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学,你知道演绎推理法吗? 四月初放在曰本其他地方,正是赏樱的好时节,但放在北海道中部的平良野,“樱花前线”还远得很,樱花树依旧光秃秃的不见半个花苞,高校新生无法做到在漫天樱花雨中开始人生新的阶段。 这多少有些令人惋惜和遗憾,毕竟这可是漫画中的经典场景,但现在清见琉璃却顾不上管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儿,正瞪大漂亮的眼睛,站在学校中庭一角仔细打量每一个路过的新生。 只要再找到一个人就可以了。 只要再找到一个人,她就能开启谋划已久的社团招新活动,向所有人展示“演绎推理法”的魅力,令他们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最终乖乖拜倒在她的校服水手裙之下,虔诚地亲吻她的圆头小皮鞋,成为“演绎推理精研社”的一分子。 而她,清见琉璃大小姐,则会成为平良野私立育英高校演绎推理精研社的第一任部长,流芳百世,哪怕十年二十年后,后辈们仍然会一脸仰慕地提起她的名字。 现在离达成目标,就只差一个人了! 她焦急地搜寻着,都快忍不住抱拳向神明祈祷,终于眼前一亮,看到一个一年级新生正优哉游哉拎着书包通过中庭向校门走去。 这男生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在新生里算比较高的了,但体型偏瘦,看起来并不强壮,面相则文质彬彬,能算个小白脸。 他这样的男生多半不会加入棒球社、剑道社那样的臭烘烘社团,就算在国中时是体育类社团成员,肯定也不会是一军正选,搞不好捡了三年球坐了三年冷板凳,早就心灰意冷,彻底对运动竞技失望。 就是他了! 清见琉璃也没有更多的选择,最后一个人始终找不到,活动迟迟不能展开,之前“请”去的那些家伙八成已经等得不耐烦,个个吵着要走,就算眼前这个新生是个壮汉她也要想办法弄回去充数,更何况看起来还十分合适当她的部下。 她毫不犹豫就窜了过去,伸手就揪住了这名男生,精致的小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这位同学,你知道演绎推理法吗?” ………… 七原武没想到好好走着路竟然会被女生揪住,奇怪地转头望去,只见也是个一年级的新生,白衬衣领口系着红色的飘带,外面套了一件淡黄色的薄毛衣,下面则是低垂过膝的黑色褶皱水手裙、白色的泡泡袜和棕黑色的圆头小皮鞋。 私立育英高校的女生校服标配,挺好看的,简约却不简单,很符合他的审美。 这女生长得也漂亮,留着披肩发,柳眉,粉唇,杏眼,牙齿洁白整齐,眸子黑如点漆,配上瓜子脸看起来娇俏可人,而最吸引人目光的,是她的皮肤特别好,如同美玉一般温润白皙,让人看了就有点想伸手试试滑腻程度。 俗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更何况这少女一点也不丑,自然显得格外漂亮,就是身材不怎么样,还处在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状态,略微有点平,但才高一,未来可期,不算缺点。 哪怕以七原武两辈子做人的见识来说,也能给这JK打90分,但他识人甚多,不是很在乎别人长什么样子,而且以他的经验来说,一个漂亮女孩子莫名其妙揪住你,不是准备拉你进坑就是要把你当苦力,九成九没好事。 不过他也没用力甩脱,他不太喜欢和别人有肢体冲突,随口就答道:“我知道啊。” “同学你不知道没关系,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演绎推理法是事实与逻辑的有机结合,是一门把许多事实排成一条不间断的事件链,最后得出正确结论的科学,它在……” 清见琉璃问是问了,但那只是抛砖引玉,没想到眼前的男生竟然真知道,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知道演绎推理法?” 七原武点头道:“是啊,我说过我知道,而且刚才你还引用了小说中福尔摩斯对演绎推理法的定义,有什么问题吗?” “呃……没有,没有问题。” 清见琉璃本能回答了一句,接着心中大喜,看七原武的目光都有所改变。 演绎推理法在八十年代末才正式传入曰本,或者说才开始在推理小说界引起部分人的重视,引导小说风格从社会派开始向本格派转变,而现在才1991年,大部分高中生应该连“演绎推理法”这个名词都没听过,眼前这名男生却能准确指出福尔摩斯相关作品里曾给推理演绎法下过定义…… 这明显是同道中人啊! 也许这家伙可以成为新社团的骨干成员,甚至可以成为干部人选! 她精神立刻振奋起来,认真鞠躬道:“既然同学也是同好,那请你务必加入我的,不,加入我们的演绎推理精研社,拜托了!” 她已经下定决心,哪怕这名男生拒绝,她也要努力说服这名男生成为她的部下,但出乎她的意料,七原武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眼睛一亮,颇有兴趣地问道:“加入你们社团有什么好处吗?” 清见琉璃呆了呆,不明所以道:“好处……什么好处?” 志同道合,一起钻研演绎推理法,一起提高逻辑思维能力,一起享受破解迷题的快感,这不就是最大的好处吗,还需要什么好处? 国中参加社团招新,也没见有人这么问过啊! 七原武用拇指捻着食指中指,嘴角含笑,活像正向她兜售违禁药品,低声道:“招新季还没开始,你这时间就跑到这里拉人,是怕抢不到人的新社团吧?那我要是加入的话该算帮了你的忙,你理应有所回报,从学生会那里申请到的经费,分给我一部分支配也是很合理的吧?” 这是什么鬼话! 清见琉璃惊呆了,没想到这男生竟然想要钱! 她难以置信道:“社团经费是用来组织社团活动的,怎么可以分给个人支配,那不是贪污吗?” 七原武兴趣顿消,扭头就走,“那你找别人去吧。” 傻蛋一个,这年头没钱谁替你做事! 清见琉璃已经没人可抓了,怎么可能放他走,赶紧拦住他,劝说道:“这位同学,你既然也喜爱推理……” “我对推理没兴趣。”七原武直接打断她的话。 “但你明明知道演绎推理法啊,不感兴趣你为什么要去了解?” 七原武绕过她,蛮不在乎道:“知道和喜欢是两码事,我也知道胡萝卜是什么,但我并不喜欢吃。” 清见琉璃依旧不肯放他走,跟在后面苦口婆心劝说:“就算不喜欢钻研一下也好啊,说不定你将来会成为一名刑警呢,到时你精通演绎推理法,轻易就可以找到犯人,说不定可以成为名刑警,被人羡慕,这不好吗?” 七原武还是不肯就范,没钱别想他花时间,依旧走他的路,淡淡说道:“钻研了也没什么用的,以后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犯人是谁一看就知道,用不着推理。证据用DNA就行,拿不到DNA推理出犯人也白搭,所以推理很快就会失去大部分实用性,沦落为单纯的智力游戏,所以我没兴趣,为了未来考虑,我劝你也不要花太多时间在上面。” 清见琉璃眉头一皱,终于找到问题所在了,原来这小子是科技派的异端! 对科技派她不怕,她已经辩倒过好几个了,跟在后面激动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同学你该不知道吧,虽然监控在十九世纪末就已经被发明出来,但一直有很大缺陷,这东西存储太不方便了。 录像带就不提了,单说硬盘,现在100M的硬盘就要三万円左右,花这么多钱也存不了十分钟的录像,怎么可能在民间普及?那成本警察厅根本接受不了的,怎么可能装得到处都是?” 喘了口气,她又继续指出七原武话中的荒谬之处,“至于同学你说的DNA检测,恐怕同学也只是在杂志上看到过这个名词吧? 那项技术同样成本太高了,根本没有实用性,做一项检测就要花费上千美元,警视厅和地方警察总部根本负担不起,而且目前只有东京能做,总不能要求警察什么案子都送到东京去处理,那根本不可能,所以说推理非常有用,是维持治安保证国民安全的重要工具,怎么可以不重视,怎么可以不花时间进行钻研!?” 清见琉璃越说越自豪,感觉自己说的有理有据,无可辩驳,成功维护了推理派的尊严,眼前这个男生理应干脆跪地认输,从此迷途知返,成为推理派的干将。 但事情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七原武丝毫不为所动,无所谓道:“以后会便宜下来的,监控人人都装得起,政府更会把它装得到处都是,烦人的要命。DNA检测做一次只需几美元,警察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恨不能把犯罪现场的地皮都揭下来送去检测。” 这真是异想天开了,清见琉璃马上大声道:“那不可能,就算真像你所说,那也该是一百年以后的事了,现在推理仍然非常重要!” 七原武懒得再和她争辩,耸了耸肩说道:“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不会加入你们那个没前途的社团。” “你……” 清见琉璃没想到这家伙竟有个石头脑袋,竟敢如此顽固不化,终于被激怒了,微微眯起眼睛,正准备再恶狠狠怼他这个不知好给的家伙两句,这时跑来一个胖乎乎的少女,远远就就叫道:“琉璃,最后一个人还没找到吗?那些家伙已经不想等了,个个都吵着要走,勇太郎已经快拦不住了。” 清见琉璃连忙道:“已经找到了,我正在劝他去参加活动,再给我点时间。” 胖女孩跑近了,目光在七原武身上转了转,突然出手把人揪住,脸上露出憨厚可亲的笑容:“同学,不要再犹豫了,我们家琉璃设计了很久的游戏,很好玩的,你一定会非常喜欢,我们赶紧去吧!” 她一边说话还一边给好友使眼色,清见琉璃马上反应过来,就差一个人了,管这小子喜不喜欢、是不是异端,先把了弄回去充个人头也好,没必要和他多说废话。 她立刻也伸手揪住了七原武,怪力发作,拖着他就改变方向,嘴上说道:“没错,这位同学,语言就像风,虚浮无力,来参加一下我们的活动,你一定会改变想法!” 正好让这个科技派的异端体验一下推理派的魅力! 只要这小子参加了活动,一定就会被推理的魅力所折服,重回正道! 第二章 这是谋杀,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人生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傻子阿甘。 七原武现在就有点体会到阿甘的感受了,没想到开学第一天,自己竟然会被两名女生劫持,简直莫名其妙。 好在他是随遇而安的性格,既然逃不掉——在学校里,男生被女生揪住了,想跑是很难的,干脆也就不白废力气挣扎了,很顺从的就被押进了一间空置的理科实验室——这里面已经关着七个倒霉蛋,五男两女,果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不是一脸憋屈,就是在小声抱怨。 清见琉璃进门后,敷衍了一句“七原同学(双方在路上已经互相介绍过),抱歉,就耽误你一小会儿”就把他硬按坐下,然后便登上讲台,环视一圈,深深鞠躬后大声说道:“各位同学,请安静!十分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但我相信等活动结束后,所有人都会认为时间没有白白浪费!” 她自信满满,声音很大,气场极足,室内骚动瞬消。 清见琉璃满意一笑,再次轻轻鞠躬:“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年E班的清见琉璃,之所以邀请各位至此,目的各位也很清楚,就是成立一个崭新的社团——演绎推理精研社! 我有这个想法很久了,我初次接触推理是在国小三年级的时候,从那时起我就被推理小说所深深吸引,但随着我年纪越来越大,我渐渐发现了一个问题,很多推理小说都有些想当然,甚至走上了邪路,为了表达人性黑暗、反应社会问题,为了推理而推理,严重缺乏逻辑性! 那时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我一定会组建一个真正热爱推理,拥有严谨逻辑性的同好组织,而现在我觉得就是时候了,希望可以和大家一起结社,一起促进曰本在演绎推理学科方面的发展……” 她明显准备过很久,演讲稿写得激情四射,背得也滚瓜烂熟,整体而言很有感染力,但这房间里真喜欢推理的可能不多,大部分人连“演绎推理法”的名字都没听过,渐渐又有人不耐烦起来。 气氛又开始变糟,而就在这时,一个胖乎乎的男生冷不丁站了起来,双目圆瞪,张口欲言,但掐着自己的脖子“荷荷”作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踉跄几步后转身面对众人,嘴角缓缓流出鲜血,软倒在地,抽搐了几下,腿一蹬,不动弹了。 房间里瞬间寂静下来,被捉来的“预备社员们”愕然看着倒地不起的男生,一时思维凝固,失去语言能力。 这是什么情况,突发疾病? “大家不要慌!”清见琉璃小脸上一派沉稳,先安抚了一下众人情绪,接着快步上前将手放到男生颈动脉上试了试,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再抬头面色沉重起来,低声道,“他死了,死因是急性中毒!” 接着她环顾室内,目光十分锐利,“这是谋杀,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 理科实验室内,课桌被拼成一张长条桌,七原武等八名学生分坐两侧,前方躺着的“死尸”正偷偷把“我是尸体”的牌子和“验尸报告”掏出来摆在胸口。 清见琉璃则在分发手抄的小册子,白晳的脸蛋因兴奋泛起红晕,强忍着激动道:“津田同学被残忍杀害了,身为同伴,身为友人,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替他伸张正义,把杀人凶手找出来!” 这大概就是她组织的社团招新活动了,被诱拐来的学生们倒是有了些兴趣,纷纷接过手抄小册子开始翻阅。 七原武也接到一份,随手一翻,发现这活动有些类似“剧本杀”,小册子里面有他所扮演角色的今日行程、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和“死者”的关系、身上的持有物等等,估计接下来就是一群人互相问询讨论,破解种种“迷题”,推理出“凶手”杀害“死者”的动机、方法以及背后的隐情。 总体来说,有点意思,但他可没时间玩这种东西。 若是只花个十分钟二十分钟的,他倒不介意给某位夫人一个面子,在这儿坐一坐算还个小人情,但看看现场这情况,没一两个小时完不了。 他起身道:“清见同学,活动我已经了解过了,很有趣,但没别的事的话,我能不能先回去了?” 清见琉璃正在给别人介绍游戏规则,闻言回头道:“不可以,七原同学,这是杀人事件,在找到凶手前谁都不能走。” 人数是刚刚好的,七原武要是走了活动就泡汤一半,她不可能接受。 “但我今天下午已经另有安排,耽误不起太多时间。” “拜托,再等等!”清见琉璃主意很正,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活动办下去,敷衍了一句又赶紧去解答别人的疑问。 七原武摇了摇头,他和垃圾回收站的人已经约好时间,等不了那么久时间,直接问道:“所以,必须找到凶手才能离开?” “没错!” 为这个活动清见琉璃准备了整整一个春假,花了十几天的时间绞尽脑汁,设下了无数逻辑陷井,每个人只掌握着一部分真相和一部分看似真相的“真相”,要想把所有线索拼凑整齐找到“杀人凶手”,绝非一件容易的事,而这些人只要开始寻找“杀人凶手”,沉浸到游戏当中,肯定会被演绎推理法的魅力所折服,最终一定会投入她的麾下,成为“演绎推理精研社”的正式成员。 到那时,她精彩的高校生活第一枪就算彻底打响了! 她想得很美,七原武不在乎,将手抄小册子随手往旁边一放,问道:“那可以由我先开始吗?” 这游戏的第一阶段就是互相问话交流情报,由谁开始都可以,清见琉璃无所谓道:“可以,就从七原同学开始发问吧!” “自由发问,怎么问都行?” “每人三分钟,自由发问,但别人有权根据自己的身份选择回答、不回答或是撒谎。” 七原武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转头对着“嫌疑人们”笑道:“各位,请站起来。” 学生们纪律性不错,挺配合,就算迷惑也三三俩俩起身,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清见琉璃也不清楚他想干什么,但这不违反游戏规则,她也没阻止——无所谓了,最多浪费三分钟而已。 七原武笑着举高双手,“请各位闭上眼睛,来……大家把手抬高,举过头顶。” “对,就是这样,开始深呼吸。” “吸,呼,深吸气,慢慢呼气,把身体放松下来。” “想象自己身处寂静的森林之中,树木的清香,悦耳的鸟鸣,清泉流水滑过溪石……” 七原武的声音很有磁性,就像引导冥想一样引导着众人的呼吸,指令感很强,清见琉璃都忍不住开始按照他的指示调整呼吸频率,只心中隐隐还觉得有些不对。 这是在干什么,这和寻找“杀人凶手”有什么关系? 这是要上瑜伽课吗? 不过这家伙说话的声音好有磁性,听着让人挺舒服的…… 她正犹豫要不要出声阻止,只听七原武说道:“好,大家做得很好,就这样,保持身体放松,放松……很好,很好……现在凶手可以把手放下了。” 清见琉璃手臂本能就想下垂,但大脑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凶手”,最终只是手臂微颤,而在场大多数人和她反应都一样,手臂下垂幅度不大便恢复正常,只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手臂放下近半后才重新举起来,表情也也略微尴尬。 七原武冲眼镜男歉意一笑,指着他就对清见琉璃说道:“清见同学,人是他杀的,我可以走了吗?” 第三章 我是一名专业的灵媒 该下地狱被业火焚烧一千年的混蛋! 一个多小时后,清见琉璃拎着书包仰头吨吨吨,把樱桃味的可乐一口气喝干,但冰镇汽水根本无法浇不灭她心中的熊熊怒火,裙摆飞扬间,一脚踢在铁皮易拉罐上,径直将它踢进垃圾箱里,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心里的怒气值简直要爆表了,随时可以跳大。 她为了准备“演绎推理精研社”的招新活动,不但花费大量时间精力策划,还叫了闺蜜沢田优子和闺蜜的青梅竹马津田勇太郎前来助阵,辛辛苦苦又求又骗又拐又捉才弄了一屋子人,结果还没等她展示推理演绎法的魅力,就全被七原武的小花招给毁了! “杀人凶手”直接被捉到,和推理演绎半点不沾边,什么也没展示得了,哪怕七原武走了,让“死尸”津田勇太郎爬起来客串他的角色重新来过,但代入感被大幅破坏,所有人都不觉得推理是找到凶手的唯一途径,集体开始胡搞八搞卖弄小聪明,最终活动大失败,根本没人当场同意加入前途光明的演绎推理精研社,全都是要“再考虑考虑”。 “再考虑考虑”的意思,就是没戏,而她原计划今天至少要弄到两个签名的! 这可是很重要的一次机会,下周学校各社团就会开始全面招新,到时一个冷门新社团怎么可能和热门老牌社团抢人,搞不好连申请正式社团的签名都凑不齐,社团要变成同好会,从学生会拿不到半点社团活动经费,固定的社团活动场地也没戏了! 混蛋,我的青春高校生活被毁了一半! 清见琉璃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眼看都要脑溢血了,忽然看到一个人推着一辆平板车远远走来,正是一个多小时前坏了她好事的七原武。 他怎么在这里? 为什么推着这么多东西? 难道是小偷? 清见琉璃瞬间警惕起来,侧身躲到一根电线杆后面,借助身材优势完美隐匿的同时,仔细观察七原武以及他的板车。 板车上是破旧的桌椅板凳,还立着两根竖幅,似乎是招牌…… 不像是盗窃,倒像是出摊,难道这家伙毁了我的招新活动,就是为了早早跑回来准备这些破烂好出来摆摊? 清见琉璃目光追踪着七原武,看他推着平板车往车站前面的小公园去了,好奇心一起,不由调头跟在了后面,而等到了小公园,她发现自己果然没推理错,七原武开始卸车,真开始摆摊了。 这是要卖什么? 她忍不住绕到正面瞧向七原武的“招牌”,只见左边用大大的毛笔字写着“占卜、通灵、说媒、除灵、驱魔、护符、风水、寻人、找物、解惑、答疑”,右边则是“有钱可使磨推鬼,专业灵媒,万事皆可相谈,新店开业,全场优惠,不灵不要钱”。 清见琉璃看懵了,这什么乱开八糟的。 “呦,这不是清见同学吗?”七原武也注意到清见琉璃了,倒没什么吃惊之色,笑眯眯挥手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这是准备回家吗?” 他知道清见琉璃在气他毁了她的招新活动,但他不在乎,反正他和垃圾回收站的人说好今天下午要去买些二手桌椅,拜托他们清理干净等着,不去不行——这关系到他的吃饭问题,比天都大,一个小毛丫头爱生气不生气吧! 清见琉璃见他和没事人一样,心里更憋屈了,但她也不是没家教没城府的人,肚里咒骂却不会当面恶言相向,径直走了过来,指着他的摊子,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七原武靠在椅背上笑道:“打工啊,打工赚生活费,我也是要吃饭的。” “打工?” 清见琉璃对高中生打工倒不吃惊,这在曰本很正常,她都准备过段时间找份工打打,比如找个便利店当当收银员什么的,但七原武这打工方式也太怪了,一个高校生摆摊帮人占卜算命吗? 靠歪门邪道骗钱? 她眼里的不信任和不耻之色浓得都要溢出来了,七原武视而不见,用手一划摊子,笑道:“没错,如你所见,我是一名专业的灵媒,这就是我的打工方式。” 灵媒?就你? 清见琉璃撇嘴道:“就算你是灵媒,你也不能在这里摆摊!这里是公园,是町区的公共用地,你赶快把摊子收起来,不然小心我告诉交番,把你这些破烂都没收掉!” 七原武微笑不变,从兜里掏出一份文件给她看:“不必担心,町区自治委员会同意了,巡警管不到我。” 清见琉璃奇怪地接过文件一瞧,发现是町区自治委员会开出的允许书,拥有人可以在不阻碍交通、不破坏环境、不违反经营法相关条例的前提下,有限度地占用町区公共用地进行摆摊,与情与理与法,巡警都不可能拎他去交番批评教育。 她瞥了一眼允许书下面熟悉的私人印章就确认绝非伪造,不由更奇怪了,纳闷道:“你怎么让町区自治委员会同意的?之前有人想出钱租地皮在这里摆摊都被否决了,她们怎么可能白白给一个骗子用?” 七原武拿回允许书,打了个哈哈:“清见同学,说话有点礼貌,我不是骗子,我是灵媒,专业的灵媒!” 清见琉璃坚持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灵魂,你说你是灵媒,那就是在骗人!” “随你怎么想,但你能不能让开,别影响我做生意。”七原武不在乎清见琉璃的看法,这毛丫头又不是他的目标客户,随手将她往旁边一拨,冲路过的一名女生叫道,“这位学姐,这位学姐,对,就是你,请留步,今天新店开张,请过来坐一坐吧!” 清见琉璃对被像垃圾一样拔到一边有些生气,但也没走。 她是坚定的科学派理智派,绝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神神鬼鬼的玩意儿,她要留在这里看看七原武怎么骗人——估计就是靠些小把戏,靠些话术、靠些化学反应欺骗无知愚昧之人,而她,教授之女,精通演绎推理法的推理天才,东玉町智力担当,未来的名刑警名侦探,必然可以当场揭穿他的骗术! 混蛋,你敢毁了我的招新活动,我就砸了你的招牌,咱俩谁都别想好过! 第四章 到处都是傻傻的小肥羊 “是……是在叫我吗?” 路过的女生看看七原武,又瞧了一眼漂亮的JK清见琉璃,再看看摊子的“招牌”,有点搞不明白状况,直接面露困惑之色。 通灵、占卜在曰本是合法的,曰本不打击封建迷信,相关店铺在街道、庙会上很常见,也颇受欢迎,她对有这种路边摊没什么可困惑的,但七原武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着装打扮也不像干这行的人。 七原武对她脸上的困惑之色视而不见,微笑着继续招手,“对,就是你!学姐正在苦恼吧,相遇就是有缘,请过来坐一坐,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不满意不需要付一円钱。” 路人少女迟疑了一下,慢慢走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苦恼,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先请坐。”