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仙道必争 青云有路终须到,暮日峥嵘向九重。 纵有狂风拔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 * 九重山脉,青云岭下。 测灵碑上闪出微弱的五彩霞光,其中青光最盛,其余相差无几。 “五灵根主木,根值木五,其余四,偏低。” 测灵碑旁一脸威严的天衍宗中年管事洪涛捏着最后一个木牌,皱眉扫视眼前的女童。 她满脸脏污瘦小如柴,稀疏黄毛湿漉漉的贴在额间,满手鲜血,膝盖破烂,脚上草履只余一只。 不像别人是由家人送来,她是自己爬上了万丈九重山脉,虽狼狈,乌黑双眸却灿若星辰,死死盯着洪涛手中能够决定她未来命运的木牌。 “后面还有几个?” “禀师兄,这是最后一个,今日刚好三百六十五人。” 闻言,洪涛才将木牌甩到女童面前,女童赶忙双手捏住木牌,他却未曾松开。 “这一批里五灵根也有不少,但你的灵根值却是最差的,就算入门也只能做杂役弟子,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筑基,懂吗?” 六岁的江月白从前连仙人都不曾见过,哪里懂得资质差,杂役弟子和不能筑基的意思。 她只知道,入了仙门就不用再挨饿受冻,可以飞到天上去,那个带红花的坏女人就再也不能让人把她抓回窑子里去了。 她忙不迭的点头,双手用力扯着木牌,仿佛扯着救命稻草一般。 洪涛一松手,江月白一屁股墩在地上,旁边那群孩子立刻哄笑起来。 江月白也不觉得难堪,呲牙一笑,眼如弯月,格外灵秀。 “去那边站着。” 江月白爬起来到那些小童旁边站好,见旁边衣着华贵,白净漂亮的男童比她高,她赶忙用力挺直脊背踮脚,像个生机勃勃的小禾苗。 男童瞪她一眼,也挺直了站着,暗暗较劲。 清风徐徐,竹叶沙沙,登仙阶上仙雾缥缈,似梦似幻。 洪涛带领十几个白衣弟子站在登仙阶前,扫视那一张张披着黄昏霞光,充满朝气的稚嫩面庞。 “灵根为仙门之钥,但决定你等能否踏上青云仙路的却是心性,此乃登仙阶,也是问心路。” “日落之前,上得九十九阶入内门,上得六十六阶为外门,其余,为杂役。” 话音一落,江月白发现所有小童都紧张起来,她满脸天真的看向云雾遮掩的楼梯,蜿蜒如龙,于竹林间游走不知尽头。 “只是爬楼梯而已,有什么难的。” 旁边男童白眼,“傻子!” 江月白皱眉,又把脚踮得更高了些,立刻超了那男童半头,得意噘嘴。 男童咬牙切齿,继续暗暗踮脚较劲。 “登仙阶开,尔等……” “且慢!” 一道遁光落在众人前方,江月白第二次见到御剑飞仙的人,好奇的睁大眼看过去。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者,手里还牵着一个满脸傲气的女童。 看清女童样貌,江月白脸色煞白,噔噔噔的往后退。 林岁晚,让人把她发买到窑子里的永安城林家二小姐。 老者一出现,洪涛和其他天衍宗弟子立刻拱手道:“林长老。” 林向天颔首示意,将林岁晚拉到身边。 “老夫来晚实在抱歉,这是我林氏后人,三代才出了这一个三灵根的小辈,还请洪管事将她的名字添在入宗名册上。” 洪涛皱眉,“林长老,今日已收齐三百六十五人,数是太上长老定的,不可再增。” 林向天浑不在意的道:“那就先减一个,三灵根换一个资质最差的四五灵根有何不可?” 林向天扫视众孩童,所有人都头皮一紧,江月白赶忙捂住自己的令牌。 洪涛眉头紧锁目不斜视,可他身后的师弟却是抬手指向江月白。 “那个孩子是五灵根的。” 话音刚落,洪涛回头狠瞪一眼,可是已经晚了。 林向天袖子一甩,江月白就被一道清风卷起,重重的摔在几人面前,令牌正好掉在林岁晚脚下。 江月白顾不上疼,手脚并用的扑过去将令牌按住,不料一只穿着鹿皮靴的脚却将她的手死死踩住。 “原来是你这贱丫头!” 闻声,几人看向林岁晚。 “晚晚认得她?”林向天问。 林岁晚一脸倨傲,“她从前是我身边丫鬟,因偷盗我首饰,被我发买了。” 手被碾得钻心刺骨,江月白倔强仰头,“我没有!” 没人听她的,林向天对洪涛道:“洪管事你看,这孩子不光资质差,品行还有问题,如何能入得我天衍宗?还是趁早赶下山去的好。” 洪涛仍旧默不作声,只是看向江月白那双因为爬上九重山而磨破的脚。 这时,江月白发狠,一口咬住林岁晚脚腕,趁她痛呼收脚,抓起令牌按在怀中。 “这是我的令牌,我有灵根我能修炼!” 她整个人在地上蜷成一团,拼尽全力的紧绷着,护住令牌也护住头脸,动作熟练得好像演练过千百次。 “你自己迟到为什么要抢我的令牌,我没有偷你的东西,我没有!!” 众人向江月白投去同情目光,但也仅限于此。 林向天轻蔑一笑,抬手轻轻一甩,江月白整个人就飞出去狠狠撞在旁边山石上。 剧痛袭来,鲜血喷出,令牌掉落在地。 林向天手指微勾,令牌飞入他手,看到上面的血迹,林向天露出几分嫌弃,净尘术一扫,崭新如初。 江月白爬起来,眼底蓄着泪,也埋着深深的委屈和畏惧。 她能从凡人手下护得住馒头,却从仙人手下护不住令牌。 “林长老,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莫要误了登仙问心的时辰。” 洪涛忍不住说了句,林向天这才收敛一身气势。 “登仙阶开,尔等拿着令牌,速速攀登!” 洪涛一声令下,所有孩子都抓紧自己的令牌,陆陆续续踏入阶梯消失不见。 林向天把令牌交给林岁晚,慈爱的揉了揉她的头顶,“去吧,老祖在天衍宗里等你。” 林岁晚乖巧点头,经过江月白时得意晃头,甩着令牌踏上登仙阶。 林向天御剑离开,洪涛叹了口气,走到江月白身边。 “修真界资质和修为决定一切,其中残酷你今日不过是窥得一角罢了,以你的资质,入天衍宗浴血求仙,倒不如人间逍遥几十载,观你一路不易,这点金银留着,回去谋条生路。” 江月白看着丢到面前的小黄鱼,从前不知世上有仙人,她做梦都想要这么多金银,把永安城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 可现在她忽然明白,她就算有了小黄鱼也护不住它,就像她护不住自己的令牌一样。 比她厉害的人只用随便挥一下手,就能让她失去一切,甚至是命。 她不懂太多道理,只有生存的本能,和小孩子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顾一切的倔强。 “我不要小黄鱼,我就要我的令牌!” 江月白狠狠扔飞小黄鱼,爬起来就朝登仙阶上冲。 洪涛和其他人并未阻拦,没有令牌会被直接弹飞,让她狠狠撞一次,也能彻底死心。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本该被弹飞的江月白眉心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金光,竟冲上登仙阶,在众人眼前消失不见。 第002章 仙人抚我顶 深林寂静,登仙阶上空无一人。 冷风吹来,江月白打了个颤,抱紧自己,一瘸一拐的往上走。 每走一步,她就觉得肩上被压上一块石头,让她步伐沉重。 江月白咬着牙抵抗,一口气冲上十阶,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妇人。 “娘!” 江月白眼泪溢出来,连滚带爬的冲到妇人身边。 妇人饿得只剩一层皮包在骨头上,嘴唇干裂,抬手摸着江月白的脸。 “月儿,娘太累了,走不动了,也找不到东西给月儿吃了,咱们就在这里歇下吧,不走了好不好?等睡上一觉,月儿醒来一定会重新投个好人家。” 江月白浑身一震,突然站起来远离妇人。 “你不是我娘,我娘不会说这样的话。” 江月白想起四岁时,旱魃乱世,家乡三年大旱,所有人都出来逃难,爹死了,弟弟也死了,她娘最后也没撑下来,只有她命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月儿,爬,拼了命也要爬出去,就算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也要给娘活下去,不然娘就是做了鬼也不安心啊!” 江月白抿着嘴忍下泪水,看眼前的妇人含着笑消失不见,化作一缕清风缠绕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一松。 “娘,月儿好想你。” 江月白知道那是假的,可心里还是揪着揪着疼,她抹掉眼泪,趁着清风助力,拼命向上。 第二十阶! 清风一消,巨大的压力让她猛跪在石阶上,看到一个个曾经跟她抢食的小乞丐,手拿棍棒,凶神恶煞。 “本事不小,竟然讨到馒头吃,交出来,不然今天打死你。” 江月白浑身一颤,心底害怕着,却握紧拳头大喊一声,“我不怕你们!” 说完,她就凭着一股子狠劲,迎着那群小乞丐的棍棒往上爬。 剧痛加身,她满头冷汗,一棍子敲在腿上,她跪爬下来,手脚并用继续爬。 第三十阶! 背后的小乞丐们通通消失不见,清凉的风卷过身体,伤痛全消。 江月白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 啪! “你不过小姐身边丫鬟,竟然还敢偷着习字?既然那女夫子夸你敏而好学,那你就去窑子里好好学吧!拉走!” 凶神恶煞的胖嬷嬷拦住去路,突然出现的小厮将她拖下阶梯。 “我习字有什么错,放开我,我不服!” 江月白怒吼着,可是她被越拉越远,任凭怎么挣扎都无用。 那位女夫子好心,教她认字还给她改了江月白的名字,可坏的是人心。 故技重施,江月白一口咬上小厮的手臂,拼了命的往上爬,到了胖嬷嬷跟前一下将她扑倒。 “我没错,我不光要学字,我以后还要学更多更厉害的东西,我不怕你们!” 幻象再次消失,这次没有清风,只有刮骨的寒风。 “不能停,娘说过,只要还有力气,就得死命的爬。” 江月白咬着牙,顶着越来越沉重的压力继续往上,无论看到什么,她都告诉自己不要怕。 这条登仙路,可是仙人指给她的。 那日她从窑子里逃出来,一路奔入深山,差点又被抓回去时,她看到此生最美的一道光。 如月华天降,那几个坏人顷刻间就被打飞出去。 她抬头,看到月出高山,苍茫云海。 青衣女仙坐于剑上,眉目慵懒,衣带飘飞,拎一壶酒,放浪洒脱。 “小朋友,明知道跑不过,为什么还要跑啊?” 江月白瞳仁震动,嘴巴张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万一就……跑过了呢?” “傻里傻气的。” 女仙仰头饮酒,江月白扑通下跪,用力叩首。 “求仙人收下我,我想学仙法。” 女仙衣袖抹去嘴角酒液,懒声道,“收不了收不了啊,我马上就得飞升去了,今日黄汤下肚昏头出手,扰了你的命数,这破玩意儿我也用不上了,就给你当做赔偿吧。” 话音一落,女仙忽然出现在江月白面前,轻纱裙摆扫过她脸颊,一只手按住她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一抹金光闪过,江月白愣愣睁眼,并未感觉到什么不同。 “此去向东,翻过九重山脉,踏上青云之巅,便是仙门所在。” 江月白一脸忐忑,九重山脉危机重重,她小小一人,如何能翻过去。 “放心,本君指路,你必能到,不必担心豺狼虎豹,只看你能坚持多久。” 女仙御剑远去,消失在苍茫云海之间,只留下一句醉意熏熏的话。 “仙凡有路,全凭着足底一双凫,翱翔天地,放浪江湖。东方丹丘西太华,朝游北海暮苍梧……记住了,仙路,必争!” 漫漫登仙路,遥遥无尽头。 江月白埋着头往前爬,眉心隐隐闪过一个金字。 争! 争一口气,争一条路。 铛—— 钟鸣声震,雄浑肃穆。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江月白被定在原地,周围陆陆续续出现其他人的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第几阶,前面还有很长的阶梯,七八个人分布在阶梯各处。 她能看到的最远处是个女孩,比那女孩落后一点的,居然是先前在她旁边,骂她傻子的白净男孩。 “能爬那么高,一定是特别厉害的人吧。” 江月白忍不住羡慕起来,但她马上吸口气往后看,看看有多少人连她这个资质最差的都不如。 随着阶梯往下,人越来越多。 而在那些人中间,她看到了林岁晚。 四目相对,江月白下巴微扬,林岁晚瞬间红了眼眶,委屈巴巴的蹲下去开始哭。 她拼尽全力过了六十六阶入外门,怎么会被一个低贱的臭丫头超过。 其他人也是惊讶,羡慕,嫉妒的看着江月白,让她万众瞩目。 此刻她所在的位置,是第八十一阶。 洪涛站在飞剑上俯视整个阶梯,测试灵根记录出身时,他就对这批孩子的水平有所预料。 看到登上九十九阶的陆南枝,沈怀希和谢景舟三人,他丝毫不意外,后面的也大都在他预料之中,直到他看到八十一阶上直挺挺站着的江月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她周围全都是三灵根和双灵根的孩子,她一个五灵根站在那里,让周围一切黯然失色,也让所有天之骄子都成了她的陪衬。 洪涛不禁暗叹一声果然,能按照古训翻越九重山脉的孩子,心坚志强非常人能及。 可偏偏她的资质,配不上她的心性。 “可惜了……” 洪涛记录完名次之后一挥手,所有孩子立刻出现在汉白玉堆砌的巨大广场上。 青峰直立瀑布飞流,云雾缭绕气势恢宏。 九尊巨鼎分列两边,飘出袅袅青烟,其味淡雅不散,令人神清目明。 洪涛率领仙门弟子站在前方,面容严肃,“恭喜尔等通过问心路考验,但宗有宗规,今日天衍宗只收取三百六十五名童子入门,此乃太上长老推衍之数,不可破例,所以……” 话音落下,林岁晚紧张的捏着袖子,洪涛的目光落在江月白身上。 江月白紧咬牙根,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 洪涛一抬手,林岁晚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蹲下,一股疾风从江月白耳旁吹过。 只听一声惊呼,江月白旁边男童被震飞,消失在广场后方不知所踪。 他是问心路最后一名,是四灵根的资质,连一点恳求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赶出仙门。 他没做错什么,只是做得不够。 江月白咬着嘴唇,小小的拳头一点点握起,越来越明白仙路必争的残酷。 “接下来按照你们的排名,分发弟子令牌,修炼物资,以及安排住处,问心路第一名,陆南枝,入内门……” 第003章 仙路难 直入内门的有三人,陆南枝,沈怀希和跟她较劲的谢景山,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领了令牌,被专人御剑送去天衍宗内门三十六峰之地。 然后便是九十八个外门弟子,剩下的全部为杂役。 内门弟子可拜入天衍宗三十六峰,灵气充裕,能得到元婴真君指点,还有机会成为真君亲传,无上荣光。 每个月还有二十块下品灵石和一瓶丹药供给,头三年不强制完成宗门任务,以修炼为主。 外门弟子逊色一些,住在三十六峰下八十一谷中,五人一院,院中有聚灵阵,每月领取五块下品灵石和三颗丹药,头一年不强制完成宗门任务。 杂役的待遇天差地别,只有刚入门时可以领取五块下品灵石和三颗丹药。 第一个月专注引气入体不用领取任务,之后会被分配到天衍宗各处干活,每个月还必须完成一件宗门任务。 若是第一个月不能引气入体,就要被逐出宗门。 好在宗门任务会奖励贡献点,能够兑换灵石丹药等物资。 在各处干活碰上大方的长老真人,也会随手赐予一些东西,所以杂役虽然辛苦,努努力也能修炼下去。 等到练气七层,便可通过年末选拔进入外门,然后逐级提升地位。 江月白看着大家一个个走上前,领走他们各自的令牌和修炼物资。 林岁晚都领到外门弟子的令牌,临走前得意的瞪了她一眼,用口型告诉她等着瞧。 江月白心怀忐忑,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要怕。 星河漫漫,明月幽幽。 所有人都走了,广场上只剩下江月白还孤零零,直挺挺的站着,鼓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始终盯着洪涛。 洪涛从身后人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江月白的眼蓦地亮起来,嘴角止不住的上翘。 洪涛叹气,拎着包袱道,“随我来。” 洪涛单独带着江月白,顺着广场西边小路走下。 夜风寒凉,草浪翻涌,一大一小,一前一后。 江月白始终盯着洪涛手中属于她,却又不给她的包袱。 可她又不敢问,生怕洪涛一掌就让她飞出仙山,所有的努力灰飞烟灭。 走了约摸一刻钟,洪涛在一处岔路口前停下。 一边往下,漆黑山谷,阡陌纵横,风吹稻谷夜飘香。 一边往上,璇霄丹阙,灯火阑珊,仙乐绕梁醉人心。 洪涛拎着手上包袱,低头看着小小的江月白。 “问心路你登上第八十一阶,按照宗规当为外门弟子,但你也看到了,外门最低都是三灵根,其中还有不少修仙世家的苗子。登仙阶前的事情我希望你没忘,如今你自己来选,是入外门,还是做杂役。” 江月白眼底浮起几分不甘,“为什么五灵根就不行?我究竟比他们差在哪里?” 洪涛蹲下来平视江月白,耐心道,“这是修真界的常识,修仙就是将灵气引入体内存起来,一点点打磨肉身,这些你以后会懂,我只与你说灵根。” “灵根就好比水缸,灵气就是空中水雾,若无水缸,收取水雾便无法存储,所以有水缸才能修仙,这是开仙门的钥匙。” 江月白眼神发亮用力点头,如饥似渴的吸收着修真界的知识。 “陆南枝是天生灵体,她的水缸不在丹田,她整个人就是那口水缸,一挥手就能吸引灵气进入身体任何一个地方。沈怀希和谢景山都是单灵根,他们的丹田里就有一口水缸。” “而根值决定灵气亲和度,谢景山根值九,他除了水缸较大,容纳的灵气水雾更多之外,他不用丹药就能感应到灵气存在,并且很容易将灵气纳入体内。” “当然,根值九的谢景山会比根值八的沈怀希修炼慢一些,因为水缸大,要聚满所花的时间多,但他将来无论是施法速度,法术持久力,还是威力都会略强于沈怀希,这就是根值的重要性。” 江月白眨眼,“那我有五口水缸,就算根值不高,所有水加起来总比一口水缸多啊。” 洪涛神情微震,没想到江月白小小年纪反应这般灵敏,并且十分聪慧,找到了关键点。 “五灵根确实有它的优势,五行齐全,各种法术都可以修,但是水缸只有填满了溢出来,其中的灵气水雾才能流到身体各处。” “更何况根值低于五,灵气几乎不会与你亲近,你要花费更多时间和耐心才能聚满五口水缸。” 江月白眼神一暗,立刻就明白了。 洪涛赞赏的点头,“结丹之前,人的寿数最多不过七八十,就算服用低阶的延寿丹,也就一百左右。旁人填满一口水缸就可以开始修行,而你却要多花五倍的时间。” “旁人只需领悟一种属性,就能铸成金丹,脱离肉体凡胎成为真人,而你要将五行变化融会贯通,莫说结丹延寿,就是筑基一关你都极难过去。外门资源是多,但资源总多不过求仙之人,明争暗抢已成常态。” “那灵根就不能改了吗?”江月白问。 洪涛叹气道,“若能改,那这天下人人皆可飞升,又何来修仙逆天一说?不过灵根改不得,根值倒是有一次机会能改。” “便是你结丹之后,奠定道心感悟天道之时,天地道韵第一次加身会提升你的根值,提升多少看天道旨意,一生也只有那一次机会。” 说到底,还是要先筑基再结丹,才有机会逆天改命。 而在这之前,灵根是一道关,根值又是一道关。 江月白拳头握了又松,看向远方仙山楼阁,眼底含着压不住的羡慕和向往。 她多么想住在那样的琼楼玉阁中,也来上一壶好酒,做一回肆意潇洒的仙人。 可她知道,她现在还不能去,因为她太弱,护不住自己的东西。 外门竞争她不怕,林岁晚她也不怕,可林岁晚的老祖林向天,她怕! 但她,不会一直怕! “我去做杂役。” 听到江月白坚定的声音,洪涛心头一松,眼中露出几分赞赏,将手上包袱交给她。 “这里面有十块下品灵石和六颗引气丹,比其他杂役多了一倍,是给你的补偿,我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找一个和善的人引你入道。” “引气丹能助你感受和吸引灵气,六颗有很大几率助你突破到练气一层,只要你还愿意争,说不准将来也能像天衍宗祖师陆行云一样,以五灵根之资,踏上仙云之巅。” 江月白眼睛微亮,“原来五灵根也可以走到仙云之巅的吗?” 洪涛站起来,“修真界十万年间只出此一人。” “那我就做第二人!” 洪涛不忍打破她美好的憧憬,无知者无畏,等她真正开始修行,就知道这有多难。 多耗费五倍的时间五倍的资源,却并未比别人多五倍的寿数。 可修仙之难,又何止这五倍。 “走吧,我带你去花溪谷找陶老,他而立之年入门,曾做过凡间私塾夫子,最是忠厚和蔼有耐心,种灵谷也是一把好手,你学得他三分本事,养活自己再赚点灵石修炼不成问题。” “好!” 花溪谷,夜静深,虫鸣稻谷香。 田间小院里,古稀之岁的陶丰年盘坐在床榻上,点着油灯,一遍又一遍的数着灵石。 三百九十七,再数也不会多一颗。 他拿起烟杆吧嗒吧嗒的抽起来,脊背佝偻,愁容满面。 “四灵根之资修行三十九载,两次筑基失败,只余这点积攒,如今大限将至,竟连一颗十年的延寿丹也买不起,打副棺材倒是绰绰有余,呵~” 仙路难?仙路难! 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仙根优劣间! 第004章 仙人赠我……啥? “我不教,你把她带走!” 昏暗房间里,江月白仰头看洪涛,这就是你说的和蔼之人? 洪涛看向盘坐在床榻上闷声抽烟杆的老人,“陶老,内务堂有令,一年内你必须教出一个灵耕学徒,今日你不收她,明日还会有别的杂役送来。” “这孩子虽是五灵根,但在问心路上的表现毫不逊于外门弟子,又极其聪慧机敏,你先教教看,说不准会有惊喜。” 啪! 陶丰年把烟杆怕在桌上,“有什么惊喜,惊喜就是你们巴不得我死,滚,这人我不收!” 江月白被吓得缩到洪涛身后,洪涛身为内务堂管事弟子,多少也是有脾气的。 “人我扔这儿了,你若不收,自己带她去内务堂找长老!” 话音一落,江月白被一把推出去,洪涛转身就走,砰的把门摔上。 江月白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缩着脖子,对陶丰年尬笑。 “爷爷,我……” “滚出去!” 江月白浑身一颤,麻溜的背着包袱跑到院中,屋门被一阵风撞上。 洪涛说得好好的,她满怀憧憬过来,什么和善?什么忠厚?骗人! 阿嚏! 月夜幽凉,江月白又冷又饿又累,满身伤痕还渗着血,实在是跑不动了,而且她不知道路,偌大的仙门她也不知道去哪。 刚才进谷的时候,还看到房子一样大的蛤蟆泡在谷口水潭里吞云吐雾,好不威风。 洪涛说那是守谷灵蟾,筑基后期的灵兽,乱闯花溪谷会被它吃掉。 江月白打了个哆嗦,天大地大小命最大,今晚先赖这里算了。 她也不管老头同不同意,闻着味跑到小院厨房,在大锅里找到半碗还温热的米饭。 “这是什么米,好香啊” 咕咕~~ 碗里的米粒粒饱满,颗颗分明,隐隐透着白玉般润泽光芒,散发着稻米原香,勾得她不住的咽口水。 就算老头明天要杀她,她也得做个饱死鬼。 江月白坐在灶炉下,拿着筷子吃起来。 半碗米饭下肚,江月白意犹未尽的舔嘴,感觉没吃饱,但是肚子里热烘烘的,疲惫一扫而空,人也有劲了。 小院不大,坐北朝南有三间房,陶丰年住北边正房,东边小屋是厨房,西边小屋里堆着一些农具杂物,但有一张空床榻,衣柜里还有新被褥。 江月白进去点上灯,把锄头镰刀什么的搬到一边,又搬着木盆到院中水缸里打了些水,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月色幽凉,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收拾好屋子,江月白抹掉头上汗水长舒一口气。 暖黄之光下,农具整齐的摆放在屋角,地上青砖扫得干干净净,缺角的木桌擦得发亮,床上铺着软和的棉被褥,看起来就很舒服。 这一刻,江月白才终于对自己已经来到仙门的事情有了点真实感,但是那种随时会被赶走的压力,依旧没有消除。 江月白爬上桌边的木凳,跪在上面解开洪涛给的包袱,里面有一个巴掌大的灰色小荷包,封口她扯不开,捏着里面也没东西,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还有一个小布袋,里面有十颗核桃大小的晶石,一倒出来就压过油灯之光,将整个屋子映得五彩斑斓,流光溢彩。 “哇,这就是灵石吗?我还以为林夫人头上那颗北海夜明珠就是世上最漂亮的了。” 江月白赶忙将十颗灵石收好,这些都是她的,千万不能再叫人抢了去。 就是不知道十块灵石能买些什么,能不能买一把可以在天上飞的剑,她最想要的就是那个。 憧憬一番之后,江月白拿起一块黑铁令牌,一面是‘杂役’二字,一面是天什么,第二个字她不认得,但应该是天衍宗的衍字。 令牌旁边还有折成书册一样的黄纸地图,一本蓝色小册子,上书《引气诀》三字。 最后是一个药瓶,一盒药膏,和一套灰色的布衣和布鞋。 药瓶里是六颗褐色丹药,应该就是洪涛说的引气丹,那药膏是…… “金创药?” 江月白看看自己身上各处伤痕,浅浅的笑了,赶忙打水擦拭全身,小心翼翼的在伤口上涂抹药膏。 换上包袱里灰色的衣服,宽宽大大像戏服一样,江月白才想着要怎么裁剪合身,灰色的衣服竟然自己开始收缩,最后完全贴合她的身高和身材,脚上鞋也是。 “好神奇啊,那这件衣服也会随着我长高而变大吗?” 仙门的一切都让江月白惊讶和兴奋,充满了无尽的新鲜感,也让她升起旺盛的求知欲。 “明天老头要是赶我走,我就算撒泼甩赖,满地打滚也不走。” 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江月白铺开地图,发现这张地图好大好大,她都把整张床铺满了,竟还有一半未打开。 水墨丹青,栩栩如生,山峦叠嶂,云雾缥缈。 将九重山脉,三十六峰,八十一谷之波澜壮阔呈现在她面前。 看到旁边小字标注,江月白磕磕绊绊读了几遍才明白其中意思,赶忙用随身带的小匕首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地图上。 血被地图吸收,地图最下方角落里立刻出现一个小红点,表示她此刻所在位置。 “花溪谷在这地图上才拳头大小吗?可外面分明比我们江家村还要大。” 这番大小对比之下,江月白才真切的感受到整个天衍宗到底有广阔无垠,她恐怕一辈子也走不完这么大的地方。 江月白内心极为震动,合上地图决定赶快修炼。 终有一日,她定能扶摇直上九万里,御剑乘风天地间。 坐在床榻上,江月白对着油灯打开《引气诀》,前面是一张人体经脉图,她在永安城的医馆里也见过,上面好多穴位和经脉的名字她都认不全,只好先往后翻。 好在后面写了,引气入体不需要运气行功,只需按照图示静静地打坐,感受灵气,收纳灵气,聚满灵根便可踏入练气一层,正式入道。 【盘坐宁心,松静自然,唇齿轻合,呼吸缓绵】 【收聚神光,达于天心,送入泥丸,绵绵若存】 五心向天枯坐了半个多时辰,江月白什么都没感觉到,手脚发酸,昏昏欲睡。 是因为根值低,所以什么都感受不到吗? “不行不行,资质差就要多努力,别人睡觉我修炼,这样才能赶上他们,对了,引气丹。” 江月白从药瓶里倒出一颗引气丹,一口吞下。 咕咚! 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肚子直冲头顶,江月白冷不丁一个哆嗦。 她闭上双眼,默默关注黑暗的虚无,在那股清凉气息的刺激下,她慢慢的,看到微弱又斑斓的五彩荧光。 好像飞舞的萤火虫,只有五六团,轻柔漂浮在她周围。 这就是灵气吗? 江月白一激动,呼吸乱了节奏,光团立刻像虫子一样被惊走。 引气好难啊! 江月白在心里哀叹一声,重新稳住心神,一呼一吸在空气中掀起微弱的波动,起起伏伏,推动光斑。 长夜漫漫,星光逐渐暗淡。 江月白早已忽视时间流淌,专注的盯着那团距离她非常近的青色光团。 过来,快过来! 眼见只剩最后一点距离,那团青光就是不肯过来,犹犹豫豫,勾得江月白心急如焚。 根值低,连灵气都要嫌弃她吗? 呼吸节奏一乱,光团又要逃走,江月白心中发狠,一脑袋撞过去,将光团撞入脑门。 这时,金光划过眼眸,一如女仙扶顶那般。 【修仙数据面板开启,本面板只具备数据显示功能,请不要尝试充值等无意义行为】 【灵根天定,修行在己,勤勉方可改命】 【姓名】江月白 【灵根】五行灵根(金4,木5,水4,火4,土4) 【境界】无 【功法】引气诀(1/21) 【法术】无 【武技】无 江月白愣愣的看着出现在她脑海中的面板,这难道就是那女仙给她的补偿? 虽然引气诀后面的符号很奇怪,可江月白莫名的,就是知道那代表着数字。 她吸收了一团光就有1点,那要是吸收21团光,是不是就能进入练气一层了? 刚刚还坐得腰酸背痛的江月白顿时来了精神,原本不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满心茫然,现在有了明确目标,干劲满满! 【你专心引气,奈何资质太差,引气效率低下,好在你嗑药又锲而不舍,引气熟练度+1】 哇,仙人给的东西好有趣,继续! 第005章 道韵加身 鸡鸣三遍,晨光熹微。 陶丰年修炼一夜,修为关隘稳如磐石,没有半分松动。 他推开屋门走出来,看到青砖小院突然变得整洁干净,到处都焕然一新。 穿着灰色杂役服的小丫头道髻歪斜,笨拙的拖着比她还大的扫帚,一下一下的扫着银杏树下金黄的落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这才一夜,她身上竟已有了灵光,让陶丰年微微一震。 引气入体虽说不难,但对刚入门的小童来说,静坐与天性相悖,更别说还要静心感受灵气,许多小童都难过静坐一关。 可她身上已有灵光,说明非但过了静坐一关,还感受到灵气存在,并且吸纳灵气入体。 就算是他当年读书有成,身心俱静,也用了三天才接引到第一缕灵气,而且初期不知灵气何时聚满,没有目标极其容易心浮气躁。 陶丰年眼神闪了闪,看江月白眉眼平静,想到洪涛说她心性坚毅…… 江月白用袖子抹一把头上的汗,发现陶丰年站在北屋门口,脸上立刻扬起朝阳般的笑。 “爷爷你看,我把院子都打扫干净了。” 陶丰年故作冷漠,抬起右手,手指变幻间,一抹微光迸发,化作清风卷过江月白脚下落叶,顷刻间全都堆积在树下。 “一道风卷术就能解决的事情,何须你费力去……” “哇!这就是法术吗?爷爷你好厉害呀。” “………” 江月白双眼晶亮,满脸崇拜,丝毫没有因为白费功夫被打击到,反而渴望的看着陶丰年。 “爷爷,我能学这个法术吗?” 陶丰年手背到身后,“想学法术,先进入炼气一层吧。” 江月白默默看了眼她的修仙面板。 【功法】引气诀(3/21) 她一夜没睡抓光团,虽然很难很慢,但她能直接看到提升和目标,干劲满满,照这个速度…… “爷爷放心,再有六天我就能到练气一层。” 陶丰年听到这话冷笑起来,“小小年纪吹牛的功夫不浅,老夫当年都用了二十七天才踏入练气一层,你若是能六天成功,老夫留下你也未尝不可,若是不行,趁早滚蛋!” “好,爷爷不许骗人!”江月白满脸自信。 陶丰年皱了皱眉头,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天方夜谭,她要是个单灵根或者双灵根,丹药辅助,在灵气充裕的地方,六天还有可能。 五灵根? 除非根值全部达九,不然……算了吧! 陶丰年又看了江月白片刻,小脸洗干净了倒是十分灵秀,总是眉开眼笑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可她被送到这里,就是来催他命的。 摇摇头,陶丰年到厨房做饭,按照惯例舀了一碗灵米,正要去淘洗,顿了顿又愤愤的添了半碗。 做好饭,他也没叫江月白,小丫头腆着笑脸自己凑过来,等陶丰年吃完放下筷子,才把锅里剩下的吃干净还洗了锅碗。 每日照例巡视灵田,陶丰年戴上斗笠,扛着锄头出门。 花溪谷如同凡间村落,耕夫全都住在谷口小村,村后便是千顷灵田,主要种植灵谷。 “陶老,今天这么早啊。” 道旁有人打招呼,陶丰年心情不佳,不想理会。 “哟~好个灵秀漂亮的小姑娘,你是陶老的学徒吗?” “姐姐你好漂亮,像画里的仙女一样。” 听到声音,陶丰年转身,就见江月白一脸乖巧的站在宋佩儿面前。 一袭樱粉长裙的宋佩儿被江月白夸得笑容满面。 “我可是好久没听人叫我姐姐了,小姑娘,你知道姐姐今年芳龄已经六十有一了吗?” “啊?” 江月白惊讶又惊恐的睁大眼睛,眼前之人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那种满脸皱纹的花甲老妇。 “好孩子,这颗红樱果拿去吃吧。” 红彤彤的灵果塞进江月白手中,她赶忙鞠躬,“谢谢姐……姐。” 硬着头皮叫完,江月白撒丫子追上陶丰年。 一路出了村子,江月白发现几乎所有人见到陶丰年都会打招呼,对他十分尊重,就好像他是村长一样。 陶丰年不理,江月白乖巧热情的叫人,伯伯婶婶,哥哥姐姐的乱叫。 陶丰年最后终于忍不住,“进了仙门就再没有凡间的称呼,修为同级内比你高的一律叫师兄师姐,低的叫师弟师妹,高一级的是师叔,再高便是金丹真人元婴真君,要称呼尊号。” “我记住了,爷爷你吃不吃红樱果。”江月白献宝一般举着果子,自己悄悄咽口水。 陶丰年不理她,到田地边放下锄头,掐了点稻谷在手心揉碎,查看稻谷成长状况。 发现谷粒干瘪缺水,陶丰年皱眉看了眼越来越毒辣的日头,赶忙退后两步双手起诀。 聚云化雨! 徐徐清风之中,稻浪翻涌,深黄之色远远近近,深深浅浅。 江月白把舍不得吃的红樱果藏在衣襟里,抬头就见陶丰年手指翻飞间,一道道白色水雾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穿过他的手指,在稻田上方汇聚,形成稀薄的白色雨雾。 不多时,雨水淅淅沥沥的从雨雾中落下,雨丝冰润,浸入稻田,沉甸甸的稻谷微微晃动着,重新散发出灵气和生机。 江月白看着眼前的雨雾,瞳仁剧烈震动,内心受到无比巨大的冲击。 紧接着,她神色忽然暗淡下来,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消失,闷闷的低着头攥紧衣角。 陶丰年给二十多亩地施完雨,灵气耗费大半停下来休息,转头就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江月白抱着双膝坐在老槐树下,眼眶通红硬撑着不哭。 陶丰年有点烦躁,但还是背着手走过去,“突然的,这是咋了?” “爷爷,你刚才那道法术,难学吗?” “那是云雨诀,练气一层就能学的法术,不算难。” “学了,就能像你一样给谷子下雨浇水了吗?” 陶丰年点头。 江月白眼眶越来越红,“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到仙门来,如果我早点学会这个云雨决,江家村就不会因为大旱死那么多人,我爹我娘我弟弟都死了,就是因为不下雨。” “爷爷为什么啊,对修仙人来说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事,却会一下子要了我们一个村子人的命?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江月白埋着头,肩膀耸动着无声的痛哭,陶丰年蓦地红了眼眶,心中酸涩。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娘子当年便是因为被马车压断腿而丢了性命,但在修仙界,续骨疗伤,不过两道法术足矣。” 江月白抬起头吸着鼻涕,泪眼汪汪。 陶丰年眼神凄苦无奈,“或许,这就是无数凡人拼了命都要求仙的原因吧。凡人命途,自有天定,仙家命数,逆天而握。” 江月白似懂非懂的点头,一边体会着其中道理,一边呢喃道:“我好像有点明白,我到底为什么要修仙了……” 旁人修仙为强,为财,为权,为长生。 修仙家族的孩子生来就要修仙,根本没想过为什么,或者只是为了爹娘高兴。 江月白从前是为了吃饱饭不被欺负,可现在,她更是为了对抗生老病死,天灾人祸,为了不被命运安排,打破天道束缚。 天不下雨,她自己下雨,天要她命,她就反了这天! “原来修仙逆天,逆的是这般天命!” 江月白眼神一定,狂风拔地而起,老树沙沙,叶落如雨。 陶丰年浑身一震,骇然的看着飘零的绿叶在江月白周身化作五彩花瓣,一股玄而又玄的道韵从她身上涌出,如涟漪般扩散。 天花乱坠,道韵加身,洗精伐髓,易骨升根! 这是极为罕见的天道感悟之兆! 就算是结丹真人都未必能一下便触动天地道韵加身,她还只是一个未入道的孩子啊! 虽然不会提升修为,却能帮她奠定无上道心,让她以后修行时,在心境关卡上事半功倍。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那天道注定人命难改的灵根根值会有一次提升,这只在修士一生之中,第一次感悟大道时才会发生。 陶丰年赶忙取出一套阵旗,在周围布下隔绝探查的大阵为她遮掩。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修真家族那些天骄身上是福气,但在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凡女身上,却是祸端。 道韵来得快去得也快,江月白一个六岁女童,一瞬间感悟天道,却也无法加深感悟。 但她发现,修仙面板里的灵根值变了! 第006章 灵光如潮 【灵根】五行灵根(金9,木9,水9,火9,土9) 全是九! 江月白惊喜的睁大眼睛,洪管事说那三个直入内门的天骄中,除了陆南枝是天生灵体之外,资质最好的就是谢景山。 他单灵根,根值九,自己比他还多四个根值九的灵根,那不是比他还厉害? 不过…… 【功法】引气诀(3/45) 原本只需要21点就能聚满,现在因为根值提升变成45点。 照这样算,谢景山只需要九点灵气就能进入练气一层,自己比他要多五倍。 江月白吸了口气并不气馁,修行时间多了五倍,但她将来肯定要比谢景山强五倍。 只要,她多花五倍乃至十倍的努力! 有获得就要有付出,这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 “你在此巩固一下刚才所得,待我忙完地里的活……一起回去。” 陶丰年留下隔绝探查的阵法,独自扛着锄头去稻田除草除虫。 江月白用袖子擦了把脸,当即盘坐成五心向天的姿态,尝试感应灵气。 清风徐徐,发丝轻柔的抚在江月白稚嫩的小脸上,她眉眼微阖,睫毛轻颤,在树叶沙沙声中,蓦地‘看到’一片奇异天地。 绿芒起伏,如江河荡漾。 那是灵田中的稻谷,茫茫如海,无边无际,还有背后,也由星星点点的绿色灵光交织出老槐树的轮廓。 一呼一吸,树冠耸动,绿色灵光如雪花飘零,洋洋洒洒。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稻田之下黄色的土灵气混合着白色的金灵气。 炎炎烈日下,赤色火灵气聚成云团,跟幽幽上浮的黑色水灵气此消彼长的碰撞。 这片完全由五行灵气组成的世界让江月白惊叹,花溪谷内的灵气竟有这么多吗? 她昨夜吃了引气丹也才勉强‘看到’六七团而已,根值高低带来的差异未免也太大了吧? 未等她调匀呼吸,树上便有两团灵光垂落肩头,沁入体内。 【你打坐引气,根值提升让你的灵觉大开,灵气亲和度飙升,引气熟练度+2】 对比昨夜自己小心翼翼,呼吸都不敢有太大起伏,一整夜才吸纳三团灵光,此刻根本没做什么就有两团灵光飞来,这差别让江月白激动到头皮发麻。 她吞了口唾沫,赶忙稳住心神,按照引气诀调匀呼吸。 灵光奔腾,若飞蛾扑火。 【你打坐引气,心神专注,灵气前仆后继,引气熟练度+1】 【你打坐引气……引气熟练度+1】 【……引气熟练度+1】 【……引气熟练度+1】 陶丰年正在施展锋芒诀灭杀灵谷里的黑毛虫,手上法诀忽然被一阵狂风打断,他诧异抬头。 罡风猎猎,老槐树冠震颤不已,树叶飘零,围绕在小小女童周身飞舞环绕。 她眉眼平顺,气息绵长,盘腿静坐,双手托于丹田,只一头乱发风中飞舞。 周边灵气不断朝她涌去,宛如星光笼罩,叫她青天白日也熠熠生辉。 陶丰年一阵心颤,只觉口干舌燥,下巴无法闭合。 洪涛莫不是弄错了,这等天赋悟性,怎么可能是五灵根,怕是天生灵体亲近自然,初次引气的阵仗也不过如此。 她刚刚,根值到底提升了多少? 江月白默默的引气,陶丰年默默的注视,直到日上中天过了午时,也未见江月白有突破之兆。 陶丰年这才相信她就是五灵根,否则早该踏入练气一层才是。 狂风渐弱,江月白心一燥,树叶顿时落了满身。 她还想继续,可就是浑身莫名发痒发涨,心绪不宁,精神难以集中,不得不停下来。 【功法】引气诀(28/45) 照这速度,最多一日,她就能踏入练气一层了! 江月白心中喜悦,睁眼抓下头上落叶,就见陶丰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挥手收回一面小旗,撤了隔绝探查的阵法。 江月白这才发现,田间地头已经有了人烟,暗暗关注这边,之前见过的宋佩儿就站在不远处,四目相对,含笑扬眉。 陶丰年浑身紧绷,下意识挡在江月白身前。 “爷爷我……” “回去再说!” 陶丰年扛着锄头戴上斗笠走前面,江月白按耐着想要分享喜悦的心,爬起来快步跟在后面。 一路上,陶丰年依旧不发一言,过路人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是颔首示意或淡淡的嗯一声。 江月白眼珠一转跑到前面倒着走,“爷爷,我发现你特别厉害。” 陶丰年扫她一眼,看她身上逐渐炽盛的灵光,就像这正午的烈日,烫心! 年纪这般小,就算是五灵根,未来也有无尽可能,而他…… “哪里就厉害了?”陶丰年没好气的回了句。 江月白笑得灵动,满眼真诚。 “哪里都厉害啊!爷爷种的地比别人多,谷子也比别人的高比别人的饱满,我刚才看到别人施云布雨,嗤~可比爷爷差远了呢!” “还有啊,大家都特别尊重爷爷,那肯定是因为爷爷修为高有能耐,所以,爷爷你是村长吗?” 陶丰年嘴角微勾,“仙门之中哪来的什么村长,不过你倒也没说错,他们确实尊重老夫,因为老夫乃是花溪谷唯一的灵耕师,地位等同于外门弟子。” “灵耕师是什么?”江月白好奇的问。 提到这个,陶丰年的脸又沉下来,洪涛送她来,就是想她取而代之。 “小小年纪,跟谁学得这般谄媚!” 江月白嘿嘿一笑,“自己琢磨的啊,去年冬天在兴善寺讨饭,几十个小乞丐,逢人就说家乡饥荒亲人惨死,个顶个的可怜,可是谁有那么多善心去可怜所有人。” “所以啊,我就不说自己可怜,我就使劲的夸那些夫人小姐,比着别家夸,她们一高兴就赏我了,我还讨到过金瓜子呢,就是没保住还差点送了命嘿嘿。” 陶丰年忽然停下脚步,神色复杂的看眼前才六岁的小丫头。 用最甜的笑,说着最苦的事。 所以她小小年纪就懂得天威难测,天命难违,也正因为小,才敢生出逆天抗命的勇气,触动天地道韵。 陶丰年忽然又自嘲的笑了下,一把年纪跟个孩子较什么劲,连个孩子都不如。 她害怕他赶她走,努力卖乖讨好,自己却在自暴自弃,等死迁怒。 青砖小院,树下石桌。 两碗白饭,一碟咸菜,陶丰年摆下两双筷子。 江月白一看,便笑了。 “爷爷,洪管事没说错,您是个和善人。” “食不言寝不语,没得规矩!” 一双筷子伸向咸菜,被另一双筷子压住。 “今后除了灵米,不许再食其他沾染凡间烟火气的东西,丹药能不吃便不吃,早些排净体内杂质于你日后修行有益。” “还有,每日金乌初升与夜半子时乃是阴阳二气最盛之时,修行引气不可懈怠,初入道时打坐一个时辰便休息片刻,循序渐进,过犹不及,记住了吗?” 江月白嘴角沾着饭粒,受宠若惊的睁大眼睛,爷爷这是在指点她? 所以,他不会赶她走了? 