藏任务开启 说话之人的声音清越温和,仿若冬月初雪,屋中豆火微晃。 苏婳眨了眨眼睛。 这人说话声音可真好听,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嘶,怎么这么狗呢? 仿若一盆冷水直接浇在心头,连带着她的身子似乎也没有刚刚那么燥热了。 她收回视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许久,才找回声音哑声道,“啊,抱,抱歉。” 苏婳低下头想把自己撑起来,却一时忘了自己受伤的左臂,一用力便摔得更惨了些。 来人看了她一会儿,微微挑了挑眉,却没有再说话。 苏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低头便用自己的右手努力想将自己撑起来,只是这次撑到一半时,苏婳忽然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稳稳地托了一把。 待她站起,那手便已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只剩她的手肘处还残留了一些掌心温热。 日光晃过眼睛,苏婳看着来人微微一愣。 如今已入五月,可那人玄衣外头还披了一件针织鹤氅,身形清瘦单薄,容色苍白。 此时,她才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他是当今圣上的幼帝,也是那个用一身伤病换来大陈边境数年安宁的少年将军。 淮王,李玄知。 苏婳朝着李玄知行了一礼道,“苏婳见过王爷,刚刚多谢……” 话还未说完,李玄知微一点了点头说了句不谢,微一甩袖,抬步继续往前走去。 苏婳便也不再多言,又朝他行了一礼后便转身低头想要拿出帕子擦一擦自己身上的泥。 只是手刚摸进袖子,她忽然就愣住了。 糟糕,她的帕子可能不小心落在厢房里了! 苏婳忙扭头朝着李玄知急急出声唤道,“王爷,请留步!” 李玄知停下的脚步,侧头朝她看去。 苏婳咬着下唇微微踌躇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方便见人,不知可否麻烦王爷再帮我一下,借我个地方重新梳洗一下?” 参加涂林宴之前,她便听说按照规矩所有人的马车都得停在了门口慢慢走进去,只有淮王爷因身子孱弱,才特许直接进了这片石榴林。 如今,她自己的马车还在林子外,此时林子中还能找到隐蔽位置重新梳理的,大概也只有李玄知的马车里了。 李玄知看了她半晌,冷淡开口道,“我为何要帮你?” 苏婳噎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话接下去。 她也不过是想着刚刚李玄知出手帮扶了她一把,想来也是个心地良善之人,便下意识觉得此时她向他求助,他定也会答应的。 她呆呆地看着李玄知,脑子飞转,努力想着该如何说服他。 其实,原本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别人,只是那帕子若不想个法子去拿回来,她这自伤一臂逃出来也怕是要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行,必须得想个法子让这个淮王答应帮她! 此时李玄知也正背着手静静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苏婳。 那日躲在随园假山后,他亲眼看着苏家大小姐死而复生,出手利落地把李如月主仆都丢进水里,之后却又在众人面前身娇体软弱不禁风了起来,逼得李如月不得不吃下这个暗亏,甚至还要继续受气。 当时他就在感慨传言果然当不得真,此等心计,若也能算是一个没脸没皮的草包,那恐怕全天下的人都是草包了。 只是如此心机之人,此刻正呆呆看着他,额头鼻尖还挂着泥,脸上满是泪痕,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李玄知的心下微微一动。 罢了,权且就当日行一善,攒点功德吧。 “要我帮你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话音未落,李玄知便见苏婳先是一愣,忽而眼神亮了起来,期待地看向他。 就像他大侄子府上的那只旺福一样,每次只要他手里拿着一根骨头时,不管离得有多远都会马上飞奔过来,然后摇着尾巴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脸上脏兮兮,眼睛亮晶晶。 李玄知突然有点忍不住想去摸一摸苏婳的脑袋。 “只不过我这人从不愿做没有好处的事情。”李玄知抬手轻咳了两声,垂着眼冷静道,“若我今日帮了这忙,苏大小姐你又能许我什么好处?” 苏婳想了想,道,“我母亲当年也曾收藏过一柄长剑,是干大家离世前的最后一件作品。” 李玄知的神情并未有什么太大改变,只是他的眉尾却扬了起来,“可是那柄用他骨血锻炼,融合了他对炼剑所有理解的长剑,冬藏剑?” 苏婳笑着点了点头,停顿片刻,才又温声道,“若是王爷不嫌弃的话,待事了,我过些日子便将剑给王爷送过去。” “善。”李玄知欣然点头,出声唤道,“月见,带苏大小姐去我马车里梳洗一下。” 这时,一个身形高挑的貌美女子从石榴林不知何处钻了出来,只见她径直走到苏婳面前行了一礼道,“还请苏大小姐随我来吧。” 苏婳再行拜谢过李玄知,就在她准备跟着月见离开时,她的脑中突然响起了系统的警报声! “宿主请注意,本系统隐藏任务线已开启!宿主请注意,本系统隐藏任务线已开启!” 很快苏婳的脑海中便接收到了一条又一条的隐藏任务,任务难易皆有,但这些任务的共同点却都跟眼前的这个淮王爷有关。 当最后一条隐藏任务出现的时候,苏婳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若宿主能让李玄知心甘情愿同你成亲,在完成仪式后则可获得五万积分,同时开启神级宝箱权限!” 只需要完成一次任务,她就可以获得五万积分……那岂不是只要这个任务完成了,她就可以拿到全部解药,重获新生了?! 还有那神级宝箱,之前就听茶宝跟她说过,那里头的东西可是她想象不出的好呢。 月见看苏婳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李玄知,不由皱眉出声提醒道,“苏大小姐?” 苏婳回过神来,她略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后,忙笑着小声道歉几步跟上了月见后重新走了起来。 走出去好一段路后,苏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颗石榴树下早已空无一人。 此时月见也注意到了苏婳眼里一闪而过的狂热和不舍,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里嘀咕着自家主子又乱惹烂桃花,到时候看他怎么办……毕竟这苏家大小姐的缠功可是帝都闻名呢。 厢房那头,茶宝临走前不仅抓花了万兆成的脸,还特意将他的上衣都给扒拉开来。 换言之,当那些高门贵女进门时,虽有帷幔遮挡一二,可他这身子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让人看到了。 也因此吓得不少小姐都纷纷尖叫着转身往外跑,人挤人的,还有些小姐被绊倒在了地后还被人踩了两脚。 而李如月却在这时冲进房里,瞧着空空如也的床榻,她愤愤踢了一脚床脚,一块绣着石榴花的帕子忽然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她的脚边。 一时之间厢房都乱套了,很快厢房这边的消息也传到了苏蔷耳里。 苏婳迟迟不来找她,她这心中本就已经有些惴惴不安了,如今听到万兆成的事情,她第一个提起裙子往厢房跑去。 那日林三公子将大姐姐送回府后就去了公主府请罪,虽然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可后来听说汝阳公主在林三公子走后整整摔碎了两套茶具才平静了下来。 这样的脾性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的大姐姐呢? “三妹妹跑得这般快,可是要去追哪家的俊俏小郎君啊?” 隐约之间,苏蔷似乎听到了苏婳调笑打趣她的声音,她猛地停住了脚。 “嗯?怎地听到自家姐姐的声音就追不动了呢?” 她没有听错,真的是大姐姐的声音! 她猛地扭头看向声音处,便见苏婳正站在一棵石榴树下笑盈盈地朝她招着手。 “大姐姐……大姐姐!” 苏蔷也笑了起来,她提着裙子再次朝着苏婳的方向跑去,离得近了,她猛地一把抓住了苏婳的胳膊。 苏婳倒抽了一口冷气,轻声道,“好妹妹,轻一些,我的左手伤到了。” 苏蔷愣住,刚刚从心底松泛上来的那口气,忽然就被冻住了。 苏婳看着苏蔷的脸色越来越白,她笑着挽过苏蔷的手压着声音道,“放心吧,我就是伤了手臂才逃出来的,我人没事。” 苏蔷似乎有些不信,她的眼里慢慢浮起了泪光,声音发颤道,“都怪我……都怪我的!当时我就不应该丢下姐姐一人,都怪我……” “这怎么能怪你呢?我现在就是庆幸,还好你没同我在一起……”苏婳忙温声哄起来,“若是你当时也跟我在一起的话……我真的没有把握逃出来。” “这事儿真不是你的错,三妹妹,你莫要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苏婳说着,抬眼看向厢房那头的喧闹,眼底阴沉愈发浓重,“冤有头债有主……谁欠我的,我就要让谁还回来!” 第十三章 发难 外头候着的丫鬟们也听说了厢房这边的事情,自然都担心自家小姐有没有受伤,忙去求了人,这才都涌了进来。 桃子和丹若也急急地四处搜寻她们小姐的身影。 桃子最先看到了苏婳她们,喊了一声后,便拉着丹若小跑着到了苏婳她们身边。 还未走近,丹若便看到苏婳的唇色十分苍白,裙摆上还都是泥点,苏蔷的脸色也并不好。 桃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朝着苏婳她们行了个礼,“大小姐,三小姐,你们都没事吧?刚刚消息传到外头的时候,听说有好些小姐受伤了呢?” 苏蔷笑着点点头道,“我们没事,也是刚到这里。” 桃子笑道,“那就好,刚刚我和丹若可都快担心死了。” 苏婳没有插入这个话题,她沉思片刻后,神色有些严肃地开口问了一句,“桃子,刚刚你同丹若候在外头的时候,可有人来找过你们?” 桃子仔细想了想,又回头看了丹若一眼,两人皆摇了摇头。 苏婳心中便有了些想法,停了片刻,她忽地伸手捏了捏桃子的小揪揪笑道,“我们这儿没啥大事,倒是茶宝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你先帮我把茶宝找回来吧。” 桃子脆声应了一句,苏蔷便让丹若也跟着一起去。 看着厢房这边的情况慢慢稳定了下来,苏婳正打算带着苏蔷去外头等,这时李如月从房中举着一块帕子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哟,这房中怎的还有一块帕子呀?这石榴花绣得倒是挺别致呢。” 话音刚落下,四周忽地便是一静。 李如月扫视了一圈四周,瞧见英国公府王家的人也在,便笑盈盈地走了过去,“听闻王棠你的女工极好,不如你来看看,这针脚是出自谁手啊?” 王棠看着那块帕子脸色忽地变得极差。 今日厢房的这场闹剧,但凡稍微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定然又是这万家的人看上了哪家小姐,想用强的却没有成功被那家小姐逃了出去。 如今他们还不罢休,还要拿着一块帕子往这家小姐身上泼脏水……就像他们曾经对姐姐做过的那样! “每家小姐的针法都不尽相同,就这么要我看,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许久,王棠垂着眼,冷声道,“现下厢房这边太乱,恐会伤到公主贵体,不如请公主去别处先避一避……” “王棠。”李如月勾着唇,歪头看着王棠笑了笑,“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王棠不敢。” 李如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另一个红衣劲服的姑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王棠身边。 她的身后还有两个带刀的女侍卫。 “郑家郑南穆,见过公主殿下。”红衣姑娘草草朝着李如月行了个礼,便转身扶着王棠的胳膊笑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我和哥哥找了你好久。” 李如月看了郑南穆一眼,又看了不远处与李玄知一同走过来的忠义伯府世子郑友和一眼,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冷哼一声便准备离开。 最近也不知道那郑家兄妹的姑母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倒是叫父皇对她愈发得在意起来,母亲的恩宠都被分去了不少。 而在朝堂之上,如今的郑世子也是颇得父皇喜爱,好几次都特意留了他在书房说话。 也因此,那郑南穆每次都仗着她的姑母和哥哥与她对着干,好几次闹到父皇面前,最终都是她吃下了哑巴亏。 且前些日子,她们两人之间刚闹过一场,父皇已经特意点过她一句了……如今倒是也不好再惹上郑家的人。 只是李如月刚转身,却忽然看到了此时正站在石榴树下静静看着她的苏婳。 两厢目光一交汇,李如月忽地就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却又满是恶意。 “呀,这不是苏大小姐么?”李如月拎着帕子朝苏婳走了过去,“你怎么站在这儿啊?” 苏婳看了她半晌,忽地温婉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回公主的话,我是来找帕子的。” 此话一落,四周再次一静,一旁王棠的脸色忽地就白了。 李如月倒是没想到苏婳就这么直直往上撞,不由乐了起来,“哎呀,好巧不是?我刚还真就捡到了一块帕子呢。” 说着,李如月把这块帕子递到了苏婳面前,笑道,“你瞧瞧,这块是不是你丢的?” 苏婳闻言,便伸手接过了帕子。 正待细看两眼,王棠忽然冲了过来,劈手夺下了这块帕子扔在地上。 “不过就是块帕子罢了,也没写着哪家小姐的闺名,何必纠结呢?” 王棠说话语速极快,她一把拉过苏婳的手,朝着郑家兄妹的方向走去,“再说了,这里本也没什么人来,谁知道这帕子是不是万大公子哪个相好送的呢?” “王棠你怎的这般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如月看着自乱阵脚的王棠,脸上的笑容更大,故作惊讶道,“啊,难道这块帕子真的是你的吗?!” 话音未落,苏婳看到王棠的身子整个都僵在了原地。 “哎呀,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李如月的声音还在继续,“好像曾经的英国公府大小姐,最喜欢的花便是石榴花吧?当年那块帕子上不也是……” 李如月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完,可剩下的话就是不说,大家也都已经回想起了当年的那个事情。 当年那个把英国公府大小姐生生逼得悬梁自尽的事情。 郑家兄妹的脸色此时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郑南穆似乎是气不过,利落挽起袖子正打算冲过来,却被她的兄长拦了下来。 郑友和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忽然他看到苏婳拉着王棠的手附耳说了几句,王棠怔怔回头看她。 紧接着,苏婳温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这块帕子瞧着的确像是我的。” 王棠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就是刚刚说得让她放心?……这个苏大小姐怎地这般蠢啊! 可是这里发生的事情刚刚早就传开了……就是再蠢,也不能蠢到主动承认这种事,毁了自己的闺誉啊! 难道刚刚李如月说在房中找到这块帕子的时候她不在吗? 苏婳再次迎上王棠的目光,朝她安抚一笑,随后抽出手从地上捡起了那块帕子。 她随手抖了抖帕子上头的泥,又仔细看了两眼,忽地高兴地指着帕子上某处的半个脚印笑道,“哎呀,还真是我的呢!你看,这上头还有郑家小姐的半个脚印呢!” 第十四章 作证 此话一出,众人又皆是一默。 李如月笑得更开心,她看着苏婳微抬下巴道,“苏大小姐真的确定这块帕子是你的吗?” 苏婳笑着点了点头。 眼见着李如月还要开口说话,苏婳却先一步笑着开口道,“刚刚我在喝茶时不小心弄湿了衣裙,那守着亭子的婢女便将我带到这边的厢房,说是要让我等等,她去找我丫鬟拿换洗的衣物来。” “只是啊,我左等右等,都没能等来人,一直等到身上的衣服都干了,我便去后头的石榴林里转了一圈。” 苏婳低头理了理她裙摆,有些赧然地笑了起来,“石榴花太过好看了些,我一时没顾着脚下的路便摔了,刚想拿出帕子来擦,却忽然发现帕子不见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就把目光放到了苏婳的裙摆上,白底刺绣妆花裙的裙摆上点点污泥十分醒目,苏婳还不经意间晃了晃身子,让人看到了她因摔跤磨破的袖口。 “没想到竟是被公主捡到了……不过真的还好是被公主捡到了。”苏婳看着李如月装作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礼数周全地行了个谢礼,“苏婳在此谢过公主。” 李玄知站在郑友和身后,看着苏婳摆出一副天真感激的样子在李如月面前跳来跳去,李如月气得一句都说不出口,他垂眸忽地闷闷笑了一声。 李如月脸色铁青。 刚刚瞧着床上没有人还以为这次运气差让苏婳这贱人逃了,可峰回路转之间,她又看到了这块帕子,想着不论如何这次也定能让苏婳这贱人的名声彻底毁掉…… 只是瞧瞧现在其他人在这贱人说完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是真的想要大叫! 一群蠢货……真真是气死她了! 李如月回头给身后的嬷嬷暗中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会意冷笑一声开口道,“既然苏大小姐的确在厢房里待过,那待了多久出去的,谁也说不准。” “而且,难道是万大公子自己好端端地脱了衣服用帷幔把自己缠起来吗?” 眼见着其他人的表情似乎又起变化,忽然有人上前狠狠扇了那嬷嬷一巴掌,嬷嬷被打得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人群中有人轻轻笑了一声,只不过声音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嬷嬷有些恼羞成怒道,“哪个不长眼的……” 只是很快话音就在郑南穆冷冷的注视下消失了,郑南穆抱臂胸前,挑眉道,“不过就是李如月的一条狗罢了,在这儿叫什么叫,主子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李如月看着郑南穆,神色也冷了下去,“郑南穆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南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侧头掏了掏耳朵,懒懒道,“我最近就是不怎么听得了别人在我面前狗叫,还污言秽语地往人身上倒,听得我总是手痒。” 李如月气急败坏地指着郑南穆,“你……!” “人人都说,忠义伯府的郑大小姐为人直爽,最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一看人果然所言不虚,飒爽英姿真是叫人倾慕啊。” 这时,万兆成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似乎又换了一套衣服,摇着折扇慢步走到了苏婳她们身边。 人群中的有些小姐想起刚刚的画面,脸红地带着自己丫鬟匆匆走开了,可万兆成似乎并未受任何影响。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自命风流的笑容,可是看着苏婳的眼睛里满是阴翳。 苏婳倒也不避不让,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微冷,脊背挺直。 万兆成继续说道,“不过,苏大美人刚刚不是还在房中说想要同我好好玩耍一番,怎地把我衣服扒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呢?” “而且离开前怎得这么不小心,还摔了一跤弄伤了这只手臂呢?” 他说着话,离苏婳越走越近,忽然他一把抓住苏婳那只受伤的手臂用力一捏。 苏婳疼得差点叫出声来,她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白如金纸。 众人看着苏婳变化的脸色,脸上的表情又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苏婳看着众人再次变化的神情,又看着李如月的神情逐渐愉悦起来,她暗暗咬了咬牙,“我刚刚不是就说过了,我在林子里逛的时候摔了一跤,我的手臂就是那时候摔伤的。” “哦,是吗?”万兆成笑容逐渐轻佻起来,手上的力道还在不断加重,“若你真是自己在逛林子的时候摔断的,那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疼得苏婳眼眶瞬红,她很想反驳万兆成,只是那手臂传来的疼痛让她说不出来一个字。 此时众人的神情彻底变了,大家的眼神开始说不清道不明起来,一旁的王棠忽然身子晃了晃晕倒在地。 郑家兄妹吓了一跳,忙同她的丫鬟一起上前查看情况。 四周的窃窃私语声莫名大了起来。 忽然斜里飞出来一颗石子打在了万兆成的手腕上,万兆成只觉手腕一麻,不自觉就松开了苏婳。 苏婳捧着手臂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一旁白着脸的苏蔷忙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你怎么知道的,我不知道。”这时,李玄知的声音淡淡响起,却压过了四周的窃窃私语声,“不过我可以作证,苏大小姐手臂上这伤的确是在逛林子的时候摔伤的。” 四周忽地一静。 苏婳循声看去,正好对上了李玄知的眼睛。 那双眼里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就是这样静静看了苏婳一眼,却让苏婳的心不自觉地再次安静了下来。 李如月最先反应过来,看着李玄知皱眉道,“小皇叔,你在说什么?如果你真可以作证,那刚刚苏婳这贱……她怎么一句话都不解释呢?” “因为是我让她不要把见到我的事情说出去的,还逼她发了誓。” 山风四起,吹得李玄知鹤氅鼓风,袍角翻飞,声音有些破碎,可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了所有人耳朵里。 “因为,我本就倾慕苏大小姐已久,今日鼓起勇气相赠石榴花,却被她拒绝了。”李玄知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扬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如此丢脸之事,我又如何想让别人知道呢?” 守在暗处的月见听完李玄知的话后,惊得她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她的个乖乖,她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那柄苏大小姐的刀到底是有何魔力,让她的主子刚刚顺手帮了一次不够,还要搭上自己被人嘲笑再帮第二次?! 第十五章 铁树开花了! 这次周围是真的彻底安静了,静得只有山风拂过枝叶的声音。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难以置信这四个大字,李如月更是震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什,什么?是不是刚刚这风太大了……她听错了啊? 她那不近女色只爱兵器的小皇叔竟然心里头还有喜欢的人了?! 天呐,那可真是千年老铁树开了花,枯木逢春了啊! 听说当初,父皇把那些家世良好面容姣好的贵女放在小皇叔面前挑,可是小皇叔愣是一个都没看上,最后还是从父皇的小私库里拎了把大刀这才兴高采烈地回去。 她还听说,父皇曾怕他夜里难以纾解,特意往他后院送了些女人,妖娆有之,清秀亦有之。 可是小皇叔不仅没碰她们一下,当那些女人使出浑身解数爬上他床时,还能被他一脚踹到屏风上当场吐血! 就这样的小皇叔……居然还能倾慕苏婳这种女人已久?关键是赠予石榴花,还被拒绝了?! 此时瞧着万兆成似乎还要往苏婳的方向走去,李玄知上前几步挡在了苏婳面前,不仅封住了万兆成的脚步,也挡去了其他人落在苏婳身上的探究目光。 山风被李玄知挡去了大半,淡淡药味再次萦绕鼻尖,熨帖而微苦。 苏婳抬眸看着李玄知的背影,神情有些发怔。 李如月此时有些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小,小皇叔,不是,你刚刚怎么……” “原本这事儿我是不打算说的,毕竟太过丢脸。” 说着,他侧头淡淡扫了李如月一眼,李如月呼吸一滞僵在原地,“只是如今苏家大小姐即使在自己闺中清誉都快被毁了的情况下,仍信守承诺未吐露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人这般诋毁呢?” 李如月差点就要下意识说不能这两字了,只是她忽然想到小皇叔如今帮的可是苏婳那个贱人,她又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如今小皇叔若是也来插一脚的话,她是真不好再纠缠下去了……比起郑家,小皇叔在父皇心中的地上是她远不能及的,到时小皇叔回头去父皇面前说她一句就没她什么好果子吃了。 今日算是苏婳这贱人运气好! “原来小皇叔竟是喜欢苏婳啊,你怎么不早点同我这个侄女说呢?”李如月勾起唇角,“不过既然是小皇叔发话了,那应当就是真的了,想来应该是我表哥得了癔症看错人了。” 李如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后,便拉着万兆成离开了。 等到众人看不见他们了,李如月拨弄着她头上的发簪,皱眉有些烦躁道,“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真是气死本宫了!” “前几日勾得林墨为她出头,如今竟还引得小皇叔都愿意为她出头了!呵,真是好手段!” 说着,李如月心底烦躁更甚,她忍不住就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听着一旁侍女捂着腰痛苦地叫了一声,她这才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受了些。 “表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你当时可是答应我了的,还说这事儿必定能办好。”李如月挑眉看向万兆成,“如今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给我个交待?” 身后的万兆成许久都没有说话,李如月皱眉回头,却发现万兆成此时还盯着苏婳的方向看着,目光阴鸷得仿佛如果现在手里有刀他就会杀了苏婳一般。 “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让个女人这么耍弄过……我绝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还有那只猫……别叫我逮到,不然我定让它粉身碎骨!” 又隔了好久,万兆成阴郁的声音才又重新响了起来,“既然是答应了表妹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再给我点时间就是了。” 另一厢,苏婳再次朝着李玄知行了一个大礼,郑重道,“再次多谢淮王爷刚刚出手相助。” 李玄知又咳了两声,摆摆手道,“不过看在那剑的份上罢了,顺手而为,不必在意。” “王爷可能是顺手而为,但对我来说,却是真的救我于水火之中。”苏婳抿唇一笑,“那柄剑,过些日子我定给王爷送去。”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双手呈到李玄知面前,温声道,“之前是我忘了,这个瓷瓶里是我配的一些止咳化痰的药,效果算不上顶好,但应当也能帮助到王爷。” 李玄知垂眸看向这个药瓶,有些疑惑问道,“你还会制药?” “略懂一二。” 沉默良久,李玄知抬手从苏婳的手里接过了那个白瓷瓶,道了声谢。 “一点小小心意罢了,哪里比得上王爷今日帮的忙。”说着,苏婳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郑友和,“郑表哥,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玄知见状,便侧开了身子,往外走了几步。 苏婳这才继续道,“也不知王大小姐现在是否醒转了过来?我可否去探望一二?” 苏大夫人是郑府的庶女,也因此按礼来说,她与郑家兄妹的关系应当是表兄妹。 郑友和回头看了一眼厢房,回答道,“想起以前一些旧事,急火攻心,一时半会儿大概是醒不过来了。” 苏婳乖巧地点点头,笑道,“那我过些日子再去探望,今日也多亏王二小姐和郑家表妹出手相助了。” 说罢,苏婳再次朝李玄知两人行了一礼准备离开,只不过郑友和却又再次叫住了她。 “我这儿还有个问题可能要麻烦一下苏表妹,烦请表妹留步。” “表哥你问便是,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呀。” 