七原武先指了指摊子前的客座,请少女坐好才笑着解释道,“我是一名灵媒,是你身上的灵气告诉我的。” “我身上的灵气?” 七原武很认真地说道:“是的,你身上的灵气如同清泉流水敲击山石,奏出的乐曲很美妙,只是曲调却有些苦闷忧愁。” 他说的信誓旦旦,眼神又诚挚,路人少女半信半疑起来,试探道:“那你能感知到我在为什么苦恼吗?” 七原武轻轻闭上眼睛,片刻后睁眼笑道:“我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听到了忐忑不安,你是在为春季全国高校交响乐大赛的事烦心吧?” 路人少女吃惊的掩住了小嘴,连连点头,“没错,我就是在为这件事烦心。” 她早就想找人倾诉一下了,眼见七原武竟然真有两把刷子,立刻道:“原本在社团担任小提琴首席的学姐,家里突然安排她出国进修,没办法参赛了,木村老师让我接任首席,还我要我负责独奏部分,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当好,也不知道去参赛能不能取得好成绩,要是因为我……” 她说着说着,又忧愁起来,迟疑道,“也许我该请木村老师另选一位首席,以前首席都是三年级的前辈担当,我才刚上二年级,破坏传统好像也不太好……” “你是准备拒绝吗?”七原武沉吟片刻,笑问道,“拒绝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都那么努力的练习了,不会不甘心吗?你肯定也有想过担当首席,有想过在正式比赛中负责独奏部分吧?” 路人少女呆了呆,不好意思道:“努力……我还算不上努力……” “整个春假都在坚持练习,这已经很努力了。” 路人少女大吃一惊,掩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假期一直在练习?” “感知到的。”七原武用食指敲敲自己的额头,微笑道,“你常常全身心沉浸在乐曲之中,灵气自然而然就会受到影响,这瞒不了人的。” “是这样吗?”路人少女望向七原武的眼神有点小崇拜了,没想到走着路竟然能遇到这么专业的灵媒,感觉比正式开店的那些都要厉害。 七原武重重一点头:“是这样没错,所以我觉得你既然已经付出了努力,那为什么要放弃证明自己的机会,试一试又有何妨?“ 路人少女脸色变幻纠结了会儿,沮丧道:“虽然我尽力练习了,但我还是没把握,要是搞砸了,大家在背后埋怨我,以后没人再认可我当首席,情况会变得更糟糕吧,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勉强……” 七原武摇了摇头,认真道:“其实就算你搞砸了,也不可能所有都不认可你,至少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为你喝彩,为你鼓掌,会认可你的演奏。” “谁?” “你的守护灵。” “守护灵?”路人少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当然什么也没看到,转回头来惊疑不定道,“我有守护灵?你能看到?” “当然,每个人都有守护灵,我是专业的灵媒,自然可以感知到。”七原武表情认真又肃穆。 “那我的守护灵……是什么样子?”路人少女有点信了,心里又好奇又有点害怕。 “请把你的手给我。”七原武平平伸出手,掌心向上,示意路人少女把手放上来。等路人少女照办后,他闭上眼默默感知了片刻,轻声道,“她年纪比较大,眼角有皱纹,气场很温暖慈祥,应该是源自你的祖母……不,是源自你的外婆。” 路人少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表情中害怕的成分消失不见,但困惑道:“我外婆……一直在守护着我吗?她没有去天国?” “她已经去了天国,留下的只是对你的关心和爱护,这种意念化成为你的守护灵——她很喜欢听你拉小提琴,也喜欢你努力的样子。” 路人少女呆愣片刻,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没错,以前她就特别疼我,就很喜欢听我练琴,经常坐在回廊上一听就是一下午……” 七原武点点头:“所以,没必要担心失败,就当为她演奏吧!只要你付出了努力,全心全意去演奏,哪怕失败了,她也依旧会微笑着为你鼓掌——她相信着你,期待着你,为什么你却不肯相信自己呢?” 说完,他还冲路人少女背后笑了笑。 路人少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等转回头,脸上的神色变幻了会儿,好像下定了决心。 她用力点头,声音都大了点,似乎想让守护灵也听到,“我会更加努力的,我……我一定会争取一场完美的表演!” 七原武回以微笑:“我相信你。” 路人少女的脸红了红,又不好意思起来,起身鞠躬:“谢谢你的话,谢谢告诉我这些,消去了我的烦恼。”接着她掏出了钱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该付多少钱?抱歉,我今天没有带太多零用钱出门……” 七原武飞快瞥了一眼她的钱包,发现里面果然没几个子儿,马上摇头笑道:“新店开张,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免费好了,而且……”他说着话又打开一个纸盒子,取出了一个木雕递给她,“幸运护符,我加持过灵力,带上它,无论遇到什么难事,只要你保持勇气,直面困难,相信自己能行,它都会给你带来好运。” 路人少女没想到七原武不但不收钱,还送出小礼物,更加不好意思了,连忙推辞:“不,不了,谢谢,我不能要,而且我该付钱的。” “真不必了。”七原武将幸运护符硬塞给她,微笑道,“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也帮我个忙吧,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好了。” 要是不收,拿什么日常提醒这位女生帮他做广告? 看他态度诚恳且坚决,路人少女这才不好意思地把护符收下,郑重其事地系到了书包上,又问了几句守护灵的事儿才恋恋不舍地告辞,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而且走远了还又回头鞠了一躬。 七原武微笑挥手,而客人走了,他坐姿又松散下来,向站在一边旁观了许久的清见琉璃奇怪道:“你怎么还不回家?” 清见琉璃正呆滞中,她原本是想靠精妙的推理揭穿七原武的骗局,但从头看到尾,硬是没找到插话的机会,甚至全程看完后,她自己都开始困惑了——这太不科学了,这世上肯定没有鬼魂,守护灵更是扯蛋,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把那位无知学姐骗得团团转的? 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我和你说过了,我是专业的灵媒。” “我不信!” 七原武嗤鼻一笑,“你信不信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是骗子,但你能不能离开,不要在这里妨碍我工作。” 清见琉璃眼睛微微眯起,有点生气,想说点什么却又想不出能说什么,但就这么灰溜溜走人,又很不甘心。要不弄明白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她觉得这个月她都别想睡个好觉,肯定会翻来覆去的琢磨,搞不好会世界观都会开始动摇。 说真的,现在她的世界观就有点不稳了,感觉世界突然有点奇幻。 她在那里憋了一会儿,一个轻巧转身就在七原武对面坐下,打开书包掏出一个卡通小猪造型的钱包,重重拍在桌子上,眼神锐利,身上气息翻腾不休,在她背后若隐若现地勾划出一行大字:我一定要弄清楚,谁都别拦我! 七原武看到“小肥猪”眼睛就是一亮,身体马上坐直,态度热情地问道:“清见同学,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吗?” 清见琉璃指着他招牌上“答疑、解惑”四个大字,说道:“你提供答疑解惑服务,那我就付钱!我现在是你的客人,你必须给我一个能让我觉得满意的答案,不准再用鬼话敷衍我!” 七原武愣了一些,哑然失笑:“你好奇心就这么强吗?” 清见琉璃认真道:“好奇是人类进步的源动力,好奇没有错,好奇心旺盛是好事!” “好吧!”七原武又估算了一下小猪钱包的肥硕程度,无所谓地笑道:“一个问题一千円,新店开张给你打五折,有问必答,包你满意!” 五百円吗? 对一个高校生来说不算少了,吃拉面都能吃两碗,但弄清真相更重要! 清见琉璃都没和他讨价还价,掏出一枚500円硬币往桌上一拍,直接问道:“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七原武还是有职业道德的,伸手一抹桌上的硬币,硬币直接消失,嘴上老老实实道:“我用了读心术。” 清见琉璃气道:“我付了钱的,不准再说这种鬼话!” “不是鬼话。”七原武耐心解释道,“不是你理解的异能读心术,是心理学意义上的冷读术。” “冷读术……是什么意思?” “是指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通过观察、暗示、引导,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看透猜准他人的心思,从而可以和人更好的交流,常用在心理治疗中。” 七原武解释完后看着清见琉璃,就像看着一只单纯懵懂的小肥羊,眼里全是笑意。 这世界民用互联网刚刚起步,还没到信息大爆炸的时候,读心术的定义还不是常识,不然只要提醒一下,估计眼前这位肥羊,不对,这只清见同学就能反应过来了,都用不着说这么详细。 相比二十一世纪来说,九十年代真能算灵媒的天堂了,到处都是傻傻的小肥羊。 第五章 琴吻 清见琉璃没注意七原武的表情,已经听愣了,想了片刻才恍然,觉得这种技能似曾相识——这不是推理小说里很多名侦探才有的技能吗? 原来不是小说夸张出来的,现实中真的有人可以做到? 但具体怎么“读”出来的她还是想不明白,不由追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位学姐在为比赛的事苦恼,你怎么知道她在练习小提琴?” “很简单。” 清见琉璃等了片刻,见七原武笑眯眯的却不继续往下说,没好气的从小猪钱包里又掏出一枚五百円硬币拍在桌子上,七原武这才点着自己耳下颈侧笑道:“她有琴吻,小提琴的琴吻,是小提琴摩擦颈部造成的,红色如吻痕,所以叫做琴吻。 她手指上也有按压琴弦的薄茧,所以她理所当然的在练习小提琴。 至于比赛嘛……有经验的老师,通过观察琴吻就能知道学生的练习频率和强度,那位学姐一看就很努力。那么努力练琴,刚开学就加练到现在,加上那位学姐穿着清水女子学园的校服——据我所知,清水女子学园是全国高校交响乐大赛决赛圈的常客,那她自然是在为比赛做准备,要是苦恼,八成来源于此。” 琴吻,好美的名字。 清见琉璃怅然出神,第一次听说拉小提琴会有琴吻,但她努力回忆,却想不起刚才那位学姐脖子上到底有没有红痕,手指上的薄茧更是没印象——谁没事去仔细看人家脖子和手指啊,那不是有病吗? 不过七原武这个解释她能接受,反正比不科学的通灵更能让她接受。 她马上追问道:“要是你猜错了呢?” 七原武无所谓道:“猜错了就猜错了呗,又不会死,换个客人就好了。” 这倒也是,清见琉璃暗道七原武果然狡猾,一听就不是新手骗子。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守护灵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她外婆过世了?” 七原武望向她的小猪钱包,清见琉璃面无表情的掏出五百円拍在桌上,七原武手在硬币上一抹,钱就不知道被他藏到哪里去了,然后才坦然道:“我用了测心术中的否定抗拒反应。” “测心术?说详细点,我可是付了钱的!”清见琉璃没听懂。 七原武说道:“当时我平平托着她的手,你注意到我的食指贴在她哪里吗?” 清见琉璃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但心里有了猜测,“脉搏?” “不对,是贴在她手腕内侧。”七原武耐心解释,“那里的肌肉受交感神经控制,有肌体自律性,通过那里的肌体变化,如果你有经验的话,你可以很容易判断一个人当前的心理对抗状态——对你的话是认可还是否定,是种本能,没经过专业训练几乎无法作假。” “所以?” “所以我当时先说了是一位老人,她心理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然后我又猜是她的奶奶,她心理抗拒意味马上升到顶峰,否定意味十分强烈,这说明她奶奶还在人世,所以我又改口说是她的外婆……很遗憾,她外婆确实去世了。” 清见琉璃没想到当个骗子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追问道:“要是她奶奶外婆都在人世呢?” 七原武晒然一笑:“就继续猜她的祖先呗,太祖母或是太外婆,不过那效果就要差一些了。” “原来如此!” 清见琉璃彻底弄明白了,眼前这位同级生手段很高明,脸皮也够厚,搞不好不止不是新手骗子,还是个资深骗子。 她腰背慢慢挺直,抬起了小下巴,身上“正义之气”翻腾不休,不屑道:“所以,我果然没推理错,你就是个骗子,你欺骗了那位学姐,你骗了她的……呃,你虽然没骗她的钱,但你骗她去给你打广告,准备骗更多的人,心思更坏!” 清见琉璃不给钱了,七原武的态度立竿见影转差,身体向后靠,翘起了二郎腿,淡淡笑道:“我没有骗她。” 清见琉璃大声道:“你就是骗了,你刚刚承认了!”她要是美少女战士,现在就代表月亮灭了这丫的! “我没有骗她。”七原武笑眯眯重复了一遍,“那位学姐的监督教师专业程度很高都认可她的实力,越过三年级的学生,指名她担当小提琴首席负责独奏,说明那位学姐要是参赛实力绝对没问题,只是缺乏自信罢了。 那如果学姐的外婆在这里,难道会劝那位学姐继续不自信下去,放弃掉这个展示自己努力成果的机会?难道会劝那位学姐放弃保送大学、一举成名的前途?难道在那位学姐参赛后不会为她鼓掌?不,她只会和我说一样的话!” 顿了顿,他笑容一敛,淡淡道,“灵媒,是替亡者发声的职业,我替亡者说出了想说的话,和诈骗没半毛钱关系,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清见琉璃一时语塞,觉得七原武的话好像有点道理,再指责他感觉有点理不直气不壮了,但心里又觉得还是哪里不太对,坚持道:“你就是骗了,哪怕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根本不能通灵,这就是骗……” 七原武停止一前一后摇晃椅子,奇怪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不能通灵了?我用了读心术,用了测心术,但这和我能不能通灵有什么关系?” 清见琉璃本来都打算放他一马,只要他肯低头承认用了“骗术”——这家伙确实是在骗钱,但看起来还是有点道德底线的样子,不会造成什么恶劣后果,也不完全是个混蛋,让他在这里摆摆摊似乎也没什么,不必要非要把他赶走。 但到现在这地步了,他竟然还敢死鸭子嘴硬,她的火气又上来了,大声道:“那你帮我通灵试试!” 她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全活着,妈妈能和狗熊搏斗,爸爸和妈妈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还健在,生命力绝对强过蟑螂。妹妹是个熊孩子,活蹦乱跳精力旺盛,连踢三百脚都不可能死的那种,感觉能肉身扛住核爆。 她倒要看看,就她这条件,七原武这骗子能说出什么花头,要是说不出来,或是连说都不敢说,就别怪她得理不饶人,今天就撕了他的布条招牌! 七原武没拒绝,把手一摊,示意清见琉璃把手放上去,笑道:“好啊,新店开张,又是同学,还是收你五百円好了!” 清见琉璃冷笑一声,把钱一拍就将手放了上去,让他闭目开始感知,都不在乎他把手指贴在哪个位置——我倒要看看,你能说我家谁死了成了我的守护灵! 略等了一会儿,她看七原武没说话,不屑道:“打算说我的守护灵是我的哪位祖先?” “这个……”七原武犹豫了片刻,奇怪道,“说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但你的守护灵……好像是条狗。” “狗?”清见琉璃呆愣了片刻,倒没勃然大怒,迟疑着问道,“是……什么品种的狗?” “感觉性格很温顺,毛长而且金灿灿的,我觉得你的守护灵应该源自一只金毛。” “金毛……”清见琉璃声音都有点哆嗦了,颤声道,“它是不是叫光太?” “也许吧,你是个外行不清楚,守护灵不是鬼魂,他是一种正面的精神能量体,是某个人临死前关爱、守护信念的集合,名字对他已经没了意义——他是他,但也不是他,你要清楚这一点。” 清见琉璃愣愣点头,认可了七原武的说法,毕竟他才是专业人士。 她期待地问道:“那光太……金毛,不,我的守护灵,能和我说话吗?” 七原武点头道:“只能简单传递一些想法。 它说,让你以后不要好奇心那么强,不要冒冒失失再掉进河里,也不要再一边走路一边胡思乱想,过马路一定要注意车辆和红绿灯,千万不要再受伤。 还有,你年纪也大了,已经上了高校,这是人生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这时候多努力一分也许可以为未来节省十分力气,所以它拜托你尽可能的专注于学业,不要再通宵看推理小说和漫画……” 七原武罗里吧嗦,一时没完没了,说的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但清见琉璃却听的认真无比,情不自禁的连连点头,确信那是自己的汪酱光太没错了。 她上幼稚园时,同班小朋友都说桥洞下面有河童,她很好奇,放学后就趴在桥栏杆上弯腰使劲往下看,结果一个没抓稳就翻进河里了,差点淹死。 要不是光太来接她放学,跳进水里把她叼上岸,说不定她这会儿坟头的草已经三尺高。 她也确实因为走路时爱胡思乱想出过交通意外,没注意通行灯被自行车怼了一下,伤到了脚,在家里坐了大半个月,那时光太就一直趴在她脚边陪着她,就连她去洗手间都不放心地跟着。 至于通宵看推理小说和漫画,这是她的个人爱好,有时看痴迷了想不明白凶手怎么犯的案,折腾一夜又画图又捏泥巴模型进行推理,确实常有。 她听着听着,眼睛渐渐湿润了,喃喃道:“原来它一直在默默守护着我,我竟然一直没发现。” 对不起,汪酱,以前让你操心了,我以后一定不再掉进河里,走路一定注意交通安全,也不会再熬…… 嗯,尽量少熬夜! 第六章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夕阳西下,夜晚临近,气温开始下降,但清见琉璃却觉得身体暖洋洋的,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被朋友默默守护着更令人感到温暖的事情了。 她沉浸在这种感动中一时难以自拔,但感动之余,她心中也有些茫然。 原来这世上竟然真有守护灵,那鬼神是否也并非虚妄,而是真实存在的? 科学不一定全是对的? 世界观被刷新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本能想置疑两句,却始终无话可说。 光太是她小时候最好的朋友,陪伴着她一起长大的大狗,在她国小五年级时就老死了,现在就连街坊邻居记着它的都不多,七原武这个陌生人更不可能知道。 更何况十一二年前落水、小学时交通意外之类,也不是通过外表能观察出来的东西,所以哪怕世界观被刷新她也想不出置疑的话——通灵是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哪怕并不科学。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因为迷信科学就开始大放厥词……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为之前的无礼道歉。”清见琉璃也许有点少女的刁蛮气,但家教确实不错,不是死不认错的那种人,发现自己误会了别人,立刻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甚至有些受到了打击,以后都不敢再自称“东玉町智力担当”、“未来的名侦探琉璃小姐”或是“未来的名刑警琉璃警部”了。 七原武坐在椅子上,很大度的一摆手,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都是同学,之前的事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那我告辞了,再次谢谢你。”虽然受到了打击,自己也是付钱购买的服务,但清见琉璃还是觉得应该感谢七原武,不然她可能一生都不会知道光太的信念还在陪伴她,更不会注意到光太对她的提醒和关心。 七原武微笑挥手:“没什么,再见。” 清见琉璃点点头,拎着书包转身离开,而走了几步,望着平时熟悉无比的町区公园,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了——原来科学不是什么都能解释,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多科学也无法解决的神秘侧事物。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七原武,发现他正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趣地观察路人,眼睛微眯,嘴角含笑,只看在昏暗光线下透露出来的气质,很像在搜寻肥羊的狡猾恶狐,不由心中又是一动。 等等,之前他帮那位学姐“通灵”时,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那现在他帮自己通灵,会不会里面也有什么阴暗手脚? 不行,自己必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她一个急转身,三步并做两步,又回到七原武桌前,再次把钱包往桌上一拍,认真道:“我要购买答疑服务!” 七原武看看她,十分无语道:“你又想怎么样?” “我要知道你刚才怎么做到的!”清见琉璃小脸上全是倔强,“我付钱,我要听实话!”接着她又威胁道,“你肯定能看出来,我好奇心很强,如果我想不明白,我以后会天天来找你,直到我弄明白为止,你一天也别想安生!” 以七原武的离奇人生也是第一次见到清见琉璃这么……这么有特色的少女,注视她片刻,哑然失笑。 他的目标客户从来不是学生,学生才有几个子儿,跑出来摆摊只是为了打响名号,扩大知名度。等他有了一定的口碑,有了一定的社会信誉度,就可以想办法搞个大新闻,登上报纸,再以此为踏板参加几档电视综艺节目,弄到金字招牌,成为明星级别的“神秘灵媒”。 到那时,才有找到真正肥羊的机会,才能大把大把地捞钱——学生仔兜里最多也就有个几千円,他开销很大的,几千円顶不了屁用。 他要找的是有钱的王八蛋,不是没做过什么坏事的穷学生。 再者说,他和清见琉璃多少也是有点渊源的,逗逗她没什么,真把当肥羊糊弄也没那个必要。 他失笑道:“好吧,但你要保证不会生气,保证以后不会坏我生意。” 清见琉璃现在只想弄清真相,马上道:“只要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我保证不生气,保证不告诉任何人,保证不把钱要回来,保证以后不影响你摆摊!” 钱可比不上理念重要,只要能弄清真相,她就不用重建三观了。 七原武见她保证了,立刻笑道:“东玉町自治委员会的会长,清见香子夫人就是令堂吧?” 町区自治委员会要是放在中国,大概就相当于街道办事处+居委会+物业中心,不过成员是推举制的,一般以居家主妇为主(男人上班没时间),所以有时也被叫做妈妈会。 清见琉璃的母亲清见香子,就是东玉町妈妈会的会长,倒不是她妈妈多有能力,只是因为社会地位较高,比较容易受人尊敬才选上的——在曰本,教师、医生、律师、作家等职业,被认为是“能帮助到别人的人”,都会被尊称一声“老师”,受到普遍尊敬,她父亲就是大学教授,算教师的终级形态,顺便还兼职作家,她妈妈沾光也混成了“师母”,所以选起会长来众望所归,自然而然就当上了。 不过,这怎么了? 