陶丰年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吃着咸菜白饭。 “老陶,我家阿姐喊我陪林长老吃酒,我那二十亩地里浇水除草的事交给你了,弄仔细点听到没!” 颐指气使的声音忽然传来,江月白转头就见院门口站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腰间挂着跟她一样的杂役令牌。 爷爷才说他是花溪谷地位最高的人,这人怎么敢要求爷爷替他干活? 江月白看向陶丰年,却见他眼神暗淡。 “知道了。” 男人得意洋洋,江月白不解皱眉。 第007章 怀璧其罪 月落星沉,天将明。 红日霞光陡然从东方绽放,暗淡天幕一瞬明亮。 【你引气入体,经过一夜的锲而不舍,灵气满溢,福灵心至,你的引气诀突破极限】 【恭喜,你的修行境界进入练气一层!】 掀开木窗,漫山红光,一片炽烈。 江月白深吸一口晨间雾气,啊,好臭! 她低头打量自己,满身斑驳污垢散发臭气,但身体轻灵,气力饱满,且神清目明,五感清晰。 江月白痴痴的笑了笑,乌黑双眸,灿若骄阳。 打水擦洗,晨间井水竟不觉寒凉,原本双手拎起半桶水便气喘吁吁,今日单手一满桶,轻而易举。 梳洗干净,江月白正欲到北屋敲门,跟陶丰年分享喜悦,却见他从院外回来,满身泥污,神色疲惫。 “爷爷,您是一夜未归吗?” 陶丰年顺着江月白的目光看看自己,苦笑一声,净尘术扫过,焕然一新。 “饿了吧,这就煮饭。” “我不饿,爷爷您快歇歇。” 江月白麻溜的拿走陶丰年手上锄头斗笠,拉着他到石桌边坐下,殷勤的点上烟杆。 “爷爷您看,我突破了。” 一口青烟未曾吐出,陶丰年怔了怔,蓦地反应过来江月白说了什么,瞳孔一震。 烟杆坠地,陶丰年从石凳上弹起,定定的看了江月白半晌。 红光满面,灵气冲天。 “一天两夜,就……就突破了?!” 这个小丫头还要给他多少惊喜和惊吓?她昨日道韵加身,莫不是真的成了根值全九的五灵根,就算不是,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世人都说五灵根差,但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根值极高的五灵根灵气亲和度数倍高于单灵根,花的时间是多,但只要努力,抹平差距并不难。 更何况,五灵根也有灵气量大,属性齐全,持久力强的优势,只是古往今来,从未有人五道灵根根值全在七以上,这才让五灵根落了下乘。 而且在陶丰年看来,五灵根只差在修行前期,一旦结成金丹,开始感悟天道运转规则,五行齐全只会比那些属性不全的修士更容易提升修为。 这也是为什么天衍宗祖师陆行云结丹之前籍籍无名,结丹之后一飞冲天的原因。 江月白笑容灿烂,“爷爷您先休息,我现在就去告诉洪管事,我一点我不比那些外门弟子差!” 江月白兴冲冲,转身便跑。 “站住!” 砰! 疾风擦过脸庞,猛得将院门紧闭,江月白顿在门前,不解回头。 陶丰年面沉如水,眼中激动未曾退却。 “月底之前,你哪都不准去,也不许告诉任何人你突破之事!” “为什么!”江月白瞪眼。 陶丰年沉吟片刻,这等资质,就连他心底也有点点阴邪的念头冒出来。 “昨日你说,你曾讨到过金瓜子,却未曾保住险些送命,此刻,你一天两夜突破之事,就如那金瓜子一般,会要你的命。” 江月白目光闪动,她机敏通透,不是不明白陶丰年的意思,可她心中就是憋着一口气。 山中三月不敢停歇,她拼上性命才拿到登仙阶的令牌,只因她资质差,就被轻易剥夺属于她的机会。 问心路上八十一阶,她将那么多人甩在身后,只因她资质差,就要放弃属于自己的外门弟子身份。 资质差资质差,她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她不差! 江月白眼底泛红,酿着不甘和委屈,陶丰年幽幽叹气。 “天上日月与地上尘埃,你想做哪个?” 江月白瞳孔微颤。 “我知道你不服,你想证明自己,但你此刻去告诉所有人,也不过是从那些不如你的人身上获得成就,这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你止步不前。” “一天两夜入道是很厉害,但你可知有人一夜入道,有人百日筑基,也有凡人之身逆过天命白日飞升,大千世界,出类拔萃者层出不穷,你这点成就又算得了什么?” 一盆凉水浇下来,江月白突破的喜悦消了大半,拳头握了又松,仍有不甘。 “与仙鹤齐飞,所见皆日月高山,与蝇虫为伍,入目尽尘泥污秽,你该向着高处,而不是与身后人炫耀。” “可我就是想证明自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些事你阅历所限还看不明白,你若信我,就忍下半月,半月之后,你定会明白。” “这符你放在身上,可暂时遮掩你周身灵光。” 陶丰年不再多说,将一张黄符留在石桌上,捡起烟杆弓着背,带着满身疲惫去厨房烧火做饭。 江月白闷闷不乐,她想不明白,她的能力是她自身的,又不是那随时可以被夺去的金瓜子,怎么就有罪了? 难不成还能有人夺去她的身体不成? 她这一闷就是三日,闭门不出。 直到陶丰年告诉她,二十个与她同期的杂役童子被分到花溪谷,她才放下穴位经脉图出门。 跟着陶丰年到田间,江月白远远便见稻田边,几个年长的男女正跟几个小童耳提面命。 看着眼熟,确实是跟她一起入门的。 “八十一?真的是你啊!” 江月白闻声转头,看到比她略大些的女童和一个男童走过来。 女童长相精明,一过来就熟稔道:“我们都以为你进了外门,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该不会,你也是来做灵耕学徒的吧?” 男童看起来木楞老实,只点头示意没说什么。 江月白疑惑道,“为什么叫我八十一?是因为……登仙阶?” 女童点头,“对啊,你可有名了,登仙阶前的事大家都看着呢,最差的五灵根资质,愣是上了八十一阶,狠狠打了那娇小姐的脸,我们都觉得痛快。” 江月白皱眉,“我叫江月白。” “我叫吕莹,他叫石小武,我现在跟着宋佩儿师姐做学徒,听说花溪谷修为最高的就是陶丰年和宋佩儿,都是练气大圆满,不过宋师姐没考上灵耕师,倒是不如陶老,对了,你是谁的学徒?” 江月白略微转头,看向灵田里正劳作的陶丰年。 吕莹一惊,“你做了陶老的学徒?听说他入门快四十年,还从未带过学徒,家底丰厚,你真是好福气啊。” 石小武闷闷点头,眼里也带着几分羡慕。 江月白一入门就进了花溪谷,不像吕莹和石小武他们接受过入门科普,所以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吕莹羡慕又嫉妒的上下打量了江月白一番,“你们引气入体进度怎么样了?我昨夜已经感受到灵气了。” 江月白神色黯然的按了按衣襟里藏着的黄符,摇头。 石小武懊恼抓头,“我还没有感受到灵气,一打坐就睡着。” 吕莹扬眉,“我四灵根自是比你们五灵根要容易些,还有大半个月时间,你们也不必着急,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都是同门,我肯定帮你们。” 石小武道,“怎么能不急呢,我听说入内门的那三个人,陆南枝一夜入道,谢景山是一日,沈怀希一日一夜,但最厉害的却不是他们三个,而是一个外门的三灵根,三日入道,比好些单灵根双灵根还厉害。” 江月白惊讶睁眼,洪管事说过谢景山根值高会比沈怀希慢,可他却跑到了沈怀希前面。 那就说明他资质好还努力,想到这里,江月白心里那口闷气就散了不少。 人家资质好的都不懈怠,她这点斤两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你说的三灵根是猎户之子徐虎吧?”吕莹问道。 石小武点头,江月白的注意力被拉回来, 吕莹忽然神秘兮兮的左右看看,凑近两人小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徐虎昨晚练功岔气,丹田爆裂死了。” 嗡! 江月白脑中一震,蓦地天旋地转。 第008章 传功 “跟徐虎同院的四个都是修仙世家的童子,徐虎毫无背景还不知道收敛,那四个面上过不去不说,还得被家族一顿臭骂。” “所以啊,我怀疑徐虎就是被他们给害了,他一个猎户的儿子,反正也看不懂功法有无问题,那几个要动手脚轻而易举。” “怎么叫不至于?我家世代都是陆氏家仆,比这阴险可怕的事情见太多了!为一粒丹药要人性命的事都不少见,更别说徐虎光芒耀眼,他之下别人难出头了。” 江月白浑浑噩噩,脑中满是吕莹的声音,晃晃悠悠也不知怎么回的小院,一跨过院门就栽倒在地。 她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后怕。 试想一下,如果是她,莫说别人会不会对她怎样,就是林岁晚都不会放过她。 当初在林府,便是因为她偷着学字被女夫子表扬,林岁晚直接让人把她卖了。 在凡间,林岁晚背靠林府可以卖她,在这里,林岁晚背靠炼丹长老林向天,直接就能要她命。 江月白庆幸,那天爷爷拦住她。 不知坐了多久,陶丰年从外面回来,看到她叹了口气。 “起来去把米淘了吧。” 陶丰年把锄头放在墙角,摘下斗笠扇风。 “爷爷,您都……知道了吗?”江月白颤声问。 陶丰年挂好斗笠,“这种事不新鲜。” “爷爷我还是不明白,徐虎又没害别人,他自己努力修炼也不行吗?” 陶丰年把江月白从地上拉起,蹲下来以净尘术扫去她身上尘土。 “这世上,他人能见你狼狈,能站在高处怜悯你,施舍你,却见不得你有他无,哪怕只多一点点都会激起妒忌之心。” “修仙家族长大的孩子从小勾心斗角,落后一点就会失去家族资源受尽冷落白眼,最是不能忍受别人比自己强,尤其是那些出身低微的。” “但也不能一概而论,世人百态,人性万千,也有至真至善之人,你以后经历多了,自能学会辨别,现在只记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便好。” 江月白浑身紧绷着,“那我就要一辈子藏着掖着了吗?我心里闷,我难受!” 江月白觉得陶丰年说得不对,她只知道,她若不争,早就死在去年冬天,她若不争,已在窑子做了雏莺,她若不争,又怎能踏入仙门? 陶丰年揉了揉江月白的脑袋,温声道,“你要争也得先活着,我此刻让你忍让你藏,是因为你还护不了自己周全,我也并未让你停止修炼。” “只要你还愿意学,等你有足够实力的时候,便无需再藏,就像天衍宗祖师陆行云,结丹之前,谁知她名,结丹之后,名扬四海。” 江月白握拳思索,眼底光芒逐渐闪耀。 “我要学,我要修炼,我要所有人都不敢欺我害我。” 陶丰年满意点头,“你上次不是问我,什么是灵耕师吗?先吃饭,吃饱了,爷爷教你。” “嗯!” 日落黄昏,一老一少坐在院中,陶丰年抽着烟杆,将一枚玉符推到江月白面前。 江月白没有半分犹豫,就用小刀割破手指,滴血在玉符上。 契约既成,陶丰年收起玉符。 天衍宗的规矩,宗门功法道术不得私下传授,但灵耕夫负责宗门数十万弟子口粮和灵药。 为保灵耕夫人员充足,凡灵耕夫都可带学徒,传授功法与种植法术,获得不菲奖励。 学徒三年为期,无俸禄也无贡献点,不用完成宗门任务,但也没有任何收入,需听从吩咐帮忙种地干活。 三年出师,便可自己租赁灵田,每年自留三成收获,其余上缴。 对比其他杂役的活计,灵耕夫自由,只要努力就有收获,一直是宗门内最受欢迎的职业,就算要当学徒,也得有门路才行。 灵耕师与灵耕夫差一字,本质却相差万里。 会种地的都叫灵耕夫,灵耕师却必须掌握三种种植法术且达到四层,能保证灵田产出量达到最大。 一旦考核通过,就可以得到特殊令牌,地位等同于外门弟子。 非但免除灵田租赁费用,还能领取每月俸禄,得到三次藏书院兑换功法道术的机会。 天衍宗内灵耕夫近万,灵耕师却只有三十六人,每一个都是种植高手,至少掌管一谷之地,无论灵谷还是灵药都产量品质上佳,受到宗门和各路炼丹长老器重。 陶丰年是花溪谷内唯一灵耕师,早年种植灵药,统领花溪谷百余灵耕夫,近些年因为心力不足,便只种了百十亩灵谷,也懒得再管束其他灵耕夫。 烟雾缭绕,陶丰年慢悠悠跟江月白解释完各种常识。 “洪涛送你到我这里,自然是希望你能成为灵耕师而非普通的灵耕夫,而要成为灵耕师,必须有三道以上灵根。” “每一道灵根所容纳的灵气属性不同,需对应的功法去调动相应的灵气,所以灵根越多,需要的功法也越多。” 江月白听到这里不由惊讶,“那我五灵根岂不是需要五部功法?” 陶丰年颔首,江月白傻眼。 “那……功法贵不贵?” “修仙界无论功法丹药还是法器,从低到高皆为九品到一品,杂役弟子进入练气一层,有一次兑换九品功法的机会,之后就要以贡献点兑换。” “最差的九品功法也要一百贡献点,相当于一百块下品灵石,一千斤灵米,内务堂一个丁级宗门任务,最多不过十点贡献。” 江月白眼睛睁得老大,此刻才对修真界的物价有了模糊的概念。 一块下品灵石才能换十斤灵米,她这几天一天就要吃四两左右,十斤灵米都不够她吃一个月。 一千斤才能换一部功法,她五灵根就需要五千斤灵米,这得几年才能攒出来啊? 她现在全部财产也才十块下品灵石和五颗引气丹。 江月白羞愧的低下头,“爷爷对不起,我不知道灵米这么贵,我以后少吃点多干活……” 陶丰年砸吧着烟杆失笑,“老夫一介灵耕师,若连你一个小丫头都养不起,岂不是成了笑话?功法的问题你不必担心,你是我的学徒,我自然会教给你。” 说完,陶丰年便将一块手掌大小,八角形玉石交给江月白。 “这是八品功法《庚金功》,待你通过入门阶段,就能以此功提升修为,开始学习五道灵耕法术之一的‘锋芒诀’,主要用作灵植除虫。” “除此之外,玉简里还有一些基础法术比如净尘术风卷术,驭物法门等,你多看看,自己琢磨着练。” “多灵根修士修行初期,一般都会专精一道灵根,先提升修为学习相应法术,待到练气后期再补足其他灵根修行,然后筑基。” “你先学这一部金行功法,若是你一月之内就能将《庚金功》和锋芒诀达到一层,我会再传你水属性功法《癸水功》和你想学的云雨诀。” 陶丰年说完,忍不住自嘲了下,他当初用了三个月才将功法和法诀突破一层,现在居然要求这小丫头一月做到。 可莫名的,他就是觉得她能做到,甚至提前做到。 江月白无知者无畏,忙不迭的点头,好奇的拿着玉简翻看。 “玉简贴在眉心,用感应灵气之法感应便可,今后你晨起和夜间修行《庚金功》,早饭后随我读道经学字一个时辰,黄昏时认穴识脉一个时辰。” “我会再传你下品武技《追星步》和《砍柴刀法》,在你法术精通之前可防身,我平时下地干活,你便自行安排修行,现在我先指点你行功路线和行气法门……” 第009章 锋芒诀成 长夜漫漫,月明星稀。 江月白盘坐在床上,眼眸轻阖,呼吸平顺。 【你开始运功行气,金行灵气从丹田引出,你走错了穴位,运功失败】 【你开始练习运功行气……你又走错了穴位,运功失败】 【……运功失败】 【……运功失败】 一个时辰转眼即逝,失败二十三次,江月白浑身酸痛,丹田空荡紧缩,心里涌起一种挫败感。 想到天资高还努力的谢景山,江月白深吸一口气,说不准人家此刻已经熟练行气,都开始学法术了,更何况上面还有个更厉害的陆南枝。 江月白稳定心神,拿出玉简贴在眉心。 黑暗之中,她‘看到’浑身透明的人五心向天的盘坐着,拇指相对,双手交叠于下腹处。 金色光线从丹田中走出,点亮一个个穴位金点,游走于肺部内外,汇入右臂内侧,从右手拇指出,注入左手拇指,又从左臂内侧向上游走,最终回到丹田形成一循环。 完成这一循环,才算一次行气成功。 江月白仔细对照着玉简里的行功路线熟悉身上各处穴位,总结失败经验。 人体有720个穴位,12条经脉,她之所以总是失败,就是因为没法准确辨识穴位和经脉。 思前想后,江月白找出《引气诀》,里面有穴位经脉的详细图解。 既然她天资不高悟性不足,那就用最笨的办法来! 江月白拿出绣花针撩起衣袖,对照图示按压穴位,每找准一个穴位,就用针刺下去,用疼来让自己记住位置。 忙活一番之后,江月白整条手臂和胸前都是血点子,她拧着眉头穿好衣服,趁着疼劲未过,再次行气。 金行灵气从丹田引出,细如发丝,感应极其微弱,江月白全神贯注,小心翼翼。 长夜漫漫,幽凉月光透窗而入,披洒在江月白专注的小脸上。 【你开始运气行功,因为找不准穴位所以采用自虐的办法,是个狠人,磕磕绊绊运功成功,庚金功熟练度+1】 一个周天循环结束,江月白丹田处蓦地鼓胀了下,紧接着她便‘看到’小小的金色漩涡突兀的出现在黑暗虚无之中。 金光十分淡薄,若隐若现的闪耀,徐徐转动如同熠熠生辉的星子,煞是好看。 江月白赶忙看了眼修仙面板。 【境界】练气一层 【功法】 庚金功(未入门:1/10) 看到后面的熟练度,江月白找到目标心中一定,只要完整运功10次就能入门。 入门之后她就可以开始学习法术锋芒诀,感觉也不是太难的样子。 江月白开心的笑了两声,转头看向窗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打坐代替睡觉,她一点也没觉得疲惫,反而精神饱满。 按照时间推算,一夜时间她要是一次也不失败,可以完整运功三次,也就是说再有三五天就能入门。 不过现在还是赶紧按照爷爷说的,在金乌初升时引气入体,补充一整夜灵气消耗。 次日一早。 陶丰年在厨房做饭,江月白小尾巴一样跟在陶丰年后面,叽叽喳喳说着昨夜运功心得。 “当真完整的运行了一周天?” 陶丰年淘米的手顿住,惊讶的看向江月白。 江月白笑眼弯弯的点头,“嗯,我看到一个金色小漩涡,是不是就在我丹田里?” 江月白按了按下腹部,她搞不懂自己看到的小漩涡是在身体哪个位置。 陶丰年嘴唇动了动,有气旋,说明是成功了。 陶丰年有些走神的淘着米,此刻他是真要感谢洪涛把这孩子带给他。 以她的天赋悟性,只要努力,再加上她五行齐全,修《五行归真功》一定比他四灵根事半功倍。 练气前中期容易,三五年苦功即可,灵耕法术前两层也容易,唯有第三层到第四层需要长年累月的打磨练习和领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如果她三年考上灵耕师,这份功劳让他跟宗门要一颗十年的延寿丹,极有希望! 十年筑基,就可以再服一颗五十年的延寿丹,仍有一线机会修到结丹。 这一瞬间,陶丰年心底熄灭的火苗死灰复燃,或许他可以再搏一次,努力撑上三年。 “爷爷?爷爷!米撒出来啦!!” 江月白在旁边大叫着,赶忙从陶丰年手里夺过米碗,把他挤到一边,心疼的把撒出来的灵米一粒一粒捡回去。 陶丰年把手在身上抹了抹,看着眼前还没案板高的小丫头,会心一笑,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藏了许久的妖兽肉。 “今天咱们炖肉吃,吃饱了爷爷教你扎马步和刀法。” “肉!我喜欢!” 江月白惊喜大叫,双眼晶亮,止不住的咽口水。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 江月白发现陶丰年对她忽然变得严厉,吃早饭时就说说说。 坐姿要端正,吃饭要细嚼慢咽,不许晃腿,不许磕碰碗碟,不许翻捡菜肴。 饭后考校她识字背书,教她《仓颉四篇》《幼学琼林》,还取了文房四宝让她练上古云篆和龟甲文。 然后便是顶着书扎马步,扎着马步学法术手诀变幻。 午饭过后,陶丰年在院中布置高低错落的木桩,以星斗排布。 教她《追星步》,之后又是一套《砍柴刀法》。 到了夜间,江月白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饭碗,饥肠辘辘,却是胳膊酸痛拿不起筷子。 陶丰年坐到身边,轻柔的给江月白疏松筋骨。 “累吗?” “累,但我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所以心里踏实。” 江月白说得都是实话,比起累,她更怕不让学,就像山门前那般,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陶丰年赞赏点头,取出一包药材。 “吃完饭烧些水,用这药材泡澡活血,明日便不疼了,修行说难,实则也不难,简单之事重复做,熟能生巧便是其中诀窍。” “嗯,我记住了。” 第二日,陶丰年教完课便出门劳作,江月白对修真界的一切都如饥似渴,即便陶丰年不在,她也认真的练字,扎马步,练步法刀法和手诀。 按部就班,不骄不躁,不疾不徐。 * 秋兰飘香,灵谷日渐丰熟。 灵田中,灵耕夫带着各自学徒辛勤劳作,将一茬茬沉甸甸的灵谷收割捆扎,堆在田间地头。 每到此时,众人皆富足欢喜。 交完宗门所需,剩余的总能换些灵石丹药,这便预示着修为提升,预示着筑基的希望又进一步。 陶丰年早几日便收完灵谷,一大早以震灵锄松土,将赤炎诀培育好的冬种撒下,施云布雨。 一番细雨过后,幼嫩禾苗破土而出,青翠欲滴,生机勃勃。 陶丰年脸上扬起满意笑容,挺直脊背,捶打后腰。 “陶老您这动作还真是快啊,我们还在秋收,您冬种都种完了,新酿的红樱果酒,来上一口?” 宋佩儿摘掉斗笠拎起酒坛,倒了碗樱粉色的果酒递给陶丰年。 陶丰年伸手接过碗,宋佩儿颇有些意外的挑眉。 “哟,您老最近心情不错啊,我这娘们唧唧的酒也愿意喝了?” 陶丰年抿上一口,“解渴便好。” 宋佩儿嗔笑一声,四下寻找,“你那小嘴忒甜的丫头没带出来帮忙?” “在家修炼,你那学徒不也没带出来?”陶丰年寒暄道。 宋佩儿眉头一挑,“吕莹啊,昨日刚突破到练气一层,我让她今日休息巩固,明日就开始学习功法了。” “十九天突破,咱花溪谷这批学徒里头一个,放在外门也是中等水平,想来不出三个月就能学会一道基础法诀,帮我分担分担地里的活计了。” 陶丰年沉默不语,白丫头三天前就将《庚金功》入了门,正式进入一层,开始学习锋芒诀了。 宋佩儿眼珠微动,凑近了问,“你那丫头如何?还没动静?” 陶丰年将酒一口饮尽,把碗递回。 “快了。” 锋芒诀就快学成了。 说完,陶丰年扛上锄头就走,宋佩儿在背后撇了下嘴,“明知你寿元将尽,上头也不给个好点的学徒叫你积攒贡献点,五灵根顶什么事儿!” 回到小院,陶丰年推开院门就见江月白在木桩上金鸡独立,头顶花瓶稳如磐石,发丝凌乱眼神专注。 十指勾动间,一抹金芒陡然迸发。 锋芒诀,成了! 第010章 十里坡 山洞幽深,溪流潺潺。 陶丰年划着竹排逆流而上,江月白提着灯照亮前路。 阴风刺骨,寒气逼人。 阿嚏! 回声阵阵,惊飞洞顶蝙蝠。 江月白躲开胡冲乱撞的蝙蝠,揉着鼻子问,“爷爷,大晚上的,我们这是去哪啊?” 陶丰年看着山洞前方那一点亮光,慢声道,“花溪谷后山这条水道是我意外发现,穿过去便是宗门惩罚犯错弟子的阴风涧南侧十里坡。” “你半个月就将庚金功入门,学会锋芒诀,追星步和砍柴刀法都初见雏形,爷爷很意外也很惊喜。” 江月白眯眼傻笑,偷偷看了眼自己的修仙面板。 【姓名】江月白 【灵根】五行灵根(金9,木9,水9,火9,土9) 【境界】练气一层 【功法】 庚金功(一层:9/100) 【法术】 锋芒诀(一层:3/100) 【武技】 追星步(入门:15/100) 砍柴刀法(入门:15/100) 功法三天前就成功入门突破到一层,比预计的要慢,因为她行气仍旧生涩,需要勤加练习。 锋芒诀练习了三天,今日才学会,十次里只有三次成功激发发丝细小庚金锋芒,每次掐诀耗费五息左右,要继续提升威力和速度。 步法和武技进展平顺,日积月累便可从入门到小成,再到大成。 陶丰年撑着竹竿加快竹筏速度,继续道:“我们今夜开始实战。” “实战?”江月白满脸忐忑的睁大眼。 她还以为等她学会了锋芒诀,就可以下地帮忙干活了,而且锋芒诀不是除虫用的法诀吗? 陶丰年扫她一眼,笑问,“怕了?” 江月白紧张的捏着衣角有些颤抖,怕是肯定怕的,阴风涧十里坡,听起来就像闹鬼的乱葬岗。 可是她除了怕,颤抖也是因为激动。 “我跟你说过,要想争就要先保命,所以我才先教你攻击力强的金行功法和锋芒诀,还有步法武技,一月期限到了,你总归要去宗门各处走动,要去讲法堂听讲,要与人接触。” 江月白点头,她先前也担心过这些,没想到爷爷已经帮她做好打算。 “爷爷你真好,跟我爹娘一样好。” 陶丰年心中熨帖,看到水流忽然想起,“你先前说催动锋芒诀时手指运转总有滞涩感,你以后可以将双手沉入水中练习。” 江月白脑袋一歪,满眼求知欲。 “锋芒诀乃灵耕师五道法诀中最重指法的法诀,也是最难的一道,学好锋芒诀,学习其他法诀都会容易许多。” “锋芒诀的诀窍在于手指搅动灵气,分化灵气,再凝结加固。灵气虚无缥缈,你很难找到搅动的感觉,掌握不了其中韵律和节奏,而水流可以替代灵气,你且试试看。” 闻言,江月白赶忙放下提灯跪坐在竹排上,将双手沉入水流中搅动。 冰凉刺骨的溪水让江月白一哆嗦,她慢慢搅动手指,水流在手指间穿行,让她动作变得缓慢,却消除了先前了滞涩感,变得滑溜流畅。 水流阻止手指动作,手指对抗水流阻力,如此互相作用下,江月白慢慢开始领悟陶丰年所说的节奏和韵律是什么。 【你得人指点,发现指法诀窍,灵光迸发,锋芒诀熟练度+1】 不知不觉的,江月白沉迷其中,双手一直泡在水流中,指尖时而迸射金芒。 “好了,溪水寒凉对身体不好,回去后在水缸中练习,静水比流水更好,我们到了。” 江月白意犹未尽的拿出手,十根小指头冻得通红,她赶忙哈气搓手。 竹排驶出山洞,靠岸停歇。 月色朦胧,十里山坡荒草丛生,枯树遍野,树上老鸦啼叫,毛骨悚然。 几只老鼠飞蹿而过,白骨露野,远处还有鬼火般的光芒飘飘荡荡,若隐若现。 江月白一把抓住陶丰年的袖子,小时候不乖,都是被亲娘用鬼怪故事吓乖的,所以比起九重山上的豺狼虎豹,她更怕鬼。 陶丰年把袖子从江月白手里抽走,递给她一把柴刀。 “这柴刀是我早年自己炼制,不入品的法器,除了比较锋利克制阴邪之外,还可以储存锋芒诀中的庚金锋芒斩出强力一刀。” “存三十三道锋芒诀可敌练气初期,六十六道可敌练气中期,九十九道纵是练气后期也能伤。” “不过庚金锋芒存入其中只能出一刀,不用时庚金锋芒会随着时间持续消散,最多七天散尽,你以后就对着此刀练习锋芒诀,物尽其用,留着防身。” 江月白接过柴刀,沉手,锋利。 刀身全黑布满陈旧痕迹,可见符文凹槽,等着她注入庚金锋芒。 陶丰年带她分开枯草,沿着山坡上行,远处孤峰危立,怪石嶙峋,中间像被巨刃劈开,留下一道狭长山涧。 阴风呼啸其中,若百鬼哭嚎,呜呜不绝。 江月白握紧柴刀走快两步,紧跟在陶丰年身后。 不多时,陶丰年脚步一顿,“前面那个就是鬼灯。” 江月白歪着身子从陶丰年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到前方枯树下漂浮着一团灯笼状的绿色磷火,呼吸般明灭闪动。 “阴风涧曾是苍、云两国战场,埋骨近百万,后来天衍宗扩张,为防止此地生出血尸恶鬼,便以搬山之法镇下两座孤峰,只留一条阴风涧留作修行所用。” “鬼灯乃是集阴气和尸骨磷火所生的弱小鬼怪,没什么灵智,喜欢冲撞活人,被冲撞,最多也就是阴气缠身,病弱几日罢了。” 听到这儿,江月白才从陶丰年身后走出,颇为好奇的看着树下的鬼火灯笼。 她目光逐渐飘远,发现山坡深处鬼灯更多,层层叠叠,一片绿色汪洋。 “这么多鬼灯,怎么没人管?” 仙家地盘,鬼怪横行岂不是笑话。 “鬼灯弱小不成气候,反倒灵敏难捕,尤其是感受到修为高的修士时,逃跑速度越发的快,而且灭杀之后,要不了几日又会出现,所以宗门隔个三五年才彻底清理一次。” 话罢,陶丰年悄声靠近,双手快速动作,仅仅一息之间便激发锋芒诀。 短小金芒电射而出,鬼灯噗的消散。 就在这时,又一个鬼灯自两人侧面草丛冲出,直逼江月白。 陶丰年见状未曾出手,江月白双眼大睁步步后退,幽绿光芒照亮脸庞才想起运转追星步往旁边一让,紧接着挥刀砍下。 柴刀破鬼灯,磷光散如风。 【你以追星步躲避鬼灯,狼狈还差点摔倒,但躲避成功,追星步熟练度+1】 【你以砍柴刀法对付鬼灯,刀法不堪入目,误打误撞斩杀成功,砍柴刀法熟练度+1】 鬼灯被灭,江月白还来不及查看面板提示,又见一个个绿光灯笼从地下浮起,顷刻间将她围住。 磷光起伏,绿波荡漾。 美则美矣,危也危矣! 江月白吞了口唾沫,站在原地不敢动,僵硬的看向远处陶丰年,见他眼眸低垂,不紧不慢的取出烟杆点着,吧嗒吧嗒的抽起来。 几十鬼灯被她身上活人气息吸引,一瞬暴动,狂闪冲撞。 江月白眼一瞪,运转追星步,挥舞砍柴刀。 步法生涩,刀法笨拙,前方才斩一鬼灯,便被三个鬼灯撞上后背。 磷光爆开,阴寒刺骨之气撞进体内,江月白一哆嗦,柴刀砍偏,鬼灯又撞上右臂。 血液冻结之感袭来,右臂僵硬难动,江月白左闪右躲身陷重围,鬼灯步步紧逼,愈发猖狂。 陶丰年仍旧没有出手之意,江月白眼神一狠,凡间经历让她越是危险,便越是冷静。 眼见一群鬼灯扑面而来,她闪到枯树后方,绕行一圈,侧方出击。 柴刀横扫,磷光漫天,鬼灯群掉头,她追星步一动,再次绕树,背后偷袭。 靠着一棵枯树,江月白慌乱不在,沉着冷静,追星步与砍柴刀法相辅相成,进退有序,几十鬼灯逐渐被她斩灭。 陶丰年徐徐点头,看向江月白的目光愈发明亮。 最后一个鬼灯被斩灭,江月白浑身一松,后怕袭来。 她靠在树上,满身阴冷,气喘吁吁,刚站直想说话,又见更多鬼灯从地下钻出。 摆明了趁她病,要她命! 江月白一张小脸立刻垮下来,扁着嘴快哭了。 “爷爷……” “哈哈。” 陶丰年朗声一笑,拿着烟杆猛抽一口,吐出袅袅白烟。 白烟飘散,鬼灯受惊,迅电流光般消散不见,江月白这才靠着枯树滑坐在地气鼓鼓。 “欺软怕硬的灯笼怪!有本事你们再来啊!” 陶丰年走过来蹲下,手掌按在江月白肩头,温热的火行灵气注入她体内,驱散鬼灯之阴寒。 “爷爷,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经很厉害了,今日我陪着你,以后你每隔几日就自己过来一次,除了步法武技,也多尝试以锋芒诀对付鬼灯。” “记住,怕是因为你实力不足,觉得鬼灯不可战胜,一旦战胜,你就会发现这些鬼灯不足为惧。” 江月白闷闷点头,她倒也没觉得多可怕,打不过跑就是了,她只是不想让爷爷失望。 陶丰年把江月白从地上拉起,“走吧,再往深里去。” 江月白跟在陶丰年身后,刚才她战斗的时候顾不上,修仙面板闪过好多条熟练度增加的提示,此刻汇总一看,江月白满心惊喜。 【武技】 追星步(入门:26/100) 砍柴刀法(入门:32/100) 之前熟练度都只有15,她平常完整的练完一套才能增加1点熟练度,费时费力。 现在只是一场战斗,就增长这么多! 她仔细一想也对,自己练习时只有固定的招式套路,不得其法。 战斗之中,危机压迫之下才能将固定招式化作有效进攻,灵活运用。 就算不是斩杀一个鬼灯就提升1点熟练度,在不断的使用和实战中,熟练度提升肯定比自己一个人苦练要快。 想到这里,江月白掌心逐渐发热。 此刻再看漫山遍野的鬼灯,哪里还是什么欺负人的灯笼怪,这全都是帮她提升法术武技的小可爱啊! 第011章 小成 十日时光,转瞬即逝。 “站住,你们这群臭鬼灯,有本事再来啊,围殴我试试啊!” 阴风涧外,十里坡上。 灰衣女童提着柴刀,奔走如风,陡然踏草飞起,对着前方逃窜的鬼灯群挥刀下斩! 金芒乍现,磷火崩裂。 三十三道锋芒诀所积蓄的力量猛然爆发,茫茫鬼灯群一瞬消逝在金芒之中,剩余几个惊恐得失了灯笼形状,夺命奔逃。 【你以追星步驱赶鬼灯群,经过一段时间的运用,你对步法理解豁然开朗,追星步熟练度+5】 【恭喜,你的追星步晋升小成境界】 【你以砍柴刀法斩杀鬼灯群,经过一段时间的运用,你对刀法理解茅塞顿开,砍柴刀法熟练度+5】 【恭喜,你的砍柴刀法晋升小成境界】 江月白提刀站直呼了口气,“终于突破了,总算没白忙活,到底还是实战中突破快。” 【武技】 追星步(小成:1/1000) 砍柴刀法(小成:1/1000) 爷爷说,武技小成,只要不碰上练气后期,不跟修士法术符箓硬碰硬,跟人对上几招逃个命还是行的。 若是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赢,也不是没机会。 练气修士前中期主要以行气之法拓宽经脉,积攒灵气锤炼身体,除了掌握一些小法术,可以动用符箓之外,跟寻常武夫区别不大。 唯有到了练气后期,体魄强横,神识初见威力,能够驾驭强大法器,才是真正的厉害和难对付。 江月白揉了揉鼻子,举目眺望。 四野之内皆清明,再无半分磷火影。 “一群胆小鬼!” 暗啐了声,江月白柴刀扛肩,迈着嚣张步伐离开十里坡。 明日就是一月期限的最后一天,她得去宗门的杂役堂报备修为,今日暂且放过这群鬼灯,下次再来。 鬼灯的速度遇强则强,攻击力虽弱,仍是练习武技法术的最佳选择。 江月白一走,幽绿光芒星星点点,从十里坡各处浮出,状如惊弓之鸟。 它们做梦也想不到,短短十日,情势陡然调转。 曾经被它们围到哭的小姑娘,现在凶神恶煞的追着它们满山打。 * 初秋微雨,烟锁池塘。 江月白泛舟出山,趁着天色未亮往家赶。 “小白,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江月白闻声转头,看到吕莹俏生生的站在自家院门口,拎着木桶准备去溪边打水。 “练功去了。”江月白随口道。 吕莹扬眉,仔细打量江月白,发现她身上灵光充盈,眼睛一亮,“你突破了?!” 江月白点头,隐匿灵光的符箓她适才已经拿掉,今日起,可以不必再遮掩修为。 “谢天谢地,你总算是赶上最后一日期限,我还以为今日就要给你送行了。不过你这进度落后得有点大,我《青木功》都快入门了,往后修行有什么不懂,记得来问我。” 江月白含笑点头,快步回家。 洗漱一番,趁着金乌破晓时打坐修炼。 行气一周天醒来,江月白发现陶丰年还未归家,又是忙了一夜。 可忙的却不是自家地里的活计,而是谷中恶霸贾卫那二十亩灵田的收割,育种和播种。 贾卫那灵田说是他的,实际上都是陶丰年在种,可最后收获之时,贾卫连半分谢礼都没有,还理直气壮,埋怨产量不如上季。 江月白愤愤不平,陶丰年忍气吞声。 只因他早年得罪过炼丹长老林向天,而贾卫的亲姐姐乃是林向天没名分的道侣,已经筑基。 林岁晚林向天,林家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人! 灵米蒸上锅,院外传来咳嗽声,江月白擦净手走出厨房,满眼心疼的看着陶丰年满身泥污,一脸疲惫。 “咳咳,咳咳咳。” 秋深露重,陶丰年剧烈咳嗽,不住捶打酸痛腰背。 “爷爷你最近咳嗽越来越厉害了,要不要去看看大夫?”秋月白接过锄头斗笠,推着陶丰年坐下。 陶丰年松口气,“爷爷练气圆满,百病不侵,只是有些老罢了。” “爷爷才不老,都是那个贾卫,害爷爷这么辛苦,爷爷你歇着,我来摆饭。” 陶丰年点头,待江月白进了厨房,偷偷摸出烟杆,还未点上,就听一声喝。 “不准抽烟杆,你还咳嗽呢!” 江月白噔噔噔跑出来,凶巴巴夺走陶丰年手上烟杆。 陶丰年砸吧了下嘴,失笑摇头。 早饭间,江月白坐姿端正,细嚼慢咽,已无月前那般狼吞虎咽,没得教养的样子。 这些日子灵气养着,灵米吃着,洗精伐髓之后皮肤白皙细嫩,本就精致的五官更添灵动饱满,尤其那双杏仁眼,含星带笑,熠熠生辉。 人间疾苦,她也经过世事无常,陶丰年真不知道她一天天的傻乐呵什么,不知她经历,还当她从小无忧无虑,富足成长。 心愈苦,面愈甜,说得就是她这般了。 陶丰年看着,忽然就担心起来,这般好模样,又是个嘴甜乖巧,聪慧机灵的,将来可不能被哪家臭小子骗去了,不然他能从坟里爬出来。 “爷爷你吃饱了吗?我来收碗洗碗,你继续歇着吧。” 江月白站起收碗,陶丰年见她十指青紫,手腕脚腕都缠着布条,心疼难耐。 她日日苦修从无懈怠,练得一身伤痕也未喊过一次苦,这些日子还担起照顾他这个老人家的事务,这样的好孩子,怎能不让人心疼。 “你今日要去杂役堂报备修为吗?” “嗯,今日是一月之期最后一天,不去我就要被逐出宗门了。” “杂役堂在天满峰下,距离花溪谷有些距离,待你收拾妥当,爷爷送你去。” 江月白收拾碗筷的手一顿,“爷爷休息吧,我喊吕莹带我去。” “她带你还是要走大半日,你不是一直想飞吗?爷爷带你。” 江月白眼睛一亮,“真的吗?杂役弟子不是不能在宗内御空飞行吗?” 陶丰年挺了挺脊背,“爷爷可是灵耕师,地位等同于外门弟子,自然是能御空的。” 江月白眼冒星光,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副御剑乘风,追云逐鹤,翱翔天地的画面。 只是…… 吱——呀! 吱——呀! 山间树林,纸鹤腾空。 竹子和纸片摩擦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江月白盘坐在陶丰年身后,紧紧的抓着他衣袖,看座下竹枝为骨,糊满黄纸,画满朱砂符文的纸鹤。 毛边草屑和浆糊痕迹随处可见,潦草得像三岁孩童随手粘合,摇摇晃晃,高高低低的贴着树顶飞行。 江月白总觉得,这纸鹤随时都会散架坠落。 嗖! 一道剑光划破长空,江月白仰头便见俊郎男修脚踏飞剑负手而立,衣袂翻飞,好生潇洒。 又是一声鹤鸣,清冷女修盘坐于仙鹤背上,左右皆有幼鹤追随,逍遥云间。 那鹤羽白净柔软,一看就很舒服。 吱——呀! 吱——呀! “咳咳,”陶丰年老脸微红,“老夫……老夫当年也是有飞剑的,只不过后来手头紧就卖了。” 江月白抿了抿嘴,“这纸鹤挺好的,稳当,爷爷你能飞高点吗?上面风景一定更好。” 陶丰年又咳两声,“宗规所限,外门弟子飞行高度不可超过主峰天罡峰高度,而且爷爷这纸鹤……它有点旧,所以可能……飞不上去。” 江月白小脸垮下来,“好吧,那爷爷小心点,别撞树上。” 陶丰年余光扫了眼江月白,“你好好努力,待你考上灵耕师,爷爷亲手炼制一把飞剑给你。” 江月白脑袋一抬,沮丧全消,“好,爷爷可不许骗人。” 陶丰年呵呵笑道,“爷爷何时骗过你,天满峰快到了,你今日除了报备修为,还要去藏书院选一门功法。” “还有讲法堂和内务堂也得去熟悉熟悉,以后自己选择感兴趣的课去听,有空领取任务赚贡献点,今日有得你忙。” 纸鹤陡然加速,向着巍然屹立的天满峰疾驰。 前路未知,江月白心怀忐忑…… 第012章 狭路相逢 天满峰下,亭台楼阁依山而建,连绵成片,宛如小城。 陶丰年亲自带着江月白走进杂役堂,里面人满为患,全都是跟江月白一样半大的小童,吵吵嚷嚷的举着杂役令牌要报备登记。 五个管事弟子忙得焦头烂额,喊得声嘶力竭。 “不要急也不要挤,今日一定给你们都登记上。” 江月白眨眨眼,没想到最后一日竟会有这么多人来登记报备,难道他们都是今天才突破到练气一层的? 江月白踮着脚环视一圈,其中一些小童她还有印象,都是五灵根的资质,只有少数几个四灵根,且全是杂役弟子。 看来一月之期的限制,还是能逼迫大家奋进的。 一个眼熟的女童映入眼帘,长得黝黑,江月白也不知道名字,当时登仙阶上在她后面,所以很有印象。 她明明是三灵根资质,还是外门弟子,怎么也最后一天才突破? 江月白的注视引起女童注意,四目相对,女童快速移开目光拨弄了下刘海。 江月白心下了然,她肯定是跟自己一样,在藏。 “这不是陶老吗?您到杂役堂是有什么事?” 年长的八字胡管事看到陶丰年,殷切的迎上来,他虽然是杂役堂管事,但腰间挂的依旧是杂役令牌。 陶丰年面色平静,揉了下江月白头顶,“给我这学徒登记报备,这是胡老八胡管事,跟爷爷有几分交情,叫胡师兄。” 江月白乖巧颔首,“胡师兄。” 胡老八打量江月白一番,眼角有几分抽搐,陶丰年一个灵耕师,要带也应该带个资质好点的学徒。 小姑娘看着是灵秀,可最后一日才突破练气一层,能好到哪去? “小师妹灵动可爱,一看就是可造之材,筑基结丹指日可待,陶老好眼光啊,令牌给我,我这就给小师妹登记。” 胡老八呵呵笑着,江月白双手递上杂役令牌。 陶丰年低头看向江月白,江月白挤眉弄眼悄声道:“爷爷不必担心,说好听的话我比他在行,不会被人夸几句就得意忘形的。” 陶丰年摸了摸鼻子,这些日子江月白天天奉承他夸赞他,走个路都能说他龙行虎步老当益壮,学得那点成语全用在他身上。 说时还睁着清澈大眼,格外真诚,搞得他最近颇有种想要唱曲儿的冲动。 令牌很快换好,上面多了江月白的名字,陶丰年跟胡老八还有事说,屋内吵嚷,便让江月白先到外面等待。 院外树下,江月白信步绕圈,嘴中念念有词,背诵道经。 甫一抬头,看到一月未见的洪涛沉着脸走进院中,身后还跟着两个杂役,弯腰低头,汇报什么。 江月白眼眸弯起,没敢打扰只静静看着,她后来才知道,洪涛也是练气圆满修士,她应该叫洪师兄。 洪涛心有所感,抬头看来,目光下垂落在她腰间令牌上,定定看了片刻。 江月白心中一缩,在洪涛眼中看到一抹失望,她嘴巴张开正欲说话,洪涛却是径直走开。 江月白眼神逐渐暗淡,捏紧衣角。 “你若想告诉他便去吧,洪涛是个可信赖之人。” 陶丰年走出来,正好看到刚才那一幕。 江月白摇头,“少年天才如方仲永,不努力一样沦为庸才,您教过我,修仙路长,天资只能决定起点,决定不了高度。” “爷爷您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仰头看我,而不是低头扫视。” 陶丰年心疼的揉揉江月白头顶,也不知自己当初让她藏是对是错,总觉得委屈了她。 可冒着生命危险,去赌内门元婴真君能看到她的天资,收她为徒庇佑她又太过缥缈。 她两日一夜突破说明根值很高,很有可能达九,十便是天生灵体,九在灵根中就是满。 这点资质或许那些单灵根双灵根修士看不上,可天衍宗多得是因为资质困顿不前的人。 夺舍之事有伤天和又如何,为了活,为了继续走下去,总有人会去冒险,就连他都有过一瞬间动心,这就是他最大的担忧。 但他也知道,今日之后,这个小丫头必定绽放光彩再也藏不住,他能做的,只有多教她本事。 “走,去藏书院吧。” 天衍宗三十六峰以天罡三十六星命名,天满峰作为其中之一,汇集统管杂役的杂役堂,和供应杂役和外门弟子饮食的食肆于峰下。 处理宗门对外事务的外务堂,和处理内部事务的内务堂于峰腰。 外门藏书院和每日讲法教学的讲法堂在峰顶。 陶丰年带着江月白去了趟内务堂,为她引荐一位相熟的师姐,简单介绍领取宗门任务事宜。 江月白此刻是陶丰年的学徒,三年内没有强制任务,她若是缺贡献点,可以自己前来领取,这点没有限制。 内门任务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其中丁等任务最为驳杂,小到打扫金丹真人洞府,大到外出讨伐妖精鬼怪,不胜枚举。 甲等任务此时只有三个,高挂在内务堂正堂中央,江月白一眼便看到其中一个。 【云国青州临安郡旱魃为祸已余三载,古泉真人将前往讨伐,需五名筑基弟子助阵,奖励五万贡献点】 【注:此旱魃神出鬼没,踪迹难寻,操控百僵,极难对付,各地门派折损人数过百,望诸位弟子谨慎】 青州临安郡,不就是她家乡? 所以那时候大家都说旱魃乱世导致大旱,是真的有旱魃? 江月白正看着,一行五人踏入正堂,为首红衣女修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竟比身后两个男修还高大。 她长相一般,却自有一股孤峰傲立之势,身背剑匣,走上前去直接领了旱魃任务,带领四人风风火火的离开。 “那是天巧峰苍火真君的亲传弟子虞秋池,金火双灵根,筑基后期修为,炼器好手,她身后那百宝匣中藏器三十六件各不相同,宗内筑基期战力榜第一人。” 江月白心中蠢蠢欲动,很想亲手去灭了那旱魃为爹娘弟弟报仇,此刻也真心希望古泉真人和虞秋池师叔他们得胜而归,别再让旱魃祸害无辜之人。 一路登高,远山近岭,迷迷茫茫。 “符乃万法之源,盘古开天,道不可述,仓颉造字,道方有法门可循,洪荒龟甲文,上古云篆字,都是最接近大道的符,你等要学制符之法,先学龟甲云篆……” 讲法堂外,清朗之声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的宣讲。 江月白站在院外,看到大殿广场上坐满宗门弟子,大殿之内也有几十人。 殿内弟子着蓝衣,乃是外门弟子,殿外弟子着灰衣,乃是杂役弟子,而上首授课的中年男修一袭白衣,是内门筑基师叔。 江月白只听了几句便入迷,她最近也在学习龟甲文和云篆字,正有好多问题想要弄明白,便不由自主的走向院门,被陶丰年扯着后衣领拉回。 “授课每日都有,取了讲学表下次再来,今日已经耽搁许久,再有半个时辰藏书院便要闭院。” 江月白恋恋不舍,从前以为花溪谷已是广阔,此刻才发现谷外更加无边。 她之渺小,在此无所遁形,天地之大,道法万千,她恨不能全都学到手。 藏书院中九层高塔,多有外门弟子出入塔中。 陶丰年告诉江月白,塔中一层书籍驳杂散乱,有地理游记,也有志怪奇谈,有修行心得,也有种地良方。 “一层阅读无需贡献点,你以后可以常来,多看书增长见识,说不准能淘到些意外收获。” “二层都是炼气期的功法道法,九品到七品,还有些武技,兑换的贡献点各不相同,你此时有一次兑换九品功法的机会,想好兑换什么了吗?” 陶丰年耐心的看着江月白,这一路过来,他大概跟江月白介绍了天衍宗内基础的九品功法,等着她自己选。 江月白扫视里面一排排书架,书籍玉简不知有几万册,她能选的太多。 思前想后,江月白道:“我年幼见识少,还请爷爷帮我选一部。” 实际上陶丰年早有打算,只是不想剥夺江月白选择的权利,所以先行问她。 她若有主意,便依着她,不过一部九品功法,选错了也不打紧,他自己贴补就是。 “既然如此,那就选《五行轮转法》。” 闻言,负责拓印玉简的藏书院老管事扫了江月白一眼道,“你确定要这部,这可不是什么功法,虽入九品之列,但其中都是零散的五行转换法门,不成体系,不可修炼。” 没等陶丰年解释,江月白就道,“爷爷说要这部,那就要这部。” 陶丰年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这丫头随便说几句,就能叫他心中熨帖。 老管事摇摇头,进去帮忙找《五行轮转法》。 “我在这里等便好,趁着还有时间,你先去一层转转。” 江月白闻言一喜,撒丫子飞奔下楼,在就近的书架前翻看起来。 拿起一本《五味杂集》,这是一位自称五味山人的散修游历云州各处写下的游记。 “吾一生征战,为云国鞠躬尽瘁,奈何奸佞祸乱朝堂,逼吾相夫教子,实乃笑话!吾遂辞官游历。” “一路行来,观山河浩荡,天空地阔,顿感朝堂之小,半生勾心斗角似儿戏,与人斗不如与天斗,如此方才畅快,一朝有所悟,以武入大道……” “贱丫头!竟然在这儿碰上你!” 江月白正看得起劲,忽闻刺耳女声,阴影袭来,林岁晚气势汹汹冲到面前,劈手夺书。 第013章 五行归真功 啪! 林岁晚的手被江月白架在半空,她怒目以视,挣脱不出。 “你放手!” 江月白松手后退,举起手中书籍。 “藏书院第一规,损坏书籍者,刮骨鞭十鞭。我虽然是杂役,但这么多人看着,林……师姐不想别人再说你狠毒刻薄吧?” 林岁晚咬牙切齿,扫视周围一张张看热闹的脸,她不过七岁孩童,一下就被江月白唬住。 可她心中有气,就是因为江月白登仙阶上打了她的脸,让她这段时间一直被人笑话。 此事已成她人生污点,但凡她与人不快,就会被骂一句, “你这么厉害,登仙阶上怎么连个五灵根都比不过,抢人机缘你还有脸了。” 想起这事,林岁晚就恨不得撕了江月白。 林岁晚咬着牙,压低声音道,“江月儿,别以为进了天衍宗你就能平安无事,从前你是丫鬟,现在你是杂役,都是贱民!我想弄死你轻而易举,别忘了我老祖可是炼丹长老,金丹真人!” 江月白面无表情,眼神渐冷,“炼丹长老,就能无故杀人了吗?” “你不过五灵根杂役,天衍宗像你这样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死一两个谁会在意!你要是怕,就好好躲在花溪谷一辈子种地,我看不见你,兴许就把你给忘了。” 林岁晚逼近,“你要是敢在外面乱晃惹得我心烦,我立刻就去求我老祖,要你贱命!” 江月白心中一凛,右手不自觉摸向后腰柴刀。 “咳咳!” 听到陶丰年咳嗽声,江月白浑身一僵,瞪视林岁晚片刻,蓦地扯出一抹笑。 “是是是,我就是个五灵根杂役,尘泥不敢与小姐您这般日月争辉,您家老祖霸气威武,我害怕得紧,求小姐心善放我一马,我这就滚回花溪谷,再也不在小姐面前惹眼。” 江月白把书往书架里一塞,深深看一眼记住位置,退避三舍。 林岁晚整个愣在原地,没想到江月白会是这种反应,她接下来的词儿都准备好了。 一转头,江月白消失不见,林岁晚气愤跺脚,一口闷气不上不下。 日薄西山,暮色苍茫。 “丫头走慢些,爷爷跟不上你了。” 陶丰年追在江月白身后,小丫头越走越快,追星步都用上,陶丰年无奈摇头,施展法诀疾驰而下,拦在江月白身前。 “生爷爷气了?” 江月白气鼓鼓皱眉,“没有,我气我自己,没个金丹爷爷。” 陶丰年苦笑不矣,“是爷爷不争气拖累你了,你平日不是最豁达吗?怎么遇上这个林岁晚就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江月白一屁股坐在道旁石头上,提了几口气才道:“她冤枉我偷东西,让人打我,还把我卖到窑子里,卖给……卖个一个专门欺负女童的老怪物。” 陶丰年眼神一肃,蹲下来见江月白眼中雾气蒙蒙。 “要不是我用针扎了满身血点说自己得了风疹,我都没机会逃出来。这都不说了,山门前明明是我自己努力拿到的令牌,她一出现就夺走属于我的机会。” “我拼命争取入了仙门,现在她又拿她老祖压我,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一辈子藏在花溪谷里,我想学本事,学很多很多通天本事,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她和她老祖一块宰了!” 江月白用袖子抹眼泪,陶丰年左右查看,确定没人才慢慢开解。 “爷爷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刚才做得很好,戒急用忍,若无将对方连根拔起的实力,就不要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势必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江月白眼泪汪汪,“我知道,可是现在怎么办,我总不能真的一直待在花溪谷不出去吧?我想去藏书院看书,我还想去讲法堂听讲啊爷爷。” “想去就去。” 江月白哭声一顿。 陶丰年道:“我刚问过胡老八,林向天前日已经闭关,若无大事,他两三年内不会出关。” “你怎么知道?” “你可知爷爷如何跟林向天结怨?那件事实际上是我的疏忽,当年林向天面临结丹,需要练一炉冰心护脉丹,可我那时第一次筑基失败,心不在焉取错了灵药给他。” “冰心草和青霜草本就难以分辨,一个性温一个性寒,弄错也能成丹,林向天没有察觉,结丹时出了岔子,埋下隐患,需要多次闭关温养才能祛除金丹中的寒气。” 江月白恍然大悟,所以贾卫那么欺负爷爷,爷爷也不吭声,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错。 还有林岁晚,刁蛮跋扈,心狠手辣,刚才却只让她躲在花溪谷别出来,正是因为林向天不在,她没靠山。 “若非我是灵耕师,宗门力保,加之寒毒只是耗费他些许时间精力并不要命,林向天又怎能放过我?所以啊丫头,你要早些考上灵耕师,那就是一道保命符。” “林向天为人狭隘,在天衍宗内并不得势,林岁晚除了林向天再无依靠,你这些日子只要避她锋芒,想干什么都无妨。” 陶丰年早已将江月白的事情打听清楚,他得罪林向天,小丫头跟林岁晚有过节,也是缘分了。 江月白咬了咬嘴唇,“那我能……先套麻袋打她几顿吗?” 陶丰年嘴角一抽,捏了捏眉心道:“手脚干净点,别落下把柄。” “好!” 江月白破涕为笑,胡乱用袖子抹干眼泪。 “不嫌爷爷不争气了?”陶丰年笑问。 江月白摇头,“我那都是气话,爷爷是全天下最好的爷爷!” 陶丰年戳了下江月白眉心,“你啊,拿着吧,你的功法。” 两枚玉简落进江月白手中,一枚洁白崭新,一枚陈旧发黄,她疑惑的拿起两枚玉简在眉心贴了下。 崭新的是《五行轮转法》。 陈旧的是……《五行归真功》! “《五行归真功》并非天衍宗内功法,而是我当年在凡间意外所得,我便是用此功入了道,后来才通过考核进入天衍宗。此功分为五部,每一部都是八品功法,单独可修。” “但我多年钻研,发现此功还是五行灵根齐全者来修最好,修成可达七品功法威力。七品功法唯有内门练气弟子才有机会接触,且功法一旦上了七品,除了提升修为效率提高之外,还有功法本身的特质。” “归同龟,此功有养生固本,提升肉身防御之效。可惜我只拿到练气篇,不得筑基之法。即便如此,此功也毫不逊色于一般七品功法。给你兑换《五行轮转法》也是为了让你更好理解五行生克,习得此功。” 陶丰年五行缺土,四灵根修炼此功一直不得真意,此时只希望江月白能够真正修成此功。 而且他在总纲里发现,这部功法的完整版不止七品,除了提升防御力,后续还有延寿之效。 若无寿元所限,五灵根才是真正得天独厚的资质。 江月白捏紧两枚玉简,忍不住问道,“爷爷,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好?” 陶丰年温和一笑,“爷爷对你好自然也有目的,现在跟你说这个太沉重,你先心无旁骛的修炼,待到时机合适,爷爷自然会告诉你。” 第014章 一心向道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清幽小院里,江月白坐在小马扎上,捧着玉简在眉心看功法。 陶丰年坐她身后,用篦子浸了水,一点点梳开她毛躁长发。 江月白被扯得脑袋一仰一仰,心神却全部沉浸在玉简中。 庚金,乙木,癸水,丙火,戊土,共有五部功法。 五行之道,可对应身体五脏六腑,五官形体。 以及五情五声,五季五味,五色五声,五气五方,内有乾坤大道。 《五行归真功(练气篇)》中所述,是通过搬运五行灵气,锤炼五脏六腑,五官形体之法。 单修时,每一部功法都可以自成一个小周天循环。 合修时,要先将五部功法分别入门,形成像庚金气旋一样的五行气旋。 然后连接五小周天为大周天,一个循环便能游走全身各处。 滋养脏腑,锤炼骨血,打磨筋皮,明净五感。 五部功法单独入门对江月白来说不难,只要记住穴位经脉位置,耐心引气行功就是。 难点在于五行相生转化,譬如金行灵气滋养肺部,气由肺出,入肾时需以将金行灵气转化为水灵气,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如此才能完成一个大循环。 此功虽难,却让江月白心潮澎湃。 按照功法总纲中所述,一旦领悟五行相生转换并熟练运用,顷刻间就能将不同属性的灵气转化为所需属性。 如此一来,她金行灵气不足时,完全可以将其他四行转化为金,那五灵根岂不就跟单灵根一样,而且还是五倍强的单灵根。 这部功法在运行一个大周天时要比别的功法更耗时费力,可所得成果极其诱人。 就是这五行相生转化,她不得其法。 所幸,陶丰年已经帮她考虑到其中难点,换了《五行轮转法》。 这里面有许多转化五行的诀窍法门,也有对五行生克之道深入浅出的解析。 江月白相信,只要她好好钻研,多多尝试,总能悟到适合自己的法门。 明天讲法堂似乎就有一堂讲解五行道法的课,江月白赶忙找出讲学表。 【巳时一刻,万法堂长老黎九川,五行生克初解】 江月白眼神亮起,是长老讲课不是内门筑基弟子。 而且《五行轮转法》就是黎九川所著! 江月白决定晚上赶紧将《五行轮转法》全部看一遍,争取通篇背诵,免得明日上课听不懂。 明天也要早点到,开课之前还能跟黎长老讨教几句,机会难得。 “明日是黎长老授课啊,那你可要去好好听听了。” 江月白转头,被陶丰年按住,给她头上绑红绳。 “万法堂是天衍宗专研各道,革旧出新的地方,黎长老也是五灵根,当年筑基还曾一举冲上战力榜首,寻常修士筑基到结丹少说五十年,他从筑基到结丹只用了三十年,丹成一品,简直不可思议。” “他那时也是宗内炙手可热的人物,都说他会成为陆行云第二,太上长老也动了收徒之念,只是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他突然就沉寂了,听说已经结婴无望,便留在万法堂钻研五行之道。” “他在宗内一直主张五灵根才是真正的天灵根,这些年也指点了很多五灵根弟子筑基,可惜没一个能像他一样走到金丹境。好了,看看怎么样。” 陶丰年递过来一面八卦铜镜,映出江月白头顶双丫髻的样子,玉雪可爱,像道祖座下童子一般。 ”怎么是双丫髻?我娘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最好做男孩子打扮才安全。”江月白噘嘴。 陶丰年道,“修真界并无男女之别,你不必有此担忧。” “真的吗?”江月白目光灼灼。 陶丰年点头,“确实如此,只不过修士出自凡间,总有人带着凡间男尊女卑观念一时之间无法转变,云国倒也还好,朝堂之上也有女官女将,苍国迂腐,女子不可抛头露面。” “但在修真界,修为越高,男女之别就越是不重要,只看实力。我天衍宗祖师陆行云便是如此,当年横空出世,冠盖三界,归元剑宗那位风华绝代的逐风剑君苦恋陆行云三千载,还改了自己尊号为逐云。” “逐云剑君甚至说,给陆行云为仆他也愿意。此番言论修真界无人诟病,只因陆行云实力如此,人皆慕强,为仆亦是荣耀。” 江月白满脸兴味,“那后来呢?陆行云和逐云剑君有没有修成正果?” 陶丰年笑道,“逐云剑君落花有意,陆行云流水无情,她一心追求大道,心中并无情爱之想。” 江月白激动点头,“我也要像天衍宗祖师一样,一心只求大道!” 陶丰年眼神微亮,赶忙认同道,“合该如此,不过爷爷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因性别妄自菲薄,希望你不扎双丫髻是因为自己不喜欢,而不是怕别人发现你是女童。” 江月白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是不好看,像牛角一样,哞~~” “哈哈,你这丫头呀,好好好,爷爷给你改成道髻。” 一番重新修整之后,江月白头顶道髻清清爽爽,陶丰年取出一根朴素木簪,为她簪入发髻。 清凉之气从木簪之中透出,叫江月白神清目明。 “这是明心簪,望你今后明心见性,不矜不伐。” 江月白摸了摸头上木簪,见本心守真性,谦虚谨慎不自大,她很喜欢这寓意,也会记住这句话。 次日一早,陶丰年亲自驾驭纸鹤送江月白到天满峰下,一路上唠唠叨叨。 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她的根值和突破时间,旁敲侧击被问也要小心。 纸鹤一落地,江月白撒丫子就跑,头也不回只随意挥了挥手,叫陶丰年话都未曾说完,给她准备的饭团子也忘了带上。 但他准备的那几张符,倒是没落下。 “放课爷爷来接你啊。” 陶丰年不死心的喊了句,回应他的唯有空谷幽林之回声,他怅然若失的抓着饭团子,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花溪谷,正遇见宋佩儿带着吕莹。 宋佩儿见陶丰年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他一大早就去送江月白上课,调笑一句。 “陶老您这哪里是带了个学徒,分明就是养了个孙女,全心教导,亲自接送不说,哪有学徒从不下地干活的?” 陶丰年面色不虞,瓮声道,“她就是我孙女!” 说完,错身离开,不留情面。 宋佩儿嗔笑一声,低头看到自家学徒吕莹伸长脖子看向天满峰方向,满眼羡慕。 “你也想去讲法堂?” 吕莹绞着衣角,怯生生的点了下头。 宋佩儿媚眼一翻,“那自己去吧,我可不送你,地里忙着呢。” 吕莹大喜过望,狂奔出谷。 第015章 黎九川 林岁晚一大早便从外门弟子院出来,独自一人穿过树林,到小溪边坐下丢石头。 从前在林府,她百宠千娇集一身,此刻在天衍宗却处处被人瞧不起。 “什么老祖,把我调到身边都做不到,哼!” 林岁晚将石头狠狠砸进溪流,天衍宗规矩森严,就算是陆氏弟子,天生灵体,陆南枝也得由入门考核开始一步步往上爬。 任何人不得特殊关照任何弟子,一切按宗规行事。 陆南枝要达到宗规制定的标准,才能拜入元婴真君门下,否则就只能暂做普通内门弟子。 陆南枝如此,她一个末流长老三代外的后辈,更是没办法走后门。 所以,她还不知道要在外门蹉跎多久。 “丹药给得多又怎样,又不是上品,吃多了丹毒难除拖累修为,什么老祖!” 林岁晚愤愤的扔了许多石头,出够了气才站起来往回走。 幽静小路,树影重重。 林岁晚正走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她猝不及防被麻袋套个正着。 “谁……唔!” 符光一闪,林岁晚被噤声,拳打脚踢,疾风骤雨,全往她身上招呼。 “小娘皮,你家老祖老子惹不起,教训你绰绰有余,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男声? 又是一通乱揍,避开头面全打在林岁晚身上,叫她涕泪横流剧痛难耐,偏偏又被噤声,想求饶都不成。 最后一脚踹在背后,林岁晚一路滚到树下,狠狠撞上方停,周围没了动静,她忍着疼拿下麻袋。 树林静谧,哪来半个人影。 林岁晚满身青紫,疼得小脸惨白,鼻血长流,头发散乱如鸡窝。 可除了身上,外露之处都没有半分伤痕。 她无声大哭颤抖不已,不知道自家老祖得罪了谁,竟报复到她头上,以后还会不会再来。 什么老祖,不照顾她也就罢了,还连累她被打,这里太可怕,她想回家! …… 讲法堂院中。 江月白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未到巳时便第一个踏进讲法堂,在殿外第一排中间的蒲团上盘坐,手捧《五味杂集》认真研读。 藏书院一层的书都可借出,七日归还,弄坏弄丢,扣除贡献点。 江月白此时一个贡献点也没有,上山之前去食肆转了一圈,除了灵米饭,还看到许多灵菜和妖兽肉烹饪的菜肴,叫她大吞口水。 菜肴种类不同,可用贡献点和灵石购买,江月白舍不得,便忍了。 “你也喜欢《五味杂集》?” 清朗温润之声从头顶传来,眉如墨画的男子撩起衣摆盘坐在旁,一笑,便晃了江月白的眼。 他年约二十,未穿宗门弟子服饰,天青色长衫朦胧如雨,煞是好看。 江月白看不出男子什么修为,只觉他气息浑厚却又不逼人,能坐在这里,难道也是杂役弟子? 天衍宗内,只要不是资质特别差的,能筑基,基本上都能入外门。 思前想后,江月白眯眼一笑:“师兄你长得真好看。” 男子眉头微扬。 “我叫江月白,还未请教师兄名号?” “天清江月白,心静海鸥知,好名字,书好看吗?” “嗯,一看就入迷了,感觉这个五味山人好厉害。” 男子微微点头,“我也敬佩这等女子,征战半生竟有勇气弃朝堂寻大道,五味山人后来得知自己是修真界最不看重的五灵根也未曾自弃。” “一匹马一杆枪,走出苍云二国,踏遍中原三洲九域,过西云十六部,穿天巫十万大山,入得妖界异人国,出得冥海寻鲛人,留下不少惊心动魄的事迹。” 江月白心神向往,“那五味山人后来走到大道之巅了吗?这上面没有她的年岁,我都不知道她是云国哪朝之人。” 男子摇头,“五味山人修得逍遥道,不求浮云名,修真界只有她留下的零散杂集,我估摸着,她若未曾陨落,此时该有一千余岁,修成化神从咱们地灵界去了天灵界。” “五味山人曾在云国青州玉阳郡的乐游山上隐居过一段时间,她那山中小院此时已建成五味观,香火鼎盛,你若有意,以后出门历练时可以去看看。” “嗯,我一定去看看,那师兄你知道五味山人在碧海崖斩白蛇后来发生什么了吗?这本杂集里没写完……” 江月白同男子一个问一个讲,男子慢声细语,不疾不徐,江月白听得如痴如醉,眼冒星光。 直到巳时钟响,有人踏进讲法堂,江月白才意犹未尽的停止发问。 一转头,只见六岁女童一袭白衣,小脸清俊,气势沉冷,颇有生人勿近之感。 江月白一眼认出来人,是陆南枝。 陆南枝眼中划过一抹意外,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向殿内,在第一排中间端正盘坐。 江月白睁大眼,内门弟子有金丹真人和元婴真君教导,没必要来讲法堂听讲。 身为天骄,她竟然放得下身段,跟外门弟子和杂役一起求学。 “陆氏弟子,谦逊不骄,果然不错。” 江月白点头如捣蒜,十分赞同男子所言。 又一小童踏入讲法堂,江月白杏眼圆瞪,白衣华贵,内门谢景山! 四目相对,谢景山也认出江月白这个在山门前跟他比身高较劲的小丫头,不由脊背直挺。 扫到江月白身旁男子,谢景山瞳仁微颤,赶忙躬身拱手。 “谢景山拜见黎长老。” 江月白猛得转头,眼睛瞪得更大,身旁这位好看又温和的师兄竟然就是黎九川黎长老,他难道不应该是个跟爷爷一样的老头子吗? 黎九川温和笑道,“时辰快到,杂书收起来听讲,你也入座。” 江月白小脸一红,赶忙把手上杂集塞进储物袋,板正坐好,目不斜视。 谢景山跟着黎九川到殿内,坐在陆南枝身边,江月白看着二人背影,眼含羡慕。 “将来我也要坐到里面去听课。” 听讲弟子陆陆续续踏进讲法堂,看到陆南枝和谢景山两个内门弟子都很意外。 江月白幸好来得早,今日这堂课人满为患,不光殿内站了不少外门弟子,殿外广场也挤满杂役弟子。 江月白看到吕莹挤在旁边找不到座位,赶忙对她招手让她跟自己挤一个蒲团。 黎九川在内里扫了一眼,未曾多言。 巳时一刻,黎九川拿起小锤敲响身旁青铜编钟,清音袅袅,嘈杂皆消。 院外迟到之人才踏进半只脚,便被音波狠狠击飞。 刚才还温声细语的黎九川面容一肃,不怒自威。 “不守时者,不配听本长老宣讲!” 所有人头皮一紧,但凡对黎九川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为人严厉,看人不看资质修为,只厌烦不珍惜时间者,因他五灵根资质,修行路上时间便是命。 “好,今日我们来讲五行生克之道,你等若觉得这是金丹真人才需钻研的道,现在就可以离开…………既然无人离开,那便开讲………” 第016章 卷 一堂课未到一半,大部分人已经头晕目眩,脑内嗡鸣。 大有不知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要干什么之感。 江月白身旁吕莹只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塌下脊背,神游天外。 五行之道,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原本不是他们这些刚入道的练气弟子该学的。 但黎九川执意开设此课,只因入门小童心思纯净,对天地运转规则的认知尚未定型,最有机会领悟到五行转换法则。 有些认知一旦定型,再想更改就需要等到心性成熟之时再悟。 “……你等自幼便知云浮于空,河流于地,却不知云乃江河水起,汇聚成云,云积落雨,汇聚成河。” “灵耕夫所修之云雨诀便是汇聚水行灵气聚集成云,然后落雨。但在水行灵气不足之时,譬如盛夏,如何保证施雨?” 黎九川一顿,目光扫视全场。 所有人冷不丁一抖,赶忙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跟黎九川目光接触。 陆南枝拧起眉头不得其解,谢景山暗自抓脸缩起,他之所以来听讲,是因为他已经把沈怀希甩在身后,前面就剩个陆南枝。 陆南枝来此,他便来此,知己知彼方能克敌,但这堂课他听得实在是……头疼! “陆南枝,你说。” 陆南枝斟酌一番,说道,“五行之中金可生水,借金行灵气……” 陆南枝顿住,因为金如何生水,她知其表不知其理,自己都拐不过弯。 在所有躲避的小童的中,一双明目闪过亮光,闪入黎九川眼中。 “江月白,你说。” 刷刷刷! 万众瞩目,如芒在背,陆南枝和谢景山也扭头看来,江月白头皮一紧,忘词了。 黎九川垂眸整理衣袖并不着急,这才第一课,指望这群孩子弄明白五行转换中最难的金生水为时过早,此番只要能带动他们思考便可。 吕莹坐在江月白旁边,捏了捏她手鼓励,江月白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 “我不知道盛夏时如何保证施雨,但长老您刚说江河水起,汇聚成云,云积落雨,让我想起烧水,水沸时会冒出白汽,白汽遇冷又会凝结成水,冷……” 江月白一顿,黎九川抬头看来,眼神鼓励。 她已说到关键,就看能不能进一步领悟。 江月白思索片刻继续道,“江河水起是因为热,云积落雨是因为冷,所以……云本身属金?水起遇金冷成雨,故此金生水?” “难道说,金生水根本不需要我们主动做什么,在云积之时,天地已然将其转化,我们要做的只是明悟其中道理,发现然后借用?” 江月白自己都不确定说得对不对,只盯着黎九川求证。 黎九川双眼一眯,看江月白的目光逐渐深邃,他竟没想到,有人在他第一课上就能明白五行之道核心,这在往届是从来没有过的。 黎九川惜才之心起,他也是杂役出身,见过暗流汹涌,知道木不可秀于林,尤其她还只是个未长成的小禾苗。 黎九川面容严肃,沉声道:“方向没错,但浅薄了些,五行乃是通天大道,你可明白?” 众人听着像责,陆南枝却听出夸来,顿时转头看向江月白,连带着,谢景山也看过去。 “五行之道关乎破婴化神,结丹时便要奠定根基,即便是单灵根,化神之际也要补全五行,证阴阳二神。化神路远,对你等言之过早,但五行也关乎练气修士能否将灵根劣势化为优势。” 提到这个,所有人眼睛一亮,全部看向黎九川。 “若能借助灵根属性,初步掌握五行轮转,贯通灵根之间五行桥,多灵根比单灵根只强不弱。五行二字,五为金木水火土,行则轮转运行之意。” “记住,灵根天定,但人定胜天,自强者天眷,自弃者天厌。好了,今日便到此吧。” 黎九川话音落下,江月白瞳仁一震,茅塞顿开,她刚才所言没错,五行轮转不需要她特意去做什么,只需要悟。 想到此处,江月白立刻取出《五行轮转法》的玉简贴在眉心,寻找其中相关的法门印证想法。 见此状况,吕莹默不作声等在旁边,人群如释重负,陆陆续续散去。 相信下次黎九川授课,人是绝对不会再有今日这么多了。 黎九川深深看了眼江月白,起身整理衣衫,准备离开。 “黎长老,南枝想请教长老,如何将水化冰。” 陆南枝站起请教,满目渴求。 她天生水灵体,水性柔软,不符合她所修杀伐之道,所以她一心想要将水化冰,提高法术威力。 黎九川面带不悦,“五行转换之道尚未理解,就想学五行化三奇?好高骛远!” 陆南枝浑身一震,黎九川意有所指的扫了眼殿外静坐的江月白,转身离开。 谢景山在旁边看着,才知道陆南枝今日为何过来。 他单火灵根,火既生土,他是不是也可以转点土灵气出来提高一下自身防御力? 江月白沉浸在玉简中足有半个时辰才心满意足的退出心神,五行相生转换最难的部分她已经有点眉目,只差进一步尝试验证。 一睁眼,江月白忽然看到吕莹站在她面前,一脸紧张的对她挤眉弄眼,她左右转头。 左边谢景山,右边陆南枝,左右护法似的盯着她。 “你那玉简里是什么?”陆南枝问,谢景山伸长耳朵。 江月白举着玉简,“黎长老所著《五行轮转法》。” 两人恍然大悟,难怪她能回答上黎九川的问题,原来早有预习。 “多谢。” 陆南枝起身直奔藏书院,谢景山盯了江月白片刻,发现她洗干净了还怪好看的,暗暗一笑,去追陆南枝。 两人走后,吕莹长出一口气。 “小白你真是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得罪他们俩了呢。” “我一个杂役,他们今天要是不来上课,我都碰不上他们,如何得罪?”江月白起来活动筋骨。 吕莹点头,“也是,我从前在陆家为仆,都很少见到小小姐,到底是天生灵体,才一入道,短短一月就练气三层,那个谢景山也不赖,练气二层,我《青木功》都还没入门呢。” 江月白目光闪动,看向两人离开方向。 “不过小白,你是怎么回事,黎长老严厉出了名,你居然能得他夸赞,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江月白收回目光,“我五灵根,资质废,字都不认得几个,哪像你是修仙家族出身,我要再不努力多看点书,爷爷就不要我了。” 吕莹脑袋微晃,“也是,你那修行进度在咱花溪谷属于老末,是该多努力,不过你光看书也没用,五行之道那是金丹真人才要去悟的,你没事多修炼功法,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多谢吕师姐指点,再有一刻钟是内门筑基师叔的制符课,吕师姐一起听吗?” “不了不了,一提起那些云篆龟甲文我就头疼,我去藏书院看看。” 彼时,藏书院。 陆南枝将自己令牌拍在老管事面前。 “我要拓印《五行轮转法》,还有黎师叔撰写的所有书籍全拓印一份。” 老管事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陆南枝催促才去拓印。 陆南枝刚走,谢景山又摸进来,拍下令牌和灵石。 “陆南枝拓印过的我全要,再把二层所有五行转换相关的书拓印一遍,贡献点不够用灵石抵。” 老管事:……… 第017章 月白日志 【鼠年,十月二十二,毛毛雨】 看《五味杂集》,我也决定记录日常起居,以免将来我江月白名扬四海,没有事迹流传。 书读得不好,先用大白话记着,等满腹经纶的时候,再回头润色精简。 年月什么的随意,云国国号又不好听,五味山人也没写年月,说明这个不打紧。 乙木,癸水,丙火,戊土,四部功法已经开始修炼,进展还行。 就是完全学会五部功法之前,修为无法提升,可能要落后些了。 爷爷还把剩余四道法术一股脑塞给我,要学的东西又增多了,一天为什么只有十二个时辰? 爷爷语录: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鼠年,十月二十三,晴了】 藏书院看书,讲法堂上课。 树林里套麻袋,花溪谷继续练功! 今日心情大好,泛舟十里坡,问候灯笼怪。 爷爷语录:求上者得中,求中者得下,求下者必败。 我决定,陆南枝就是我今后必须超越的目标! 【鼠年,十月二十四,刮大风】 陆南枝昨夜突破练气四层,我觉得爷爷说得对,人不能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 现在谢景山是我的目标,来年开春之时,我江月白必将谢景山斩于马下! 杂集看多了心有点飘,也想牵一匹马去仗剑天涯。 明天开始背《草木集》和《奇物志》,云篆和龟甲文的练习也不能停。 画符是修真六艺中成本最低最容易入门的,而且符乃万法之源,由符入阵,以后学其他的也容易些。 爷爷语录: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 【鼠年,十月二十五,又晴了】 《癸水功》入门,开始练习‘云雨诀’。 五道法术手诀要点,锋芒诀在快,云雨诀在柔,赤炎诀在猛,震地诀在沉,草木诀在稳。 记录之,以免忘记。 静水中练习手诀感觉不够,我加了点泥巴进去搅成泥浆,手感丝滑阻力大,我好像快要摸到其中韵律了。 吕莹看到我在和泥巴,让我做人不要太自私,去把她家院墙的砖缝也糊一遍。 冬日将临,院墙砖缝是得糊一遍,免得漏风。 宋佩儿师姐夸我糊得好,给我一篮子七彩锦鸡下的蛋,让我给爷爷补补。 爷爷语录: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宠。 注:我把鸡蛋还回去了。 【鼠年,十月二十六,还是晴】 今日上课碰到林岁晚,她跟所有人说我是她家丫鬟,说我手脚不干净,还说我是窑子里跑出来的雏莺。 大家都在背后议论我,吕莹叫我别在意,他们说他们笑,我也不会少几斤肉。 与其生气不如好好修炼,将来让林岁晚见面喊我师姐比什么都有用。 头一次觉得,吕莹还挺有智慧。 生气倒也没有,我就是懊恼麻袋忘带,明天一定要记得。 爷爷被贾卫喊去干活,饭都没吃,没有语录。 【十月二十七,背书上课,练功习字,套麻袋,杀灯笼怪】 【十月二十八,背书上课,练功习字,套麻袋,杀灯笼怪】 【十月二十九,背书上课,练功习字,杀灯笼怪,我想吃葱油肉饼】 【鼠年,十月三十,起霜了】 麻袋破了得买新的,灯笼怪似乎被我杀光了,爷爷说得缓几天,它们才能恢复。 我的锋芒诀突破一层进入二层了,成诀速度从五息提升到四息,锋芒凝实如绣花针,力透砖石,能存三息。 距离爷爷一息成诀,锋芒像钉子一样,连法器都能射穿还差得远。 二层到三层我算了算,现在一天铆足劲能催动十次,这样就得一百天。 照此推算,三层到四层可能需要一千天? 等修为提升,灵气量增加,每天定要多练几次,缩短时间。 爷爷说,法术基本上都是五层到顶,二层巅峰之后每次突破都会有一道关,需要悟。 宋佩儿便是因为悟不通,所以一直没能突破三层。 我并不担心悟不通,我很好奇,法术修到五层顶是什么样子。 爷爷说那太难了,而且低阶法术而已,也没人费那精力去往顶层修。 我想试试。 黎长老都说我聪明,我肯定可以做到。 说到这个,我发现自己被人针对了。 陆南枝和谢景山每逢黎长老授课就会出现,还总是盯着我。 我课前早到看书,他们也早到看书,课后我留下回味,他们也不走,我去藏书院,他们也到藏书院,我看什么书,他们就拓印什么书。 一定是想抓我的小辫子打压我,欺人太甚! 现在只差《戊土功》入门,我就能完全学会《五行归真功》,到时候努力提升修为。 我江月白好汉不跟女斗,陆南枝就先放过她,敲山震虎,必先将谢景山套进麻袋不可! 爷爷语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后半句划掉了) 【鼠年,十月三十一,阴】 今日黎长老课前,林岁晚撺掇一个外门弟子欺负我们几个杂役女修。 吕莹护我被打伤,我正想出手,谢景山就用脑袋大的火球把讲法堂的老树炸断了,那个外门弟子尿了裤子,林岁晚吓昏了。 我觉得自己之前一定是错怪谢景山了,他并没有针对我,他还被罚到阴风涧去面壁,我不能再落井下石。 斩于马下,还是等明年开春吧。 还有吕莹说,谢景山可能是看上她了,所以英雄救美。 我觉得……吕莹开心就好。 今日心情烦闷,我要去十里坡找灯笼怪谈心。 爷爷又被贾卫喊去干活,没有语录,只有咳咳咳。 注: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地干活,帮爷爷分担一点呢? 【十一月一,背书上课,练功习字,套麻袋,杀灯笼怪】 【十一月二,背书上课,练功习字,套麻袋,杀灯笼怪】 【十一月三,背书上课,练功习字,灯笼怪又没了,我想吃桂花酒酿圆子】 【鼠年,十一月四,大风】 今日有个好消息,去讨伐旱魃的古泉真人和虞秋池师叔得胜而归,宗门敲钟嘉奖,全宗上下喜气洋洋。 食肆还给我们杂役弟子每人奖励一个包子,灵麦磨面,包着妖兽肉,好吃! 那些妖兽是虞师叔路上自己猎的,虞师叔真的是人美心善武力强。 我跟爷爷说,以后也要像虞师叔一样,修炼有成便杀尽天下妖魔,造福苍生。 让我江家村的劫难,再也不会重现! 爷爷语录: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注:今日语录有些奇怪,总觉得爷爷在骂我。 【鼠年,十一月五,小雪】 昨日报喜,今日发丧,我才知道爷爷昨天那话是什么意思。 虞师叔他们一行五人,还有古泉真人带队,结果回来的只有虞师叔和古泉真人。 古泉真人受了重伤,昨日报喜是怕伤了宗门弟子士气,今日才将死去弟子葬入阴风涧后陨星谷。 陨星谷我去不了,只能晚上去十里坡上,为他们烧些黄纸,感谢他们替我爹娘弟弟报仇。 若有地府轮回,望英魂归来日,正是春芳菲。 另,我忽然开始疑惑,既然从天衍宗来往临安郡斩杀旱魃只需要十几日功夫,为何旱魃会在临安郡为祸三年? 金丹真人之上还有元婴真君,为何不派元婴真君前往斩杀?一定要让筑基弟子去送死? 我问爷爷,爷爷只说我初入道还小,待我筑基,自然会明白。 爷爷语录:无知者无畏,无法者无天。 注:此处之法,是修真界法则,还是天道法则? 【鼠年,十一月六,大雪】 半夜温度骤降,冷得没办法打坐修炼,感觉就像被鬼灯的阴气冲进体内一样难受。 雪格外大,也比往年来得早。 五道功法已经全部学会,但大周天运转仍不顺畅。 昨日课后请教黎长老,五行轮转已有八成领悟,黎长老叮嘱我一定要在灵气充裕的地方尝试搭建五行轮转桥。 因为这属于悟道,初次领悟会得天道眷顾,灵气大量进入体内让修为暴涨。 爷爷也说,《五行归真功》初次连接大周天,需要耗费大量五行灵气,说要带我去修炼室闭关,三块下品灵石一天的租金。 一块下品灵石就能在食肆吃三顿肉菜,买十斤灵米吃二十天。 爷爷一定是疯了,我才不去修炼室! 今日没有语录,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附:歪歪斜斜王八图 【鼠年,十一月七,大雪】 修炼室好舒服哇~ 第018章 贯通五行桥 修炼室内,聚灵阵光影闪动,江月白盘膝而坐。 丹田中,五色气旋徐徐运转,大小相当,运转同速,已被她调整到最佳状态。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步,贯通五行桥。 《五行归真功》中并无贯通五行桥这一步,需在每次行气运功之中转化五行,多少有些耗时费力。 这半月听黎九川授课,江月白对五行轮转理解越发深刻,也曾多次向黎九川讨教,在黎九川建议下,定下这一劳永逸之法。 按照黎九川所言,元婴修士方可凭空化五行,练气修士则需借助五行灵根贯通五行桥,让五行灵气在丹田中自成循环,自然运转。 若能成功,她今后无需在运功之时转化五行,等于将《五行归真功》行气中最难一步抹除,可节省五倍时间,提高五倍效率。 黎九川悟性极高,他是筑基之时,从自然界五行对应运转中领悟五行轮转法门,贯通五行桥,这才能以五灵根资质走到金丹境。 江月白得他教导指点,在修炼室内待了三日,悟的也是自然五行。 明心簪上凉气灌脑,江月白静心凝神,念念有词。 木生火者,焚木生灰,灰既土也。聚土成山,山必长石,故土生金。 销金亦为水,山石而从润,故金生水。水润而生草木,故水生木也。 五行之道,存于自然,天地运转,无需干预。 一朝明悟,念头通达,道法自成! 嗡! 江月白识海嗡鸣,玄而又玄之道从外而内,向丹田挤压。 她‘看到’五行气旋陡然加速,木旋灵气凝成细丝,冲入火旋。 火旋大盛,灼热烧心,火气涌出,注入土旋。 土旋厚重,又入金旋,金旋锋利,再入水旋。 金生水气,五行贯通,轮转桥成! 轰! 五行气旋光芒大盛,彼此之间搭桥引线,呈五边形排布在江月白丹田内同速旋转。 五旋如星,交相辉映。 她念头一动,灵气无需转化,从丹田出,入五脏六腑,经脉皮骨。 狂风卷动,聚灵阵压力倍增,全速运转。 江月白丹田如同黑洞,疯狂吸收修炼室内五行灵气。 剧痛袭来,江月白眉头拧紧,咬牙忍耐,按照《五行归真功》中行气路线,引导五行灵气游遍全身。 灵气洗练经脉,锻打血肉皮骨,经脉紧绷膨胀被强行拓宽,身体骨骼噼啪作响迅猛生长。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初步领悟天地五行运转,贯通五行桥,大道眷顾,灵气暴涨】 【恭喜,你的修为境界直升练气二层】 【你开始运功,五行灵气自然轮转,经脉拓宽,体内残余杂质清出,五行归真功熟练度+10】 【你开始运功,经脉通畅,行气无阻,五行归真功熟练度+20】 【你开始运功,有如开挂,五行归真功熟练度+30】 【……五行归真功熟练度+40】 【……五行归真功熟练度+50】 江月白修为节节攀升,颇有厚积薄发之势,这种感觉让她通体舒畅,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如此两个时辰之后。 【恭喜,你的修行境界提升至练气三层】 这时,以往打坐时那种心神不宁,浑身发痒的感觉猛烈袭来。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阻碍,让她刚刚那种流畅丝滑的行气状态烟消云散。 “月儿……” “阿姐……” “贱丫头!” “你手中玉简里是什么?” 脑中闪过爹娘弟弟,林岁晚和陆南枝的面孔,江月白心神一乱,行气猛的被打断,胸口如遭重击,偏头喷血。 【你贪心不足,耗空精气,欲念横生自伤其身,姑娘,你想一日飞升吗?】 “咳咳咳,咳咳!” 江月白剧烈咳嗽,气息混乱,再难平静。 “爷爷说过犹不及,是我贪心了。” 抹掉嘴角血迹,江月白平复心绪,发现自己满身泥垢,斑驳腥臭,衣袖和裤腿短了三寸有余。 她舒展筋骨,浑身噼里啪啦。 念头一动,净尘术扫过,全身上下焕然一新,衣衫合体。 江月白明显感觉到自身变化,从前经脉细如绣花鞋,现在一下拓宽到筷子粗。 身体更轻灵强壮,气力饱满,具体提升多少,回头去找灯笼怪尝试便知道。 她取出柴刀,手指纷飞,锋芒诀起! 三息成诀,金芒如锥。 去! 并指下压,锋芒钉入柴刀,其上符文大亮。 “比原来成诀快了一息,锋芒威力也强了三倍,再试试现在一口气能施展几次锋芒诀。” 江月白十指搅动,金光锋芒于指尖跳跃,越来越快,越来越强,一道道注入柴刀之中。 直到第十五次,江月白才停。 丹田里金行灵气旋光芒暗淡,被压榨一空,只动用金灵气,比之前多施展五次。 此刻,其他四旋加速旋转,自行转化灵气补充金旋消耗,慢慢重归平衡。 若她将自己压榨到极致,还可以施展四个十五次。 江月白目光火热,黎九川说得没错,五灵根比单灵根只强不弱,她真的做到了! 从前金灵根中的灵气只能用作金行法术,现在她消除限制,其他四道灵根中的灵气也能转化为金灵气。 真正的五倍之强! “原本锋芒诀达到二层巅峰需要一百天,现在我若是每日不停,全力练习,岂不是只要二十天?” 江月白激动不已,又很快冷静下来。 以她现在的修为,金灵气用光,需要一刻钟左右才能达到新的五行平衡,往后修为提升,灵气量大,所需时间会更久。 要想缩短这个时间,她仍需继续领悟更深的五行之道,领悟越深,转换越快。 【混沌分阴阳,阴阳化五行,五行生万物,万物天地中】 黎九川说得没错,五行是大道,她此刻不过是将这条大道之门叩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罢了,往后仍需继续努力。 看了眼修炼室内的计时沙漏,距离第三天结束还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再走,现在叫我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安排修炼计划。” 【姓名】江月白 【灵根】五行灵根 【境界】练气三层 【功法】 五行归真功练气篇(三层:1/1000) 【法术】 锋芒诀(二层:58/1000) 草木诀(一层:5/100) 云雨诀(一层:13/100) 赤炎诀(一层:5/100) 震地诀(一层:5/100) 【武技】 追星步(小成:385/1000) 劈柴刀法(小成:410/1000) “爷爷不会震地诀和草木诀,那我就以锋芒诀,震地诀和草木诀为主。” 修炼之余,要全力提升这三道法术的层级,争取早日达到四层,考上灵耕师替爷爷分担。 除此之外,她准备学习制符,早点赚灵石养爷爷。 就是不知道她的全部身家,十五块灵石够不够买符笔符纸和符砂,估计够呛。 原本只有十块灵石,后来五颗引气丹她用不上,就卖给了同在花溪谷当学徒的石小武,换了五块灵石。 还有这该死的修炼室,实在是太贵了! 但不得不说,这里灵气真的足,不然她刚才顿悟时灵气不够,可能就没法一下冲到练气三层。 此番花费灵石为财,得黎九川指点为侣,得《五行归真功》为法,得修炼室为地。 修行四要素财侣法地,当真是缺一不可! 第019章 师弟 天地苍茫,银装素裹,漫天飞雪,万树银花。 修炼室门前,雪积到膝盖位置,身上灰衣寒暑不浸,江月白的小脸却被萧萧北风刮得生疼。 她艰难走出回廊院落,大雪封山,无路可出。 “跟爷爷约好了三天,他怎么没来呢?” 冷风呼啸,江月白站在门口哈气搓手,不知道该怎么回花溪谷,雪这么大,她走半道就得被埋。 江月白回头看院中,看管此地的杂役老头坐在廊下摇椅上闭目养神。 “爷……师兄,请问这么大的雪,我该怎么回花溪谷?” 