郑友和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今日承办这涂林宴的是我忠义伯府,各处守职的丫鬟也是我府上的人。” “刚刚苏表妹有说到你是被一个丫鬟带去厢房的,表妹可还记得那丫鬟的模样?” 苏婳皱着眉思考半晌,才开口道,“那丫鬟的模样并不是很出众,高挑身材,不过她耳后似乎有一颗红痣。” 郑友和道了声晓得了后,才又开口道,“之前,苏表妹你是不是说过你的帕子上还有我府上小姐的半个脚印?只不过今日我妹妹与我一直在一处,似乎并未见过苏表妹。” “我见过的自然不是郑表妹,而是府上的庶三小姐和庶四小姐。” 说到这儿,苏婳有些赧然地笑了起来,“今日我在凉亭休息时,郑三表妹和郑四表妹从我身边走过时,因她们身上的香味太浓我不小心打了两个喷嚏,没管住帕子掉在她们脚边,这才不小心被踩了一脚。” 在听到香味太浓这几个字时,郑友和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苏婳瞧着,心下不由一动。 其实,她刚刚不过只是点了一两句话,但面前的这个郑友和不仅记在了心上还马上就觉出了不对,甚至连侯府用香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 郑府的熏香采买素来是统一的,若是各个院子私下有银子,自然可以再买其他的熏香。 之前苏梅曾向她炫耀过郑府今年春日采买的熏香,味道很是清香宜人,与她这次在郑三小姐和郑四小姐身上闻到的味道完全不同。 只是,郑三小姐与郑四小姐两人又皆是庶出,每月能拿到的月银恐怕都还没苏梅的多。 小小一块上等香料就要好几十两银子,这可不像一个庶女能随意花销的东西啊。 苏婳想了想,又开口问道,“不知母亲如今在郑府是否住得还好?” 郑友和抬头看她,苏婳看着他淡淡一笑道,“前些日子,我们苏府里头发生了一些事儿,只不过我祖母未让她流到外面去罢了。” 这次郑友和沉默了许久,忽然朝着苏婳拱手肃了神色道,“我明白了,若真是我们郑府欠苏大小姐的,我必定会给苏大小姐一个交待的!” 第十六章 误会 夜色深浓,凉风如水。 淮王府的书房之中,李玄知坐在房中椅子上,手中把玩着白色瓷瓶,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口响起木履屐敲打在地面的声音,很快一个面容困倦着青衣宽袖的男人端着热腾腾的药,打着哈欠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老毒怪,该喝药了。” 李玄知笑着应了一声,特意将白瓷瓶放在桌子上后,接过汤药喝了一口,忽然皱了皱眉道,“沈柏舟,你怎么又换方子了?” “哟,可以啊,我这次不过就是换了两味药都被你尝出来了?” 李玄知默了一瞬,淡淡道,“你这黄连苦得我嗓子疼,我就是想不知道也难。” 沈柏舟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双手插袖翘着个二郎腿又打了个哈欠道,“我前些日子把你的脉发现平稳了一些,所以这才换了几味药。” “前头那药势头太猛,过犹不及,喝多了反倒会加重你体内剧毒。” “好,就这样先保着我命就好。” 李玄知应了声好,捏着鼻子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他皱着眉放下碗,随手从书桌格子里拿了一块梅饼塞进嘴里。 甜渍的梅子很快就把药的苦味压了下去,李玄知这才舒展开了眉头。 沈柏舟嗤笑了一声,嘲笑道,“若是旁人知晓我们那战无不胜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将军其实最怕喝药,也不知道你在军中儿郎心中那高大威猛的形象会不会倒塌哟。” 李玄知没有理他,只是拿起桌子上的书卷继续看了起来,这时沈柏舟忽然咦了一声拿起了桌子上的那个白色瓷瓶。 他拔开盖子微微一嗅,忽然眼睛亮了起来。 “老毒怪,这药丸你从哪里搞来的?”沈柏舟边说着,边又凑近嗅了嗅,“这药方……妙啊,真妙啊!” 李玄知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看向他道,“不过就是一味化咳止痰的药,寻常也是随处可见。” “不不不,这药丸里的有几味药可是寻常采摘不到的草药。” 沈柏舟的眼睛放出光来,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而且这里面还有几味药之间本身是相冲的,需得炮制时间恰恰好,分量也恰恰好才能合到一块儿。” 他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撑着桌子往李玄知倾去,“你倒是快说啊,这药是从哪儿搞来的?我想见见那个制药的人!” 李玄知挑起眉尾,思考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苏婳的名字。 “哈?就你喜欢的那个小白眼狼绣花草包?”沈柏舟脸上表情古怪,“她居然还会制药?” “首先,我不喜欢她,今日这么说不过就是日行一善罢了。”李玄知理了理自己衣襟,重新拿起了书卷正色道,“其次,她会不会制药我并不知,只是今日她是这么说的。” 沈柏舟陷入了沉思,“这制药的功力没个十年二十年的功力,可做不到这样……只是如果这苏家大小姐制药水平真如此高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玄知看着沈柏舟一个人盯着药瓶嘀嘀咕咕,根本也没在意他刚刚说了什么,他不由气得笑了出来。 他抬手把书卷往桌子上轻轻一摔,整个人往后仰去斜靠在椅背上,“沈柏舟。” 这次沈柏舟终于有了反应,“嗯?” “你现在就告诉我一句话,这个药我是能吃还是不能吃?” 沈柏舟肯定地点了点头,“能吃,当然能吃,这些药丸虽不能解毒,但对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大有裨益的。” “好,那你现在可以端上碗出去了,顺便把南陆给我叫进来。” 李玄知从沈柏舟手中抽出药瓶后便把他赶出了书房,听着他继续嘀嘀咕咕地远去,李玄知长长吐了口气。 终于耳根清净了……也真不知沈柏舟以后找的媳妇能不能受得了他这张嘴。 李玄知低头又看了眼手中的这个白瓷瓶,微微眯了眯眼睛,唇角抿起。 沈柏舟此人作为凉山十二派的首席大弟子,对于制药这方面还是有些真才实学在身上的,能让他惊艳至此的药,从他们相识至今也不过就是寥寥几种。 而今日苏婳把药瓶递给他的时候,只说她对于制药略懂一二。 沈柏舟与他相识近十年,在草药这方面的能力他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应当是苏婳对他睁眼说了瞎话。 一个在传闻里除了琴艺简直一无是处的苏家大小姐,如今不仅使得一手好心计,让意图对她不利的人再三吃下哑巴亏,甚至还会制药且水平不俗。 这倒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时,南陆从帘子中探出脑袋来,出声道,“主子,你有事找我?” “南陆,三日内我想要知道苏府大小姐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话音落下许久,都未曾听到自己下属的回答,李玄知抬头看向南陆,却见南陆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李玄知看着南陆的表情,便知他肯定是误会了。 月见那个大嘴巴。 今日她回到府上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们家主子有看上的姑娘了,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他今日搭上自己帮了苏婳两次忙的事情添油加醋地都给说了出去。 也导致,如今这淮王府上上下下都在猜测他到底是不是喜欢那个苏府的大小姐。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再认真解释一次,南陆有些小激动的声音已经敞亮响起,“回主子的话,南陆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而他们嘴中的苏婳此时正将整个身子瘫在柔软的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茶宝蜷着身子团在她颈边,慢条斯理地舔着它的爪子。 “也还好茶宝你来了,不然当时我只怕是要……”苏婳有些后怕地喃喃道,“我倒是真没料到,李如月居然会找上郑府的人做她帮手,想来我那继母在其中应当也出力不少吧。” “这不是废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茶宝侧头懒懒看了苏婳一眼,“瞧这样子,今日这事儿不成,他们应当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我明白,只不过李如月那头……”苏婳懒懒翻了个身,半阖着眼道,“一个是在朝中如日中天的万家,还有一个是颇受宠爱的金枝玉叶,寻常宅子里的那些手段对她无用,我得再等等,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对付她。” “倒是我继母……呵,送了我这么份大惊喜,我怎么能不好好回个礼呢?”苏婳冷冷笑了一声,“对付她,可比对付李如月他们要轻松得多了,这次我定要让她永远不得翻身!” “那嫁妆我本还打算温和处理徐徐图之的……既然她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茶宝瞧着苏婳满是干劲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翻了个身子露出肚皮,用爪子拍了拍苏婳,示意她赶紧给它挠挠。 “话说今日,你居然打开了隐藏任务啊,恭喜恭喜。”茶宝舒服地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在苏婳脑海中继续说道,“不过这个任务,你有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一说起这个,苏婳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李玄知的那双清冽狭长的眼睛,以及后来帮她作伪证时脸上挂着的那七分自嘲三分难堪的苦涩笑容。 好家伙……若不是当时她就亲自在他面前摔了个嘴啃泥,恐怕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他说出来的那番话了。 “还没想好。”苏婳蹙眉撇了撇嘴,“这男人可不简单,也难怪值这么多积分了。” 停了片刻,苏婳才又开口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我母亲的嫁妆,毕竟我用母亲留下来的那柄剑才换得他的帮助,得早些给人送过去。” “这样吧茶宝,你这几日先帮我去收集一下那淮王爷的资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茶宝酿唔了几声,应了下来。 这时,院子门口响起了松鹤堂丫鬟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桃子便掀帘走了进来,嘴中说道,“小姐,郑老夫人上门来了,老夫人让您去松鹤堂见个礼。” 第十七章 和离书 待收拾妥帖后,苏婳便扶着桃子的手往松鹤堂去了。 入了松鹤堂,苏婳便看到有一个老太太同苏老夫人坐在一处,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拉着苏老夫人的手正在说些什么,苏老夫人的脸上还在勉强维持着笑容。 苏老夫人瞧着苏婳进来忙招呼她过来,苏婳笑着应了一声,乖巧向郑老夫人行了个礼。 郑老夫人笑着拉过苏婳的手看了两眼,回头对苏老夫人笑道,“不过是几年没见,婳儿这孩子出落得倒是愈发水灵了,颇有几分妹妹你当年的样子。” 苏老夫人淡淡笑了笑,许久才说了句,“姐姐你还是自己同这个孩子说吧,毕竟当时是这个孩子在受罪。” 郑大夫人点了点头,她回头拍了拍苏婳的手,温声道,“我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涂林宴之事。” “涂林宴上发生之事,我们郑家已派人查明,也的确是……我们郑家对不住你,所以我带了些东西来赔礼,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说话间,郑府的人便抬着两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瞧这箱子的重量,里头的东西应当分量不少,随着郑老夫人的一声吩咐,两个箱子被人齐齐打开。 一箱满是金银珠宝,色泽饱满不由晃了人眼,而另一箱则是一些绫罗绸缎,放在最上头的其中一匹便是千金难买的西州云锦。 郑老夫人笑着继续道,“东西不过就是些小东西,主要还是看婳儿你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这便叫人再搬些新的来。” 苏婳看着这些赔礼的东西,心下微微一动。 她抬眼看向笑得一脸和蔼又尴尬的郑老夫人,又扭头看了一眼脸色愈发黑沉的苏老夫人。 看来郑家的意思竟是打算保下她继母了……也难怪刚刚祖母的表情这么勉强。 她继母与人狼狈为奸,害得她差点清白不保闺誉被毁,如今就想用这么两箱东西就打算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呵,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苏婳咬着牙慢慢低下头,抿起了唇角,过了片刻,她才慢慢抬眼看向郑老夫人,眼尾微红,眼里满是失望。 之前想着不过就是见一见长辈,因此苏婳只让桃子给她挽了个低髻,素面未妆地便过来了,如今倒是让她看起来更柔弱可怜了几分。 郑老夫人看着苏婳这幅样子,也是有些尴尬地挪开了眼睛。 今日听大孙子说完涂林宴的事情后,她当真是又惊又怒,连忙吩咐人把事情都查清楚了。 可是当她刚命人将那个丫鬟杖毙时,郑老太爷带着哭哭啼啼弱柳扶风的孙姨娘和她女儿走了进来。 先是那对母女抱着她的大腿哭诉,一直说是汝阳公主逼着他们这么干的,绝非她们的本意,她们愿意去苏家跪求苏婳的原谅。 只是还未等她说什么,郑老太爷已经开口让郑老夫人把这事儿掩过去得了,不然若是这事儿真闹开来了,不仅对宫中的郑妃有所影响,也会坏了郑家其他孩子的姻缘。 毕竟,谁家给孩子相看,不看一个家风清正啊。 最后,郑老夫人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两箱东西亲自往苏府来赔礼了。 到底,也不能因为这对母女坏了她女儿在宫中的势头,还坏了她长孙和长孙女的姻缘啊。 苏婳抽着鼻子,瓮声道,“郑老夫人的意思,婳儿明白了,只不过婳儿还有些话想单独对祖母说。” 郑老夫人转头看了苏老夫人一眼,苏老夫人让人扶起苏婳,两人一道往内间去了。 刚一入内间,苏婳便直直跪在了苏老夫人面前,磕头道,“祖母,是婳儿不孝。” 苏老夫人忙弯腰扶她起来,苏婳摇了摇头,继续道,“祖母如今都一把年纪了,却还总是要为婳儿的事情操心劳累。” “只是今日在涂林宴上,淮王帮着我的那一番话,其实也已经把这件事盖过去了,祖母你也是为着我考虑,怕再把事情闹大了,与我名声有损,所以才没把郑家的人给轰出去。” “另外祖母也是想着我这些年亲近继母,有情分在我未必会想把事情做绝,到时候若是你做了,我会埋怨你的。” “可是祖母,婳儿又不傻,谁是真正对我好,谁又是另有所图,这些年我都看明白了。” “今日郑家的人送这两箱东西来,便是想让我把这委屈给咽下去当做无事发生……只是,我不愿,祖母。” 说着,苏婳看着苏老夫人弯眼笑了起来,“其实祖母也不想我把今日受得委屈就这样咽下去的吧?祖母心疼我,一定不愿看着我这般被人构陷,还要忍气吞声。” 苏老夫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她自己也记不得到底是有多久没能看到苏婳这般乖巧贴心地同她说话了……既然她的亲亲大孙女都这般说了,那她还怎么能让自己的婳儿受这种委屈! 苏老夫人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叠声道,“好,好,只要婳儿你不愿,那祖母就一定不会让你把这委屈咽下去的!” 苏婳笑着说了句有祖母在可真好,惹得苏老夫人又红了眼,平静了许久才再次回到外堂中。 这次迎着郑老夫人的笑脸,苏老夫人终于彻底拉下了脸,冷声道,“姐姐还是请回吧。” “东西虽是好东西,只不过我们苏家受不住,我们婳儿更加受不住。” “听闻你们郑家的孩子,从小便是跟着公主一道进女学的,不论嫡庶。”苏老夫人拿起茶盏,拨了拨茶叶,“难道入学的第一件事,不是学习何为礼义廉耻吗?” 苏老夫人的声音并不响,甚至还有些寡淡,可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郑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红。 “姐姐还是带着这些东西回吧,我大孙女不喜欢,也不会喜欢的。” “另外,我这儿还有个东西麻烦姐姐帮我带给我那个儿媳妇,让她在上头落个笔。” 苏老夫人看了陈嬷嬷一眼,陈嬷嬷转身去内间的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了一封信,递到了郑老夫人面前。 郑老夫人接过来一看,信封上潦草的和离书三字,惊得她不由睁大了眼睛,“姐姐这是……” “当初我向郑家求娶你那庶女时,不过就是看上了她温柔孝顺,每次与婳儿接触的时候,她总能逗得婳儿笑。” “之后便是她哄得婳儿同我生分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毕竟婳儿这孩子从小就一直很羡慕别人有母亲,而她没有。” “府里头之前也是因为她对婳儿不好,再加上白日宣淫,自己觉得没了脸皮才回府去的”苏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可我想着,她终究还是婳儿的母亲,我最终把这事儿埋在了府里。” 郑老夫人听得后背出了一身汗。 这可真是同她那母亲一模一样的勾栏样子啊,大白天的就……回了府,还说苏府的不是,也还好苏家人的念着情分没往外说。 这事儿要是真传出去了……有这么一个郑家女儿在,他们郑家的其他姑娘可怎么办啊! “只是如今,她居然还同外人勾结设计欲毁婳儿的清白和名声,这你让我如何能忍?!”苏老夫人看向郑老夫人,一字一句道,“姐姐你也有自己嫡亲的孙女,假如是你,你能忍吗?” 郑老夫人握着和离书的手蓦地一紧,沉着脸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此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丫鬟仓促行礼的声音,“见过苏老太爷,见过大公子。” 下一息,松鹤堂里便响起了怒气冲冲的洪亮嗓门—— “老婆子,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哪个龟孙儿想要坏我乖孙女名声,置她于死地啊?!” 第十八章 苏老太爷 话音刚落,一个须发花白着长襟儒衫的小老头背着手瞪着眼,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只是当苏老太爷看到一脸诧异又尴尬的郑老夫人时,他这满身的气势忽地就泄了。 毕竟他曾是堂堂一朝太傅,如此不懂礼节,在客人面前大吼大叫属实是有些没脸了。 苏老太爷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郑老夫人忙回过神来起身行了一礼说了句我晓得了后,便扶着丫鬟的手匆匆从苏家离开了。 苏大公子苏扶紧赶慢赶追上苏老太爷的时候,苏老太爷正顶着苏老夫人杀气腾腾的眼神赔着笑,乖顺又从容地坐到了椅子上。 苏扶忙理了衣袖,上前行礼道,“孙儿苏扶,见过祖母。” “扶儿也回来了?快过来让祖母瞧瞧,有没有饿瘦了?” 苏老夫人的注意力被引到了自己的大孙子身上,苏老太爷这才松了口气,颇为赞赏地看了苏扶一眼,神情更加从容。 苏婳看着眼前的场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虽轻,但还是引起了其他几人的注意。 苏老太爷看了苏婳一眼,又看了她打着木板的左手一眼,忙朝她招了招手道,“祖父不过才带着你大哥出去游学了大半年,婳儿竟已长得这般高了?嗯,出落得也愈发好看了。” 苏婳甜甜叫了声祖父,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 比起家中经常接触的一众女眷,原主同苏老太爷之间的关系倒是一直都还不错,苏老太爷也十分喜爱自己的这个大孙女。 “哼,你倒是还知道回来,当初把一大家子扔给我,拐上大孙子说走就走。” 一旁的苏老夫人有些不满地瞪了苏老太爷一眼,“三个月前给你去信就让你可以回来了,你非说还得带着扶儿再去看看那西北大漠,宁州落雪,完了还得再绕个路吃一下沧州的烧鸡,感受一下什么叫做人生百味。” “我呸,我看就是你这个糟老头子自己想看,自己想吃!理由还说得这么花里胡哨的!” 苏老夫人真是越说气越不顺,重重拍着椅子道,“如今孙女被快人欺负死了,你才知道回来?!” 苏老太爷讪讪一笑,不敢说话。 苏婳忙过来帮苏老夫人顺气,柔声安慰了许久,苏扶见状也忙开口说道,“之前母亲便让人给我捎了急信,说了随园那事儿,祖父知道后忙带着我紧赶慢赶地就回来了。” 苏老夫人重重冷哼了一声,“哼!” 苏扶又道,“今日傍晚进城之时,我们听到了涂林宴一事儿,祖父派人先去打听了一些内情后才又匆匆赶回府里,想着先看看大妹妹情况再详细问问的。” 苏老夫人又哼了一声,只不过这次声音小了一些,“哼。” 苏老太爷一见苏老夫人这样,又来了精神,赔着笑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道,“知道你最爱吃城东那家的糕点,我进城后还特意去买了一趟,所以才回来得这么不是时候。” “好了,你也莫要生气了,你快同我说说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次苏老夫人终于不再冷哼了,她白了苏老太爷一眼后,这才把苏婳在随园落水和今日涂林宴的事情从头到尾完整地都说了出来。 苏老爷子的脸色越听越黑,苏扶看着此时低眉顺眼乖巧站在祖母身边的苏婳,眼里满是心疼。 这时,苏老爷子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阴沉道,“老大现在人在哪里?” “还能在哪儿?”苏老夫人抬手啜了一口茶,“小郑氏回娘家这几日,他夜夜宿在醉松楼里,听说他最近又看上了一个姑娘。” 松鹤堂里一片安静。 苏老太爷猛一甩袖,“去把祠堂里的藤条给我找出来!这个混账东西,我今夜不好好教他如何做人,再过几日他怕是要教我做人了!” 临走前,苏老太爷拍了拍苏婳的脑袋,放软了声音道,“婳儿放心,祖父定不会就这般让婳儿被人欺负的,公道祖父一定会帮你讨回来的。” 第二日,苏老太爷在醉松楼怒打苏大老爷,吓得苏大老爷光着身子跑出来的事迹在帝都沸沸扬扬,茶楼酒坊之间全是在谈论此事的百姓。 苏大老爷羞愤欲死,请了病假躺在府中,苏老太爷倒是整了整自己的官服,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上朝去了。 出门前,苏婳还特意早起做了些软和的吃食让苏老太爷带上。 “祖父,这里头是我做的软糕,比较容易克化,您一会儿路上趁热赶紧吃。” 苏老太爷忙笑着应了下来,转头又嘱咐苏扶今日在家中要好好温习功课,马上就要秋闱了,今年下场可不能像去年一般只是试试水了。 瞧着苏扶也应下来后,苏老太爷又回头抬手拍了拍苏婳的头道,“这公道今日祖父便先帮你讨一些回来!” “比起公道,还是祖父身体更重要些。”苏婳乖巧一笑,软软道,“祖父您可莫要太过生气了,生气容易伤身子,若是祖父气伤了身子,婳儿可就要难过了。” 苏老太爷看着眼前乖乖巧巧的苏婳这么关心他,心都要化了,连连答应保证不会让她难过后这才坐着轿子进宫去了。 让一个流言消失的最好办法,便是出现另一个流言。 也因此涂林宴上发生的那些事儿早已被多数人抛在了脑后,转而津津有味地讨论起了昨夜苏老太爷大闹醉松楼的故事。 李玄知站在御殿前,抬手打了个哈欠,耳朵里一直听着身后官员的窃窃私语。 他转眼看向此时正站在自己身侧,面上一本正经,实则用朝板挡着偷偷往嘴里塞软糕吃的当朝太傅苏老太爷,嘴角微微抽了抽。 在身后全是讨论他的声音里还能吃得这么香……也难怪遇上那种事儿,苏大小姐第一反应是先梳洗自证清白,而不是哭哭啼啼羞愤欲死。 毕竟,这玩意儿听说也是会遗传的。 许是李玄知看了他太久,苏老太爷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地从袖口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塞到李玄知手里压着声音道,“王爷也是饿了吧?下官这儿还有一些软糕,你也尝尝。” 李玄知:…… 他刚刚的眼神到底是哪里不对,居然让苏太傅误会他饿了? 苏老太爷抹了抹嘴角的糕点屑,凑过来同李玄知道,“这可都是老夫大孙女今儿赶早做的,还热着呢,好吃得很。” 听到大孙女这句话,李玄知那刚想把油纸包还回去的手微微顿了顿,寻思片刻,他也压着声音道,“真有这么好吃?” 苏老太爷听得此话,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还用问? 李玄知沉默,最终他还是决定给苏老太爷一个面子,毕竟这是苏老太爷刚刚特意给他的。 他低头浅浅咬了一口软糕,下一秒他愣了愣,直接把一整块都塞进了嘴里。 苏老太爷瞧着李玄知的样子,有些小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样,老夫没骗你吧?” 李玄知没有答话,又快速往嘴里塞了一块,顺手还擦了擦自己嘴角的糕点屑。 这时,大太监全禄出现在大殿前微微吸了口气,尖着嗓子高声道,“上——朝——” 第十九章 弹劾 殿前候着的官员们都纷纷止住了话头,抬手整理了一下衣冠,按着品阶依次鱼贯入殿。 当官员将公事都汇报一遍后,高位之上的陈帝刚说了句有事参奏,无事退朝之时,苏老太爷振袖出列,高声道,“回禀陛下,下官有事启奏!” 陈帝朝他点了点头。 苏老太爷躬身谢过,这才抬头朗声道,“臣要参礼部尚书万友德万大人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强抢良家妇女!” “前日万家大公子万兆成同汝阳公主出行之时,随意踏过耕田毁坏庄稼,百姓不过就是上前理论了一句,便被汝阳公主身边的侍卫活活打死,抛尸山中。” “临走前,万兆成又因看上那户人家的貌美妇人,便强行要把人带走,最后逼得那妇人一头撞在墙上咽了气才作罢。” “可怜那家中如今只剩下老母稚儿,也不知往后该如何生活。” “如此行径,简直令人发指!”苏老太爷再一躬身,高声道,“还请陛下严惩万家,为那老母稚儿作主!” 说罢,苏老太爷一撩官袍,磕头跪了下去。 “臣附议!” “臣附议!” …… 很快,也有不少御史纷纷出列,叩首高呼。 当苏老太爷在朝堂慷慨陈词之时,一辆青幔马车从苏家驶出朝着西山白云观而去。 苏婳坐在马车里头抱着茶宝昏昏欲睡,桃子小心调整着靠枕的位置想让苏婳更舒服些。 昨日苏老太爷回来要帮他讨公道这事儿,对苏婳来说简直又是一次意外之喜。 一来之前这祖父已经快大半年未归家了,带着大哥哥四处游学,她都不知道他会何时回来; 二来毕竟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儿都是些后宅琐事,并不适合拿到朝堂上去说,所以最开始她也未曾想过要让祖父帮她。 可以说苏家的根基也只有她祖父一人,如今祖父既然决定出手对上万家和皇家,那能为她讨回来的公道岂不是定然会比她自己出手要多得多? 这不是意外之喜,又是什么? 而苏扶在知道家中这些事儿后挑灯夜读,说是想在今年秋闱便中进士入朝为官,为苏家再多添一些底气,不至于再让人随意欺负了去。 苏婳知道后便向苏二夫人提出要去白云观替苏扶去求个签,顺便也为她母亲的牌位点一盏长明灯。 苏二夫人欣然应允。 其实除了要给苏扶去求神上香和给母亲点灯外,苏婳也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去见一见当年她生母身边的奶嬷嬷。 她的继母入府后没多久,便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将原主生母留下的人都送出了苏府,有些是被人牙子转手卖了其他人家,有些则是拿着银两回了老家,都不怎么好找了。 但只有这个奶嬷嬷,离开苏府后便上白云观做了个女道为其生母守着长明灯,是她当下唯一能尽快找到的旧仆了。 嫁妆一事她可得抓紧了,不然都对不起她继母送她的那份涂林宴大礼包! 昨日祖母为着她将和离书递给郑老夫人,可祖母毕竟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祖母。 除了她,府中苏大夫人生养的苏梅祖母也不能不管,若是直接给苏大夫人送了休书去,那苏梅以后怕是要完了。 她能理解祖母的苦心,所以那些嫁妆若是完好无损也就罢了,若是……那剩下的便由她自己来做! 她要让苏大夫人也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毕竟,偷拿继女嫁妆的名声可比被毁清白的名声更让世人所不齿! 马车甫一停下,苏婳扶着桃子的手下了马车,又同车夫约了回府时辰后便让他自行做事去了。 入得道观,浓厚的香火烟味扑面而来,茶宝连打了三个喷嚏后扭着身子从苏婳手里挣脱,一溜小跑去后山扑蝴蝶玩了。 苏婳扶着桃子的手进了白云观主殿,跪在了正中的蒲团上。 今日来之前她便让人打探清楚了这个奶嬷嬷当值主殿的时间,并且她还特意照着生母出嫁前的样子打扮了一番。 其实比起祖母,她还是更像她的生母一些。 当苏婳对着三清祖师爷磕下第三个响头时,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拂尘落地的声音,紧随着桃子略带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崔嬷嬷!” 