清见琉璃莫名其妙道:“我妈妈在妈妈会当会长怎么了,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你这脑子还玩什么推理,换个兴趣爱好比较好吧? 七原武很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进一步解释道:“读心术分两种,一种是冷读术,之前给你解释过了;另一种就是热读术,通过事先调查目标人物的背景,对目标人物进行充分了解,从而在和她交流中能做到有的放矢地引导,使她更容易接受你的心理疏导。” 清见琉璃慢慢张大了嘴巴:“你是说……” “没错。”七原武掏出《摆摊占地允许书》,指着下面的私人印章笑道,“我前天搬来东玉町,当天就去你家拜访过令堂,令堂很热情地招待了我,听说我也要入学私立育英高校时还提到过你,给我看了你们家的家庭相册,说了不少你的童年趣事。” 难怪你这混蛋说的那么准确,十一二年前的事都知道,原来是我妈妈告诉你的,你这个该被地狱业火焚烧一千年的混蛋骗子! 清见琉璃彻底想明白了,回忆一下之前都被骗哭了,瞬间羞恼成怒,拳头直接硬了! 七原武危机感十分敏锐,马上战术后仰,提醒道:“你保证过不会生气,现在不是准备说话不算数吧?” 清见琉璃被憋住了,想打又没法打,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大骗子!” 七原武叹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是灵媒,灵媒是替亡者发声的人,光太要是还活着,它一定会嘱咐你同样的话,会让你注意交通安全,会让你别经常熬夜,会让你把精力放在学业上,哪里有问题?” “但……但……”清见琉璃嘴唇都开始哆嗦了,“但之前我的感动……我当时……” 七原武说道:“遗忘才是死亡的开始,你只要还记着它,它就是你的守护灵,谁也无法证明它不存在,所以你只要相信它还在,它就会一直陪伴着你。” 这句话清见琉璃也否认不了,彻底没屁可放,而七原武一看安全了,又安安稳稳坐回到椅子上,正准备彻底把她这个麻烦精赶走,突然眼睛一亮,伸手就把她划拉到一边,还低声叮嘱道:“肥羊,不是,客人来了,你答应过不坏我生意的,记着自己说过的话。” 清见琉璃讶然回头,发现一个打扮颇为时尚的中年女性正向摊子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西装跟班。 接着她耳边便传来七原武热情的招呼声,“这位夫人,是要寻人吗?” 第七章 寻人 “你怎么知道她要寻人?”原本中年女性想过来,她身后的两名西装男正一脸无奈地劝阻,冷不丁听到七原武的招呼声,齐齐望了过来,目光颇为警惕。 七原武点了点自己眉心,笑道:“感知到的。” 两个西装男对视一眼,半信半疑,但劝阻之心不那么坚定了,而那位中年女性本来只是实在没办法了,看到七原武的“招牌”准备死马当活马医,现在也信心大增,快步过来就说道:“没错,我要寻人。” 七原武目光飞快掠过这位中年女性挎着的名牌皮包、手上的白金婚戒、腕上的名表以及手工高订外套,脸上笑容更盛,“我要先说明一点,寻人价格要略贵一些,按时间长短收费,起步五万円。当然,您不用担心花冤枉钱,要是找不到,我分文不……” 中年女性肥羊不等他说完,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只要人能找到,钱不是问题!” 好,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 七原武的热情立刻超级加倍,伸手把碍事的清见琉璃又往一边划拉了一下,指着椅子道:“坐,请坐,先请坐,麻烦夫人把大概情况说一说。” 这位中年女性确实心焦,坐下就如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把麻烦说了: 她名叫高松代子,是一家畜牧业自动化设备生产公司的董事兼高级理事(家族企业),目前正监督一套牧场、马场复合青储自动化加工设备的开发工作,但偏偏就在这种研发的关键时刻,她的首席工程师山下佑失踪了。 昨天就旷工,今天还是没见人,打电话没人接,派人去敲门也没反应,把她急得不行了。她这一行的首席工程师,不但要精通各种自动化设备、集成电路和编程,还要懂畜牧,了解牧场、马场、养殖场的方方面面,绝对的复合型人才,含金量很足,一时半会儿根本挖不到人接替他,甚至就算能挖到人也不行,换人开发进度肯定要落后计划一大截,搞不好合同要违约。 她真的急,不得不动用关系出面找人,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听到这里,清见琉璃忍不住了,插嘴道:“这种事不是该报警吗?” 七原武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训斥道:“不要多嘴多舌,这么简单的事,高松夫人会想不到吗?她身后的两位就是警官!” 说完,他还冲那两个西装男微笑,而那两名西装刑警看着他十分惊讶,搞不清自己是怎么被识破了身份。 高松夫人也回头瞧了一眼两位刑警,转回头来不满道:“他们没找到人,准备回去让各交番协查,什么时候能找到人无法确定。” 要是找警察管用,她也不必看到在路边摊还要死马当活马医了,里面也有想气气这两名无能刑警的意思——真是一群废物,关键时刻屁用不顶,公司每年捐给道警协会的钱算是喂狗了。 两名刑警面色微微尴尬,他们去山下家看过了,没发现问题。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血迹,门窗也没被破坏,只找到一大堆设计图、规划书,感觉这位山下君回到家也在工作,极有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那根弦崩断,自我放逐了。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无厘头,但在曰本真不是什么稀罕事。 曰本街头有大把的流浪汉,大部分是破产、好吃懒做或犯了罪的人,但也有少部分类似山下佑这种被长时间高强度工作压垮的家伙,莫名其妙就开始流浪。 这种事他们真的见过,人失踪了,家人朋友急坏了,哭天喊地要求警方找人,而警方投入大量警力搜寻,最后发现那家伙正在一条偏僻的小河边对着汽油桶烤火,脸上的表情还十分轻松惬意,让人十分无语。 要不是这位高松夫人找到他们署长头上,署长给他们课下了死命令,必须尽快把人找到,他们早就甩手回去,哪里还会陪着来问灵媒。 靠灵媒找人,这是在搞笑吧? 又不是拍电视剧! 七原武不在乎这两名刑警尴不尴尬,想了想对高松夫人说道:“既然情况是这样的话……夫人和山下桑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他的随身物品,我需要到山下桑生活的地方去看一看。” “没问题。”见七原武说得煞有其事,高松夫人心里也重新生出希望,起身就和两名很无语的刑警一起带路——他们正要去停车场,现在半路折返并不远,就在公园另一侧的公寓楼里。 七原武也不在乎他的小摊子,都是刚从垃圾回收站买来的桌椅,不值什么钱,还是宰肥羊更重要。但走了几步,他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瞧,发现清见琉璃竟然也跟了上来。 他落后一步,奇怪道:“你跟来做什么?” 清见琉璃眼神有些闪烁,搭拉着眉毛,脸颊微红,不好意思道:“我……我想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毕竟有人失踪了,找人人手越多越好,对吧?” 七原武挥手赶苍蝇,直接道:“你帮不上忙,快回家吧,你妈妈在等你吃饭呢!” 清见琉璃大怒,感觉自己被轻视了,但她现在好奇的要命,要是不让她跟着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估计今晚她别想睡得着觉——她可是看过几百本推理小说漫画的天才推理少女,遇到案子,哪怕只是失踪案,但也是一个有警察参与的正经案子啊,怎么可以不去“案发现场”瞧瞧呢? 形势比人强,她怒归怒,却不敢对七原武发火,只能小声放赖,“你之前骗我的事我还没有和你算完账,我怕你跑了,所以必须跟着你!” 七原武现在也拿她没什么好办法,总不能当着肥羊的面和她连吵带闹,或是一脚踢在她屁股上把她踢回家,那容易降低他的格调,破坏他“高人”的形象,只能低声道:“那别给我添乱。” 只要能让清见琉璃参与案子就一切都好说,她马上用力点头,小声保证道:“你放心,我就跟着看看,绝不添乱。” 七原武不再理会她,快走两步又去找高松夫人联络感情顺便套话,而清见琉璃跟在后面小脸都兴奋的发红了。 跟着看看?那怎么可能,谁能把人找到还说不准呢! 说不定,这就是“高校生名侦探琉璃小姐”的处子秀! 第八章 感知寻人术 山下家位于一幢八层公寓楼的顶层,门牌号801。 公寓管理员对警察去而复返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取了备用钥匙就上楼开门,把七原武一行人放了进去。 清见琉璃进门就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有点迷醉了。 这就是“案发现场”的气味啊,钻研了这么多年的推理小说……不对,钻研了这么多年的推理演绎法,终于可以学以致用了! 她缓缓吐出肺里的空气,瞬间就精神紧绷起来,目光锐利,如同警犬,开始左瞄右看。 公寓面积很大,是1L1D2R的户型,也就是一客厅一餐厅两房间,洗手间浴室分离的大户型公寓——两个房间,一个是卧室,一个被改装成了工作室,摆满了文件、图纸和各种电子元件。 客厅和餐厅的壁橱部分也有修改,改装成了花架,摆放有很多盆栽绿植。 嗯,户主收入情况良好,对待工作很重视,有可能是个工作狂。 清见琉璃借着没人注意她的时机,飞快在各房间转悠了一圈,没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但一圈转下来,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和推理小说里不太一样,一般主角到了案发现场,总能发现点异常的地方,但这房间太正常了。 地板干净无异物,毛都没有一根; 门窗完好,别说破碎了,连划痕都没有; 床铺家具整齐,所有东西都在它原本该在的地方,甚至阳台上晾着的衣服都挂得像待检阅的部队。 这里不像发生过任何案件的样子,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她站在那里皱眉想了一会儿,转头去找到了公寓管理员,低声问道:“大叔,你最后一次见到山下桑是什么时候?” 公寓管理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太明白她是什么人,但也没拒绝回答,“之前警官问过了,我最后一次见山下桑是在前天晚上九点多,那时他刚下班回来。” “之后就没再见过他?” “没有。” 清见琉璃若有所思道:“那也就是说,他没离开这幢楼?” 公寓管理员看着她无语了片刻,摆手道:“这位……同学,这里是公寓楼,不是监狱,我不会时时刻刻盯着大门,山下桑有没有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或是忙别的时候离开,我保证不了,我之前对警官们也是这么说的。” 清见琉璃微微尴尬,小声道:“您说的也是。” 接着她想了想,又很期待地问道:“那这两天,您有没有发觉什么异常?比如听到什么古怪的声音,突然看到某个黑影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您在公寓楼某个地方看到突然出现的奇怪痕迹或物品?” 一般来说,小说到了这地步,就该路人给侦探提供线索,一句无意中的话直接点醒侦探! 公寓管理员越发搞不懂她是什么人了,像看傻子一样看她,“没有,这两天楼里一切正常,而且你问的话,之前的警官都问过了。” 清见琉璃脸木了,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让我怎么破案? 她开始为难起来,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说不定山下佑只是离家散心去了,至少是主动离开的,根本无法追查,好像除了让各交番留意以外,没什么别的好办法,那不是白来一趟吗? 她大失所望,但马上又紧张起来。 坏了,那家伙要是找不到人,害警察和事主白跑一趟,到时可怎么收场?到时他一定会被骂吧? 想到这里,她更加紧张了,赶紧去找七原武,发现这家伙正在仔细打量一盆盆栽,顿时又开始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装神弄鬼!现在可是有警察在场的,不是你骗钱的时候! 她使劲拉了拉七原武的后衣摆,小声道:“别装了,依我看,山下桑可能是出门散心去了,这不是咱们能处理的事情,还是快走吧!”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陪你道个歉,应该不会挨骂的。” 你为什么要陪我道歉?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本不想搭理她,但看在她这句话的份上,随口道:“不是外出散心。” “不是散心?你怎么知道?” 七原武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室内一切都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冰箱上贴着日程表和健身计划,家里也没有酒和烟,书架上摆满了盆栽园艺相关的书籍,其中有些明显购买许久,被反复查阅过,却依旧干干净净,不但没染上半点污渍,甚至连页角都没卷半点。 这一切说明山下佑是个目标明确,非常自律,多少有点轻微洁癖的人,而且精力极其旺盛,在高强度工作之余,还有精力维持兴趣爱好,能抽出时间仔细照料盆栽绿植,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被压力压垮,莫名其妙就跑去游玩散心。” 清见琉璃呆了呆,回忆了一下山下家内的情景,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道理,马上道:“你说的这些我也发现了,但山下桑是主动离开的肯定没错,我们现在也找不到线索确定他干什么去了,所以你说的这些都没用,找人还要是靠警察,我们还是快些道歉回去比较好。” 她还是未成年人的心态,生怕惹到成年人生气,七原武都懒得说她,没好气道:“找不到就继续找,赚钱怎么可能轻轻松松!” “那怎么找?”清见琉璃被怼了一句,嘟了嘴有些不开心,她也想找到人,但现在不是没办法嘛! 七原武目光又转回到盆栽上,轻声道:“公寓里没有花肥,也没有园艺工具。” 清见琉璃看向盆栽,难以置信道:“这种时候,你还打算给花施肥?” 七原武一时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无语了片刻道:“这是‘夜颜’里的‘小月姬’,是仙人掌科昙花属的人工培育种,是为了人类观赏特意培育的,对生存环境要求极其严苛,只要温度、湿度、土壤酸碱度半点对不上,用不了三天它就死给你看,绝不可能一直摆在这里——它现在就快死了。” 接着他又捻了捻盆里的土,放到鼻前轻嗅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和其他几盆一样,上次施肥、浇水是在两三天前。” 清见琉璃还是摸不着头脑,困惑道:“所以……” “你真是笨死了。”七原武对清见琉璃的脑袋瓜子彻底无语了,“山下佑明显有个专门养护盆栽的地方,而且离这里非常近!” ………… “七原同学,感应到山下桑的位置了吗?”等了许久,高松夫人终于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情,上前询问。 七原武摇头道:“这里气场很平和,没什么发现。” 高松夫人大失所望,两名刑警也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而七原武转向公寓管理员,问道:“管理员先生,我从山下桑的气息中感知到,他经常亲近绿值,那他应该有个养护盆栽的温室,你知道位置吗?” 不等公寓管理员接话,刑警中比较高比较壮的那位出声了,指了指天花板说道:“就在天台上,我们已经去看过了,那里一切正常。” 警察也不是吃闲饭的,甚至不需要推理,只要见人就问便可以,能找的地方早就找过了。 而且要不是高松夫人是署长的关系户,他早就制止这场闹剧,现在耐心更没剩下多少,主动接话也是在传达一种不耐烦——要不是七原武问,他绝不会主动提到温室,准备等他“感知”完公寓就赶他滚蛋。 但很可惜,竟被发现了,这令他更加烦闷。 七原武不在乎两名刑警还有没有耐心,道谢一声就请管理员带路,清见琉璃和高松夫人自然跟上,而两名刑警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能跟在后面。 没办法,只能再浪费时间看看温室了,早点看完早点让这两个小鬼走人。 山下佑的公寓就在顶层,离天台很近,而走着走着,七原武突然停步,歪头看向803的房门,跟在后面的高壮刑警长叹一声:“又怎么了?” 七原武没作声,趴在房门上通过猫眼往里看,表情玩味,动作行为有点变态。 众人无语,清见琉璃用力拉他的衣摆,示意他别这么神神叨叨的,赶紧办正事。七原武耸耸肩,笑了笑就继续往前走,和众人一起上了天台。 山下佑的温室花棚面积不小,专业程度也相当高,看样子他确实喜欢盆栽园艺,更不差钱,养了大大小小近百盆花,其中不乏名贵珍稀品种,让人一进来就有眼前一亮之感。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估计警察不可能再陪他们去搜查别的地方,清见琉璃打起精神四处探查,发现这里除了盆栽就是盆栽,根本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东西,甚至她不死心之下,用小铁锹把堆在一角的肥料土都翻了翻,发现就是一些黄色的、黑色、暗红色的松散泥土,混有少量砂石,别说人了,连条虫子都没有。 唉,果然不该来的,寻人是警察的专业领域,那家伙想靠这个来骗钱,真是异想天开了。 清见琉璃沮丧又担心,已经开始考虑过会儿七原武被骂时,该怎么替他道歉。 “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高壮刑警强忍着不耐说道,“这里我们早搜查过了,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我们早点回去可以早点发布协查通告,对寻找山下桑更有帮助。” “不用发布协查通告了。”七原武盯着一棵小椿,也就是杜鹃花出神了一会儿,遗憾道:“山下桑就在温室里。” “在温室里?在哪?”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四处张望。 “在这里。”七原武把小椿从花架上取下,小心拔出花,然后把花盆往地上一扣。 等花盆提起,泼洒而下的泥土中滚出一只的断手,正落到清见琉璃身前。 手是被齐腕截断的,在花盆里埋了一段时间,呈现一种死鱼白之色,还微微有些泛青肿胀,滚落在地还弹了两弹。 清见琉璃张大嘴巴盯着这断手看了三秒钟,连退三步,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她只是喜欢推理小说,近距离接触尸体还是第一次,哪怕只是一只断手,心理生理上受到的冲击都很强。 七原武又环顾了一下温室内,伸指依次点过花架,沉静道:“这两盆,那盆,那盆,那两盆,还有那边那一排……山下桑的其他部分,在里面。” 两名刑警这时已经神色大变,快速记下七原武的指示后,难以置信地互相对视。 原来,这高中生真的是灵媒,真的能感知到某些普通人无法感知到的东西! 第九章 根本不值得敬佩一丝一毫 受害者遗体找到,案子的性质立刻变了,从普通的失踪案已经变成残忍的凶杀碎尸案,矮瘦刑警马上去打电话要增援,高壮刑警则立刻要求众人退出温室,返回山下佑的公寓暂时休息,等待问询——主要是高松夫人需要休息,她看到断手后还不如清见琉璃这高校小女生,差点当场晕倒,现在依旧脸色苍白,干呕不止。 众人原路返回,路过803时,七原武步子一顿,歪头看向803的门,又趴到猫眼上往里看。 这次没人当他在装神弄鬼了,陪同的那名高壮刑警很客气地问道:“七原……小师父,是不是感知到什么了?” 七原武冲这名刑警笑了笑,没说话直接开始敲门,而那名刑警也没有不悦之色,见他敲门没反应,立刻开始帮忙,态度十分严厉:“我是平良野警署生活安全一课的奥野,马上开门!” 门终于开了,但只是半开,里面还挂着防盗链,门缝里露出了一个四十多岁,头顶半秃的男人的半张脸,强自镇定地问道:“警官,有什么事吗?” 奥野刑警毫不客气道:“有案子,取下防盗链,开门配合搜查。” 他也不在乎有没有搜查令、合不合法,在互联网没兴起之前,曰本警察办案一向是极为粗暴的,反正只要不惹来记者关心,民众就不会知情,民众不知情就不会有舆论压力,没有舆论压力那一切都好说,凭个体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有着二十九万六千余人的“大公司”。 这时间点的曰本刑警,很多留着飞机头、山本头,穿着黑西服,衬衣却不扎进腰里,满嘴“考拉、考拉”,比山口组都山口组,奥野这样儿的其实已经算是刑警里的文雅派。 这名中年半秃男人果然不敢反抗,迟疑着把门开了,但奥野也不知道要搜查什么,转头望向七原武。 七原武抬手就捉住了中年半秃男人的手腕,单刀直入:“山下桑是你杀害的吧?” 男人喉结耸动了一下,像脱水的鱼儿那样张了张嘴,猛然反应过来,甩开了七原武的手,色厉内荏道:“你什么意思!?” 七原武揉了揉手,摇头道:“真是你啊,好好的你杀什么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男人退后两步,一脸的莫名其妙。 “瞒不住的。”七原武望着他说道,“去便利店购买剁骨刀、斧头,在超市购买大量漂白剂、厕洗剂,外加之前大量用水,水表怕是都转疯了,你解释不清的。” 男人脸色苍白起来,腿也开始哆嗦,站不太住了的样子。 七原武确认无误,目光离开他的脸,语气也缓和下来,耐心道:“就算你很小心,丢弃了所有工具,用大量漂白剂、厕洗剂反复冲洗地板,也不可能完全抹去痕迹,出了这种大案,鉴识课不会在乎把你的地板凿开麻不麻烦,他们会一寸一寸搜索,甚至掏你的下水道,所以…… 当我站在你面前,警方必然会调查你之时,你再隐瞒已经毫无意义了,不如老老实实交代,混个自首比较好。” 半秃男子的心防被击破了。 他早就提心吊胆、度日如年,现在警察真站到了面前,已经明确开始怀疑他了,几乎不可能再有任何侥幸心理,他倒是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他贴着玄关墙壁缓缓坐倒,喃喃道:“我猜到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为什么要杀害山下君!”高松夫人在后面也听明白了,震惊于七原武这么快就找到真凶的同时,也出离的愤怒了——混蛋,现在她的首席工程师死了,研发工作必然要落后于计划,十有八九要违约,她的公司要赔一大笔钱! 这真的是无妄之灾,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半秃男子被吓了一跳,向后缩了缩,脸色苍白地解释道:“不能怪我,我没想杀他,是他……是他实在太可恶了!泡沫破裂,我失业了,之前的投资也都血本无归,银行催得紧,我只是借了他一笔钱而已,他……他……” 清见琉璃忍不住问道:“他催你还钱,你不想还?” “不,我会还钱的,只要房价涨回来,我立刻就会还钱!”半秃男子激动起来,挥舞着双手叫道,“我绝对会还钱的,我不是想赖账,是因为我一时落难了,借了他的钱,他就看不起我!” “他怎么看不起你了?” “他哪里都看不起我,和我打招呼没有以前态度殷勤,遇见时向我抬下巴,好几次都等我先问好,我明明年龄比他大。前天晚上我请他到家里喝酒,他还说房价十年二十年可能都涨不回来了,让我不要急,钱不用急着还……他整天在我面前提还钱的事,一脸高高在上的姿态,明明以前我也帮过他的,我当时没忍住就用酒瓶打了他一下,结果他就……他就死了……” 半秃男子痛哭失声,看样子也是十分懊悔,“我真不是有意的,他突然就死了,我也没想到……” “这些留着回警署再说吧!”