老头睁眼,“是你这小丫头,陶丰年也是有意思,练气一层突破竟然还要用修炼室闭关,真是灵石多得没处花,我看看你这三天到底突破了个什么。” 老头对江月白颇有印象,除了财大气粗的内门弟子,没人会在练气一层就到修炼室闭关。 老头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哎呀呀,你这是练气四层还是五层啊,灵光饱满比陆南枝那丫头也不弱。” 江月白刚刚突破,一身灵光尚未内敛,加之五灵根灵气量充足,所以老头才有误解。 “禀师兄,我是五灵根,此时将将到练气三层。” “那也不得了啊,你修得什么功法,厚积薄发有这么猛的劲道?虽说练气前中期修起来跟玩一样,但你这速度着实……” “师兄,您还没告诉我如何能回花溪谷呢?” “咳咳,陶丰年前两日还曾来过,不过昨夜大雪有异,各谷灵植受灾,他身为花溪谷主事,肯定是没法来接你了,我也不能擅离职守……” 仙鹤啼鸣之音从院外传来,江月白赶忙拱手告退,出门寻鹤。 江月白刚走,老头背后修炼室门被拉开,身材高大的洪涛带着一身饱满灵光走出,深邃目光紧盯远处一闪而逝的身影。 适才,他在里面就已听到江月白的声音。 初闻她练气三层,洪涛心想绝不可能,她半月前才在杂役堂报备,踏入练气一层,半个月就连破两关? 此届弟子中,除了陆南枝无人能做到。 可冷静一想,洪涛恍然大悟,这小丫头定是早就突破练气一层,一直在隐藏修为。 按照陶丰年的性子,不奇怪。 从她入门到今日,甭管她何时突破练气一层,一个半月时间修到练气三层,这速度连谢景山都赶不上她。 她若无奇遇,便是有大毅力,有天衍宗祖师之风范。 想到此处,洪涛顿感羞愧,上次在杂役堂给小丫头甩了臭脸,此时倒不好意思见她了。 “洪管事这是圆满无瑕,临门一脚了吗?”老头目光灼灼盯着洪涛打量。 洪涛颔首,他的确已经练气后期大圆满,随时都能闭关筑基,但在筑基之前,还有一关。 “近日雪大,想来弟子们都在猫冬修炼,内务堂事情不多,洪管事正好下山了尘缘,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尽管去。” “一旦筑基便是真正入道,尘缘尽灭,天道因果束缚加身,不可再轻易扰乱凡人命数,很多事要掂量着做了。” 想做的事…… 洪涛目光飘远,越过茫茫大山,不知婉娘是否还在等他归家。 院外。 谢景山看着江月白,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你你你……你卑鄙!” 谢景山咬牙切齿,他专门修了天眼术,能随时洞察他人灵光辨别修为,这臭丫头三天前还练气一层。 怎么一下就练气三层了! 还长高了半个头! 欺人太甚! 整日追在黎师叔身后问东问西,搞得他不跟着提点问题就不如人似的。 还总把她资质差,悟性低挂在嘴上。 谢景山今日才发现,这臭丫头是在迷惑他,降低他的警惕,然后偷偷修炼,惊吓所有人! 他整夜修炼,埋头苦读,比陆南枝起得早,比陆南枝练得多,比陆南枝学得勤,就连饭都硬塞着比陆南枝多吃半碗。 要知道,陆南枝小小一点,饭量比成年男修还大。 他以为厚积薄发总能超越陆南枝,今日也是特意来闭关冲击练气三层的。 谁知道还未闭关,先被这不起眼的臭丫头釜底抽薪,迎头痛击! 谢景山满心委屈,想哭! 江月白不知道她干什么就卑鄙了?几天不见,谢景山怎么还变矮了? 不对,是她长高了。 江月白挺了挺脊背,看谢景山身旁高傲贵气的白鹤,眼含羡慕。 “你是来修炼室闭关的吗?” 谢景山眼一瞪,暗暗垫脚挺背。 “什么闭关,我从来不修炼也不需要闭关,修为自己往上冲,压都压不住烦死了,我是出来玩的。”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送我回花溪谷?大家都说内门谢景山最是仗义,上次你出手帮我们几个杂役弟子,我就知道你是侠肝义胆,急公好义之人,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江月白眼眸如星,盈盈闪闪,给谢景山盯得脸颊微烫,不好意思起来。 “我也没有……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吧?” “有!是你太谦逊了。”江月白斩钉截铁。 “咳~那走吧,反正我也不用修炼没事做,送你一程。” 谢景山踏上白鹤背部对江月白伸出一只手,掌心有红痣很特别。 江月白扫了眼未曾伸手,后退两步一个疾冲,踏地而起轻轻落在谢景山身侧。 白鹤背部宽厚,坐两个孩童绰绰有余。 “身法还挺好。”谢景山把手揣进袖子,“坐稳了,清风,去花溪谷。” 白鹤展翅仰头清啼,迎着风雪飞上高空。 高空风大,江月白被刮得险些闭气,整个人朝后倒仰,谢景山扯住她衣袖才将人拉回。 谢景山腰间玉坠上荡开青光,寒风退散,两人被包裹在气泡般的光罩之中。 白鹤越过山巅,直入云霄。 千山万壑,蔚然壮观。 “果然还是要飞到云上,才能见到天地壮美!爷爷的纸鹤真的太破了啊——” 江月白对天长喊,左顾右盼,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谢景山背脊直挺,暗自勾唇,刚刚的挫败感稍微缓解些许。 白鹤飞行速度极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落在花溪谷口。 两人从鹤背上跳下,江月白九十度鞠躬感谢。 谢景山下巴微扬,正欲说话,江月白身子抬起,变了神色。 “话说,你还在练气二层吧?” 谢景山头皮一紧,顿感不妙。 “那你是不是以后都要叫我师姐了?” 谢景山:!!! “今天多谢师弟相送,师姐先走咯,师弟快些回去闭关吧,哈哈哈~” 江月白狂奔入谷,将谢景山斩于马下,提前完成。 谢景山气急败坏,抓起地上一团雪朝江月白砸去。 “你这个口蜜腹剑,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小人!!” 雪落无声,人影不在。 “清风我们回去,不突破练气四层我誓不出关!” 白鹤啼鸣,直入长空。 扑簌簌。 道旁矮山雪崩,守谷灵蟾抖落满身白雪。 呱~ 第020章 灾 “爷爷?” 江月白飞奔回家,没看到陶丰年踪迹,村中也无人烟,便朝谷后灵田狂奔,路遇石小武。 “江师姐你回来啦,陶老刚还吩咐我拿他的令牌去灵兽谷借渡雁接你呢。” 石小武得江月白卖给他五颗引气丹,才在时限内踏入练气一层,因此一直对江月白十分亲善。 “这是怎么了,大家都去哪了?”江月白问。 石小武道,“还不是这大雪闹的吗?今年的雪来得早来得急,还有点异常,冬季灵麦的麦苗全都冻伤了,还生了冰甲虫。” “不光咱们花溪谷,大半个天衍宗都遭了灾,再不赶紧处理,今冬将颗粒无收,还有好些珍贵的灵药未能幸免,灵田也有可能受损,来年无法耕种。” 江月白惊讶道,“这么严重,那宗门就没反应?” “自是有的,执法堂的长老和弟子都出动了,正在全宗各处探查是否有妖异祸乱,还有万法堂和神机堂也正忙活着布大阵扭转乾坤,也不知道是谁受了天大的冤枉,天降暴雪没完没了。” 江月白内心震动,原以为只有凡人才会因为天地威势而无力抗争,没想到修仙界也会因为大雪而蒙灾。 天威浩荡,当真叫人难以喘息,倍感压迫。 “我爷爷呢?” “陶老正带领大家给灵田除雪除虫,已经忙了一日一夜没休息了,对了,陶老叫你一回来就去找他。” 江月白心中一紧,爷爷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大的风雪还一直在灵田里劳作,肯定会撑不住的。 “走,去灵田。”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花溪谷一百多灵耕夫带领各自学徒分散在灵田各处,挥舞衣袖,以风卷术清理覆盖在田间的厚重积雪。 陶丰年蹲在宋佩儿的租借的十亩灵田中,脊背佝偻,已半刻钟未曾挪动,白雪加身,如同雕像。 他神色疲惫,干枯双手护在一株娇贵的红色灵植两侧,运转火灵气,催动赤炎诀,小心翼翼的温养赤练草根系,驱除寒气。 冻伤叶片徐徐舒展,重焕生机,一旁的宋佩儿长舒一口气。 她接了内务堂委托,种下十亩赤练草,作为炼制筑基丹的辅药。 赤练草属火性烈,一场冬雪本不该冻伤根系,谁知这场大雪寒气深重十分诡异,若非昨夜救治及时,十亩赤练草毁之一旦。 宋佩儿的下场,将不止赔偿那么简单。 “别再让雪埋上,你这些赤练草问题不会太大。” 陶丰年艰难站起,脑袋昏沉晃了两下,被宋佩儿托住。 “今日多谢陶师兄相助,日后有用得着师妹的地方,师妹万死不辞。” 陶丰年摆摆手,“现在只希望宗门早点扭转乾坤停了大雪,否则苦的只有咱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底层修士。” 宋佩儿面色凄然,“只怕难熬,花溪谷中修士九成学的都是云雨诀,大雪之下最忌施雨,松土翻田的震地诀也无用。” “对付冰甲虫需二层以上锋芒诀,幼苗根系冻伤需赤炎诀修复,可偏偏我所精通的是云雨诀和震地诀,草木诀也要等除了虫才能恢复草木生机。” 陶丰年心情沉重,周围清理积雪的修士停下休息的间隙,全都眼含恳求的望着陶丰年。 灵田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是他们修行之基,灵田若是颗粒无收,等同于断了他们修行路。 陶丰年举目眺望,谷中大部分幼苗都被坚硬冰壳覆盖,翠绿叶片逐渐在冰壳之中消融不见。 冰甲虫往年冬季也有,可都是零散的小片,及时发现及时处理便可,何曾见过一夜之间就覆盖全谷的冰甲虫灾? 除虫的锋芒诀难学,修根的赤炎诀难控。 一千两百亩灵田,能帮上忙的,没几个人。 “方师兄!来人,方师兄受伤了,快来人啊!” 一阵兵荒马乱,正在田间除虫的花甲老者被抬到旁边,唇角带血,气息涣散。 陶丰年快步走过去搭脉,“过度劳累伤了识海,不可再劳作。” “啊?” 众人面色惨白,方忠挣扎起身。 “我没事,我那地里的冰甲虫尚未除完,我儿好不容易入了外门修到练气圆满,就指着今冬的灵麦换筑基丹,我不能毁了他筑基的希望。” “够了!”陶丰年呵斥,“你若死了,你儿心魔一起,筑基更无望!” 方忠失魂落魄的坐在田埂上,盯着灵田中蔫巴巴的幼苗哭嚎起来。 “怎会如此!好好的怎会如此!天要亡我啊,天要亡我!” 众人同样哀戚,灵田就是他们的命,此刻这天降暴雪,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黝黑汉子韩振问道:“陶老,现在我们怎么办,花溪谷中会锋芒诀的只有五人,三个未到二层帮不上忙,只有方忠师兄和刘大山师弟能除虫。” “现在方师兄受伤,只剩刘师弟一人,就是把他累死也除不完这么多亩田的虫,更何况我们好些人的田里虫灾严重,怕是撑不过今夜,哪怕再有一个人能除虫,也有一线希望啊!” 陶丰年面色沉郁,“你们不必太担心,这次灾害猛烈且严重,宗门不会坐视不理,相信内务堂那边很快就会拿出除虫除雪的办法,我们再坚持坚持。” 韩振红了眼眶,“我们再坚持有什么用,冰甲虫吞吃幼苗不会停,再怎么样也得先赶紧除了虫,否则等不到宗门出手,我们今冬的灵麦就全完了。” “是啊陶老,您就帮我们想想办法吧,现在我们只能指望您了。” “帮帮我们吧陶老,您是灵耕师,一定会有办法的。” 众人哀求,陶丰年剧烈咳嗽,身体已然吃不消,就算有灵石补充消耗,他到底是寿元将尽,精气不足之人,如何能处理这么多灵田的虫灾。 更何况,他还有上百亩的药田未曾处理完,那才是重中之重。 “爷爷!” 清脆童声直击心扉,陶丰年猛然转头,看到自家丫头狂奔而来,适才还沉重的心情,豁然开朗。 宋佩儿看过去,“几天不见这丫头,是去哪……她这是练气几层了?!” 江月白跑到陶丰年面前,顾不上宋佩儿惊讶的目光,“爷爷,我可以帮你吗?” 陶丰年心中熨帖,看自家丫头灵光饱满,便知道她不止修成了《五行归真功》,搭成了她说的五行轮转桥,修为也提升许多。 面对周围探究惊讶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之声,陶丰年与有荣焉。 “跟我来,这是冰甲虫,化成冰壳覆盖在叶片上,本体藏在根茎内,你需以锋芒诀……” 陶丰年带江月白到灵田中,宋佩儿站在原地目光追随,下巴久久不能闭合。 不光是她,周围熟悉江月白的修士,还有跟她同期的学徒全都瞠目结舌,内心震动。 先前他们还在田间地头笑话陶丰年把个五灵根学徒当宝贝,此刻全都说不出话来。 士别三日,何止刮目相待! “吕师姐,大家这是看什么呢?”石小武站在吕莹身边,不解询问。 “骗子!”吕莹绞着衣角咬住嘴唇,心里酸溜溜的。 江月白没心思理会他人目光,等陶丰年说完要点之后,便开始催动锋芒诀准备她第一次除虫任务。 “慢着!” 郭振从人群中走出,他是这块灵田的所有者,也是石小武的师傅。 师傅非师父,只有教导之责,同宗门内元婴真君收徒不同,乃是契约关系。 郭振学的是云雨诀和震地诀,此时面对田间虫灾束手无策,只能恳求陶丰年。 “陶老,您若不愿帮我们就直说,怎能拿个小丫头片子敷衍我们!” 郭振说完,周围人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惊讶于江月白修为的暴涨,可他们从来没见过江月白下地干活,无法相信她能独自处理需要二级锋芒诀才能斩杀的冰甲虫。 陶丰年把江月白往身后一护,“你们信不过老夫?” 郭振皱眉,“不是信不过陶老您,而是……大灾面前,陶老您不能拿我们的命根子当儿戏啊。” 面对质疑,江月白心中不忿,扯了扯陶丰年袖子。 “爷爷,他们不愿我帮忙便算了,您累了一天,我们回去休息。” 话音刚落,郭振急火攻心,“长辈说话,你一个黄毛丫头插什么嘴!” “放肆!”陶丰年怒目圆瞪,“老夫的人容不得你呵斥!” 郭振握拳不语,其他人咬牙忍耐,越发看江月白不顺眼,一来便要拉着能救他们命的陶丰年离开,熊孩子无疑。 陶丰年护着江月白,“老夫身为灵耕师,虽有管理花溪谷之责,但面对如此天灾,根据宗规,老夫当优先保证贵重灵药免于灾祸。即便老夫不帮你们挽救灵麦幼苗,那也无错,谁也没权利指责老夫。” 江月白忙不迭的点头,总算看到爷爷硬气的一面,如果他面对贾卫也能如此硬气就好了。 江月白扭头四顾,贾卫好像不在,难不成又去他姐姐那里吃酒了? 收回目光,江月白见众人低头,明显心中有怨,又不敢发作。 郭振七尺男儿此刻眼眶泛红,大雪加身,寒风萧瑟,江月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无力和悲愤。 第021章 冰甲虫 “老夫在花溪谷三十九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何曾做过见死不救的事情?你们若信得过老夫,就让我家白丫头试上一试,她若当真不行,老夫亲自动手助你们渡过此关。” 宋佩儿走过来拍拍郭振肩膀,话说到这份上,郭振无奈偏头算是默许,只是眼神同众人一样,仍不能相信江月白可除虫。 宋佩儿深深看着江月白,一样不能相信,但她很好奇陶丰年执意让江月白试一试的底气在哪里。 陶丰年颔首,看向江月白,未曾开口,江月白却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陶丰年蹲下来平视江月白,耐心道,“丫头,爷爷知道你有气,也担心爷爷身体,可你要知道,大灾面前无恩怨。” 江月白鼓着脸,气未消,眼神渐深。 回想起当年逃难,跟娘三天两头干仗的婶娘,在他们快饿死的时候,曾把自家都不够吃的半个地瓜分给他们。 娘那时一边哭一边把地瓜往她和弟弟嘴里塞,没有那一口地瓜,她可能熬不过那一夜。 想到这里,江月白的腮帮子瘪下来。 “好,我试试。” 陶丰年欣慰的拂去江月白身上落雪,“竭尽全力便好,不行也无妨,还有爷爷呢。” 江月白点头,哈气搓手,蹲在被冰封的幼苗边,准备施展锋芒诀除虫。 “她入谷还不足两月,就能掌握二层的锋芒诀?我不信。” “我入谷一年多,云雨诀才刚刚到二层,这还是五道法术中最简单的。” “没错,我草木诀学了快两年才到二层门前,锋芒诀比草木诀还难。” “吕莹到现在一道法术都没学会,她半月前才突破练气一层,难不成娘胎里就开始学锋芒诀了?” “她要会二层锋芒诀,我把这些冰甲虫全吃下去!” 面对周围质疑的声音,江月白噘嘴皱眉,听不见,听不见,爷爷刚才说的要点是什么来着? 大雪纷飞,花溪谷众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灵田边。 吕莹和石小武几个学徒个子小,从人群缝隙挤到前面,一瞬不瞬的看着蹲在幼苗旁的江月白。 就连不远处正在除虫的刘大山也停下来,掺着方忠看过来。 方忠年逾花甲,锋芒诀学了三个年头才到二层。 刘大山年轻些也愚钝些,靠着一股子韧劲不断练习,经年累月之下,也用五年修到二层。 以往花溪谷有虫患,大家都是雇佣他俩和另外三个会锋芒诀的除虫,很少请动陶丰年。 二级锋芒诀除虫,一亩地一块下品灵石,禾苗会受到微小的伤害,养几日便可。 三级锋芒诀除虫,虽不伤禾苗分毫,但那是另外的价钱。 寒风呼啸,江月白活动僵硬手指,回顾完要点,眼神一定! 素白小手合于身前,十指搅动,眼花缭乱,金芒乍现,如梦似幻。 周边一瞬寂静,所有人都震惊的睁大眼睛,被江月白那纯熟的指法所吸引。 宋佩儿紧抱的双臂一松,站直身体,郭振嘴巴微张,瞠目结舌。 不远处的方忠和刘大山面色剧变,慌里慌张的挤进来。 发丝般金线在江月白十指间交织缠绕,一引一带,三息成诀! “果真是二层锋芒诀,比俺成诀速度还快!”刘大山在旁震惊出声。 “也比我的锋芒凝实。”方忠吞着唾沫沉声道。 漫天风雪之中,灿金光芒耀眼,叫所有人移不开双目,也让所有跟她同龄的小学徒羡慕又嫉妒的红了眼。 “江师姐可真厉害!”石小武兴奋夸赞。 “骗子!”吕莹愈发气愤。 江月白全神贯注,身上那股成熟稳重,让其他学徒望尘莫及。 庚金锋芒一成,江月白并指下压,指尖碰在被冰壳覆盖的幼苗上。 她的意识一瞬被拉进入青濛濛的世界,来不及细查,冰寒彻骨的气息直往她脑中刺。 青气如烟,消散两边。 她‘看到’水缸般巨大的冰蓝色瓢虫盘踞在前方,下颚开合,不断吞噬周边青气。 冰甲虫! 第一次看到这么庞大的虫子,江月白心头一颤,锋芒险些消散。 她稳定心神,发现原本细长的锋芒此刻变大不少,如长剑高悬。 她念头一动,庚金锋芒立刻朝冰甲虫撞去。 叮! 锋芒被冰甲虫坚硬的外壳震开,意识被撞出青濛世界,江月白一屁股坐在地上,脑中刺痛。 她失败了! 周围一片寂静,这番变故众人也没想到,她明明成功施展了二级的锋芒诀啊。 经验老成的方忠率先反应过来,“二级锋芒诀没错,但她只是练气三层,还未修炼神识,无法稳固锋芒劈开冰甲虫。” 刘大山点头,“对对,差点忘了这茬,锋芒诀除虫需要神识稳固锋芒,神识修炼从练气四层才正式开始,练气七层方可显威,她现在就跟个三岁幼童手握神兵一样,二层锋芒诀也发挥不出太大威力。” 众人恍然大悟,郭振面沉如水,在宋佩儿眼神示意下,将不满咽下去。 “虫灾这么严重,陶丰年不想帮忙也就算了,还仗着他灵耕师身份浪费大家时间,简直过分。” “够了!都少说两句!”宋佩儿怒目扫视周围。 不说别的,江月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锋芒诀练到二层,这份成就注定她考上灵耕师的可能性比别人大得多。 想到此处,宋佩儿眼神微亮。 江月白小脸羞红,握紧拳头咬住嘴唇,眼底都是不服输的倔强。 “起来,再试一次。” 陶丰年顶着压力,目光中没有半分责怪,依旧满是鼓励。 江月白吸口气爬起来,胜负欲上头,垂眸思索。 驭物法门陶丰年早就给了她,她也知道练气中期之前,神识未经锻炼只能称作意识。 到练气中期,意识在经过行气运功,搬运灵气的锻炼之下,慢慢与灵气结合,才会向神识转变。 如此才能隔空将物品摄起挪动,待到神识足够强大,就可以在练气后期时开辟识海,驾驭法器,为筑基做准备。 但从无哪条规矩说,练气三层,就不能练就神识,开辟识海! 江月白头上落满白雪,闭目回想刚才的场景。 紧张之下,手心热汗冒出,她把手在腰侧抹了抹,手指碰到横插在后腰的柴刀刀柄,灵光一闪。 再次催动锋芒诀。 去! 意识进入青濛世界,水缸大的冰甲虫依旧盘踞在前方,冰蓝色的后背上有一道白痕,便是她刚才留下的。 这次江月白没有横冲直撞,锋芒小剑在她的意识中逐渐变幻,成了一柄短小柴刀。 神识她不行,但十里坡杀灯笼怪,她很行! 江月白维持着锋芒,加大灵力输出,以锋芒使出劈柴刀法,对着冰甲虫最薄弱的背甲缝隙和头部杀去。 她没有神识稳固锋芒,那她就不跟冰甲虫硬碰硬。 她借助锋芒本身强度,以刀法寻找薄弱点攻克,无非就是多耗点灵气和时间。 噗嗤! 锋芒切入背甲缝隙,冰甲虫浑身一颤并未反击,加快吞噬青气速度。 江月白心中一喜,砍柴刀法凌厉无双,庚金锋芒斩出刀影重重。 砰! 最后一刀,冰甲虫脑袋被江月白的锋芒柴刀斩下。 【你以锋芒诀使出砍柴刀法,成功斩杀冰甲虫,也是个人才,砍柴刀法熟练度+1】 冰甲虫陡然爆裂,青气汹涌逸散,江月白感觉脑中鼓胀。 【你误打误撞,摸索到锤炼神识之法】 意识被震出,江月白听到冰壳碎裂的脆响。 指下幼苗上,冰壳一寸寸碎裂脱落,原本消融的嫩叶在濛濛青气之中缓慢舒展,重绽生机。 她成功了! 第022章 除虫 万籁俱寂,只余风雪呼啸。 江月白从地上站起,面对众人不可思议和不敢置信的目光,长长的松了口气,总算没让爷爷失望。 方忠和刘大山还盯着她处理过的幼苗看,半晌,方忠才追问一句。 “小丫头,你这是怎么做到的?二级锋芒诀除虫我也除了五六年了,最后多少都要伤及枝叶,你这非但没伤,还释放了一股生机滋补,分明是三级锋芒诀的功效。” 刘大山点头,“对对,俺也想知道你咋个做到的,能教教俺不?” “咳~”陶丰年打断两人追问,“丫头,你做的很好,爷爷为你骄傲。” 江月白双颊一红,眯眼笑起来,心气也顺了。 她转向郭振,郭振眉心一跳。 “月白多谢郭师兄给我机会尝试。” 郭振面色一窘,“不……不用,是你自己有能耐,也是……也是我小瞧你了。” 陶丰年含笑点头,看自家丫头进退有度有大家风范,这段时间教她读书明理总算没白教。 众人如郭振一样,除了窘迫,心中惊涛骇浪。 六岁练气三层,锋芒诀二层,这等资质,怕不是三年就要成为花溪谷下一个灵耕师? 想到此处,众人收起轻视,看向江月白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讨好。 宋佩儿也是一样,扫视吕莹摇头叹气,原以为自己捡了个宝,没想到真正的明珠在别人家,叫她心中泛酸。 “江师姐真厉害!”石小武继续无脑夸赞。 吕莹嘴唇咬到出血,被自家师傅扫得心头刺痛,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分开人群就走。 江月白发现吕莹,正要喊住她,却被郭振拦住。 一包灵石递到江月白面前,郭振道:“我田里虫灾最为严重,有劳江小师妹除虫。” 江月白转头看陶丰年,见爷爷点头,才收下灵石。 郭振种了二十亩灵麦,一亩一块下品灵石,二十亩就是二十块。 江月白头一次赚到这么多灵石,兴奋得眼冒金光。 她终于可以养爷爷了! 还有她的符笔符纸,有钱买了! “江小师妹,我那灵田也想请你除虫。” “还有我,我可以先付定金。” 其他人纷纷掏灵石请江月白出手,他们刚才都看到了,江月白处理冰甲虫虽然比方忠和刘大山慢些。 但她分毫未伤幼苗,还让冰甲虫把吞掉的生气吐出来反哺幼苗,这可是三级锋芒诀才能达到的效果。 二级锋芒诀的钱买三级锋芒诀的效果,划算。 江月白一下子被众人团团围住,赶忙退到陶丰年身边抓住衣角。 陶丰年朗声道,“都别急,此次灾祸不同以往,没有先来后到之说。宋师妹,劳烦你查看各处灵田,按照虫灾严重程度分出甲乙丙丁四级。” “还有刘师弟你也一起,按高低级别对各处灵田进行除虫,轮到哪处是哪处,务必竭尽全力,任何人不得埋怨,也不得挑挑拣拣。” “该给的灵石照付,不得借口推脱,老夫相信此次灾后,宗门定会减免大家上缴份额,大家不必担心。现在大家继续除雪,齐心协力共同对抗灾祸。” 陶丰年在花溪谷一辈子,威望仍在,他一发话,所有人各自忙碌起来。 石小武还在旁边对着江月白竖大拇指傻笑,被郭振一巴掌呼在后脑。 “一天就知道傻笑,你个臭小子要能有人家江小师妹一半能耐,老子做梦都能笑醒,赶紧铲雪去。” 陶丰年取出一粒青色丹药,蹲下递给江月白。 “这是灵谷提炼的辟谷丹,没什么丹毒,一粒可抵三日食粮,便委屈你在灵田里辛苦几日了,待到宗内元婴真君扭转乾坤停了大雪,爷爷带你去南谷坊市好好玩几天。” 江月白吃下辟谷丹,凑近了悄声道,“爷爷你也别太劳累了,那些灵药反正不是你的,真要救不回来就算了,天灾又不是人祸,宗门不会那么不近人情的。” 陶丰年苦笑一声,“不必担心我,倒是你,灵气若是耗尽直接用灵石恢复,别舍不得,除虫要紧。” 陶丰年把自己的斗笠盖在她脑袋上,又塞张保暖的火符给她,站起来到远处药田里忙活。 江月白把斗笠的绳子拉紧,立刻蹲下忙碌。 掐动锋芒诀,沉入幼苗中,叮咣一顿招呼,冰甲虫灭,幼苗重获新生。 一株幼苗一道锋芒诀,三息成诀,三息灭虫。 处理的幼苗越来越多,江月白操控锋芒愈发熟练,逐渐找到十里坡刀神之感。 冰甲虫仗着坚硬甲壳待在原地不动,任凭江月白劈砍。 只需找到薄弱处,砍杀起来比满山乱窜的灯笼怪有效率。 且每次斩杀,锋芒诀和砍柴刀法的熟练度都会有所提升,还有脑中鼓胀,有种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之感,让江月白十分畅快。 灵气耗尽,江月白取出灵石握在手中,忍着肉疼吸收其中灵气补充消耗,不耽搁除虫进度。 锋芒诀到二层巅峰需要一千点熟练度,先前因为灵气不足所以每天练习次数有限,此时有灵石补充,倒是没了后顾之忧。 尽管后来释放好几次锋芒诀才增加一点熟练度,但花溪谷几百亩灵田遭灾,绝好的机会给她练习锋芒诀。 江月白当即决定,只要熬不死,就往死里熬! 隔壁灵田里,刘大山每施展二十次锋芒诀就要停下来用灵石补充下灵气。 他第一次停下,江月白在地头施展锋芒诀。 他第二次停下,江月白在地中施展锋芒诀。 他第三次停下,江月白在地尾施展锋芒诀。 刘大山目瞪口呆,所幸他第四次停下,江月白总算停下来用灵石恢复。 刘大山满心挫败,他练气六层,江月白练气三层,他休息三次,江月白才休息一次。 他们都是五灵根,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她的金灵根难道比萝卜还粗? 眼见江月白开始处理第三块灵田,他一块还没处理完,刘大山想哭。 咬咬牙,拼了! 日薄西山,雪势分毫未减,寒风越发凛冽。 前头才用风卷术将落雪卷走,后头又是一层盖上,刮骨寒气,连身上寒暑不浸的法衣都抵挡不住。 江月白双手打颤,遍体阴寒,几次掐诀失败,站起活动筋骨。 衣襟里的火符散发一阵阵热气,驱散阴寒。 回望谷口,村子已被大雪掩埋,只余屋顶起伏轮廓。 灵田四周雪积如山,身处灵田中,好似站在深坑里,雪若塌下来,他们必将被活埋,压迫感十足。 饶是如此,也无人敢停下手中活计。 不与天争,灵麦必死,人必死。 “师傅,唐芸冻昏了,师傅!!” 远处鸡飞狗跳,这已经是第五个被冻昏的小学徒了。 江月白哈气搓手,继续忙碌。 月上中天,一道赤红剑光冲入花溪谷,丢下一个储物袋给陶丰年。 陶丰年看过之后,取出其中小瓶,面露喜色。 “总算是来了,此乃丹堂紧急炼制的烈阳水,以云雨诀催动可灭杀冰甲虫,令冰雪消融,驱除灵田寒气。” “只不过烈阳水对灵麦幼苗伤害较大,后续需要草木诀修复,眼下愿意用烈阳水的可以来我这里领取。” 众人如释重负,喜极而泣。 云雨诀几乎人人都会,他们赶忙领取烈阳水开始施云布雨。 云雾升腾,雨声美妙,大雪阴霾逐渐消散。 一番忙碌之后,幼苗上的冰壳全都融化,剩下蔫巴巴的小苗在垂死边缘挣扎。 会草木诀的人已经开始汇聚草木生气滋养自家地里的幼苗。 郭振站在自家地头跟自家学徒石小武大眼瞪小眼,草木诀他也不会。 一转头,两人看到江月白正站在陶丰年地里,熟练的运用云雨诀抽取烈阳水施云布雨。 雪一消虫一死,手诀无缝转换,绿色光华从江月白指间一圈圈荡开,好看到郭振眼角抽搐。 “哇!江师姐连云雨诀和草木诀都会,也太厉害了吧!” 啪! 郭振一巴掌呼在石小武后脑。 “你也是五灵根,怎么就不跟人家学学?废物玩意儿!给你半年时间,学不会五道法术,别叫我师傅。” “您五灵根,不也只会两道嘛。” “你小子再说一遍!站住,往哪跑!” 郭振追着石小武满场跑,江月白站在田间,看着自己被寒冰覆盖的双手发愣。 她刚才使顺了手,不小心以水灵气催动草木诀,然后她的手就被冰冻了。 这是怎么回事? 第023章 阵法师 江月白活动手指,冰壳掉落,她拧着两条秀眉,回想刚才施法的过程,再次尝试。 水灵气从丹田引出,以草木诀手诀施展,灵气一震,失败。 江月白不服输,继续尝试,手诀施展到一半,再次失败。 她又尝试几次,无一例外的失败。 可刚刚明明成功了,那道草木诀的效果比之前的草木诀强盛许多,她脚下这片幼苗不但重焕生机,还比其他幼苗长高不少。 水生木,定是水灵气加强了草木诀,这点她明白。 她好奇的是最后留在手上的冰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抹寒光从眼前闪过,脚下才被她滋养的幼苗竟然再次冰冻,以其中最健壮的一棵为中心,冰霜快速朝周围扩散。 “臭虫子!” 江月白咬牙切齿,手诀翻动,锋芒注入幼苗。 意识进入青濛世界,尚未寻到冰甲虫,江月白浑身一颤,被一股深寒锁定。 破风声响,晶蓝冰刺袭面,锋芒连同江月白的意识支离破碎。 唔! 江月白闷哼倒地,面色惨白青筋暴起,鼻血涌出,脑中刺痛难耐。 “什么虫子啊,怎么还会射冰刺的。” 江月白缓上一口气爬起,举目寻找陶丰年意图求助,看到自家爷爷正在远处药田全神贯注的忙碌,便忍下求助的心思。 眼前的冰霜还在持续扩散,手上的烈阳水只剩琉璃空瓶,若不做点什么,爷爷这些灵麦幼苗就全毁了。 一心想为陶丰年分担的江月白心一横,抹掉鼻血再次凑到那株幼苗前。 她全神贯注,像一个潜行的刺客,将锋芒小心翼翼的注入幼苗。 拨开青雾,江月白瞳孔震动。 比水缸更大的冰蓝色甲虫如同王者,盘踞在青濛世界中心睥睨四方,疯狂吸收四方草木生气。 坚硬背甲晶莹剔透,幽绿光芒在背甲中明灭闪动,溢出袅袅寒雾,萦绕周身,发出冰晶碰撞之音。 这是《奇物志》中记载的冰甲虫王? 又有些不一样,冰甲虫王体内是没有那团幽绿光芒的。 嗖嗖! 冰甲虫王发现江月白的锋芒,周身寒雾爆涌,两道冰箭电射而出。 情势危急,江月白本能运转追星步,操纵锋芒柴刀堪堪避开冰箭,顿时眼睛一亮。 对啊,她既然能在这里用出砍柴刀法,自然也能用出追星步。 这些日子欺负灯笼怪,她步法同刀法糅合,已成本能,就当是一场现实中的大战,先会会这冰甲虫王。 念头一定,周围青气涌动间,仿佛出现江月白的轮廓,提着柴刀杀向冰甲虫王。 叮! 砍杀过无数冰甲虫的锋芒柴刀劈在虫王背上,寒雾震开,火光迸射。 冰甲虫王浑身一震,背甲上出现一道裂痕,也露出被烈阳水腐蚀出的诸多凹痕。 江月白精神振奋,冰箭袭面,旋身躲闪,灵动如蜂。 柴刀在冰甲虫王周身疯狂劈砍,它本身不会移动,靠着坚硬冰壳防御,冰雾化作冰箭进攻。 叮叮叮叮! 厚重冰甲上火星飞溅,裂痕逐渐增多,江月白眼神狠厉,双手持刀奋力跳起。 江月白全身灵气躁动,意识与灵气汇聚一点,对着甲壳缝隙狠狠斩下。 砰! 一刀斩空,冰甲虫王化作白雾,消散无踪。 正欲追击,江月白脑中轰然爆裂。 【恭喜,你神识初成,识海大开】 如天地初开,一分为二,清气上扬,浊气下沉。 江月白‘看到’黑暗虚无电闪雷鸣,狂风卷动,周边青濛之气连同虫王遗留寒气尽数被卷入初开的识海之中。 一瞬如万年,待到江月白意识退出幼苗,周边幼苗全部枯萎,花生米大小的冰蓝瓢虫分开甲壳伸出翅膀,朝天飞蹿。 顾不得查看新生识海状况,江月白直觉叫嚣,必须抓住这只虫子。 “哪里跑!” 江月白抽出腰后真柴刀,对准冰甲虫王奋力斩击。 虫王灵敏,躲过刀芒,渐飞渐远。 江月白望天懊恼,恰逢此时,天地震动。 数道光柱以天罡峰为中心,从各峰冲天而起,排云裂空,铺开巨大金色阵盘于苍穹之下徐徐转动。 像被重锤敲头,江月白猛然跪坐在地,逃窜的冰甲虫王流星坠地,直直落在她面前,挣扎欲飞。 江月白心中一喜,赶忙用装烈阳水的琉璃瓶困住冰甲虫王,塞上瓶塞,瓶中烈阳水气息让冰甲虫王忌惮,不敢动弹。 做完这些,江月白摘下斗笠,抖落一身风雪,鼻下带着抹过的血痕,仰头环顾。 夜幕沉沉,雪花倒飞。 混杂着冰蓝甲虫,斑斑点点,纷纷扬扬飞向高空,蔚为壮观。 天地清明,月影朦胧,无数玄奥符文所成之阵盘缓缓旋转,漫天繁星点缀其间。 素衣女修,负手凌立,星光绕身游动,灵性十足。 女修之于阵盘,蜉蝣之于鲲鹏。 江月白目光被那女修吸引,无法移开半寸,看不清女修面容,只看她轻描淡写挥手一扫。 一抹光亮,从东方山巅陡然倾泻。 阵盘崩碎,万星坠落,唯她不动! 墨发飞扬,衣衫猎猎。 这一瞬的震撼让江月白双眼睁大到极致,目之所及,炽烈耀目。 见天光撕裂黑暗,见冰雪消融,见大地回春,见一切阴霾烟消云散。 一场几乎要了大家命的雪灾,便在她一挥手间,平复! 晨曦照耀面庞,满身冰雪消融。 江月白仍旧站在原地仰着头,那里已无女修身影,只余她心中熊熊烈火无法扑灭。 她,想要这挥手撼天之力。 从无一刻,江月白像此刻一般渴求力量。 阴影笼下,带着陶丰年的气息,江月白颤声问:“爷爷,她是谁?” “天罡峰首座,拂衣真君赵拂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她乃阵法师,如今天衍宗元婴期战力第一,在整个地灵界赫赫有名,一百年前冥海之乱,她一人守关,斩万鬼于问天岛,一战成名。” 江月白收回望向高空的目光,眼神逐渐坚定,第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 “爷爷,我要做阵法师!” 第024章 收获满满 大雪停歇,天清气朗。 江月白不知这场雪灾源头为何,此时也无人有闲心去打听,大家依旧在田间地头忙碌善后。 江月白原本有的忙,但她不小心把陶丰年地里的幼苗全搞死,便没得忙了。 陶丰年没怪她,只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修护灵药需要三级以上法术,江月白帮不上忙。 只是大家都在干活,她不好意思一个人回去,就在老槐树下小憩,盘点这一日一夜的收获。 灵石除去用掉的,还剩六十七块,如非紧急情况绝对不会再用,太奢侈了。 等爷爷忙完,就要带她去苍云两国交界处最大的修真者坊市南谷坊市,正好买了符笔符纸开始学习制符。 要成为阵法师,就得由符入阵。 除了灵石收获,最让她惊喜的是识海,此时她再沉心静气,所见便是一株青翠的三叶小麦苗,生机勃勃。 奇怪的是麦苗上方,三片雪花飘零不歇,二者共存,互不影响。 江月白在藏书院一楼读到过,锤炼神识法门不同,识海景象不同。 譬如星辰炼神,识海如星空。譬如烈焰炼神,识海如火海,诸如此类,各不相同。 修真界中,修士修灵气辅以神识,对神识之道理解不如妖精鬼怪。 妖精鬼怪主修神识,它们无需手诀辅助,神念一动便可引天地元力及自然之力化作法术神通。 神识也有属性之分,只是修士不如妖精鬼怪得天独厚,属性难修。 即便修成也难以大发神威,所以大都修了无属性的星辰炼神法。 江月白误打误撞,在灵麦幼苗内部开了识海,识海属性被影响,有了木属性和冰属性。 江月白十分苦恼,不知该找一部怎样的神识法门,继续修这两种的属性的神识。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归不管什么属性的神识,都不影响驭物便好。” 江月白眉头微皱,专注于手上琉璃瓶,瓶子微微震动,慢慢从她手上浮起,左右晃动。 里面冰甲虫王四脚朝天,死了一般。 若非她背过《奇物志》,定会上了虫王的当,装死,是冰甲虫王的特点。 冰甲虫王入九品奇虫之列,可被修士神识祭练,借冰甲之力防御和攻击。 而且这虫王分明有古怪,待她回去跟爷爷一起研究研究再说。 收好琉璃瓶,江月白看了眼修仙面板。 【姓名】江月白 【灵根】五行灵根 【境界】练气三层 【功法】 五行归真功练气篇(三层:36/1000) 【法术】 锋芒诀(二层:498/1000) 草木诀(一层:35/100) 云雨诀(一层:40/100) 赤炎诀(一层:5/100) 震地诀(一层:5/100) 【武技】 追星步(小成:390/1000) 砍柴刀法(小成:997/1000) 功法,草木诀和云雨诀都有提升,但提升最多的还是锋芒诀。 二层修行进度直接过半,原本她一天什么都不干,只修炼锋芒诀的话,至少得十天才能过半,现在一日一夜就完成。 果真是,灵石好使啊! “我要是有个灵矿就好了。” 江月白憧憬一番,目前锋芒诀熟练度的提升极其缓慢,要释放十到二十次才有一点提升,让她感觉到了瓶颈。 这是她之前没想到的,需要耐心打磨,不可急躁。 除此之外,提升最大的便是砍柴刀法,只差最后3点熟练度就能晋升大成。 大成境界可生内劲,招式与劲力融合一体,激发刀芒,凭空伤人。 凡间武夫没有灵气滋养,很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修到大成。 在修真界,修士修武技,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载,就能将简单的武技修到大成。 修士与凡人的差距,当真叫人望尘莫及。 意识收回,江月白看到吕莹提着食盒,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她站直身体正欲说话,吕莹冷哼一声‘骗子’,扭头就走。 江月白追上去拦住吕莹,“你为什么说我是骗子?” 吕莹瞪眼,“你怎么不是骗子了,修为这么高还装作资质差不如我的样子,亏我天天操心你修炼,担心你被人欺负瞧不起,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我教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憋着劲看我班门弄斧,心里偷偷笑话我?” 江月白不甘示弱,“我是有所隐瞒,但我从没笑话过你,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好朋友,你教我护我,我都记在心里,我又没偷鸡摸狗,我自己努力提升修为,学习法术,难道错了吗?” 吕莹无力反驳,可就是心中不爽。 “好啊,现在你得意了,你成了花溪谷第一,所有人都巴结你讨好你,说你是最有希望成为灵耕师的人,而我之前一切的努力在你面前都成了笑话!!” “你努力什么了?讲法堂听讲挑三拣四,这也不上那也不学,被我强拉着留下就打瞌睡,藏书院中只看志怪杂谈,叫你跟我一起背书你推三阻四,你这也叫努力?” “江月白!你,你别跟我说话!我讨厌你!” 吕莹狠狠推了江月白一把,拎着食盒就走,江月白握紧拳头,心中委屈。 “江师姐,你跟吕师姐吵架了吗?”石小武站在自家地头,拿着锄头小心翼翼的问。 江月白一抹眼睛,“需要帮忙吗?我正好闲着。” 石小武摇头,一看江月白阴沉脸色又讪讪点头,“师傅让我把死掉的幼苗刨出来种新的。” 江月白过去看了眼,“还有救不用刨,起开!” 石小武抱着锄头让开,看江月白气势汹汹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样子走到田里,催动草木诀,摄取木灵气,注入枯萎幼苗。 一道接着一道释放,一棵接着一棵救助,不停歇,不理人。 不过半个多时辰,二十亩地里除去个别死透的幼苗,剩下的全给江月白从濒死边缘挽救回来。 “江小师妹真厉害啊,小小年纪就有大师风范,我这里也有些幼苗还有口气,恳请江小师妹出手相助。” “我这里也有,江小师妹可不能只帮老郭不帮我们啊。” “是啊是啊,我们可就全指着江小师妹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请江月白帮忙,她心情郁闷以此发泄,来者不拒,挨个帮过去,在各处灵田中忙碌不休。 陶丰年忙完药田里的活,直起身子捶打腰背,远远看到江月白在灵田里忙活。 几人围在旁边揣手闲聊,陶丰年眉头紧皱,却未曾过去打断。 第025章 升米恩斗米仇 忙了一个时辰,江月白头晕目眩,丹田里五行气旋暗淡无光。 灵气枯竭之感传来,正在施展的草木诀不可中断,她下意识的加快十指频率,压榨体内灵气。 十指陡然颤动,渴望成诀之念带动新生神识,将内部压力蓦地转化为外部吸力。 一丝丝翠绿光芒从四周幼苗中浮起,江月白感觉自己停不下来,十指搅起灵气漩涡,疯狂吸纳这些绿芒。 绿芒越积越多,在她掌心形成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绿珠。 轰! 灵气漩涡从指尖爆开,江月白踉跄一步,周身三丈之地内,幼苗干枯,风一吹便成了灰烬。 周围闲聊的几人骇然失色,见鬼一般盯着江月白。 此处灵田的主人郑力面如死灰,心疼的扑到灵田里。 “哎呀我的幼苗啊,你怎么搞的,让你给我修复幼苗,没让你掠夺幼苗生机啊!” 江月白捏着草木精珠茫然无措,她并非故意,只是刚才灵力枯竭压迫之下,不小心转了法诀,掠夺了幼苗中的草木生气。 她学草木诀时,陶丰年就跟她说过,草木诀有两种用法。 一个,可以摄取空气中的木灵气滋养灵植。 一个,可以掠夺草木生气用以除草,草灰做肥料,掠夺而成的草木精珠除了反哺灵植之外,还可用作炼制疗伤丹药的材料。 “这么多幼苗能打一百多斤麦子,你今天不赔我灵石休想走!” 郑力咄咄逼人,伸手讨要赔偿。 江月白不忿,“我灵力枯竭也是因为帮你修复幼苗,我未曾向你讨要辛苦钱,你倒要讹我?” “怎么叫我讹你?你不也帮其他人免费修复幼苗了吗?怎么到我这里就要收钱?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我哪里得罪你了不成?还是你仗着陶老撑腰跟我过不去?” “你不讲理!” 江月白气急败坏,扭头看周围那些她帮过的人,那些人一哄而散。 “小小年纪草木诀用得不熟练就早说,打肿脸充胖子最后害苦我,我也不跟你多要,把先前我给你除虫的灵石还我,这件事我就不跟你计较。” “泼皮无赖休要欺负我江师姐!” 石小武冲过来抓起泥巴砸向郑力,郑力灵气一震,泥巴反弹回去将石小武掀翻在地。 石小武哀嚎,江月白气愤。 “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 郭振突然出现在郑力背后,一脚将人踹翻在地跌了个狗吃屎。 “郭老黑我跟你没完!” 郑力爬起催动法诀,陶丰年和宋佩儿走过来,郑力悻悻住手。 宋佩儿扫了江月白一眼,抿嘴摇头,走过去将石小武拉起,净尘术扫清一身泥巴。 石小武气不过,指着郑力喊,“他欺负江师姐。” 郑力见人多势众,赶忙赔上笑脸,“误会了不是,我就是……就是跟江小师妹闹着玩呢。” 宋佩儿冷笑一声,郭振直接拆穿他心思。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想讹了江小师妹的灵石就跑,到时候陶老也拿你没办法。” “没有没有,真没有。” 江月白咬着嘴唇,在陶丰年平静的注视下,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捏紧衣角低下头。 陶丰年幽幽叹气,“忙完了回吧。” “等一下。” 郭振喊住陶丰年,递给江月白十块灵石。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江小师妹刚才帮忙修复我地里幼苗,我看过了,活干得漂亮,来年少说也要多收一成灵麦,咱不能亏心,叫江小师妹出了力还受委屈,该给的灵石还得给。” 