苏婳直起身子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有些岁数的女道正殿前的台阶下呆呆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许久,苏婳这才站起身子,朝她行了一礼道,“见过无尘道长。” 无尘道长,是崔嬷嬷如今的道号。 “大,大小姐,是你,是是你吗?” 无尘道长说话有些结结巴巴,她想上前来,可似乎又不太确定。 苏婳笑了笑,提着裙子走到无尘道长面前,柔声道,“嬷嬷,我是婳儿啊。” 她的声音刚一出口,无尘道长一愣便很快恢复了正常,她后退一步捡起地上拂尘朝苏婳行了一礼道,“无量天尊。” 苏婳瞧着无尘道长这副疏离的样子,不自觉在心中叹了口气。 原主自从同继母亲近后,便再也未上这白云观为其生母上香点灯了。 崔嬷嬷能在离开苏府后还一直为其生母看着灯,想来两人感情应当十分深厚,自然也对原主的作为心中愤懑。 她拢了拢鬓发,仿佛没有看到无尘道长拉开的距离一般,又笑着迎了过去,“道长,我阿娘的祭日便快到了,今年我想为阿娘点一盏灯。” 在大陈,听说人死后若每年为死者点上一盏灯,那她就永远都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次,无尘道长略微有些诧异地看了苏婳一眼,最终垂下眼转身朝着某处走去,嘴中淡淡道,“请施主随我一道来吧。” 苏婳应了一声,便跟着无尘道长七歪八拐地走到了道观最里侧的一间小屋子里,推开门里头灯火通明。 无尘道长站在门口拿着拂尘先掸了掸自己衣上的灰尘后才走了进去,苏婳便也有样学样都做了一遍,在无尘道长更加诧异的眼神中净手拿起了一盏长明灯。 苏婳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原主白眼狼。 不论如何,原主生母在世时对原主都是极好的,虽说去的早了些,可是那些情分又做不得假的。 也不知原主的脑子是用什么装的,被人洗了脑,连点长明灯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做了。 如果不是还有崔嬷嬷在的话,恐怕原主生母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在生母牌位前点亮长明灯后,苏婳也不等无尘道长开口,自己找了个蒲团直直跪了下去,朗声道,“阿娘,是女儿不孝,这么些年里一直都没来好好看看你。” “阿娘,女儿……女儿好想你啊。” 苏婳的声音哽咽起来,惹得无尘道长眼中的诧异更甚。 见鬼了,这个小白眼狼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委屈得哭哭啼啼的。 白云观的香火本就不旺,且又离帝都较远,自然无尘道长对于这些日子里在帝都发生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 桃子见着苏婳哭,知道她是因为这几日的事情,心里便也不由难过了起来,默默站在苏婳身侧陪着她一道掉眼泪。 无尘道长见着这两人一个接一个地掉小珍珠,沉默半晌后,终究还是忍不住拉了桃子出来说话。 苏婳看着两人出去的背影,默默擦干了眼泪,对着原主生母的牌位重重磕了个头,低声道,“母亲大人神灵在上,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我定然也不会拿你这事儿做为契机接近崔嬷嬷的。” “你放心,既然我如今用了你女儿的身体,那你特意给她留下的那些嫁妆,我定会想办法把它们都拿回来的。” 说完,苏婳又俯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个头,一旁的长明灯火忽地晃了晃,仿佛屋子里有风吹过。 外头,无尘道长拉着桃子的手,皱眉问道,“好端端地,今年你们怎么来了?往年不都是你替她来一趟便好了吗?” 桃子的情绪一时平静不下来,抽抽搭搭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第二十章 老乡 哭了好一会儿,桃子慢慢平静了下来,无尘道长这才耐心又问了一遍。 桃子抬手抹了抹眼泪,噼里啪啦地便把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说到最后的时候,桃子按照苏婳的吩咐把嫁妆一事也点了一句。 前头的事听得无尘道长也不过只是皱了皱眉,直到桃子说起苏婳一身毒时,无尘道长的脸色彻底变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姐同我说,她有段时间控制不住脾气是因为大夫人在她吃食里下了毒。”说着,桃子脸上的神情又有些难过起来,“她觉得大夫人图得肯定就是那些嫁妆。” “因为只有她死了,大夫人才能拿到。” “小姐,小姐还说呢,她知道谁对她好的,以前做过那些不像人的事,她会一点一点弥补的。” 说着,桃子似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副护膝塞到无尘道长怀里道,“小姐说,如今早晚还是凉的,嬷嬷的膝盖不一定受得住,所以特意做了副护膝给嬷嬷。” 无尘道长拿着护膝,神情有些愣怔。 这时,苏婳拉开屋门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香火烟雾缭绕,晃神之间无尘道人仿佛又看到那个曾经她侍奉过的大小姐出来了。 苏婳的眉目与其母亲生得几乎一模一样,远山眉,烟笼翠,一双桃花眼水波潋滟,看人的时候总似带着三分春意。 “大小姐……” 无尘道长下意识喃喃了一句,苏婳听到后抽着鼻子柔柔一笑,“道长,你又认错人了。” 无尘道长一愣,继而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苏婳也不在意,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笑着对无尘道长说道,“听闻白云观的签文向来很准,我想给我大哥哥求一个,不知道长可否前头带个路?” 无尘道长应了一声,关好小屋门锁后,她便带着苏婳去了三清殿旁的一个侧殿。 苏婳再行谢过,说了句让道长先去忙自己的,无尘道长只是淡淡回了句,“本就是我当值,施主忙自己的便是。” 苏婳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提了提裙摆跪在蒲团上,拿起签筒摇了起来。 殿内的袅袅檀香烟雾将此刻静静跪着的那个女子裹了起来,屋外间或有山风拂过,院中古树簌簌,斑驳的阳光爬过窗柩凌乱落在她身上。 无尘道人缓缓吐了一口气。 如今这个孩子出落得同大小姐真是越来越像了,甚至连蹙起的眉峰都这么相似。 无尘道人的心思不自觉便转到了刚刚桃子同她说的那些事上。 在这之前,她的心中这个孩子就是个小白眼狼,且看着乖巧实则并不聪慧,可如果刚刚桃子说的都是真的话……那也许她的确看走了眼,这个孩子其实也远比她想象得要聪慧。 “啪嗒。” 是竹签掉在地上的声音,苏婳弯腰拾了起来。 无尘道长不自觉就跟着桃子一起上前查看,签文还未看到,最上头三个下下签之字明晃晃地吸引了她们三人目光。 苏婳:…… 在其他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苏婳迅速将这支签扔进了签筒里,重新摇了起来。 无尘道长瞪大了眼睛道,“施主,你这是……” 苏婳默了片刻,沉稳道,“正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应当再试一次。” 话音刚落,“啪嗒”又是一根竹签掉地的声音。 这次,明晃晃的上上签这三个字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苏婳满意地放下签筒道,“果然是人定胜天啊。” 桃子在一旁拍着手道,“小姐好厉害啊!” 说着,她举着竹签朝无尘道人笑道,“听说白云观的观主解签很灵的,也不知观主现在是否得空?” 无尘道长点了点头,“来吧,观主现在应当正在房中打坐,过会儿便该饮茶了。” 当苏婳走近观主的屋子时,檀香裹挟着刘和斋烧鸡的味道直冲她的鼻子而来。 苏婳有些诧异地挑起眉尾,无尘道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停顿片刻后才抬手敲了敲门道,“无方观主,有位施主想要解签。” 过了好些时候,房中才淡淡传来一个女道的声音,“你让她进来吧。” 无尘道人侧过身子朝苏婳点了点头,苏婳笑着行了一礼后便举着竹签走了进去。 屋子两面敞光,窗户大开,屋子东侧摆着一张小矮桌,桌上摆着一个鎏金小香炉,后头坐着一个面容平和仙风道骨的女道人。 她看着苏婳淡淡比了个坐的手势,苏婳看了看她嘴角未擦干净的油光,笑着点点头坐了下来。 观主看了她片刻,忽地笑了起来道,“这位施主,你不是来解签的。” 苏婳微微勾了勾唇,将竹签放在了小桌案上,“何以见得?” 观主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苏婳倒也不再绕弯子,直奔主题道,“我这次的确是奔着无尘道人来的,因为我需要她的帮助。” “只不过听说白云观的道姑若是要走,还得观主点头才行。” 观主看了一眼此时正站在院子里同桃子说着话的无尘道人,她时而蹙眉心疼,时而又扬起了笑容,她收回目光看着苏婳道,“似乎是正在听别人说你这些年的事情呢。” “这可是个好事。”苏婳也转头看了一眼,笑道,“就是不知观主您意下如何啊?” 这次无方观主看了她许久,忽然咦了一声,她撑起身子凑近苏婳又仔细地打量起来。 苏婳未动,任由观主打量,好一会儿她才淡淡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观主并未回答她,而是皱起眉掐着手指开始算了起来,忽然她的手指一停,猛地朝苏婳看了过来,“你也是穿越过来的?” 此话一出,苏婳彻底愣住了。 ……等等,什么叫做也是穿越过来的? 苏婳睁大了眼睛看向观主,试探着问了一句,“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啊!”那观主立马激动地拍着桌子道,“啊,老乡,真的是老乡啊!” 在院子中交谈的无尘道长和桃子忽然就听到屋子里传出了观主激动地拍桌子声,还有苏婳那一叠声的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 院中的两人互望一眼,桃子往前几步朝着屋子里脆声道,“小姐,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片刻之后,苏婳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的确是件大喜事,不过你先在外候着吧。” 桃子应了一声,便退回到无尘道人身边,无尘道人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屋内与观主对桌而坐的苏婳。 她与大小姐笑起来的样子,像也不像。 比起大小姐,小小姐的五官更清秀也更耐看些,笑起来的时候更加明媚些,眉眼一弯,染得旁人心头都似乎明亮了起来。 如果当初她不走,那小小姐是不是现在不会中这一身毒,也不会那般被人哄着作筏子……若是大小姐在天上知道小小姐过得这般苦,她会不会怪她? 无尘道人看了苏婳许久,默默垂下了眼。 第二十一章 随礼 金乌西沉之时,苏婳终于同观主止了话头,她有些意犹未尽地放下茶盏道,“快入夜了,我得早些回去,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观主点点头,略带着些羡慕道,“你还有个家能回,比起我,也算是福气不错。” “福气?一天天提心吊胆会不会有人陷害我给我下毒的福气?”苏婳斜了她一眼,凉凉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观主哈哈大笑,“这福气我现在不要,我刚刚掐指一算,你的到来可把原主的命格都修正了,满满福气都还在后头呢。” “那就借你吉言了。”苏婳笑着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过些日子,再找你一聚。” “好。” 当苏婳提着裙子出房门时,却发现院子里只有桃子一人守着。 瞧着苏婳眼神似乎在问无尘道人,桃子便赶忙回答道,“嬷嬷说今日道中的功课还未做完,就先走了。” 苏婳便也没再说什么,扶着桃子的走往道观门口走去。 这事儿她本也没想过能一蹴而就,毕竟之前她还做了好些混蛋事呢,母亲身边的奶嬷嬷对自己意见颇大也是正常的。 只是当苏婳站在马车边漫山遍野喊着茶宝的时候,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茶宝乖巧的撒娇声,“酿唔酿唔~” 这声音……是又遇见了什么需要它讨巧卖乖的人吗? 苏婳疑惑转头,下一息便愣在了原地。 桃子也跟着转头看了过去,瞧见茶宝此时正在蹭着的人,惊喜叫了出来,“崔嬷嬷!” 无尘道长,不,崔嬷嬷此时脱下了自己的道袍,穿着一件浆洗干净的旧衣,站在那儿礼数周全地朝着苏婳行了一礼道,“老奴见过小小姐。” 茶宝瞧着崔嬷嬷不理它,过来朝苏婳叫了两声后又高高束起尾巴,绕着崔嬷嬷的腿使劲蹭,蹭得崔嬷嬷终于忍不住提起它的后颈。 “这是小小姐的猫吗?”崔嬷嬷看了一眼浑身脏兮兮的狸花猫,有些犹疑道,“小小姐你小时候不是不喜欢猫吗?” “有些喜好总是会变的。”苏婳忙回答道,想了想她又意有所指地说了句,“人的性子在经历过一些事后也是会变的。” 崔嬷嬷看了苏婳一眼,忽地笑了起来,“老奴有事需得下山去,不知小小姐可否顺老奴一程?” 苏婳展颜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到时嬷嬷便宿在我们府上吧?一切都还按着您之前喜欢的布置来呢。” 崔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她催着苏婳上车道,“小小姐,你先上车吧,我将这脏猫稍微打理一下便上车。” 苏婳看着茶宝刚有些不满地叫唤了一声,但很快它便迷失在了崔嬷嬷一下又一下拍它屁股的力道之中,眼睛半眯叫得又乖巧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苏婳抓着崔嬷嬷的手问了好些以前的事情,以前生母在苏府的事情,还有以前生母在娘家的事情。 毕竟桃子年纪比她还小,原主都不记得的事情,她是更加记不得了。 不知不觉,马车便到了苏府门口。 刚下马车,苏婳便让桃子带着茶宝先去沐浴一下,她带崔嬷嬷往住的地方去,只不过被崔嬷嬷制止了。 崔嬷嬷有些正色道,“小小姐,今日我回了苏府,应当先去老夫人和二夫人那里请个安。” 苏婳刚想回答在苏府里她素来也没这么讲规矩,崔嬷嬷似乎已经看懂了她的心思,又答道,“人与人之间的印象,都是这么从小事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有些地方不遵规矩,许是性子活泼,旁人不会多说什么。” “但有些地方的规矩,能给人留下好印象的规矩,不过也就是顺手一做,何乐而不为呢?” 苏婳听得有些怔怔。 本以为崔嬷嬷会因为原主做的那些混事儿完全同她生分了,如今瞧着,崔嬷嬷似乎在心里还是将她当成真正的小小姐看待的。 许久,她忽地弯眼笑了起来,软声道,“好,那就听嬷嬷的。我们现在往祖母院子过去,二婶娘应当也是在的。” 当崔嬷嬷同苏老夫人和苏二夫人见礼时,苏婳便拖上了苏蔷去了厨房,说是今日高兴,要给大家好好做两道菜。 一道鲫鱼豆腐汤,寓意福气和财气都年年有余;一道肉沫四季豆,寓意苏扶今年学业节节高,日后平步青云。 当苏老太爷让人传了不回来吃的消息后,苏老夫人便让摆了饭,还特意让丫鬟嬷嬷们也一起吃,直说今天高兴。 吃了饭,用清茶漱口后,苏婳坐在苏老夫人脚边的小杌子上边给老太太捶着腿,边提起了苏梅和苏蔷七月的及笄礼。 “我那年及笄礼,唯一不足得就是天公不作美,半途下得大雨把宾客都淋湿了。”苏婳笑着回想道,“那会儿也是我不懂事,大家为我忙里忙外了这么久,我还冲大家发了脾气。” 苏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那会儿的确惹人厌烦,不过如今可乖巧多了。” 一旁众人也都笑了起来,苏婳吐了吐舌头,也跟着笑了。 笑了一会儿,苏婳又开口道,“那会儿二婶娘也被拖着忙了好久呢,可我连个谢字都没跟二婶娘说,还冲二婶娘发了脾气。” 说罢,苏婳起身朝苏二夫人行了一礼,苏二夫人忙笑着摆手道,“哎呀,都过去了,如今大家不都是一家人么?” 苏婳笑着甜甜嗯了一声,随后她才又说道,“三妹妹也快及笄了,今年我便给三妹妹随个簪子吧。” 说着,苏婳低头回忆了一下,才又笑着开口道,“我记得母亲之前留给我的那些嫁妆里,似乎有整整一套冰种翡翠的头面……小时候见母亲戴过一回,极为好看。” “三妹妹本就生得冰清玉洁,气质娴静,与那翡翠最是得宜。”瞧着苏二夫人忙要拒绝,苏婳笑眯眯道,“二婶娘你快别客气了,我与三妹妹本就交好,都是我乐意的。” 这时,苏老夫人笑着看了苏婳一眼,点着她鼻子道,“如今倒是真大方了?以往,你母亲那嫁妆旁人一句都提不得,总好像有人要抢你似的。” 苏婳有些赧然地笑了起来,欲言又止道,“这不是大夫人她时常同我说,就说……” 堂中的众人自然也明白剩下的那些话,苏老夫人便也没有再多问,只笑着说了一句,“你将那冰种翡翠的头面给你三妹妹,那祖母便再补你一套,就把你之前看上的那套红宝拿去吧。” 苏婳忙推脱起来,苏老夫人瞪了她一眼,“给你你就拿着,怎的突然这么不爽快起来了?” “我年纪也大了,那套红宝啊就算不给你,我本也是想添给蔷儿的。”苏老夫人拍了拍苏婳手道,“不过比起红宝,蔷儿的确戴那冰种翡翠更好看些。” 苏二夫人也在一旁笑着道,“难为蔷儿还总有老夫人和婳儿记挂着。” 苏婳笑着弯了弯眼,忽然她似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为难起来道,“只不过那放着嫁妆的库房钥匙似乎还放在大夫人那处……” 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没事有祖母在呢,明日便把那钥匙给你讨回来可好?” 苏婳乖巧一笑,谢过苏老夫人。 苏二夫人还不知和离一事,忙又出声道,“离蔷儿的及笄礼还早呢,等大嫂回来了再说。” 苏老夫人正待同苏二夫人说起昨晚的事情,松鹤堂门口突然吵嚷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除名 苏二夫人站起身刚说着去看一眼,门口的苏大老爷已经捏着一张纸冷脸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苏梅。 “母亲,这和离书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梅儿来找我,我都还不知道这个事情!”说着,苏大老爷厌恶看了苏婳一眼道,“谁说我要与婉容和离了?” 苏老夫人咳了一声正要说话,苏大老爷又开口道,“当年我不愿与婳儿她娘再过下去了,和离书我都写好了,母亲你怜惜婳儿把这和离书藏了起来。” “那如今,梅儿你就不怜惜了吗?”苏梅的哭声渐响,苏大老爷有些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还是说,在母亲心里,梅儿就是比不得婳儿呢?” “这叫什么话?”苏老夫人皱了眉道,“而且这小郑氏自己不来找我,反倒闹了女儿去吵,真是……” 苏大老爷直接打断道,“谁找不都是一样嘛?” “梅儿谦逊乖巧,生得也比婳儿好看,往日来这松鹤堂尽孝也比婳儿这逆女尽心,母亲你就是看不到吗?!”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不管我怎样努力就是比不得二弟讨母亲欢心!” 苏大老爷越说越激动,那和离书猛地一下甩在桌子上,抬手就把茶壶掼到了地上。 苏老夫人一时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抬手捂着心口,嘴里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这个混,混账东西……” 苏婳被苏老夫人的样子吓了一跳忙上前查看,苏蔷转身就往内间去在老太太平日的小药匣里翻找药丸。 苏大老爷根本没注意到苏老夫人的情况,他还在高声说着,似乎想将这么多年来的憋闷都发泄出来,“从小你就不在意我,二弟的衣服破了你亲自缝,我瞧着眼红特意把衣服勾破了,你却还要骂我!” 苏婳:……? 原主这脑子之前是遗传她爹的吧?哪家孩子会为了想让自己母亲缝衣服还特意去把衣服勾破的,被自己母亲发现骂了几句还要怨怼的? 这脑子……难怪这对母女都被小郑氏吃得死死的。 苏二夫人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她硬邦邦地说道,“我家老爷又不是脑子有坑特意弄破衣服的,自然不会被骂。” “二弟就先不说了,就说婳儿。”苏大老爷似乎本还想再说几句,忽然抬手抹了把脸,“那日就是她不对,冲撞了公主,你非护着她不让她去请罪,最后还是婉容回家去求了郑老太爷帮忙说话的。” “儿子日夜苦读好不容易考上进士得来的仕途,母亲你怎么就能狠下心不管儿子呢?如果不是婉容,儿子如今连个礼部侍郎都做不成了!那儿子做官还有什么意义?” 苏婳转头同苏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说了几句,便让苏蔷和二夫人陪着苏老夫人先去里间休息。 听着苏大老爷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痛苦,全然不曾注意到自己母亲的身体,还有苏梅也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苏婳怒从心起,抬手就往地上摔了个茶盏。 松鹤堂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苏婳看向此时一脸呆呆看着自己的苏大老爷,皮笑肉不笑道,“刚刚不小心手滑了,惊到了父亲,是女儿的不是。” 说罢,苏婳又转头看向苏梅一脸关切道,“不过这和离书怎得就落到妹妹手里了呢?不是祖母托郑老夫人带去给母亲了吗?” 苏婳柔柔一笑,眼中嘲讽意味颇浓,“莫不是母亲自己知道的确做错了事不敢来,只敢撺掇二妹妹来吗?” “我母亲能做错什么事儿?!要错,也是错在你,你就不该存在!” 苏梅听着苏婳的语气,气从心来,一个箭步上前指着苏婳鼻子气急败坏道,“你就是个白眼狼!不过就是母亲少关心了你几次,你不仅逼得母亲回娘家,如今还要让她同父亲和离!” “你不就是嫉妒我么?我告诉你,就你那点小心机,别想拆散我们一家人!” “你又算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最多余的那个罢了!” 崔嬷嬷见此场景,身子微微一动刚想上前替苏婳挡去,忽然感到苏婳拉住了她。 “三妹妹,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呢?什么叫做我算是什么东西?又什么叫做我是最多余的那个?” 此时的苏婳早已调整好了情绪,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咬着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掉落下,下巴微微抖着,只是很快她用帕子捂住了脸。 “原来……原来我在你们心中竟是连个东西都不算,我,我……” 苏婳的话还未说完,松鹤堂的门口忽然飞进来了一个鞋底子砸在了苏大老爷背上,随之响起的是怒吼声—— “谁说我们婳儿不算东西的?!” 吼声之大,吓得苏婳一个哆嗦,含着的眼泪滚珠一般落了下来,瞧着更加可怜了几分。 苏老太爷吹着胡子,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了进来,又重复一遍道,“谁说的?!” 苏老太爷瞪着眼睛把站在松鹤堂中的人都打量了一遍,这才侧头询问门口的小丫鬟刚刚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丫鬟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苏婳,又看了一眼苏老太爷和苏梅,转头就口齿清晰地全说了出来。 瞧着苏老太爷的神情越来越阴沉,苏大老爷刚想上去斥责这个小丫鬟胡说八道,结果就被苏老太爷身边的人给拦了下来。 直到那个小丫鬟说完,苏老太爷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阴沉二字来形容了。 眼见着山雨欲来风满楼,苏婳忙嚎起一嗓子跪在苏老太爷身前,哭着求情道,“祖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二妹妹她年纪还小,所以有时候说话可能……” “下个月就要及笄了,也是可以许人家的年纪了,小在哪儿?”苏老太爷这次的声音很平静,听着反倒比刚刚怒吼还要吓人些。 “孙,孙女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可能这个事情的确太过震惊了些……”苏婳结巴着,努力想着说辞道,“父亲和二妹妹说的那也不过都是些气话罢了,是吧?父亲,二妹妹。” 苏老太爷看了苏婳一眼,抬头看向苏大老爷道,“可是真同婳儿刚刚所说那样?” “我说的不是气话!父亲也不是!”苏梅还在气头上,立马呛声道,“刚刚就是我说的,我说我们是一家人,苏婳她算是什么东西!” 苏婳本还想辩驳些什么,只是当苏梅最后一个音落下来的时候,她忽然就闭上了嘴巴。 她抬头看了苏老太爷一眼,又垂下眼,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苏老太爷看着苏婳眼前这个样子,他仿佛忽然看到了还是小豆丁时候的苏婳。 那会儿前头那个大儿媳去世不久,他的大儿子很快就让老婆子上门去向郑家提亲了,不管苏婳这个小豆丁了。 上门提亲那日,这个小豆丁坐在他跟前的小杌子前默默流泪,肩膀微微抖着也不说话。 他抬手把苏婳抱到自己腿上,刚想安慰两句,她已经含着泪朝他乖巧笑着糯声道,“祖父,婳儿没事的,就是有些想阿娘……不过,过会儿就好了,不会给祖父祖母添麻烦的。” 苏老太爷的心仿佛就跟那会儿一样揪了起来。 他抬头看向苏大老爷,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老大,梅丫头说的话,也是你想的吗?” 苏大老爷沉默半晌,终究一句都没有解释。 “好,很好。”苏老太爷冷笑起来,“既然你们一家人相亲相爱,旁人都是祸害你们的人,那老夫就好好成全你们!” 说着,苏老太爷的声音沉了下来,“陈平,开祠堂!” 第二十三章 做梦 此话一落,松鹤堂再次安静了下来。 苏老太爷让桃子和崔嬷嬷扶起苏婳,让她留在这儿好好陪着苏老夫人后,便甩袖欲往祠堂而去。 这时,苏大老爷才感觉真的有些慌了,他刚想追上去,苏婳先他一步出声唤住苏老太爷道,“祖父,三思啊!” 苏婳路过苏大老爷身边,还假装无意踩了他一脚,疼得苏大老爷原地跳脚没能追上去。 她一把抓住苏大老爷的袖子,重新跪了下来哀求道,“祖父三思啊,万万不可将父亲从族谱上除名!婳儿……婳儿不能没有父亲啊!” 苏老太爷停下了脚步,苏婳忙又说道,“而,而且我年纪小,我阿娘留下的那些嫁妆我管不好,我还让母亲替我管着呢……” “我来管!”苏老夫人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苏二夫人和苏蔷一人一边扶着她,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依然掷地有声,“现在就去把钥匙拿回来,我老婆子来管!” 苏婳先是一愣,继而忙又拿起帕子捂住脸,挡住自己得偿所愿的笑容,软着声音委屈道,“可,可是……” 这次苏老太爷亲自将苏婳扶了起来,温声道,“婳儿,你可还记得祖父早上说过的话吗?” 苏婳放下帕子,嘤着声音道,“嗯?” 苏老太爷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她的脑袋,“婳儿你从来在我这儿都是只说好事,我便也总以为你一直过得很开心,如今瞧着是我想岔了。” “这公道啊,外头的祖父虽说要帮你讨,可是毕竟受制于人,可这里头的公道……”苏老太爷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自然是老夫我说了才算!” 说罢,苏老太爷一甩袖子,先行一步潇洒离去。 最终苏老太爷做主将苏婳放入二房名下,苏大老爷一房被彻底除名。 苏大老爷白着脸跪在祠堂的时候,苏老太爷已经吩咐人将苏大老爷和苏梅这两个院子的东西都整理一下,送去城南那个屋子了。 那个屋子是苏老太爷的私产,如今苏老大爷被逐出了苏家也没个去处,苏老太爷便把这个屋子让他们暂住了。 当苏婳抹完头油舒舒服服躺在自己床上的时候,桃子兴奋地进来同她说道,“小姐小姐,听说万家那个大公子和汝阳公主都被皇上禁足了!” “真的?!” 苏婳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不小心还压到了茶宝的尾巴,疼得茶宝骂骂咧咧地换了个地方窝了起来。 “真的!是陈大管家刚刚跟奴婢说的。”桃子高兴说道,“听说是今日老太爷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最后扯出了越来越多的事情,皇上不得不捡了最轻的一件事情进行惩罚。” 桃子想了想,又道,“管家还说,老太爷原本想讨的公道不止这些,只是之后皇上便将他叫去了书房,赏了他一些东西,也拿话打压了他一番。” 听得此话,苏婳微微愣了一下,想起了开祠堂前苏老太爷对她说的话。 沉吟片刻,她才又对桃子道,“桃子,明早你便帮我去同陈大管家说一声,就说婳儿都明白的。” “如今的苏家全靠祖父一人支撑,父亲可有可无,到底还是要等着大哥苏扶入仕。”苏婳思索片刻,继续道,“如今的苏家青黄不接,最应低调做人。” “只是之前万家欺人太甚,祖父也是实在看不得我受这种委屈才强出这个头的,如今换了他们禁足,也算是皇上给苏家的一份薄面了。” “婳儿到底名声与清白还在,为了大哥如今的确也不好闹得太过,更何况祖父不也为了我将父亲他除名了吗?” 苏婳笑了起来,低声喃道,“能有祖父为婳儿出这个头,婳儿心里已经很高兴了。” 桃子将苏婳说的话一一记下,笑着应了下来。 “小小姐,老夫人那边说明日便把库房那钥匙去拿回来。”崔嬷嬷在一旁整着东西也笑着说了起来,“还说,到时小小姐先管着,实在理不过来了,她便叫人搭把手。” 这次,苏婳低下头抿起唇角,许久,她轻声笑了一下,“嬷嬷,之前您陪着阿娘嫁过来的时候,那些嫁妆都过了眼的吧?” 崔嬷嬷点了点头。 “嬷嬷,这些年的确是我蠢,亲手把库房钥匙交了出去,也因此如今库房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现在也一无所知。” 崔嬷嬷抬头看向苏婳,若有所思道,“小小姐的意思是……” 苏婳微微一笑,翻身将茶宝重新搂入怀中,埋在它的身子上重重吸了一口,“这把钥匙今日若是未给,怕是明日也要不回来了。” “只是阿娘留给我的嫁妆,她们一件也别想拿走!”说着,苏婳的神色慢慢凉了下去,“明日晌午若是还没有钥匙的话,你便陪我一道去找管库房的卢嬷嬷。” “她本就是大夫人的人,到时她定然会推脱还有一把钥匙在大夫人手里,到时我们就直接把那锁砸了。” 这次崔嬷嬷深深看了苏婳良久,忽地恭敬行礼道,“老奴明白了,只不过老夫人那边若问起来……” 苏婳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崔嬷嬷的意思。 毕竟,如今这些事儿都是祖母替她在忙,若是她因没拿到钥匙直接就砸锁,也是在给祖母没脸。 苏婳想了一会儿道,“就说是我阿娘托梦,需得取老物件赶紧烧了送下去,祖母不会再多说什么的。” 她微微一停顿,声音沉沉道,“不能再让她们拖下去了。” 崔嬷嬷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苏婳的意思。 今日去向大夫人要过钥匙了,若是她们真拿了嫁妆里头的东西,如今怕也已经在想法子填补了,若是时间再拖下去,里头就不知有多少假货了。 崔嬷嬷行了一礼拉着桃子的手出了房间,低声道,“小小姐这性子是什么时候变了这么多的?” “变了很多么?”桃子疑惑回头,“没有呀,小姐不还是原来那个小姐嘛。” 崔嬷嬷沉默了一瞬,便闭上了嘴,往自己房间里去了。 也对,她就不该问桃子这丫头,毕竟今日小小姐今日摇签这事儿在她眼里都是正常得很,也的确不会觉得小小姐有什么变化。 只不过,从前那个顾前不顾后,总觉得与人软和行事就会被人随意欺负去的小小姐,如今不仅能一眼看懂别人的心思,还懂得该强硬时强硬,该装乖时装乖了。 崔嬷嬷抬手揉了揉自己心口,总觉得她如今这心口比今日听桃子说起那些事儿还让她不舒服。 虽说这样的小小姐更让人放心,也更讨人喜欢,只是……如果不是因为过得不好,如果不是因着一直没人能帮衬小小姐,小小姐又如何能改变这么大呢? 苏府里头大家都一夜好梦。 因着昨日那事儿,苏老夫人便免了她的请安,苏婳直接一觉睡到快晌午时分。 苏婳随意用了几口饭,又蔫蔫躺回榻上问道,“嬷嬷,那钥匙可拿来了?” 崔嬷嬷摇了摇头。 苏婳说了句果然后,便让桃子扶着她梳洗打扮,铜镜里的她脸色暗沉,眼底黑青,两眼无神,瞧着便像没什么精神气的样子。 昨日夜里,她在梦中又回到了原来那个世界。 比起如今还能为她做主的祖父母,她曾经的祖父母早早便走了,为了守住祖父母留给她的那一份遗产,她明面上装乖卖巧扮柔弱放松继母警惕,暗地里一直在练着散打以防万一。 一个人熬啊熬的,终于熬到可以继承家产的那天,她出手把父亲和继母手头的那些股份都夺了回来,还将他们赶出家门,让他们流落街头。 当时,他们骂她不得好死,她嗤之以鼻,结果后来她真的就不得好死了…… 如今她又做了一遍同样的事情,虽说这次没把事情做绝,但在梦里原来的父母和原主的父母还是轮番上场,骂她今生不得好死。 弄得她整整一夜都睡不踏实。 瞧着桃子取出胭脂想要给她提一下气色,苏婳忙抬手阻止道,“不用这些,取些粉来给我,另外头发就随意挽一下便好了。” 第二十四章 砸锁 桃子应了下来,将细粉呈到苏婳面前后,便站在身后帮她梳起头来。 苏婳取了些细粉,细致地扑在自己的下眼睑处,营造出一种用粉遮了黑青但完全没遮住的样子。之后她又用小指取了一些胭脂化开后蹭在眼皮和眼尾,瞧着更像是一宿没睡好的样子。 收拾妥当后,苏婳扶着桃子的手,又让崔嬷嬷点了院子里几个粗壮的仆妇一道往后院放嫁妆的小库房去了。 小库房门口的躺椅上,卢嬷嬷正打着鼾睡得正香,一旁的小丫鬟瞧见这么多人过来忙推醒了卢嬷嬷。 卢嬷嬷哼了两声,一脸不高兴地醒转斥道,“你个小蹄子,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别吵我睡觉!” 小丫鬟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又朝苏婳一行人看了一眼。 卢嬷嬷这时才看到苏婳她们,忙收了刚刚那嚣张的气焰,赔笑上前行礼道,“呀,原来是大小姐来了!老奴刚刚不知,还望大小姐不要怪罪。” “无事,我也不过就是要来取几样东西罢了。” 苏婳拿帕子捂着嘴咳了一声,才虚着声音柔柔一笑道,“近来我时常夜里睡不好,白日睡不醒,瞧着嬷嬷刚刚睡得这般香,我也是有些羡慕呢。” 瞧着苏婳的脸色这般差,卢嬷嬷便也顺着往下说了一句道,“可是小姐昨夜又没睡好?魇着了?” 苏婳叹了口气,微微张了张嘴便又合上了,卢嬷嬷忍不住还想说些什么。 此时崔嬷嬷冷着脸在一旁说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好像我们这些房里伺候的还没你尽心似的……还不快赶紧打开库房,没看见我们小姐在这日头下都站了好些时候了吗?” 卢嬷嬷听得此话,暗地里朝着崔嬷嬷翻了个白眼,脸上却继续赔笑道,“是老奴嘴笨,不会说话,还望崔嬷嬷不要生气了。” 说着,她又微微一停,面有难色道,“只不过这库房也不是我不想打开,上头那锁得用两把钥匙才行,一把在我手上,还有一把……还在大夫人那儿。” 卢嬷嬷说完,看了一眼苏婳,只是苏婳垂着眼看不清情绪。 许久,苏婳清咳了两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早前还想着为什么那钥匙你和大夫人各一把呢。” 卢嬷嬷忙笑着点头,“是大夫人考虑周到,怕钥匙她一人攥着会惹闲话。” “的确让大夫人费心了。”就在卢嬷嬷以为苏婳会这般知难而退时,苏婳忽然抬起头朝她莞尔一笑,“那便也不难为卢嬷嬷了,一会儿若是祖母问起来,你便就说是我做的。” 卢嬷嬷微微一愣,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苏婳已经侧着头朝着崔嬷嬷吩咐道,“把锁给我砸了!” 崔嬷嬷应了一声,带着身后的仆妇上前卖力地砸起锁来。 卢嬷嬷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高声叫喊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快住手……” 话还没说完,苏婳已经拿起帕子捂住她的嘴,一脸嫌弃道,“桃子,还有你们几个,把她给我拖下去,吵死了。” 桃子忙带着另几个丫鬟上前,拖拽的拖拽,捂嘴的捂嘴,而之前同卢嬷嬷一起守着的那个小丫鬟早就吓傻了。 就在这锁快要砸完的时候,苏二夫人扶着苏老夫人急匆匆地出现在了后院门口。 瞧着里头这么大动静,苏二夫人一叠声问道,“婳儿,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苏婳看了崔嬷嬷一眼,崔嬷嬷会意低声吩咐那几个仆妇砸得再快些,苏婳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步三晃地迎向后院门口去。 “婳儿见过二婶娘,祖母。” 昨日虽改了族谱,但家中都还是默许了苏婳不改口,因此如今苏婳还是按着旧时叫法。 当苏婳行完礼站起来的时候,日光打在她的脸上,黑青的眼里和泛红的眼眶便更加明显。 苏老夫人和苏二夫人瞧见都吓了一跳,忙拉过苏婳的手关切道,“这脸色怎得这般差啊……是昨儿没睡好魇着了?” 苏婳点了点头,她抬头看了苏老夫人和苏二夫人一眼,对视良久,才带着哭音娇娇又唤了她们一声。 瞧她这个样子,苏老夫人忙又说道,“没事没事,慢慢说,祖母听着呢。” 苏婳这才把昨夜梦到阿娘希望她烧些东西下去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着,苏婳回头看了一眼库房的动静,低下头小声道,“其实这个梦已经做了好多天了,本想着昨夜将钥匙拿回来便好,可是……” “原就是为了这事儿……”苏老夫人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傻孩子,那些嫁妆本也就是你的,不要想这么多,你想怎么做都是可以的。” 苏二夫人也点点头道,“就是,婳儿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连拿回自己的东西都还担心得整夜睡不好。” 说着,苏二夫人拉过苏婳在另一边悄悄说道,“不瞒你说,昨儿夜里蔷儿还同我说若是大夫人那儿钥匙要不回来了,就让我找个由头把锁砸了,换把新的再将钥匙给你。” 苏婳听着苏老夫人和苏二夫人刚刚的话,心里不由一暖,还待说些什么,便听到库房那头传来了大锁落地的声音。 库房的门被人随之打开,站在院子门口的人也都下意识回头看去。 开门的瞬间,外头的风全被挤进空荡荡的库房里去,大风卷起里头剩下的几匹被老鼠咬坏的布匹,打了个转儿落到了地上。 一时之间,后院安静极了。 苏婳看着眼前空旷的库房,更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曾经想过,苏大夫人会偷摸着拿几件东西去卖,或者是自己用,毕竟当时嫁妆那么多,不拿最显眼的那几件,除了原来那些带过来的旧仆谁又认得出来呢? 而且,那些旧仆也都被苏大夫人找了由头遣散或是另外卖出去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苏大夫人居然让人直接把这些嫁妆都搬空了?! 我的个老天爷爷啊……这么多嫁妆被搬走,原主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崔嬷嬷脸上的神色从震惊转为阴沉,她回头看了苏婳一眼,又看了身旁老夫人一眼,最终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苏婳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侧头看了苏老夫人一眼,又转头看了苏二夫人一眼,忽然身子一软跌坐到地上,拿起帕子挡住脸哀哀哭了起来,“祖母……祖母,二婶娘,你们可要为婳儿做主啊!” 第二十五章 散心 听着苏婳压得低低的哭声,在场的人都心疼了起来。 苏老夫人气得直接让人把卢嬷嬷和小丫鬟狠狠地打了一顿,让她们好好交待是怎么把这些嫁妆运完的。 卢嬷嬷到底也从小郑氏手中拿了不少好处,刚开始还是死扛着不说话,那小丫鬟早就熬不住全说了,甚至还把卢嬷嬷家中房子翻新的事儿也一并说了出来。 反正,拿好处的又不是她这个小丫鬟,凭什么吃苦要她陪着卢嬷嬷吃? 卢嬷嬷一瞧,便也没了辙,就都招了出来。 苏二夫人的动作很快,那头苏老夫人刚问出来一些事情,她便已经带着人找到卢嬷嬷家里去了。 苏二夫人打量着卢嬷嬷这套翻新的屋子,她的面前还跪着卢嬷嬷的儿子和夫君,他们也都是在苏家做活的。 今日后院的动静他们也是早就知道了的。 既然自家的婆娘都招了,那他们也没什么好瞒的。 打量了一圈后,苏二夫人这才把目光落到摆在自己面前的那几支金簪上。 她本就是富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再加上后来苏二老爷生意又做得这般大,好东西她自是见过的,可是面前的这几支金簪的做工都已不是精美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能做出这种簪子的工匠,大多都是从司作监退下来的老工匠了,也因此他们做出来的每一支簪子价格都极为不菲。 看着也不像是卢嬷嬷这样的人家会有的东西。 苏二夫人看了一眼旁边全是茶沫的水,便收回眼光看着眼前的两人问道,“刚刚你们说,卢嬷嬷负责把东西从库房里拿出来交给你们,你们把东西去当了或者卖了,之后拿到的银子再交给苏大夫人是吗?” “是是,真的不瞒苏夫人您啊,这事儿我们本也是不愿做的,只不过是当时家中真的太穷娶不起媳妇这才……” “簪子这些东西就不说了,不过是小件,那嫁妆里的那些大件呢?”苏二夫人没心情听他们辩解,不耐烦地出声道,“你们又是怎么运出府去的?到底是卖了还是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了?” 卢家那两人瞧着苏二夫人的脸上愈发不耐烦,更加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听得苏二夫人心头的火蹭蹭蹭地就往上蹿。 她只要一想到,假如自己去了以后苏扶和苏蔷有了继母,也是这般用尽恶毒心思把她留下来的嫁妆都拿走了,她可不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带着那女人一起下去啊! “带走带走!都给我带走!”苏二夫人噌地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先去把那些存放在别处的嫁妆大件都给我拿回来!” 当苏二夫人押着卢家人去找大件嫁妆的时候,苏婳握着崔嬷嬷的手,低低道,“嬷嬷,那些阿娘留给我的嫁妆具体有哪些,我也有些记不太清了,到时还得嬷嬷你帮我一把。” “这本就是嬷嬷该做的,小小姐放心。”崔嬷嬷听得此话,抬头看见苏婳朝她弯眉一笑,她微微有些哽咽道,“如果嬷嬷知道小小姐在苏府过得是这样的生活,当初说什么都不……” “我之前也许过得不好,可如今祖父祖母疼我,二婶娘拿我同三妹妹一样一视同仁。”苏婳笑着打断道,“而且嬷嬷你也还未曾与我生分……对我来说,现在这样很好了。” “那些嫁妆如今就这样被我继母搬空,瞧祖母和二婶娘后来这么忙进忙出的,心里着急上火得肯定也不会比我少。” 说着,苏婳顿了顿道,“只不过祖母昨日才刚犯了心疾,我也不能全让祖母操着这份心。” 崔嬷嬷也赞同地点头道,“老奴明白的,一会儿老奴就陪着小姐去找老夫人。” 苏婳应了一声,她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刚刚仔细想了想,那些被拿走的嫁妆其实能走的也不过就只有三条路。” “第一条路就是拿去直接找人卖了,这种适用于那些制作相对普通,样式普通小巧一些的东西;” “第二条路就是拿去当了,这些东西价值应当会高些,也对于我们来说也更好拿回来;” “第三条路那就是苏大夫人自己放着,嫁妆里的那些大件和金银珠宝想来也应当还在苏大夫人的地方。” “除了第一条不好找,剩下的那些其实应当还是有可能拿回来的。”苏婳沉吟许久,开口道,“到时比对着那份嫁妆单子,嬷嬷你把我们找不回来的那些东西都好好估个价。” “到时,我就拿着这份东西去郑家讨债。”苏婳冷冷一笑,“或许苏大夫人破罐子破摔不要脸,但偌大个忠义伯府不可能不要脸!” “对!小姐说得对!到时候我陪着小姐一起去!” 桃子在一旁附和道,崔嬷嬷瞪了她一眼,回头对苏婳温声道,“那估价单子老奴会做好的,只是上门讨嫁妆这种事,小小姐你万万不可亲自去。” “小小姐你就这般直接上门去要债,会坏名声的,到时老奴豁出这张脸皮去就是了。”崔嬷嬷语重心长道,“小小姐你如今的婚事也还未有着落,若是名声再不好些,就更难说人家了。” “若再大上几岁还未成亲,老奴怕小姐就只能往外嫁了……可是外头哪有家里好呢?到时离得远,便是小小姐你想要的回娘家来都不方便,就像曾经的大小姐一样……” 苏婳瞧着崔嬷嬷如今真心实意替她打算的样子,心下微暖,想了想开口道,“嬷嬷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至于嫁不嫁人……” 苏婳不由想到之前她还曾允诺李玄知过几日便奉上冬藏剑,如今这情况……那些嫁妆什么时候能找回来也不好说啊。 毕竟涂林宴那日他可帮了一个大忙,她若是食言而肥,总觉得特别对不住人家。 而且,她原本还想借着这把剑同人家拉近关系呢,不然怎么完成系统任务拿积分呢? 她收回心神,抿唇一笑道,“天意来时挡都挡不住的,嬷嬷你还不如多帮我去道观求求签呢。” 崔嬷嬷先是一愣,突然想起那日苏婳不同于常人的求签,她也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人定胜天嘛。” 苏婳也笑了起来。 苏婳先让桃子往淮王府递了口信,之后苏婳稍稍梳妆了一下,同苏老夫人说了一声想出门散散心,苏老夫人便允了。 苏蔷有点担心苏婳的状态,想要陪着一起去,苏婳忙找了个由头拒绝了。出门前,她还把崔嬷嬷也留在了府中核对嫁妆单子,估算那些嫁妆的价值,只带了个桃子便走了。 一会儿,她还打算找机会跟李玄知见一面解释一下情况呢。 这孤男寡女私下单独见面……也就只有桃子不会抓着她刨根问底了。 第二十六章 回礼 当苏婳把信递到淮王府上时,南陆正在同李玄知绘声绘色地描述苏府这几日的风风雨雨,还有苏家大小姐的那些生平往事。 直到说起被搬空的嫁妆时,李玄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诧异表情,“真的全搬空了?” “全空了,就剩下几匹破布了。”南陆点点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怜悯道,“苏大小姐真的是太惨了。” 这下连李玄知都觉得她有些惨了。 毕竟在大陈,若是哪户官家的女眷在外随意抛头露面是要被人耻笑的,甚至还会被人说道不守女德。 所以,她们既不能像有些男子通过入仕为将实现自己抱负,也不能像有些男子那样在外拼搏厮杀经商赚钱。 她们唯一能傍身的也不过就是那些嫁妆罢了。 若是连嫁妆都没了的话…… 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很快一个婢女打起珠帘行礼道,“王爷,刚刚苏府的大小姐往门房递了口信,说是有些事情想要与您谈一谈。” 李玄知还未说话,南陆已在一旁出声道,“她这会儿来找主子能有什么事儿?难道是来求主子帮忙的?” “那要见了才能知道。”李玄知沉吟片刻,起身掸了掸衣袖,对那婢女道,“拂风,你去回个信,让苏大小姐去棠云小筑等我。” 婢女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当苏婳依约来到棠云小筑时,发现李玄知已经坐在包房等她了。 “苏婳见过王爷。”苏婳笑盈盈地行了一礼,“让王爷久等了。” “无事,坐吧。”李玄知抬起茶盏吹了吹,抿了一口直接切入正题道,“听说你有事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苏婳脸上的神情些微尴尬起来,半晌,她赔着笑小声说道,“之前涂林宴上有赖王爷您多次出手相助,我才得以脱险,因此我也曾允诺王爷以冬藏剑作为回礼。” 李玄知看了苏婳一眼,嗯了一声道,“所以,苏大小姐今日是带着冬藏剑来的吗?” 苏婳停顿几息,干笑了两声,李玄知放下茶盏挑起眉尾看她。 “这个事情说起来有些丢脸……但还是要同王爷解释一下。” 苏婳笑了笑,抬眼看向李玄知把最近发生的关于嫁妆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最后她才道,“因此,那柄冬藏剑如今去了哪里,我暂时还不知。” 话音落下,李玄知喝茶的手微微一顿,苏婳忙又笑着接道,“只不过,我既曾允诺过王爷,自然也应当做到。” “所以我今日来找王爷,便是想请王爷多给我些时间,我定会将冬藏剑找回来送到府上的。” “多给些时间?”李玄知看了一眼苏婳,淡淡道,“要多久?” 苏婳心里没底,遂垂着眼一时也没有说话。 李玄知拿起茶盏,又喝了一口道,“所以说来说去,苏大小姐是想赖账了,对吗?” “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王爷您真的误会我了!”苏婳赶紧解释道,“我只是不知除了那冬藏剑,我还能送什么东西作为回礼。” “刚刚来的路上,我也去店里看过一些别的刀剑,想着送把别的长剑。只是……”苏婳抿着唇,有些尴尬地笑道,“只是那些稍微好些的长剑价格不菲,我身上也没那么多银钱。” 这次,李玄知放下茶盏认真地看向了苏婳,后者此时正垂着眼,双手捧着茶盏微微摩挲。 其实,最开始他同南陆想得是一样的,他也以为苏婳此番来找他是为求助嫁妆一事的。 先以找不回冬藏剑为引子,再耍弄一番心机以便赖掉那份回礼,若真赖不掉的话,那便出言请他相帮找回嫁妆。 只是没想到……她想说的真就不过只是这份回礼罢了。 她刚刚的表情一直都有些难堪,难堪得也不是自己的嫁妆被人搬空了,而是没法做到承诺他的那份回礼了。 李玄知收回目光,低头抿了一口茶。 但是,不知为何,她这幅样子似乎也没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就好像他第一反应是觉得她会耍弄心机,可在他心里某处,其实一直隐隐觉得她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瞧着柔弱没有主见,但其实心思冷静缜密,遇事第一反应便是想着该如何解决的人,也是…… 一个让他忍不住总想着要不顺手帮个忙的人。 “其实,说起藏剑,我的府上还有好多,倒是也不缺这一把。”李玄知清了清嗓子开口,漫不经心道,“若是苏大小姐真想感谢我的话,不如做份软糕给我吃吧。” 苏婳愣住,“啊?软,软糕?” “对,软糕,那种白白的,方方正正一小块的。”李玄知迎着苏婳满是疑惑的眼神,比划了一下,“就是昨日早朝,你给苏老大人带去的那种软糕。” 这下苏婳是真的有些诧异了,“王爷您还吃过我做的软糕啊?” 李玄知坦然地点点头,“那日瞧着我饿了,苏老夫人便把软糕分了我几块,味道不错。” “王爷您喜欢吃我做的糕点啊?”苏婳笑了起来,眉眼微弯,眼神微亮,“那好说呀,我现在就回府去,到时做了让人给王爷送去!” “倒也不必特意回府做,就在这儿做也行。”李玄知越过窗户,朝着后院的矮房努了努嘴,“这间茶楼是我的私产,你便直接在后院做就是,缺什么就让人去买。” 苏婳也不忸怩,笑盈盈地应了一声,挽起袖子就要出门往后院去,“这样倒也更好,软糕还是热的好吃。” 有了李玄知的吩咐,苏婳刚进后厨便有人把所需的食材都拿了上来让她过目。 苏婳瞧了两眼,指了其中几样食材留下,又转头吩咐桃子上街再去买几种药材。 李玄知看到后,便问了一句,“还要用到药材?” 苏婳点点头,“就快入夏了,适当加些清热去火的药材进去,对身体好。” 李玄知便也没再多问,看了南陆一眼,南陆会意跟着桃子一齐出门采买去了。 当东西都齐全时,苏婳用麻绳将自己的衣袖都卷了上去,动手做了起来。 李玄知也回到包房继续喝茶等着,间或,他扭头朝后院的矮房看了一眼。 有风吹过,院中的那棵栾树树影婆娑,光影斑驳地落在窗边的苏婳身上。 她正在专注地捏着一块糕点的形状,半低着头,从衣领处露出一截柔白修长的颈项,发丝拂过鼻尖她抬手捋开,些许面粉糊在了她小巧挺秀的鼻尖上。 一旁的丫鬟看到后便同她说了一声,苏婳抬手又擦了擦,结果非但没擦干净,脸颊上还蹭上不少,急得那丫鬟拿起帕子就要帮她擦。 李玄知瞧着,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南陆忍不住侧头疑惑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李玄知蓦地收起笑咳嗽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清茶。 第二十七章 合作 很快,苏婳便端着刚出炉的糕点放到了李玄知的面前,“刚刚过来路上吹了会儿风,这糕点也不太烫了,正好可以吃。” 李玄知随口嗯了一声,目光看向那盘糕点,红黄绿白四色糕点整齐地码在盘子上。 瞧着李玄知看了半天,苏婳似想起了什么道,“白色的软糕里我放了些茯苓,就是我给祖父做的那种,口感做得最软,也最易克化。” 看着李玄知的目光又放到了红色糕点上,苏婳接着道,“这是蜜枣糕,那绿色的是绿豆糕,还有那黄色的是松粉糕。” 李玄知随手捻起一块蜜枣糕咬了一口,紧接着又拿起了一块放入嘴中。 一旁的南陆看着李玄知面上平静无波,手却一块又一块地往嘴里塞着,不由睁大了眼睛。 除了各式各样的梅饼,他家主子好像从来没有吃东西会超过三块的吧?……可现在光是那蜜枣糕就已经吃下三块了,还不算其他种类的糕点。 难道……有这么好吃? 南陆看着糕点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吃了好一会儿,李玄知才停了下来,他拿起茶盏刚想喝口清茶,余光里便看见了南陆正眼巴巴地热切看着他。 他一时不备呛了口茶,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婳忙起身关切道,“是糕点做得太干了吗?还是……” 李玄知抬手止了苏婳的话头,又咳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停了下来,嗓子微哑道,“无事,糕点很好吃,是我刚刚不小心喝茶呛到了。” 说着,李玄知又回头看了一眼南陆,无奈叹道,“你也一道来尝尝苏大小姐的手艺吧。” 南陆欢快地应了一声,拿起一块茯苓糕放进嘴里,眼神更明亮了些。 瞧着南陆把剩下糕点都风卷残云般地吃了下去,苏婳先是睁大眼睛呆了一会儿,继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后厨还有食材呢,若是这么爱吃,我一会儿再去做点。” 南陆刚想开口说话,李玄知瞪了他一眼,开口道,“倒也不必了,刚刚瞧着苏大小姐做糕点,感觉也不是什么特别简单的事儿。” “真没事。”苏婳笑了笑,“这盘糕点也没弄什么花样,还是简单的,一点儿都不麻烦。” 李玄知还想说些什么,苏婳又笑笑道,“比起那柄冬藏剑,这些糕点真不值什么钱的。” “就只用这些软糕来回礼,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说着,她抿起唇角,赧然一笑,“不如这样,以后王爷若是什么时候想吃了便同我说一声,我到时做好了让桃子送王府去。” 听得此话,李玄知没有马上说话,似乎是在考虑些什么。 南陆略一揣测,便明白过来忙出声道,“总让桃子姐送去王府多麻烦,以后我来拿就是。” 苏婳先是一愣,继而笑着刚想说不麻烦的,李玄知忽然咳了一声。 南陆又转头看了李玄知一眼,李玄知也看了他一眼,南陆啊了一声忽然福至心灵地说道,“或者,苏大小姐您愿不愿意做了糕点直接在我们这茶楼里卖?” 这次,李玄知没有再出声,只是满意地微微翘了翘嘴角。 “卖,卖糕点?” 这次,苏婳还没开口,桃子已经出声道,“这可不行!我家小姐都还没嫁人呢,这般抛头露面多不合适。” “也不用苏大小姐出现在茶楼里的,只在后院就行,到时我会保证不让任何人进后院的,这样也就没人知道糕点到底是谁做的了。” 桃子还想说些什么,苏婳忙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转眼看向李玄知,他也正看着她,那双清冽狭长的眸子里平静无波,但也坦诚地让她看懂了刚刚那番话的真正意图。 他借南陆这张嘴提出的这个想法,一是想让她不必再这么纠结之前的允诺没有做到的事情;二是她因着刚刚提了嫁妆被人搬空的事情,他是想让她靠自己赚些钱财能够傍身。 甚至还替她考虑到了她的名声和旁人眼光。 他是在帮她。 苏婳忽然感觉,世人眼里的李玄知似乎太过片面,片面到仿佛只剩下了一个模糊身影站在高处。 他是大陈的少年将军,是那个十七岁踏上战场打赢以少胜多之战的长宁少将军。 在他弱冠那年,他单枪匹马深入林胡腹地,一把火烧了林胡的圣地,漫天红光逼得林胡不得不与大陈签订了白渊之盟,也震慑了西北回鹘不敢再犯我大陈边境。 只是在那不久,他便因急病不得不从边关回了帝都,再后来他的身子更差,便一直静养淮王府中很少出门见客了。 因此,世人眼里的淮王多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常胜将军,正直英武,仿佛伫立在大陈边境的一道墙。 也仅仅只是一堵墙而已。 可她看到的淮王虽有城府,还善演戏,但其实他也是个心思细腻坦诚之人,便是要帮你也不会自以为是地将他认为对的东西塞给你。 而是站在你的位置上认真考虑该如何帮到你。 苏婳低下头,蓦地轻声笑了起来。 感受到其他人疑惑的眼光,苏婳忙收回心神点头道,“如果能不被人知道,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到时你们想吃什么我便做什么。只不过……” 苏婳的声音又轻了下去,似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犹疑起来。 这时,李玄知淡淡开口道,“到时你在我茶楼里卖糕点,若是赚了钱我们三七……不,五五分,那五分就当是你的回礼了,你看如何?” “好是好,便是我三你七,我也是愿意接受的。”苏婳的声音里还是十分担忧,“只不过,我怕我做的糕点卖不出去……到时不是反倒给茶楼多添了一份负担吗?” “刚开始少做些便是,真要卖不出去了,也不必担心。”李玄知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盘,“那么些量,到时可能还不够我和南陆吃呢” 南陆在一旁猛地点了点头。 苏婳忽然弯眼再次笑了起来,眼波潋滟,似风起吹皱一池春水,明媚而温柔。 李玄知微微一愣,下意识垂下了眼睛。 苏婳郑重地朝着李玄知行了一个大礼,笑道,“多谢王爷,以后还请王爷多多关照了。” 李玄知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互相关照罢了,我也还指着你能多给我赚些钱呢。” 离开前,苏婳最后提了句嫁妆的事儿,“这嫁妆一事儿,我最近可能还需要费些功夫,不知可否等这事儿差不多解决了,我再过来楼里做糕点?” “可以。”李玄知点了点头道,“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安心解决了再来,来之前知会南陆一声便好。” “多谢王爷。”苏婳笑着道了谢,想了想又道,“那我也趁着这些日子多想些糕点的花样和味道,到时若是能做成这棠云小筑的招牌,也能给王爷赚更多的钱。” 李玄知也浅浅笑了起来,“若是真做成了招牌,那这分成便你七我三吧,总也不能让你白干。” 苏婳再次笑着朝李玄知行了一礼。 又说了几句别的话后,苏婳这才带着桃子离开了。 看着苏婳的颀长身影逐渐隐没在了人群中,李玄知忽然开口对着南陆吩咐了一句,“这些日子,苏家那儿你多看顾着些,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帮一下。” 