另一名刑警打完电话已经回来了,现在两名刑警同时在场,已经可以正式逮捕。 奥野刑警掏出手铐给他铐上,他的搭档看表做记录,“4日18点42分,于西玉町逮捕犯罪嫌疑人。” ………… 失踪者死亡,凶手落网,这案子彻底结束,高松夫人却十分伤心,不过说不好她是在为员工被杀害而伤心,还是在为要赔钱而伤心。 七原武安慰道:“对于事情发展成这样,我很遗憾……抱歉了,高松夫人。” 高松夫人回过神来,用精致的手帕沾了沾眼角,拭去泪花,勉强恢复了仪态。 她也是久经职场的女白领,自然明白七原武这是要告辞,掏出了支票本,飞快写下一串数字后撕下递给他,还用上了敬语:“辛苦你了,七原桑,这是说好的报酬,多的部分是我的小小心意,请不要介意。” 虽然情况不尽如人意,和她的期望差距巨大,但她完全没有赖账的打算——她又没疯,不会为了一点小钱就得罪七原武这样的“能人异士”,甚至有心结好,毕竟说不好什么时候又要求人家帮忙。 甚至,她已经准备忙过这段时间,就找去七原武占卜一下未来事业是否顺遂,会不会有什么劫难,毕竟这么强的“灵媒”可真是第一次见。 清见琉璃站在七原武身后,踮起脚尖飞快瞥了一眼支票,暗暗咂舌。 二十万円对她这个女高校生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了,而七原武竟然只用了短短一个小时就赚了回来——原来当骗子竟然是个好职业? 这收入很不错啊!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怪话,于情于理上,七原武拿这笔钱都理所应该。 她等七原武和高松夫人又客套了两句,互留了联系方式后,就和他一起踏上了回家之路——凶手已经直接认罪,他们俩不需要再做笔录,或是留下指纹、脚印之类协助排查,直接回去推七原武的板车就行。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半满的月亮已经升起,望着皎洁的月色,清见琉璃一时有些如梦如幻之感。 她今天参与了一起凶杀案的侦破,亲自捉到了凶手,虽然过程不够曲折,没有出现推理小说中的一些经典元素,但仍然是一件真正的杀人案啊! 更重要的是,她……嗯,还有七原武,他们真正替一名被害者完成了伸冤,主持了正义,让被害人不会带着一腔怨恨堕入黄泉血海,死不瞑目,很了不起! 在一小时之前,这真的是她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情景,现在却成为了现实! 真是人生最美妙的一天,至少在此之前,从未有让人如此激动满足的一天! 清见琉璃想着想着,目光转到了七原武身上,突然对他略微有了些敬佩。 这家伙也有点了不起,如果不是他发现尸体藏在花盆里,估计这案子就真被定性为失踪案了,警察会回去广发协查通告,未必会再来现场看一次,搞不好山下佑的尸骨就永远藏在花盆中。 至少,等风平浪静后,凶手会更从容的进一步毁尸灭迹,让山下佑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失踪”。 谁也无法否认,他在这个案子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山下佑若是在天有灵都该对他说声谢谢的。 这家伙虽然是个骗子,但真的有点厉害! 想到这里,清见琉璃再也忍不住,向七原武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七原武正在研究这家银行的支票,感觉伪造不是太难,随口应声:“什么?” “你是怎么发现山下桑的遗体藏在花盆里的?”清见琉璃望着七原武追问,“这该算思维盲区了,没人会想到人的尸体竟然会被埋进一个小小的花盆,你是怎么想到的?不要用感知灵气怨气之类糊弄我!” 七原武把支票折好装进口袋,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有了这笔意外之财,估计能多对付一阵子,不过小钱也不能放过,虾米再小也能尝个鲜嘛! 他瞧了一眼眼睛闪闪发光,满脸好奇之色的清见小肥羊,神色淡淡道:“我一进温室,看了一眼,用膝盖思考了一下,就发现了。” 清见琉璃搭拉着眉毛,眯着眼儿木然片刻,掏出“半肥不瘦的卡通小猪钱包”,准备购买“答疑解惑”服务,之前对他升起的那点敬佩之意烟消云散。 这死要钱的骗子,早晚要堕入黄泉,被业火焚烧一千年,根本不值得敬佩一丝一毫! 第十章 你以前是什么人 五百円硬币是曰本使用率最高的硬币,现在这么一枚五百円硬币就落到了七原武手里。 他弹了弹整体呈黄铜色的硬币,手一翻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而他这个人十分有职业道德,收了钱立马态度转好,笑眯眯问道:“清见同学没怎么养过花吧?” “是没养过花,这怎么了?”清见琉璃不爽道。 收了钱的七原武很好说话,丝毫不在乎她的态度,耐心解释道:“如果你养过花,你该知道养花对土质要求很严格,不同的花需要不同的土。 有的花需要含腐量高的土,有的花需要粘土,有的花需要混有大量砂石保持通透性的土,有的花只需要石头和水,有的花对土壤酸碱度有极高要求,有的花必须定期补充特殊的矿物质调配肥,所以……你明白了吗?” 清见琉璃听傻了,莫名其妙道:“我明白……我明白什么了?” 七原武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看她,叹了口气说道:“那堆土,温室里那堆土,那不是准备更换的盆栽土,是刚换出来不久的废土,都没出现粘连结板。” 清见琉璃回忆了一下,记起那堆土了,她还拿小铁锹乱翻了一阵子,确实是一堆很松散的黄土、黑土、红土和砂石混出来的土,但这又怎么样? 她奇怪道:“温室里有换出来的废土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可奇怪的?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亲自翻过的。” 七原武又用“粪墙不可涂也”的眼神看她,叹息道:“既然盆栽多种多样,对土质都有那么严格的要求,那换土时间当然不可能统一。有的该初春换土,有的该晚春换土,有的该秋季换土,有的甚至要专门挑夜晚甚至雨天换土,总之这么多习性不同对土壤要求不同的花,不该在同一时间换土,那也就是说……” 清见琉璃终于恍然大悟,大声道:“你别说了,我推理出来了! 山下桑书架上摆满了盆栽园艺书籍,还建有很专业的温室花棚,养了很多稀有名贵品种,专业水准应该很高,是真正的爱花之人,所以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那堆废土不可能是他换出来的,是有人暗中动过盆栽! 有人莫明其妙干这种事,再加上山下桑刚刚失踪,那堆废土体积又和人体相当,因此我们可以大胆推理他已经遇害,被分尸藏到了花盆里!” 她叫完一阵神情气爽,如同三伏天连吃了七个冰激凌,从头到脚都在战栗舒爽——要发现真相也不是很难嘛,要是我懂盆栽园艺,破案的就是我了! 真是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七原武笑眯眯地鼓掌:“说的没错,清见同学真是聪明!” 哼!我本来就很聪明,是东玉町的智力担当,只是没养过花而已! 清见琉璃也不是完全傻,她能听出七原武的话里有讽刺之意,但她现在心情极好,无心计较他的阴阳怪气,就当他真在夸奖。 她精神振奋地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是803干的?” 哪怕七原武没直接找到,最后应该也能破案的,毕竟杀人案就很大,再加上分尸更是耸人听闻,警察十有八九会把那幢公寓楼翻个底朝天,最后应该能找到线索。 当然,这事也不能打保票,毕竟之前出过类似案子。 有位女士被邻居所害,一部分尸体被装在行李箱里,丢到了附近公园的垃圾桶中。 警察在那位女士居所附近问询了N次也没找到线索,甚至有警员还和凶手聊天,透露了不少侦查方向,最后还是因为凶手脑子不行,没有完全抛尸成功,残余的尸体发出异味被邻居举报了,这才最终落网。 曰本警察以无能而著称,被人称作“只会领薪水的饭桶集团”不是没原因的,这次的案子最终破不了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清见琉璃对七原武怎么直接找到凶手也十分好奇,杏眼闪闪发光,如同初次闻到鱼腥味的小奶猫,都快馋炸了。 500円已经是挥泪大甩卖,七原武觉得她该续费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猜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路过就问一下。” 清见琉璃面无表情看了他片刻,在小猪钱包里使劲掏了掏,将几枚百円、五十円硬币拍给他,七原武瞬间又热情起来,笑道:“去天台时,803的猫眼暗了一下。” “猫眼……暗了一下?”清见琉璃愕然无语。 “你没注意到吗?”七原武笑道,“这明显是有人趴在里面向外看嘛!” 清见琉璃无语了,这种事鬼才能注意得到吧,谁走路看人家大门上的猫眼啊! 她难以置信道:“就凭这个?” “至少有点可疑,你一个人在家,门关的好好的,对门外有人路过那么敏感干什么?很紧张有人上天台吗?等发现山下佑的遗体就被藏在温室花棚里,这种行为就更可疑了,特别是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猫眼又亮了一下。” “又亮了一下?” “是的,他趴在猫眼上看,听到脚步声又马上缩头躲到一旁,你觉得他是什么心理状态?” 清见琉璃脑补了一下,迟疑点头:“这确实挺可疑的。” 七原武一笑:“其实换个方向思考更简单……” 清见琉璃马上好奇追问道:“什么方向?” 七原武斜眼看向她手里的钱包,暗示这该算个新问题,清见琉璃冷哼一声就开始掏钱,但掏了两下,奇怪的将钱包拿到眼前细看。 混蛋,我的钱呢? 七原武好心道:“其实有之前的说明已经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另一个思路你知道了也是多余,就别再花钱了。” 清见琉璃斜了他一眼,使劲掏了掏,只留下一只像是节食健身三个月,减肥大成功的卡通小猪,将一堆硬币拍给他,黑着脸道:“欠你一百七十円,明天就还给你!” “后天还也可以。”七原武很好说话,收起钱马上说道,“你想想,在山下佑死后会将他藏到温室花盆里,谁最有可能做这种选择?” 清见琉璃恍然,敢往天台运尸体,并且不担心在楼梯里被人撞见,确实只有八楼的住户敢这么选择,连七楼怕是都不太敢,更别说六楼、五楼、四楼这些了。 那再加上之前803紧张兮兮的表现,七原武直接去敲他的门倒是顺理成章——当时他抓住了他的手,肯定用了什么测心术、否定生理反应之类的花招,再加上犯人本身就濒临精神崩溃,直接就招了。 其实不难,要是我平时也多注意一下门上的猫眼,这个犯人就是我抓到的了! 真是太可惜了…… 清见琉璃暗自懊恼,觉得实战和推理小说还有略微有些区别的,自己空有理论,经验方面是有点欠缺,嘴上追问:“万一803不是凶手呢,你准备再怎么找线索?” 七原武毫不在乎道:“我找什么,让警察去找呗!我只管寻人,人找到了就行,破案是警察的事,他们领薪水的。哪怕山下佑没找到也没关系,不收钱回去就行了,咱们这一行不要求次次成功,追求的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说的好有道理,清见琉璃无言以对,但接着她就翻了个大白眼——谁和你咱们这一行,我又不想当骗子! 不过吐槽归吐槽,清见琉璃难免又对七原武有了丝丝敬佩,觉得他虽人品略有瑕疵,但确实挺厉害的,观察力强悍至极,和小说里的名侦探相差不多,甚至厉害的有些不正常。 她扪心自问一声,自己智力绝对优秀,从小也经常被街坊邻居夸一声“好聪明的孩子”,但和七原武在一起,竟然隐隐有一种被智商压制的感觉,好像成了一个只会问为什么的阿齁,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他绝对不可能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以前的经历绝对不简单!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对七原武过去的经历好奇起来,眼睛闪闪发光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厉……不,你以前是什么人,都做过什么?” 第十一章 我有三百种方法 你以前是什么人,都做过什么? 这个问题对大多数人来说,非常简单,但对七原武来说就有些复杂了。 他是个穿越客,穿越客已经够复杂了,穿越之前他的经历仍然能说一声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他原名武七原,出生于中国北方某个三线小城,家里开着一个小超市,家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在他八岁那年,家里突遭横祸,他父母在进货途中出了交通意外,不幸双双陨命。 然后,他就被叔叔收养了。 他叔叔婶婶还顺便接收了他父母遗留下来的超市,理论上会在十八岁他成年之后再还给他,但暂时是由他们继续经营没错。 超市的生意还可以,累是累了点,但对普通家庭来说,这笔收入也不算小钱,不过武七原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优待——他婶婶有两个亲儿子的,其中一个甚至都没满周岁,没那么多母爱再分给他。 当然,也没有直接打骂他,只是他婶婶对家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外人”颇为不喜,日常指桑骂槐说怪话,吃饭的时候拼命刮锅底。 他叔叔对此沉默不语,毕竟亲侄子年纪还小,受点委屈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因此破坏家庭和谐难受的就该是他了。 武七原自尊心很强,在第N次放学回家敲门没反应——他婶婶明明在家看孩子的,只是暂时不想放他进去,而他也没有钥匙。 他终于明白,这里不是他的家,哪怕他有父母的遗产,他在他婶婶眼里依旧是个乞食者。 于是,他很干脆地离“家”出走了,偷偷爬上路过小城的一个马戏团的小货车,蒙头一睡,再醒来都已经出了省——他家所在的小城就在两省交界之处。 这种“流浪马戏团”算是上个世纪的特殊产物,一些有逃荒、卖艺传统的乡村,有“手艺”的人以及一些残障人士,会在德高望重的“老把势”的带领下组团,出门卖艺,表演些戏法、杂技、耍猴、相声小品之类的节目,赚个辛苦钱,甚至都有“脚包饺子”之类的猎奇表演。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国,娱乐十分匮乏,这种民间马戏团或说杂耍团,在城镇乡间还是颇受欢迎的,但随着娱乐多样化,这种马戏团渐渐就被时代所摒弃,二十一世纪已经基本不见踪影,他算是赶上了未班车。 在他阐明自己的身世后,“老把势”作主收留了他,让他跟班打杂,算是看他可怜管他口饭吃,他要想走随时可以去派出所,反正这种马戏团人员流动性很大,转上个一年半载的,人员换一遍都不稀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这种跑江湖的团体,法律意识都很淡薄的,什么童工不童工的全是扯淡。 于是乎,他就在马戏团安了家落了户,一恍眼就过了三四年。 这三四年间,他训过猴子,喂过毛驴,打过杂跑过腿,卖过门票扮过小丑,时不时还要兼职帮厨;也偷过师学过艺,走过绳碎过石,变过戏法热过场,直到马戏团被社会淘汰,实在经营不下去为止。 随后他就被马戏团的“老把势”正式收养了,“老把势”带他远赴美国,在唐人街开了个算卦铺子,又开启了“坑蒙拐骗”的生涯——“老把势”的儿子在美国留学工作,算是投亲,而且搞封建迷信在国内容易挨专政铁拳,社会氛围对鬼鬼神神那一套也不怎么信。 中国人在这方面真不好说,很怪异。 左眼跳,好开心,要发财了! 右眼跳,呸,我信了你的鬼,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看谁敢害我! 实话实说,要干这一行,确实是洋鬼子比较好糊弄。 武七原原本就颇为早熟聪慧,又天生观察力十分敏锐,给“老把势”当托打下手干得颇为不错,而“老把势”和拼老命供出来的留学生儿子亲不起来,“老把势”的儿子也不想走旁门左道,“老把势”也就彻底把一身“本事”都传给了他,两个人又成了半师半徒的关系。 “老把势”肚里还是有点东西的,惊、疲、飘、册、风、火、爵、要,江湖八门都懂点,不然也不能把洋鬼子骗得团团转,而且还有家族传承,有专门训练人的五感和记忆力的密法,号称是从藏传佛教里弄到的“密宗小五步”残本。 也不知道是他祖上骗来的还是偷来的,不过确实有些效用。 武七原没有辜负老头的期望,一边努力学习老头传授的一切本事和经验,一边混进大学旁听心理学、人类行为学,很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至把老头的算命主业都改成了通灵,由他主导,老头给他打下手——在美国,通灵比算命有市场,更容易赚钱,而他们师徒顺势也就成了“来自东方的神秘灵童以及他的忠仆”。 七八年间,他们的事业蒸蒸日上,拥有了大批固定肥羊,名声越来越响亮,甚至经常受邀至电视台表演,参与录制综艺节目,但“老把势”慢慢也真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因癌症离世。 武七原体面安葬了他,规规矩矩守了百日,然后径直回了家乡,没用一个月时间便把他叔叔婶婶折腾得欲仙欲死,轻松拿回了他父母留下的遗产以及这些年的收益,顺便还算上了高额利息——那些钱对他已经不算什么,给了也无关痛痒,但他就是这么小气的人,一定要拿回来,谁也别想占他的便宜。 他们没养活他,就不配拿那笔钱。 因果已了,他在国内就彻底没了牵挂,准备明天就返回美国,继续当他的“神秘灵童”……快二十了,该是“神秘灵媒”了,接着去薅资本主义羊毛。 到这里,他的人生经历已经颇为奇特,注注水说不定能写一本一百二十万字的网文,但就在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夜,坐在天台上喝酒告别故乡时,天上闪电劈下来,还带分叉的,一道击中了变电器,一道劈中附近居民楼顶层的一幢房子,一道就劈中了他。 天降横祸,闪电临头时他都觉得莫名其妙,他虽然捞着偏门,但一直守着老规矩,“三不沾五不取”,绝对算不上王八蛋,怎么想都没理由挨雷劈。 然后,等他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北海道——某个平行宇宙的北海道,时间是1990年,天文地理一样,历史进程差不多,但历史人物换了大半,文学作品之类也只有部分相同。 他辛苦十年积攒的名声、肥羊和财产就此和他永别,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这已经够倒霉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倒霉的。 也许是因为经过了时空穿梭的洗礼,他被某种神秘能量浸染了,身体变得细皮嫩肉,看起来像年轻了三四岁,五感——视、听、触、味、嗅,也有了进一步的增强。 原本他受过长期训练,五感就比普通人敏锐,穿越后又得到了极大的增强,已经到了远超普通人的范畴。 最初他以为是错觉,但他确实对光暗阴影敏感了许多,也能区分出越来越多的颜色,以前看起来一样的颜色,现在这些颜色有了区别; 听力也一样,有时下雨天听着雨水的敲击声,他都能脑补出周围的环境,有多少树,有多少车辆,有多少人。 这听起来似乎不错,毕竟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更完美一点,但这么过了两三个月之后,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视力增强还好,除了光线突然变幻会瞎一阵子,别的问题不大;耳朵好使也能接受,不行可以戴耳塞,但嗅觉、触觉和味觉太好,就有点要了他的老命。 他像是有了一条“皇帝舌”,食材略有点不新鲜,厨师水平略有些不好,哪怕只是某种调料多放少放了一点点,他就怎么吃都不对味。 触觉太好也很要命,衣料粗糙,裁缝手艺不好,他不是觉得自己像是套了一件粗麻袋,就是觉得这里勒得慌,那里磨着疼,像是在受刑。 最最要命的是嗅觉,要是身边有人放个闷屁,他就得被迫知道这人昨晚吃了什么,那滋味真的一言难尽…… 生活突然艰难了许多,特别是他现在“身娇肉贵”之后,真的花钱如流水,在青少年教养中心混了一阵子后——为取得在这个世界的合法身份,他借札幌一家孤儿院关门的时机,伪造文件,混进了札幌青少年教养中心,又从那里参加中考,考入平良野私立育英高校,然后就开始重操旧业,准备大赚大赚,结果开业第一天,就被清见琉璃盯上了。 大概是冤孽吧! ………… 这些说起来话长,但回想只是一瞬间,七原武也不可能如实告诉清见琉璃,只是望向她的口袋,笑道:“你确定要问吗?你已经没有钱了吧……” 清见琉璃摸了摸瘦瘦的小猪钱包,再次确认自己已经是赤贫阶层,没办法再从他嘴里掏出什么东西,一时很不开心,嘴上不服道:“这种事,我不用花钱也能弄清楚。你等着,我会搞清你以前到底干过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身为“东玉町智力担当”、“未来的名侦探琉璃小姐”、“未来的名刑警琉璃警部”,以她的推理能力,哪怕七原武不肯说,她也有三百种方法搞清他的底细! 第十二章 妈妈快告诉我他的底细 “我回来了!” 清见琉璃飞快冲进家门,蹬掉圆头小皮鞋,连拖鞋都顾不上换,直奔客厅,大声叫道:“妈妈,妈妈,你在哪?我有重要的事问你!” “怎么刚开学就回来的这么晚,学校里有什么事吗?”厨房里传来清见琉璃老妈清见香子的回应声,“给你留了饭,去洗手吧!” 清见琉璃又拎着书包冲进厨房,急道:“吃饭不急,我有事问你——妈妈,我们对面新搬来的那个家伙,姓七原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以前干过什么?” 身为母女,清见香子和女儿长得很像,就算已到中年仍然显得十分秀美,这会儿正素手持筷腌渍物呢,闻言一拍额头,懊恼道:“我说我这两天总觉得忘了件事,原来是忘了和你说了,咱们有新邻居了,一个和你同校同级的男生,在学校有什么事,你关照一下他。” 我关照他?有机会我一脚踢死他,那骗子骗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钱,差点连我的空钱包都拿走! 不过同龄人的事她不打算找父母告状,只是抱怨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可以忘记?!” 清见香子奇怪道:“这事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清见琉璃大叫。 “哪里重要了?”清见香子更好奇了,“咱们町区有两百多户人家,经常有人搬进搬出的,你从来没关心过啊!” 清见琉璃一时语塞,但马上强硬道:“总之……总之很重要!你别管为什么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她今天Get到新技能了——热读术,感觉也不是很难,只要她能弄清七原武的底细,回头也可以把这技能用到他身上,从而重新取得上风,在智力上压制他! “尝尝。”清见香子不管女儿激不激动,拿了根萝卜条就往她嘴里塞,“我刚弄到的新秘方,试试比上次怎么样?” 清见琉璃“咔咔”嚼了两下,皱眉道:“难吃死了,你是不是又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佐料。妈妈,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做饭的料,别整天在厨房瞎折腾了,有时间干点别的不好吗?” 清见香子斜了女儿一眼,回头又开始继续钻研“秘方”,看样子性格倔得很,非要实验成功不可。 清见琉璃嚼着萝卜条等了会儿,含糊地催促道:“妈妈,你说啊,七原的事你知道多少?你不是和他聊过天吗?