江月白只觉那些灵石光芒扎心刺目,摇头后退不肯收。 陶丰年伸手接过,郭振厉目扫视其他被江月白帮过的人。 那些人心中不快,但也不敢放肆,只能不情不愿的取出灵石交到陶丰年手中。 陶丰年拿了灵石走在前面,江月白对郭振和宋佩儿颔首示意,快步跟上去。 一路上,陶丰年一言不发,气息沉沉,江月白远远跟着,没敢靠近。 回到院中关上门,江月白才走到陶丰年面前。 “爷爷,我错了。” 陶丰年咳了几声坐下来,捶打膝盖,眼也不抬。 “错哪了?” 江月白耷拉着脑袋,蔫巴巴的背诵。 “升米养恩人,斗米生仇人。雪中送炭易,锦上添花难。渴时一滴如甘露,醉后添杯不如无。待人而留有余不尽之恩,可以维系无厌之人心,御事而留……” “行了,既然你都知道,今日又为何要那般?” 江月白头一抬,“我那是被吕莹气昏了头!” 陶丰年拧眉,“吕莹?” 江月白点头,说起跟吕莹吵架的事情,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 “我是隐瞒了自己何时突破,但我修炼到练气三层是昨天的事情,在这之前我根本就没骗过她,我也没笑话她,她凭什么讨厌我,说我是骗子?” 陶丰年好整以暇,反问道,“那吕莹又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你?” 江月白一噎。 “丫头,吕莹厌你,是她的自由,你若改变不了,就得接受。” “爷爷你怎么能这样,你就不能说吕莹不跟我做朋友是她的损失吗?” “是不是损失也是她的事,你不能有这样的心思,否则你会生执念,沉浸在你跟她的差距中患得患失,她若无法超越你,你自优越着,她若有朝一日胜过你,你的信念顷刻就会崩塌。” 江月白懵懵懂懂的点头,好像是这样,她先前在地里忙活,心中想的都是吕莹不如她的地方,想吕莹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讨厌她。 越想越气! “你无法让世人都喜欢你,他人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喜欢你,就像你适才在田间,做了那么多事,有些人依旧不会感激你,所以不要在意他人好恶和看待你的目光。” “他人厌你,你还是你,你无需改变讨好,取悦自己,每一日都是满足欢喜,明白了吗?” “嗯,我懂了,但是吕莹……是我隐瞒在先,而且我今天对她说了很过分的话,我也有错。” 江月白想起上次吕莹护她受伤,心里就过意不去。 陶丰年揉揉江月白脑袋,“你若觉得她值得你付出真心,便去,不必瞻前顾后,顺应自己内心,只是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坦然接受。” 江月白点头如捣蒜,心中郁结消散,嘴角重新上扬,凑上前去扯住陶丰年袖子晃了两下。 “爷爷,既然我都知道错了,刚才的灵石能不能还我,我想买点东西,一来给吕莹道歉,二来还想去感谢黎长老,要不是他指点我,我修为不会进步这么快。” “就没有爷爷的份?” “有的有的,自然是有的。” 陶丰年失笑,把一包灵石按在江月白怀里,小丫头的脸一瞬明媚。 “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去南谷坊市。” 第026章 南谷坊市 “南谷坊市背靠东边卧龙山,面朝西边伏龙江,北边九重山脉青云岭,南边荒古战场飞凤林。” 寒冬腊月,纸鹤腾空,吱吱呀呀。 江月白搓着手坐在陶丰年身边,听他‘指点江山’。 她知道九重山脉青云岭是天衍宗山门,也知道东边卧龙山是云国边境。 “爷爷,你说这苍国是不是故意的,云国那山叫卧龙山,他们就给那条大江起名叫伏龙江。” 陶丰年笑道,“苍云两国作为中原三洲九域中最强盛的两个凡间大国,自古征战不休,我也是云国人,卧龙山下藏英魂,飞凤林中埋忠骨,若非意外踏入修真界,我已投笔从戎,上了战场厮杀。” 一路行来,纸鹤飞得慢,飞得低,周边不是山就是树,江月白看得腻了,取出装有冰甲虫王的琉璃瓶。 昨夜将草木精珠喂给它,此时已经不再装死,正对着瓶壁散发寒气,意图逃走。 陶丰年扫了一眼,“你神识微弱,祭练之事循序渐进,三五日便能成功。” 江月白点头,昨夜陶丰年帮她看过,虫王虽怪异但无害,可以被祭练。 成功之后只需神识一引,顷刻间便能在周身展开冰甲防御,或者冻结敌人,比掐诀施法要快。 完成今日祭练之后,江月白收起琉璃瓶。 “爷爷,你可曾以水灵气施展过草木诀?” 陶丰年怔愣了下,“缘何有此一问?” 江月白将那日怪异说明,陶丰年拧眉思索,曾经一无所知的丫头,短短时日就已让他无法指点。 “这五行转换之道,你还需请教黎九川,爷爷才疏学浅也不清楚个中奥秘。” “好吧,那草木诀呢,我昨夜一直在想,草木诀既然可以掠夺草木生气,那能不能掠夺人的生气?” 话音刚落,陶丰年猛的盯住江月白,眼神极为认真,叫江月白头皮一紧。 “此乃邪道,说说便可,万不能在人前施展,否则宗门饶不了你!” “我就是好奇嘛~” “草木诀本质便是掠夺,草木生气,妖兽生气,人之生气皆可掠夺,人若被掠夺生气,损的便是寿元。草木诀不修到五层顶,不会致人死地,宗门这才传下这道法术。 “那掠夺人的寿元之后,可以反哺给其他人吗?”江月白又问。 陶丰年摇头,“自然不能,以草木诀掠夺的生气,只能反哺草木,快到了,坐稳。” 纸鹤陡然下冲,江月白抓住陶丰年衣袖举目眺望。 山河壮丽,烟波浩渺,茫茫林海,万木峥嵘。 纸鹤落在飞凤林外,陶丰年带着江月白徒步其中,树影斑驳,虎啸虫鸣,入目之处皆是藤缠树绕,哪来坊市? 江月白自打踏入林中,总有种此地极其危险,必须立刻返回之念。 七拐八绕,参天古树挡住去路,陶丰年停下脚步。 “把手按在树上,注入灵气试试。” 江月白半信半疑,走上前去按下手,灵气才一注入,半条手臂穿入树中。 她惊奇的睁大眼,维持灵气输出,径直踏进树中,眼前豁然开朗。 清风徐徐,雾雨飞扬,行人如织,热闹喧嚣。 道旁店铺幡旗招展,商贩叫卖穿透云霄,铁匠铺前灵兽晃头喷火,孩童欢笑叫好,打铁学徒挥舞大锤,叮叮当当。 浓郁的市井之气,扑面而来。 “树后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座坊市?” 江月白回身,背后仍是一棵古树,随意生在道旁。 陶丰年走到身边,“周边有凡人出没,自然要有些遮掩手段,其他地方亦是如此,这边走,先去给你买身新衣服。” “坊市内虽安全,但也有宵小之徒专挑财大气粗又不谙世事的宗门弟子下手,我们需小心些,财不露白,别被人盯上。” “知道了爷爷。” 江月白扯着陶丰年袖子,仰头四顾,看什么都新鲜,一双眼都不够用。 此处有凡人城镇的烟火气,也有修者地界的仙气。 譬如穿行传讯的黄符小剑,譬如头顶拉车的双头大鸟,譬如道旁摊贩手里,燃着火尾乱飞的符箓。 “瞧一瞧看一看喽~乾坤坊各类法器年末清仓,绝对比山海楼物美价廉。” “书山坊新到法术玉简,还有元婴真君修行心得,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仙草楼今日赌丹即将开始……” “各种灵兽幼崽便宜出,道友给孩子买一只玩玩呗,你看这炎虎猫多可爱,买了不亏。” “两位,住店吗?” 一个练气三层男修拦住去路,江月白仰头看去。 “我们栖云阁客房物美价廉,内附聚灵阵,安全也有保障,一晚只需两块下品灵石,要不要住一晚?” 陶丰年摆摆手,推着江月白走进裁衣店。 待到出来时,江月白换掉天衍宗弟子服饰,一身翠青小裙,深浅交织犹如麦苗,生机勃勃。 陶丰年也换了普通长衫,腰间插着烟杆,牵着江月白如同带孙女游玩的散修。 “好多人好热闹啊。” “年末时节都比较清闲,天衍宗弟子年末小考要准备符箓法器,各地门派也腾出手招新,所以坊市里活动的人便多些。” 天衍宗年末小考主要针对外门和内门弟子,考核不通过便要降级,内门降外门,外门降杂役。 小考过后便是练气七层以上杂役入外门的考核,她现在还不够格,也就不必关心。 路过南谷坊市中心,参天古树下幡旗招展,人声鼎沸。 “灵鹤门,御灵门,百阳宗,赤霄宗,金刚台……这些都是修仙门派吗?” “对,中原地界除了天衍宗,还有二十四个大小宗门,每隔几年就会在中原各地坊市招募散修入宗,今年轮到南谷坊市。” 江月白眼界大开,“我还以为这天下只有天衍宗一个仙门,没想到有这么多,还只是中原地界。” “不止门派,中原地界还有许多修真家族,数都数不过来。” 江月白伸长脖子看,发现那些散修在各个门派摊位前领了令牌就走。 “他们拿令牌要做什么?” 陶丰年解释道,“像你这样的童子入门,只需测资质和心性便可,散修不一样,除了资质更看重能力。” “所以要领取不同的任务,大多数都是到飞凤林深处猎杀妖兽或者寻找天材地宝,这也是各地宗门压制妖兽数量,收集资源的一种手段。” 走过坊市中心,街道上摩肩接踵,极尽繁华。 “来来来,新鲜猎杀的黑角犀,犀角完整可炼制八品法器,犀皮微瑕,可炼制九品皮甲,有没有要的?” 道旁巨大木架上倒挂着青铜皮色的独角犀牛,壮硕修士手持斩骨刀吆喝,一群人围在旁边争相竞价。 “跟我们村里岁末杀年猪一样,那是在干什么?” 江月白素手一指,对面楼阁上,一名筑基男修端坐于丹炉前,心无旁骛,全神贯注。 楼下人群三两聚集,窃窃私语。 “他上一炉炸丹,害我输得惨,这回我就赌他一颗不成。” “他炸丹还不是因为你在下面吆喝得太大声,扰人心神。” “炼丹之事炸上几回都正常,我观他这次稳重,按他平均水准,成丹五成有戏。” 陶丰年看了片刻,“仙草楼赌丹,让炼丹师当众炼丹,众人可以押他的成丹率,若是押中,仙草楼有礼奉上。此乃招揽生意的手段,各地也都纷纷效仿。” “除了赌丹,还有斗符,解阵等等乐事对应修真六艺,且当众炼丹最是考验炼丹师心神专注的程度,对炼丹师颇有好处。爷爷要去仙草楼寻个老朋友,对面有书局你可以先去看看,莫要乱跑知道吗?” “嗯嗯,爷爷去吧,我就在这附近看看。” 陶丰年给了江月白一个传讯纸鹤,挤开人群走进仙草楼。 江月白看了一会赌丹,竟听那些人瞎胡说,也没见楼上修士开丹炉,顿感无趣,又环顾四周。 “老娘这神机锁可不是再练几年就能解开的,脑子蠢钝就别来丢人,赶紧滚。” 对面巷子口,一群孩童并几个大人围着一小摊,各个手拿木质器物眉头紧皱。 摊主是个粗犷女修,坐在一张复杂精巧的木椅上,随处可见齿轮机关,她膝上盖皮毯似是没有双腿,正拿锉刀磨制木条,落得满身木屑。 江月白好奇走过去,见小摊上尽是机关傀儡物,旁边竖一木牌。 【解九道神机锁,送七品飞核舟,限十岁以下孩童】 “飞核舟是什么?”江月白问。 女修头也不抬,“雷音核桃雕刻成舟,遁速如电,七品飞行法器。” 江月白眼睛亮起,“只要解开九道神机锁,当真就送?” 女修吹开木屑抬头,仔细打量江月白。 “看着倒是个机灵的,老娘在这里半个月,还从未有人挑战成功,三块下品灵石挑战一次,且用时不能超过一刻钟,想清楚了?” 江月白还未说话,旁边七八岁的男童突然嚎哭。 “我解不开哇——” 他一哭,其他被难哭的孩子也跟着哭起来。 “太难了,我不玩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三块下品灵石就给你浪费了,混蛋玩意儿!” 男人脱了鞋追着自家孩子打,消失在巷子里。 女修轻笑扬眉,“小孩,还挑战吗?” 第027章 机缘 仙草楼静室内。 须发皆白的老头捋着胡子,手指搭在陶丰年手腕上,眉头逐渐皱起。 “老杜,我还能……撑三年吗?”陶丰年声音颤抖,面色沉重。 杜仲收手,长叹一声,“难!” “那你直说,我还能活多久?” “最多一年,这还是在你静心温养的前提下。” 陶丰年沉默,延寿丹是稀罕物,供不应求,在外面根本没希望买到,唯有从天衍宗内想办法。 他而立之年入道,资质根骨都差强人意,两次筑基失败还伤了根基。 早些年还有冲劲,接任务种灵药,现在万事求稳,根本存不出兑换十年延寿丹的三万贡献点,唯一的希望就在江月白身上。 可白丫头就算有通天手段,一年也考不上灵耕师啊。 “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哪怕……哪怕让我撑上两年也好。”陶丰年眼带恳求。 杜仲疑惑,“你去年过来,不是还说顺应天道安排,怎又生出求生欲来?” 陶丰年苦笑,若能不死,谁愿意死,若非为了活,他怎会来修仙,早随他家娘子去了。 从前是看不到希望,心中也无牵挂,死便死了。 可如今,一想到那丫头,他就心如刀绞,万般不舍。 她还那么小,事事依赖他,他如何能轻易撒手人寰,叫她伤心无助。 “也不是没有办法。” 陶丰年猛一抬头,目光灼灼。 杜仲吸了口气,“以蛊吊命,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你可要想清楚了。” 陶丰年垂眸,“饮鸩止渴我也别无选择,那丫头整日说要争,不与天争,必被天灭,我既不想死,那便争上一回又何妨。” 杜仲点头,“也是天道眷顾你,不然仙草楼半年前不会碰上那天巫蛊师,买下这一批蛊物,你且稍等。” 片刻之后,杜仲去而复返,放下一盆花,一个丹药瓶。 花如烈火,蕊如肉瘤,极其妖异。 杜仲道:“这是子母蛊,名曰‘焚心’,子蛊下肚,头三日会精气大增,但三日后开始,每日午时便会承受烈火焚心之苦,需要吸收母花精气才能缓解。” “此蛊歹毒,不会轻易让受蛊者死亡,至少三年间,蛊会压榨中蛊者精气吊命。要解此蛊,你需以自身血液浇灌母花,待花结果,吞果解蛊。” 陶丰年点头,此刻并无对毒蛊的惧怕,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终得解救的喜悦。 “老杜,此恩等同再造,陶某多谢。”陶丰年起身拜谢。 杜仲眼神闪了闪,起身托住陶丰年手臂。 “言重了,当年要不是你救下因采药坠入崖下的我,哪有此时,一切皆是因果造化。” “别怪我唠叨,一蛊一花,母花万不能失,否则神仙难救,就算是百年延寿丹也续不了你的命。中蛊期间少动刀兵,多食些温补精气之物滋养蛊虫,如此方能长久。” “还有,你若能找到别的办法,还是……还是别服用蛊虫的好。” “晓得了。”陶丰年放下一包灵石。 抱着装有母花的符文木盒,陶丰年走出仙草楼,心情豁然开朗。 他忍不住开始想,江月白一日日长大,考上灵耕师,甚至拜师内门真君,跟他得意炫耀的场景。 此时此刻,日子皆是盼头。 陶丰年唇角勾起憨笑两声,扭头寻找江月白。 见她正在对面摊前摆弄木块,以及摊位上那块木牌,顿时大急。 “哎呀,怎么就忘了叮嘱她不要上当。” 陶丰年快步走过去,坊市中多得是这种骗子,以贵重法器为诱饵,布置看似简单的迷题,勾动他人以小博大的侥幸心思,骗取灵石。 “解开了,东西拿来!” 陶丰年才到跟前,便见江月白放下拆得七零八落的木块,眉眼得意,小手一伸。 摊主嘴巴微张,周围人瞠目结舌。 九件东西,他们还没拆明白第一件,江月白三下五除二就把九件全拆了,别说一刻钟,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女修放下锉刀,惊讶之余眼神微亮,凑近了问,“小孩,你难道以前见过这类神机锁?” 江月白也不遮掩,“我家三代都是木匠,这神机锁不过是略微复杂的榫卯结构,我两岁就会摆弄了。” 女修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翻手取出核桃大的小舟抛给江月白。 “拿去玩吧。” 江月白接住小舟愣了下,原以为她是个骗子要抵赖,谁承想这么豪爽。 莫不是假的? 她立刻查看手中小舟,头顶传来陶丰年的声音。 “是真的七品法器。” “爷爷!”江月白双眼亮起,赶忙将小舟献宝般捧到陶丰年面前,“我给你赢了一件飞行法器,你那破纸鹤真的该扔了。” “这太贵重了,你自己留着吧。”陶丰年拒绝。 江月白强硬的将小舟塞进陶丰年手里,“我又不会使,而且爷爷每日送我来回,还是爷爷拿着好。” 陶丰年心中感动,揉揉江月白脑袋,“好,爷爷先帮你拿着,等你能使了再还你。” “咳咳,打断一下二位,不知这位道友,可愿你家小孙女拜我门下?” 闻言,陶丰年才抬头仔细打量眼前女修。 金丹真人! 陶丰年心中一颤,赶忙拱手施礼,“见过前辈。” 女修淡淡嗯了声,金丹威压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鸟兽四散。 “在下墨百春,道号无嗔散人,修得傀儡机关术,四方云游无归处,近日心有所感,算到一桩机缘,故而摆下此摊,寻觅良才传我衣钵。” 江月白茫然眨眼,陶丰年眉头紧皱,刚刚云开雾散的心绪,再次阴云密布。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月白会有如此机缘,得金丹真人看中,即便对方只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也比在天衍宗内当杂役来得好。 而且他知道江月白最近一直在看《五味杂集》,十分向往五味山人那般云游四海的日子。 可他…… 陶丰年拳头握了又松,墨百春并不着急,她已看出陶丰年寿元将尽,对这次收徒十拿九稳。 “爷爷?” 深吸一口气,陶丰年蹲下来,温声道:“丫头,无嗔散人是金丹真人,她想要收你为徒,带你云游四海,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需要你自己来做决定,你无需担心爷爷,只问你自己,想不想跟她走。” 江月白秀眉蹙起,神色戒备的看着墨百春,斩钉截铁。 “我不去!” 第028章 尘缘 若是昨日之前,江月白未曾见过赵拂衣挥手撼天,她今日可能就应了,只要墨百春愿意带上爷爷一起。 她此刻已经有了坚定的目标和想要追逐的人,便不会三心二意,动摇己心。 她要拜的人是拂衣真君,她要学的是撼天阵道! 墨百春手里木条被锉断,诧异的看着江月白。 “丫头,这是不可多得的机缘,你可要想清楚啊。”陶丰年急道。 江月白眼神坚定,对墨百春道:“多谢真人看中,但我已有自己想要追求的道,只能跟真人说声抱歉。” 陶丰年一脸紧张,生怕江月白惹怒墨百春,怎料墨百春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 “小小年纪道心坚定,当真是璞玉良才,你今日若说是舍不得家人,或是旁的理由拒我,我定要绑了你走。既然不愿拜我为师,就快些走远,莫要惹我心痛。” 江月白躬身一拜,拉着陶丰年离开。 墨百春换了块木头继续锉,继续等待有缘人上门。 书局门前。 “丫头,你真不后悔?”陶丰年都替江月白心痛。 江月白脸色平静,好奇的往书局里面看。 “为什么要后悔,我又不喜欢当她徒弟,我祖父我爹锉了一辈子木头,我小时候吃窝头都能吃出木屑来,我才不要跟他们一样继续锉木头。” “就因为这?”陶丰年惊了,小孩子的心思就这么简单? 江月白嘿嘿一笑,“最主要的,是我想一直待在爷爷身边,除了我家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爷爷对我更好的人了。” 陶丰年鼻头酸涩险些落泪,“你这丫头,口蜜腹剑!” “我是口蜜腹饯,蜜饯的饯。” 陶丰年吸了口气,“这事过去便不提了,接下来你想去哪,爷爷都陪着你,逛够了再回去。” 一老一少,逛遍南谷。 东市买符笔,西市买书卷,南市买黄纸,北市买种子。 自打家人过世,江月白许久不曾像今日这般开心,肚子吃得圆鼓,荷包花得干瘪。 有用的没用的塞满储物袋,若非家中无矿,恨不能把整个坊市搬空。 日落西山,霞光万丈。 “你跑慢点,吃着东西呢,小心糖葫芦签子扎着你。” 陶丰年头上扣着猫脸面具,一手抱木盒,一手抓着江月白没吃完的蜜饯纸袋,气喘吁吁的追在她后面。 小孩子的精力,旺盛得不可思议。 “爷爷你快来,这边在斗符。” 江月白掀起脸上一样的猫脸面具,咬一口糖葫芦,把兔子灯笼甩到肩后,小猴子一样在人群后面上蹿下跳,看不到里面急得抓耳挠腮。 火光四溅,爆响声声,人群不时发出惊叹声。 “哎呀!你给我下来!” 陶丰年追过来,把爬上坊市牌楼的江月白拽下来。 他头一次发现,这丫头骨子里是个皮猴,她今日解放天性,他真的遭不住。 “又不是再也不来了,找个地方先住下,明日再让你玩半天,下午我们回去。” 栖云阁客房。 陶丰年一进客房,便在其中一张榻上倒头就睡,不消片刻,鼾声大起。 修行快四十年,他已经许久不曾睡得如此踏实。 江月白给陶丰年盖好被子,自己跪在椅子上,扒拉满桌吃食。 一年之前,她可不敢肖想这一桌子好吃的,三天能有半个黑馒头都不错了。 咬着肉包,江月白取出今日买到的东西。 一支画符用的青藤符笔就花了五十块下品灵石,三两符砂和两刀符纸用了十块下品灵石。 一本《九品符箓全解》,花费二十块下品灵石,这本书宗门藏书院也有,但她没贡献点。 还有销量最好的九品五行符箓各五张,用来参考学习。 一张九品符箓价值一块下品灵石,也就是说她要用这些东西画一百零五张九品符箓才能回本。 今日逛下来,她口袋里的灵石见底,只剩最后五块。 若非陶丰年不让她吃丹药,她还想试试养气丹,据说能加快行功速度,吸纳更多灵气。 陶丰年说得明白,除去解毒治疗类丹药,所有辅助修行的丹药除非是上品,否则都有丹毒,短时间内能提升修为,长期服用会导致堵塞经脉。 后续排除丹毒耗时耗力耗药材,拖累修行。 若非必要情况,丹药能不吃便不吃。 陶丰年除了种子什么都没买,江月白把陶丰年那二十亩自留地祸祸了,来年开春之前,得种些成熟快的灵植。 江月白提议种灵菜,长得快,食肆需求量大,价格还高。 陶丰年嫌灵菜难伺候,就买了水菖蒲的种子,灵田注水然后撒下种子就不用管了,自己会疯长,用作灵兽饲料。 整理完东西,江月白吃饱喝足,拿出新买的《五味杂集》躺在榻上看。 “入坊市,久不见人烟,恍如隔世,休整半月,贪恋舒适,遂离。” “西行百里,路遇邪修三人,屠村炼器,苦战一夜,尽屠,险死。” “深入荒山,遇妖狼群,且战且退,困于山洞三月,修行不缀,得出,灭狼王。” “十三载修行,练气圆满,听闻筑基之前,先了尘缘。复归云国,重走修行路。吾之一生,无愧于天子,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宗族,唯负一人。叩问己心,有愧,仍无悔。” “大道无情,唯吾独行,尘缘尽了,筑基功成!” 文字简短,征伐之意透字而出,叫江月白心中激荡,难以入眠。 索性爬起来,推开轩窗,赏月平复。 月色皎洁,中年女子躺在竹椅上闭目入眠,面色苍白犹带病气,旁边魁梧男子与她十指相扣,静坐一旁,默默陪伴。 “洪师兄?” 江月白认出男子,不由出声,洪涛回头,四目相对。 本想关窗避开,洪涛却对她挥手示意。 江月白从二楼窗户跳下,落在院中,缓步走到洪涛面前。 “江师妹,劳烦你帮我看顾婉娘片刻,我去去就来。” 江月白点头,洪涛进入院后厢房。 院子里的厢房租给长期居住之人,可见洪涛在此时日不短。 竹椅上的女子眉眼柔和,能够看出是个温婉美貌之人,但她身无灵光,显然是凡人。 不多时,洪涛换了一身喜服出来,手上拿着凤冠。 面对江月白疑惑目光,洪涛看向女子,目光深邃。 “我与婉娘一见倾心,本该在凡间相携一生,怎料世事无常,狗官强纳婉娘为妾,我杀狗官被追杀,九死一生之地得仙缘。本以为我不在,婉娘能嫁户好人家,美满一生。” “若非我此次练气圆满需了尘缘,对她放心不下,竟不知她一直在尼姑庵带发修行等我回去,只可惜我还是回去晚了,二十年忧思,她已耗空精气,病入膏肓。” “我带她到此地修养,竭尽全力为她医治,可她不愿断我仙路一心求死,今夜就是她的大限。我年少冲动,负她一生,此时能为她做的,就是让她成为我妻。” 第029章 劫道 次日一早,雾雨朦胧。 纸鹤飞行半空,吱吱呀呀,醉酒般左摇右晃。 “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说要回去,还如此闷闷不乐?” 陶丰年盯着无精打采的江月白,关心询问。 江月白长叹一声,昨夜婉娘砸了凤冠,含笑咽气,洪涛七尺男儿,捶地痛哭。 婉娘那句来世不见,和洪涛撕心裂肺的哭嚎,仍在耳畔。 “爷爷,你说大道应是有情还是无情?为何五味山人说大道无情,可洪师兄却……” 江月白顿住,她虽年幼,却也知道婉娘那句来世不见是让洪涛别死,继续走下去。 陶丰年想到今晨在坊市远远看到洪涛在置办棺木,大概猜到何事。 斟酌片刻,陶丰年道,“修士修行,练气只是入门,筑基才算真正入道。要想筑基,先斩尘缘,尘缘尽了才能心无挂碍,一往无前。” “虽不知洪涛遭遇何事,但在爷爷看来,太看重尘缘,易生心魔,爷爷那时便是因心魔难除,筑基失败。” 陶丰年回想两次筑基,都在最后关头看到他娘子,诉说成亲时的海誓山盟,叫他跟她同入地府轮回,来世再续前缘。 他知道,这都是因为他放不下,也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让他不顾一切也要坚持下去的理由。 但现在不同,陶丰年看着江月白,唇角微勾,第三次筑基,他定能成功。 江月白拧眉,“那就是说,大道应是无情?可我又觉得不对,我觉得洪师兄虽然伤心欲绝,但他比之前更加坚定,一定会筑基成功。” “你还小,有些事等你长大了,经历多了自然会明白。” 江月白沉默不语,陶丰年不打扰她思考,默默取出江月白给他的飞核舟祭练。 七品法器多为筑基修士所用,他练气圆满,祭练起来仍需花费几日功夫,不过这东西他也只是暂用,等江月白修到练气后期就还给她。 江月白思索半晌,想不明白也不想了,取出琉璃瓶继续祭练冰甲虫王,再祭练这一次,便成了。 只不过以她现在的神识量,驾驭九品奇虫很勉强,只能催动一次冰甲或者冰冻。 纸鹤高高低低,贴着树林顶端飞行半日。 天地昏暗,雾气渐浓,林中野狼咆哮。 江月白祭练完冰甲虫王,一股寒意直冲脊背,蓦地打了个颤。 “不对!” 陶丰年神色一凛,翻手取出一张金钟符抛起。 符芒未起,数条荆棘绿藤从下方树林电射而出。 砰! 纸鹤在藤蔓间四分五裂,陶丰年护着江月白从高空坠落,重重砸在布满苔藓的地面上。 树林幽暗,江月白浑身剧痛,未等看清状况,便见陶丰年取出烟杆猛抽一口,吐出大片白烟,瞬间将他们二人包裹其中。 “爷爷?” “别说话!” 木盒塞进江月白手里,她被护着陶丰年身后,看他先从储物袋中扔出一面小旗,化作金光消失在白烟中。 紧接着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带锁链的镰刀,握在手中全神戒备。 江月白吞了口唾沫,抱着木盒,攥紧藏在袖子里的琉璃瓶,四周白烟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幽深哀婉的曲音突然传来,气流卷动,随着曲调起伏泛起阵阵涟漪,驱散白烟。 江月白脑中嗡鸣,在曲音之中难以集中精神,只觉天旋地转,树木重影。 “这是音修手段,运功抵抗别松懈。” 眉心被陶丰年点了下,江月白一瞬清醒,赶忙全力运转灵气。 环顾四周,江月白看到十丈之外的大树上,站着一个冷厉的黑衣女修,周身荆棘藤蔓如蛇缠绕,双手持埙,幽幽吹奏。 树下还有一个身着皮甲,扛着大刀的疤脸男修,站在灰毛妖狼身边,虎视眈眈,不怀好意。 黑衣女练气七层,疤脸男练气九层,那头妖狼少说也有练气七层实力。 未等对方说什么,陶丰年先道:“你们劫道为财,老夫将身上东西尽数给你们就是,没必要伤人性命。” 话音一落,疤脸男抬头看了眼黑衣女。 黑衣女挑眉,“劫道这么多次,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么上道的,把身上东西都交出来,放你们走也无妨。” 江月白睁大眼看着陶丰年,陶丰年利索的将储物袋,烟杆和手上锁镰通通扔在脚下,周边金光若隐若现,如同倒扣的碗,护着两人和东西。 “老夫身上财物都在这里,待我们走得足够远,此阵自行消散。” 黑衣女垂眸扫视,目光落在江月白身上,“她的也交出来。” 陶丰年转头看过来,江月白咬紧牙根挣扎了下,最终还是认命的扯出衣襟里的储物袋丢在地上,只抱紧木盒。 她知道木盒里是花,虽不知是什么花,但陶丰年睡觉也抱着,说明很重要。 “木盒也放下。” 此言一出,陶丰年浑身紧绷。 “木盒里不过一株不值钱的花草。” 陶丰年掀开木盒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给黑衣女看。 “老夫乃天衍宗灵耕师,此物是为宗门一位爱养花草的元婴真君所寻,不过就是长得怪异了些,没什么特别之处,老夫将财物都给了你们,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黑衣女确实看不出花草的特别之处,又听陶丰年自曝身份,有些忌惮。 这时,树下疤脸男大刀一指,“废话少说,叫你交就赶快交,不然老子砍了你喂狼。” 陶丰年抗拒之意明显,黑衣女顿时起疑。 “老头你莫不是耍我们,故意给我们些破烂,其实真正值钱的是那株花?” 陶丰年叹气,“既然你们执意想要,那便给你们吧。” 陶丰年转身面对江月白,双手放在木盒上时快速说道:“待在阵里别动。” 话音刚落,陶丰年转身砸出两颗火红圆珠。 轰!轰! 火光刚起,陶丰年抄起地上锁镰甩出。 铮! 金戈交击之声传来,江月白看到陶丰年手上锁镰绷紧,他被拉得踉跄向前险些跌倒。 再看前方火光散去,黑衣女面前焦黑藤蔓化作灰烬扑簌簌掉落,疤脸男横刀在前,镰刀勾在其上,一旁妖狼红眼呲牙,涎水滴答。 “老东西,你找死!!” 疤脸男用力一扯,陶丰年整个飞起,妖狼咆哮扑杀,直逼面门。 “爷爷!” 江月白丢下手上物件,快速掐诀并指激射,庚金锋芒迅电流光。 噗嗤! 鲜血飙溅,妖狼呜咽砸地,整个眼球被锋芒绞得破碎不堪。 第030章 杀 黑衣女和疤脸男显然未将江月白一个练气三层的小丫头放在眼里,不知她的法术如此快准狠,一招就废了妖狼一只眼。 疤脸男目眦欲裂,怨毒的瞪向江月白,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 此一分神,陶丰年抽回锁镰,八品符箓飞射而出。 黄沙陷地,锁镰疾驰。 疤脸男歪倒,黑衣女跃起,一人脚下流沙吞噬,一人脚下树木截断。 陶丰年以一敌二,老当益壮。 嗷呜—— 妖狼怒而暴起,扑杀江月白。 金光阵显现,妖狼利爪擦出飞溅火花,江月白惊恐后退抽出柴刀。 “回来!” 疤脸男大喝,妖狼呲牙威慑,回身助阵。 锁链声响,法术爆裂,陶丰年被妖狼扑到近前,左闪右躲,镰刀上下翻飞,银光重重。 黑衣女压力减弱,当即抛洒荆棘种,藤蔓催生舞动,卷住疤脸男手臂将人拉出流沙。 “你对付老的,小的交给我!” 疤脸男挥舞大刀,气势千钧,一人一狼,围杀陶丰年。 江月白难掩焦急,突然遇到这种生死危机,不知该如何帮陶丰年。 砰砰砰! 数条藤蔓从地下钻出,疯狂抽打金光阵结界,剧烈震响让江月白灵气躁动,心中慌乱。 唔! 闷哼声起,江月白看到陶丰年单膝跪地,镰刀勉力架住疤脸男大刀,大刀砍进肩头,鲜血横流。 妖狼绕后扑杀,陶丰年狼狈滚地。 “哼,我看你这龟壳能坚持多久,待我破了这阵,定要将你这小东西挖眼掏心,抽筋扒皮烤了喂狼!” 黑衣女厉喝一声,藤蔓暴动,一条条缠绕在金光阵上用力收紧。 大阵不堪挤压,结界震荡,金光欲崩。 情势危急,江月白仰头环顾,犹如瓮中之鳖,退无可退。 她紧咬嘴唇,丹田里五行气旋全速运转,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盘算对策。 对方练气七层,硬碰硬她根本不是对手。 但她也不是全无办法! 爷爷给的柴刀中已存九十九道锋芒,可斩练气后期。 冰甲虫王祭练完成,可全力催动一次。 还有她的砍柴刀法…… 【砍柴刀法(小成:997/1000)】 还有机会,只要谋划得当! 念头一定,江月白不再慌乱,捡起自己的储物袋,飞快取出几张符箓催动。 增加身法速度的九品疾风符拍在腿上,可被动激发三次增加防御的九品金刚符拍在胸口,还有加持千钧之力的九品千钧符拍上右臂。 右手柴刀,左手琉璃瓶,江月白眼神一肃,挥刀出击! 银芒乍起,将藤蔓撕开一道口子,江月白疾冲而出,速度远超平时三倍,她一时难控,惊恐瞪眼,直直撞上前方抽下来的藤蔓。 啪! 江月白被抽倒在地,身上金光闪过,抵消大部分伤害,但背后仍皮开肉绽,疼得她面色惨白。 “丫头回去!” 陶丰年心急如焚,一时不察被妖狼扑倒在地。 大刀砍下,陶丰年近距离炸开雷火珠,逼退妖狼和疤脸男,自己大半个身子焦黑,血流不止。 见此状况,黑衣女双眼一眯。 “老头,你且瞧好了,我怎么一点点弄死你这小孙女。” 江月白双眼泛红,咬牙大喝,“爷爷,我不是废物!” 陶丰年浑身一颤,眼下情势危急,九死一生,他若死了,她必难活,既如此,便信她。 陶丰年快速吞下一颗疗伤丹药,他好歹修行了快四十年,虽两次筑基失败,但修为却不是一般练气圆满能比的。 一人一狼尔,何惧! 妖狼咆哮,大刀凶猛,陶丰年背对江月白不再关注,锁镰袭杀,大战再起。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当真不会分心!” 黑衣女怒喝一声,扬手撒出大把荆棘种子,还未落地便催生出数条藤蔓,群蛇乱舞。 江月白身陷重围,脚踏追星步,挥舞砍柴刀,身上金光明灭闪动,她一连拍下三张金刚符,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拼着受伤,江月白逐渐适应此时速度和力量,从被动防御,转为主动出击。 【……砍柴刀法熟练度+1】 【……砍柴刀法熟练度+1】 在最后一张金刚符效果用尽时,她杀出重围,速度陡然提升到极致,直扑黑衣女面门。 黑衣女心中轻视,猝不及防,眼见江月白挥刀下斩,只来得及侧身躲闪,但还是慢了一步。 刀刃擦过黑衣女肩头,她惊恐瞪眼,却并未感觉到血肉撕裂之感。 低头一看不由嗤笑,那破烂柴刀竟连她身上法衣都未曾撕开。 砰! 黑衣女奔起一脚,江月白口喷鲜血,炮弹般砸出去,重重撞击在树上倒地。 江月白不知肋骨断了几根,喉咙里的血不断上涌压都压不下去,疼得几乎背过气去。 “蜉蝣撼树!不知死活!” 黑衣女缓步走来,藤蔓绕臂而下化作硬刺,闪出金属光泽。 江月白剧烈喘息握紧柴刀,撑起半身。 “老娘玩够了,这就送你上路!” 话音一落,黑衣女手上硬刺电射而出。 江月白眼神狠厉,生死压迫之下精神高度集中,福灵心至,只觉周边一切变得缓慢,脑中闪过万千练刀身影。 万影归一,挥臂力斩! 叮! 硬刺崩落! 【恭喜,你的砍柴刀法提升至大成境界】 就是此时! 气灌全身,江月白砸出左手琉璃瓶,口含鲜血踏地而起。 黑衣女目光紧缩,面对不知底细的琉璃瓶和持刀女童,电光火石间做出决定,劈手斩向琉璃瓶。 砰! 琉璃瓶爆开,冰甲虫王振翅,强盛寒雾犹如巨兽之口,瞬间将黑衣女和周围藤蔓吞噬。 她全身血液冻结,身上爬满冰霜难以动作,只能睁大眼睛看着江月白的刀朝她脖颈扫来。 拼着全力,黑衣女仰身后撤,金芒刺眼,堪堪从她颈前划过,未曾触碰。 江月白落地栽倒,手上柴刀符文暗淡。 “雕虫小……!!” 温热液体从黑衣女脖颈上喷出。 砰! 一颗头颅咕噜坠地,两只眼睛悚然大睁。 江月白气势一泄,颤抖后怕。 黑衣女以为她的刀伤不到她,殊不知大成刀法生劲气,加上九十九道庚金锋芒,砍头轻而易举。 她从冲出金光阵开始,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砍中她第一刀不尽全力,明知她要反击不动用冰甲防御,都是为了让她轻敌。 为了时机成熟,为了绝杀一刀! 一声呜咽,陶丰年半身浴血,锁镰从妖狼后颈拔出,巨大狼身轰然倒地。 疤脸男瞠目结舌,无法相信江月白居然能杀死黑衣女,分神间隙妖狼被杀,更是目眦欲裂。 “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疤脸男震怒咆哮,从怀中抓出一只药瓶,愤然砸地。 药瓶四分五裂,青色烟雾带起阵阵香气随风飘散,静谧树林一瞬躁动。 嗷呜—— 狼嚎狮吼,百兽咆哮。 陶丰年浑身巨震,声音颤抖,“这是……引兽香!” 第031章 傀儡木偶 陶丰年踉跄着到江月白身边,塞给她一颗疗伤丹药,握住锁镰半跪在地。 妖兽嘶吼声越发靠近,地面震动感也越发明显,江月白紧张地抓紧陶丰年衣袖。 “别怕,爷爷在呢。” 扫到旁边木盒,陶丰年果断取出蛊虫仰头吞下。 蛊虫入腹如烈火爆发,热流席卷全身,陶丰年精神振奋,疲惫全消,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他重新站起握紧锁镰,“丫头,往北三十里便是天衍宗巡守地界,爷爷助你杀出重围,你去求援。” 江月白小手颤抖,明知求援不可能,还是咬着嘴唇点头。 她拒绝抗拒,只会让爷爷分心分神。 但就算不可能,她也会挣扎到最后一刻! 疤脸男按着身上伤口跳上树,一群狂暴的青岩猴荡着树藤,正奔袭而来。 “哈哈,哈哈哈,百兽来袭,我看你们还怎么活!” 噗嗤! 话音刚落,江月白双眼猛睁,看到一只木手从疤脸男胸口穿出。 疤脸男满眼震惊,坠地而亡,露出他身后蓝衣黑发的无面木偶。 吱吱! 猴群袭来,蓝衣木偶身上机括翻转,旋身跃起。 千针飞射,暴雨梨花! 陶丰年第一时间护住江月白,破风声中,猴群半空坠落,惨叫连连,无一只可靠近。 眨眼间便已满地猴尸,每个身上都插满木针。 木偶落地,下巴机括开启,伸出烟管喷吐青烟,驱散引兽香气。 好厉害! 江月白瞳仁颤动,一瞬不瞬的盯着木偶。 侧面传来动静,江月白收回目光看过去,只见粗犷女修揣手坐在木牛之上缓缓靠近,桀骜不驯。 “小孩,又见面了,看来你我有缘啊。” 江月白眉头皱起,满眼戒备。 墨百春扫了眼无头女尸,“你杀的?” 江月白点头,墨百春眉头扬起。 “不愧是我看中的小孩,练气三层就能把练气七层一击必杀,聪明果敢有胆,好好好!” 墨百春挥手,木偶一跃而起,回到她身边守护。 “受伤了啊?我这药还不错,吃了疗伤吧。” 药瓶抛到两人面前,陶丰年伸手去拿,江月白扯住陶丰年衣袖。 陶丰年按了按她的手,拿起药瓶取出一粒丢进口中,片刻之后未曾感觉到有问题,又取一颗喂给江月白。 金丹真人给的药见效很快,陶丰年拱手道谢。 “陶某多谢无嗔散人出手搭救。” 墨百春摆手,“无妨,我为她不为你,怎么样小孩,我这傀儡木偶好玩吧?” 江月白两条秀眉蹙起,闷闷点头。 墨百春笑容绽放,“大道万千,你才窥得一角,早早决定方向以后定要后悔的。若不是我盘算一夜始终放不下你,今日未必能及时搭救,所以你要不要再想想?” “你答应拜我为师,我这傀儡木偶就送给你,只要玉符在手,结丹之下都难伤你性命,怎么样?” 墨百春像个拿糖骗小孩的恶人,陶丰年眼睁睁看着,无可奈何,只能暗自握拳。 江月白垂眸,思索片刻道:“可能会后悔,但不是现在。就像您说的,大道万千,我才窥得一角,那便等我全都窥上一遍,再决定也不迟。” 墨百春扬起一边眉毛,“呦呵,还是个有野心的小孩,也不怕乱花渐欲迷人眼,不过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真不跟我走?” 江月白点头,“不走。” 墨百春长叹一声,“行吧,可能是你我缘分未到,这东西你拿着,若是想通,到灵鹤门寻我,接了个活,得耽搁一两年。” 一个手臂大小的木偶丢过来,跟那无面木偶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些,四肢皆能活动,体内有机括不知可做何用。 墨百春在那看着,江月白硬忍好奇,装作不在意。 墨百春目光收回,落在陶丰年身上,嘴角笑意渐冷,传音一句。 “尘缘易了,心魔难除,你不该拖累她。” 陶丰年喉咙发紧,遍体冰寒,墨百春乘木牛踏空而起,很快消失。 陶丰年身子一软,瘫坐在地,江月白丢开木偶,跑到陶丰年身边。 “爷爷你怎么样,她刚刚是不是欺负你了?” 陶丰年苦笑摇头,“咳咳,这里不安全,我们收拾一下快点离开。” 江月白点头,看陶丰年取了两人财物,将周围妖兽尸体全部塞进储物袋中,最后放火烧毁尸体。 以疾风符赶路,夜幕时分两人踏进天衍宗巡守的范围,陶丰年才松口气,带江月白借宿在山下小村。 经过一番梳洗休整,加上墨百春的药确实不错,两人基本恢复。 “爷爷,劫道的事情在南谷坊市周围经常发生吗?” 夜半,江月白摆弄木质小傀儡,坐在桌边问陶丰年。 “不好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月白小脸皱起,“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墨百春安排的。” 陶丰年目光闪了闪,继续修整焚心母花。 “你可以怀疑,但没有证据便不能乱说,不管怎么样,她救了我们是事实,而且她没有强行带走你,说明她不是强横霸道的人,也没有真要伤你的意思。”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 江月白平日不喜欢谁,从不摆在脸上,只有在陶丰年面前才会说真话。 陶丰年笑容苦涩,“就当是结个善缘吧,日后你若在天衍宗待不下去,也好有条退路。” 江月白闷闷点头,把木偶收进储物袋。 陶丰年吸了口气,将焚心母花放回木箱,取出黑衣女和疤脸男的储物袋。 “福祸相依,虽九死一生,却有意外收获。不过爷爷要叮嘱你,无论这两个储物袋里有多少东西,你都不能动歪心思,命只有一条,其他的就算没了还能赚回来,懂吗?” “懂懂懂,爷爷你快打开看看有多少灵石。” 江月白双眼放光,陶丰年摇头失笑。 一番规整之后,江月白尽管,“二百四十八块下品灵石,好多啊!” 江月白兴奋,陶丰年并无多少喜悦,这距离一颗延寿丹的价格还是相差甚远。 “爷爷你快收好,别被人看到。” 江月白把灵石往陶丰年那边推,陶丰年只收走一半。 “作为并肩作战的道友,战利品平分是规矩。” “道友?”江月白受宠若惊睁大眼。 “眼睛已经够大了,再睁成牛眼了。你今日能斩杀那黑衣女修,着实让爷爷没想到,是爷爷平日太小瞧你,总把你当孩子看,今后不会了,江道友。” 江月白嘿嘿一笑,也不客气,将自己那一半灵石收进储物袋。 灵石之外,还有一些符箓和疗伤解毒的丹药,江月白捡了自己能用的拿走。 最后剩下的,就是黑衣女的白玉埙,疤脸男的大刀,两册功法和一包荆棘种子。 “这《乱魂抄》对应此埙,只有一曲,不入品算是秘术类,那黑衣女修还未练到家,若是练到圆满,只怕一闻此曲,我们顷刻间就会神魂大乱,自相残杀了。” “这《断水三刀》是上品武技,只有三招属于刀法绝招,爷爷肩上挨那一下就是其中一刀,我的锁镰是八品法器,被他九品大刀震裂,可见此刀法厉害。” 陶丰年将两部功法交给江月白,“你若有兴趣可以看看,但记着,贪多嚼不烂,眼下还是要以考灵耕师为主。” “嗯,我知道轻重缓急。” “这埙是特制的九品法器,本身也有扰乱神识和心神之效,留着防身,大刀笨重不适合你,爷爷回头给你换把轻巧的,那柴刀确实配不上你了。” 江月白赶忙护住柴刀,“哪有,我觉得它很好用,而且九品法器我现在祭练困难,用不了太多个,等我神识强些再换刀,大刀爷爷留着,战利品平分不是吗?” 陶丰年也不强求,将桌上最后一包荆棘种子并两个储物袋推给江月白。 “这两个储物袋你留着,以后东西分开放,丢一个还有备用的。荆棘种子是低阶练气修士除了符箓之外另一个斗法手段,藏书院一楼就有相关说明。” “最后是铁背妖狼和那些青岩猴的尸体,等爷爷回去处理好,肉给你留着解馋,捡好的皮子给你做一套皮甲,剩下的卖掉换灵石。” “爷爷你真好,我们这趟出门真是赚大了。” “是赚大了,命也差点丢了,你可别记吃不记打,去休息吧,明早换杂役弟子衣服回宗。” 第032章 万法堂见闻 青云岭上,天衍宗山门牌楼下。 陶丰年将两人令牌交给山门守卫弟子查验。 “老陶你气色不错啊,这趟出去又有大收获?” “是啊,看你红光满面,精气饱满,遇上什么好事了?” “哪有什么好事,还是老样子。”陶丰年笑着接过令牌。 