南陆忍不住又侧头看了李玄知一眼,这次李玄知也凉凉看了过来,南陆嘿嘿一笑忙收回目光点头道,“是,属下明白!” 第二十八章 讨债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苏婳便白日为那些嫁妆忙碌着,按着卢家人的记忆今日跑去这个当铺,明日跑去那个当铺,倒也收回来不少嫁妆。 到了夜里,她便挑灯夜读人家做糕点的手札,又或是自己在小厨房试着配方,往往要忙到深夜。 还有些被收在小郑氏自己庄子上的大件嫁妆,苏二夫人二话不说直接带人就去搬了回来。 小郑氏得知后虽气得跳脚,可却也不敢过分伸张,只在苏大老爷面前哭,只是哭久了惹得苏大老爷厌烦,开始不回家日日夜宿醉松楼了。 气得小郑氏躺在床上几日都下不了床。 苏二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喜气洋洋地在松鹤堂同大家分享了一番,还兴高采烈地赏了苏府上下每人一个银裸子。 同时苏二夫人也借着这件事,把苏家的仆从里外都清理了一遍,空缺出来的位置不是提了自己的人,就是直接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年纪小的丫鬟小厮重新培养。 一时之间,苏家上下都焕然一新了起来。 苏老太爷知道嫁妆一事后,便把城南那屋子的房契交到了苏婳手里,交待道,“这屋子本也就是我的,如今放到你这里,你便按时去收租,那些钱就当是小郑氏从你嫁妆里吞去的钱财。” 苏婳一听就乐了,笑了好久才挽着苏老太爷的手道,“祖父这房契就不用了,我早就想好法子了,您放心吧。” 苏老太爷忙问苏婳想了什么法子,苏婳做了个鬼脸就是不告诉苏老太爷,惹得苏老太爷好几日都在冥思苦想着到底是个什么法子。 直到能收回来的那些嫁妆都收回来后,苏二夫人便问苏婳要不要叫上一些人,把剩下的那些金银珠宝都去问小郑氏讨回来。 “剩下的那些嫁妆我自是要去拿回来的,只不过不是去问小郑氏讨。”苏婳凑近苏二夫人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要去问郑家的人讨。” “忠义伯府郑家?”苏二夫人瞪圆了眼睛看着苏婳道,“我的个乖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苏婳认真点了点头,苏二夫人眼睛瞪得更大,“小祖宗,你疯啦?!” 瞧着苏二夫人有些激动,苏婳忙解释道,“二婶娘你想啊,我们这段日子的动静也没有瞒着所有人,可是城南屋子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苏二夫人皱眉道,“会不会是坏事败露,她羞愧了,所以不敢有别的动静?” 苏婳撇下嘴角,“那小郑氏若是会羞愧,我直接跟她姓都行。” 苏二夫人也是越想越不可能,又道,“那你说说到底是为何?” “我觉得小郑氏可能是把剩下那些嫁妆都放到她姨娘的庄子或是铺子下了,且都是些容易脱手的金银珠宝,所以我想了想得去找郑家要这笔债。” “我以前还同苏梅一道玩的时候,偶然之间听到过关于小郑氏的生母孙姨娘的一些事。” 苏婳左右看了一眼,拉着苏二夫人的手悄悄道,“那郑老太爷颇为宠爱孙姨娘,私底下还给过一个好位置的铺面和一个带良田的庄子,这事儿郑家其他人都不知道。” 苏二夫人抬起帕子捂住嘴,抽了口气,“天呐,真的假的?” 苏婳点点头,接着道,“真的,这几日我还让崔嬷嬷先去查探了一遍,发现确有其事。” “哎哟,这天杀的,这将郑老夫人置于何地啊?” 苏二夫人嫌弃地甩了甩帕子,啧啧起来。 “我也这么觉得。”苏婳认同地点了点头,“所以,说是要去找郑家要这笔债,其实我是要去找那孙姨娘要!” “那你说得对!这钱的确得去问郑家要!凭什么用大嫂留给你的嫁妆养着郑家的人啊?” 苏二夫人反拉着苏婳的手晃了晃,道,“你放心,别的我不敢说,去铺子庄子要债这种事儿我们方家最是拿手。” “到时我去我娘家给你叫些人来,定叫你把这些剩下的嫁妆一分不差地都拿回来。” 这时,苏蔷走进屋里,瞧见苏婳与苏二夫人头抵着头满脸兴奋地说着悄悄话,有些好笑地咳了几声,“你们俩在说什么呢?还头抵着头的,这屋不是也没有别人吗?” 苏二夫人同苏婳会心一笑,忙道,“没什么没什么,你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苏二夫人和崔嬷嬷先前都打算让苏婳在家待着等消息,毕竟她的身份实在不好直接上门讨债,只是苏婳坚持要一起去,无奈之下她们只好让苏婳戴上帷帽就站在后头看着。 郑老太爷私下给孙姨娘的那个铺子在帝都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街尾处,是个卖药材的铺子。 铺子右侧是条小巷,不少闲汉靠墙蹲着,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同身边的人吹着牛。 当苏婳她们出现在街尾时,那些闲汉之中的一个头发灰白的老汉“呸”了一声,吐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用脚踢了踢身旁一个正说得眉飞舞色的健壮少年。 两人同身旁的人又笑骂了两句,接着踢踏着破鞋,往巷子深处走去。 苏家的马车最后停在了离药材铺子不远处的一间茶楼里,很快苏婳便跟着苏二夫人一道上了二楼的包房,推开窗户正好可以看见药材铺子的情况。 “这郑老太爷对孙姨娘是真的宠爱啊。”苏婳看了一眼铺子里的人,啧了一声道,“那掌柜的,先前是郑府里的大管事,姓胡,后头似乎被郑老太爷调出去了,没想到是来这儿管铺子了。” 苏二夫人将倒好的茶水放到苏婳面前,抬头看了一眼道,“啧,宠妾灭妻,也真不怕被雷给劈了。” 药材铺子的生意很不错,铺子上头还高高悬着一块幡子,上头写着孙药王医铺。偶尔有那穿着满是补丁衣物的人想要进去,只是店铺伙计很快就把他赶了出来。 伙计嘴里还在嚷嚷道,“走走走,这里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旁蹲着的闲汉瞧着这副光景,都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闹腾了起来,伙计便也连他们一起骂了。 这厢正吵嚷得厉害,大街另一边有人大吼道,“让一让!让一让!大家都让一让!” 这动静大得让店铺伙计和那些闲汉都不由停下争吵,转眼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健壮少年满眼通红地背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汉往药铺这边疾奔而来。 那老汉伏在少年的肩上,头歪斜着随着少年奔跑摇摇晃晃,鼻血一直往下流着,嘴边还吐出了不少白沫,喉咙里发出咔咔喀的声响。 这模样也吓得那些围在药铺门口看热闹或是吵架的人,“呼啦”一下全散开了,少年便顺着大家散开的地方一路狂奔到店铺前,想要进店时被那伙计推了一下,一个趔趄,带着老汉摔在了地上! 老汉重重落地,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嘴角也开始渗出血来。 第二十九章 上门 “爹,爹,你要撑住啊!”少年的声音嘶哑,瞧着老汉越来越不好,他忙回头对着药铺伙计道,“求求你们再救救俺爹吧!” 那伙计抬脚就想把少年踢出去,少年实实在在地吃了一记后,死命抱住了伙计的腿。 伙计先是一愣,继而心头烦躁渐起,抬起一脚就往少年的胸口踹去! 那少年也随着这一脚,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这下原本散开的那些人也看不下去了,纷纷又围了过来指着店铺伙计骂了起来,那店铺伙计也回了几句嘴,拍着手傲慢扭头想要走回店里去。 苏婳看得微微皱眉,苏二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放心,都是装的,那血是猪血。” 也就在这时,少年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抱住伙计的腿,哑声道,“别,别走……前些日子,我在这铺子里给俺爹买了药。” “可是,俺爹吃了后不知为何就这般模样了……你们得救救俺爹,不然俺就去衙门告状……”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哎呀,这老汉是不是已经不行了啊?怎么感觉胸膛都没起伏了?” 那少年一听,忙松开了伙计的腿扑到老汉身上哭喊了起来。 这下,药铺门口彻底热闹了起来。 药铺后院孙姨娘衣衫凌乱,脸颊潮红,半歪着身子靠在胡大掌柜身上。 胡大掌柜的手不规矩地还在动着,嘴里道,“臭娘们,你说是我厉害还是老太爷厉害?” “那肯定是表哥厉害啊,我现在腿都还软着呢……表哥你可真讨厌!” 孙姨娘娇嗔着,媚眼如丝,勾得胡大掌柜心头又火热起来,“只是腿软啊……瞧着这张小嘴抹满了蜜,要不再让表哥尝尝?” 孙姨娘扭了扭身子,欲拒还迎道,“哎呀表哥,我今日可是来铺子里干正事的,一会儿前头该来人了。” 胡大掌柜的呼吸都重了起来,“你这妖精,如今我们不就是在干正事嘛……” 这时,后院的声音吵闹了起来,似乎是有一群人涌了进来。 这声响吓得胡大掌柜从榻上都摔了下来,红肚兜落在了胡大掌柜身上。 孙姨娘也没看见,只是急急起身往内间走去,边走边理着自己的衣裳。 胡大掌柜也来不及叫住孙姨娘,随手把肚兜塞进自己怀里,只来得及稍微收拾一下自己的衣服,便匆匆迎了出去。 走了没两步,里头的亵裤似乎更松了些,小风吹过,凉得胡大掌柜忍不住想要夹紧两腿。 苏婳瞧着众人都涌了进去,忙提起裙子也跟了下去,苏二夫人甚至来不及拉住她。 当苏婳也跟着来到后院时,那少年正拉着胡大掌柜的领子双眼通红地怒吼着什么,胡大掌柜似乎有些不耐烦,抬手推了那少年一把,少年再次坐到了地上。 身子不稳间,少年随手拉了一把胡大掌柜的裤子,下一息胡大掌柜只觉得自己两腿之间凉意更甚。 后院忽然安静了一下。 紧接着,那些闲汉忽然哄堂大笑起来,嘴里还阴阳怪气地吆喝起来,“哟,这瞧着似乎有些小啊?” 苏婳惊呆了。 这,这亵裤还能随手就拉下来的?咦,只是这亵裤怎么瞧着脏兮兮的,污渍也是东一块西一块…… 忽然苏婳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眼,定睛瞧去,却发现是一柄折扇挡在了她的眼前。 她愣了愣,顺着折扇看了过去,只见李玄知一手举着折扇,背着手站在一旁淡淡道,“不要看不该看的东西,小心长针眼。” 苏婳没有接他的话,只是下意识问了一句,“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李玄知忽然侧头看了她一眼,苏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话过于随意了,忙行了一礼解释道,“我刚刚只是过于惊讶了,所以……” “没事,咳咳。”李玄知抬手轻咳了两声,唰地就把折扇收了回来,眼睛朝前看着嘴里却答道,“我和友人在这附近吃饭,瞧着这边有热闹,我友人便拉着我一道过来了。” 说着,李玄知收回目光,看向苏婳道,“那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这时,南陆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李玄知忽地停了嘴,看着苏婳神色微妙起来。 而李玄知嘴中的那个友人,此时正蹲在那个老汉身边细细打量。 他看了好半晌,忽地凑近闻了闻他口鼻的味道,眉头皱起正要出声,南陆的声音先他一步响了起来,“可是瞧出些什么了?这老汉真是药吃坏的?” 沈柏舟闻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李玄知,李玄知定定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看向了此时正气急败坏收拾衣服的胡大掌柜。 沈柏舟了然地挑了挑眉,从老汉身边站起来懒散道,“的确是药吃坏的,都没气了。” 此时胡大掌柜理好了衣服,回头瞪着眼睛大吼道,“哪里来的泼皮在这里撒野?!你说是吃我家药吃坏的,就是我家药吃坏的啊?” “证据呢?东西呢?!”说着,胡大掌柜又看着一旁站着的伙计道,“一群没用的东西!拦个人都能给我拦到后院来,这个月月钱全扣了!” 少年嘶哑着嗓子道,“掌柜是要看药渣吗?我这一会儿就去家里给掌柜拿来……” 胡大掌柜不耐烦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在药渣里动手脚?我告诉你这间铺子可是郑家的,忠义伯府郑家的知道吗?哪里容得你在这里破脏水!” “滚滚滚!”胡大掌柜又踢了少年一脚,抬手就开始哄院子中的其他人,“都给我出去!出去!” 胡大掌柜的那只手就快碰上沈柏舟时,南陆忽然出手一拧一掰,只听喀嚓一声,胡大掌柜杀猪般的声音已经嚎了起来。 “放肆!我家王爷请来的贵客也是你想碰就碰的吗?”南陆沉着声音喝道,抬脚对着那胡大掌柜的屁股踢了一脚。 胡大掌柜嚎得更大声了。 “南陆,吵死了,还不快把他嘴给堵上。”沈柏舟嫌弃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太吵闹了,对你主子身子也不好。” 这话一出,南陆随手从胡大掌柜脚上脱下一只鞋子塞进了他嘴里,声音瞬间被堵住了。 沈柏舟长长呼了口气,“啊,安静多了,南陆你现在的身手可真是越来越利索了啊。” 瞧着胡大掌柜被重新制住,那少年也扑了上去,从另一边扯住胡大掌柜衣服求着他救救他爹。 胡大掌柜呜呜叫着,他想要把这些人推开,可是南陆的手死死钳着他,又用脚顶着他的膝盖,让他身子一点都动弹不得。 他努力想要挣脱来,身子忍不住扭了起来,此时一旁的少年还在继续拉扯着他的衣服。 忽地,一块红布从他的怀中露了出来,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地上。 第三十章 红肚兜 此时,院中正好有小风吹过,那块红布再次晃晃悠悠地往众人面前滚了两圈,正好露出了上头的鸳鸯戏水。 院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李玄知看着被吹到自己脚边的这块红肚兜,忽然转开了脸,耳根红透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而苏婳此时正跟着大家一起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先看了一眼那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又看了一眼胡大掌柜脏兮兮的亵裤,最后看了一眼那门窗紧闭的后院小屋。 忽然人群中有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紧接着众人的眼神都暧昧了起来。 胡大掌柜双眼紧闭,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 只有少年不受影响,还在坚持不懈地摇着胡大掌柜让他救救他爹。 苏婳看着那个少年,暗暗啧了一声,心里想着一会儿回去可得让二婶娘给他多加些工钱。 这也实在是太敬业了! 这时,李玄知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是胡叔吧?之前,我去忠义伯府找友和的时候,我们见过。” 话音未落,胡大掌柜的身子微微一僵。 这反应落在李玄知眼里,他转头对着南陆道,“去把郑世子叫来吧,就说铺子出事了,让他来解决一下。” 说完,那胡大掌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忍不住又要挣扎起来,烦得南陆抬手劈在他后颈上,这才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郑友和来得很快,不过片刻,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药铺的后院之中。 他皱眉打量着这间铺子,他带来的侍卫把围观的那些闲汉都请了出去,这时有一人忽然抓住了苏婳的手。 苏婳被抓得一个趔趄,她转头看向来人,却发现是脸色古怪的苏二夫人。 “二,二婶娘?” 此时苏婳身边的人也都走得干干净净了,郑家的侍卫正要把她们也一并赶出去,李玄知开口道,“跟我一起来的,不用出去了。” 郑家的侍卫一听朝苏婳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李玄知看向郑友和道,“本也不想麻烦你的,但是……” 说着,李玄知又踢了踢脚边的这个肚兜,看着地上口鼻都流着血的老汉道,“只不过现在出了事儿,这掌柜原是你们府上的大管家,我看他解决不了事情就把你叫来了。” 郑友和听得此话,侧头看了一眼此时昏死在地上的胡大掌柜,颇为惊讶地喊了一声,“胡叔?” 李玄知又看了南陆一眼,南陆这才上前把胡大掌柜弄醒,顺便把他嘴里的鞋子也拿了出来。 胡大掌柜醒转过来,在看到郑友和时他的身子再次一僵,撇开头去。 郑友和蹲在他面前问道,“胡叔,你不是说要回乡下养老去了吗?如今怎么在这儿看铺子?” 胡大掌柜不吭声,郑友和还待再问,一旁的少年瞧着更能主事的人来了,忙跪在郑友和面前求他救救自己的爹。 郑友和皱眉道,“跪我何用?我又不会看病,你该去找这间铺子里的大夫才对。” 李玄知忽然奇怪地看了郑友和一眼,犹疑片刻道,“这铺子不是郑家的吗?你自家的铺子不知道有没有大夫吗?” “郑家的?”郑友和也回头奇怪地看了李玄知一眼,摇头道,“我们家没有卖药材的铺子,祖父说不做这药材生意,这药材虽然赚钱但也怕出事或是碰上恶意闹事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除了事先就知道的苏婳和苏二夫人,其他人眼中都浮起了惊讶。 毕竟,刚刚胡大掌柜喊着这铺子是郑家的时候大家可都听到了呢。 沈柏舟余光瞧见地上的老汉突然抽搐起来,忙蹲下身一手把住他的脉搏,另一只手夹着三根银针插在他身上的穴位上。 苏婳瞧着这光景,心中不由感慨这也演得太逼真了些,耳边忽然听到苏二夫人悄悄道,“这两个人不是我们安排的。” 苏婳愣住。 苏二夫人在她耳边接着道,“我们的人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去,这个少年就背着老汉冲出来了。” “所,所以,这个老汉是真的吃药吃坏了?!”苏婳抬手捂住嘴,眼睛睁得圆圆的。 李玄知注意到了苏婳表情的变化,他刚想问一句,沈柏舟急切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快,快去找些牛黄来,给他喂下去!” 院子的众人皆是一愣,还是苏婳最先反应过来,她提起裙子就往药房跑,嘴里还问着,“除了牛黄,还要什么吗?” “再去弄些半夏来,我要以毒攻毒。” 沈柏舟边说着,边解开了老汉的上衣,手中的银针一根根接着插入老汉身上的穴位之中。 若说原本苏婳还抱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情,此时得知地上的老汉是真的药物中毒后,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她时刻待在沈柏舟身边,只要他吩咐需要什么药,她便立刻跑着去拿。 苏二夫人瞧着苏婳先前还一脸担心地跑进跑出,直到看着黑血一点一点地从老汉的鼻子和嘴巴里流了出来,苏婳的神色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婳儿这孩子就是心善,恐怕都不记得今日是为何事而来了。 也罢,如今她也算是婳儿名义上的母亲,自然该为婳儿讨回那份本就该属于她的东西! 想到这儿,苏二夫人提起裙摆朝着那间门窗紧闭的屋子走去,站定后她抬手开始捶着那扇屋门高声喊道,“孙姨娘,我知道你在里面,还不快出来?!” “自家铺子的药吃死了人,除了会躲在屋子里头装死,你还会做什么?哦对了,你还会偷男人。” “也对,也只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才会教出同样不要脸的女儿偷婳儿生母留给婳儿傍身的嫁妆!” “你们这对母女可真是……不要脸之极!”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存在似的。 郑友和听到孙姨娘这三个字,眉头锁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他站起身子定定看着苏二夫人,似是有话要问。 只是苏二夫人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她又连着锤了两下门后,深吸一口气再次高声道,“孙姨娘,你开门呐,你倒是开门啊!” “哟,你有本事偷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苏二夫人又用力捶了两下门,阴阳怪气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你不出来是不是出不来呐?要不我把这肚兜给你送进去吧?” “啧,这青天白日的,鸳鸯肚兜倒是红艳艳得很呐。” 第三十一章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章) 屋子里依旧还是静悄悄的。 苏二夫人清了清嗓子,还待再阴阳怪气地开口说两句,郑友和上前一步准备说话之时,苏婳柔柔的嗓音已经响了起来。 “二婶娘,您莫要叫了,许是房中的确没有人呢。” 说话间,苏婳的身子装作不经意间越过郑友和撞了他一下,她忙回身给郑友和行礼,郑友和只好先同苏婳回礼。 此时,苏二夫人的声音又清晰响起,“这屋里要是没人,我就跟她孙姨娘的姓,切,只怕是没穿肚兜,又刚同人白日宣淫完,没力气走出来吧。” “可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啧,教出来的模样都一样样的。” 苏二夫人一甩帕子,就把小郑氏在苏府里的同苏诚白日宣淫还偷拿嫡女嫁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苏婳瞧着郑友和的脸色更差,忙又装模作样地急切上前挽过苏二夫人的手,小声制止她说下去。 院子中些许安静了些,郑友和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苏婳,缓缓道,“今日之事,若是真的,那必定是郑家欠了你们苏家的,我郑友和也必定会给苏大小姐你一个交待。” 苏婳柔柔地点点头,神情温和道,“我自然也是相信郑世子会给我一个交待的。” 苏二夫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冷哼道,“一天天的,除了嘴皮子上会说交待,哪件事你交待了?” “涂林宴上,明知是那小郑氏同汝阳公主合谋陷害我家婳儿清白,可结果呢?” “就送两箱子东西过来就叫交待了?真不是自家妹妹被人欺负了,一点都不心疼呐。” 郑友和被苏二夫人说得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此时,一旁的李玄知轻咳了两声看着苏婳和苏二夫人道,“友和不是这样的人,苏二夫人有些错怪他了。” 这次苏二夫人眉头一皱,还未开口说话,苏婳已经接上说话道,“我二婶娘也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当时我们家那嫁妆……唉,我之前也同您说过的,王爷。” 李玄知点了点头,苏婳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又看了郑友和一眼,勉强笑了笑,似乎略略还有些隐忍的委屈。 郑友和回头看了李玄知一眼,李玄知会意继续说道,“今日这事儿僵在此处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不如这样,我让我的人先护送苏二夫人与苏大小姐回府,我以淮王府的名义作担保,今日夜里郑府必定会上门给苏家一个交待的,你们觉得如何?” 苏二夫人没有马上说话,她看了李玄知一眼,又把目光看向了郑友和。 郑友和忙道,“这次,我会亲自去找我祖父解决这个事情的,嫁妆一事必定不会让苏大小姐受委屈的。” 此时苏婳又开始装模作样地扯了扯苏二夫人的袖子,柔声说着要不再给次机会吧。 郑友和瞧着苏婳的样子,又回想起他们郑家对她的所作所为,心里更加羞愧。 苏二夫人心里再次感叹了一句婳儿实在太过心善,又想了想就算今日郑府没能给出交待,明日她再叫上些人直接去郑家讨要便是,倒也问题不大。 这么一想,苏二夫人便也顺坡而下,轻咳两声道,“那这次,我便再信郑大公子一回。” 郑友和忙弯腰行了一个大礼,苏二夫人避开半边身子说着不敢受后,便带着苏婳离开了小院。 当院子中只剩下郑友和,李玄知主仆以及胡大掌柜时,郑友和看向李玄知,李玄知便也不隐瞒将嫁妆一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去,此时郑友和的脸色已经彻底由青转黑,黑如锅底了。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彻底装死的胡大掌柜,对着身后其他郑家仆从冷冷吩咐道,“给我把这个屋门砸开!带我们的孙姨娘回府!” 当夜色逐渐深重之际,郑友和带着仆从抬着好几箱沉甸甸的大箱子,轻声扣响了苏府的大门。 苏二夫人把郑家送来的银子带去苏婳小院时,苏婳正挽着袖子在厨房中忙忙碌碌,灶台上还蒸腾着热烟,她的碎发被汗浸湿黏在额头上。 苏二夫人瞧见她还在忙,同桃子交代了几句后便打算离开,苏婳听到响动擦着手走了出来。 “二婶娘?”苏婳出声唤道,瞧见地上那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笑道,“是郑家送来的呀?” 苏二夫人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刚刚郑世子亲自送来的,还去见了一趟老太爷说了会话呢。” “那孙姨娘现在……”苏婳微微凑近苏二夫人,眼睛晶亮晶亮的。 苏二夫人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凑近苏婳正要说话,忽然一股糊味冲进了她的鼻子里,皱眉道,“这是什么味道……闻着有点糊,还有点果子香。” “啊!我的水晶糕!”苏婳叫了起来,回身往厨房冲的时候还不忘吩咐桃子道,“桃子,陪二婶娘去屋里坐,泡点山楂茶,二婶娘爱喝。” 苏二夫人本想拒绝,可是瞧着苏婳风风火火地就往厨房里去,又想到刚刚那八卦还没说完,便欣然跟着桃子去屋里坐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苏婳才从厨房端着一盆晶莹剔透的糕点放到了苏二夫人面前,苏二夫人瞧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道,“这就是水晶糕?模样倒是瞧着怪好看的。” 苏婳笑了起来,“我之前把帝都每家做的糕点都吃了一下,但我发现总共也就是那么几种,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从外观上做些改变。” “所以,我这次做了一些动物样子的糕点,还往里头添了一些东西,让这个糕点看起来晶莹剔透了一些。” 说着,苏婳从这盘糕点中挑出一块玉兔模样的水晶糕,“我记得二婶娘你喜欢口味甜一些的,这个玉兔是里头最甜的白软糕,您快尝尝!” 苏二夫人接过那只水晶兔子咬了一口,微微睁大眼睛点头道,“还挺好吃啊。” “真的吗?”苏婳笑得眼睛都弯了,“那二婶娘你再尝尝这只小狗。” 苏二夫人又抬手接了过去,这次她边吃着边开始同苏婳继续讲刚刚没说完的郑家事。 “今日郑世子来啊,除了给补齐你的那些嫁妆,还有就也是来给我们一个交待的。” 苏二夫人放下吃了一半的水晶糕,喝了口茶继续道,“就说啊,孙姨娘身子不好,连夜送到庄子上养病去了。” “还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小郑氏既是苏家妇,做错了事,苏家不论怎么做他们都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苏婳听完此话,暗自撇了撇嘴。 苏二夫人声音继续道,“明明之前涂林宴那事儿发生的时候,还不是这套说辞,想着拿两箱东西就打发我们了呢。” 说着,苏二夫人也撇下了嘴,“喜欢的时候就不辨是非地宠着,不喜欢了,跟癞皮狗似的一脚踢开,这郑老太爷啊,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婳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这时苏二夫人又问道,“你母亲那儿的长明灯可还好?” “一切都好。”苏婳自己也挑了块小猫的水晶糕咬了一口,“崔嬷嬷和桃子晚上回来的时候同我说,那蜡烛就是一直忽明忽暗的,明明也没有风,不过也没有熄灭。” “她们等了好些时候,才慢慢恢复正常,她们确认一切都好后就回来了。” 苏二夫人也松了口气,转眼她又瞪了苏婳一眼道,“那就好,今日没她们跟着你,你自己又跑开那会儿真是吓死我了。” “还自顾自地就跑进去看热闹,这也就是现在没出什么事儿,要不然……”苏二夫人越说越怕,心有余悸地又瞪了一眼苏婳。 “那我下次不敢啦。”苏婳吐了吐舌头,乖巧一笑,“不过还好现在也没出什么事儿。” “你还说?要不是当时那淮王正好在,你在那男人堆里看了些不该看的东西,再被有心之人捅出去,往后你这婚事可要怎么办啊?” 苏婳瞧着苏二夫人的神情都正色了起来,她笑得愈发甜软乖顺,“那我以后不这么干了,二婶娘你也别生气了。” 说着,苏婳又从盘子里挑了一块甜糕给苏二夫人,“二婶娘,你要不再吃一块吧?这块水晶糕也很甜的。” 苏二夫人瞧着苏婳又可怜又乖巧地看着她,心里那点子气早就消了,只不过为了让苏婳意识到严重性,她还是板着脸接过糕点吃了起来。 苏婳又挽上苏二夫人胳膊软声撒起娇来,惹得苏二夫人一会儿就绷不住了,苏婳这才放心笑了起来。 两人又在一起说了会儿话,直到把盘子里的糕点吃得差不多了,苏二夫人这才拿起帕子意犹未尽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苏婳瞧出来了,忙道,“过几日,我还有新的糕点要做,到时候二婶娘你再过来尝尝好不好吃?