你还是妈妈会的会长,他肯定要提供不少文件给町区的,你一定知道他不少事吧?” 清见香子这次连头都不回了,淡淡道:“七原?谁是七原?我整天在厨房里瞎折腾,连做饭的料都不是,没空去记什么七原八原的。” 清见琉璃木然了一会儿,形势比人强,使劲嚼了嚼萝卜条,憋屈的开始自言自语:“诶,好奇怪,刚吃的时候味道是有点怪,多嚼两下又好吃起来了,甘甜甘甜的还带点咸味,咸味里还有些辣,辣里还带点酸,第一次吃到这么奇怪,不对,是这么好吃的渍物小菜,妈妈你……妈妈你好厉害!” 清见香子满意一笑,回头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子,一脸慈母笑:“妈妈这是教你个乖,以后在求人的时候,嘴巴甜一点,不然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我知道了,现在能说了吧!”清见琉璃忍辱负重中,天才能伸能屈,向自己老妈低个头不是什么大事。 “七原君啊……”清见香子回忆了一下,慢悠悠说道,“是个挺不错的年轻人,说话有礼貌,性格很温和,一看就极有教养……” “等等!”清见琉璃忍不住打断妈妈的话,“你说的是七原武吗?瘦高个儿,小白脸,头发偏分,年龄和我差不多,是这个七原吗?” “就是这个七原,不然还能是哪个七原?他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 “是啊,他父母都因交通意外去世了,也没有别的亲人,之前一直在札幌青少年养护中心待着,因为中考成绩出色,拿到了道央一等助学金,还得到了私立育英的全额奖学金,这才从札幌搬到了咱们平良野。” 清见琉璃愕然,“他……父母都不在了?” 原来身世这么惨的么,年纪小小就被迫开始独立生活,难怪走上了犯罪道路,也难怪町区自治委员会同意把公共用地免费给他摆摊,原来是在搞慈善。 “是啊!”清见香子脸上浮现出怜悯之色,“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我一眼就能看出他之前吃过很多苦。他吃过那么多苦,却依旧乐观向上,没有理所当然的颓废堕落,你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这有多难。这孩子,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我现在就敢说这样的话!” 她说着说着,表情认真起来,望向自己女儿叮嘱道,“他能搬到我们家对面住是缘分,也是你的运气。琉璃,以后你要多多向他学习,你要是能有他一半的优秀,就是我突然……就是你爸突然死了,他也能闭得上眼了。” 清见琉璃原本心都软下来了,但越听越不是滋味,指着自己鼻子,难以置信地问道:“哈?让我向他学习?” 学习什么,学习怎么当个骗子吗? 清见香子理所当然道:“怎么了,遇到比自己更优秀的人,不就该向他学习吗?你不愿意?” 清见琉璃气道:“我不愿意!” 清见香子倒没勉强,估计女儿是青春期到了,开始有点小叛逆,不过无所谓,“你不愿意就算了,但他一个人生活肯定不容易,你平时要多帮帮他。” 清见琉璃还是很不满,大声道:“凭什么,我又不欠他的!” “就凭做人应该做正确的事,做善良的人!”清见香子喜欢和女儿说说笑笑,像朋友那样相处,但没有娇惯着女儿的坏毛病,严厉道,“这不是请求,是要求,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清见琉璃还没疯到在家里和老妈拧着来,这时候要再敢犟嘴,十有八九会被老妈一路怼到死。 她小脸青一阵红一阵后,憋屈地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不帮他,就是问问为什么,你这么急干什么……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 吃过乏善可陈(非常难吃)的晚餐,清见琉璃郁闷地回到自己二楼的房间,关死门就往床上一扑。 虽然搞清楚了七原武的一部分底细,但莫名其妙受了一肚子气,好难受——她以前可是街坊们最喜欢的孩子,她妈妈从来没要求她向谁谁谁学习,也不知道这次是吃了什么没消化,竟然让她向一个骗子学习。 不过,那小子确实有点本事,就是没用在正道上。 想到这里,清见琉璃不由又回忆起今天经历的案件了,控制不住又是一阵心神动荡。 那家伙用来骗钱的本事,倒很适合用来推理破案,要是他愿意加入“演绎推理精研社”,岂不是胜过无数草包鸟蛋? 嗯,对,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小子确实也算个人才。 而且,万一他再遇到什么案子,到时自己也可以跟着去指导,自己可以当琉璃摩斯小姐,他可以成为七原华生。 这主意似乎不错啊,也许不该计较他之前的一点点冒犯,该和他处好关系,平时关照关照他,成为朋友…… 清见琉璃想着想着,连澡都忘了洗,慢慢睡着了。 毕竟,她之前可是熬了好几夜准备社团招新活动的,确实有点缺觉了。 第十三章 魔术师大哥哥 翌日,清晨。 清见琉璃早早起来泡了个澡,把自己泡得白白的、香香的,又穿戴整齐,吃过早饭,特意检查了一下钱包里的零钱,然后就躲在门后偷窥街对面,准备和七原武来个“偶遇”。 先“偶遇”,然后顺势一起搭电车去上学,路上闲聊几句,那么关系自然而然就会慢慢变好。 这么过个三五天的,应该就算是朋友了,到时自己再以朋友的名义邀请他加入“演绎推理精研社”,他肯定不好意思拒绝,想来就可以把他变成七原华生。 嗯,如果有必要,也可以给他一个副部长干干,毕竟都是朋友了,自己也不能太小气。 计划通,妥了! 清见琉璃主意已定,躲在门口又等了快十分钟,才看到斜对面的房门打开,七原武拎着书包懒洋洋走了出来,还掩口打了个哈欠。 这家伙昨晚肯定熬夜了,自律性不行,就这样还有脸借光太的口嫌我睡得晚! 身为熬夜达人,清见琉璃一眼就看出七原武昨晚八成睡得不是一般的晚,心里吐槽一句也慢悠悠打开门,这样她到院门口的时候,七原武也该刚出篱笆院子,那就能很自然地打招呼,一起去上学了。 不愧是“东玉町智力担当”,一切果然如同她所料,她很顺利就和七原武隔街碰了个对脸,状若无意地抬手打招呼:“早啊,七原同学。” 七原武抬眼看看她,再看看清见家的房门,笑道:“这么巧,一出门就碰面?清见同学不会是一直趴在门后等我出来吧?” 清见琉璃淡眉一皱,呸道:“我为什么要躲在门后等你出来,我又没病!” “好吧,你很健康,那一起走?” “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走好了。” 两个人一起往车站走去,走了两步,清见琉璃正准备找个话题展开闲聊,远远来了一队带黄帽子的小萝卜头——因为生源全住在附近,町区保育园没有校车,再加上一路上全是街坊邻居,安全性不成问题,保育园的小孩子们便大的领小的,一家叫一家,排队去上学。 这群小萝卜头小的不足三岁,大的也就五岁,远远看到长发飘飘,又白又香的“东玉町好姐姐”清见琉璃,七八个小萝莉欢呼着“琉璃、琉璃”就往这里冲来,如同小鸡炸了窝。 清见琉璃脸上也露出笑容,但故意大声叫道:“叫姐姐!” 小萝莉们不听她的,团团把她围住,大声叫喊:“琉璃,琉璃,举高高,举高高!” 清见琉璃也不嫌麻烦,一个一个把小萝莉高高举起,逗得这群小萝莉们像小母鸡一样咯咯直笑,而很快有人发现了七原武这个生面孔,有一个小萝莉含着手指怯生生问道:“你是谁,是琉璃的朋友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七原武含笑道:“我是刚搬来的魔术师。” “魔术师?” “看。”七原武伸出空空的手掌给她看,握拳,展开,掌心多了一枚五百円硬币。 “哇,好厉害!”小萝莉惊呆了。 七原武笑眯眯的又伸手握拳让小萝莉吹气,然后开始用拇指往空中弹硬币,一枚,两枚,三枚,连绵不绝落入到另一只手中,反掌间又消失不见。 “哇~~~~~”这下所有的小萝莉都被吸引了,丢下清见琉璃将七原武团团围住,齐声大叫,“魔术师,魔术师!” 清见琉璃瞬间失宠,看七原武在那里笑得开心,顿时心里又开始泛酸——得瑟什么,骗小孩子的把戏,我要学我也学得会! 原本,她才是这个町区最靓的崽,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人,现在却感受到地位动摇,忍不住开始赶人,“好了,好了,别看了,快去保育园吧,不要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老师会担心的。” 七原武也需要去学校,直接停了手,笑眯眯道:“下次再表演给你们看。” 小萝莉们眼见没得看了,倒也不闹,齐声大叫:“那下次一定哦,魔术师大哥哥!”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就是下次再说,看他心情。 七原武答了一声后,小萝莉们又追上队伍,继续向保育园进发,而七原武含笑目送片刻才继续前行。 清见琉璃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由问道:“你喜欢小孩子?” 七原武愣了愣,笑道:“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认识的人越多,就会越喜欢狗。我没她那么极端,不过见过的人越多,确实会更喜欢单纯的小孩子。” 清见琉璃没太听懂,但为了“朋友大计”,马上寻找共同点,高兴道:“我也喜欢小孩子。” 顿了顿,她想起一件事,又兴奋地说道:“既然你也喜欢小孩子,那下次保育园有什么活动需要志愿者的话,我也叫你一声吧,我们一起去!” 像是圣诞节、表演会之类的,她经常去保育园帮忙,所以和这帮小萝莉混得很熟,现在发现七原武也喜欢小孩子,感觉也许可以下次也拉他去当壮丁——上次就想排练《赤鬼和青鬼》演给孩子们看,总是凑不够人,也许这小子可以演那个傻乎乎的赤鬼。 “那不必了。”七原武直接拒绝,路上遇到小孩子,心情不错的情况下表演几个小魔术无所谓,专门去保育园哄孩子还是免了吧,他没那么闲。 清见琉璃脸上笑容消失,偷偷撇了撇嘴:高估这小子了,这家伙爱财如命,就算有爱心估计也凑不够一汤勺。 不过这么闲聊倒是符合她的计划,她马上又好奇问道:“刚才你变的魔术看起来还不错,是专门学过吗?” 七原武道:“我当过一段时间魔术师。” “你当过魔术师?”清见琉璃大吃一惊,“在哪里?” “一家小马戏团。”七原武不想多聊这话题,转而笑问道,“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真的?”清见琉璃确实有点兴趣,刚才看七原武的手法简洁精炼,举重若轻,看起来就水平不低。 “五千円一个,包教包会。” 果然,早就知道你会收钱…… 清见琉璃暗暗撇嘴,都懒得再说他,而两个人说着话的工夫已经到了街头,前面右拐直行不远就是车站,七原武却拐弯向了左。 清见琉璃奇怪道:“你要去哪里?” “去便利店。” “去便利店干嘛?” “买牛奶。” 清见琉璃更奇怪了,“为什么要在上学路上买牛奶?” “我要带去学校喝。” “学校售货机里有牛奶……”清见琉璃无力道。 “学校的牛奶味道不好。”七原武昨天试过了,那些牛奶是防腐加工过的,他喝的不舒服,有“皇帝舌”在,他对吃吃喝喝要求很高的,新鲜只是最低要求。 你小子是不是有点病? 清见琉璃理解不了他的痛苦,无奈之下只能跟他进了便利店,木着脸看他选购鲜奶。好在北海道畜牧业发达,平良野外围更是牧场遍地,想找新鲜牛奶一点也不难,倒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她看着七原武挑好牛奶,灌进自备的恒温保鲜杯里,又跟他去收银台付钱,不过一直在肚里吐槽他事儿真多。 “没有更多了吗?” “抱歉,客人,没有十円硬币了,用别的硬币可以吗?” “呃,我只要十円的……” 一段对话吸引了清见琉璃的注意,抬头一瞧,发现一个穿着灰白色工装、背着一个干瘪双肩包的瘦小男人买了一块口香糖,正在收银台前付款,不过要求店员找零时,尽量给他十円硬币——店员把收银机里的十円硬币都给他了,有十多个,但他还是不满意。 清见琉璃是热心肠,马上道:“大叔,我这里有十円硬币,你要几个?” 瘦小男人马上回过头来说道:“越多越好。” “我看看……”清见琉璃今天为了还七原武的钱,带了不少零钱出来,数了数说道,“我有九个。” “都给我吧,真是太感谢了,小姑娘。”那男人递出来一枚百円硬币,示意用这一枚换她的九枚,还十分诚挚地道谢。 双方交换后那男人就离开了便利店,离开时还再次向清见琉璃道谢,让她心情大好——举手之劳就能帮到别人,感觉很不错的。 等她转过头来,发现七原武已经付完了钱,正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由奇怪道:“你愣着干嘛,咱们快走吧?” 七原武摸着下巴问道:“你不好奇吗?那男人要那么多十円硬币干嘛?” 第十四章 十円硬币事件 清见琉璃好奇心是很强,要是遇到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就会一直琢磨,弄得吃饭不香睡眠不好,但她还没好奇到连别人换个零钱都要东思西想的地步。 她莫名其妙道:“就是换零钱啊,这怎么了,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 “换零钱是常见,但只要十円硬币,还越多越好……常见吗?” 清见琉璃还是没当回事,随口道:“那位大叔也许是做小生意的,卖的东西可能很便宜,所以要准备大量的十円硬币,以方便找零,没什么奇怪的。” “那他为什么不要五円硬币?要是做生意找零,十円硬币能做到的事,用两个五円硬币不是一样能做到吗?”七原武终于动身了,边走边说道,“收银机里有很多五円硬币,店员问他要不要,他拒绝了。” “呃……” 清见琉璃被问住了,一时想不到原因,正准备开口问七原武,突然心中一动。 这小子怎么莫名其妙说起了这种小事,莫非是要挑战我的演绎推理能力? 或者,这事也把他难住了,要是我能推理出来,不就证明演绎推理法果然很强,那他就该认识到自己的浅薄无知,老老实实加入我的社团了吧? 想到这里,她黑漆漆的眸子一亮,感觉整个人都燃起来了,立刻开动脑筋苦思。 为什么那个男人只要十円硬币呢? 她想了一会儿,谨慎地开口道:“也许他刚刚和朋友通宵喝完酒,事先说好是AA制的,比如每个人应付1190円,他负责结帐,但所有人都给了他1200円,所以他要给每个朋友找10円零钱——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就算十円钱很少很少,他也要按约定还给朋友们,同时他又怕朋友们拒绝,零散硬币不好硬塞,所以才大量收集十円硬币!” 清见琉璃感觉这推理能说得通,很期待地望向七原武,想看到他脸上惊讶佩服的表情。 七原武连眼角都没撩她一下,摇头道:“那不可能,先不提两枚五円没什么麻烦的,一样能硬塞给朋友,也不提他竟然有雅兴和二十几个人,乃至三四十个人喝一夜的酒——他之前就换了十几枚硬币了,又从你那里换了九枚,再加上他本来就有的,现在手里十円硬币数量可不少。 他就算有雅性和这么多人喝一夜的酒,朋友人数总是固定的,你问他需要多少硬币时,他总能报出个数,比如还差五枚,还差十枚,还差十五枚之类,不可能会对你说‘越多越好’这种话。” “呃……”清见琉璃细想了想,觉得七原武说得有道理,自己这个推理是太想当然了,转而又沉思了片刻,“那就是……他准备去神社参拜还愿?”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对,他就是要去多家神社参拜,所以需要大量的十円硬币,他想双倍有缘!” 五円在日语中的读音类似“有缘”,所以曰本人去神社还愿时,投塞钱(类似香火钱)多半都会用五円或五円的倍数,比如十円“双倍有缘”、十五円“十分有缘”,乃至四百八十五円的“四面八方都有缘”,皆有特殊意义。 清见琉璃觉得自己这个推理能说得通,而七原武无语了片刻,问道:“一家神社花十円进行双倍结缘?那他准备一天之内去二十多家,乃至三四十家神社,你觉得可能吗?” “这个,如果跑得快一些,应该……应该有可能完成吧?”清见琉璃动摇了,觉得这个推理好像也不太靠谱,但嘟着嘴不服道,“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换那么多十円硬币?我至少还有一些合理……勉强合理的推理,你什么也没想到!” “肯定是有件只有十円硬币能做到,用别的硬币无法替代的事……”七原武突然立定步子,差点让清见琉璃撞上他,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家伙大概率是个闯空门的。” “哈?那位大叔是小偷?!”清见琉璃瞪大了眼睛,急速转动脑筋,但还是搞不明白七原武这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大概是吧,嫌疑很大。” 七原武想明白了也就不把这事儿再放在心上,继续往车站走去。清见琉璃心痒难耐,一把揪住他问道:“你把话说清楚,那位大叔怎么就成小偷了?” “你想不明白?是要购买答疑解惑服务吗?”七原武眼睛望向清见琉璃的口袋。 你这死要钱的家伙! 清见琉璃木然掏出钱包,取出500円重重拍到他手上,气道:“快说!” 七原武收了钱马上笑道:“在平良野,什么事必须要用到十円硬币?” 清见琉璃态度恶劣,“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痛快点直说!” 七原武一笑:“打投币式公用电话啊!那家伙要打很多次公用电话,所以需要大量十円硬币。” 在手机还没有便宜到人人用得起之前,曰本大街上是必然有电话亭的。 通常都是投币式,每投入十円钱就可以通话一分钟,时间到了没说完再投入十円钱,可以再续一分钟,以此类推。 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投入一枚百円硬币说十分钟,不过时间没用完钱就不退了,电话亭不找零。 曰本的投币式电话亭仅就支持这两种硬币,再过上几年,可以使用IC卡的电话亭也会渐渐多起来。 曰本在顶峰时期,拥有两百一十多万个公共电话亭,就算到了2020年这东西也没完全消失,仍然有着二十七万台保留了下来,不过使用的人大多变成了游客。 七原武穿越过来大半年了,没有手机,当然也用过公用电话,但次数不是太多,这才一时没想到,而想通了这一点,再判断那家伙是个贼自然顺理成章。 清见琉璃却还没想通,迟疑道:“就算他是想用公用电话,但怎么就成了小偷?人人都有用到公用电话的时候吧?” “笨死了,你真是猪脑子!”七原武毫不客气道,“他换那么多十円硬币,还要求越多越好,明显要打很多次通话时间很短的电话,要打给多少家他自己都不清楚,那他是打算干什么,电话推销吗?” 如果是电话推销员,肯定不会用公共电话,这个清见琉璃能想明白,顿时若有所思道,“所以,他是想试探家里有没有人?如果家里没人,他就会想办法摸进去,拿走值钱的东西?所以你才说他是闯空门的小偷?” 电话号码不难搞,这年头人们对通信隐私没那么重视。 相反,这时候人们还生怕别人联系不上自己,都会主动把自己的地址、姓氏和电话号码登在电话公司的电话簿上——几乎每个电话亭都有,就用根细绳挂在那里,比如想打电话联系清见琉璃,就先翻到上见区,再找到玉町,再找到东玉町那一页,最后再找到清见家就行了。 甚至据清见琉璃所知,他们町区的传阅板上就有很多人留有自家电话号码,以方便邻里之间电话沟通,而所有传阅板的终点都是在公示板旁边,经常有好几块挂在那里,谁都可以翻阅,根本没人管。 清见琉璃觉得七原武的推理好像真有点道理,七原武则点头道:“大概率是的,要是正经事需要打许多电话,他为什么不去找朋友借电话?用公共电话,应该是怕在作案前密集往某区域打无声电话,事后引起警方的怀疑追查。” 顿了顿,他摸着下巴又笑道,“要是真的,他倒是个有脑子的小偷,有电话的人家经济条件至少不会太差,不至于让他空跑一趟,而且再过半个小时左右就是交番的换班时间,巡警都回交番交班写报告去了,各家该上班上学的也都出了门,他这个时间作案安全性大增,很有脑子。” 清见琉璃越听越觉得就是如此,又回忆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衣着打扮,毫不显眼的灰白色的工装,轻便的胶底鞋以及莫名其妙背着一个干瘪的双肩包,立刻急道:“那咱们快去交番报告!” 七原武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笑道:“这只是推测,我又没证据,不能保证事实就是如此,不好和警察说的,万一那人只是有收集十円硬币的怪癖怎么办?那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嘛!” “谁会有那种怪癖!”清见琉璃很急,疑似小偷的人进了她从小长大的町区,不急不行,“去和警察说一下你的推理,说不定能抓他一个现行!” “我不去,刚开学我不想迟到,而且……”七原武挣脱了她的手,直接开始进站,回头笑道,“也用不着我去,有人会去的。” 清见琉璃奇怪道:“谁会去?” 七原武又冲她笑了笑便走了,清见琉璃愣了片刻反应了过来——混蛋,这小子觉得我一定会去,所以用不着他浪费时间! 她真想和七原武赌一下气,她也不去,看他到时怎么办,但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跟他进车站搭电车,一跺脚就掉头往交番跑去。 七原武对町区没感情,可她有啊,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第十五章 我写死你! “老师,听我解释,我是去交番耽误了时间,所以才迟到的,我其实很早就出门了!” “你去交番干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早上我和……在便利店看到有人在换十円钱的硬币,我们发现他有可能是闯空门的小偷,所以我去通知了巡警,让他们有所防备。”清见琉璃扒着紧锁的校门,急道,“我是做好事去了,不是有意迟到的,老师你放我进去吧!” 黑黑壮壮的体育兼风纪教师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沉吟道:“虽然没太听明白,但我当教师七年了,天天能抓到迟到的懒鬼,理由编得像你这么清新脱俗的,倒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接着他又感叹道,“这新生一年比一年难搞了,学校也得给我加点薪才对。” 清见琉璃进不去校门,紧紧抓住铁栏杆,像是蒙冤三十年的政治犯一样,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大声叫道:“是真的,老师,我没有编理由!” “所以,小偷抓到了吗?” “啊,这个……我急着回来上课,不知道有没有抓到……” “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在撒谎欺骗老师呢?我可不想明天听到新生都在说我是个好骗的傻瓜。” 清见琉璃连忙道:“你可以打电话去玉町交番问一下,我告诉了一位相熟的巡查,姓浅井!” “你等等!”体育老师去门卫室打电话去了,片刻后他出来说道,“浅井桑不在,交番的人说她出去了。” “她就是听了我的话抓小偷去了啊!” “但现在她无法替你作证,你还有别的证人吗?” 清见琉璃连忙道:“有,一年A班的七原可以帮我证明,推理出那个人有可能是小偷的就是他!” “你再等等。”体育老师又去门卫室打电话询问,这次时间久一点,估计要通过教师职员室转询,而等他出来了,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A班的七原说他不懂什么推理。” 清见琉璃呆了呆,接着怒道:“他说谎,就是他推理出来的!” “推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他为什么要说谎?而且他只能帮你证明你走到了车站前,后面干什么去了他没办法替你作证。” “那个该死的混蛋,他竟敢不承认!”清见琉璃快气死了,大声道,“太过份了,明明是他让我去的!” “还敢当着老师的面骂人?”体育老师终于把门打开放她进来,一挥球棒,“去操场跑十圈!” 清见琉璃觉得自己比驹姬(类似中国的窦娥)还冤,现在死了八成要当场化身怨灵,超级委屈道,“老师,请相信我,我真是是做好事去了,你不能处罚我!” 这和小说里也不一样啊,小说里侦探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老师们都是很支持的,为什么到我这里会受到这种对待? 