江月白仰着脑袋来回看,心想墨百春的疗伤药果真好,爷爷这两日的气色是比以前好,也不怎么咳了。 进了山门,江月白看向前方高耸入云的天衍宗主峰天魁峰道:“爷爷你先回去,我想去一趟万法堂寻黎长老,把我准备的礼物送上。” 陶丰年迟疑了下,看天色接近午时,不由抱紧怀中木盒。 “好,爷爷先回花溪谷处理那些妖兽尸体,出了万法堂直接回来,若是有事便用纸鹤传讯,主峰乃门派重地,切莫乱跑。” 江月白笑眼弯弯,“嗯,我有分寸的。” 说完,江月白运起追星步,一溜烟消失在山道上。 万法堂是宗门重地,坐落在主峰山下葫芦谷,谷口有大阵守护,还有一头结了妖丹的白虎坐镇。 此次搭建五行轮转桥,黎九川也十分关注,所以早早给了江月白令牌,让江月白功成之后寻他。 “还请虎尊准我入谷。” 江月白双手奉上令牌,慵懒的白虎打着哈欠晃晃脑袋,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江月白面前。 湿漉漉的鼻子在江月白身上嗅了一遍,鼻头轻轻一顶。 “哎呦!” 江月白一屁股墩在地上腮帮子鼓起来。 白虎眼底含着几分坏笑,双耳微动,谷口结界打开一道缝隙。 江月白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灰尘,心里骂了句臭老虎,拱手离开。 走过竹林小道,眼前豁然开朗,仿佛另一个奇异世界。 云蒸霞蔚,苍翠山峰若隐若现,瀑布飞流若银龙咆哮,千波万浪。 蒙蒙水雾之中,浮岛楼船高低错落,璇霄丹阙,仙鹤环飞,宛如仙宫坠落凡尘。 蝴蝶绕身飞舞,江月白缓步其中,仰着脖颈环视。 见修士御剑穿行,见灵兽打闹翻滚,见眉心一点红痣的白衣童子抱着葫芦匆匆疾行。 “别跑啊,师叔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若跑了,师叔年底考评又要完蛋了。” 绿影袭来,江月白急急顿住脚步,见一头绿色缨子的人参宝宝从面前跑过,发现她在看它,停下来气愤的踢了一脚土给她。 “小心!” 江月白被一股风推开,流光砸在地上,火树银花,煞是好看。 “这法术改良了几千次,怎么还差点意思呢?” 金丹真人踏剑离开,唉声叹气。 “咱们万法堂要推陈出新,云烟阵早过时了!” “过时了也不能刻龙象阵,龙舟是代步用的,又不是拿来砸人的!” “来来来,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手底下见真章。” 远处两个邋遢修士站在造了一半的龙舟下,挽起袖子放出一身灵光宝剑要开打。 江月白吞了口唾沫,感觉此地危险,赶忙加快脚步踏进前方小院。 穿过洞门,走过水榭,荷花池里长翅膀的锦鲤无故呲了她一身水,江月白气鼓鼓的,偏又找不到人问黎九川在何处。 无头苍蝇般走了片刻,江月白听到说话声。 “杜师兄你这急匆匆的是去哪啊?” “还不是前几日雪灾那事,执法堂的弟子在各谷都发现了冰甲虫王,我这边有点眉目,正要找执法堂问一下当日的情景验证。” “那事儿还没完啊,我当拂衣真君逆转乾坤之后就结束了。” “没找到雪灾根源就不算完,这次的雪中阴气极重,阴风涧那边掘地三尺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不知道这些阴气是从哪泄露出来的,其中怨念强到天象都被影响,你这是准备干什么去?” “还不是那黎九川,仍不死心想要修复他破损的本命法宝,又找我要炼器的书,我才去给送了一趟,结果人还没在,叫我白跑,欺人太甚!” “少说两句吧,当年冥海鬼潮,虽说是拂衣真君一人守关,但他的功劳也不小,还因此碎了本命法宝,临门一脚却结婴无望,也是个可怜人。若非如此,他早该如祖师陆行云般,一飞冲天了。” “拂衣真君说他有功你就真当他有功了,若不是拂衣真君力排众议留他在万法堂,就他现在这样,早该派出去驻守矿场秘境等死了。不过是凭着一张脸,以色侍人的小白脸罢了。” “隔墙有耳,你说黎九川无妨,有些话传到拂衣真君那可不好,况且他俩好像真没交集……” 两人从江月白身边走过,金丹真人眼中,她一个杂役如蝼蚁般,他们不在意也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 江月白等两位金丹真人走远,才直起身体眉头紧皱。 本命法宝碎裂,那是要命的事情,原来黎长老是因此才结婴无望的。 一抬头,江月白蓦地看到远处冬梅树下的人,花落如雨,飘零满身,青衣公子长身玉立,美如画卷。 江月白心中一抽,不为此时美人美景,而是不知黎九川在那里站了多久,是不是也听到刚才那两人说的话。 黎九川扫掉肩头花瓣缓步走来,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叫人如沐春风。 “山君传讯于我,我便出来寻你,你倒是走得快,随我来。” 江月白吸了口气,扬起大大笑容跟上去,“山君是谷口虎尊的名字吗?” 黎九川道,“并非,山君是对虎妖的尊称,它叫琼林山君。” “怪好听的,等我以后结丹,也要起个好听又威风的道号,那黎长老您的道号是什么?” “我?尚未特意起什么道号,他们唤我九川真人。” 七拐八绕,黎九川带江月白来到最深处,背靠着山崖的一处单独小院。 院落幽静,冬梅盛放,竹帘半卷,廊下古琴旁的香炉里青烟袅袅,画卷书册散落一地,乱中别有一番书香气。 黎九川挥手淡扫,清风卷动,画卷书册纷纷飞起,回到屋中书架上。 江月白目光跟随,看到那满满一屋子全都是书。 黎九川带江月白到廊下小坐,亲手给她斟了一杯热茶。 除了上课时,黎九川对待宗门弟子并无半分架子,也不以资质背景看人,十分亲善和蔼。 江月白在他课上表现突出,他便格外偏爱些。 因此,江月白对他也是有敬无畏,无需过分压着性子相处。 “看你修为增长,五行轮转桥应是成了吧?”热茶放到江月白面前,黎九川笑问。 江月白点头,黎九川面露喜色。 “可否容我探查一二?” 江月白缩手有些挣扎。 “我只是好奇炼气期的五行轮转桥是什么样子,我在讲法堂授课多年,教导过不少五灵根弟子,算上我自己也只有三人成功搭桥,还都是在筑基期后。” “看看你的情况,或许有助于其他炼气期五灵根弟子搭桥,所以想要探究一二。丹田是修士最为隐秘的地方,你不愿也无妨。” 江月白咬了咬嘴唇,若非黎九川指点,她绝无可能这么快就成功搭桥,思前想后,江月白伸出手。 黎九川微微一笑,托住宽袖探出手,双指轻轻搭在江月白手腕上,一道神识探入经脉。 见到江月白经脉宽度,黎九川神色微怔,再深入探查,看清她丹田内状况,黎九川瞳仁一颤。 五行气旋徐徐转动,大小相当,彼此相连十分稳固。 当真成了,而且比他那时搭得还要好,如此悟性潜力,他日必定大放异彩。 黎九川收回手,“若非宗内不许金丹真人收徒,我定要将你收到门下,不过我倒是有调动杂役之权,你可愿到我这里来?随我一起钻研五行之道?” “啊?” 江月白呆愣张嘴,她怎么成香饽饽了,一个两个都想收她。 第033章 小灶 黎九川说完,没等江月白回答又自嘲一笑。 “算了,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你跟着我无甚前途。今后你若是在修炼上有疑惑,可随时来寻我,在我还有余力时,我会尽力指点你。” 江月白闷闷点头,壮着胆子问道:“黎长老,您的本命法宝当真没办法修好了吗?” 黎九川并不避讳这个问题,“很难,我的本命法宝乃是根据五味山人杂集中零散记录设计,没有完整的炼制手段,全凭我自行摸索。” “初时确实强悍,叫我金丹初期可敌金丹后期,但……终归是有缺陷,我想当今除了五味山人,无人再有办法帮我修复。” “就不能换一个吗?” “本命法宝,与金丹神魂相连,如何换得?除非……” “除非什么?” “碎丹重修!” “啊?”江月白惊了,黎九川说得果决,他分明有这意思。 “就不能,不能去找找五味山人吗?” “她游历天下,哪里就那么好寻,就算寻到了,事关本命法宝,她也未必肯将炼制方法透露给我。” 江月白低头沉默片刻,吸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精致的木盒。 “这是我在南谷坊市买的灵雾仙茶,感谢黎长老这些日子的指点。” 江月白起身拜礼。 黎九川打开盒子吸了口茶香,“今年冬至时的新茶,甚好,正好我这里茶喝完了,省得再去买。” 黎九川倒掉茶壶里的旧茶叶,取了新茶放进茶壶,江月白松了口气,生怕自己的礼物黎九川不喜欢。 江月白又坐下来道,“我还有个问题想要请教黎长老。” “但说无妨。” “是那日雪灾时,我在田间施展草木诀,却一不小心调动了水灵气。” 黎九川眉头微扬,“哦?后来如何了?” “我的手被冰冻,所以我很疑惑,难道木行法术以其他属性灵气催动,是可以产生新的变化吗?是不是别的法术也可以有这些变化,只可惜后来我多次尝试,再没有成功过。” 黎九川将茶壶放在小红炉上,问道:“除了五行转换,你可曾了解过三奇属性?” “风雷冰吗?看过一些,但我五行还未吃透,觉得太复杂了。” “别的且不说,你觉得冰从何而来?这个问题陆南枝也一直在思索,整日追着我问,我这小院她都来了许多回,现在看来,你要先她一步领悟了。” 江月白来了精神,身体不由前倾,满脸求知欲。 黎九川理好衣袖,授课时的严肃气场加身。 “五行是天地运转的根基,但在五行之中亦可产生别的变化,风雷冰三奇属性便是。这仍属于悟道,只一味苦修是修不来的……” 红炉一壶茶,廊下数枝梅。 茶沸,火熄,风起,梅落。 “我明白了,冰亦是水,却性寒不生木,无法滋养万物,故而在水生木的过程中会被排出,所以我的手上会留下冰。” 江月白满脸兴奋,黎九川提壶斟茶。 她迫不及待,当即便转身对着廊外冬梅掐动草木诀。 红梅徐徐绽放,暗香幽幽浮动。 江月白惊喜的睁大眼,看到双手被冰霜一寸寸覆盖,她成功了! 黎九川放下茶壶,“你既明白水如何生冰,领悟风雷属性便只是时间问题,不过领悟还不够,要如何将其运用到法术中,才是你接下来应该思考的问题。” “你很聪明,但我仍要提醒你,不可因为一时成就得意忘形,急功近利,领悟到运用中间还有诸多问题,你可能几日便发现诀窍,也可能几年甚至几十年。” 江月白点头,“嗯,其实因为水生冰的问题,我已经有一些想法,譬如我能否以金灵气催动云雨诀?届时金针如雨,岂不是让云雨诀变成了有杀伤力的法诀?” 黎九川勾唇一笑,“原理上可行,却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才能做到如臂使指,且此法恐怕只有你这种贯通五行轮转桥的人才能做到,也算是独门秘术了。” 江月白躬身大拜,“今日多谢黎长老指点,叫我茅塞顿开。” “是你悟性好,实际上你很适合留在万法堂钻研法术,可惜现在的你要光明正大进入万法堂学习还很难。天色不早,我取几册书与你,早些回去,随我进来。” 黎九川起身走进旁边满是书架的屋子,江月白紧随其后。 穿过一排排书架,她看到屋子最里面挂着两卷画。 一副,青衣女修醉卧山巅,月下独酌,疏狂洒脱。 一副,黑衣女将持枪策马,追云逐日,逍遥不羁。 江月白目光定在第一卷的白衣女修身上,颤声问:“这是谁的画像?” 正在取书的黎九川扫了一眼,“第一幅是天衍宗祖师陆行云,第二幅是五味山人,都是我一生最为敬佩的人。” 江月白瞳仁颤动,亲娘啊,当日指点她仙路的人是天衍宗祖师陆行云! 可又不对啊,不都说她飞升几万年了吗?难道是极为相像之人? 黎九川取好厚厚一摞书交到江月白手里,“这些都是我编撰的,关于低阶五行法术运转原理的,还有这一套《五味杂集》,是现如今世面上能收集到的所有,送与你。” 江月白受宠若惊,“多谢黎长老,您真的是特别特别好的人。” 黎九川温和一笑,“我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好,我执意到讲法堂授课,除了传道授业之外,更多的,是我享受你们尊敬的目光,否则我将惶惶不可终日。” 江月白似懂非懂。 “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我送你出去。” 花溪谷口,日暮黄昏。 “大胆妖魔休走,急急如律令,去!” 江月白心情大好,蹦蹦跳跳念念有词,双手动作不停,当自己是凡间降妖除魔的道士。 “哈哈哈,今日落在我月白真人手下,定叫你灰飞烟灭,看招!嗖嗖嗖!” 呱~ “哎呀!” 一声蛙鸣,江月白绊到石头五体投地,鞋都摔飞一只。 池塘中探出半个蛤蟆脑袋,扫了江月白一眼又咕嘟嘟沉下去。 “江师姐,你趴在这里干什么?” 江月白一抬头,看到石小武背着一背笼野菜,拿着小锄头站在不远处。 郭振除了种灵田,还在院里养了些七彩锦鸡,石小武每日都要出去挖野菜喂鸡。 江月白爬起来揉揉鼻子,神识一引拿回鞋穿好,咳两声掩饰尴尬。 “那啥,我跟爷爷去南谷坊市买了些叫花鸡,用飞凤林中妖禽做的,这两只你拿去,一只你吃,一只给你师傅下酒。” 先前郭振和石小武护她,她都记在心里。 石小武开心的吞口水,“太好了,我都好久没开荤了,我师傅简直抠死了。” 石小武拿了鸡就打开油纸扯下一个鸡腿塞给江月白,江月白不要,他才自己撕咬起来,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是油。 “吃慢点,这个弹弓也是给你的,打到鸟可别忘了喊我一起烤,不准吃独食。” “嗯嗯,我一定喊江师姐。” 两人一起进谷,才走没两步,便看到吕莹甩着草,闷闷不乐的往外走。 四目相对,吕莹哼了声扭头就走。 “吕莹你等等!” 第034章 得罪 “修了这么久《青木功》才入门,你还想我夸你不成?我也不指望你一下就能修成个二层的法术出来,但你好歹也努努力行吗?我看你讲法堂就别去了,浪费时间!” 吕莹今日好不容易将《青木功》入了门,满心欢喜的去找宋佩儿,最终换来一顿数落。 江月白珠玉在前,即便她是花溪谷第二个修成功法的,也不再有人给她半句夸奖鼓励。 吕莹心中委屈,无人能知。 独自外出散心,才到谷口就见江月白同石小武有说有笑,吕莹心中更不是滋味。 “吕莹你等等!” 江月白上前扯住吕莹袖子,被她沉着脸甩开。 “对不起!”江月白大喊着阻止吕莹离开,“那日是我说话太难听伤了你心,我跟你道歉。” 吕莹顿住脚步,心中说不上来的酸涩难受。 江月白取出一个长条木盒打开,露出里面通透温润的玉簪,还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这是我专门为你挑的,暖玉生香,提神醒目,给你赔礼道歉,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谁要你的赔礼,我才不要你可怜!” 吕莹一把拍飞江月白手中木盒,玉簪飞出,撞在道旁石头上断成两节。 江月白拳头紧握,石小武站在远处咬着鸡腿,一脸惊恐。 半晌,还是江月白先笑了,“你不喜欢这簪子也没事,我还有些灵石,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买给你。” 吕莹眼眶泛红,“我想要你消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江月白满眼不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 “对啊,我就是很讨厌你,讨厌你惺惺作态的施舍我可怜我,在我面前彰显你的了不起,让所有人都拿你跟我比!” “你难道就不是吗?” 江月白冷幽幽问,吕莹浑身一颤。 “当日我为花溪谷最末,你为花溪谷第一,那么多人你为何偏偏要跟我做朋友?你难道就没有龌龊心思?你真以为我傻吗?你不就是想用我来衬托你的优秀,衬托你的善良吗?” 吕莹被江月白气场所慑,心虚颤抖。 “你……你有能耐,你去跟陆南枝他们做朋友啊,你看他们瞧不瞧得起你一个杂役!” “你瞧不起我,便觉得所有人都瞧不起我了吗?爷爷说得没错,他人能接受我不好,能站在高处施舍我怜悯我,却见不得我有半分好,你便是这种人,算我错看你了!” 说完,江月白错身离开,大袖抹过脸庞,一身决绝。 吕莹定定的看着地上断掉的玉簪,面色惨白浑身发冷。 “我不是……我没有……” 吕莹掩面痛哭。 石小武看看吕莹又看看远去的江月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江月白满心烦躁怒火,一路走回小院,发现院门大开。 “老陶,你这是不给我面子,还是不把我阿姐和林长老放在眼里?我不过出去几天,你就把我二十亩灵田全荒了?” “咳咳,那是受了雪灾咳咳咳,老夫也无可奈何!” 江月白心中一颤跨进院中,就见陶丰年面色苍白无血色,按着心口呼吸艰难的坐在石桌边,贾卫抱着双臂眼神阴狠,咄咄逼人。 “你干什么!” 江月白一个箭步冲到陶丰年面前,张开双臂护着他,怒目对着贾卫。 中午分别时,爷爷还红光满面,中气十足,这才半日就行将就木的样子,定是贾卫又欺负爷爷。 “白丫头,回屋去!” 陶丰年费力拉扯江月白,她倔强的站在原地不走。 贾卫眼神骤然狠厉,“不想死就给老子滚!” “该滚的是你!三天两头让爷爷给你干活,此事说到哪都是你没理,况且爷爷是花溪谷主事,你只是个杂役弟子,你伤我爷爷是要被宗规处罚的!” “你住嘴!” 啪! 陶丰年站起来,扯过江月白抬手就是一巴掌。 江月白偏头懵在原地,白嫩的小脸上,五个指印逐渐泛红肿胀,眼底雾气氤氲,她死死咬住嘴唇,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 陶丰年心如刀绞,浑身颤抖,垂在身侧的手烙铁般滚烫。 贾卫嗤笑一声,“孩子不听话就要好好的收拾,免得在外面得罪人,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陶丰年扯动嘴角,半个身子护住江月白。 “这丫头是被我娇惯得厉害了,贾师弟容我休息片刻,你那二十亩地我三日内必重新开垦好,种下新的灵植。” 江月白猛一抬头,眼泪掉落,满眼不解的看着陶丰年。 陶丰年并不看她,只看着贾卫。 贾卫扫了扫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不满道:“三日太久了吧,您老可是灵耕师,两日足矣,我正好有些灵药种子,就是难伺候了些得仔细,你一并种下。” 陶丰年脊背佝偻,暮气沉沉,“好,两日便两日。” 贾卫这才露出满意神情,将一包灵药种子随手丢在陶丰年脚下。 临走前,他又深深看了眼江月白。 “小丫头,听说你是林岁晚身边的丫鬟,倒是伶牙俐齿,我阿姐身边正缺个伺候的,要不要我抬举你啊。” 江月白毫不畏惧的瞪过去,却被陶丰年挡在身后,他声音颤抖恳求。 “这丫头是跟我订了契的,在宗门有登记,在她学徒期满之前,怕是不方便调动。” 贾卫似笑非笑,意有所指。 “那倒是可惜,不过你们这契,恐怕坚持不到她学徒期满了。” 说完,贾卫耀武扬威的离开,陶丰年瘫软在地,剧烈咳嗽。 “爷爷!”江月白赶忙查看陶丰年状况。 “丫头啊,你刚才不应该多嘴,那贾卫就是个小人,你得罪他做什么!” 江月白不服,“那就任凭他随意欺负你了吗?两日内二十亩地开垦播种,他分明是要爷爷的命!” 陶丰年苦笑不矣,看到江月白脸上巴掌印,痛心颤抖,“好丫头,爷爷打疼你了吧?” 江月白摇头,“爷爷我们去找洪师兄,把事情说明,总有办法的,你这么纵着贾卫,他只会没完没了。” “你不懂的,你还小你不明白咳咳咳,咳咳。” 陶丰年频频摇头,江月白心中憋气,想不明白爷爷究竟在怕什么,当日他以一敌二斩妖狼,明明悍勇无敌,为何就对付不了一个练气九层的贾卫! 江月白劝不住陶丰年,见他休息片刻之后执意要出门,只能恨铁不成钢的跟随,哪怕帮他分担一点也好。 一连两日,爷孙俩在田间地头忙碌,江月白生着闷气话也不说话,只埋头干活。 待到所有灵药种下,回到小院梳洗过后,陶丰年正想跟江月白道歉,江月白却默不作声的收拾东西离开。 “你要去讲法堂吗?爷爷送你去。” “不用,爷爷休息吧。” 江月白头也不回的离开,陶丰年坐在院中抽着烟杆,满身孤寂。 他不是无可奈何,只是不想拼上性命,他想活下去。 日落月升,陶丰年一直没有等到江月白回来,从小院走到谷口来回踱步,早该回来的小丫头始终不见踪迹。 陶丰年思索一番,忽然面色大变! 第035章 面壁识南枝 阴风涧,天昏地暗,寒风刺骨。 荒草丛生之处,乌鸦啼叫,怪石嶙峋。 江月白气鼓鼓的瞪着面无表情,一身冷意的陆南枝。 旁边谢景山蹲地抓头,“你们俩打架,我只是路过看个热闹,为何我也会被罚到阴风涧来陪你们面壁七日?我冤枉啊!” 陆南枝理好衣衫,拱手道:“抱歉,连累你了。” 说完,又看向江月白,“你若直接告诉我水生冰的诀窍,我不会情急之下对你出手。” “凭什么你问我,我就要说?我心情不好不想说行不行?而且你耽误我上制符课,难道就没有一句道歉吗?” 陆南枝吸了口气面对江月白躬身拱手,“抱歉,今日是我不对。” 陆南枝诚恳,倒叫江月白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气闷的坐下来抱紧双臂抵御阴寒。 “最气的是黎长老,昨日还跟我有说有笑,今日就不留情面的罚人!” 谢景山愤愤不平,“对,整个讲法堂那么多师叔和长老,就数他最喜欢把人罚到阴风涧面壁,我都二进宫了!” 陆南枝小脸清俊冷漠,此刻也耷拉着眼皮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三人被丢在阴风涧外围,执法弟子并不担心他们乱跑,深处阴风强横,除了来时的入口,他们无处可去。 狂风呼啸,谢景山找到他上次用干草盘的坐垫,老老实实坐下来搓手。 “你俩别干站着了,找个避风的地方坐下,七天可有得熬呢。” 江月白扬眉,“你好像还挺高兴?” 谢景山不遮掩,揣着手道:“那当然,上次我一个人在这里闷着无聊,净担心有人趁着我被罚偷着修炼超越我,现在我可踏实了,在这儿大家谁也别想修炼哈哈哈。” 此时陆南枝练气四层,江月白练气三层,谢景山闭关到今日,刚刚到练气三层。 阴气寒冷,不可运功吸入体内。 陆南枝靠坐在一块怪石下,蔫巴巴的了无生气。 江月白此刻就是担心爷爷,她被押送过来时,曾拜托同在花溪谷的杂役学徒给爷爷带话。 实际上她被罚也好,正好避开贾卫,也省得爷爷担心他报复她。 不过今日出门,她没发现贾卫跟踪,兴许她这点斤两,贾卫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定了定神,江月白从储物袋中找出黎九川给她的书,在鬼哭狼嚎的风声中开始研读。 进来时执法弟子检查了储物袋,收走了陆南枝和谢景山身上抵御饥饿和寒冷的丹药符箓,她什么都没有,也就没收她东西。 不远处,叼着枯草的谢景山正准备扭个舒服的姿势眯一会,忽然看到江月白拿出书,眼角一抽猛的弹起来。 “江月白你作甚!” 江月白眉头一挑,“看书啊,怎么了?” “谁准你看书的!” 江月白大白眼翻起来,继续埋头苦读,一边读还一边并指挥舞。 青葱手指如刀如剑,一下下戳在谢景山脆弱的小心脏上,刀刀见血。 陆南枝凝视片刻,也从储物袋中取出《五行轮转法》,面无表情,默默诵读。 谢景山心慌气短,手麻出汗,吐掉口中枯草恨恨咬牙,在储物袋中找出一本书端坐翻看。 阴风呼啸,暗流汹涌。 江月白未曾思考如何将冰灵气运用到法术中,因为三奇属性对她来说太遥远,她要先将五行之道弄明白。 眼下她需要实践金灵气运转云雨诀的事情,黎九川编撰的书中有上古时期到现在修真界法术的演变史可以参考。 上古时期的练气士施法根本无需手诀,一念起,道法生,即便是低阶修士,也只需口颂咒文就能呼风唤雨。 可到了现在,金丹以下修士格外依靠手诀调转灵气,变得极其繁琐。 百思不得其解,陆南枝忽然到江月白身边坐下,手中书册递到面前。 “请教师妹,此句是何意?” 江月白怔愣了下,陆南枝是她这一届的天之骄子,资质悟性皆无双,怎么会来请教她问题? 而且她们才打过架,她怎么就能心平气和,心无芥蒂? “是我问错了什么吗?”陆南枝疑惑。 想到那日吕莹所言,江月白咬了下嘴唇问道,“陆南枝,你就不会瞧不起我吗?我是个杂役弟子,而你是内门天骄。” “我能在内门,是因为上天恩赐灵体,并非我自身能力,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多优越,若与你换了身体,只怕你比我成就更高。” “你想捧杀我?”江月白小狐狸一样眯眼戒备。 “这是事实,若非如此,黎长老怎么会叫我去请教你水生冰之事。” 江月白内心动容,她当真这么想! “黎长老苦心我明白,他怕我自恃灵体,目中无人,便要我明白人外有人。怕你因资质自轻,便要我来安你心。今日罚你我一起面壁,怕也是他故意为之,黎长老是当真看重你。” “你怎么会这么……通透?” 江月白吃惊,感觉跟陆南枝比起来,自己根本不懂人心。 陆南枝眼神微闪,“修仙家族出身的弟子,比我通透者比比皆是,无他,唯生死间领悟尔。” 江月白先前看陆南枝冷漠,以为她是傲,此刻才知道那是小小年纪,看透世事人心的懒。 懒得浪费表情和感情在对她而言无意义的事情上。 “陆师姐,先前是我过分了。” 江月白诚恳道歉,她那时确实是因为心情不好故意为难陆南枝,说话也不好听。 “也是我急躁了,对你出手实在抱歉。” “可是陆师姐,在我看来你并非急躁之人,为什么你会那么急切的想要领悟水生冰?” 陆南枝扫了眼远处看书睡着的谢景山,心有盘算,便慢声吐露。 “天生水灵体,绝佳炉鼎资质,我娘半生惊才,最后却被骗进陆家,成为我爹结婴的踏脚石,最终灵体尽废,只能在深宅大院中磋磨我爹身边源源不绝的新欢。” “我同她一样,出生便被定下亲事,只等我结丹便要嫁人为妇维持陆家鼎盛,我不愿步她后尘,故此,我要修杀伐之道,逆天改命!” 江月白瞳孔震动,原来每个人背后都有心酸苦楚,逆天而争之人不止她,每个人都在抗命,都在努力摆脱命运束缚。 江月白坦荡一笑,挪动身体凑近陆南枝,取下她手中书册放到一边。 “其实水生冰我也是误打误撞摸到门槛,还不知道如何运用,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先看我施展草木诀……” 荒草丛中,谢景山书盖在脸上鼾声四起。 对面两人凑在一起,一个指尖绿芒环绕,不厌其烦,一个眉头紧锁,全神贯注。 第036章 她不睡 谢景山一觉醒来,拿下脸上书卷,抹掉嘴角口水,举起双臂舒展筋骨。 迷蒙睁眼,忽见才打过架的两人凑在一起,读书论道,十分亲昵。 谢景山懵逼眨眼,他睡了多久?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等等!他为什么会睡着?! 拍拍脑袋,谢景山看陆南枝虚心讨教,江月白侃侃而谈,心中警铃大作,有种他只是睡了一觉,就被两人甩下十万八千里之感。 不行,他谢景山绝不能落于人后! 握拳咳了两声,谢景山拿着书靠近,打断二人。 “适才我通读此书,也有几处不解,你们帮我看看?” 陆南枝面无表情,江月白狐疑眯眼。 谢景山硬着头皮,点点书中一行字。 陆南枝看过一眼,拧眉思考,江月白垂眸淡扫,“此段释义你对比十七页第三句,自然明白。” “十七页……我看看……”谢景山哗啦翻书,“嗯……原来如此……等等!你怎么一下就知道十七页第三句是什么?” 江月白礼貌微笑,“你手上这本我已背完。” 谢景山如遭雷劈,陆南枝眼含敬佩。 “书都没通读一遍,别来打扰我和陆师姐。” 江月白赶人,继续与陆南枝讨论上古法术演变。 “陆师姐,若说是因为现今灵气量不如上古,才使得咒言不如手诀,我总觉得不妥,有没有可能是天地演变,天道规则更加完整,法术分类更加详细,所以才需更准确的方式调动对应的灵气……” 谢景山失魂落魄,瘫坐在荒草丛中,阴风习习,寒凉透心,他要超越江月白这臭丫头的不止修为,还有背书! 他谢景山绝不服输,不就是背书吗? 背!往死里背! 谢景山咬牙切齿,在自己修行计划上增加背书二字。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江月白你砍这些枯树做什么?” “做张矮几练字。” 修行计划增加,书法!还有木匠! “江月白你不是练字吗?又裁符纸干什么?!” “别吵,我在学制符。” 修行计划增加,修真六艺!都学! “江月白你都不休息的吗?” “平日子时我要修炼,习惯晚睡,我去那边练会刀法和法术。” 修行计划更改,武技法术往死练! “江月白你够了吧!陆南枝都扛不住睡了,你怎么还这么有精神?” “睡觉太浪费时间,你睡吧,我看会《五味杂集》给你们守夜。” “你不睡我怎么敢睡!!” 谢景山原以为,陆南枝已经是他见过最勤奋的人了,直到遇上江月白,他才知道陆南枝算个屁。 最起码,陆南枝还知道睡觉,江月白她根本不睡! 非但不睡,她居然将坐下来写字画符视为身体休息,将练习法术武技视为头脑休息,交替循环。 他问江月白这么紧绷真的好吗? 江月白说她没有紧绷,她每天都抽出半个时辰看《五味杂集》放松。 看书放松……谢景山捂住胸口,无力承受。 他鼓着一口气,硬抗到半夜终于支撑不住,倒在那张他亲手制作,高低不平的矮几上睡着,心酸的眼泪伴着酣睡的口水,一起流下。 阴风习习,寒冷刺骨。 江月白从储物袋中取出随身带的被褥,给陆南枝和谢景山盖上,继续靠在背风的山石后,举着夜明珠伏案看书。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她修《五行归真功》之后,精神越发抖擞。 之前陪爷爷在灵田里熬了两天两夜,只需灵气在体内运转两圈,疲惫立刻消除。 就凭这一点,江月白就非常想找到完整的《五行归真功》。 注意力转回书上,江月白正看到五味山人收集天材地宝,准备炼制本命法宝结丹那里。 书是黎九川看过的,周围有很多小字批示,全都是对于这件本命法宝的猜想。 “……五色莲台,施法由心,炼五行灵气化五行之精,相生相克,自成循环,自行演化,日积月累生成五行本源,自成世界……” 光看零散描述,这件本命法宝确实厉害且十分有前景。 五行灵气一旦提炼出五行精气,能够极大的增强五行法术威力,难怪黎九川说他金丹初期就能打金丹后期。 还有里面说到的五行本源,那可是天地运转的基石,要真诞生了五行本源,岂不是要成为洞天小世界? 江月白读着就忍不住吞口水,她现在距离结丹还有十万八千里,便已经眼馋这件本命法宝了。 转念一想,这么厉害的法宝,炼制起来定然十分复杂。 难怪黎九川本命法宝破碎,难以修复,若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他便只能在寿元还够时碎丹重修了。 黎九川距离结婴明明只差临门一脚,当真可惜。 江月白没心情再往后看,将书收回储物袋,神识收回时,蓦地看到储物袋里的木傀儡,便取出把玩。 “上次就觉得里面有东西,晃起来哐当响。” 江月白掀开木傀儡头盖骨,发现一块灵石嵌在里面,灵石内里有复杂通道组成法阵,也不知如何做到。 她尝试用自己微弱的神识透入灵石,感觉神识被灵石里的通道分化成丝,如同经脉般散入木傀儡身体各处。 这一瞬,江月白感觉木傀儡就像另一个自己,可以随着她的意念做出各种动作。 “好神奇啊,那木傀儡也能施展法术吗?” 木傀儡虽小,但手指活灵活现,江月白念头一动,木傀儡立刻掐诀。 法诀起到一半,绿色木灵气在木傀儡指尖流转,江月白脑中刺痛,神识跟木傀儡断开联系。 识海中,三叶麦苗蔫巴巴失了活力,是她神识耗尽的表现。 “我的神识真的太差劲了,得快点找一部提升神识的功法修炼。” 江月白揉揉太阳穴,缓过来之后继续摆弄木傀儡,掀开胸口木盖,看到复杂的齿轮和机括。 “那是什么?” 木傀儡身体深处,一块小小绢布卷在脊骨上,有斑驳墨迹,似是图画和文字。 江月白思索片刻,拍案大怒。 “太卑鄙了!这是想我拆了木傀儡取出里面图纸,研究学习,上她的套!我一旦学了,下次见面必定心虚,不叫师父都不行。” 把木傀儡塞进储物袋,江月白抱着双臂鼓起腮帮子。 “我江月白是有骨气的人,想让我上套,门都没有!我说什么都不会拆木傀儡的!” 片刻之后。 齿轮零件散落满桌,江月白举着绢布眉头紧锁。 “这比我爹造房子的图纸复杂精密多了,完了完了,一时半刻真装不回去了,这边又是什么?” 翻过一面,蝇头小楷密密麻麻,下方还有一个精巧阵图。 “神机石炼制法门?神机石乃傀儡操控核心,傀儡一道初入门者,以灵石造低阶神机石,可控练气期傀儡。以神识凿刻灵石,在其内形成法阵,灵石灵气助长神识……” 江月白看得仔细,看完之后双眼亮起。 “这居然是个锤炼神识的法门,但是太费灵石了,不行不行,本来就穷,一时半刻学不会,灵石全都得废,这法子不能学,我又没有灵石矿,如何耗费得起?” 江月白收起绢布,用盒子将满桌零件装好塞进储物袋,靠着山石一脸烦躁。 半晌之后,她坐起摸出一块灵石。 “我就试一次,嗯,就一次!” 第037章 绿色宫灯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 江月白身边散落一地灵石残渣,第十三块灵石凿刻失败,灵石碎开灵气逸散,她赶忙将灵气吸入体内,分毫不敢浪费。 江月白割肉般心痛。 唯一能安慰她心的,便是逸散灵气吸进体内增长修为,识海三叶麦苗中心也发出一点嫩芽,将要长出第四片叶子,这就是神识增长的象征。 “效果比星辰炼神法好了数倍,但是好费灵石啊……” 江月白倒在矮几上,渴望自己有条灵矿。 “难怪坊间有言,无钱莫入傀儡道,也难怪墨百春会在坊市摆摊骗小孩灵石。” 郁闷片刻,江月白重新振作,见陆南枝和谢景山还未起,便轻手轻脚离开,往阴风涧深处走了走。 两山峡谷,三丈余宽,幽深漆黑,阴风呼啸不停如万鬼哭嚎,十分恐怖。 江月白绕到旁边,寻找有无办法到阴风涧南面十里坡,从那里可以偷溜回花溪谷,她肚子都饿了。 “十里坡上那么多鬼灯,这边怎么一个都没有?《断水三刀》少了它们怎么练啊。” 寻了一圈没找到路,江月白只好坐在山石上,取出白玉埙,对照《乱魂抄》学习吹奏,权当放松精神,陶冶情操。 【你开始学习《乱魂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毫无天赋可言,姑娘,你能别吹了吗?】 江月白不理修仙面板提示,自得其乐。 阴风突袭,三道磷光不知从何处冒出,从侧面直逼江月白。 她猝不及防,慌乱躲闪,白玉埙掉在干草丛中,三道流光竟冲上前去,暴躁的对着白玉埙来回冲撞。 可惜它们无实体,无法对白玉埙造成半分破坏。 片刻之后,三道磷光平静,变作灯笼形状,江月白眼睛咻的亮起,一把握住腰后柴刀刀柄。 “嗯?这只鬼灯怎们不一样?” 普通鬼灯只有模糊的灯笼形状,此刻被簇拥在中间的绿色宫灯却极其逼真精致。 两团磷火环绕,散发幽幽绿芒,灯笼上似乎还有两行字? 铮! 柴刀出鞘,银芒乍现。 绿色宫灯一颤,扭头便逃。 “站住!不准跑!” 江月白收回白玉埙紧追其后,绿色宫灯快若流星,她拍上疾风符,斩杀两个跟班,将绿色宫灯逼到山壁下,退无可退。 绿色宫灯瑟瑟发抖,江月白步步靠近,逐渐看清灯笼上的小字。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绿色宫灯突然发狂,掉头撞向江月白。 江月白柴刀横扫,刀芒半空劈开宫灯,两道绿光撞上她身体。 “血见得多了,最不喜红色,今日上元,便做一盏碧灯给你。” 女子声音突兀出现在脑中,余音绕梁。 江月白赶忙检查自己身体,没有任何异常,难不成,这鬼灯中有灵魂残念,这才样子特殊,死前留下一句话? 哗啦! 山壁碎裂,露出狭长缺口。 江月白凑过去,发现山壁很薄,应是被她刀芒击碎。 里面寒气四溢,别有洞天,七拐八绕不知尽头,绿光莹莹有许多鬼灯。 “我这是捅了鬼灯窝了吗?” 江月白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这个方向朝南,说不准一路杀过去就能到十里坡。 “江月白——” 听到谢景山呼唤,江月白收回跨出去的腿,恋恋不舍的望了破洞两眼,转身回去。 “一大早的你跑哪去了,是不是又偷偷练功去了,你明着压迫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背地里努力,你简直不是人!”谢景山气急败坏。 江月白莫名其妙,“我练不练功,努不努力跟你有什么关系?谢!师!弟!” “你!我现在也是练气三层,你凭什么喊我师弟?” “我比你先突破。” “咱俩同等修为!” “那我也比你先突破。” “……” 江月白撞开谢景山,回到阴风涧入口处,看到陆南枝正一脸肃穆的面向东方盘坐。 她面前横着红木金漆的矮几,上面杯盏香炉,皆是雕刻华美纹饰的金器。 陆南枝脊背直挺,理顺衣袖,摆正发髻,净尘术三扫其身。 白衣如雪,雅正端方。 柳枝取盐,陆南枝大袖遮面,洁牙漱口,末了点燃熏香,于袅袅青烟中双手抱丹,闭目冥想。 “她这是在做啥?” 江月白抓抓毛躁的头发,满眼不解的看着陆南枝,谢景山抱着双臂翻白眼。 “问你话呢。” 江月白胳膊肘撞了谢景山一下,谢景山气得咬牙。 “大家族的臭规矩,每日晨起一套仪式,头可断血可流,人前礼仪不可丢。” 江月白拧眉看向谢景山,发髻散乱,干草满身,衣衫歪斜,嘴角还有口水白痕。 同样是面壁思过,跟纤尘不染,贵气逼人的陆南枝比起来,他就是个乞丐。 嫌弃摇头,江月白抓下自己头上草屑咬在口中,半斤八两。 待到陆南枝焚香结束,江月白凑过去嗅着她身上清雅的香气问:“你每天这样累不累?” 陆南枝眼神微闪,“此乃陆氏家规,我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习惯了。” “不喜欢就不要遵守了,你现在又不在陆氏。”江月白扭头,“你怎么没这些家规?跟个浪荡子一样?” 谢景山嘁声,“我家不兴这些臭规矩,况且我家又不是修仙世家,守着这些没用的规矩浪费时间,涵养要靠平日为人处世,可不是靠这些假模假式的规矩体现的。” 对于谢景山的出身,江月白和陆南枝都不太了解,他不愿细说,两人也不多问。 又是一日暗流汹涌,江月白精神依旧,陆南枝略显疲惫,谢景山欲哭无泪。 夜半时分,江月白放下符笔,舒展筋骨,今日画符一百张,成功三张,还不错。 陆南枝同谢景山齐齐松口气放下书,对看一眼,又不知他们为何会松气。 咕咕~~ 腹中雷鸣响亮,江月白拧眉看向谢景山。 谢景山按住肚子,“不是我,我进来之前才偷偷吃了辟谷丹,能顶到明日。” “不愧是二进宫,有经验。” 江月白夸赞一句,不是谢景山,难道是…… 两人看向陆南枝,她神色如常。 “是我。” 咕咕~~ 陆南枝默默忍耐,坐在案前保持仪态。 一瞬寂静之后。 “噗哈哈哈,陆师姐你在我心里高雅的形象全崩塌了哈哈哈,原来仙女也会饿到肚子叫哈哈哈。” 江月白捧腹大笑,谢景山用力憋着不敢多笑,他知道陆南枝日食一桶饭,饿了两天肯定扛不住。 陆南枝面颊羞红,神色懊恼,拧过身去不看江月白。 “筑基之前无法辟谷,饥饿乃是人之常情,有何好笑!” 江月白扶腰抹泪,嘴角酸痛,“好好好,我不笑了,我带你吃饭去。” 陆南枝猛一转身,眼神明亮,“哪里有饭?” 谢景山也是疑惑,“进来时所有能吃的都被收了,面壁就是要让我们挨饿受冻,你难道藏了吃的东西?” 江月白高深莫测,“那倒没有,但我知道一条路或许可以到十里坡,只要能到十里坡,我就能带你们回花溪谷,我爷爷是灵耕师,家里还能没有饭?” “我们正在受罚,私自逃离不合规矩。”陆南枝拒绝。 谢景山兴致满满,“速去,我早都不想在这里呆了,你们花溪谷有什么好玩的吗?” “陆师姐你真不去?” 咕咕~ 陆南枝端坐如初,沉默不语。 江月白坏笑一声,不再多言,带着谢景山离开。 脚步声远去,陆南枝懊恼握拳,“竟也不知多劝一句……” 话音刚落,胳膊被去而复返的江月白拉起,“走啦走啦,赶在第七日之前回来就是了。” 一个生拉硬拽,一个半推半就。 第038章 忤逆 夜阑入静,孤寂清冷。 陶丰年食不下咽,饭碗端起又放下,不住看向阴风涧方向,惦念江月白有没有受冻挨饿。 实在没有胃口,陶丰年把饭温在锅里,回屋休息。 “陆师姐你背弓下来别挺那么直,我们是偷溜出来的,不要这么理直气壮。” “对对,做贼就要有做贼的样子。” “弓与不弓有何区别,我们三人又没这院墙高。” “呃……好像也对。” 听到动静,陶丰年鞋也顾不上穿,推门出去,看到三个小人站在院中。 “爷爷!” 江月白笑眼弯弯,飞奔上前。 “唉!” 陶丰年鼻头酸涩,老泪纵横,小丫头明明只离开两天,他感觉像两年。 陶丰年揉揉江月白脑袋,抬头看后面两人。 谢景山颔首示意,陆南枝拱手施礼。 “晚辈陆南枝,今夜叨扰陶老,望……” “爷爷烧饭去,我们快饿死了。” 陶丰年被江月白推到厨房,陆南枝身子半弓僵在原地,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噗~” 谢景山憋笑,陆南枝一眼横过来,谢景山赶忙追上江月白。 “多烧点饭,最好来上一桶。” “谢景山你是饭桶吗?吃了辟谷丹还要吃!” “我是给陆南枝要的。” “胡说,陆师姐小小一点,如何能吃一桶饭。” “能不能你一会看就知道了。” “废话少说,你单火灵根,正好烧火去。” “你竟然敢叫我去烧火?” 江月白跟谢景山吵嚷,陶丰年腰也不酸腿也不痛,乐呵呵淘米,也不问他们怎么来的,只把家里好吃的全拿出来,招待小丫头带回来的朋友。 谢景山说不过江月白,真就坐在灶下开始烧火。 陶丰年微微一笑,这俩孩子他有所耳闻,对得上号,且看小丫头跟他们相处,便知是不错的孩子,最起码比那吕莹强上不少。 不多时,热乎的灵米饭和炖肉出锅,香气扑鼻,江月白和谢景山都忍不住抹口水,唯有陆南枝守着礼仪,用力忍耐。 “给你,还有你的。” 江月白跪在石凳上竖起身子盛饭,碗放到每个人面前。 陆南枝执起筷子,“多谢招……” “嘶好烫,呼~呼~,真好吃。” “……待。” 见江月白哈着热气狼吞虎咽,谢景山也用力扒饭,陆南枝难得扬起唇角,露出几分笑容。 谢景山不太饿,吃了一碗饭便放下筷子。 江月白不吃还不觉得,一吃就收不住,运筷如飞。 陆南枝原本慢条斯理,细嚼慢咽,但见炖肉越来越少,焦急拧眉,暗暗加快速度。 往日家中山珍海味,味如嚼蜡,今日不过一盆炖妖兽肉,口感干柴,却觉其味无穷。 “我再吃不下了,陆师姐你还吃啊?” 陆南枝饭添了一碗又一碗,吃得文雅,架不住量大。 最后肉盆里的烫都拿来泡了饭,吃得干干净净才放下筷子,掩面擦嘴。 “我吃饱了。”陆南枝面色羞红。 谢景山扬眉,江月白呆滞。 陶丰年坐在远处抽着烟杆捶打腰背,笑意盈盈,天生灵体者饭量惊人,传言果然是真的。 吃饱喝足,三人不好在花溪谷逗留,趁着夜色早早离开。 “丫头,这些饭团和肉带上,足够你们剩下几天吃,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偷溜出来好。” “放心吧爷爷,我们有分寸。” 正准备走,陆南枝取出一包灵石双手奉上。 “今日叨扰实在不妥,还让陶老破费,这点灵石还望陶老收下,聊表心意。” 陶丰年没伸手,江月白脸垮下来。 “陆南枝你跟我就这么见外?还是瞧不起我?” “我并非此意,只是我……实在是吃得多了。” “灵石收起来走,废话真多!” 穿过山间峡道,直到竹筏靠岸,江月白一句话也没跟陆南枝说,谢景山在旁边也不敢吭气。 江月白跳下竹筏,陆南枝莫名慌乱,“月白师妹,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月白转头,“那你什么意思,谢景山为什么不给我灵石,偏你要给。” 陆南枝站在竹筏上认真道,“陆氏家规有言,君子相交,需得敬而无失,恭而有礼。” 闻言,谢景山摇头叹气。 江月白被气笑,“你不觉得你这么规规矩矩,守着陆氏家规礼仪太累了吗?” 陆南枝沉默。 “你要修的是忤逆之道,还守陆氏家规做什么?” “忤逆……之道……”陆南枝瞳孔微颤。 趁着陆南枝愣神,江月白忽然踩翻竹筏。 噗通! 陆南枝坠入冰冷溪流,“月白师妹你……” 啪! 泥巴在陆南枝胸口绽开,如雪白衣,狼藉一片。 