那些糕点我想着在三妹妹及笄礼上给宾客们吃的。” 苏二夫人应了下来,停顿一会儿,她忽然有些感慨地说道,“这日子过得是真快啊,眨眼之间,蔷儿也快及笄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蔷儿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像只红皮小老鼠,丑死了。” 苏二夫人的嘴角微微翘起,“不过那时候我也是开心的,总想着以后就能有人一起同我喝茶嗑瓜子说八卦了。” “就是没想到啊,蔷儿性子不像我也不像她爹,整个儿就一闷葫芦,最喜欢得是一个人呆在房间看书习字,或是做做女红。”说着,苏二夫人的嘴角又掉了下去,“这跟我又生了个儿子,也没啥区别。” “我本也以为可能以后就都这样过去了,但是没想到后来竟能同婳儿你聊到一块儿去……哎呀最近我真的是觉得每日醒来这天都比往常要亮上几分,叫人心情都坏不起来呢。” 瞧着苏二夫人脸上的神情晴晴阴阴又晴晴的,苏婳忍不住笑出声来,“瞧二婶娘你嫌弃的,明明我三妹妹可是帝都之中的贵女典范,还聪慧,同我这个没脸没皮的草包可不一样。” “什么典范呀,也就是你嘴甜,在那儿哄我呢。”苏二夫人一甩帕子,忧心忡忡道,“真要是人见人爱的典范,如今我这手里的庚帖都该收到手软了。” “可如今,一家上门提亲的都没有,我真是愁也愁死了。” 说着,苏二夫人表情更愁,“还有婳儿你,之前想着你喜欢那林三公子,随园那事儿后还是林三公子出面将你送回来的,我原还想着要不就先帮你去探探林家的口风。” “可是蔷儿跟我说,你如今也已不喜欢林墨了,哎哟,瞧你之前那股劲儿,还以为你非他不嫁呢,整个帝都在说你的闲话。” “比起蔷儿,我倒是更愁你的婚事啊,这这……就怕那些人家都在意你这事儿。” 苏婳先是一愣,继而想起之前有几次同苏蔷夜聊时说起过林墨,她便直言现在已经不喜欢了,苏蔷问她为何,她说脑子里的水流出来了,所以清醒了。 瞧着苏二夫人越说越愁,苏婳笑着挽过苏二夫人的胳膊靠在她的肩上,乖巧道,“二婶娘您也别愁了,路到桥头自然直,我也还想再家中多陪你们几年呢。” 苏二夫人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就怕出来个你喜欢的,但却在意你之前名声的,到时候你不得在被子里哭晕过去?” “那我才不要哭晕呢。”苏婳无所谓道,“若真是这样,我不喜欢他就是了,正好还能在家中多陪你们几年。” “现在这小嘴叭叭的,同我当时一样样的。”苏二夫人不信地撇了撇嘴,“我在没见到你二叔父之前,也总说要多陪家人几年,一点儿都不在意我这商户女的身份和外头的名声。” “只不过喜欢上你二叔父后,我那会儿整日介意自己的身份,躲被子里哭呢。” “直到你二叔父亲自上门提亲,礼数周全,我这才笑着同母亲说,小女婚事但凭长辈做主呢。” 苏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二叔父当年一定生得极好,品性也好,所以我二婶娘才能一见倾心呐。” 苏二夫人可能也没想到自己就把这事儿说出去了,如今脸色微红,瞧着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回头嗔了苏婳一眼,转了话题回到苏婳身上。 “我看你啊,也同我差不多,如今无欲无求便想在家中多陪长辈几年,到时真有喜欢的人了,还不是但凭长辈做主?” 这下,屋子里的人都被苏二夫人的话逗得笑了起来,苏婳也歪了身子倒在苏二夫人身上笑了。 第三十二章 你就是你 待苏婳笑得差不多了,同苏婳又说了几句闲话后,苏二夫人这才起身回了自己院子。 送走苏二夫人后,苏婳便也让桃子伺候着梳洗完上了床,茶宝此时已经窝在被子一角睡着了。 入睡前,苏婳对桃子吩咐道,“明日我打算去一趟棠云小筑,你把今日我做水晶糕的食材准备一下。” “小姐可是想让淮王爷也尝一尝这水晶糕?” “毕竟是打算以后卖的,赚的钱还有他的一半,得让他也尝尝评价一下。”苏婳点点头,“另外还得感谢他那日在药铺出手相助呢。” “如果不是他,我们想把那些嫁妆拿回来恐怕还要折腾上好久呢。” 这时,苏婳似又想起了什么,她忙道,“一会儿你同崔嬷嬷说一声,就说我明日要去趟淮王府感谢一下王爷,旁的你也不必多说。” 桃子点点头,“奴婢明白。” 第二日,苏婳收拾完准备出发时,崔嬷嬷交待了她几句礼节上的东西,苏婳乖巧地一一应下。 马车在崔嬷嬷看了一会儿进府后便调转车头,朝着棠云小筑的方向而去。 马车停在棠云小筑的后侧门,苏婳下了马车,便看到南陆已经候在那里了。 南陆看着苏婳和桃子,爽朗一笑,“苏小姐你终于来了,我家主子早就等在院子里……” 这时,后院传来一阵咳嗽声,还有李玄知冷淡的声音,“南陆,这风有些凉了,你去府里给我取件鹤氅来。” “可是主子,你今早出门不是还……”南陆疑惑回头,看到李玄知凉凉的目光,一个激灵忙改口道,“属下这就去!” 苏婳看着南陆急急离开的身影,转身回了马车取了一件薄披风出来,笑着朝李玄知走了过去,“若是不嫌弃,就先用一下我的披风吧。” 李玄知垂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抬手接了过去,淡淡道了一声谢。 苏婳挽起袖子就往厨房走去,食材一早就让桃子买好送过来了。 “刚刚南陆说王爷已经在后院等了好些时候了。”李玄知抿唇刚想解释一二,苏婳已经笑着说了下去,“没想到我这想法能让王爷这么感兴趣,我感觉可真高兴。” 苏婳的尾音微微上扬,听着便是高兴的样子,李玄知抬头看她,便见苏婳正弯着眼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也完全不似作假。 日头爬上树梢,打亮了苏婳的侧脸,衬得她笑容更明媚了几分。 李玄知忽然也不想说什么场面话了,他抬起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轻声笑道,“昨日夜里,你让人递信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吃了。” “哎呀,我昨晚倒是也做了一笼,早知道便给王爷拿两块过来了。”苏婳边说着,边手脚利落得开始和起面来,“不过昨晚我做的有些甜,可能不是很合王爷胃口。” “王爷应当喜欢吃口感稍微淡一些的吧?”苏婳瞧着李玄知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接着说道,“那我今日少放些糖,王爷你快去坐着吧,一会儿就好了。” 当苏婳端着刚出锅的水晶糕放到李玄知面前时,后侧门处又传来了响动,两人齐齐回头看去。 门被人慢慢推开,苏婳看到一个拿着鹤氅的婢女出现在了那儿,她微微一愣,便瞧见这个婢女越过她走到了李玄知身边,柔柔行了一礼。 这姿态……啊,好像之前在随园她也是这么同林墨行礼的。 苏婳微微挑了挑眉。 李玄知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拂风,怎么是你来了?” “刚刚南陆回府的时候,李大管事正好做了他最爱吃的东西,我便想着让他吃会儿再过来,所以就亲自送过来了。” 苏婳在心里暗暗啧了一声。 这拂风说话茶味可真浓,先暗中点明南陆贪吃不顾主子命令,又点了一句自己温柔识大体,日日将心系在主子身上。 李玄知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随手指了指石凳,淡淡道,“鹤氅就放那儿吧,我现在也不冷了,你去把南陆给我叫回来吧。” 拂风微松了口气,她将鹤氅叠好放在一旁,转眼看到了那碟水晶糕轻轻呀了一声,“这可是苏大小姐做的?好别致的糕点啊。” 苏婳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拂风又笑着对李玄知说道,“瞧着就很好吃的样子,不如让我先替王爷试试毒吧?” 说着,拂风就想要去动那水晶糕,李玄知手中的折扇忽地一动,点在了拂风的手腕上,冷淡出声道,“不用你管,回去吧。” 拂风有些疑惑地看了李玄知一眼,李玄知垂下眼睛道,“怎么?如今是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这话一落,拂风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极快地扫了一眼此时正乖巧待在一边看着他们的苏婳,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 自从那次宫宴后,主子就很少在外头吃东西了。 先前月见在府里说的涂林宴的那些事儿,一看便是主子心善想着帮人一把,可如今这苏大小姐做的东西主子竟也不要她试毒了……主子什么时候心里能这么相信一个人了? 而且,主子身上这披着明显小一圈的披风,也是这位苏大小姐的吧? 拂风掩住心中异样,神色如常地行礼回道,“奴婢知错了。” 说罢,她也不再拖泥带水,柔柔笑着朝苏婳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当拂风从院子里离开后,院子里忽地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李玄知喝了口茶,才忽然发现苏婳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 他侧头看去,却见苏婳正乖巧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装鹌鹑,一双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李玄知。 李玄知挑眉看她,甩了甩折扇道,“看了这么久,可是在我脸上看出花来了?” 苏婳被逗得抿唇一笑,也不说话。 李玄知又看了她一眼,垂眸撇去茶沫,假意容色冷淡道,“若是不说话,我可就要治你的罪了。” 只是苏婳分辨不出,一时吓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忙急急道,“就是觉着拂风姑娘茶里茶气的,想看看你吃不吃这套。” 话音刚落,院子里忽地一静。 李玄知看了她一眼,抿起唇角,又皱眉看了她一眼,“什么叫做茶里茶气的?” 苏婳干干笑了两声。 糟糕,她一不留神就说了奇奇怪怪的话,这可要怎么解释呀……? 她想了想,忙又另起话头道,“其实王爷该让拂风姑娘先吃一些的,这样也保险些。” “王爷刚刚是不是怕我尴尬,所以才特意这么说的呀?”苏婳想了想又认真道,“王爷您身份尊贵,对待这种吃食,就是再认真些也不为过的。” “也怪我考虑不周,以后我拿给王爷的东西,我自己先吃一口再让王爷吃吧。” 说着,苏婳拿起碟子里的糕点咬了一口,弯眼笑了起来,“王爷可不仅仅是王爷。” 李玄知被苏婳的明媚笑容感染,也轻声笑了起来,“那我还是什么?” “还是大陈的一块镇国碑,只要王爷在,我就觉得边关无恙,心中安定。” 李玄知笑着垂下了眼。 苏婳说出来的这句话,既不让他惊讶,也不让他意外,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还未等他理清自己的情绪,苏婳的声音带着笑继续响起—— “当然,王爷还是王爷,仅仅就是王爷你自己呀。” 第三十三章 风起 院子里起了风,吹得头顶的栾树沙沙作响,细碎微黄的小花被风卷起,打着转儿落了下来。 苏婳轻轻呀了一声,忙起身想要去端那碟水晶糕,就怕栾花落在上头。 这时,李玄知的声音沉沉响起,“那在你眼里,李玄知又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苏婳的动作微微一停,她扭头看去,直直便落入到一双清冽狭长的眸子中。 微黄栾花落了李玄知一身,他定定看着她,眸光微沉,里头的情绪苏婳似懂非懂。 她将那碟水晶糕护在自己怀里,歪着头思索了一下,才又认真道,“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外表看着冷淡其实很温柔的良善之人。” 苏婳看着李玄知笑了起来,眼神干净明亮,“同时还是个跟我一样,见人做人,见鬼做鬼的人。” 李玄知的眸子微微一缩。 眼前的苏婳笑靥如花,院子中的风卷着栾花落在她的发间,他缩在袖子里的小指忍不住微微一抽。 待他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取下了苏婳发间的黄色小花,苏婳抱着那碟水晶糕怔怔看着他。 李玄知倏忽收回手,侧开身子轻咳两声,他平静看了苏婳怀里的水晶糕一眼,“本王有些饿了。” “嗯?……哦,哦哦,那王爷您快吃。”苏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掸了掸石桌上的栾花,将水晶糕放了上去,“现在可能稍微有些凉了,不过应该不影响口感。” 李玄知嗯了一声,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直到李玄知不知不觉吃完了一整盘糕点后,苏婳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问道,“王爷,怎么样?这次感觉如何?” 李玄知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回味了一会儿,中肯道,“那白糖兔子我觉得可以做得再甜些,应当很受帝都贵女的喜欢。” 苏婳听到后点了点头,“还有呢?” “”那绿茶小猫这点甜度刚好,男女老少皆宜。”李玄知想了想道,“不过到时候可以在旁边配些蜜,这样爱吃甜的人也会点。” “另外啊,那块粉红小猪……” 李玄知边说,苏婳边认真在一旁听着,必要时再讨论两句。 “那就这样,明日你先做些水晶糕在茶楼里试试水吧。” 苏婳忙点点头,应了下来。 都差不多说定后,南陆才匆匆出现,李玄知说了句自己还有事先走了,苏婳忙叫住他道,“王爷,后日二楼的碎竹轩可否借我一用?” “当然,你拿去用就是。” “那先谢过王爷了。” 李玄知点头回礼,转身准备离开时,他似又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后日你是打算请谁?” “我打算请林三公子尝一下我做的糕点。”苏婳也不遮掩,笑着道,“之前在随园,多亏了他我才能毫发无伤,所以想要感谢他一下。” “哦,是这样。”李玄知的脸上平静无波,沉吟片刻,他淡淡开口道,“之前是我记错了,后日我可能要与好友在碎竹轩中饮茶。” “不如这样,碎竹轩对面的那件包房也很不错,面朝大街,景色很好,那间给你可好?” 苏婳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面朝大街的景色很好,不过反正也就是向林墨表达一下谢意,包房景色好不好的,倒也影响不大。 她点点头,抬手拢了拢耳边碎发,温软一笑应道,“好,那就听王爷的。” 李玄知看了她一眼,倏忽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便与南陆一道离开了院子。 苏婳也很快便离开了,回府前还特意绕去淮王府门口转了一圈再回去。 刚一进府,就迎上了崔嬷嬷和茶宝,茶宝小跑过来一直围着她的腿转来转去,喵喵大叫着。 想着往日见到她总是懒洋洋的茶宝今日如此热情,苏婳有些诧异地将它抱了起来,崔嬷嬷淡淡看了它一眼,茶宝的声音骤然小了下去。 苏婳挑眉看了茶宝一眼,脑海中已经响起了茶宝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快饿死了!崔嬷嬷不给我小鱼干吃!” 也不知是不是看懂了茶宝的眼神,崔嬷嬷朝苏婳解释道,“最近这茶宝总是呆在屋子里不动,越来越胖,我担心之后会影响到它的腿,所以就把它的小鱼干减半了。” 苏婳抬手捏了捏茶宝的肚子,嗯,实心的,崔嬷嬷说得很有道理。 茶宝急得喵呜喵呜大叫,“胡说!我这不是得晚上出门帮你去淮王府收集信息嘛!” “别急。”苏婳看着茶宝晃得厉害的小耳朵,在脑海中安慰道,“后日就带你出门,到时候你可以吃,就是得多动动。” 茶宝听到可以吃,慢慢安静了下来,趴在苏婳臂弯里半耷拉着眼睛。 苏婳瞧它安静了便与崔嬷嬷说了几句话后,就抱着茶宝回了屋子,继续问道,“李玄知那边的信息,你收集得如何了?” 一说起正事,茶宝便精神了,它整合了一下信息,一点一点告诉了苏婳。 “淮王府如今就一个大管事,叫李福全,面白无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茶宝从苏婳的怀中跳了出来,抖了抖身子坐在苏婳面前,继续道,“淮王手下还有五个属下,两女三男,只不过我这次去只见到了三个人。” 苏婳嗯了一声,忽然开口问道,“那你应当见过那个拂风了吧?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不喜欢她,每次见到我,总是冷冷看我一眼就走开了。”茶宝傲娇哼了一声,“那个月见和南陆还不错,会给我喂吃的。” 苏婳无语看了茶宝一眼,“敢情你去淮王府调查,就是为了吃的?” “那肯定不是啊,那三个人性格什么的,我也了解了呢,方便以后你在淮王府当家。” 接着茶宝喵呜喵呜地说了一堆,总结下来,就是月见美艳爽朗,拂风清秀温柔,南陆活泼能打。 苏婳点了点头,“那府上应当还有个人吧?沈柏舟?” 一说到这个名字,茶宝身上的毛跟炸开了一样,苏婳有些奇怪地看着它。 好一会儿功夫,茶宝身上的毛才落了回去,看着苏婳道,“他住的地方我没敢靠近,都是毒药,我怕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就沾染上了。” “另外李玄知那头,除了我之前同你说的他喜好那些,我还发现他身上似乎中了毒,只是我不敢离太近,他太警觉了,所以也没能看出他身上到底是什么毒。” 茶宝继续道,“不过我可以断定得是,他身体里头不止一味毒药,毒药之间互相作用之下保住了他的命,可却也让他的身子越来越虚弱的。” 原来李玄知身子弱不是因为那些陈年旧伤……而是因为中毒吗? 苏婳的脸上满是诧异,不过转瞬,她的眸光便沉了下去。 “既然那些毒药能相互作用,那就说明给他下毒的不止一人。” “给李玄知下毒的人……”苏婳抿起嘴角,垂着眸语气莫名道,“恐怕还不止那些林胡人吧。” 第三十四章 决定 当林墨依约来到棠云小筑时,苏婳已经等在那儿了。 “林三公子您来了,快请入座。” 苏婳笑着从位置上站起来,朝他盈盈行了一礼,林墨见之也后退一步还以一礼。 包房的门窗都大开着,崔嬷嬷就站在门口,林墨见状心底明了,便也让自己的小厮一道守着。 苏婳引着林墨入了座,亲手给他斟了杯茶,桃子将苏婳做好的糕点都摆了上来。 “之前在随园多亏林三公子出手,婳儿才能现在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儿。”苏婳看着林墨柔柔一笑,“早前就说要来感谢林三公子了,只是我一直还有别的事情,才拖到了这会儿。” “不妨事的。”林墨温和一笑,饮了一口茶,脸上微微有些歉意,“之前,也听我的小厮说起过一些你最近遇到的事情,我……” “这事儿也怨不到林三公子身上的。” 苏婳笑了笑打断了林墨,她把那些糕点往林墨面前推了推,继续道,“之前便说着要感谢林三公子,只是实在也想不出该如何感谢,我才想着亲手做些糕点让公子尝尝。” 林墨道了谢,随手拿起一块,吃了一口他便微微一愣,接着又吃了一口。 苏婳瞧着他这样子,弯眼一笑道,“听闻林三公子也准备在今年秋闱下场,想来今日应当也同我大哥一样在家苦读,所以我在糕点中放了些碾碎的枸杞和菊花,清肝明目。” 林墨又拿起一块,笑着道,“苏大小姐,您费心了。” “比起你们熬夜苦读,我也就是动点小心思,能苦到哪里去?” 苏婳说着,抬手把想去够糕点的茶宝箍在了怀里,茶宝喵喵叫着,苏婳顺手往它嘴里塞了根小鱼干,这才安静了下来。 林墨瞧着乖乖躺在苏婳怀中啃小鱼干的茶宝,笑了起来,“那日在随园,这只小猫就一直跟着你,跟个毛团子似的,没想到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每天厨房都得给它准备一袋子的小鱼干,不然都不够它吃的。” 说着,苏婳拍了拍茶宝的肚子,传来咚咚结实的两声,茶宝有些不满地抓了苏婳一爪子,林墨被逗得笑了起来。 包房里的气氛一时也好了起来。 崔嬷嬷守在门口,听着房内两人交谈甚欢,心下不由留意起来。 早先她也从别人嘴中听说过小小姐爱慕这位林三公子,原本挺门当户对的两人,因小小姐被小郑氏撺掇得没脸没皮地追着,也因此闹了不少笑话,成了这帝都之中旁人闲茶饭后的谈资。 只是如今瞧着这位林三公子似乎对小小姐也并不讨厌,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崔嬷嬷感觉自己甚至能看到小小姐婚后的顺当日子。 经历过苏婳生母的那些事儿,崔嬷嬷如今愈发觉得嫁人还是要门当户对的好。 苏婳还不知道崔嬷嬷这点的心思,她正同林墨说得开心,忽然一块石头从窗户里飞了进来,砸在了她的茶盏上。 滚烫的茶水飞溅,溅在她的手背和怀中茶宝身上,烫得茶宝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冲上窗台对着底下的人骂骂咧咧。 苏婳探头看去,却见李如月正柳眉倒竖地死死盯着这间包房的窗户,瞧见苏婳的脸,抬手又让侍卫往窗户里扔石头。 苏婳忙抱起茶宝退了开去,这次石块砸在了为数不多的几块糕点上,糕屑乱飞。 此时,林墨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他看了看桌上的糕点,又看看抱着猫惊恐缩在屋子一角的苏婳,他起身郑重朝苏婳行了一礼,道歉道,“苏大姑娘,我……” “林三公子,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苏婳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原本今日是想好好感谢一下您的,如今看来我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说着,苏婳匆匆朝林墨行了一礼,便带着桃子和崔嬷嬷一道离开。 茶楼里的伙计们本就认识苏婳,瞧见这光景,几人去门口拦着李如月,还有一人带着苏婳三人往后头的马车走去。 林墨看着苏婳仓皇离开的背影,他的脑海中又不由浮现起那日随园看到她时,苍白虚弱,却依旧声音柔柔地同他说没事的样子。 不知为何,他的心仿若被细小的刺扎了一下,愧疚和心疼同时涌了上来。 其实,说起来也都是因为他,苏婳才被汝阳公主处处针对的。 随园的落水,涂林宴的陷害,如今又是这差点要人命的石块…… 林墨蓦地攥紧了自己的手,心里做了个决定。片刻后他松开手,抬步疾行朝着李如月走去。 苏婳三人随着茶楼伙计往后院马厩走去,就在快上马车时,苏婳忽然停住了脚。 她回头对着崔嬷嬷和桃子道,“你们两人先回府去,摆出我已经离开的样子后,我自己再回去。” 桃子不肯,急声道,“不行小姐,上次在随园你也是这么让我先离开的……” 崔嬷嬷也觉得这样不行,正要说话,苏婳出声打断道,“随园是随园,那会儿是特意把我叫去了没人的地方。” 苏婳推着她们上车,嘴里宽声安慰道,“放心吧,这里的伙计个个都能打,他们不会让李如月靠近我的。” 一旁的伙计听了,忙点点头道,“我们主子吩咐过了,苏大小姐的安危我们会照看好的。” “你看,我说的对吧?”苏婳抱紧了茶宝,挠了挠它下巴道,“再说了,茶宝还同我在一起,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涂林宴上茶宝的表现大家后来也知道了,知道的那天苏府上上下下都给茶宝喂了不少吃食,胀得它那天只能四仰八叉地躺在小垫子上睡觉。 如今瞧着懒懒甩着尾巴的茶宝,崔嬷嬷沉吟片刻,果断带着桃子上车,回头叮嘱道,“那小小姐你千万也要小心,不要惹了旁人眼。” “好。” 看着崔嬷嬷她们离开,后院又安静了下来,苏婳抱着茶宝坐在了后院的石凳上。 头顶的栾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婳似想起什么,转头问那还守着她的伙计道,“王爷今日可有来过?” 那伙计摇了摇头,“王爷似乎有事出去了,只传了口信来,让我们要好好招待林三公子和苏大小姐。” “原来是这样。”说完这句话,苏婳便也不再多问,转了话题道,“你们这儿可以治疗烫伤的膏药?” 伙计瞧着苏婳的手似乎红肿起来,忙应了一声就去找膏药了。 门口吵闹的声音细碎地传进后院之中,隐隐似乎听到林墨说了句什么后,李如月的声音戛然而止。 再之后,门口彻底没了声音。 伙计很快就把药膏拿来了,苏婳道了声谢,便放开茶宝拿药涂抹了起来。伙计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苏婳瞧见了便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那伙计想了想,正要开口,另一个伙计急匆匆赶进后院,“走,快走,跟我们一起收拾去,茶碟碗盏的都被公主摔碎了。” 苏婳的眉毛都扬了起来,豁,这是听到了什么才如此生气的? 瞧着那伙计似乎还想说什么,苏婳忙道,“没事,你忙完了再说也一样的,反正我明日应当还会过来。” 那伙计想想也对,便行了一礼同其他人一起去收拾了。 苏婳坐在石凳上等着手上的药膏变干,茶宝闲着无聊一直在院子中铺着叶子和碎花玩,间或有小鸟落地食花,茶宝弓起身子猛扑一下,惊得小鸟扑棱棱全飞走了。 茶宝喵喵叫了几声,半阖着眼兴致缺缺地趴在地上舔起爪子来,小尾巴蹭到苏婳的脚踝,痒得她忍不住笑。 忽然茶宝的耳朵动了动,它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缩成细针状,整个身子拱起微微炸毛。 第三十五章 相救 茶宝回头看了苏婳一眼,一边冲着一个方向拖长声音喵喵直叫,一边急得一直在原地打转。 这时,苏婳听到茶宝在脑海里说话道,“那个李玄知有危险!东南方向,快去救他!” 苏婳先是一愣,继而疑惑道,“茶宝,你怎么会知道……” 茶宝小跑两步到她脚边咬着她裙角,喵喵直叫道,“因为是你的任务对象,所以我也能感应到,别废话快跟我走!” 这下苏婳也不再多问,她在后院留了个字条便弯腰捞起茶宝,出门循着它说的方向而去。 茶楼后门走出往里走,巷子的宽度也越来越窄,光线也越来越暗。青石板路面上满是污渍和水坑,两边的墙体上脏兮兮的,还有或深或浅的污痕。 忽然,茶宝支起小脑袋耳朵又动了动,苏婳瞧见停下了脚步,过了片刻茶宝的爪子又指向了另一方向,苏婳会意循着爪子的方向继续走去。 这次才走了没多少路,兵器打斗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苏婳心下一紧,提起裙子朝那兵器声的方向小跑而去! 转过一个拐角,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苏婳定睛一看,只见两个黑衣人正一前一后夹击着李玄知! 她看不懂这些刀法,可是她却看得懂李玄知如今怕是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的脸色青白,唇畔溢出的一丝鲜血,衬得紫青唇色更加诡异,他每迎击其中一人一刀,那挥出剑都会在空中微微停滞一息。 也正是这一息功夫,让另一黑衣人找到他身上的破绽刺出一刀。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伤口处的血随着他的动作流出来越来越多,将他月白衣衫都快染红了。 苏婳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时,那正在打斗的三人也看到了呆呆站在巷子口的苏婳。 那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都纷纷收刀回退,就在李玄知以为他们要准备撤退时,其中一人脚步忽然一转,抬刀朝着苏婳直直刺去! 李玄知瞳孔微微一缩。 他想要提剑过去替苏婳挡下,可是下一息他的身子却软软瘫倒在地。 黑衣人虽还未至,可他刀上的杀气已经凉得苏婳头皮发麻,怀中的茶宝忽然扭着身子一跃落地,朝着另一个黑衣人疾奔而去! 与此同时,苏婳脑中响起茶宝让她避开的方位,“往左走一步,身子后仰半寸!” 苏婳下意识就跟着照做,那柄刀几乎是险险擦过她的鼻尖而过,刀上的反光照得苏婳不由闭了闭眼。 “身子矮三寸!” 苏婳来不及睁眼,便听着茶宝指挥做出这个动作,只是她刚蹲下身子,那黑衣人回身一刀又是险险擦过她的发髻顶端! 黑衣人睁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从这个姑娘虚浮的脚步和柔弱的身段……应当不是什么会武之人才对啊? 不,刚刚那应当是巧合……对,应当是巧合才对! 黑衣人屏息凝神,微微眯眼,提刀再次刺出! 这一剑,他可要认真了! “往后退三步,右侧转,出拳!” 苏婳没有多想,再次听令照做。 李玄知就看着苏婳急退三步,当刀口抵在她喉间退无可退之时,她忽然一拧身子,以右脚后跟为支点,猛地向后转了一大圈,右手蓄力朝着黑衣人腹部狠狠砸去! 黑衣人一时不备,这一拳打得他整个人都蜷了起来。 苏婳见状,左手抓住黑衣人的右手腕,往外一拧,长刀应声落地,紧跟着她的右腿抬起再次狠狠击打在黑衣人的下三路处。 黑衣人忍不住嚎叫了一声,捂着下方,整个人如同虾米一样抖了起来。 苏婳一脚踢开那刀,对着黑衣人脑袋又重重踢了一下,黑衣人趴在地上的身子抽搐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李玄知瞧着下意识夹紧了双腿,他很想出声唤一声苏婳,可是他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了。 另一边,茶宝灵活地在另一黑衣人身边左挪右腾,最后被它逮着机会扑上去,对着黑衣人的屁股狠狠咬了一口! 这黑衣人忍不住嚎叫起来,“啊——你这个小畜生!快给老子松口!啊,痛痛,快松口你这畜生!” 茶宝咬得更重,表情都凶狠了起来,痛得那黑衣人提着刀原地又蹦又跳。 两人拉扯好一会儿,那黑衣人才找到机会打在茶宝头上,只是茶宝偏了偏头,撕拉一声,嘴里咬着一块黑布稳稳落在了地上。 黑衣人恼羞成怒地捂住光溜溜的半边腚,也不敢再恋战,再次对着扑上来的茶宝挥刀,生生逼退它后,猛地转身点足掠起,拎着同伴的腰带,朝着另一方向疾行而去! 巷子风起,吹得苏婳因打斗而凌乱的发髻更加松散,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几步赶到李玄知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她半抱半扶着把李玄知拖了起来,而此时的李玄知耳朵也开始慢慢渗出血来,一点一滴地落在了她的衣襟上。 “快!快给他吃回春丹,他体内气息紊乱,心脉已经弱得完全听不到了!” 苏婳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药瓶,从中倒出一粒药,强行掰开李玄知的嘴,压在他舌头下。 丹药入口即化,应当过会儿便能起效了。 苏婳环顾了一下四周,在脑海中出声问茶宝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玄知如今这样子还需要再好好休息一下,只是茶楼离这里还有些距离,我怕是背不动他。” 忽然,茶宝冲着一个方向喵呜喵呜叫了起来,身子直立,两只爪子还在空中比划比划。 听着脑海中茶宝的形容,苏婳愣愣看了它许久依旧不懂,直到茶宝的声音愈发暴躁,她忽然福至心灵地睁大了眼睛,“对啊,这里附近还有一栋祖母送我的小院呢!” 茶宝放下前爪,长长地酿唔了一声。 苏婳点点头,“行,就去那里,茶宝你带路,我把王爷背上走。” 茶宝低头叼起那块被她从黑衣人屁股上咬下来的黑布,扭头又看了地上的那柄刀一眼,小跑几步又叼起了那柄刀,这才带着苏婳朝宅子方向走去。 苏婳咬着牙,将李玄知背在了身上,又使出吃奶的劲儿一点一点往前挪着。 才走了小一段路,苏婳已经能感到她的腿晃晃悠悠地在打摆子了,每一步迈出去有如千斤之重。 不过所幸,那宅子是真的离得很近,不然苏婳感觉自己也要跟着李玄知一道晕过去了。 茶宝先一步跃进宅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后门打开,放苏婳和李玄知走了进来。 只是后门狭窄,苏婳的力气也不够了,进门时李玄知垂在她肩上的头重重撞了一下门框,额头很快就肿起来了。 李玄知无意识地哼哼了两声。 苏婳干干笑了两声,没什么感情地说了句抱歉,又努力把李玄知往上提了提,拖着他再次艰难往屋子里走去。 第三十六章 降温 好一通折腾后,苏婳才把李玄知好好安置在了床上,此时他耳朵和嘴角的血已经止住了,只留下一道道可怖的血痂。 苏婳想着帮他先清理一下,这时茶宝从外头进来嘴里叼着一个小铜盆,里头还有一块方巾。 放下铜盆,它又咬着苏婳的裙摆,把苏婳带到了一口水井边。 等苏婳打上水帮李玄知清理完血痂后,她又帮李玄知把几处伤口都包扎了一下。 纱布最后打完一个结时,她整个人已经累得手腿都在发抖了,只是她心中的那口气还不敢完全放下。 如今的李玄知到底如何,是否脱离了危险,她心里也没有底。 她扭头看了茶宝一眼,茶宝甩了甩耳朵,跃到床上在李玄知身上踩来踩去,踩了好一会儿,它才从李玄知身上跳了下来,立起身子抱住苏婳蹭了蹭她的脖子,酿唔酿唔叫了几声。 “丹药起效了,他命保住了,只不过一会儿还得再折腾一会儿。” 苏婳彻底松懈下来,她抬手抱住茶宝累趴在床沿边,长长呼了一口气。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苏婳能清晰地听到李玄知缓慢而平稳的呼吸声。 她支起身子,看向此时正闭着眼安静躺在床上的李玄知。 许是现在体内太过难受,苏婳瞧见李玄知的眉心慢慢越皱越紧,呼吸逐渐加重,脸色也较刚刚似乎更青白了些。 苏婳抚了抚茶宝的小脑袋,低声问道,“是真的没事了吗?他瞧着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没事,命肯定是保住的。”茶宝趴在苏婳肩头懒懒道,“他刚刚动用了真气同人打斗了,原本靠真气压制住的那些毒开始在体内乱窜了,肯定会不舒服。” “那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只能等。等他自己平静下来。”茶宝也回头看了李玄知一眼,“你再去找块厚帕子来,一会儿他还得吐血呢。” 苏婳应声在屋子里找了起来,找了好一会儿她也什么都没找到,无奈之下她只好拿出自己的一块旧帕子垫在李玄知的脑袋一侧。 果然如茶宝所说,没过多久,李玄知的嘴边就开始流出一丝黑血,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黑血冒了出来。 那一方帕子很快便被浸湿了,无奈之下,苏婳只好掏出自己的另一块备用帕子再给李玄知垫上。 自从那日涂林宴后,她总是会在身上多备一块帕子以防万一。 “这下是真的差不多了。”茶宝从苏婳的怀里下来,绕着李玄知转了几圈,打了个哈欠道,“我去把他府里的人叫来,只要后续别一直发烧就问题不大。” 茶宝说着用爪子在李玄知怀里扒拉了两下,找到一块玉佩咬住一跃而下,朝着屋外跑去,“你在这里先照顾着,我一会儿就把淮王府的人带来。” “若是烧起来了,你给他降温保住他命就行,其他你也帮不上忙。” 苏婳应了声好。 只是等到暮色四合,天光昏暗的时候,茶宝和淮王府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苏婳的心里不由急了起来。 屋子里有些昏暗,她稳了稳心神,找出火折子点亮了屋子里的蜡烛,这时她忽然发现李玄知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子微微发抖,仔细听去还能听到他说胡话的声音。 苏婳忙上前将手放在李玄知的额头上。 糟糕……发烧了! 苏婳的脑海中回响起了茶宝离开前的嘱咐,她转头看了看外头越来越黑的天色,最终还是跺了跺脚,回身放下蜡烛,出门继续去打井水了。 罢了,李玄知是茶宝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不能让茶宝的心思白费,且茶宝向来灵活聪明,若是她贸贸然去找,没准还会给它添麻烦。 如今她该做的,也应当是相信茶宝,并且保住李玄知的命才对。 苏婳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解开李玄知的上衣,开始用冰凉井水一遍遍擦拭他的身子给他降温。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婳才慢慢感觉到李玄知的身子似乎有些平静了下来。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吁了一口气,收回已经擦得温热的布巾又放在井水中重新浸湿。 院墙外,梆子声悠长响起,打更人的声音沙哑传了进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婳心里默念着梆子声,一,二,三,四…… 原来已经是四更天了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李玄知,再次吸了一口气,将在井水中浸凉的布巾绞干,重新帮李玄知擦了起来。 当李玄知额头的温度彻底恢复正常时,东边的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擦亮,苏婳将手中的布巾扔到盆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院子外头响起了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苏婳起身先在房中找到几件备用的衣服,这才回到床边帮李玄知换掉了他身上被汗浸湿的衣服。 好不容易才降了温,她可不想因为这几件湿衣让他待会儿又烧起来了。 她闭着眼胡乱给李玄知换上中衣,又替他重新盖好被子,这才靠着床沿坐在了小杌子上,支起脑袋看着李玄知。 这下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好累啊,茶宝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苏婳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撑着头看了李玄知好一会儿,忽然发现他的侧脸其实生得也十分好看。 许是他的那双眼生得太勾人了些,以至于她每次见到他时,除了那双眼,她便再也注意不到其他了。 如今这般细细瞧着,却发现他的侧脸有如刀削,棱角分明,鼻梁虽挺直冷硬,可眉峰却平直温润,将凛冽化去了七分,只余三分少年恣意。 当真是生得多一分显冷厉,少一分则显平庸。 如今这般清俊干净,倒叫人看了一眼后,没来由地还想再多看几眼。 离得近了,他身上的浓郁药味轻易便钻进了苏婳的鼻子中,熨帖而微苦。 苏婳想着茶宝那天同她说的话,她微抿唇角,垂下了眸子,心口有些莫名地微微一抽。 刚刚她在为他擦拭身子的时候,能看到他的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疤,有新有旧,有深有浅。 这些伤疤都是他在北境为守护他们这些大陈百姓留下的。 明明他的身份,以及他为大陈立下的汗血功劳,都应该会让他成为这个帝都最耀眼的明亮少年郎。 可如今他不仅病弱单薄,还安静地躺在这里,身上满是浓郁药味,勉强算是再次保住了命。 苏婳也想象不出来,一个人需要喝多久的药,才能让自己的身上都浸染了药味。 她抬眼又怔怔看了李玄知许久。 李玄知的呼吸声缓慢而平和,听得苏婳困意渐起,折腾了一天一夜的疲惫也终于在此时一点一点涌了上来。 很快,她便趴在李玄知手上睡着了。 第三十七章 许诺 初起的晨光透过窗棂,顺着苏婳的裙摆一点一点爬上去时,她已经睡得很香甜了。 李玄知微微睁眼的时候,晨光早已爬上了床,刺目得人不由眯起了眼睛。 好一会儿功夫李玄知才慢慢适应,他抬眼看向帐顶,帐子上绣着的小猫扑蝶图样在晨光中微微起伏,栩栩如生。 这不是他的房间。 李玄知蓦地想起,昨日他本想去棠云小筑坐坐,却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没带上南陆和月见,结果半路上就遇到了两个黑衣刺客,自己为了保命动用了真气,最后关头是苏婳出现救了他。 对,她还带了一只猫,一只凶悍能打又聪明的猫。 所以这里是…… 他侧过头去,下一息便看到苏婳正趴在床边安静乖巧地睡着,脸颊微红,眼下有些黑青。 晨光温暖地将她裹了起来,她的发髻几乎已经散开了,有一绺碎发调皮落在她的鼻尖上,顺着她的呼吸起起落落。 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李玄知听到她梦呓了一句王爷别怕我来救你了后,唇畔微微翘起,有些俏皮。 李玄知的眸子微微一闪。 他猛地收回视线,抿唇重新看向帐顶,停顿了好半晌,他才抬手想要去摸自己怀中的那枚骨笛。 只是在碰到衣襟时,他的手微微一顿,略一摩挲,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低头看去—— 这,这……这不是他的衣服! 李玄知想要起身,只是右臂忽然一阵酸麻,又让他跌回床上。 这次他的动静有些大,苏婳被吵醒,满脸惺忪地爬了起来。 李玄知沉沉看向她,苏婳睡眼朦胧地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良久,苏婳忽然睁圆了眼睛,惊喜道,“王爷您醒了!” 说着,她倾身向前抬手想要试一试李玄知的额头,李玄知下意识睁大眼睛往床里避去,苏婳跟着往前伸手探去,嘴里道,“王爷,您先别动。” 她声音略略有些娇嗔,还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 李玄知喉结微微一动,耳根子似乎都要灼烧起来了。 他不由自主又往床内侧避了半个身位,直到身子抵住墙,避无可避。 这次,苏婳蹙起眉心看了李玄知一眼,下一息只见她直接用手一撑,抬腿上了床,再次倾身往前伸手勾住李玄知脖子,将头抵在了李玄知的额前。 李玄知轻轻嘶了一声,不知为何,额头某一处略略有些疼痛。 晨光有些荡漾,沉浮着裹住了两人,苏婳的发丝从肩上滑落,与他的长发微微纠缠在一起,小巧挺秀的鼻尖微微触碰到他的鼻尖,酥酥痒痒的。 李玄知蓦地屏住了呼吸。 苏婳半垂着眼,仔细感受着李玄知额头的温度,好一会儿功夫,她才松开李玄知慢慢坐直身子,有些疲惫地笑了起来。 “太好了,王爷您的烧终于退了。”苏婳抬手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也不枉我昨晚给您擦了一夜的身子,还换上干……” “苏婳你可知,本王这身子还从未有女子看过?” 李玄知的声音不再冷淡,语气莫名,有些恼怒,似乎还有些……害羞? 苏婳忽地住了嘴,她转头看向李玄知,却见后者的衣襟略略有些散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耳根通红,面无表情。 她忍不住打了一激灵。 这时,苏婳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还在床上,忙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去,干干笑了两声道,“当时事急从权,王爷您相信我,这事儿我真没什么别的意思。” 瞧着苏婳忙乱解释,身子乖巧僵硬地坐在小杌子上,李玄知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着实有些丢脸了。 他可是个男儿郎……人家姑娘都未多想,且人家还是为了救他。 “无事,是本王一时有些失态了。”李玄知很快收拾好情绪,声音重新恢复冷淡道,“昨日之事,我还应当再好好感谢苏大小姐才对。” 苏婳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李玄知抬手轻咳两声,慢声道,“你既然救了我,你自然是我李玄知的恩人。” “如此大恩,玄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报。”李玄知的声音微微一顿,“不如这样,我在此承诺苏大小姐三件事,只要是苏大小姐提出的,不论刀山火海,我都会替你办到。” 苏婳微微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事情都可以?” “当然什么事情都可以。”李玄知看了她一眼,凉凉补充道,“若是打劫抢烧普通百姓这种的,我帮你做完后,一定亲手再把你送进牢里去。” “王爷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呢?”苏婳缩了缩脖子,忙赔笑道,“我可是个良民,大大的良民啊。” 李玄知看着苏婳仰着头朝他乖巧笑着,嘴角微微一翘,只是很快他又压了下去,淡淡道,“昨日苏大小姐可在我身上看到一支骨笛?” 苏婳略一思索,啊了一声,忙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两三样东西,递到李玄知面前道,“你看看,在里面吗?” 李玄知接过物什,从中拿出一截只有小指长度的笛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三长两短,再一长一短。 放下骨笛,李玄知看了一眼手中的物什,忽然抬头问道,“你可见过一块玉佩?碎玉质地,不值什么钱,只不过对我十分重要。” 苏婳忙道,“见过的,之前为了找人来,茶宝叼着它……就是我那只猫叼着它去淮王府了,只不过如今都还没有回来。” “之前,你们已经去我府上找人了?” 李玄知的神色微微有些诧异。 苏婳瞧见心里一咯噔,“对,昨日下晌去找的……” 李玄知张了张嘴,看着苏婳的脸色,最终道,“我的人一会儿应该就到了,可以先问问。” 苏婳的唇色唰地变白,她提起裙子就想往外跑,被李玄知忽然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的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床上,李玄知扶了她一把。 苏婳抬头看向李玄知,李玄知从她的眼中清楚看到了慌张和害怕,他不自觉地就放缓了声音,轻声宽慰道,“昨日它能从那黑衣人手中救下我,瞧着便是个聪明又有胆识的猫。” “正所谓吉猫自有天相,我瞧着它就是那个吉猫,你先放宽心。” 苏婳没有马上接话,许久,她紧抿唇角,垂下了眼睛,“我担心茶宝它已经……” “若是活着,我们自然要救它出来,若是死了……”李玄知在苏婳的耳边一字一句道,“那我们就找到它,再替它报仇!” 这时,淮王府的人已经循着骨笛声找了过来,一前一后落到院子里的时候,惊得院中小鸟扑棱棱地都飞了起来。 “主子!”帘子被人一把挑起,南陆的声音最先响起。 下一息,南陆看着房中的两人,忽地停住了脚步,微微睁大了眼睛。 月见瞧见南陆不动,有些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走进屋里道,“哎呀,南陆你挡门口做什么,主子他还……” 看清房中景象的月见也忽然住了嘴,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好家伙,他们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他们的主子居然跟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一张床上?! 我的个老天爷爷,这是什么千古奇观啊?! 第三十八章 线索 看着下属们的表情从满脸震惊到两眼放光,李玄知沉默了。 他不禁有些怀疑,当初他是如何在一群孤儿中独独看中他们两人? 明明当时这两人眼里还满是那股子想要活命的凶狠劲儿,如今这一个个在王府养得眼神都只会在这种时候亮起来了。 所以,他本以为是找了两匹狼,结果却是两只憨憨大黄? 瞧着如今这两人的样子,同大侄子院子中的那只旺福可真没什么两样—— 看家护院它不行,吃肉吃瓜它最行。 李玄知重重地咳了一声。 南陆和月见这才回了神,瞧见李玄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人只觉后颈一凉,忙齐齐行礼道,“属下无能,来晚了,让主子受惊了!” “呵,确实来得有够晚的。”李玄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若不是苏大小姐救了我,只怕你们两人是要给我收尸了吧?” 南陆和月见头垂得更低,嘴上道,“属下不敢,主子息怒。” 暗地里两人皆撇了撇嘴。 昨日,明明是任性的主子出门不愿带上他们,还说若是遇到危险便用骨笛唤他们。 只是他们从天亮等到了天黑,主子不仅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骨笛的声音也从未响过。 急得他们昨日夜里把整个帝都里里外外地都搜寻了一遍,如果不是怕太显眼了些,李叔怕是要直接带着王府卫兵一家一家的找过去了。 此时,苏婳越过南陆和月见的头顶看向院子中,那些被惊起的鸟儿不知何时又都落了下来,只是却依旧没有茶宝扑鸟玩耍的调皮身影。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月见姐姐,你们昨日在府里可有看到过一只猫?狸花色,绿瞳的,嘴里还叼着王爷的一块碎玉。” 月见听到苏婳问她,仔细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末了她还转头看了一眼南陆,南陆也摇了摇头。 苏婳的脸色彻底煞白,李玄知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李玄知握着苏婳手腕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沉沉道,“你把昨日它如何离开,往哪边去了的事情都先细细说一遍。” “就是茶宝昨日要去淮王府找人,然后你吐血了,哦不,是你先吐血了,然后……” 瞧着苏婳有些语无伦次,李玄知看着她的眼睛静静道,“没事不要急,慢慢说,能说出来的东西越多越好。” 李玄知的声音低沉平稳,听得苏婳那颗一直七上八下的心也慢慢落回了原地。 她看着李玄知的眼眸好一会儿,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昨日的情形,片刻后她理清了思路,这才条理清晰地把茶宝前后离开的事情都说了个明白。 南陆和月见也在一旁听明白了前后经过,月见忙皱眉出声道,“主子你昨日是遇袭了?那您现在感觉……” “我现在无事。”李玄知答了一句后,又转头看向南陆道,“南陆,听清楚了么?一会儿你陪苏大小姐一道去找她的猫,保护她的安全,同时也把我的那块玉带回来。” 南陆拱手应了一声是。 苏婳闻声站起身子,朝李玄知郑重行了一个谢礼后,准备跟在南陆后头往外走去。 这时,李玄知又转头看向月见,道,“昨日那两个黑衣人是特意在小巷中伏击我的,似乎清楚地知道我会走这条小路一样。” 此话一出,月见和南陆的眼神都犀利了起来。 “所以,月见,你去调查此事。”李玄知默了一瞬,才又开口道,“另外,听这两人说话隐隐有些北边的口音。” 苏婳回头,有些诧异地看向李玄知,昨日瞧着他当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注意到那两个黑衣人的口音。 忽然,她想到了昨日茶宝特意带回来的黑布和长刀,忙又回身急急从柜子中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来放到了月见面前。 “这是昨日那两个袭击王爷的黑衣人的东西,黑布是他们身上衣服的料子,长刀是其中一人来不及带走的。” 月见忙朝苏婳行了一礼,低声谢过后便接了过来。 苏婳摆摆手,这才跟着南陆一道往外走去。 月见仔细瞧了这刀半晌,皱眉道,“这柄方口刀瞧着的确像是林胡人用的刀,且上头没有任何装饰和刻记,材质也算不得上乘。” 她放下刀,略一思索又道,“刚刚主子你说那两人有些北方的口音,属下便怀疑他们应当是林胡人。” “只是所有的线索都这么正好能对上,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似乎是故意引导我们往林胡人身上去想。” “对,我刚刚还有一件事没有说。”李玄知垂下眸,停顿片刻,冷冷道,“那两人虽然用着刀,可是被我逼急后,他们使出来的却全是剑招。” “而且他们配合得很好,每一剑都正好戳在我剑招的命门之上!” 月见蓦地睁大了眼睛,“可主子你的剑招不是……” “是啊,连你们都不曾见过我完整的剑招。” 院子里的风掠过树荫,去了热气吹入屋中,屋里凉意更甚,李玄知抬手握拳抵在上唇,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月见忙转身给他倒了杯热水,只是被李玄知抬手阻止。 他边咳着,边继续往下说道,“见过,咳咳,见过我,咳,我完整剑招的人,全天下总共咳咳,也就三人。” “一人如今在林胡苟延残喘,怕是时日无多,一人在富庶江南做着闲散王爷,还有一人……”李玄知的眼里满是自嘲,“端坐高位之上,却是连让我毒发的时间都不愿等了。” 月见心中一凛,只是这话她不能接,她跪在李玄知面前低低道,“主子,小心隔墙有耳……” 李玄知没有再说下去,月见听到他沉默许久后苦笑了一声,默默抿紧唇角。 风拂过小院,院子中的鸟儿也不知飞去了哪里,安静得只剩下树叶沙沙的声响。 “罢了,先顺着这些线索找下去吧。” 许久,李玄知又低低咳嗽了两声,“正好,就将前些日子我们发现的那些林胡细作都揪出来吧。” 第三十九章 心中有愧 “是,属下明白。”月见应下后停顿片刻,又再次道,“主子,不如我先将您送回府中后,我再带人去抓那些林胡人。” “不,你先直接去抓吧,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做。”李玄知摇了摇头,“另外,我刚刚也说过,那两个黑衣人是早早埋伏在那儿袭击我的。” 月见忙道,“属下明白,一会儿回府我便同李叔说这个事情。” “嗯,府里有他出手,我也放心。”李玄知停了一刻,淡淡道,“最近我后院那些女人有什么动静吗?” 月见摇了摇头,“之前她们还总想着偶遇主子来着,但是拂风姐一出手后,她们便似乎是歇了心思,最近每日都在后院里练练琴,或是打打马吊。” “嗯,四个人倒是的确正好凑一桌马吊啊……”李玄知沉默了一瞬,“这四个人最近的动向也查仔细了,明白吗?” “属下明白!” 李玄知朝她挥了挥手,“去吧,顺便让沈柏舟准备好汤药等我回去喝。” 当月见带着刀和那块黑布离开小院后不久,李玄知在屋子里找到了其他干净的衣物,换好后便出了院子往苏府方向走去。 此时苏府上下正为苏婳一夜未归的事情着急上火,李玄知让人进去通报的时候,正是苏老太爷最烦的时候。 苏老太爷皱着眉大手一挥,正要说句不见,忽然他似想起了什么,忙对着门房道,“快,快将淮王爷请去我的书房,陈平,再准备一些信阳毛尖。” 陈大管家应了一声,就带人下去准备了。 随后,苏老太爷看着松鹤堂中的其他众人道,“淮王已经许久不曾主动来往官员了,如今他亲自上门,老夫觉得八成是与婳儿的事情有关。” “大家先不要急,待老夫先去会一会这个淮王。” 说罢,苏老太爷一甩袖子,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苏老太爷刚一入书房,李玄知站起身子,朝苏老太爷行了一礼,“见过苏老大人。” 苏老太爷闻言定定瞧了李玄知半晌,才捋着自己的胡子,沉沉问道,“昨夜我家大孙女一夜未归,可是同王爷在一处?” 李玄知点了点头。 瞧着苏老太爷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李玄知忙又解释道,“苏大小姐是为了救我,才不得不与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 “昨日我路上遇袭,多亏了苏大小姐和她的那只猫,我才侥幸活了下来。” “那昨日之事有几人知道?” “除了我和她,也就我的两个属下知道了。” 苏老太爷的脸色放缓下来,又问道,“那婳儿呢?婳儿怎地还没回家?” “苏大小姐的那只猫为了救我如今下落不明,苏婳与我的属下一道去找了。”李玄知瞧着苏老太爷的神色似有些难看起来,忙又说道,“所以,苏大小姐才拜托我特意往苏府走一趟的。” 苏老太爷一听是苏婳指使李玄知来的,长长出了口气。 只是苏老太爷转念一想,自己孙女居然麻烦淮王亲自走一趟,委实有些不讲礼数了,忙又起身朝着李玄知行礼致歉。 李玄知却也跟着一道站了起来,他稳稳扶住苏老太爷道,“苏老大人不必多礼,其实,就算没有苏大小姐寻猫这事儿,我今日也还是会往苏府走一趟的。” 苏老太爷微微一愣,他抬头看向李玄知,有些不解其意。 “昨日苏大小姐从林胡细作手中救下我时,并未蒙面,而那两个林胡细作也未被当场击杀,事后那些埋伏在帝都的其他林胡暗桩随便一查便能知晓苏大小姐的身份。” 李玄知继续解释道,“如今那些林胡人一次击杀我不成,也许还会有第二次,到时苏大小姐的处境也一样危险。” 苏老太爷看着李玄知,双眼微微一眯,却没有马上说话。 李玄知接着道,“不过苏老大人放心,我已经让我的属下去追查做这件事了。” 说着,李玄知微微一顿,才又继续开口平静道,“只不过,我目前能做的也只有把那些林胡人揪出来而已。” 苏老太爷的眉心皱起,什么叫做也只能把林胡人揪出来而已?本来要杀的不就是那些林胡细作吗? 忽然苏老太爷似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眼看向李玄知,脸色剧变。 李玄知看着苏老太爷彻底变化的脸色许久,缓缓道,“所以,我如今能做的也只有顺着他给的线索查下去,老师。” 这一声老师,让苏老太爷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他看着李玄知的眼神复杂了起来。 其实最早的时候,他入宫教导的皇子除了当今的皇上,还有眼前的淮王李玄知和如今远在江南的晋王。 彼时太子未立,出自中宫皇后的这三子之中,他其实最看好的反倒是年纪最小的李玄知。 比起上头那两个年长他许多的哥哥,李玄知的表现从来都不俗,甚至有时还要略胜一筹。 只是当时他明白太后心中最想要稳妥,因此也最属意她最年长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皇上。 但是皇上那时候的性子已经有些多疑了,再加上李玄知处处表现得都比他优异,有好几次他都看到皇上在背后阴沉沉地看着李玄知。 因此为了不害这个聪慧的孩子,也为防着以后兄弟阋墙,大陈不稳,他在教功课时严厉得从来只有皇上一人。 甚至,他还会刻意引导李玄知和晋王表现平平。 可谁又能料到,皇上登位后不久恰逢夏旱秋涝,那年的冬天也来的特别早,林胡人数次南下,北境百姓苦不堪言。 内忧外患之际,眼前这个孩子二话不说便骑马赴边疆,不仅替大陈守住了边疆,甚至还逼得林胡人不得不与大陈签订白渊之盟。 这次没了他的刻意引导,李玄知大放光彩,更是用一人一骑火烧林胡神树的事迹在大陈百姓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在皇上心头狠狠扎下了一枚尖刺。 再之后,李玄知忽然重病在床,闭府不出,仿佛成了整个帝都最没有存在感的人。 只是他伴随皇上多年,不敢说百分百能揣摩出皇上的心思,但十之八九是不会错的。 因此,这事儿他选择了装聋作哑,朝中其他的百官都选择了装聋作哑,太后也选择了装聋作哑,一切似乎就这般平静地过去了。 他其实是愧对这个孩子的,他也当不得这个孩子喊他一声老师。 许久,苏老太爷喟叹道,“老夫实在当不得王爷的这一声老师,老夫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第四十章 营救 “如果不是老师,我也未必能活到现在,苏老大人有何担不得这一声老师呢?” 李玄知淡淡一笑,“更何况当时出征之前,老师其实也曾暗暗提醒过我的,只是我年少轻狂不懂藏拙,自然也没将老师的话听进去。” “从边境回来后与老师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也是怕皇上再次误会老师,惹了嫌隙。” “只是如今,苏大小姐救了我,坏了……”李玄知的声音微微一停,才又响起,“大哥他的事儿,只怕他的心里对于淮王府和苏府之间的关系会重新起疑。” “所以,我才让所有人都看见我特意往苏府走了一趟,如此高调地坐实了他心中的猜疑,反倒会让他开始怀疑之前的想法是否正确。” 苏老太爷看着李玄知冷静地同他分析眼前的情况,心中不由又是一叹。 比起性格多疑阴沉的皇上,他始终还是觉得,李玄知的为人和聪慧会比当今皇上更能胜任这个位置。 只不过有些话,虽心知肚明,却不宜宣之于口。 苏老太爷什么都没说,只是后退一步,郑重向李玄知行了一大礼,振袖叩首,跪拜在地。 李玄知忙侧开了半边身子,弯腰扶起苏老太爷,低低道,“我今日来找老师,其实还有第二件事。” 