这太合理了! 体育老师挥舞着球棒赶着她往操场走,嘴上叹道:“当年老师也愿意相信你们,但架不住你们天天编各种奇葩理由把老师当傻瓜骗,所以现在只要迟到的,我一个也不信! 而且纪律就是纪律,校规就是校规,你找不到证人,老师也只能对你一视同仁,迟到就要去跑圈!” 五分钟后,空旷的操场上,清见琉璃双手高举着书包,一脸悲愤的开始绕着圈儿跑——其他迟到的人没她这么离谱,足足迟到了半个多小时,已经跑完圈回教室了,所以她只能一个人被公开处刑。 是真的公开处刑,刚好课间,有不少人趴在教学楼窗口闲聊,正对着操场。 她都不敢转头去看,生怕看到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这才开学第二天啊,她就现了这么一个大眼,风评绝对被害。 等到了弯道拐弯时,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偷瞄了一眼教学楼,发现果然有不少人在看向这边,甚至里面还有七原武。 虽然隔得有点远,表情有点看不太清楚,但清见琉璃敢对天发誓,七原武绝对在哈哈大笑,绝对在看她出丑。 真的是个混蛋,之前自己竟然还想和他搞好关系做朋友,还打算让他干副部长,自己真是疯了! ………… 十圈四公里,清见琉璃举着书包跑不快,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跑完,就算在春寒中也弄了个满头大汗。 这时第二节课都上了大半,她没好意思直接回教室,跑去洗手间擦干汗,洗了脸,在马桶上郁闷坐到下课铃响,这才偷偷摸摸溜回E班教室,谁也不好意思看,就坐到自己座位上装鸵鸟。 “琉璃,你怎么回事,怎么迟到这么久?”昨天陪她举办招新活动的胖女生沢田优子悄悄摸了过来,低声问道,“是不是像国中时一样,又看了一夜小说,在电车上打瞌睡坐过站了?” “没有,昨晚我八点多就睡了,今天起得特别早,我是被人害了!”清见琉璃看到好闺蜜过来安慰,对七原武的火气又上来了,也就是现在手边没把粪叉,要是有,她现在就冲到A班去,一粪叉撅死七原武那贱人。 沢田优子和清见琉璃国小国中都在一个班,是真闺蜜,很讲义气,立刻一撸袖子,一弯胳膊亮出肌肉,义愤填膺道:“哪个不开眼的敢害你?害你就是害我,放学我和勇太郎去帮你去揍死他!” “就是昨天毁了我招新活动的那小子,但不用你们,他就脑子有点好使,人瘦的和麻杆一样,估计连狗都打不过,我自己就能揍扁他!”清见琉璃咬着小白牙说狠话,但马上泄气道,“但不行,他认识我妈妈,万一找我妈妈告状,我就死定了。” “原来是他啊,他还认识香子阿姨?那算了,饶他一条狗命。”沢田优子本来也就是表明一下态度,毕竟这又不是上小学的时候,打打架没人会当真。 现在再打,后果可能很严重,特别是对她这种体育类的特招生来说,搞不好被定义成校园霸凌,地方大赛的参赛资格就没了,IH大赛更加不用提。 清见琉璃也不想再多提七原武,从昨天第一次见面后,她感觉自己总在吃瘪,不想向闺蜜提这种事,转而问道:“今天下午有时间吗,再来帮我的忙吧?” “你还要组织那个什么谋杀活动?” “昨天效果不好,今天不叫那家伙了,应该不会再出事。” 沢田优子抓了抓胖脸,迟疑道:“今天怕是不行,昨晚有前辈和勇太郎打过招呼,让我们放学先去柔道社团认认人,勇太郎已经答应了,失约不太好。” “不行吗?”清见琉璃有些失望,单要靠她自己可没办法抓七八个人关进屋子里,而且她还需要有人扮演死尸和托,优子和勇太郎这对青梅竹马不去,靠她自己活动组织不起来。 “要我说啊,琉璃,你就别组建那个什么谋杀研究社了,跟我们去柔道社团不好吗?你又不是没天赋,恢复训练半年,我保证你当上一军正选,说不定咱俩还能一起出征IH大赛,去东京玩一圈。” 清见琉璃摇头道:“不了,我不喜欢柔道,东京你还是和勇太郎去吧!” “那好吧。”当初清见琉璃就是为了陪她才加入柔道社团的,本身并无太大兴趣,国中二年级时觉得太无聊就不再参加练习,她不止劝过一次,这次没劝动也不失望,直接道,“那等明天……明天周六休息,那下周吧,下周我和勇太郎再去帮你捉人。” 清见琉璃郁闷道:“也就只能这样了。” ………… 课间很快过去,下节课是数学课,清见琉璃掏出数学课本听了一会儿什么集合联立不等式就有点晕菜,感觉像是在听天书,不由开始走神——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小偷,要是小偷的话,不知道警察能不能抓到他。 那小子确实有点才能,凭一点不起眼的小事,竟然就能发现一个小偷。 她在那里瞎想了一会儿,瞅着老师没注意,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豪华硬皮笔记本——她老爸送给她的升学礼物——翻开后咬着笔头想了片刻,便开始奋笔疾书。 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精通演绎推理法,观察力超级敏锐,可以称得上美貌与智慧并重,简直是百年,不,千年,不,是万年一遇的超级推理天才,而她既然有这样的超级才能,就在东京开了一家小小的侦探事务所,但只凭兴趣接案子。 某一天,在某大公司董事的苦苦哀求之下,她接下一个失踪案,仅在现场转了两圈,就通过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盆栽小知识智破“花盆藏尸案”,令她懒得像猪、笨得像狗、性格混蛋还爱财如命的助手七原华生发出由衷地赞叹:不愧是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推理能力果然无双无对! 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对这种夸赞根本没放在心上,在回清见侦探事务所的路上,去便利店买饮料解渴,突然发现有个男人想换取大量十円硬币…… 这人是个闯空门的小偷,琉璃摩斯小姐只是瞧了一眼,就从这不起眼的小事中推理出了真相。 为什么呢? 懒得像猪、笨得像狗、性格混蛋还爱财如命的助手七原华生茫然发问,根本跟不上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的思路。 …… 清见琉璃下笔如有神,越写越开心,唇角慢慢弯起,漂亮的杏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心情极度舒畅。 混蛋,让你不帮我作证,害我被罚,我写死你! 第十六章 你养我啊? 清见琉璃一整天除了吃便当,什么也没干,把《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探案集》的前三章一气呵成,自己捧读了好几遍,越看越满意,最后把硬皮笔记本紧紧贴在平平的胸口,心中大满足——她将来就要成为这样的女性,美貌与智慧并重,还能破案,为含冤者伸张正义。 当然,在书里面大骂七原武,不对,是大骂七原华生,也令她心情十分惬意。 爽感和复仇俱有,是本好书! “琉璃,周一见。”清见琉璃正在那里美滋滋,胖胖的沢田优子在教室门口叫了一声便走了,身边是同样胖胖的津田勇太郎——昨天活动中扮演“死尸”的那位,沢田优子的竹马君。 “下周见。” 清见琉璃回过神来,发现教室里闹哄哄的,已经到了放学时间,干值日的同学正拿着扫把在疯狂摇滚,便也收拾书包走人,而刚走到楼梯口,迎面便遇到了七原武。 “哦,这么巧,一起回去吗?”七原武像没事人一样,笑吟吟首先打招呼。 清见琉璃心头一阵火大,鼻孔喷出灼热的气体,胸口急速起伏了片刻,垂下眼睑懒得搭理他,径直下楼去鞋橱。 等换完了鞋,她就拎着书包自己走,而七原武就隔着三四步跟在她后面,她依旧不搭理他,完全没有和他同行的意思——她不想和七原武做朋友了,除非他诚恳向她道歉,不然她再和他说一句话,就是狗! 而眼看就要到电车站了,一辆破旧的黑色小轿车刚刚飞驰而过便是一个急刹,发动机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迅速倒车又退了回来,屁股后面“砰”的一声喷出一股黑烟。 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车上下来两个西装男,正是昨天“花盆埋尸案”里的两位刑警,正在向七原武客气打招呼。 她不由心中一动,难道又有案子? 她顿时有点走不动道了,装成系鞋带的样儿蹲下,努力伸长耳朵偷听。 ………… 两名刑警,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高壮的性格直爽,名叫奥野泰治;矮瘦的看起来有些内向寡言,名叫日高司。 他们倒不是专门来找七原武的,虽然确实对他挺感兴趣——昨天七原武的“感知寻人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当时公务在身,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聊聊,他和清见琉璃就先走了。 但好巧不巧,他们今天在执行公务完毕回警署的路上,一眼就看到了正优哉游哉溜达的七原武,便赶紧停下打个招呼。 “这么巧,七原小师父,这是刚放学吗?”奥野下车就客气问道。 七原武看到这两位刑警也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无语,“这个,奥野警官,我不是出家的小和尚……” 奥野表情微微有些尴尬,灵媒该怎么称呼他也拿不准,只能把称呼小和尚的词拿出来凑合一下——灵媒与和尚都该算宗教人士,用一套称呼体系该没问题吧? 他不好意思道:“那真是失礼了,我对宗教方面的事务不太了解,孤陋寡闻,不知我该怎么称呼比较好?” “我也不是宗教人士,你直接叫我七原就好了。”武七原无心和两名刑警纠缠这种小事,转而问道,“两位这是有什么事吗?” 奥野和日高还真不是单纯来打招呼的,对视了一眼后,还是奥野开口,“今天我们遇到的案子有点奇怪,刚巧在路上碰到了七原小……七原同学这种寻人专家,所以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七原武无所谓,说几句话又不花钱,他不介意和两名刑警搞好关系,马上道:“原来如此,那请说一下具体情况吧。” “事情是这样的……”奥野泰治马上详细说起今天他们遇到的奇怪案件。 昨晚凌晨两点左右,有一个刚和同事上司喝完酒唱完K的家伙回家,在一条偏僻小巷子里小解时,隐隐听到怒骂声、哭泣声和惨叫声。 当时他喝醉了,最初还以为是幻听,但喝醉的人性格都比较拗,越是觉得是幻听他偏要去听,结果越听越真,一时好奇就爬上墙头向院子里张望,结果透过窗户,一眼就看到室内有个人被绑在椅子上,身上鲜血淋漓,似乎正遭受严刑拷打。 当时他就吓的“啊”的一声,立刻引起了室内的警觉,灯马上灭了,门还传来响动,似乎有人正冲出来。 那家伙醉归醉,但还没有完全失了智,立刻连滚带爬逃向交番,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敢——是真的一路连滚带爬,弄了一身烂泥巴,冲进交番时差点把玻璃门撞烂。 交番得到报案后当然十分震惊,判断极有可能发生了恶性入室抢劫案,值班的三名巡警立刻配戴枪械全副武装出动,携带报案人又急速返回到事发现场,结果…… “结果怎么样?”清见琉璃忍不住问道,她一边系着鞋带一边往这边蹭,不知不觉间已经混进了说话的圈子。 奥野泰治看了她一眼,发现是熟人也没在意,直接道:“巡警直接破门进入室内,发现一切都正常,没有血迹,没有被绑在椅上被拷打的受害人,甚至房间内一切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非常难以解释。” 清见琉璃大失所望:“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明显是报案人喝得烂醉,报了假案呗!” 奥野泰治叹了口气,“当时交番的巡查长也是这么想的,很气愤地把报案人拎回交番,把他铐在暖气管上醒酒,但报案人一直大喊大叫,坚称确实看到有人在入室行凶,坚称他逃走时肯定有人在后面追赶,最后交番巡查长不得不用被子把他卷起来挂在屋外。 不过等报案人睡了一觉酒醒后,还是没改变说法,觉得被冤枉了一直在闹,交番不得不领着他去了当地的町区自治委员会,询问那房子的情况,结果……” “结果怎么样?” 奥野无奈道:“结果自治委员会和交番一起找人,硬是没找到,房主确实失踪了,音讯全无,所以案子被交番上报给了我们生活安全一课,至少我们要搞清楚房主哪里去了,是否真遇到了危险。” 清见琉璃沉思了片刻后说道:“那这么说的话,可能报案人不是在报假案,极有可能歹徒被发现了,为掩盖罪行,快速清理了现场痕迹,顺便把受害者也绑走了。” 奥野摇头道:“这种可能我们也想过,但经过我们今天去现场勘察,发现这基本不可能。 事发位置离交番并不算太远,报案人跑过去大约只需要三分钟左右,交番巡查出动也很迅速,同样三分钟左右就赶到了现场,再加上报案人说明情况,总用时最多也就七八分钟。 而据报案人称,当时地板上有大量血迹,室内好像发生过打斗,桌椅东倒西歪,很难想象在七八分钟的时间内,能将现场清理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还顺便将受害者也绑走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们带了紫外线灯,把室内和院内全照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血迹反应,七八分钟的时间,把案发现场清理得这么完美无缺绝对不可能。” 清见琉璃也懵逼了,困惑道:“或许只是凑巧,报案人醉酒出现了幻听臆想,刚好屋主离家出走,所以才闹出了这种乌龙?” 奥野和日高同时点头:“暂时我们也是这么考虑的,正准备回去给各交番发布协查通告,不过刚好遇到七原同学,便来问问他的看法。” 说完,他们两人一起望向了七原武,看那意思“问问看法”是虚的,想让他去“感知”一下“灵气”,像昨晚一样寻人才是真。 七原武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要是寻人的话,我去一趟无妨,但是……” 奥野泰治高兴道:“但是什么?” 七原武直接问道:“谁来付钱呢?” 奥野和日高面面相觑,终于记起七原武是个“出来卖”的灵媒,不是义工,请他去帮忙需要给报酬,但出这种钱,回头九成九报销不了啊! 难道报销单上写“灵媒雇佣费”? 头都会被课长打烂吧? 要不然自己出钱?但寻人他好像起步就要价五万,时间越久收费越高……自己一个月的薪水+补贴也才二十万円多点,总不能为了一个案子就把一周乃至一个月的薪水搭进去,自己也得吃饭啊! 他们二人大失所望,只能退而求次,“那七原同学有没有什么想法?” 七原武摇头:“不去亲眼看看,我帮不上什么忙。” “这样啊,那……那打扰了。” 奥野和日高叹了口气,留下联系方式,遗憾地告辞,看样子准备执行原计划,回去发动地域课各交番的巡警们找人,有没有效果只能再说。 清见琉璃伸手想叫住两名刑警却缺乏立场,人家又不是来找她的,只能对七原武急道:“有人失踪了,你能帮得上忙,为什么不去啊!” “我也要吃饭啊,没钱怎么去,你养我啊?” “我养就我……”清见琉璃气极之下差点一口答应,好歹身为“东玉町智力担当”,脑子确实有点,及时收了口才没酿成大祸——虽然认识不久,但她觉得已经很了解七原武的本性了,只要她敢答应,七原武就绝对敢吃垮她。 “那你这么有爱心,不然你把钱付了?”七原武又提议道。 清见琉璃闭气了,她家庭条件虽然还不错,但身为一名高校一年级学生,五万円对她也是一笔巨款,她掏不出来——五千的话,说不定她还能凑凑,五万真是太多了,她妈妈不可能会让她手里有这么多的钱。 “所以,你是想用我的时间,来获取你的道德满足感喽?”套不出钱来,七原武立地转职阴阳师。 清见琉璃大怒:“我没有,要是我能做到,我早自己去了,一円钱都不会要!” “那是因为你父母养活着你!”七原武淡淡道,“我可得靠自己。” 清见琉璃彻底没屁可放,默默跟着七原武往家走,心里郁闷又憋屈——一个案子摆到了自己的眼前,结果自己根本参与不了,还不如遇不到呢! 遇不到至少不会这么难受! 两个人这么走了片刻,七原武歪头看了看她,奇怪道:“你又不生气了,怎么又愿意和我一起回家了?” 生气?对,我还在生气,我都发誓不理这家伙了! 清见琉璃反应了过来,恼羞成怒大叫道:“只是顺路,谁愿意和你一起走,我都不想认识你!” “早上不帮你作证,只是因为你在学校里说我推理能抓小偷,我不想出这种名,这对我的工作有害,而且我确实无法保证你离开后是不是去了交番,也许你去弹珠厅玩弹珠机了也说不定,所以你没理由怪我。” “我就怪你,我要和你绝交,以后见到我别打招呼了,我们不认识!” 清见琉璃气呼呼大叫一声就快步向前,准备甩掉七原武这个讨厌鬼,但这时奥野和日高又开车回来了,奥野推门捏着一把花花绿绿的票子就说道:“七原同学,我们考虑了一下,用这个代替报酬怎么样?” 第十七章 助手酱,给我拎好包 曰本是财团为王的社会,“曰本的财团,财团的曰本”绝非一句俏皮话,所以曰本人都会尽力争取进入财团下属的大银行、大商社、大工厂工作,这点和中国很不同,在曰本当公务员绝对不是排名前列的选择,至少不是大热门职业。 因此每年曰本警察厅都要为怎么骗人来当警察头痛欲裂,各地警察协会也会拼命动歪脑筋,大搞活动,请各种偶像明星来助阵,衣服那是越穿越少,甚至愿意给贫困学生提供助学贷款——这种助学贷款利息低到可怜,有时连本金都只需要还一部分,超级划算,但你毕业后至少要当十年的基层警员。 但就算如此,曰本警察组织还是在日渐萎缩,人手一直紧张,人数都掉下三十万了。 究其根本原因,大概就是曰本警务人员的薪水不太行。 以最低一级的巡查为例,刚入职第一年月薪只有十七万円略多,仅略高社会平均线一丢丢,而随着时间发展,和进了财团的人相比,差距还会进一步拉大,有时都会产生倍差、两倍差甚至三倍差。 对此,警察厅也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可惜有《公役法》管着,涨薪水要议会说了才算,想大规模加薪很难,所以干脆从别的方面动歪脑筋,涨不了薪水就帮警员省钱——曰本警察的隐性福利相当不错,。 只要入职就可以申请廉租房,房租通常只有市价的一半左右,还不用交押金; 各地警察协会也会定期组织集体联谊,帮助相亲(警察不好找老婆); 会开办保育所、幼稚园,帮警察免费或成本价看孩子,甚至还会定期批发蔬菜、米、油,以成本价甚至略微赔钱出售给警务人员。 说真的,曰本的警察组织与其说是职能性的政府机构,其实更像一家享受国家补助的大型国营企业,自带一个生态圈子,甚至有时就连警察自己都把警察总部称为“本店”,各地警署称为“支店”,各交番称为“摊子”,由此可见一斑。 现在奥野泰治掏出来的,就是曰本警察组织的“隐形福利”之一,巨量的折扣券。 七原武接过来好奇一瞧,发现有汤头券,道警协会从拉面工会搞来的,手持此券,在平良野所有拉面店中吃拉面,都可以多浇一份汤头; 有美发券,道警协会从理发师工会搞来的,持此券可以理发六折,烫发八折(一般是家属用,但刑警里也有不少飞机头,需求量同样很大); 有泡澡券,同样是道警协会搞来的,持此券去澡堂泡澡打七折,泡完还送一瓶温牛奶; …… 琳琅满目,这些折扣券涉及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真算不错的福利,能减少警务人员大量生活成本,能有效抚平警员工作不定时家属产生的怨气。 清见琉璃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大把折扣券凑在一起,踮着脚偷看片刻很是无语,感觉奥野泰治和日高司有点异想天开,这玩意有用归有用,但毕竟不顶钱用,想靠这个收买七原武这种贪财鬼怕是在白日做梦。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七原武翻看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一亮:“两天一夜的旅馆三折住宿,五折供应餐饮,成本价提供海钓用具和船只?” 一直沉默寡言的日高刑警眼睛也是一亮,首次发声道:“七原同学也喜欢海钓?这家店是道警协会的自营产业,所以才会给出这种只收成本的折扣券,我去过一次,体验相当不错。” 曰本警察组织在全国范围内有两万七千多家关联企业,多是些旅馆、温泉、餐饮之类的场所,就是为了方便警务人员出差、休假所备,也自己经营着九千多家同类型的设施,赚钱补贴警察组织的同时,也进一步提供更好的服务,北海道警察协会自然也不例外,一样开着旅馆。 这张券就是日高司贡献出来的,反正最近他也没时间去,将来有需要可以再申请或是找同事交换,称不上损失。 “钓鱼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活动。”七原武又翻了翻这些折扣券,觉得还有几张也不错,想了想,表情一正,“协助警方工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我这就陪两位走一趟!” 为了这些折扣券,他决定今天不去摆摊了,说着就拉开了奥野、日高的小破车车门,而清见琉璃本能就想跟进去,不料他直接把门一关,隔窗对她奇怪道:“你要干什么?” 清见琉璃小声道:“我……我跟去帮帮忙啊!” “用不到你,你早些回家写作业吧!”七原武一口拒绝,“再说,你不是和我绝交了吗,和我一起去也不太方便吧?” 清见琉璃憋住了,她也没想到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会回来,早知道他们会回来她就不说狠话了,而奥野日高二人只需要七原武帮忙,对清见琉璃去不去无所谓,再见一声,开车就走。 眼见小破车喷着黑烟绝尘而去,清见琉璃委屈的眼眶都红了,背身就狠狠踢了路边的花丛一脚! 讨厌鬼,一点气量也没有,明明知道人家很想去的! 带上我能怎么样,又不会害你! 混蛋,真是个大混蛋,这辈子我再和你说一句话,我就是狗! 清见琉璃难受极了,站在那里憋闷得小心脏都疼,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发现小破车又倒了回来,七原武隔着车窗笑问:“我想了想,好像还缺个助手,你愿不愿意来?算你每小时五百円……” 清见琉璃不等他说完就激动道:“我愿意!我愿意无薪工作,不需要付我钱!” “什么付你钱?”七原武一脸奇怪道,“你想什么美事呢,我自己钱都不够花,有病才给你钱,一小时五百円是你给我!” “哈?”清见琉璃难以置信道,“我给你当助手,然后付你钱?” “看在你妈妈帮过我的份上我才回来问一声,你不愿意就算了。”七原武无所谓,向奥野泰治示意道,“不好意思,奥野警官,可以走了。” “等等!”清见琉璃都没敢多犹豫便屈服了,憋屈道,“我没说我不愿意,五百就……五百!” “那上来吧!”七原武一脸笑容地打开车门。 他还要在东玉町至少住三年呢,和清见琉璃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想彻底和她把关系搞得太僵,反正无所谓的事,她愿意跟着就跟着呗,又不会增加任何额外成本。 至于收钱,倒不是看重那点小钱,就是给她立立规矩——两个人在一起,人际关系必然有主有从,他可不想将来清见琉璃骑到他头上去。 这次不收钱,下次她必然会得寸进尺,甚至你不满足她的要求她会更生气,这是人性,几乎不可避免,所以必须先给她划好线。 他把书包往清见琉璃身上一丢,笑道:“助手酱,给我拎好包,别搞丢了。” 清见琉璃柳眉一竖,平胸一挺就想抗议,而七原武眼睛一斜,笑问道:“怎么,刚上任就不想干了?” 清见琉璃立马怂了,敢怒不敢言,默默把书包抱好。 也行吧,至少…… 至少能跟着去案发现场了,为了案子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第十八章 很怪很矛盾 失踪的屋主名叫富永洋介,拥有一幢一户建,上下两层,带前后院,很是不小,但不属于自建房,而是和周围的民居一模一样,看起来大概是泡沫经济时期统一的拆迁安置房。 这会儿富永家门上贴着封条,门锁在警方第一次进入时已经被破坏,奥野和日高也没再联系当地交番便直接入内,然后期待地望向七原武。 他们现在完全没头绪,所以七原武最好能找到富永洋介,不然这案子可能要烂在他们手上。 手里积累的案子太多,会影响他们考绩、晋升和奖金的,多少也是个麻烦事。 