陆南枝怔住,从前谨慎小心,衣不染尘,她以为自己天生喜洁,此刻污泥沾身,心中却并无波澜。 见此,谢景山惊恐瞪眼,陆氏子弟,各个端正文雅,何曾狼狈过? 江月白捏着泥巴团,“你是不是从小就没这么脏过?我告诉你,泥巴非但好玩,还能用来修炼手诀。” 谢景山双眼亮起,“泥巴怎么修炼手诀?” 又一团泥巴砸出,陆南枝全然不挡。 “你把陆南枝发带扯了,我就告诉你。”江月白坏笑。 谢景山恶向胆边生,手诀起,火苗飞,直朝陆南枝头上白色发带烧去。 两面夹击,陆南枝恍然一笑。 是啊,她不愿听从陆氏安排,不愿走她娘旧路,可不就是忤逆吗? 比起杀伐之道,她更喜欢忤逆二字,叫她心中恶狠狠的快意。 既要忤逆,便忤逆到底! 哗啦! 陆南枝素手一扬,水流卷起,扑灭火苗狠狠砸向江月白。 如一盆水泼面,江月白闭气踉跄,落汤鸡一般呆愣住。 “哈哈,现世报了吧!”谢景山无情嘲笑。 更大的水流从头顶浇下,谢景山笑声戛然而止,透心凉。 陆南枝唇角带笑,下巴微扬,湿漉漉的站在溪流里傲气十足。 “谢景山你居然笑我!” 江月白气急败坏,震地诀一起,谢景山脚下土地松动,身子不稳跌落溪流。 “陆南枝,弄他!” 江月白挖起两团泥巴奋力砸出,谢景山水中扑腾,被砸满头。 “你们两个过分了啊。” 陆南枝笑容绽放,一跃上岸以手挖泥,肆意抡砸。 江月白与陆南枝相视而笑,手中泥团同时向对方砸出,无所顾忌,放纵天性。 银铃笑语,响彻十里。 幼年情谊,不杂外物。 一番打闹之后,三人满身泥泞,皆是娘见打的样子。 污泥同忤逆,陆南枝满身泥泞,将晨间那套器物通通丢进溪流。 “我陆南枝今后,再也不守陆氏家规,只依本心行事!” 念头通达,心境松弛,陆南枝扯掉发带,去他人前不披发的破规矩! “陆南枝,其实我刚才是有私心的。” 江月白忽然说道,陆南枝看过去。 “你高高在上,我胳膊短够不着,仰着看脖子疼,所以我要把你拉下来,大家都是满身污泥,谁也不比谁高贵。” 陆南枝一笑,抬手抹了江月白一脸泥,江月白呲牙回敬两手。 谢景山白眼,“幼稚鬼!” 话音刚落,四手泥呼上脸。 谢景山:………… 云开雾散,漫天星光。 篝火旁,谢景山骂骂咧咧的烤肉,江月白弄干净衣服头发,让陆南枝帮她束发。 虽在受罚,江月白十分开心,他们三个之中,陆南枝像邻家的姐姐,谢景山很像她那顽皮的弟弟。 她,有些想家了…… “烤好了,给你。”谢景山没好气的把烤肉递给江月白,“才吃过又吃,你也是个饭桶。” 陆南枝抬眼,谢景山有点怂,主要是陆南枝水灵体克他火灵根,他打不过,而且这家伙,已经有些护江月白了。 江月白咬着肉问,“谢景山,你是为什么要修仙?” 谢景山坐下来望天叹气,“我跟我爹打赌,要事事人先,绝不落于人后,百年修成地灵界第一剑仙。” “修不成呢?” 谢景山气闷,“修不成回家看铺子。” 江月白点头,吃完烤肉看了会书,哈欠连天,竟然感觉乏了。 “不行我忽然有点困,我睡一会。” 说着,江月白把书往衣襟里一塞,枕在陆南枝腿上沉沉睡去。 “你若累了也去休息,我来守着。”陆南枝对谢景山道。 谢景山受宠若惊,深深看了眼江月白。 陆南枝在内门一向高不可攀,生人勿近,从入门开始,就从未有人见过她笑。 明明只有六岁,行事却像六十岁。 今日一切都被打破,谢景山才发现,陆南枝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能使冰山化冻,江月白确实厉害,让他想起他娘教过的话。 与人相交,真诚二字足矣。 在江月白身上,他有感受到真诚,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陆南枝。 此刻再想起江月白那日说他侠肝义胆,急公好义,那么敷衍虚假,他竟也能上当,真是棒槌! 暗自笑了笑,谢景山到枯树下小憩。 迷迷蒙蒙,他梦到自己修为突飞猛进,陆南枝气急败坏,江月白大哭着说再也无法超越他。 谢景山嘿嘿笑着,突然被一巴掌打醒。 “谢景山!” 谢景山捂脸坐起,见陆南枝神色凝重。 “你来看看小白。” 谢景山起身跟在陆南枝身后,看到江月白双目紧闭,正晃晃悠悠朝着阴风涧方向走去。 状如失魂,无法唤醒。 第039章 梦魇(1) “林惊月,你为什么要骗我!” 阴冷声音含着无尽哀怨,响彻天地,冰寒刺骨。 江月白猛一哆嗦,看到残阳如血,尸横遍野,破烂旗帜风中舞动,漫天灰烬洋洋洒洒。 饶是她见过饿殍满地,也胆战心惊,只因残尸断臂,肠流满地。 胃中翻滚,江月白弯腰扶着断裂车轴呕吐,看到两面焦黑染血的旗帜。 云国图腾,上书林字。 苍国纹饰,上书夜字。 江月白站起来,目光震动,这里是苍国和云国的战场,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目之所及皆是两国兵将尸体,不远处尸堆如山,染血长枪伫立不倒,绿色宫灯挂在其上,在寒风潇潇中摇晃。 孤寂,凄楚。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一……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二……” 听到声音,江月白猛一转头,见银甲将军半身浴血,满身箭矢,走在残尸之间,缓声数数。 江月白深深看了眼绿色宫灯,不知此刻是梦境还是幻境。 “请问,这是何处?你又是谁?” 江月白站在远处朗声询问,暗暗戒备。 银甲将军头也不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声音一顿,他茫然四顾。 “少一个……怎么会少一个……” 银甲将军抬头,江月白看清他面容。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好一个卓尔不群的少年将军。 四目相对,银甲将军暗淡目光逐渐亮起,唇角扯开一抹如释重负的笑。 “找到了,最后一个。” 江月白心头颤动,糟了! …… 漆黑山洞里。 陆南枝同谢景山围在江月白身边,见她闭目问话。 “请问,这是何处,你又是谁?” 两人茫然环顾,周围莫说是人,连鬼灯都没有一个,这山洞正是他们之前从阴风涧那头穿过来时走的山洞。 因为他们进来,鬼灯受惊全都跑了。 “江月白你醒醒。” 谢景山摇晃江月白身体,毫无反应。 陆南枝眉头紧锁,“她应该是陷入梦魇之中了,前些日子的雪灾,听说阴气深重,源头可能就在阴风涧。” “那现在怎么办?” 陆南枝思索片刻,“我在此守护,你想办法出去找黎长老,小白只是杂役弟子,旁人不会在意她死活。” “好,我这就去。” “等等,若是找不到黎长老,便去找宗主婆婆,说我出事了。” 谢景山点头,狂奔而出。 …… 梦魇战场。 “等等!” 江月白疾步后退避开银甲将军,眼珠转动思索对策。 此刻她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她知道陆南枝和谢景山一定会想办法,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 “你……你在此地应该有许多年了吧,是不是从无人跟你说过话,你很孤独吧?” 银甲将军眼眸泛起波澜,江月白心中一松。 “你能把我困在这里,我便跑不了,临死之前不如叫我陪你说说话,你可以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想听吗?”银甲将军满眼哀戚的望着江月白。 江月白目光真诚,用力点头,“想听,我最喜欢听故事,你可以慢慢跟我说。” 银甲将军转身,望向天边残阳。 是有好多年未曾与人交谈过,那便说上一说吧…… “那年,苍国与西云十六部开战,我首次带兵出征,却被杀得节节败退连失两关,春山关大战在即,我夜狼军人困马乏,士气低落。” “春山关若失,西云蛮兵杀入中原,苍国危矣,便是大战前那日,天边残阳一如今时,我中军大帐潜入一个探子……” 周边景色变幻,江月白环视左右,已身处行军营帐之中。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踏入营帐屏退左右,站在沙盘前冥思苦想。 “谁?!” 黑影袭面,两方交手,少年将军不敌,顷刻间便被仰面按在沙盘上,匕首抵上喉结。 黑衣女子拉下面巾,露出饱经风霜,仍明媚热烈,桀骜不驯的一张脸。 “林惊月!!” 手指压在少年将军唇上,林惊月眯眼,“莫要高声呼喊,我是来助你打胜仗的。” 画面定格,满身箭矢的银甲将军蹲下来,眷恋的望着林惊月明媚笑颜。 “林惊月,云国大名鼎鼎的不败战神,我出生那日,她才十岁,便已随其父出征,坐镇中军,谋划战局,屡战屡胜。我爹所率领的夜狼军乃是苍国虎狼之师,却从未在她手中讨到过好处。” “便是因为她,云国版图不断扩大,逐渐压过苍国达到鼎盛。若说苍国百姓最恨谁,云国皇帝第二,林惊月第一。可她此番却背着云国皇帝,偷偷潜入我军大帐,说要助我抵抗西云十六部。” “我被她说服了,春山关若失,不光苍国要面对西云蛮兵,云国亦不能幸免,届时三方角力,云国常年征战确实吃亏。我那时心中并无多少家国大义与城府谋略,只知首次带兵出征,若是败了,会让我夜狼军雪上加霜,届时必定被苍帝问罪。” “那一战,我们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大捷大胜,全军上下士气鼓舞,他们都说我是战神转世,唯有我自己知道,真正的战神在我帐中。” 江月白听得认真,眼前景象再次变幻。 光鲜亮丽的少年将军避开左右踏入帐中,长枪一指。 “林惊月,虽然此战我要谢你,但春山关已经稳固,你便把命留在此处吧。” 林惊月抱臂站在沙盘前,拧眉一指春山关外山坳。 “西云蛮兵士气锐减,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你若在此地设伏,可再夺一关。” 许是长枪沉重,一直举着累人,少年将军手臂微颤,终是放下长枪看向沙盘。 一番探讨过后,林惊月凌厉眉眼抬起,“来了几日,尚未请教小将军高姓大名。” “我?我叫夜时鸣。”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林惊月笑了,夜时鸣怔了。 “那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解读我的名字,且与她的名字融合,实际上,我有此名只是因为我打小便是个夜哭郎,许是从那时起,我对她就有了不该有的情愫。” 军帐藏女将,女将点沙场。 年少慕艾,芳心暗许。 只是仗总有打尽时,人总有分别日。 中军大帐,烛火飘摇,对影成双人。 林惊月亲手斟酒递到夜时鸣面前,夜时鸣心不在焉,接酒便饮。 “等等,敌将给你的酒,你便连想也不想就敢喝?” 夜时鸣手指紧绷,满目深情,“你给我的,毒药也无妨。” 话罢,夜时鸣仰头饮酒,林惊月挥手阻拦。 酒盏落地,林惊月幽幽叹气,“罢了……” 林惊月起身,扯住夜时鸣衣领将人抓到面前,红唇深深印下。 江月白捂眼转身,却见帐外影影绰绰,似是有人埋伏。 “那夜红烛剪影,春意绵绵,我与她都醉了,明知大逆不道,但我心中真的好欢喜。” 次日清晨,林惊月身披夜时鸣外袍,长发披散,于案前亲手做了盏宫灯。 “血见得多了,最不喜红色,今日上元,便做一盏碧灯给你。” 林惊月提笔蘸墨,在灯上写下两行小字。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她执意要走,我便避开我爹暗卫,送她出关,我若知道那日便是永别,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走。” 山谷峡道,春草芳菲,一匹马,两个人。 林惊月翻身上马,夜时鸣疾步向前。 “来年春日,我必十里红妆,上门求娶,你定要等我。” 唏律律—— 马匹嘶鸣,林惊月收紧缰绳,挣扎片刻回身垂目。 “嫁,绝无可能!” 夜时鸣面有不甘,“我绝不放手。” 林惊月傲然笑道,“好啊,苍国十万将士为礼,我准你入赘。” “当真?” “自然!” “一言为定。” 驾! 第040章 无情(2) 江月白本是拖延时间,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夜时鸣和林惊月的故事吸引。 只是从一开始,她便有种感觉。 云国女将,不败战神,难不成是五味山人?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夜时鸣眼中含泪,哀婉凄楚。 “我得胜而归,我爹含笑咽气,唯怨我放虎归山,我娘撞棺跟随,偌大的夜府,独剩我一人,对她念念不忘。” “一年后春日,苍云两国再次开战,苍帝命我率领十万大军出征,便是那日夜间,我收到她派人传来的书信,整整一年,我修书上百,她第一次有回音。” “信中只有一句话,她说,春草已芳菲,郎君入赘否?我满心欢喜,率军出征,可是林惊月,她为什么要骗我?” 震天的喊杀声回荡在亘古的平原上,江月白看到战火纷飞,两军厮杀,看到战马从她头顶一跃而起,又被身后长矛刺穿,血流成河。 “林惊月,你出来!你出来见我!” 夜时鸣骑在马上砍杀,斩马刀围攻,他从马上跌落,头发披散满身血污,一杆长枪奋力突围,脚下尸体越积越多。 箭失如雨,透骨穿心,夜时鸣仍不愿倒下,直到云国大将长枪刺穿他身体。 “林惊月已死,你欲寻她,便随她去吧!” 噗嗤! 长枪拔出,鲜血飙飞,夜时鸣终是倒在尸山血海之中,望着天边残阳,含泪而终。 “林惊月,即便你骗我,我仍不恨你,我愧对天子,愧对百姓,愧对宗族,唯不负你。” 江月白心头一震,下意识按住衣襟里的《五味杂集》。 梦魔变幻,又回到原先战场,做了鬼的夜时鸣一身怨念哀情,缓缓看向江月白。 “本想死后去黄泉寻她,一起轮回,来世做一对平凡夫妻,可十万将士怨念深重,又有仙人搬山镇压,将我困于此地。” 夜时鸣身上溢出滚滚黑雾,带着浓重寒气,逼近江月白。 千年冤魂,不是她练气三层就能对付的,江月白只能步步后退。 “她对我有情,定是在云国遭受小人残害,才不能来此赴约,她也一定在地府等我。” “我在这里熬了千年,终将封印冲破一线,可惜那日未曾压制好十万将士怨念,激起大雪成灾已然暴露,那些自以为是的仙人找到此处只是时间问题,我不能再等了。” 黑雾化作长枪,夜时鸣双眼泣血,阴狠歪头。 “本想寻个年老将死的,可此地只有你时常出现,你身边两人身上皆有宝物防备,我没有时间了,只能杀你补齐十万数,待我解脱,就去地府寻她。” 电光火石间,江月白取出衣襟里的书卷举起。 “杀了我你也找不到她!” 夜时鸣顿在原地,一双血目紧盯书卷上‘五味’二字。 “惊月,你可有表字?” “满啜禅林五味茶,清风吹散事如麻,我表字五味。” 江月白强令自己镇定,快速说道:“如果书中五味山人就是林惊月的话,那她非但没死,还走上了仙路,此时已经化神离开此界去了别处,而且……” 江月白吞了口唾沫,“而且她对你的情意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深,你为她怨念深重没有半分作用,倒不如放开执念,解脱自己。” “胡言乱语!” 夜时鸣震怒,江月白周身残尸骤然爆开,血肉横飞。 江月白缩身颤抖,取出她之前看过的那一册翻开。 “你说你愧对天子,愧对百姓,愧对宗族,唯不负她,可她与你所言恰恰相反!” 江月白高举书册,将那一行墨字对着夜时鸣。 [吾之一生,无愧于天子,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宗族,唯负一人。叩问己心,有愧,仍无悔。大道无情,唯吾独行,尘缘尽了……] 字字锥心,夜时鸣浑身黑雾震荡,踉跄后退。 “有愧,无悔?大道无情,尘缘……尽了?” 夜时鸣如遭雷噼,千年坚持和信念,顷刻崩塌。 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可所有的温情背后,全是血淋淋的刀子。 “林惊月,原来十万将士为礼,你竟连我也算在其中,我才是那最后一人。” 轰隆隆! 天地惊雷,黑云如潮。 残尸一瞬腐坏化作枯骨,血肉如泥浸入大地,妻妻芳草顷刻变红疯长。 天崩地裂,震动不休。 “夜时鸣你该死……” “夜时鸣你还我命来……” “夜时鸣我好冤啊! ” 十万冤魂泣血,滚滚黑雾从遍野枯骨上冲起,化作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刺进夜时鸣身体。 利器入肉声响不绝于耳,如同无尽酷刑,夜时鸣逐渐被怨念侵蚀,双目血红,皮肉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阴寒入体,江月白感觉血液凝结,丹田气旋无法旋转,身上被冰霜一寸寸爬满。 “夜时鸣,你已经害死十万将士,没必要再拉我垫背陪葬,我不在你们的恩怨之中,你放我离开!” 顶着呼啸狂风,江月白高声呼喝。 夜时鸣毫无反应,江月白心念电转。 “夜时鸣,我也是修仙之人,我可以为你寻到林惊月,告诉她这里的事,告诉她你对她的情意之深,只要你放我离开。” 泣血双目略微震动,黑雾如蛇攀上脖颈。 脚被枯骨抓住,江月白抽出柴刀噼砍,越来越多的枯骨朝她爬来。 “我说到做到,只要她与我同存于世间,我必定为你找到她!” 黑雾疯狂冲进夜时鸣口鼻双眼,他发出凄厉呼喊已无法自控。 江月白满心不甘,砍开面前枯骨踏步上前,对着夜时鸣便是全力一刀。 庚金锋芒耀眼,将黑雾撕开一道缝隙。 夜时鸣得以短暂喘息,深深望向江月白,他挣扎抬手,一抹银芒撞上眉心,将她驱离梦境。 黑雾重新躁动,彻底将夜时鸣吞噬。 苍茫大地,寒风潇潇,草染血色,白骨皑皑。 银甲将军不复存在,一杆长枪伫立在血色残阳之下,枪上所挂绿色宫灯被风卷起,终是无处可依。 江月白勐吸一口气清醒,发现自己身处山洞,手持柴刀,面前是按着染血手臂的陆南枝。 刀上有血,江月白颤声问道:“是我伤了你?” 陆南枝眉头紧锁,“此地危险,先离开再说。” 天地震动,巨石滚落。 山,欲崩! 第041章 卧虎藏龙(3) 江月白跟陆南枝顾不上说话,在地震中一路奔逃。 用尽全力冲出山洞,两人扑倒在十里坡上,忽见山崩地裂。 通往花溪谷那条水路崩塌,被巨石封堵,身后阴风如刀,十万冤魂鬼哭狼嚎的逼近。 “完了,十里坡上就那一条出口。”江月白哀叹。 “无妨,我们飞出去。” 陆南枝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片柳叶,迎风见长,化作卷曲小舟浮于半空,她手持玉符先一步踏上,转身探手。 江月白从地上爬起,握住陆南枝的手登上柳叶小舟。 舟行半空,疾风呼啸,轰隆一声震响,阴风涧塌了半山。 尘土漫天,茫茫无尽的鬼灯不知从何处冒出,汇聚成龙,疯狂撞向柳叶小舟。 “抓稳。” 陆南枝大喝一声,玉符操控柳叶小舟左闪右躲,夺命奔逃。 江月白回望下方,看到山石向两边震开,一身银甲的骷髅将军带着滚滚黑雾,从血池地狱中爬出。 天色暗沉,他仰头怒视。 两人脚下柳叶小舟登时爬满寒霜,当空碎裂。 高空坠落,陆南枝大袖引水裹挟两人,减弱冲势坠落在地。 “林惊月,我要杀了你! ” 骷髅将军仰天大吼,黑雾滚滚如潮,十万冤魂影影绰绰冲天而起。 天衍宗上空骤然出现金光结界,镇压冤魂,耀眼夺目。 “是护宗大阵,我们再坚持片刻,宗主定会赶来。” 鬼灯被冤魂附着,拖着黑雾长尾,发出尖锐嘶鸣横冲乱撞,陆南枝引水为屏,护持她跟江月白。 嗖嗖嗖! 万千鬼灯如箭雨激射,刺入水幕。 水性柔软,陆南枝难以抵抗,几个鬼灯穿透水幕,幸得江月白锋芒诀击杀。 鬼灯凶勐,江月白不间断的施展锋芒诀,生死危机下瓶颈松动,指法生涩刹那间消失,十指行云流水,两息成诀越来越快。 饶是如此,依旧无法抵御源源不绝的鬼灯,冤魂利爪撕开血肉钻心刺骨,不断侵蚀心神。 陆南枝全身灵气几乎用尽,咬牙维持水幕,江月白施法比她更为频繁,此时竟还有余力,灵气之多叫陆南枝震动。 除此之外,陆南枝还发现江月白肉体强悍,冤魂利爪每每袭来,陆南枝身上便要多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可江月白被冲撞多次,身上只有浅浅红痕,皮肤完好无损。 陆南枝练气四层,江月白练气三层,她比江月白竟差了这么多? “陆南枝你别愣神啊!” 情势危急,江月白心念电转,灵光一闪。 识海中三片雪花消融,江月白将冰属性神识注入水幕,伸出双手,在水中搅动十指,荡起一圈圈绿色流光。 当第一缕冰灵气诞生时,整个水幕为之一震,陆南枝的神魂连同身体也为之一震。 如烈火遇油,冰灵气从江月白指尖疯狂蔓延,发出冰晶碰撞声响,将整个水幕化作冰墙。 鬼灯撞击在上轰然爆开,坚不可摧。 见状,江月白略微松气,转头发现陆南枝双手冻在冰墙中,眼神震动。 她已收手,冰墙竟然还在向外扩张。 殊不知,陆南枝一瞬明悟,体内正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一粒小小的冰晶,无中生有,在她丹田中落地生根。 砰! 冰墙骤然爆裂,江月白推开失神的陆南枝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几十丈外的山壁上,吐血倒地。 “小白!”陆南枝跌得满身污泥,焦急的看向江月白。 “我没事。”江月白挣扎爬起。 此时此刻,远处骷髅将军正冷冷的看着她们二人。 黑雾化枪,千钧一发。 “大胆恶鬼,竟敢在我天衍宗内撒野,不知道老子火气很大吗?” 豪放声浪如雷炸响,江月白仰头,看到一身红袍的胖修士卷着火浪踏空而来。 烈焰焚天,气势恢宏,万千冤魂灰飞烟灭。 “苍火老儿,给我让开!” 铮! 霜银剑芒,从天而降, 冰寒彻骨,杀机纵横! 一剑斩落,骷髅将军连同整座孤峰皆被噼开两半。 细碎剑芒激荡散开,追逐冤魂恶鬼,绞杀吞吃。 只此一剑,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江月白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见白衣剑客御剑横空,凌寒无双。 天衍宗内果真藏龙卧虎,她平日难得一见,所见的每一个都有通天手段,叫人惊艳。 “凌光寒,你也忒过分了吧?好不容易有个能在宗门内出手的机会,叫下面小辈瞧瞧我苍火真君威风,你竟然一剑就把那恶鬼给噼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我何时瞧得起你?” “凌光寒你找打!” 红袍胖修士驾火靠近,白衣剑客寒气逼人,冰火难容,争锋相对。 “你们两个够了!” 一声清喝,江月白看到拂衣真君踏空而来,素衣澹雅,气势沉郁。 苍火真君顿时熄火,白衣剑客收敛寒气。 江月白还发现周围有几道遁光本想靠近,此刻又突然调转方向,远离此地。 拂衣真君扫视山谷,江月白精神一震,正要摆出精神面貌,拂衣真君的目光却未曾在她身上停留,径直扫过,落在陆南枝身上,见她无碍,略微点头。 “恶鬼易除,怨气难平,需得镇压消磨,你二人助我布阵。” 话音一落,三人分散各处,着手布阵。 见危机过去,陆南枝瘫软在地,精疲力尽。 江月白也大松一口气,赶忙查看自己身体各处有无异常,从被困进梦魔开始,她就觉得哪里不对。 意识沉入识海,江月白大惊失色。 那盏林惊月亲手制作的宫灯,竟然在她识海中! 灯芯一点银芒,是夜时鸣送她离开梦魔时那一道。 江月白心念震动,宫灯光华大作。 便在此时,异变突起。 滚滚黑雾从地下渗出,顷刻间化作骷髅鬼将虚影,汇聚全力对着江月白和陆南枝方向,飞出一枪。 半空中拂衣真君挥舞大袖,鬼将消散,金光符阵冲天而起,却只护住了陆南枝。 “小白!” 陆南枝惊恐万状,却被符阵阻挡,无法靠近几十丈外的江月白。 黑雾长枪袭来那一瞬,江月白以为自己死定了,强烈求生欲念驱使下,宫灯飞出识海,硬生生抵住长枪。 绿光与黑雾对撞激射,江月白脑中尽是夜时鸣的声音,记忆画面快速闪烁。 从婴儿呱呱坠地,到少年提枪策马。 又从帐中初相遇,到战场横死尸。 江月白脑中胀痛,神魂震荡,感觉身体要被占据一般。 修仙面板闪过提示,似是她领悟了什么,她无心查看。 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也在瞬息间结束。 夜时鸣的执念抵不过十万将士的怨恨,灯笼破开,长枪刺下。 “江月白!” 耳边传来谢景山的声音,清风如剑,剑斩长枪。 叮! 长枪断裂,在江月白眉心堪堪消散。 江月白屏住呼吸睁大双眼,宫灯化作流光回到识海,面前清风成剑,绕她飞行。 最终回到远处伸手向前的谢景山掌心,化作一点红痣。 凌光寒闪身出现,一把抓起谢景山的手。 “你单火灵根,如何会有疾风剑意?不对,你才练气三层,剑芒都施展不出,不可能会剑意。” 刚刚那情况,凌光寒亲自出手都来不及,若非疾风剑意速度够快,那小小杂役必死无疑。 谢景山一脸懵逼,眼珠转动忽又端正神色。 “实不相瞒,吾乃上古剑仙转世!” 凌光寒与谢景山对视片刻,一把呼上后脑。 “胡说八道!” 第042章 燎原百枪诀(4) 天魁峰上,薄雾蒙蒙,鸟雀啼鸣。 宗主殿外,辰时钟声响彻山间,又是新一日。 江月白直挺挺的跪在殿外汉白玉堆砌的广场上,身边人来人往,无人理她。 此时拂衣真君,苍火真君和光寒剑君三人一起,带着陆南枝和谢景山在宗主处汇报情况。 江月白不知道自己会得到嘉奖还是责罚,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不了她命便好。 破损的宫灯依旧在识海中漂浮,暂不知有何用途,江月白默默查看修仙面板,发现新的变化。 【姓名】江月白 【灵根】五行灵根 【境界】练气三层 【功法】五行归真功练气篇(三层:355/1000) 【杂学】 制符(未入门:3/10) 傀儡机关术(未入门:0/10) 【法术】 锋芒诀(二层:561/1000) 草木诀(二层:50/1000) 云雨诀(一层:75/100) 赤炎诀(一层:55/100) 震地诀(一层:55/100) 【秘术】 乱魂抄(未入门:5000/10) 【武技】 追星步(小成:560/1000) 砍柴刀法(大成:35/5000) 断水三刀(未入门:3/10) 燎原百枪诀(大成:4950/5000) 从头看下来,她这些天面壁学习制符,只成功画出过三次九品下阶符箓,制作神机石一次也没成功。 所以制符熟练度是3,傀儡机关术是0。 跟陆南枝一起抵抗鬼灯的时候,锋芒诀瓶颈松动,顺利突破500大关,熟练度提升变快。 还有草木诀,这些日子一直给陆南枝演示,晋升第二层。 接下来便是让她奇怪的地方,乱魂抄是曲道秘术,先前修仙面板说她没有天赋,此刻突然多出来5000熟练度。 原本奇怪,看到武技《燎原百枪诀》,江月白便明白了。 夜时鸣的记忆灌输,让她一瞬经历夜时鸣一生,领悟了他的武技。 枪乃百兵之王,《燎原百枪诀》堪称枪法中最强。 有单打独斗的打穴‘二十针’,有以寡敌众,一出手便绵绵不绝如暴雨狂风的‘三十击’,还有‘五十势’,如同剑意一般,每一势都各有千秋,鬼神莫测。 在夜时鸣的记忆中,他爹打仗不如林惊月,唯一能胜过她的,就是宗师境的燎原百枪诀。 苍帝有一次御驾亲征,被林惊月设伏围困,便是夜时鸣他爹一匹马一杆枪杀入重围,救出苍帝。 此枪法在苍云两国赫赫威名,历经十几代枪术宗师传承改良,去繁求精,已达顶峰。 夜时鸣非但被林惊月骗了心,还被林惊月一盏宫灯骗走祖传枪法作为定情信物,说不准林惊月后来以武入道,成了五味山人,靠的就是这部枪法。 夜时鸣一生最强除了枪,便是笛子吹得极好,其他都平平无奇。 兴许就是因为这个,乱魂抄那里多出来5000熟练度。 只需她将夜时鸣的经验融会贯通,变成自己的,乱魂抄便能提升等级,正好弥补她没有这方面天赋的问题。 这种继承别人武技经验的情况,江月白头一次遇到,也不敢奢望能再遇到,实在是太危险了。 当时她甚至有种要被夜时鸣侵蚀神魂,夺去身体的感觉。 这难道就是书中说的夺舍?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里塞上别人的灵魂,顶着自己的面皮身份欺骗自己的家人朋友,去作恶去肆意妄为,江月白就不寒而栗。 此间事了,她定要赶紧去藏书院找找,有无什么办法可以防夺舍。 绿色宫灯在识海中闪着微弱光芒,江月白瘫坐在后脚跟上放松嵴背,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五味山人林惊月。 总归是有生之年吧,反正她也没承诺时间。 江月白扭头,天魁峰地势极高,她跪在广场上遥望阴风涧方向。 此时孤峰已平,阴气消散,只剩一地废墟,再也不会有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景致。 在她看来,林惊月不过一句戏言,夜时鸣却当了真。 林惊月视十万大军重于一人,欲让夜时鸣死心。 夜时鸣却视一人重于十万大军,以为仍有希望。 “总归我长大以后,绝不会像夜时鸣一样爱上什么人,追求大道的时间本来就不够,哪有闲心风花雪月,谁敢阻我仙路,来一个杀一个!” 江月白恶狠狠的想着,伸长脖子朝大殿里看。 …… 殿内。 陆南枝和谢景山禀告完情况,宗主让他们二人在外殿等候。 “陆南枝,你刚才为什么不帮江月白多说些好话?难不成你想邀功?” 谢景山不忿,因为陆南枝刚才有意隐瞒江月白在整件事中的存在,在他看来,发现阴风涧隐患明明是功劳。 如果陆南枝多说些好话,江月白兴许可以得到嘉奖,摆脱杂役身份,可偏偏,陆南枝不说,也不让他开口。 陆南枝面无表情的扫了谢景山一眼,“我就事论事,并无偏颇,至于宗主怎么评判,是她的问题。” 谢景山扫了眼殿外,隐隐看到跪在广场上的身影,眼珠转动。 陆南枝澹声提醒,“小白心气高,要的是尊重和光明正大,不是你的施舍,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别让她讨厌你。” 谢景山惊讶抬眼,“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陆南枝叹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人分三六九等,凡间如此,修真界亦如此,你会在意你家铺子里跑腿的伙计吗?刚才危机关头,拂衣真君明明有余力,却只护了我,她眼里根本就看不到小白。” “阴风涧的大阵一直是拂衣真君在维护,雪灾之后她还曾去查看过,未曾看出问题来。若我说,这次阴风涧的问题是小白发现的,也是她将恶鬼引出,你觉得几位真君和宗主会高兴吗?” “我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并非为了邀功,拂衣真君哪怕不高兴,也奈何不了我。可小白呢,她一心想拜拂衣真君为师学习阵道,你要让拂衣真君现在就厌弃她吗?” 谢景山浑身一颤,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要是忍不住,那真是害惨了江月白。 “刚才苍火真君和光寒剑君都有意收你为徒,我看你神色便知道你想让他们一并收下小白,你是好心,但也要考虑小白她想不想,她有自己的目标,你真当她是朋友,尊重鼓励便好,无需多事。” “可要只靠她自己,何时才能进入内门,与我们真正站在一处?”谢景山担忧道。 陆南枝望向殿外,“你放心,她终有一日会光芒万丈,且这一日不会太久,你我要做的,便是跟她一起努力,将来别被她落下太远。” 谢景山童孔震动,陆南枝神色笃定,抵御鬼灯之时,她便看到自己跟江月白之间的差距,她替江月白高兴,也有了胜负欲。 第043章 敲打(5) 午时钟声响起,江月白勐的回神,暗暗记住《山海志怪集》背到哪里,锤打酸痛的腿,运转灵气缓解疲惫。 跪了一上午,何时才算完? 正想着,殿内走出一个山羊胡黑衣修士,看腰上令牌,是执法堂筑基期的掌刑使。 江月白心里咯噔一下,赶忙端正神色跪好。 朱武走到江月白面前,居高临下捻弄胡子,筑基期灵压尽数放出,半晌才眯眼喝问。 “杂役江月白,你可知罪?” 我知你大爷,狗腿子东西! 心声刚落,江月白怔住,这情绪反应不像是自己的,倒像是夜时鸣的。 朱武瞪眼,“大胆!问你话竟敢不回!” 江月白眉眼恭顺,赶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回想自己过错,心中愧疚,不知如何回答而已,我年纪小嘴笨,不太会说。” “你一个杂役弟子,竟然跟内门弟子动手,说白了陆南枝是主你是仆,放在凡间你便是犯上作乱大不敬!” “也就是黎九川不分轻重只罚你面壁思过,还连累陆南枝和谢景山,换了本使,定要抽你二十刮骨鞭长长记性。” 跳梁小丑! 江月白拧眉,“是,掌刑使教训的是。” 朱武神色稍缓,“念你年纪小,也是初犯,宗主仁慈不予追究,又念在你护持陆南枝有功,奖励一千贡献点给你。” “你要知道,一千贡献点是炼气期杂役一年也攒不出来的,记着宗门的好别不知足,日后也警醒着点,明白吗!”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真当老子傻吗? “多谢宗主,我日后必定谨言慎行,努力干活报答宗门。”江月白深深叩拜。 “贡献点自己去内务堂领取,无事速速离去。” 朱武穿过前殿侧门,来到殿后花园,对着奇花异草中间,侍弄花草的老妇人躬身禀告。 “禀宗主,适才已经敲打过了。” 老妇人满头银发,气度雍容,拔去花茎硬刺问道:“她表现如何?” “并无怨言也十分恭谨,面对我严词责难不见慌乱。” 老妇人点头,“那倒是个好性子,修行上也勤快,难怪南枝丫头要为她遮掩,九川也喜欢她,先放着看看吧,若她能如九川一样,十年内走到筑基,再栽培不迟。” 话音落下,老妇人走到腊梅树下。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去问问太上长老,天灵界那边有无回信,再找不到五味山人,九川可真要碎丹重修了,叫太上长老到时别抱着我腿哭。” “是,我这就去。” * 走在下山路上,江月白眉头紧锁。 实际上,这次能得到一千贡献点,理智上她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心里就是有种憋屈和愤怒的情绪。 她也不知道这情绪是不是自己的,难道这就是夺舍的后遗症?她要被夜时鸣的性格影响了? 江月白担忧起来,她不想成为夜时鸣那样脑子有坑的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山下岔路口,黎九川来回踱步,已在此处等待一个上午。 远远看到江月白从山道上走下来,黎九川唇角微勾,刚走两步,又眉头皱起。 江月白走路,一向小碎步轻快,偶尔谨慎如狐,小心翼翼缩着。 可此时,她昂首阔步,大步流星,意气风发的样子可不是遇上好事就能有的步态。 “黎长老!” 江月白看到黎九川,整张脸明媚起来,一阵风似的飞奔下来。 “黎长老我正想找你呢,你猜阴风涧那个千年冤魂是谁,你绝对想不到,那个冤魂跟五味山人有天大的关系……” 不等黎九川问,分享欲爆棚的江月白就叽叽喳喳说起来。 黎九川与她都对五味山人有崇敬之心,最是有共同话题。 “所以,你是差点被夜时鸣夺舍了?”黎九川眼含担忧问。 江月白点头又摇头,“夜时鸣人不坏,夺舍应该不至于,但我确实被他的记忆影响了,正想着去藏书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黎九川松口气,原以为她是在天魁峰受了罚,才愁眉苦脸,没想到只是因为这件事,倒叫他特意等在此处安慰,显得多余了。 “办法也简单,你只需去做一件自己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释放自我,强化自我即可。” “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江月白眨眼,仔细思考。 “对于夜时鸣的影响,你不必一味抗拒,他性格行事定然也不全是坏的地方,你认同的就大方接受,不认同就引以为戒。” “他阅历丰富,待人处事自有比你成熟稳重的地方,择优而纳,心境放宽顺其自然,比全神贯注一直抵抗要好。” 江月白拧眉点头,好像是这个理。 “另外,藏书院有一部《龟甲咒文集》,你只需兑换其中‘固魂’的咒文,每日以神识在识海中铭刻一次,日积月累之下可稳固神魂,加强识海防御。以后再有外邪入侵,便能抵御一二,叫你有应对还手的时间。” “多谢黎长老,我正愁这个呢。” “正好无事,我送你去内务堂。” 黎九川取出一卷白玉竹简抛起,竹简徐徐变大展开,玉润净透,仙气逼人。 两人坐在竹简上,朝天满峰方向缓行。 江月白忍不住问道:“黎长老,你会不会替夜时鸣不值?夜时鸣含冤千年,落得灰飞烟灭,林惊月却走上仙路,平步青云,天道当真是不公平。” 黎九川扫了眼江月白,小小年纪懂得极多,应是经历多的缘故,且被夜时鸣影响,又多一世经历,他倒是不能将她当小孩子看了。 “这世上很多事都无关对错,唯立场不同,夜时鸣和林惊月的恩怨也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外人不好评判。但你若说天道不公,也不尽然。” 江月白好奇探头,双眼明亮。 “你若看到五味山人结丹,结婴,乃至化神时的心境记录,便知她心魔之深,每一次紧要关头都是九死一生,天劫也比寻常修士凶险。她曾提到十万冤魂,我那时不知其意,此时方才明白缘由。” “那又如何,她还不是化神成功了?说明她毫无愧疚悔意,冷血无情。” 黎九川失笑,“并非如此,她若无愧无悔,便不会有心魔,她能次次绝处逢生,是因为云国百姓香火。她为云国征战半生,被奉为战神,各地都有战神祠,十万冤魂怎敌云国百万香火。” “天道之下,因果循环,自有定数。你被夜时鸣影响已在局中,不妨问问自己,夜时鸣率领十万大军出征,若无林惊月影响,他便一定能打赢云国常胜之军了吗?” 江月白怔住,是啊,她总觉得夜时鸣是被林惊月欺骗,这才害死十万大军,实际上那一场战争,夜时鸣亦拼尽全力。 在他记忆的某个角落,有过一个念头。 带十万将士一起,叛国! 局势如此,造化弄人。 江月白心中豁然开朗,但她仍旧觉得夜时鸣脑子有坑,这点谁也影响不了她。 “少年时期,爱欲蒙眼,不见天地。有人挣脱不出,守爱欲,舍性命。有人一朝醒悟,取天地,弃爱欲。夜时鸣是前者,林惊月是后者。” “那你呢?” 黎九川眼含澹笑,扫了眼天罡峰方向。 一眼收回,奔向天地。 “过几日我要闭关稳固修为,你修行上有问题可以先记下来,待我出关一并问我。” “好。” 第044章 解决隐患(6) 黎九川把江月白送到天满峰下便离开,江月白自己去内务堂领奖励。 内务堂没看到洪涛,江月白一问才知,他前日回归,已报备闭关,冲击筑基。 洪涛的经历跟爷爷有点像,都是丧偶,爷爷为此两次筑基失败,江月白希望洪涛成功,提提爷爷的士气。 一个‘固魂’的咒文花费五百贡献点,江月白还兑换了‘缠绕术’,花费一百贡献点。 缠绕术是使用荆棘种子不可或缺的法术,她现在修的法术种地还行,能用来战斗的,只有锋芒诀和震地诀。 柴刀配合砍柴刀法,只有强力一刀有威力。断水三刀属于绝招,杀伤力强但灵气和体力消耗大,不适合长期战斗。 结丹之前,武技在修士斗法中能起到很大作用,现在有了燎原百枪诀,倒是补足她这方面的缺陷。 加上能扰乱神识的乱魂抄和控制对手的缠绕术,再遇到上次劫道的事情,她绝对不会狼狈。 还剩下四百贡献点,江月白又跑了趟百器堂,花三百八十贡献点兑了一杆长枪。 九品法器,名追月。 长枪一横花飘零,松风追月伴我行。 长枪样式简单轻巧,略微短,枪头篆刻‘破甲’符文,是她在库里试了好多长枪之后,拿在手里长度和重量最适合的。 最后二十点贡献点,江月白也没留,换了两瓶辟谷丹存在身上,一瓶十颗,顶两个月口粮。 要学的东西持续增加,她要节省花费在吃饭上的时间。 “东西换好,接下来解决隐患,去做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 日暮黄昏,山林小道。 林岁晚从修炼室出来,晃着贾秀春给她的令牌,哼着小曲得意洋洋。 贾秀春是外门筑基弟子,每月都有一次使用修炼室的机会,她替林向天照顾林岁晚,便把令牌给了林岁晚,叫她去使用修炼室。 林岁晚今日刚刚突破到练气二层,她那院中五个外门弟子,她是第一个到练气二层的。 待她回去,定要叫那些目中无人的家伙好好看看,规规矩矩的叫声师姐来听。 林岁晚越想越快意,加快脚步回去,前方突然出现一人拦路。 灰衣女童,手持长枪,霞光披身,耀眼夺目。 “江月白!你想干什么?!” 林岁晚环视左右,见此地无人大惊失色。 前些日子总被人套麻袋,她便警惕着不往无人的地方去,今日太高兴便大意了。 江月白吹开刘海,眼神一厉。 “揍你!” 话音落下,枪出如龙。 林岁晚毫无斗法经验,面对江月白气势如虹的一枪,愣在原地。 铮! 枪尖在林岁晚面前撞出金色盾光,江月白眉头一皱,林岁晚心中大喜。 贾秀春才给了她一件九品防御法器,她虽无法催动,但法器本身遇到危险可自行激发防御。 “本想随便揍你一顿,现在看到,得动真格的了!” 江月白弓步后撤,长枪一架,使出燎原百枪诀。 追月枪出,凌厉霸道,直刺林岁晚眉心死穴。 她慌张后退,盾光再现。 铮! 金戈交击,江月白沉气压枪,盾光爆裂。 林岁晚惊恐万状,慌慌张张这才想起掐诀施法。 江月白唇角一勾,长枪横扫,痛击腰背。 林岁晚飞出小道,撞进树林。 江月白飞身跃起,枪浪重重,绵绵无绝。 “啊!” 林岁晚惨叫连连,不曾习练武技,只会几道法术,却连手都碰到一处,沙包般被江月白一杆长枪打得翻来覆去。 一套枪法练完,江月白一吹刘海,神清气爽。 早该死八百回的林岁晚鼻青脸肿,衣衫破烂,蜷在地上瑟瑟发抖。 “江月白……我要杀了你……我要……让我老祖杀了你……” “还有力气骂人,再练一次?”江月白挑眉。 林岁晚浑身一颤,泪如泉涌眼含哀求,“不要……不要打我……不要……” 江月白走到她面前蹲下,“林岁晚,别以为就你有靠山,我也有!” 林岁晚目光紧缩,看向江月白。 “知道天衍宗祖师姓什么吗?姓陆!内门陆南枝知道吗?陆氏天骄,我闺中密友!你觉得是你林家老祖势力大,还是我家阿南势力大?” “你,你胡说,陆南枝怎么可能跟你成为闺中密友。” “我何须跟你解释那么多,我今日只来告诉你,从今往后若是再让我听到有人背后诋毁我,我不寻旁人只寻你揍你,听到一次就揍你一次!” 林岁晚抖如筛糠,脸色青紫。 “还有你那些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的小手段,我发现一次也揍你一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老祖在闭关,且看你能不能撑到他出关那日!” “把我逼急了,杀了你又何妨?到时候我往陆家一躲,你家老祖又能奈我何?还有,你看此物你可熟悉?” 江月白取出麻袋丢到林岁晚身上,林岁晚惊恐万状的瞪大眼睛。 “原来是你,都是你!” “对比套麻袋,还是当面揍你更痛快!就像在林府,你总喜欢亲眼看着得罪你的人被打得皮开肉绽,痛哭求饶一样!” 江月白站起来扭动脖子,当年她奄奄一息的躺着,林岁晚居高临下的站着,她恐怕想不到有一日,情况会颠倒过来。 “套麻袋揍了你那么多次,也不见什么人出来彻查,替你主持公道,可见你在你家老祖那也没那么宝贝,修真界实力为尊,谁会在乎一个废物?” 林岁晚被戳中痛处,握拳咬唇,贾秀春说过一样的话,说她若不能筑基,他家老祖对她的耐心总会用尽,叫她少惹事,多修炼。 江月白垂眸,“另外,我如今是练气三层修士,以后见面要叫师姐,叫!” 林岁晚吓得尖叫,只觉江月白像地狱恶鬼一样可怕,面对武力和气势全面碾压,只得臣服。 “江……江师姐……” “太小声,重叫!” “江师姐!” “态度不好,重叫。” “江师姐~” “吐字不清,重叫。” “江,师,姐~” 寂静深林,师姐声声,回荡悠远。 