苏老太爷抬头看他,李玄知顺势扶起苏老太爷坐回位置上。 待苏老太爷坐稳后,他才继续往下说,“那日,老师为苏大小姐在朝上强行出头的时候,皇上居然真的就顺了老师的意,还主动提出关了万兆成和李如月的禁闭,又另外赏了老师东西,老师不觉得奇怪吗?” “确实奇怪。”苏老太爷微微眯了眯眼,沉吟片刻道,“我原本其实并未想过仅凭一次弹劾,就能让皇上轻易答应惩罚万家的人。” “因此……我的确也留了后手。” 李玄知笑了起来,“老师可是已派人前往北境打探消息了?” 苏老太爷看了他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李玄知也不在意,淡笑着继续道,“皇上如今想要长生不老,听信国师谗言,在北境大兴土木建孔雀台,还派了万家的人在负责此事。” “万家平日里做事都是些不太干净的手段,就算事后抹得再干净,也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所以老师应当是奔着这个去的吧?” 苏老太爷看了李玄知半晌,忽然有些叹息地笑了笑,“可惜,皇上不给我这个机会挖一挖万家人做过的事。” 李玄知很快接上,“老师,所以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孔雀台那里的确有些问题?” 这次,苏老太爷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看了李玄知一眼。 李玄知看着苏老太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白渊之盟至今不过三年尔,北境才堪堪恢复一线生机。” “如今,孔雀台大肆建造,万家人一心只博功名,不顾百姓生死,赋税不减,徭役沉重,只怕北境很快又要民不聊生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再这般下去,何止是民不聊生,只怕整个大陈的北境都会摇摇欲坠。” “北境一旦不保,外敌涌入破了阎罗关,便会长驱直下,直指帝都!” “因此我今日所说第二件事便是——” 李玄知长身玉立,朝着苏老太爷振袖长拜于地,朗声道,“还请老师助玄知一臂之力,让我能重新回到北境去,救北境百姓于水火,也救大陈于危墙之下!” 苏老太爷看着李玄知跪拜的身影,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气。 此时,苏婳并不知她的祖父与李玄知正在书房密谈,她与南陆沿着茶宝可能会行经的路,一点一点找了过去。 终于在临近淮王府的一条小巷子里的脏水沟里找到了那块碎玉,和落在污水之上起起伏伏的几撮狸花色猫毛。 小巷的土墙边还留着几道抓痕,一看就是茶宝在挣扎中留下的。 南陆的表情凝重,他也有些不敢去看苏婳的表情。 他这些时日因着调查苏婳的事儿,也时常会在墙头与她的这只猫狭路相逢,只是这猫每次看了他一眼后,就扭过头喵呜喵呜叫着离开了。 时日久了,他还能在淮王府里看到它来找他,想着苏婳每次都是喂它小鱼干,他便也私下里准备不少的小鱼干。 只是没想到…… 苏婳的声音乍然响起,一下子拉回了南陆的思绪,“是万家!是万家的人把茶宝带走了!” 苏婳正指着墙上的抓痕兴奋地对南陆说道,“茶宝留下来的这些抓痕,是万家的万字和一座小院的意思。” 南陆看着墙上横七竖八的抓痕,震惊看了苏婳一眼,他的嘴巴微微一张,只是很快他便又闭上了。 他转头认真问道,“苏大小姐,您确定吗?” 苏婳重重点了点头,眼眶泛红道,“这是我与茶宝之间的暗号……之前同它说的时候,它还不屑一顾,没想到记下了。” 虽然南陆还是无法理解,人与猫之间是如何进行沟通交流的,但是苏婳如今这个样子让他也无法再多说什么,温声道,“那好,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再沿着这个方向找一下。” 只是令南陆万万没想到的是,朝着这个方向继续找下去,真的在万家的一栋别院外听到了万兆成骂骂咧咧的声音和狸花猫尖利而凄惨的沙哑叫声!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苏婳的脸色彻底变了。 南陆只看到她的身影一闪而过,甚至还来不及拉住她,苏婳已经提着裙子抬起一脚直接踹在门上,冷冷道,“万兆成,开门!” 里头的声音忽地一静,继而更加吵闹起来,还有锅碗瓢盆落地碎裂的叮铃当啷声。 苏婳再也忍不住了,她往后退了几步,猛地往前一冲,利落抬脚再次踹向院门! 只是下一息,混杂着里头吵闹的声音,南陆听到苏婳急促地哀哀叫了一声,忽地抱住脚在原地单脚转圈。 南陆:…… 苏婳一边抽着气,一边看着南陆断断续续道,“南陆,门,门,我进去,痛……” 南陆来不及细想,里头的声音愈发激烈,猫叫声好几次都被人强行打断,声音也越来越虚弱。 南陆看着苏婳点点头,走到院门边一个旋身踢,院门应声而破! 几乎同一时间,苏婳越过南陆踩着门板直接冲了进去,放声喊道,“茶宝!” 第四十一章 教训 木门重重落地砸起一地的尘土,尘土四溅飞扬,迷得苏婳什么都看不清。 忽然,苏婳感到有什么东西直直朝自己扑了过来,她下意识张开双臂一把抱住! 小东西甫一入手,除了毛茸茸的手感外,还有一层黏腻湿润的触感,隐隐苏婳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苏婳忍不住在脑海中呼唤道,“茶宝?茶宝?是你吗,茶宝?” “酿唔酿唔……” 这次,茶宝却没有在脑海中回应她,只是轻轻叫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舔了舔苏婳的手背。 很快,尘土纷纷杳杳地落了下来,视线清晰了不少。 苏婳低头看向茶宝,却见茶宝身上有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还在往外流着,还有几处伤口已经结了痂,猫毛板结纠缠在一块,尾巴上光秃秃的。 苏婳抱着它的手微微一抖。 如果今日她再晚来一步,如果她没能看懂茶宝留下的抓痕印记,是不是,是不是今天她就再也看不到茶宝……了? 此时,院子中央的万兆成瞧见了茶宝重新回到了苏婳的怀里,啐了一口,扯了扯衣领朝他们两人走去。 万兆成的脸上满是抓痕,衬得他的声音无比阴冷,“原来这猫是苏大小姐的啊,呵,我就说那日怎么正好有只野猫进来捣乱呢。” 苏婳没有理他,她只是低着头轻轻抚着茶宝的小脑袋,指尖有些颤抖。 万兆成看着苏婳眼神愈发阴翳,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停顿片刻后才又冷笑着开口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捉弄成这样,什么都没得到还被我姑母骂了一顿。” “你们这一人一猫的可真是感情深厚啊……我原本还想着一个一个收拾,既然如今都送上门来了,那苏大小姐你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既然苏大小姐如此情深义重,那便不如也一道下去陪它吧!” 眼见着万兆成的手就要碰到苏婳时,南陆一惊正要出手,苏婳的身形忽然一动,抬腿猛地朝万兆成的腹部踹去! 万兆成一时不备,双目圆睁,痛得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苏婳趁机抱着茶宝站了起来。 “做出那等事,被人惩罚了,却还要把这错归在别人头上。” 苏婳一手稳稳抱着茶宝,另一手猛地抓住万兆成的头发往后一扯,“万兆成,你长这么大,你娘没有教过你不要惹不该惹的人吗?”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只好亲自教你一下,什么叫做不要惹不该惹的人。” 说话间,苏婳已经扯着万兆成的头发猛地往后一扯一拉,痛得万兆成的脸都扭曲了起来。 “你这个贱人!看老子待会儿好好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万兆成咒骂了一句,正要出手去抓苏婳,可苏婳忽然手腕一拧,身子一侧灵活避开了万兆成的那只手。 但万兆成的头发还在苏婳手里,苏婳拧着他的头发狠狠转了一圈,他便控制不住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苏婳紧跟着抬起膝盖狠狠对着他的鼻子猛地又踹了一下! “啊——啊——!”万兆成痛得大叫起来。 苏婳看着他涕泗横流,嘴巴鼻子也满是鲜血,忽地又冷笑一声,抬起膝盖对着他的脸再次猛击了一下! “生不如死?……呵,那我就先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此时,万兆成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视线模糊,已经痛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忍不住想要求饶,可一张嘴满是血腥味,还有几颗牙松动着掉了出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即使这样,他却依旧能够清晰感觉到有一道黑沉冰冷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那感觉就仿佛是一人独自深夜上山时有一匹孤狼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你的感觉。 压迫而阴沉。 万兆成忽然想起涂林宴那天,苏婳翻出房间前也这样看了他一眼,当时他愣是被那一眼吓得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是比起那天,今日的目光更让他觉得胆寒! 万兆成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这时,苏婳弯身慢慢朝着他靠了过来,万兆成吓得身子猛地往后仰去,只是头发还在苏婳手里拽着,一拉一扯之间苏婳已经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起话来。 她的声音平静而柔和,甚至还带着一点笑,“其实,前些日子得知你和李如月的惩罚不过只是禁足,我是不服的。”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你姓万啊,我不过一个小小苏家女,又如何拧得过万家人呢。” “到底我的名声和清白也都还在,我原本是想着就这么算了,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便是。” “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选择对茶宝动手……动了他,你就得死!” 苏婳的声音骤然变得平直冰冷,她用脚尖踩着万兆成的腰使劲一碾,疼得万兆成整个人忍不住跳出来时,她忽然松开了手,轻轻推了一把万兆成。 万兆成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后摔去,而他身后的地面上是一截边缘尖锐的断木。 是从刚刚那扇被踹开的木门上碎裂飞出去的断木。 南陆忽然抬脚踢出一颗碎石,打在万兆成的身上,他身子一麻直直坠了下来。 “噗呲!” 断木尖锐的一头刺破万兆成的衣裳,狠狠扎进了他的屁股之中! “啊——!啊啊——!” 万兆成再次痛得大叫起来,吓得苏婳怀中本已奄奄一息的茶宝都微微抽搐了一下。 苏婳转眼看向南陆,南陆也在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眸色更加黑沉,理智些微回笼,她从南陆身上收回眼光,抬脚踩在万兆成的手指上狠狠一碾! 的确,如果万兆成真的死在这里,只怕到时不单是她一人陪葬这么简单了……万家三代单传,只怕是会让苏家人全部陪葬。 对,她要冷静,有些事情现在她还不能做得太绝。 她要冷静。 苏婳这般想着,脚尖的力量愈加愈重,眸色黑沉得已经完全没有一丝亮光了。 “啊——你们都是死人吗?!”万兆成痛得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他声嘶力竭地怒吼道,“就这么看着这个臭娘们弄死老子吗?!” 这时,院子中其他的万家下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叫嚣着朝苏婳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南陆的身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这时,系统的机械声音在苏婳脑海中响了起来,“请注意!请注意!系统本体遭到严重破坏,需要赶紧修复!系统本体遭到严重破坏,需要赶紧修复!” 苏婳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就茶宝如今这个样子,谁都知道需要修复,但倒是告诉她该如何修复,或是去哪里修复啊?! 可真是个蠢系统! 系统机械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抗议道,“我只是正在给你找如何修复本体的指南说明,就算你是宿主,你也不可以随便骂人!” 苏婳烦躁怼了一句,“你算哪门子人?!你就是个AI!” 系统气得直接拉响警报。 警报声响起的时候,院子中唯一站着的人只剩下南陆和苏婳两人了。 苏婳低声谢过南陆后,没有再理这个聒噪的系统,只是抱着茶宝坐在地上,开始一页一页认真读起了脑海中的那份指南。 瞧着苏婳紧皱眉头一脸紧张的样子,南陆便先从院子中找了麻绳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万家人都捆了起来,还在不经意间又踢了万兆成屁股一脚,让那根木刺扎得更深了些。 一时之间,小院子里只剩下万兆成痛得哭爹喊娘的声音。 瞧着苏婳满脸烦躁眉头皱得更紧,南陆脱下万兆成的鞋子一把塞进了他的嘴里。 第四十二章 出手 当李玄知收到南陆的讯息赶到这个小院的时候,苏婳正白着脸呆呆看着天空,身上衣裙满是血迹和尘土。 听到声响,她怔怔转头看他,眼神微微有些发木,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李玄知愣了一下,心上似乎被好几根细线拨了过去,微微刺疼。 他上前一步想要扶起苏婳,可苏婳仿若魂灵聚拢般忽然眼睛亮了起来。 她抿着唇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几乎一个箭步冲到李玄知面前急急问道,“王爷,能否借你府上几味药救一下茶宝?” 闻言,李玄知下意识看了一眼苏婳怀中的狸花猫。 只见它呼吸微弱,小脑袋软趴趴地垂在苏婳的臂弯处,昨日见到的那一身水光锃亮的皮毛如今混着血和泥土脏兮兮地板结在一块,小尾巴直直垂着,光秃秃的。 李玄知抿起唇角,刚想说这只猫未必能救活的时候,茶宝忽然半阖着眼睛看向他,努力抽了抽小鼻子,尾巴微微卷起一点,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 这一声猫叫轻而微弱,挠得李玄知心头微紧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抬眼再次看向苏婳。 眼前的苏婳指尖还在发颤,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紧咬下唇,眸色氤氲,满是雾气。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抬眼就这样定定看着李玄知,期待又忐忑,努力不让眼中的雾气凝成水光滑落下来。 这副模样看得李玄知的心头微微一颤。 他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那日在随园林墨的怜惜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一旁的南陆看着此时楚楚可怜的苏婳,脑海中却一直浮现着刚刚苏婳冷硬强悍,愤怒出手,利落收拾万兆成的画面。 他在心里微微赞叹了一声。 难怪那天祁年哥跟着主子从随园回来后,还曾有次无意之中感慨了一句,还好这苏大小姐不进宫,不然必是一代妖妃啊。 若说当时他还对这句话懵懂无知,如今他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瞧这收放自如的情绪,瞧这该出手时绝不手软的魄力,再瞧这如此重视家人的态度…… 啧,若是王府之中多了这么个女主人,主子是不是在面对宫中那些人时也会轻松不少? 而且,今日找到主子的时候,主子也还跟苏大小姐并肩坐着,苏大小姐长发披散…… 南陆看着苏婳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此时,李玄知已经沉沉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鹤氅披在了苏婳肩头,声音微微放软道,“好,我府上的那些药材放在哪儿沈柏舟最清楚,你到了淮王府直接问他便是,只不过……” “我明白的。”苏婳轻轻出声打断李玄知道,“我就是想再试试看,我不能看着茶宝就这样,就这样……” 她的声音在微微发着颤,话也说不完整。 李玄知瞧着苏婳,眸色微微一沉,他抬手替苏婳拢了拢鹤氅,轻声道,“好,那你坐我的马车先去淮王府,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听得此言,苏婳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李玄知一眼,李玄知只是淡淡一笑未作解释。 这时,一旁被南陆捆住手脚的万兆成突然呜呜地叫了起来。 李玄知侧头睨了万兆成一眼。 万兆成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婳的视线在他和万兆成之间微微一转,她忽地便明白过来了,她抿着唇抬眼看向李玄知,轻声问道,“那王爷你……会有危险吗?” 如今李玄知身上的毒不止一种,而他的身份又摆在那里,也因此在从她的猜测来讲下毒这事儿若真不是皇上干的,那肯定也逃不过皇上的默许。 一个是心中已起了猜忌满是防备的皇弟,一个是盛宠不倦如日中天的万家。 今日他若真的为了她的事儿对上万家,皇上那儿只怕…… 小院子里又起了风,吹得苏婳鬓角的碎发扬起,她微微抽了抽鼻子,抬手将那些碎发拢到耳后。 只是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李玄知的身上,不遮不掩,眼里的担忧清清楚楚地袒露在他的面前。 李玄知定定看着苏婳,他忽地抿紧唇角,垂下眼,遮住了眸子里渐起的情绪。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良久,李玄知轻声笑道,“你在淮王府同沈柏舟一起好好救起茶宝便是。” 苏婳听着李玄知的声音,微微一愣。 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李玄知说话带着清晰的淡淡笑意,声音微暖。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低头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茶宝,她再次郑重朝着李玄知行了谢礼,“好,那我便在淮王府等王爷平安回来。” 说罢,苏婳抬头又看了李玄知一眼,便抱着茶宝上了马车。 瞧着马车往淮王府的方向越行越远,李玄知收回视线,慢慢踱步走到了万兆成的面前。 “南陆,把他嘴里的鞋子给我拿了。” 南陆应声照做。 没了鞋子束缚,万兆成迎着李玄知平静淡漠的眼神,假装硬气地嘲讽道,“呵,倒是看不出来你这病痨鬼还是个情种呢,帮那苏婳出头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 “真就这么喜欢那苏婳?”万兆成微一挑眉,嘲笑道,“不会你们已经私相授受,暗度陈仓……” 李玄知淡淡出声打断道。“南陆,掌嘴。” 话音刚落,南陆便抬手直接就开始抽了万兆成一耳光,声音清脆利落。 不比苏婳那细胳膊细腿的力量,南陆是李玄知的贴身侍卫,从小习武,是故他这一巴掌下去,万兆成的半边脸直接肿了起来。 万兆成往地上呸了一声,几颗牙混着血水落在了地上。 “瞧淮王爷这紧张的样子,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万兆成笑了一声,“那我岂不是还可以与王爷一道探讨一下苏大小姐这柔软曼妙的身……” “南陆,没我的吩咐,不准停。” 李玄知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只是仔细看去,却可以发现他紧抿双唇,眸色更深了一些。 南陆脆声应道,上前抓起万兆成的衣领,左右开弓。 声音清脆响亮得叫人头皮发麻,其他被捆起来的万家奴仆此时都缩了缩身子,大气也不敢喘。 直到万兆成的脸彻底被扇成猪头时,李玄知才淡淡出声叫停。 南陆收手站在了一旁,而没了南陆的支撑,万兆成的身子歪歪倒在地上,嘴里还吐着血沫。 李玄知又往前几步走到万兆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半晌,忽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次,笑意不达眼底,清冽狭长的眸子里凉意一片。 “说起来,你与我也还有些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呢。” 李玄知又笑了一下,只是神情微冷,“既然你这做侄子的不懂事,那我这做长辈的自然该好好教教你——” “什么事儿你不该做,什么人你又不该惹!” 第四十三章 积福之事 马车一路畅行进了淮王府,候在屋檐下的拂风瞧着马车进来,忙整理了一下衣襟,款款走到马车边行礼道,“拂风恭迎王爷回府。” 这时,车帘传出响动,拂风柔柔一笑又道,“昨夜王爷一夜未归,拂风也担心得一夜未睡,还好今早月见来说……” 当她看到苏婳的身影出现在马车上时,瞪大了眼睛道,“怎么是你?” 苏婳抱着茶宝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抓住拂风的手急急道,“别装绿茶了,王爷现在也不在,快带我先去找沈柏舟吧!” 拂风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皱眉一把甩开苏婳的手,语气微冲道,“你是个什么身份?!谁让你直接来王府的?” 车夫从马车上下来,说道,“拂风姑娘快带苏大小姐过去吧,是王爷吩咐的,王爷让我先带苏大小姐回来。” 拂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婳,苏婳朝她眨了眨眼,温柔一笑。 拂风噎了噎。 冷静片刻后,她微微吸气,脸上重新带起端正微笑,福身朝苏婳行了一礼后便道,“刚刚奴婢不知详情,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苏大小姐见谅。” 苏婳挽上她的手,柔声道,“没事的,拂风姑娘一心系在王爷身上,也是能理解的。” 话是那个话,只是配上苏婳的语气,听着总叫人有些浮想联翩。 拂风瞧着车夫的表情逐渐说不清道不明起来,她知道不能再让苏婳胡说八道下去了。 她暗地里默默咬紧后牙,面上笑容不变,“多谢苏大小姐体谅,还请苏大小姐随我这边来。” 苏婳看着她又是一笑,再次行礼谢过。 此时沈柏舟正在药庐里守着一会儿给李玄知喝的汤药,身子微微后仰,手里的扇子来回晃着,炉子里的火发出噗滋滋的声音。 院门口传来响动,沈柏舟手中扇子一停,坐直了身子朝门口看去。 瞧见拂风带着苏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袖起手站了起来,朝两人开口道,“哟,拂风姑娘怎么带人来了?” 拂风站在药庐三步外朝沈柏舟行了一礼道,“王爷有事暂未回,让我先将苏大小姐带过来。” 听到这话,沈柏舟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看向苏婳。 苏婳看着茶宝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也不敢再耽搁,忙把今日之事简洁说了一遍。 沈柏舟看了一眼她怀里奄奄一息的狸花猫,抬手在它心脏处微微放了会儿,点头道,“那苏大小姐且随我来吧。” 苏婳道了谢,忙跟着沈柏舟一道进了药庐。 沈柏舟先是将苏婳带到了一张小矮桌旁示意她将狸花猫放上去,就在他准备再次细细查看狸花猫的情况时,苏婳忙开口道,“不知可否拿取一些沈神医的药材?” 闻言,沈柏舟有些一愣,瞧着苏婳不似胡言乱语的样子,他身子微微往后一退,笑着点了点头。 拂风见此,又问了沈柏舟几句后,便先行一步离开了。 沈柏舟回头,见着苏婳有条不紊地将草药一点一点嚼碎敷在了狸花猫身上,很快狸花猫身上的那些伤口也慢慢止住了血。 沈柏舟微微挑眉,这些用药顺序是他第一次见……原来这样也能止血? 随后,他又见着苏婳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一颗黄褐色的药丸,掰开狸花猫的嘴巴压在了它的舌头下。 那药丸刚被倒出来的时候,沈柏舟便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他忽然想到了之前苏婳交给李玄知的那瓶药。 那药里头也有这个香味,只是非常淡,也就只有他这样的鼻子才能闻出来了。 那晚之后,他曾问李玄知讨要了一颗药丸想要分辨一下里头具体用了什么药,只是没想到将那颗药丸融水后,他便再也没能将那颗药丸恢复如初。 总是在紧要关头,有那么几味药他怎么都分辨不出来。 这时,一声虚弱的猫叫打断了沈柏舟的回想。 沈柏舟收回思绪,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躺在稻草上的狸花猫。 刚刚他可以确定这只狸花猫的心脉几乎都快断了,可是它怎么…… 难道是那些草药起的作用吗……不,不对,应该是因为那颗药丸! 看来这药对恢复心脉有奇效……若是这样的话,这药丸用在每次战后,那是不是大陈的士兵可以有更多活命的机会? 一想到这儿,沈柏舟看着苏婳的眼神微微一亮。 只是苏婳此时还在忙忙碌碌地替茶宝包扎,根本没有注意到沈柏舟的样子。 茶宝虚弱地酿唔了一声,舔了舔苏婳的手。 苏婳抬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低低道,“你再忍忍,我快包扎好了。” 茶宝乖巧地叫了一声,又重新躺回稻草上,一双祖母绿的眼睛一直看着苏婳,似乎是在安慰她。 又不知隔了多少时间,苏婳的脑海中终于重新响起了茶宝的声音,只是还有些虚弱—— “主人,我饿了,想吃小鱼干。” 重新听到茶宝声音的那一刹那,苏婳的手微微一顿。 她微微张了张嘴,眼睛有些微的酸涩,忍了又忍,才带着点鼻音笑道,“好,一会儿我就去给你买小鱼干吃。” 茶宝酿唔了一声,闭上眼,尾巴微微甩了甩。 直到苏婳将茶宝的伤口全部包扎完,沈柏舟这才上前重新与她开口说话道,“可否需要我再帮你看看它的情况?” 苏婳忙点了点头,推开了半边身子道,“那就麻烦沈神医了。” 沈柏舟笑着说了句客气,将手重新放在茶宝心口的位置,仔细感受了好久。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药真的对恢复心脉有奇效! 他想了想,故作惊叹地回头对苏婳说道,“刚刚这猫几乎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如今居然真的没什么大碍了……莫非是刚刚那颗药丸的功效?” 苏婳愣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给茶宝吃的那颗药是从系统中获取的,丹药的药材配比和成分她也不太清楚,甚至里头可能还会有未必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她支支吾吾着敷衍道,“有可能,不过这也就,就是颗丹药而已。” 沈柏舟看了她一会儿,和善一笑道,“苏大小姐还请放心,我的师门是有师规的,绝不会强抢他人的药方作为己用。” 苏婳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我刚刚也是有些好奇这药丸里头……到底用了哪些草药才能这么快让一只心脉快断的狸花猫重新恢复。”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若这种药能够被人大量制作再用到军队上,也许可以让我们大陈的士兵有更多的机会活着回家,见到至亲之人。” 说到这儿,沈柏舟微微后退一步,朝着苏婳行了一礼道,“只是柏舟不才,光凭闻这药还难以判断此药的方子,故而想向苏大小姐讨教一二。” 知道沈柏舟刚刚这么问的理由后,苏婳哪里还敢受这一礼,忙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急急道,“苏婳不敢受,沈神医您快快起来!” 瞧着沈柏舟还要再拜,苏婳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茶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为边关将士制药保命,是积福之德,也能让更多人喜爱你,对你的积分大有好处。” 听到此话,苏婳在脑海中急急道,“那也得我真的会制药啊?而且这回春丹的药方我也没有!” “药方我到时候会给你找出来的。”茶宝的声音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得先找个由头,把这事儿糊弄过去才行。” 她也想现在找个由头糊弄过去啊,只是这由头哪有这么好……咦,等等,她好像还真有个能糊弄过去的由头。 想到这儿,苏婳的手再次用力扶起沈柏舟,看着沈柏舟微微一笑道,“说来也是真的惭愧,对于制药一事,我不过只是略懂皮毛。” “对于普通的药丸一类的,我还能有些信心自己动手,但现在所用之药,却并非我独自所能为之事,皆是我师父所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