清见琉璃这会儿“推理之魂”已经又燃起来了,杏眼一眯,透出丝丝寒光,仔细打量着屋内的一切,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玄关正常,鞋架上拖鞋、皮鞋、运动鞋摆放整齐; 客厅是木地板,打有地板蜡,微微反光; 桌椅、博古架同样整整齐齐,就连桌子上茶盘里的茶壶和杯子都排列完美。 呃,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啊,根本不像犯罪现场…… 清见琉璃环视了一圈,突然心中一动。 在推理小说中,案发现场的钟表十分重要,往往会揭露出犯案的时间,从而让侦探看破陷阱,找到真凶!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个急转身,望向客厅的挂表,仔细一瞧,大失所望——四点零二分,正是现在的时间,看样子表没坏。 “当时,报案人就是从这面窗户看进来的吧?” 她正暗自失望,听到七原武站在一扇窄窗前说话,连忙凑了过去,同样望向窗外,只不过这是一扇通风窗,很窄小,视野极其有限,但刚好能看到一根电线杆,大概就是目击者当时对着撒尿的那根了。 奥野泰治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记事本,翻看了一眼,指着院墙说道:“是的,七原同学,当时那家伙在电线杆那里撒尿,随后隐约听到动静就爬上去观望。” 七原武回过头来,打量着客厅中央略偏一些的地方,“也就是说,当时被害人是被绑在那儿?” “没错。”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今天也算对得起薪水,仔细询问过相关人等,翻着记事本说道,“如果他不是喝醉出现了臆想的话,当时受害者就在那儿被牢牢被绑在椅子上,脸上身上全是血,周围地板上也溅满了血,估计遭受过很长时间的毒打虐待。嗯,据他回忆,桌子是翻倒的,椅子好像也翻倒了两张,茶壶和杯子都摔在地上,好像有碎片,但他也不能肯定…… 他说到这里翻了一页,又补充道,“后面没多少内容了,窗户较小,视野有限,外加他醉得厉害,手脚无力,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又掉下去了,就掉在他刚撒的尿里,除了对受害者印象很深刻,别的都没看清。” 好不靠谱的目击者,你说你好好的喝什么酒…… 清见琉璃在肚里吐槽一句,马上盯上了客厅的四把椅子,开始一把一把检查,想从这里找到点线索,但检查片刻,忍不住喃喃道:“好像没有碰撞痕迹……” 奥野泰治示意一下,日高司取出了强效紫光灯照射,四把椅子上没有任何棕黑色斑点,连缝隙中都干干净净,真染过血,七八分钟内绝不可能清理得这么完美。 地板上也一样,地板蜡打得光可鉴人,同样没有任何血迹反应,一点也没有。 七原武弯下腰仔细打量椅子,伸指抹了一下椅面,然后放到嘴里尝了尝,表情若有所思。 清见琉璃看看他,再看看椅子,也伸指抹了一下椅面,放到嘴里品了品滋味,表情同样若有所思——怪了,什么味道也没有,这小子在想什么? 七原武轻问道:“你尝出了什么味道?” 清见琉璃困惑道:“没什么味道……” “像是洗涤精、漂白粉之类的化学品异味,有吗?” “没有。”清见琉璃摇了摇头,望向七原武,好奇问道,“你呢,你尝的是什么味道?” “我不知道。”七原武直起身,又望向其他地方。 清见琉璃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不解道:“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也没尝出异味吗?”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伸出食指在椅背上一抹,然后舔了一下自己的中指,随口道:“我没尝当然不知道,那地方是别人用屁股坐过的,万一味道很臭怎么办?” 混蛋! 清见琉璃气得浑身发抖,鼻孔直喷热气,人都要裂开了,七原武毫不在意道:“注意自己的态度啊,助手酱,我现在可是BOSS。” BOSS?早晚让你变成个球,一脚踢死你! 清见琉璃现在还得依靠七原武带她“玩”,就算很气也不敢得罪他,只能把一腔怒火强行憋回去,搞了半分钟心理建设后才勉强平静下来,低声道:“目前来看,警方的判断好像没问题,报案人大概就是喝糊涂了,当时出现了臆想幻视,所以你赶紧推测一下屋主跑到哪里去了,别再想什么入室抢劫案。” 七原武沉思了片刻,又环顾了一下客厅,微微摇头:“也许,但不好说,这里太干净了,什么都像是刚洗过一样。” 桌椅地板没有任何污渍,也没有任何异味,很像用化学药品清洗后,再用清水进行过反复擦洗,很违和,有种应付领导突击检查的感觉。” 只是,在短短七八分钟的时间内,这么多家具,这么大面积,确实不可能做到。 很怪,很矛盾。 “但绝对不可能发生过打斗,因为桌上的茶杯茶壶乃至桌椅都完好无损。依目击者的回忆来看,当时桌椅大多是翻倒了的,茶杯茶壶都摔在地上,哪怕是他记错了,没摔碎也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清见琉璃几乎已经得出和奥野、日高一样的结论了,也就是屋主富永洋介是因其他原因失踪的,报案人只是在发酒疯。 七原武过去拿起茶壶茶杯看了看,发现就是很普通的家居日用品,而且一看就知道用过不短的时间,一个杯子上都有小豁口,看氧化程度起码也要有个三五年的了——整套茶具同样很干净,没有半点污渍。 这倒正常,谁家的茶具脏兮兮的呢? 他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至少这不是一件入室抢劫案。” “你就这么肯定了?”清见琉璃又好奇起来。 七原武向博古架呶了呶嘴,“看到那些摆设了吗?那是天然琥珀和天然粉珊瑚,价格不菲又靓丽多彩,还很方便携带,要是有人闯入求财,怎么可能还好好摆在那里。” 清见琉璃不懂什么琥珀珊瑚的,但信心大增:“我就说嘛,醉鬼报案绝不可靠,那你快些开始寻人吧,看看富永桑最有可能跑到哪里去了。” 这话没什么毛病,七原武拿报酬就是为了来寻人的,富永洋介就是死了也和他无关,直接向奥野和日高示意自己要四处转转。 奥野日高二人今天已经在这屋子转悠了许久,再看一遍也不可能有收获,也没跟着,就站在那里低声商量这案子万一又烂在手上该怎么办。 ………… 厨房没找到什么线索,豪华的立式冰箱搭配一个小型的速冻冰柜,整体的炉灶干净整洁,煤气阀关得好好的,锅碗瓢盆都在该在的地方,就连刀架上的德国进口菜刀套组,清见琉璃都检查了一遍,干干净净,一把不少。 洗手间、浴室也都正常,后院也没看到不对的地方,清见琉璃企图寻找到点脚印之类的线索,但同样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一楼一无所获,他们又上了二楼,而刚踏上二楼楼梯,七原武突然不动弹了,盯着墙上一溜儿的装饰性相框若有所思。 清见琉璃心中一紧,立马望向相框,发现只是些蝴蝶标本,不解道:“有问题?” 七原武盯着极其漂亮的蝴蝶标本说道:“这是熊本大翅粉蝶。” “这怎么了,不就是个装饰品吗?” “这是真品,而且品相这么好,制作标本的人水平很高,很值钱。” 清见琉璃马上警惕起来,盯着他狐疑道:“你不是见财起意了吧?” 七原武没好气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又不是贼!” 你当然不是贼,你是骗子! 清见琉璃心里吐槽一句,没敢直接怼他,催促道:“那别看见值钱的东西就走不动道,快些找人!” 七原武这才继续动身,但过道上挂着的蝴蝶标本他一件一件看过去,发现虽然不是件件都很值钱,但都很漂亮,都是用真正蝴蝶制作的——不是所有标本都是真的,特别是珍稀型的蝴蝶标本,市面上有大量人工仿制品,一般人根本分不清真假。 比如像是“光明女神闪蝶”,物种接近灭绝,仅存数量粗估也就在十到二十只之间,按理说极难伪造,但每年在市场上依旧会出现大量的“标本”,把现存的“光明女神闪蝶”全杀了都不够,却还是会有人会上当。 这一行和古玩有点像,成本低利润高,宰起新人冤大头来,刀刀见血。 富永洋介能收集到这么多完美级的真品,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甚至要是他自己制作的,那可就更厉害了,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清见琉璃可不管什么蝴蝶标本不标本的,在她看来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国小时她的暑假作业就有相关内容,她都做过标本,现在还在她家的阁楼上扔着呢! 她现在就想找到富永洋介,当先上了楼,一马当先推开了一个房门,但只看了一眼就惊叫一声,倒退两步,差点用屁股把七原武又从楼梯上怼下去。 这人爱好真特别,吓死人了! 第十九章 也许能提前发现肿瘤 富永洋介的爱好确实挺特别,他在二楼搞了个收藏室,里面全是各种标本,甚至配有专业的恒温恒湿系统和专业的灯光,简直像个小型标本博物馆。 清见琉璃一推门就看到一屋子打着冷光的动物标本,不少还是骨架,视觉冲击力极强,也难怪她被吓得差点“谋杀”掉七原武——这情景冷不丁看到,只惊叫一声退上两步,放到男生里面都该算胆大了,真不怪她。 不过标本毕竟是标本,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等有了心理准备再看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清见琉璃跟着七原武进入“收藏室”,眼中满是好奇,嘴上还不停地问:“喂,这是什么?诶,那个骨架是什么动物?” 七原武一样一样看着,随口回答些“大仓鼠”、“猫”、“水獭”、“狸”之类的话,反正都是些常见的小型动物,大概富永洋介渠道有限,搞不到大型肉食猛兽,不过制作得都极其精良,近乎完美,非常漂亮。 墙上同样也挂着一些相框,但这次不仅是蝴蝶了,还有大量其他罕见昆虫,皆是真品。 清见琉璃有点理解不了为什么富永洋介会喜欢动物标本,特别是里面还有不少是纯骨头的,但看久了,她也要承认,这些动物尸体、骨胳标本有种独特的魅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之余,心中又敬又畏,忍不住想发声赞叹。 特别是有一块巨大的琥珀,里面封着一只色彩斑斓的甲虫,极有可能是珍贵的琥珀化石,尤其漂亮,连她都起了收藏之心。 不过,这里也没有关于富永洋介去向的线索,七原武又带着她这个助手兼受气包去了卧室。 这里相比收藏室就简陋窄小许多,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还有一台七英寸的小电视和一台录像机,别的就没什么了,但同样打理得很整齐。 清见琉璃学着推理电视剧里的样子,用纸巾包着手开始翻书桌,想找到点有用的线索,但奥野和日高二人早就检查过了,她当然一无所获,倒是七原武打开电视,看起了录像带。 清见琉璃听到声音掉回头来也跟着看了片刻,发现倒不是男生常常偷藏的动作爱情片,而是一部黑白电影,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片子?” 七原武随口说道:“《骨村》,63年的老电影,导演是四国连太,作者兼编剧是藤本由纪夫,主演是高仓雄一和左幸子,归属邪典类,点映反响不好,参展没获奖,最终没有大面积上映。” 清见琉璃呆了呆,奇怪道:“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电影发烧友?” “只是翻过这本小说和藤本由纪夫的自传罢了。”七原武随口答道,“这部影片是藤本由纪夫因一首童谣得到的灵感写成的小说而改成的剧本,是他很满意的一部作品,结果拍出来反响很差,他在自传里大骂四国连太是个傲慢的自大狂,丝毫不尊重原著,背离了他的本意,完全毁了他的得意之作。” 穿越让他五感增强,记忆力也得到大幅上升,而且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家,为了更好的“通灵”,他需要了解社会、文化上的方方面面,干脆去横扫了扎幌公立图书馆,别说传记、小说了,甚至连历年来的旧报纸都没放过,大概都有个印象,需要时回忆一下就能记起个七七八八。 清见琉璃没想到七原武读过这么多杂书,微微受挫,感觉自己看过数百本推理小说好像也不算什么了,以后没办法再拿来吹牛。 她撇了撇嘴道:“不好好学习,整天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好了,别看录像了,快些继续找人!” “这就是在找人。”七原武把录像播放速度调成快放,“你没发现吗,屋里只有这一卷录像带。” 清见琉璃愕然反应过来,好像是这样啊,那岂不是说富永洋介经常看这部电影? 那倒是个重要线索,不过七原武调了倍速播放,不时还快进一下,她完全看不出这电影在讲什么,但见七原武看得专心致志,她也不好意思说这速度对自己太快了,就硬看。 好在时间不久七原武就看完了,她大大松了口气,强忍着干呕的欲望,沉思道:“我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你呢?” 七原武沉吟了片刻:“电影还可以,全村人都死了,主角一一将他们打理成生前最完美的状态,这一段拍得很出彩,有种异样美感却又让人毛骨悚然,做为反战思潮时期的影片还是合格的,只是确实称不上优秀,导演和编剧想表达的侧重点不一样,叙事逻辑有点混乱。” “我是问线索……”清见琉璃无语了,她才不在乎这电影好不好看,连点颜色都没有,就算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 “线索没找到。”七原武把小电视关了。 清见琉璃气呼呼道:“那你还浪费这么多时间!” 七原武起身出门,毫不在意道:“我是BOSS,我想怎样就怎样,你有意见?” 早晚收拾了你! 清见琉璃嘴里小声嘀咕着跟在他身后,又去了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也是二楼最后一个房间了——富永洋介的书房,面积很大。 这里可以翻看的东西就更多了,她立刻开始四处翻找,很像一只勤奋尽职的搜查犬,但翻了一阵子,和之前一样,什么异常之处都没发现。 书桌上摆着一具拆散了的骨胳标本,可能是在清理保养,她当时就心中一动,怀疑这和案件有关连,比如缺失的某块骨骼可以指向凶手,结果七原武看了一眼就告诉她,骨头全在,一块没少。 书房里还有一个靠墙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她挨个儿看了书脊,发现都是些解剖、标本制作、动物昆虫相关的书籍,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房主喜欢标本,拥有这种书再正常不过了。 地面很干净,工具很整齐,装饰性的摆件也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就连墙壁上的装饰画她都掀起来看过了,后面是墙,没藏任何东西或是暗语。 失败了,找不到任何关于富永洋介去向的线索。 清见琉璃郁闷道:“我们没办法了,我陪你下去给奥野警官他们道个歉吧。” “你这没出息的家伙,怎么整天想着给人道歉。”七原武正在书房里转悠,没碰任何东西,反正该翻的清见琉璃已经替他翻了,只是在那儿摸着下巴思考。 清见琉璃气道:“我才不会整天想着道歉,但人家对我们寄予希望,我们让人家失望了,不就该道歉吗?这是做人起码的教养和礼貌!” “奥野他们是对我寄予希望,和你没关系,你要搞清楚这一点。谁对你寄于希望那真是该去医院好好看看脑子了,也许能提前发现肿瘤。” “你!”清见琉璃怒了,“那我看你怎么办!” “那你就看着好了。” 七原武没再搭理她,他很确定有哪里不对头,但这是一种类似于直觉的本能,有某个不显眼的地方让他隐隐觉得不舒服,只是主意识还没发现。 他在书房转了两圈,又倒了回去,挨个把之前走过的房间又走了一遍,又下到了一楼转了一圈,最后干脆走到了院子里,围着房子转起了圈。 清见琉璃跟在他身后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七原武突然停下步子,身体松懈下来,轻松道:“原来如此,我说之前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 清见琉璃懵逼了,看看房子的外观,再看看七原武,成了丈八的小和尚,不,小尼姑,完全摸不着头脑。 第二十章 密室啊,真正的密室啊!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清见琉璃开始暴躁了,小脸都开始扭曲,她生平最讨厌的事就是别人对她卖关子,“是不是找到关于富永桑去向的重要线索了?!” 七原武才不管她气不气的,心情十分舒畅道:“不知道,可能有点关系,也可能没什么关系。” 你这个该被地狱业火焚烧一千年的混蛋! 清见琉璃拳头硬了,强忍着没把他按在地上痛打——我要忍住,我现在大了,是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淑女,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她在心里从一数到十,又从十数到一才把那股子邪火压下去,咬着牙问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一个密室。” 清见琉璃大惊失色:“一个密室?!” “对,一个密室。”七原武看着房子随口道,“你没感觉到吗?二楼几个房间的面积加起来有些不太对劲,特别是和一楼对比一下,再和房屋外型对比一下,是不是不对劲的感觉更强烈了?” “啊,这种事……还能感觉吗?” “当然能。”七原武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人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接收信息,无时无刻不在活动,所以有时候明明周围一片风平浪静,大脑还是会让你觉得不安,觉得哪里不对劲,从而提高你的专注度,让你集中精力去思考,让你去判断周围是否有危险,算是一种基因本能。”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种大脑隐性活跃的人,有时我们也把他称为直觉敏锐的人。” 清见琉璃恍然道:“这么一说的话,我好像就是这种人……” 七原武无语的看了她一会儿,直接道:“你不是,直觉敏锐的前提是有脑子,你不符合条件。” 清见琉璃鼻息瞬间粗重,怒视七原武,心里又开始数数。 等她再次强压下怒火,心里又猛然兴奋起来——密室啊,真正的密室啊,以前只在推理小说里见过的密室啊,现在就摆在自己眼前了! 今天真没白来,也没白受这小子的窝囊气! 她马上超级期待地问道:“密室在哪里?” “大概率在二楼书房。” 七原武回忆了一下二楼布局,在脑子里搭了一个模型和外观一对比,再推演一番,马上动身,清见琉璃紧紧跟在后面,路过一楼时,发现日高司正在厨房吸烟,奥野泰治正在打电话,犹豫了一下没叫他们。 还不知道密室和富永洋介失踪有无直接关系,也许只是他收藏贵重财物的地方,先不必急着叫人。 ………… 很快,她又回到了二楼书房,立刻左看右望,想推测出密室入口在哪,但她找不到,立刻问道:“密室入口在哪?” 七原武要是建模推算也能推得出来,不过用不着这么麻烦,他随手从书桌上的“牛顿钟摆”上硬拔下一个小钢珠,笑道:“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问吗?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着话他就把小钢珠放到房间正中的地板上,只见小球静立片刻,缓缓滚向书架一侧。 清见琉璃眼眼一亮,大叫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这种方法!” 一般密室都是改造出来的,会进行额外加固,直接导致原本各方面平衡的房屋出现重心偏移。出现这种情况,一天两天的无所谓,但时间久了,自然会让地基一侧下沉,让一个光滑的小球缓缓滚动起来。 仅凭书架之类沉重家具是做不到这一点的,需要钢铁之类更沉重的东西。 当然,这也还要是正常房屋才行,地基不稳或是连地面都无法找平的危房劣房不在此列,而富永家的房子质量不错,这方法便立马见效了。 起码,那个方向嫌疑最大。 清见琉璃立刻跑到书架墙那里,先是推了推书架,又开始扒拉那些书,嘴上道:“一定有个机关可以开门,你别说,我能找到。” 七原武就站在一边等,结果等了四五分钟清见琉璃也没找到所谓的“开门机关。” 他受不了了,提示道:“你蹲下,你站着翻书有什么用,密室开关怎么可能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富永就不怕别人误碰了吗?” 说的有道理,清见琉璃连忙蹲下找,但嘴上不服道:“那也有可能是在高处,那一般人也不会碰到。” “富永每次开门还要先找个板凳?” 清见琉璃还不服,小声嘟囔道:“也许开关在别的地方,也不一定在密室前面。” 七原武无奈了,伸脚虚踢,“这里,从这里伸手进去摸。” 清见琉璃困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从书的上方把手伸进去摸了一会儿,面露惊讶之色:“诶,还真有个把手,感觉可以拉。” 接着她不解的看了看那地方,“你怎么知道是这里?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啊!” 那里好几本书的书脊上方都起了细微的毛刺,应该是偶尔会被摩擦到,当然可疑,但七原武这会儿无心向她解释,直接后退两步说道:“别废话了,拉拉试试。” 清见琉璃很听话的使劲拉了一下把手,感觉挺沉重的,但略等了片刻没反应,正准备再问问七原武,突然听到了轻微的电机启动声,接着身前的书架无声无息的开始上升,大概是通过天花板进入了阁楼的某个隐藏空间,是改建的一部分。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书架升起,露出了一个带电子密码锁的门,惊喜道:“找到了,真的有个密室!” 七原武毫不意外,仔细看了看银白色的门,又瞧了瞧密码表盘下面的铭牌,若有所思道:“不是密室,是个大型保险柜,还是德国货,防盗防火,标等很高……嗯,这一款的话,需要输入两组十六位的密码,只要任意一组输错三次,就会彻底锁死。” “原来只是个保险柜?”清见琉璃大失所望,“那没什么特别的。” 七原武不置可否:“很特别,这种保险柜私人几乎不会采购,虽然安全性高,开启也比较方便,但占地面积太大,过于笨重,私人用性价比很低,一般都是设在小型银行,甚至银行的金库里面,富永为什么要弄这么个大东西装在家里?” “也许他藏有什么稀世珍宝?”清见琉璃沉思道,“或者报案人当时看到的不是臆想出来的画面,是真有人在逼问他保险柜……不,既然面积这么大,像小房子一样,那该算密室,有人毒打他,就是想要拿到密室密码。” 接着她又仔细打量着保险柜,眼中的好奇之色浓的都要溢出来了,“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宝物,那些人得手了没有。” 七原武这会儿也来了兴趣,笑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清见琉璃郁闷道:“你说的容易,怎么打开?这不是银行才会用到的保险柜吗,估计警方也要联系厂家或是直接焊开吧?” “密码是人设的,只要人设的肯定会方便记忆,这就有机可趁。”七原武根本不在意清见琉璃的话,兴趣满满,手痒难耐,侧头仔细打量表盘各按键的底端,自言自语道,“嗯,8、9、0都没什么磨损的样子,这三个键几乎不用吗?两组独立的十六位的密码,但里面的财物属于富永一个人,他不需要用到互相防备的措施,用不到两组无关连的密码,那也就是说……” 他自言自语完了,抬手就开始输入密码,嘴里轻轻哼唱着歌,四个长音一小节,节奏缓慢平稳,有点像首老旧童谣,但语调颇为阴森,“门缝咿呀,门缝咿呀,妈妈在笑,妈妈在笑,她不说话,一直在笑;村头那儿,荒石出现,龟背着桶,乌鸦在叫……” 声调真的很阴森,清见琉璃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接着反应过来,连忙道:“你别胡来,万一把保险柜彻底锁死……” 她话音未落,七原武已经将密码输完一组,只听门锁“叮”的一声轻响,绿灯亮了一个,门内也传来隐隐的齿轮转动声。 