林府恩怨,苦楚郁结,随着这一声声师姐,与回音一道消散。 江月白念头通达,从过去阴影中脱身而出。 提着长枪,逐光而行。 第045章 种地狂魔(7) 阴风涧之事,不过几日,传遍天衍宗上下,成了年末小考之外最大谈资。 旁人不知内情,只知因为此事,陆南枝同谢景山大放异彩。 天衍宗的规矩,内门弟子练气后期前不可拜师元婴真君,只为在大染缸中多多历练些时候。 这并不妨碍元婴真君预定弟子,一番明争暗斗,陆南枝和谢景山都成了光寒剑君的预定徒弟。 只等二人修到练气后期,便举行拜师大典。 江月白没空关注内门的风起云涌,听石小武跟她说完之后,替陆南枝和谢景山高兴片刻,暗自羡慕片刻,便继续在灵田里忙碌。 光寒剑君元婴期战第二,等她努力成为拂衣真君弟子,那才叫厉害。 天衍宗五年一小比,十年一大比,下次全宗小比只要她能拿到第一,便可自行选择一位元婴真君拜师,那便是她的目标和机会。 爷爷最近身体不佳,每日午时前后脸色极差,都要关门休息两个时辰。 从南谷坊市回来好些天,灵田里还荒着,江月白便将二十亩灵田的活全包了。 灵田里,江月白用震灵锄翻完最后一块地,到田边喝水。 二十亩地,光用震地诀翻土,她也撑不住。 好在还有震灵锄这种能够替代震地诀的法器,耕锄间能将灵土中的灵气震匀,保证种子充分吸收灵气,顺利扎根。 正是因为震灵锄的存在,灵耕夫很少修震地诀,即便震地诀比震灵锄效果更好,还有补充灵土灵气的作用,也少有人浪费时间。 江月白忙了三日,一直都是灵气用尽再用震灵锄。 【震地诀(二层:105/1000)】 此刻震地诀成为第三道突破二层的法诀,接下来播种水菖蒲需要往灵田里注水,形成水田,云雨诀二层有望。 江月白留了一亩地给自己种荆棘种子,休息好便挽起裤腿,站在灵田中央施云布雨。 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石小武拿着红绳翻花花,时不时看江月白一两眼。 “臭小子你在干啥?” 阴影投下,石小武仰头看到自家师傅郭振。 他嘿嘿一笑,“我在学习江师姐施法。” 郭振看向田间,雨雾蒙蒙,灵雨如丝。 “她在干啥?浇个田用不着这么多次云雨诀吧?施展二十多次了,还不歇?” 石小武翻着红绳闷声道:“江师姐说她要种水菖蒲,应该是想用云雨诀把灵田灌成水田吧。” 郭振眼角和嘴角一起抽抽,“她疯了吧,种个灵兽饲料而已,引溪水就够了,用云雨诀不得施展几千次?” 石小武不吭声,郭振眉头紧锁。 “那啥,开春种稻子,咱也用灵雨灌水田。” “哦,师傅辛苦了。” “老子说的是让你灌水田,灌不出来扒了你皮。” “啊?”石小武眉成八字,满脸苦涩。 手里红绳被郭振收走,石小武苦哈哈的开始练习云雨诀。 没过几天,石小武发现花溪谷里每个小学徒都在练习云雨诀,互相对看,皆是有苦难言,欲哭无泪的样子。 开春时,全谷云雨诀灌水田,那场面,一定很宏大! 后来几日,石小武发现江月白连家都不回,一直待在地里,灵气用完就到老槐树下拿出一块灵石,眉头紧锁又不像是在吸收灵气恢复。 搞碎几块灵石之后,江月白咬牙切齿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冲回灵田,继续施云布雨。 用了整整十天,她还真灌出来十九亩水田,将水菖蒲的种子撒下。 种子一落进水中就开始生根抽芽,不到一日长出三寸高嫩叶,叶片翠绿,生机勃勃,比谷中灵药的灵气还足。 石小武本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发现江月白还是不回家,坐在留下的一亩灵田里种荆棘种子。 日复一日,不知疲倦。 这日夜幕沉沉,江月白坐在田边,摆上矮几画符,她说这是在休息。 “小武,天都这么黑了,你咋还不回去?” “我也想回去啊,可是江师姐还没回,我回去早了要被打。” “唉……” “等等,难道你也是?你们几个都是?” “是啊,我们都不敢回去太早,我好饿啊,她到底是不是人啊,怎么就能连觉都不睡,饭都不吃呢?” “我最近被逼的,修为和法术进步的太快了,太心酸了。” “滚!” 几个小人打打闹闹,不远处几个老人唉声叹气。 “老夫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精细的侍弄灵田,震地诀翻土,赤炎诀育种,云雨诀浇灌,草木诀滋补。莫说灵谷,寻常灵药能占两样,绝对长势喜人。” “这丫头还让不让人活了,跟她种的水菖蒲一比,我感觉我种的东西猪都不吃。” “我家那小丫头都累病了。” “别说你家学徒了,我都遭不住了,练法诀练得手指抽筋。” “唉……” 萤火点点,陶丰年打着灯笼走来,所有人齐刷刷的看过去,眼含热泪。 陶丰年到地里一看,饶是不少人‘告’到他那里,也不及亲眼看到的震撼。 光这一地晃眼灵光,陶丰年险些以为地里是七八品的灵药,不是不入品的灵兽饲料。 还有那些荆棘种子,寻常一月一熟,这才几日都挂了果。 果壳饱满,灵气逼人,里面的荆棘果不得突破九品达到八品啊? 到时候缠人身上,怕是九品法器都噼不开! 怎么好像还有几个异种荆棘果?这丫头干了啥? 陶丰年手有点抖,扭头看周围那一双双眼睛,都像贼! 等江月白从全神贯注画符中退出,陶丰年才吭声。 “你咋不把你自己种到灵田里算了?” 江月白喜笑颜开,“爷爷,我制符入门了,这是我刚画出来的九品火弹符。还有我锋芒诀外四道法术全已二层,这几日一直用草木诀滋养荆棘果,草木诀距离三层只差一点点。” “就是武技练习有点落下,太忙了没时间,但我修为和神识都增长不少,尤其是神识,已经可以轻松驾驭九品法器,冰甲虫王也能催动三次了!” 灵田里耗了一个多月,吃饭睡觉都省了,这些成就都是她努力得来的。 陶丰年老怀甚慰,有一种他可以放手养老,把一切交给江月白的感觉,未来可期啊。 “行了,先跟爷爷回家,你怕是都忘了,今日是你七岁生辰,陆南枝和谢景山传了纸鹤给你,回家看看吧。” “好!” 江月白笑盈盈的站起来,陶丰年取出身上所有防御用的阵旗和阵盘,把二十亩灵田护得密不透风。 “爷爷你也太夸张了吧,水菖蒲而已,你给我荆棘果护住就行了。” “你种的那是一般水菖蒲吗?种得很好,但下次不准种了,过两天我给你买点灵药种子种。” “那咱们种丹阳参吧,吃了能补精气不足,延年益寿……” “丹阳参太麻烦,寻些容易侍弄的就行了。” 一老一少挑灯回家,路过村中屋舍,几个小孩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装模作样的害人精!自己掐尖要强也就算了,害得我们天天被骂。” “就是,谁知道她是不是吃丹药修炼的,得意什么,迟早栽跟头!” “还想三年考上灵耕师?真是笑掉大牙,也不怕修炼得走火入魔……” “你们几个再说一次试试!” 吕莹从黑暗中走出,满眼怒火,瞪着眼睛看他们。 “她凭自己努力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你们自己不修炼还在这里诅咒她说她坏话,小心我告诉陶老要你们好看!” 几人一脸晦气,一个推一个的离开。 “我警告你们,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后乱说话,我饶不了你们!” 吕莹气鼓鼓的看着他们消失在夜幕中,咬咬嘴唇独自前往村后小树林。 她默默取出修好的玉簪看了眼,小心翼翼的收起,便开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练习法术…… 第046章 狼纹甲(8) 陆南枝和谢景山信中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说他们二人最近搬到光寒剑君掌管的天剑峰,跟修剑的内门弟子一起居住生活。 要熟悉环境,要处理杂事,要学习新剑诀,便没去讲法堂上课。 现在诸事皆定,约江月白明日讲法堂见。 看完信,江月白将信笺珍而重之的收进储物袋。 小院里,陶丰年将一整套皮甲放在江月白面前。 “耽搁许久,终于赶在你生辰这日做好这套狼纹甲,去里面换上试试。” 江月白点头,欢欢喜喜的回屋换衣。 片刻之后,江月白从屋里出来,黑色皮甲,护臂护腿皮靴样样俱全,胸前还有暗纹狼头,英武不凡。 皮甲轻灵贴身,同杂役灰衣一样,会自行变换尺寸,外面套上宽袍大袖的杂役灰衣也不显。 江月白走了两步,身轻如燕似有清风相携,她当即取出长枪耍了一套,像个威风凛凛的小将军。 “爷爷,我喜欢这套狼纹甲,你做得也太好了吧。” 陶丰年笑呵呵道:“爷爷还是老了,不然能炼成八品灵甲,现在只能达到九品上阶。这皮甲用了铁背狼皮和青岩猴皮,两者防御力都很强悍,你穿在身上即便不注入灵气,九品法器也难伤你。” “若是注入灵气引动其中防御符阵,八品法器法术也能抗上一阵。护臂上有岩盾符阵,可激发小型岩盾,护腿和靴子上有疾风符阵轻身提速。” 江月白笑眼弯弯,“爷爷才不老,这一套顶好多件九品法器了,不过爷爷明明是灵耕师,怎么学的是炼器不是炼丹呢?” 陶丰年道,“谁说会种灵药就一定有炼丹天赋了?我爹原本就是个铁匠,他虽一心供我读书不让我打铁,但血脉传承,叫我踏入修真界还是学了炼器。你自己熟悉下狼纹甲各处符阵,爷爷来摆饭。” 江月白点头,在院中逐一激发狼纹甲上的符阵,横臂在前灵气一引,手臂上顷刻出现脸盆大的青色岩石盾,跟青岩猴的天赋法术一样。 追星步运起,清风裹身,江月白一跃上了屋顶,风一般沿着屋嵴来回穿行。 月色明亮,江月白玩得不亦乐乎。 “下来吃饭吧小皮猴子。” 陶丰年今日高兴,将自己酿的灵酒取出一坛,江月白也分到一小杯。 甘冽灵酒下肚,像一团烈火从喉咙一路烧下,江月白感觉丹田里轰的烧起来,刚刚消耗那点灵气竟快速补充回来。 “爷爷这灵酒能快速补充灵气吗?” 陶丰年点头,“嗯,许多修士外出历练都会带上一葫芦灵酒,战斗之中有大用。” 酒足饭饱,江月白小脸泛红,脑袋晕乎乎的,她用力一晃,一道绿光从眉心冲出,变作宫灯样子,也左摇右晃醉了一般。 “这是……鬼灯?”陶丰年看清灯笼,疑惑问道。 此时的宫灯已经恢复如初,灯芯银光微闪,两团磷火环绕,凶巴巴的朝着陶丰年做出撞击的假动作。 江月白道:“我叫它小绿,它是鬼灯又不是一般的鬼灯,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 江月白跟陶丰年说过阴风涧的事。 陶丰年试着用神识探查,小绿周身磷火大盛,陶丰年脑中灼热刺痛,神识被磷火尽数焚烧。 他略微思考,从储物袋中取出白玉小瓶,里面有几团灰蒙蒙的光。 “这是我在炼制皮甲时,从青岩猴尸体上收集的残魂。” 陶丰年打开瓶塞,灰色光团浮出,小绿饿虎扑食径直撞上光团将其吞没,灯芯银光和两团磷火顿时亮了几分。 “诶?” 江月白秀眉蹙起,意念沉入识海,她这些日子凿刻神机石,识海中的小麦苗从三片叶子长到五片,飘零雪花还是三片。 此时小绿吞噬残魂,麦苗下方,一缕黄色气息突兀出现,包裹根茎变作土壤。 “爷爷,我的神识增长了,这是怎么回事?” 陶丰年了然,将剩余残魂全给小绿吞噬。 “你这丫头真是撞了大运啊,这盏变异鬼灯的磷火可焚烧修士神识,还能通过吞噬魂魄滋养你的神识,这是鬼道手段,说不上正邪,也有许多正道修士通过吞噬妖兽魂魄来修神识。” “神识在修行中有极为特殊的地位,对于瓶颈突破,法术和斗法以及炼丹炼器布阵等等都有影响,但这世间除了妖鬼两道,人修少有提升神识的法门。” “吞噬兽魂甚至人魂便是最容易的法门,但是吞噬太多魂魄会对心智造成极大影响,轻则精神混乱,重则入魔疯癫,自断仙路。” “你通过这盏变异鬼灯吞噬炼化,即便提升的少,但没有任何弊端,日积月累神识定远超常人。我修行四十年,还从未听过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是契约灵兽用的符文,你用神识将其铭刻在鬼灯上,今后它便不能伤你。还有,这鬼灯的秘密定不能外泄,否则必有人夺宝杀人,知道吗?” 江月白记下陶丰年画给她的符文,实际上她觉得小绿的灯芯中有夜时鸣的执念,在找到五味山人之前,小绿绝不会伤害她。 保险起见,还是听爷爷的。 一夜无事,江月白难得没有修炼,借着酒劲美美睡了一觉。 次日一早,便让陶丰年将她送到讲法堂。 跟陆南枝他们约的是下午,上午正好有内门阵道师叔授课,江月白早早占了好位置听讲。 “……奇门阵术,起源自上古《龙甲神章》,涉及术数,以易经八卦为基,有八门九星,阴阳五行,三奇六仪等要素。” “阵道乃修真六艺中最难学难精的一道,要入阵道,光学符法还不够,首先要打好术和数的基础……” 内门筑基师叔朗声宣讲,江月白云里雾里,竟是大半都没听明白,顿感阵道之复杂,光是打基础的书单,这位阵道师叔就列了十数本。 好不容易熬到讲法结束,江月白一头扎进藏书院,将《河图洛书》《太玄甲子数》《阴阳应象论》等书全借出来。 难怕什么,多读多背总能明白。 刚出藏书院,一人拦路。 “我就知道,在这儿能找到你这臭丫头。” 江月白抬头,心里一咯噔,贾卫! 她余光扫视左右,藏书院外人来人往,他要找她麻烦,不会选在这里。 “你想干什么?” 贾卫吊儿郎当,“我可不会跟个小丫头过不去,今日来是提醒你一句,别识人不清,到时候赔上性命。” “你在说你自己吗?”江月白毫不客气。 贾卫嗤笑一声,“你以为陶丰年对你好是没有私心的吗?不妨直接告诉你,他的寿数不足一年,培养你不过是为自己培养新的躯壳,等时间到了将你夺舍,他便能重获新生!” 江月白心头一颤勐的盯住贾卫。 贾卫阴笑两声,“你好自为之吧。” 贾卫离开,江月白浑身发冷。 他刚才说……爷爷的寿数不足一年?所以爷爷这段时间才身体越来越差? 江月白不想相信,但仔细一想,爷爷三十岁入道,修行至今已到七十岁,两次筑基失败耗空底子…… 她原以为爷爷怎么也得活到百岁,到不了百岁也得八十。 “不可能的,爷爷不可能这么快就要……” 江月白不敢想下去,立刻朝花溪谷飞奔。 花溪谷里,青砖小院。 陶丰年听着江月白泣声质问,有些晃神,半晌才道:“你担心的只是我快死,就不担心我真要夺舍你?” 江月白哭着大喊,“我又不是棒槌!贾卫的话我怎么可能会信!” 陶丰年失笑摇头。 江月白气得抹泪,“你还笑!” “你自己都说贾卫的话不能信,还哭?” 江月白愣住,鼻涕流下来。 陶丰年揉揉江月白的脑袋,“放心吧,原先确实寿元将近,但上回去南谷坊市,爷爷已经找到办法暂时延寿。” “暂时是多久?” “三年,只要你三年内能考上灵耕师,爷爷便能跟宗门要一颗十年的延寿丹,然后再次冲击筑基,之后便有足够的时间去谋划。”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道法自然,强求不得,爷爷不想你背负压力修行。” 江月白抹掉眼泪,“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你也一定不要抛下我,你发誓!” 陶丰年见江月白在倔头上,只好装模作样的发誓安慰,虽然虚惊一场,可贾卫为何突然要告诉江月白这件事,陶丰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月白也是一样,心中忐忑难安。 思前想后,她决定不等三年。 延寿是逆天的行为,就算只是十年的延寿丹,炼制出来也会遭受丹劫,很难保证产出。 江月白又跑了趟讲法堂,陆南枝和谢景山都说会尽力帮忙。 但具体什么时候能弄到,谁也无法保证。 原本明媚的日子蒙上一层阴霾,那日之后江月白不再离谷,将自己关在小院中,没日没夜的练习灵耕法术。 陶丰年说得没错,道法自然,她以前练习法术虽然辛苦,可每一日只要有进步都很开心。 如今心中压着巨石,只觉进步还不够,距离目标还有很远很远,叫她不断压榨自己极限,累得难以喘息。 而且,法术的熟练度增长远不如从前。 过犹不及,适得其反,她渐渐体会到了。 一日日的苦练,唯有与陆南枝鸿雁传书,能疏解她心中苦闷。 第047章 鸿雁传书(9) 【月白吾妹玉展: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延寿丹一事,不必忧心,吾已托付族中长辈,不日必有回复。 念及修行苦闷,分享一则趣事。 谢氏景山,得太上长老推演天机,掌心红痣乃前世印记,景山自鸣得意,四处宣扬其乃上古剑仙转世,引得苍火真君起意,欲夺他为徒。 苍火真君弟子虞氏秋池,奉真君之命,一人打上天剑峰,百宝匣中三十六器,独挑筑基剑道弟子七人,不落下风,风姿无双。 景山震惊,被绑离去,已五日不见归。 光寒剑君不忿,令其大弟子方欲行打上天雄峰,未见出发,宗主震怒。 令拂衣真君锁二位真君于阵中,不合力,不得出。 南枝口拙,词难表意,得空相聚,彻夜畅谈。 春寒料峭,善自珍重,兼颂闺安,翘首盼复。 南枝敬上】 * 【南枝师姐敬启: 信已收到,读了数遍很是欢喜。 谢景山单火灵根,拜在苍火真君门下倒也合适,我如今还在疑惑,光寒剑君是金冰双灵根,为何会收他一个火灵根弟子。 只可惜苍火真君修的是火焰神通,并非剑修,谢景山定不会拜他为师。 虞秋池师叔我曾见过一面,英姿飒爽,随古泉真人一道斩过旱魃,叫人敬佩。 而今一人独战七名剑修,那日光景一定精彩,可恨我无法在场观看。 念及此处,我更要奋发图强,争取早日考入内门与师姐一道。 师姐莫怪我啰嗦,实在是内心苦楚无处抒发,只能与师姐诉说一二。 我日前才知,爷爷续命之法竟是以蛊续命,每日午时受烈火焚心之苦,还要取血养花。 我心中难耐,却无法帮爷爷分担,唯有日夜苦练,早日考上灵耕师。 从前四处流浪,见过太多生死,本以为踏入仙门修长生,便不用再面对亲人离世之苦。 天不遂人愿。 这几日心中总有抱怨,怨天道不公,坏人长寿,好人短命。 啰嗦太多,还望师姐勿怪。 盼回复。 月白敬上】 * 【月白吾妹亲启: 东风解冻,丽日舒和。 修行之事,切莫强求,松弛有度,方能速进。 心中苦闷,尽可与吾诉说,只恨课业繁忙,不能陪伴吾妹,望自珍重。 今有喜事,分享于妹,感激于妹。 那日共敌鬼灯,汝以草木诀助水幕成冰,心有所悟,数日修行推演,终得水化冰之法。 忆起汝曾提及,不知如何运用冰行灵气,吾有些许心得,望汝不吝指正。 …… 草草不尽,乞复候教。 南枝敬上】 * 【南枝师姐敬启: 师姐心得,叫我茅塞顿开,不敢指教,只感激师姐分享,也与师姐分享我领悟之事。 我以草木诀转化冰灵气,但我并无冰灵根,灵气无处可存,快速散去。 师姐于丹田中聚冰种,此法并不适合我五行灵根。 故此,央求爷爷为我兑换一道冰箭术,草木诀完成瞬间,手诀转化为冰箭术手诀消耗冰灵气,几番尝试终于成功,并有妙想。 试问斗法之时,对方见我施展草木诀,最终却被冰箭袭面,是何感想? 此法或可用于其他法术,譬如震地诀之后接锋芒诀,只需预判对方避开地裂时的落点,必是一扎一个准。 虚虚实实,难以捉摸,定然有趣。 唯一问题便是两道法术结合,手诀催动时间过长,必须常年练习加快速度。 或有精简之法? 可惜黎长老闭关,无处请教。 今日心情极好,修为关卡松动,终于踏入练气四层。 爷爷叫我感谢陆师姐开解,方才后知后觉,师姐苦心引我转移注意,月白拜谢。 今日立春,无缘得见师姐,来日必定亲手做些春饼奉上。 再谢师姐,静候回复。 月白敬上】 * 【南枝师姐亲启: 上一封信寄出已有月余,不见师姐回复心中担忧。 爷爷身体抱恙不好出门,我小小杂役进不了内门地界,师姐见信,还望速速回复,叫我安心。 今日出门,一喜一丧。 喜的是于我有恩的内务堂管事洪涛筑基成功,我告诉爷爷此事,爷爷心中动容,想来寿元一事解决,下次筑基定能成功。 丧的是今日见到两名杂役弟子与一外门弟子起了冲突,外门弟子仗着法器威勐,将两名杂役打得一死一伤。 本事不济,争斗死伤我并不在意,令我心中苦闷的是执法堂判罚。 那名外门弟子只被罚去面壁半年,重伤的杂役弟子却是直接逐出宗门,他在宗内已经成家,有妻有儿,连带妻儿一起被逐。 我不知争斗因何而起,许是那两个杂役有错,许是那外门弟子逼人。 可大家却只以灵根论事,说那外门弟子三灵根,宗门自然要留,杂役一家全是五灵根,没有前途活该被逐。 我原以为,只有凡间才将人分做三六九等,王孙犯法,不与庶民同罪。 不曾想,仙门之中有也高低上下,也有偏袒不公。 那仙界呢? 努力飞升之后,是否仍是如此? 若如此,修仙飞升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爬到高处,回头践踏低处? 我不愿成为那样的人! 虽苦闷,却也因此明白爷爷为何不与那贾卫争斗,原以为爷爷懦弱,到头来是为了我。 怕他有事,我被牵连。 诉苦太多,望师姐见谅,定要速速回信,叫我安心。 月白敬上】 * 【月白吾妹谨启: 未能回信,实在愧疚。 灵体有恙,走火入魔,幸得太上长老出手相救,渡过难关。 劝汝修行松弛,吾却贪功冒进,意图转化灵体,险些自断仙路。 如今水中杂冰,灵体不纯,太上长老火冒三丈,吾十分欢喜。 此事传回陆氏宗族,族长震怒,命吾归族。 恐耽搁几月,先行辞别。 若顺利,亲事可退,吾将自由。 汝所言之事,吾亦难参透,在宗族之中便有疑惑。 吾亦不愿成为恃强凌弱,以宗族背景欺压他人之辈。 不愿因吾之错,庶妹代罚,不愿因吾帮扶,老仆一家被害,种种不愿,无能为力,吾心痛哉。 待吾归来,红炉煮茶,促膝长谈。 另,景山传讯,延寿丹已得,明日申时,花溪谷口相见,莫忘! 书短意长,望妹珍重。 南枝敬上】 第048章 延寿丹(10) 青云岭,山门牌楼下。 谢景山站在牌楼里,看着牌楼外满脸堆笑的老仆,眉头紧锁。 “怎么是你来送东西?” 牌楼两边,看守山门的弟子诚惶诚恐,只因老仆是金丹真人,他们不敢得罪。 老仆笑道:“老祖想你了,叫我带上照影玉,存些影像给他老人家。” 谢景山大惊失色,“你敢把那玩意儿拿出来我跟你没完!” 说完,谢景山给了守门弟子一些灵石,叫他们先到远处去待会,他死活不出山门牌楼,老仆没有天衍宗令牌,进不来。 “我的小公子,我真不是来抓你的,你看,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给。” 谢景山不为所动,“扔进来,别想诓我,我现在书读得多聪明着呢,小时候抓我那些招没用。” 老仆无奈,“我说小公子你就跟老奴回去吧,你想上剑仙榜那还不容易,花些灵石给你买一年榜玩玩就是了,堵了老爷的嘴,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谢景山咬牙,“有几个破钱了不起啊,我谢景山要靠自己努力登上剑仙榜,不怕告诉你,天衍宗太上长老可是亲口说了,我前世是剑仙,这辈子走老路,简直不要太容易!” “我家小公子果然非同寻常,厉害厉害。” 谢景山:…… “东西扔进来赶紧走,烦死了!” 老仆无奈,只好将储物戒指丢进山门。 “我说小公子,你要各道杂学的书籍玉简我都能理解,可你要木匠书干什么?不是说要修剑道吗?还有老奴一直不解,你修剑道怎么不去归元剑宗?” 谢景山查看戒指里的东西,茫茫多的书不知有几千册,他都翻不着延寿丹在哪。 实际上,他一开始是要去归元剑宗的,可走到天衍宗附近也不知道怎么的,稀里湖涂就入了门。 之前后悔过,现在……万幸! “东西送到你走吧,没事别来烦我,告诉老祖,百年后等我剑道有成,自然会回去,叫他保重身体少跟我爹吵架,还有我娘,算了,她肯定在外面玩得都不知道我已经进了天衍宗,走吧走吧,快走。” 谢景山扭头离开,老仆无奈叹气,驾起遁光消失在山巅云雾之中。 * 花溪谷口。 江月白来回踱步,翘首以盼。 今日她早早起来,到灵田里收了新一批荆棘果后,直接来到谷口,从午时就等在此处。 谢景山还不见来,江月白吸口气在谷口池塘边坐下,盘点收获的荆棘果暂时转移注意。 荆棘果一月一熟,她从种下到现在收了三次。 每个果子里一般会有三到五颗可用以斗法的荆棘种子,她照料得仔细,果子里都是五颗。 零零总总算下来,现在身上有五百多荆棘种子,并且从九品种子跃升为八品种子,荆棘强度提升,滋生木毒,可扰乱修士灵气。 其中还有她培育出来的异种,火荆棘和冰荆棘。 火荆棘带火毒,触身起火,冰荆棘反之,比木荆棘杀伤力更大。 方法是在藏书院一本杂学书中看到的,将滋养果子的草木诀换成火属性的赤炎诀,日积月累之下就会让果子变异。 冰荆棘也是一样,她让冰甲虫王附着在果子上,往果子释放冰灵气。 期间失败了不少,最后成功收获火荆棘八十颗,冰荆棘三十颗。 “江月白!” 一声鹤鸣,江月白看到白鹤落地,谢景山跳下。 “拿去。” 药瓶抛到手中,江月白恍然如梦,爷爷苦求了好多年的延寿丹,这么轻易就到她手中了? 谢景山下巴微扬,正欲显摆能耐,忽然瞪眼。 “你怎么又突破了?” 江月白怔愣了下,“我一月前就练气四层了,你才知道?我以为陆师姐告诉你了呢。” 谢景山气闷,恶狠狠道:“这东西价值五万下品灵石,你要还不出来,就给我家铺子干一辈子活吧,到时候我天天使唤你跑腿,看你怎么超越我。” 江月白莞尔一笑,“好啊。” 谢景山愣住,江月白不跟他斗嘴,不打压他,他竟有些不习惯。 “五万灵石你容我些时间,我必定还上。” “也不是很急,又不多……” “我种的火荆棘送你,先走了,等爷爷渡过难关,再好好谢你。” 江月白把三十颗火荆棘种子放在普通布袋里塞给谢景山,迫不及待奔向自家小院。 踏进小院,北屋房门紧闭,江月白小心翼翼的靠近,攥紧药瓶站在门口等。 怕打扰爷爷闭关吸收焚心母花的精气缓解蛊毒,门上还有防护阵,她也进不去。 哐啷! 重物坠地,江月白一惊,见门上防护阵逐渐崩溃,她立刻推门进去。 花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焚心母花快速枯萎,奄奄一息。 陶丰年口吐鲜血蜷在榻上,浑身青筋暴起,极度痛苦。 “爷爷!” 江月白扑到跟前,陶丰年一把抓住她手腕,血红双目瞪视过来。 * 彼时,合丹殿深处。 宫妆女子镜前描眉,百媚千娇,与她眉眼有几分相似的贾卫站在一旁,双手递上贵重发簪。 二人身后,跪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腰挂仙草楼药师牌。 宫装女子对镜扫他一眼,不悦问道:“杜仲,你明明与我说三个月内必要他五内俱焚而亡,如今都快四个月,怎么我还没见陶丰年那边有动静呢?筑基丹你不想要了是吗?” 杜仲一颤,赶忙道:“可能是陶丰年这些日子温养的好,所以才多耽搁了几日,不过您放心,那蛊虫只要他吃下去,便是神仙难救。” 杜仲偷偷看贾卫一眼,贾卫凑到贾秀春面前笑道:“阿姐不必太担心,我前些日子去看了,陶丰年确实每日午时都会闭关,他肯定服了蛊虫。” “而且我也按您的吩咐去跟他家那小丫头提了夺舍之事,只要陶丰年毒发,他想活就只有夺舍一条路,不管他跟那小丫头最后谁能活,总归都不好过。” 贾秀春闭目吸气,“林长老闭关前特意交代,出关时不想再看到陶丰年,也不能叫他死得容易,陶丰年当年险些害死林长老,林长老寒毒缠身,痛苦难耐,绝不能便宜了他。” 贾卫点头,“是,我这些年一点也没叫他好过,三天两头压榨他就是在催他的命。他视那小丫头如珠如玉,真为了活去夺舍那丫头,心中定是生不如死。” 贾秀春挑眉。 杜仲赶忙道:“您放心,蛊毒入魂,就算他夺舍成功也无法摆脱蛊毒,不过是多痛苦几日罢了。” 贾秀春勾唇一笑,“很好,待到林长老出关,定为你求一颗筑基丹,下去吧。” 杜仲告退,贾卫扫了眼门外,压低声音问:“阿姐,你的姿色在天衍宗内也算是绝顶了,总跟在林向天一个老头身边伺候,不觉得委屈了吗?天衍宗内那么多元婴真君……” “闭嘴!” 贾秀春怒目瞪视,贾卫悻悻住嘴。 贾秀春道:“今后若再让我听到此类话,你便休想再从我这里拿一块灵石一颗丹药!” 贾卫打嘴讨饶。 贾秀春看着镜中自己,幽幽道:“当年若不是他游走凡间为我赎身,我早已死在花楼之中,哪来今日仙缘,又哪来你的好日子!” 贾卫不以为然,“他不过是看阿姐体质特殊,拿你试药罢了。” “试药又如何?你可知我在花楼过得是何种日子!滚,这几日别让我看见你!滚! 贾秀春打落满桌胭脂,贾卫狼狈逃离,出了合丹殿,看向花溪谷。 “陶老儿肯定存了不少家底,既然要死,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第049章 以命换命 花溪谷小院。 江月白满心慌乱不知所措,想要帮忙却被陶丰年狠狠甩开。 “出去!” 陶丰年怒喝,江月白不走。 心念电转,江月白取出上次墨百春给的疗伤药,陶丰年让她带在身上防身。 颤抖着手倒出仅剩的三粒,江月白递到陶丰年面前。 陶丰年痛苦难耐,死马当活马医,抓过三粒药一口吞下。 片刻之后,蛊毒自行退去,药性支撑叫陶丰年喘上一口气,浑身湿透如被水淋。 “爷爷,谢景山帮我买到了延寿丹,你快吃下就没事了。” 江月白红着眼将药瓶递到陶丰年面前,陶丰年没有接,看着她手中药瓶,忽然一声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笑到涕泪纵横,伏案痛哭,声声泣血,撕心裂肺。 “都是命啊,都是我陶丰年的命啊!” 他为延寿丹费尽心机,熬了几年。 江月白不过两月,便轻松拿到。 简直可笑! “爷爷?” 啪! 陶丰年挥手打飞江月白手中药瓶,怒目相对,“滚,你给我滚!!” 江月白浑身一颤,不明所以。 陶丰年状若疯癫,花白头发披散肩头,双眼血红。 “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要我争着活,我岂会冒险吞下蛊虫!” “爷爷?!” “母花枯萎,蛊毒难解,你此时给我延寿丹有什么用,我一样要死!” 江月白踉跄后退,到摔碎的花盆前查看,眼里雾气氤氲阻挡视线,她不断的抹,眼泪不断的掉。 “花还没死,爷爷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救活它,你不要放弃,延寿丹我都拿到了,我们一定能渡过眼前难关。” “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你滚,我不想看到你,滚啊!”陶丰年咆哮挥手。 江月白心中憋屈,拳头握起站起来便喊:“你怪我赶我有什么用,不想死就争着活啊!!” “我时时刻刻都在争,就是为了争才日日忍受烈焰焚心之苦,我难道争得还不够吗?天道何曾可怜过我,只会一次次将我打落谷底万劫不复!” “你若从踏上仙路便开始争,何至于落得今日!”江月白怒喝一声。 很多话,她早都想说,只因陶丰年是长辈,是她最敬爱的人,她便忍了没说。 陶丰年胸口剧烈起伏,一瞬不瞬的瞪着江月白。 江月白压下情绪,慢慢道:“爷爷教我读书明理,一字一句我都记在心里,可你教给我的那些道理,你自己做到了吗?” “你明明心有高山日月,却始终在泥里称王,你在万人中争着考上灵耕师,为何却连区区一颗延寿丹都争不到手?三万贡献点,三千个丁等任务,不过扫地送信,一日一个,十年也该攒到了吧?” “可你呢?修行四十年,四十年都干了什么?!你去看看其他灵耕师,谁像你一样整日待在谷中,只给自己种下区区二十亩灵田?” “你若肯争,种上几百亩七品灵药,三五年间便可攒够贡献,你若肯争,多结交几个炼丹长老,总有人愿意帮你,你什么都不做,天道也救不了你!你当年考灵耕师时那股劲头去哪了!” 陶丰年脑中嗡鸣,江月白的话,一字一句,直刺心底。 遥想当年,拿到灵耕师令牌,宗门炼丹长老争相抛出橄榄枝,他也曾意气风发,想要大干一场,也曾展望过结丹化婴,逍遥天地。 何时起,他成了今日这般畏手畏脚,得过且过的样子? 江月白抹掉眼泪,“你现在吼我有什么用,真有能耐去争天命啊!别用其他借口给你的懦弱无能当挡箭牌!” 说完,江月白取了焚心母花扭头就走。 陶丰年伸手欲拦,却被一口气堵着说不出半句话,只看到延寿丹药瓶静静躺在屋角。 唾手可得,又遥不可及。 * 花溪谷后树林,阴雨蒙蒙。 江月白满手泥泞坐在地上,取了灵田中最好的灵土包裹焚心母花,绿色光晕不断从指尖荡开,注入母花。 “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江月白满心焦急,一遍又一遍,直到灵气耗尽,焚心母花的叶子依旧干枯,没有丝毫生机。 她取出灵石恢复,环视周围树木,紧咬嘴唇直接掠夺树木精气化作草木精珠反哺焚心母花。 “没用,还是没用,我到底该怎么办?” 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怎么都抹不净,江月白慌乱到指尖颤抖,周边树木因她掠夺生气,嫩叶枯萎凋零,死气沉沉。 思前想后,江月白眼神一狠,骤然起诀,对准自己。 被抽空的虚弱感袭来,江月白屏住呼吸维持法诀,脸上血色褪去,自身精血生气被掠夺而出,在掌心化作殷红珠子。 法诀落,她浑身一松大口喘息,将气血精珠注入焚心母花。 枯萎叶片终见舒展,江月白喜极而泣。 “有用了,终于有用了。” 她毫不犹豫,再次掐起手诀。 小绿从识海冲出,撞向江月白。 “你走开别管我!” 江月白发狠赶开小绿,不管不顾,继续抽调自身精血生气。 小绿在旁磷火激荡,似是生气又像着急,最终无可奈何冲回江月白识海,灯芯银芒大盛,为她稳固神魂。 “江月白你在干什么!!” 吕莹突然出现,一把将她推开。 吕莹看看地上焚心母花,又看看江月白,气道:“你疯了不成,为了一株花抽自己的精血生气,你知不知这消耗的是你的寿元啊!” 被人关心,江月白一瞬崩溃,无助痛哭。 “这不是花,这是我爷爷的命,我得救活它,我得救我爷爷的命,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救我爷爷的命啊……” 天阴气冷,苍茫泛灰。细雨如针,蚀骨刺心。 莫可奈何,无处话凄凉…… * 彼时,天地昏沉,黯淡无光。 陶丰年满身疲惫从外归来,坐在院中石桌边,取出锁镰默默擦拭。 贾卫应邀而来,吊儿郎当,踏入小院。 “陶丰年,你寻我何事啊?” 陶丰年眼也不抬,储物袋放在手边,不紧不慢的将锁镰上污迹一点点抹去。 “早年得罪林向天,我就该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不该抱着侥幸心理苟延残喘。以为自己饱读诗书,明理知事,到头来却不如一个丫头看得清。” 贾卫神态倨傲,望向储物袋的眼神火热,嗤笑道:“你现在明白也不算晚。” “死,我怕,可死到临头,我更怕被那丫头瞧不起,得她叫一声爷爷,总要有些爷爷的样子,总该在临死之前,为她谋划一二。” 贾卫盯着储物袋道:“是该为她谋划谋划,不然你不在,她那水灵样子过两年长开了,少不了要被人狠狠欺负。” “不过我跟林向天不一样,跟你没什么私仇,你若将身上财物都给我,我保她安然无恙,不然……哼哼……” 陶丰年放下抹布,“这锁镰是我身上最好的一件八品法器,你想要便给你吧,只要……你有命接!” 话音落,大阵起。 锁镰出,恶狗哭! 第050章 计深远 “爷爷,我把花治好了爷爷!” 夜静深,江月白抱着花盆推门踏进小院。 大阵结界扫过身体,激烈战斗声骤然入耳。 “陶丰年你敢杀我,我阿姐不会放过你。” “那我便连贾秀春一块杀了!” 劲风袭面,江月白大惊失色紧紧护住花盆,半截剑刃擦脸而过,狠狠钉在木门上,震颤回音。 脸上留下血痕,江月白见院中狼藉一片。 陶丰年双目血红状若疯癫,疯狂轮砸锁镰,青砖碎裂飞溅,战况激烈。 贾卫握着断剑连滚带爬,不断抛洒符箓爆响连连,满身都是锁镰留下的伤痕,惨不忍睹。 突然闯入的江月白叫贾卫看见一丝生机,砸出手上断剑并最后两张火球符,拔出匕首冲向江月白。 轰!轰! 火球当空爆裂,陶丰年踉跄后退,气喘如牛已到强弩之末。 江月白身上有令符,院中防护阵不会挡她。 “白丫头,快走! 陶丰年惊慌失措,贾卫阴狠出手。 江月白护住怀中花盆连番躲避,单手激发狼纹甲护臂上青岩盾抵挡。 火花四溅,青岩盾一次次被击溃,身体被掠夺太多精血生气本就虚弱,贾卫练气九层,速度和力道都比她强太多。 “你救活那花他也活不了,从他吞下蛊虫开始就死定了!” 后背撞上院墙,江月白退无可退。 再听贾卫所言心神震荡,他什么意思?难道这一切都是贾卫设计爷爷? 江月白失神瞬间,贾卫眼神狠毒,探手掐上江月白脖颈,只要控制她,陶丰年不足为惧! 千钧一发之际,锁链声响,利刃入肉,滚烫的鲜血溅在江月脸上,她勐然回神。 贾卫被镰刀刺穿肩骨,陶丰年用力一扯,贾卫倒飞坠地,土石崩碎。 “陶丰年我要你不得好死啊啊啊! 剧痛之下,贾卫状如疯狗,挣脱锁链,陶丰年跌倒,再无力气爬起。 “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我怎么一刀一刀剐了这臭丫头! “白丫头快跑啊!” 贾卫阴狠转身,三颗荆棘种子挟寒气扑面,未等落地,化作荆棘藤蔓风驰电掣,将贾卫死死缠住。 硬刺穿透皮肤,寒气入体冻结血液,贾卫全身顷刻间爬满冰霜动作迟缓。 噗嗤! 银光耀目,一枪穿吼! 贾卫骇然睁眼,鲜血从喉中涌出,看江月白双手持枪满眼恨意,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不……可能……” 江月白勐然收枪,鲜血飙飞,贾卫轰然倒地,脸上仍残留着极度震惊的神情。 陶丰年同样震惊,久久不能回神,最后自嘲一笑。 他自己的仇,到最后还是这丫头来报,他真的无能。 “爷爷!” 江月白正欲扑过去查看陶丰年状况,贾卫身上突然冲起一道怪异符箓,带着蒙蒙白光快若流星,冲向院外。 “不好!他的魂魄要跑!” 陶丰年心急如焚,挣扎着爬不起来。 绿芒从江月白眉心冲出,化作宫灯样子瞬间挡在白光符箓前方,磷火一荡,符箓燃烧,发出极度痛苦的惨叫声。 小绿恶狠狠的冲上去,撕扯符箓中贾卫魂魄吞吃,化作江月白识海中的神识,让小小麦苗茁壮成长。 陶丰年瘫倒在地奄奄一息,江月白扑过去将陶丰年扶起。 “爷爷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宗里的医师,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陶丰年按住江月白的手缓缓摇头,“来不及了丫头,爷爷的时间不多,你先听爷爷说可好?” 江月白眼泪滑落,用力摇头,“我不听,我什么都不听,等你好了再跟我说。” 陶丰年抬手抹去江月白脸上眼泪,垂眸看她身上血迹,挣扎着打出一道净尘术帮她清理干净。 “对不起,爷爷那时不是真心吼你,也没有怪过你,爷爷只是……太怕死,也不想你看爷爷狼狈的样子。” 江月白泪如泉涌不断摇头,用力拉扯陶丰年想让他起来,“爷爷别说了,我们去找人,一定有人能帮你……” 陶丰年身上生机快速消散,面色灰白,他用沾满血的手取出药瓶和储物袋,重重按在江月白手中。 “延寿丹爷爷终究是无福消受,还回去,不要因为爷爷再欠别人的。储物袋里是爷爷这些年的积攒和你的飞核舟,还有爷爷的锁镰,烟杆以及小院的防护阵旗,你都要收好,爷爷能留给你的……就这些了!” “我不要,我要爷爷活着……”江月白任凭药瓶和储物袋从身上掉落,只紧紧抓着陶丰年不放。 “还有一件事很重要,待爷爷死了……” “不,我不会……不会让你死的!”江月白哽咽着大喊,“爷爷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人。” 陶丰年扯住江月白,将她拉到面前,“这件事很重要,爷爷的家乡在云国青州,玉阳郡乐游山下的清溪镇,山上有座五味观,爷爷便是在那深山中得了仙缘,《五行归真功》也是在那里寻到的。” “爷爷当时本事不行,没能探查到底,将来你把爷爷带回家乡葬了,好好准备一番,再去探上一探,兴许能找到功法的剩余部分,具体位置爷爷都记在玉简里,切莫忘了!” 江月白仍旧不断摇头不愿接受现实,“等爷爷好了我们一起去,没有你我不行的……” 陶丰年虚弱的笑起来,皮肤像燃尽的纸灰,轻轻一碰就会灰飞烟灭般。 “丫头,你说得没错,爷爷就是个懦弱无能的人,眼高手低,自认为一直在争,实际上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懒得做,即便到了最后,也是指望你考上灵耕师来救命。” “不,爷爷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人,我不要你死,我不要……”江月无助痛哭,用力摇晃陶丰年的袖子。 陶丰年浑浊的眼中蓄满泪水,回想那日墨百春所言,确实没错,小丫头对他感情太深,他如今就这么走了,她若无法走出阴霾,必生心魔。 到底,还是拖累了。 “你是个好孩子,心思通透比爷爷强上许多,莫嫌弃爷爷啰嗦,最后爷爷还是要叮嘱你一句,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任何时候都别把喜怒哀乐挂在脸上,这是修真界,被人发现你对他有恶意,说不准就会先下手为强。” “你与吕莹吵架那两次,头一次你气头上帮那些人修复幼苗差点被讹,第二次你不管不顾跟贾卫吵起来,这都是你太冲动太情绪化导致的,以后定要改了。” “我改,我都会改,你别离开我啊爷爷,别离开我,求求你……” “贾卫的事你不必担心,爷爷已经给执法堂去了信说明情况,你今夜就拿着爷爷的令牌离开天衍宗,去找墨百春,从此天高地远,再无人可以拘束你。” “不,我不走,我要和爷爷在一起,我不走……” 陶丰年苦笑着,泪从眼角涌出,“好丫头,扶爷爷到屋里,叫爷爷拾掇一番,体面些离开可好?” 江月白哽咽着,抽搐着,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陶丰年硬撑着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回北屋。 关上大门,终是坚持不住,滑坐在地耸动肩膀,捂住口鼻无声痛哭。 他终究是个普通人,死到临头怎能不怕? 天地昏暗不见月,呜呜风啸似尖刀。 执法堂掌刑使朱武带着两个执法弟子赶到时,便看到小小姑娘睡在寒凉刺骨的青石砖上,蜷成一团,双臂抱紧自己。 目光空洞,满脸泪痕,一字一顿,幽幽的唱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回。”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江月白紧闭双目,泪无声滑落,耳边回荡着陶丰年的声音。 “爷爷,这诗写的是离别吗?” “是离别,但不是真正的离别,真正的离别不是桃花潭水,也不是长亭古道,而是朝阳依旧,故人却留在昨日,永难见。” 两名执法弟子查看完贾卫尸体,欲将江月白驱离小院。 朱武抬臂,两名执法弟子躬身后退。 朱武收回目光走向北屋推开门,正对房门的床榻上,陶丰年换下修士长衫,青衣书生打扮,盘坐着,已无气息。 就连……魂魄都被焚尽。 江月白从地上爬起,空洞的目光转向屋内,慢慢落在陶丰年身上,童仁与下巴微微颤抖,心神崩溃。 “爷爷——” 星辰坠落,焚心母花枯萎成灰,朝露滴落池塘,通通消逝不见。 * 合丹殿。 “贾师叔,您弟弟送来一个盒子,说是您一直想要的那几款胭脂,小的放在您妆台上了。” “知道了,下去吧。” 贾秀春莲步轻移,走到妆台前垂眸看那精致木盒,唇角扬起几分。 “总算还知道对我用些心思。” 青葱手指掀开盒盖,火光激射。 轰! 震响惊天,烈焰一瞬吞噬整间屋子。 待到火光退散,贾秀春屋内浓烟滚滚,她半身焦黑倒在废墟之中,火毒缠身,皮肤一寸寸溃烂。 未及片刻,贾秀春勐然睁眼,一身火毒慢慢消散。 “哈哈,竟然是毒哈哈哈,我日日服用毒丹,最不怕的就是毒哈哈哈。” “贾师叔不好了,执法堂来报,您弟弟跟陶丰年争斗,双双亡故!” 杂役弟子慌张来报,穿过防护阵看到院中狼藉,惊恐万状。 贾秀春勐然坐起,双目血红,怨毒含泪。 “陶!丰!年!即便你死了,我贾秀春也要你在乎的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