清见琉璃瞪大了眼睛,密码竟然对了一组! 七原武哼曲子的声音没停,继续输入下一组密码,她终于恍然大悟:“是那首童谣,那部老电影《骨村》里反复出现过的诡异童谣!童谣简谱就是密码!” “你总算还没笨到家。”七原武输完另一组密码,笑眯眯说了一句后就转动把手让门自动打开,很有兴趣地说道,“好了,让我们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宝……” 这次轮到他说话只说一半了,门刚开了一条小缝,他就脸色突变,退后一步,顺手就把清见琉璃拖过来挡在自己身前,自己一脸古怪的从她头顶向内张望。 “你干什么?”清见琉璃莫名其妙,但马上嗅到了浓郁腥臭的血腥味,再向“密室”内一看就是脑子一晕,转头就撞进七原武怀里。 也幸亏这一撞才把她的尖叫声憋了回去,不然窗户上的玻璃八成要碎掉。 狗屁的宝物,里面是具尸体,血都流干了! 第二十一章 快给我发现他的真面目啊! 七原武麻了,他大前天才搬到平良野,昨天开的学,真算起来,正式在平良野生活也就两天,结果就遇到两具尸体,还都死得很惨。 这和他事先查到的资料根本不一样,资料上对平良野治安水平评价很高的,连称这里民风纯朴,结果就这么个纯朴法吗? 每天都有人被谋杀? 这足够抵消平良野空气质量极佳,大部分食材极为新鲜的优点了,也许不该长时间在这里居住,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这是……这是富永桑吧?”清见琉璃终于缓过劲来了,紧紧抓着七原武胸前的领带,颤着声问道。 身为人类,本能就会畏惧同类的遗体。 在人类数百万年的进化史上,发现同类的遗体,往往代表着附近有危险,或是有猛兽,或有某种传染性疾病,要想活下来就必须远离,一代一代传下来,现代人类自然就有了这种本能——基因就是这么决定的,不怕同类尸体的傻大胆们基因留不到现代。 所以,对于清见琉璃害怕,七原武不觉得意外,不会嘲笑她叶公好龙,但望向她的眼神还是渐渐变得古怪。 该不能是这死丫头有死神体质吧,好像遇到她以后,自己才连续遇到尸体的,之前当了那么多年灵媒,可从没遇到过什么杀人案。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清见琉璃也许脑子比较一般,但少女的敏感不缺,立刻发现七原武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七原武回过神来,淡淡道:“请自重,清见同学,我卖艺不卖身的。” 清见琉璃这才发现自己紧紧靠在七原武胸前,连忙一个小跳跳到一边,小脸涨得通红:“别自作多情了,狗才喜欢碰你!” “那下次当个人。” 七原武回了一句后便把目光投入“密室”内,清见琉璃也无心再和他拌嘴,同样望向里面,再次有些发抖、干呕——尸体的状态很惨,跪坐在已经乌黑凝固的血泊中,颈椎似乎被砍断,使他的头非常怪异的下垂,下巴几乎紧贴在胸前。 她努力咽了口唾沫但没什么成效,声音干涩地问道:“是富永桑吧,看起来很像……” 之前搜查时,七原武看过富久洋介的照片,眼力也比她好许多,直接点头道:“如果他没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兄弟的话,那就是他了。” 接着他又吩咐道,“去叫奥野和日高两位警官上来吧。” “呃,对,对,是该叫他们上来,我马上去叫。” 清见琉璃想起确实该马上通知警察,急忙向楼下跑去,而七原武站在“密室”门口,盯着富久洋介的遗体看了片刻,又仔细打量“密室”内的其他地方——空无一物,没有任何财物。 当然,空无一物才正常,有财物也被拿走了,但尸体的姿态…… 他正在那里正思考,连串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门便被猛然推开,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二人冲进来就叫道:“已经找到富永洋介了?” 他们今天在这里待了大半天,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找到,结果请了灵媒来逛了一趟,就把人找到了?这么看看,感觉平良野警署应该建一个“灵媒课”才对,或者他们生活安全一课也该吸收一些懂通灵的特殊人才加入。 七原武被打断了思路,起身让开密室的门,摇头道:“算是找到了吧,他的遗体在里面。”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的步子猛然一顿,就算是刑警也很少见到这么惨烈的凶杀现场。 生活安全一课主要负责抓变态,比如偷内衣贼、公车痴汉之类,也负责那些没有绑架勒索嫌疑的失踪案,或是为自杀案排除谋杀嫌疑,反正就是负责日常生活里那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刑事案件,工作中真接触不到多少惨烈的凶杀现场,也就这两天巧了,连遇两起。 他们连忙招呼七原武退后,又仔细询问他和清见琉璃有没有进去过,碰过哪些东西,为以防万一还请他们随后留下指纹和鞋印,顺便打电话回警署叫增援——案件性质确定了,不是失踪案,是恶性杀人事件,赶紧把大队人马叫来。 等这些都忙活完了,奥野泰治握着老妈送的“御守”还是有些心神不定,总觉得这两天有点撞邪,迟疑着向七原武问道:“七原小师……呃,七原同学,你是感知到了富久洋介的残留怨念吗?” 只有这个原因了,不然解释不了七原武怎么找到人的,而七原武望了一眼“密室”里面,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确定了,再无半点怀疑,眼前这名高校生确实是名专业的灵媒,不,是天才通灵师,绝对的能人异士! 奥野泰治低头认真道:“真是辛苦您了,多谢您的协助。” 七原武低头回礼,谦虚道:“没什么,我拿了报酬的,都是本份,请不必放在心上。”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连连点头,就差赞叹出声,觉得他不但天赋过人,还虚若怀谷,真真好人一枚,而清见琉璃小脸憋得通红,握紧双拳才强忍着没有揭破七原武的真面目。 这家伙是个狗屁的灵媒,他靠的是推理,是推理啊! 他在骗你们啊! 你们还是刑警呢,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难道你们真是只会领薪水的饭桶吗,快给我发现他的真面目啊! ………… “七原同学,再次感谢。”奥野隔着车窗客气告辞,“还有清见同学,再见。” “再见。” “路上请注意安全。” 七原武和清见琉璃站在路边一个挥手一个鞠躬,目送奥野开着小破车喷着黑烟急急离去。 富永洋介的遗体被找到,案件定性为“性质极其恶劣的入室抢劫杀人事件”,刑事部搜查课大批刑警赶到增援,鉴识课开始勘察现场,七原武和清见琉璃再留在那里就有些碍眼了,再加上天色已晚,奥野泰治就先开车把他们送了回来。 “我也走了,回见,清见同学。”七原武伸了个懒腰,从清见琉璃那里拿回书包,晃晃悠悠回自己家,心里已经在盘算晚饭该吃什么。 “哎,等等!”清见琉璃一把拉住他,很期待地问道,“明天我们几点集合?” 七原武回头看了她一眼,奇怪道:“我们明天为什么要集合?” “案子还没破啊!”清见琉璃小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凶手犯下恶行,正义却没有得到伸张,我们当然要继续努力!” “奥野和日高找我,就是想寻人,现在人找到了,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不需要再做什么。”七原武毫不在乎地说道,“追查凶手警察会负责的,那是他们的工作,你就别瞎操心了。” “但……” “没什么但不但的,我饿了,你再拉着我就是要请我吃饭!” 七原武甩开清见琉璃的手进了自己的篱笆院子,而清见琉璃还是很不甘,气道:“难道这样就算完了?” “对,这样就完了。” 七原武不再理她,自顾自开家门,清见琉璃无可奈何,冲他背影虚踢一脚,在心里骂了他一句,也只能乖乖回家。 但,就这么结束了好不甘心啊! 她在心里哀叹着换了拖鞋,趿拉着回自己房间,就连清见香子问她为什么又回来的这么晚都只胡乱哼哼了两声。 她回了房间趴在床上抱着枕头郁闷了一会儿,一个翻身起来,从书包里掏出硬皮笔记本就开始续写《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探案集》。 某天夜里,东京出了一件奇怪的案子,一个醉醺醺的家伙,无意间听到微弱的惨叫声,好奇之下爬上电线杆一看,发现…… 总体而言很纪实,除了把七原武和她的角色颠倒了一下——七原武怎么怼她的,书里琉璃摩斯小姐就是怎么怼的七原华生——总体而言还是相当符合实际的,再扣掉过于玛丽苏大女主了一些,勉强能算纪实文学。 她奋笔疾书,一口气写了大半章,基本介绍完了出场人物、案件背景以及“她”是如何“凭感觉”发现“密室”的,然后就卡住了,开始咬着笔头陷入沉思。 第一,报案人看到受害者富永洋介被绑在椅子上毒打,但现场干干净净,没有血迹不说,连个茶杯都没摔破,这是为什么呢,报案人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现实? 第二,作案都要有动机,某个人冲进富永家是为了抢夺什么? 随手可得的财物没拿走,只拿走了保险柜里的宝物吗?保险柜密室中到底藏着什么宝物,值得行凶杀人?现在富永洋介死了,怎么搞清他之前藏了什么?警察有调查方向吗?换我调查我该怎么查? 第三…… 第三暂想不出来了,但这案子很古怪。 特别是第一点,如果报案人看到的是真的,凶手当时已经被发现了,他完全可以杀掉富永洋介带着宝物跑路,为什么还要藏起尸体,努力抹除痕迹?仅就是为了赌警察发现不了富永洋介的遗体?为此不惜有可能被捉个现行,不怕被巡警堵在屋内? 还有,七八分钟,他是怎么清理的现场,还能清理得那么完美? 古怪啊,真的很古怪! 好想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清见琉璃咬着笔头越想越困惑,很想找七原武讨论一下,但七原武躲回家里了,她也没办法把他揪出来…… 这小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一个人住,应该很无聊吧,会不会无聊了一阵子,又开始对案情有兴趣了呢? 想到这里,清见琉璃犹豫片刻,摸到窗口偷偷望向对面的七原家,可惜这会儿天色已黑,中间还隔了一条街道,看什么都朦朦胧胧不清楚。 她想了想,又跑去阁楼,把小时候她老爸送她的天文望远镜翻了出来。 她对看星星没兴趣,摆在房间里觉得占地方,就扔到了阁楼上,已经有好几年了,现在这东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把天文望用镜架好,调了片刻,果然能透过窗户看清七原家一楼大半个客厅、小半个厨房,以及二楼书房一角。 但那小子人呢?怎么看不到,是不是偷偷躲起来在做坏事? 嗯,她不会窥探七原武的隐私,她不是那种人,就是真的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无聊,很想和他讨论一下案情。 “琉璃,妈妈叫你下去吃饭!” 她正在仔细搜索,门突然被推开了,跑进来一个穿着居家碎花浴衣,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但她叫完发现清见琉璃正趴在天文望远镜上看对面,不由困惑道:“你在干什么?” 清见琉璃赶紧直起身,气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进来要敲门,而且你的礼貌哪里去了,不准叫我名字!” “好的,琉璃!”丸子头长得和清见琉璃很像,但因为还有婴儿肥的原因,看起来要比她多三分乖巧和可爱,“但你是在偷窥吧?就像警察阿姨到学校里来说的那样,你是在痴汉……啊,不对,你是在痴女偷窥吧?” “我在观察星星,没有偷窥!” “哦,原来只是在看星星……” “对,我在看星星。” “好的,我明白了,琉璃。” 丸子头娇憨点着头就退出门外,转身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台傻大粗黑的步话机,拧开电源“滋滋”调了调就小声说道,“喂,喂,是玉町交番吗?嗨,嗨,我是玉山国小二年级的小小自警员,我有关于变态偷窥痴女的重要情报报告…… 是的,十分变态的痴女,长发,身高一米六一,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睫毛很长,脖子后面有颗红色的痣,性情很粗暴,像个野蛮人一样,你们抓捕时要带好警棍和狗……哎呀!好痛!” 她捂着脑袋转过头来,发现自己的亲姐姐现在正鼻孔喷着灼热的气息,表情…… 真的很粗暴,真的很像野蛮人! 第二十二章 这个家没法待了! 近些年,社会舆论对父母虐待孩子、领养家庭骗取补助金以及学校霸凌事件越来越重视,各地警方自然要有所行动,于是平良野警署总务部宣传课就搞出了一个“小小自警员计划”,目前正在市区内试推行。 这个项目立意还是很不错的,很多年纪幼小、性格内向的孩子,就算被欺负、被虐待、被伤害了也不敢告诉老师,更不懂这种事还能报警,成年人有时也很难发现这类事件的迹象,但同龄人却不一样。 一起上学的同学,一起玩耍的朋友很容易就能发现某个人身上不正常的淤紫伤痕,那些内心敏感的受害者儿童,也会没什么负担的向朋友描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 所以,警署宣传课就和各学校沟通联系,让孩子们一个年级推选一到两名性格开朗、胆子大、正义感强、人缘好的“小小自警员”,发给他们能和当地交番通话的步话机,以便随时发现问题随时汇报,让警方可以防患于未然,免得真出了什么惊天惨案,又被报纸电视骂成“只会领薪水的饭桶集团”。 从某种意义上说,除了策划人缺点脑子,这确实是个善政。 丸子头,也就是清见琉璃的妹妹清见美玉就是“小小自警员计划”的一分子,还是荣誉感、正义感最强的那一批,在任职短短九个月的时间内,先后向玉町交番汇报“重要情报”一百余次,举报嫌疑人六十多个。 面对如此尽忠职守的“小小自警员”,玉町交番三班巡警外加一位返聘坐班朝九晚五的老警员,总计十人,“感动”到集体开裂,欲哭无泪——计划是警署宣传课在推进,他们无权中止,没法把清见美玉的步话机收回,或是对她提供的“情报”不当回事,不然回头万一真出大事,没法负责。 谁敢负责,谁又能负得起责? 很多时候,就算明显听起来极为不靠谱,他们还是得跑腿去看一眼,时间久了会裂开十分正常。 当然,大多数时候不用跑腿,当事人一听被举报了就会哭笑不得的主动解释,倒也没人真怪一个七八岁的无知儿童——孩子警惕心强终究不是坏事,任何通情达理的人,哪怕被误会了,其实也不太会往心里去。 但清见琉璃明显例外,清见美玉举报次数最多的,就是她! 她一拳捶在自己妹妹头上,抢过步话机就开始道歉:“对不起,十分对不起,我妹妹又在犯傻了,我会狠狠教训她的!” 清见美玉不傻,眼见被姐姐发现了,大叫一声“妈妈,琉璃又打我”就掉头向楼下逃去。清见琉璃正要追,步话机那头回话了,“是琉璃吗?没关系,美玉还小……”步话机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声,“轻轻打两下就可以了,不用打得她哭出来。” 话是开玩笑的,清见琉璃马上听出对面是谁,突然想起一事,激动地问道:“浅井姐,早上的事……后来有收获吗?” 她这是想起“十円硬币事件”了,当时她跑去交番举报,就是找的这位相熟的女警浅井空,本来还想放学后就去交番问问的,结果又遇到“密室藏尸案”,现在才想起来。 提起这事儿,步话机里传出的声音立刻严肃了不少,“说起这件事,真是太感谢你了,琉璃。” “也就是说,那个人真是小偷?” “没错,按你提供的线索,我换了便装在一个电话亭找到了他,然后一切如同你的推理,他不停翻着电话簿打了很久的电话,还不停在本子上做记录,随后就开始撬门行窃,我和町区自警队一起抓了他一个现行,当场追回的财物就有十多万円。” “他竟然偷十多万円?!” “是只来得及偷了十多万円,那家伙心大得很,一次锁定了近距离的三户人家,准备连续作案,结果第一家没偷完就被捉住了。” 清见琉璃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情无比愉悦,感觉就是因此被罚举着书包跑十圈,刚开学第二天就被新同学们看猴戏都不算什么了——她让三个无辜家庭避免了巨大损失,让三个无辜家庭免遭了痛苦,甚至有可能远远不止三家。 她做了正确的事! 浅井还在说话,真诚夸赞道:“了不起啊,琉璃,只凭换零钱那点小事就协助警方抓到一名连续盗窃犯,我对你真的刮目相看了,也许你将来真的能成为名侦探名刑警!” 清见琉璃呆了呆,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这个……浅井姐,其实不是我推理出来的。” “不是你吗?”浅井有些吃惊,当时时间紧张,清见琉璃找到她仅快速说明了情况便又去赶电车了,她还以为这是清见琉璃的功劳,今天还感叹过这孩子终于长大了,不再像前两年那样憨憨的。 清见琉璃犹豫了一下,终究无法贪没别人的功劳,郁闷道:“不是我,是我一个……一个朋友。”顿了顿,她又不服输地补充道,“当然,我也帮了很大的忙!” “你帮了什么忙?” “我帮了……”清见琉璃努力回忆了一下,就记起自己帮小偷凑了零钱,别的好像没干什么。 “喂,琉璃,信号不好吗,怎么没声音了?” “啊,这个,是我帮忙去报告的,对,不是我告诉你的吗?”清见琉璃艰难道,“这也很重要吧?” “呃,这个……是挺重要的。”浅井语气也尴尬起来,“对,这确实很重要,还是很了不起的,琉璃,我代表玉町交番全体巡警感谢你。” 顿了顿,她又马上问道,“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改天带来给我看一眼吧?” “他吗?他叫七原武。”清见琉璃犹豫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说道,“他好像不想出这种名,未必肯去,而且他就是有点小聪明,你见了也没用的。” “哦,七原武,是个男生啊,聪明又低调,听起来还不错……当时是上学时间,你们却在一起……你交男朋友了?” “男朋友?”清见琉璃怔了一下,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怎么可能和他交往,那家伙嘴巴贱死了,还爱财如命,见钱眼开,连狗都讨厌他。” “不是吗?” “不是。再说了,我又不是没脑子的傻瓜,才高中为什么要交往?我的理想是成为名侦探名刑警,我才不会把时间花在交往那种无聊小事上。” 她话音刚落,楼下传来清见香子的声音:“琉璃,马上下来吃饭,还要我上去跪请公主殿下下来用膳吗?” “来了,妈妈!”清见琉璃应了一声,对步话机说道,“好了,浅井姐,下次见面再聊,我要吃饭去了。” “等等,找个时间把他带来给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 不等她把话说完,清见琉璃就把步话机关了,绝不会把七原武介绍给自己相熟的朋友,那不够丢人的! 不过,那小子确实挺厉害,真凭推理就捉到了一个小偷。 两天,破了两件案子,还帮警方找到了一名遇害者,我要是有他的本事就好了。 清见琉璃突然有点羡慕七原武,心里犯着酸,下楼洗手坐到了餐桌前。 丸子头美玉已经在了,看到她就一伸手:“把我的步话机还给我,那是警察阿姨给我的!” 清见琉璃将步话机向她一丢,然后向老妈告状:“阿玉又没脑子去骚扰交番了,妈妈你管管她。” 清见美玉不怕她,大声道:“我没有,你就是在偷窥,你就是偷窥痴女,你还打我!妈妈,琉璃打我,打得我好痛!”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姐妹之间要友爱,不准吵架,快些吃饭吧!”清见香子对两个女儿争吵充耳不闻。 小女儿是经常胡乱向交番打小报告,经常弄得巡警们欲哭无泪,但她也不是次次都在胡来。这九个月的时间,她发现了一名被隐性霸凌的同学,两名被父母漠视甚至日常挨打的小孩子,说不定能算挽救了三个人的人生,不能说没功劳。 其实到了清见香子这年纪,已经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完美无缺的事了,既想救人,又不想忍受半点麻烦,不允许犯任何错误…… 那可能吗? 所以,巡警们裂开就裂开吧,公务员就要有这份自觉嘛! 这事她不想管,也不信小女儿举报的话,毕竟小女儿举报正确率极低,大女儿也不像会搞偷窥的人,哪怕她好奇心超强但毕竟家教在那里摆着——身为一名贤妻良母,她对自己教育出来的女儿有着绝对自信! 所以,大女儿打了小女儿的事她也不想管,七八岁正是人厌狗嫌的时候,有时候她都想捶小女儿两下,大女儿打两下不算什么大事。 不必管,不必管,不聋不哑,不当妈妈,贤妻良母就该有这份自觉,不然家里永无宁日。 她只是热情招呼道:“吃饭,吃饭,我今天特意烤了鲭鱼,用的新秘方哦!” 清见美玉首先老实下来,低头开始扒饭,清见琉璃也懒得再和她计较,转而问道:“老爹又喝酒去了?” 清见香子疼爱地给两个女儿夹菜,毫不在意道:“不用管他,让他喝好了,我帮他买好人寿保险了。” 这会儿的曰本,还处在男人喝酒很猛的时段,下了班不去和同事上司喝两杯唱个K,就是不会做人,就是不求上进,就是性格孤僻,就是自绝于集体,就是废物的代名词,所以晚饭时段,男人一般不回家,她都习惯了,根本无所谓。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饭,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们知道吗,今天町区捉到一个小偷,犬山家差点被盗。” 清见琉璃小手一抖,小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状若无意地问道:“是浅井姐抓到的吧?” “没错,是浅井小姐,你听说了?” “我何止听说,小偷就是我去揭发的!”清见琉璃兴奋起来,小耳朵都红了。 “你?” “对!”清见琉璃这次学乖了,也不声明这是七原武推理出来的,反正他也不要那名声,也就含糊了主人公,把“十円硬币事件”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最后强忍着激动,淡淡道,“所以,我就马上去找了浅井姐,浅井姐果然就抓到了小偷。” 她表情矜持,心里很是得意:好了妈妈,可以表扬我了,用点力也没关系。 但她等了片刻,没等到夸赞声,只听清见香子若有所思道:“是七原君推理出来的吧?” 清见琉璃愣了愣,羞恼道:“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清见香子表情温柔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有几斤几两,妈妈会不清楚吗?” 清见琉璃更憋屈了,“你就这么肯定他比我聪明?” 清见香子叹了口气:“一个在北海道国中统考中拿到特优,偏差值74.88,取得私立名校全额奖学金和道央一等助学金的人,和一个靠老爸托关系走后门,交了大笔建校援助金才能入校读书的人相比,你觉得妈妈该觉得哪个更聪明?” 这个家没法待了! 以前清见琉璃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离家出走,现在她完全懂了,甚至自己都有了离家出走的冲动——夸夸我就那么难吗?我明明也做出很大的牺牲啊,我被罚跑了十圈啊!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赌气道:“我不吃了,我饱了!” 清见香子一看伤到了女儿自尊,连忙说软话:“别生气啊,是妈妈说错话了,我们家琉璃还是很聪明的。接着吃饭吧,来,尝尝烤鲔鱼,妈妈给你夹……味道是不是很好?” 浓浓的母爱令清见琉璃气消了一点,品了品滋味,皱眉道:“超市的盐打折吗?妈妈你这是放了多少,齁死人了!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妈妈,你又不擅长厨艺,能不能别整天搞这些新花样,正经做点简餐不好吗?” 不擅长厨艺? 清见香子脸色瞬间变了,缓缓收回筷子,轻轻拍到桌上,冷眉冷眼问道:“说,你这个笨蛋丫头为什么要打你妹妹?以大欺小,不可原谅!” 第二十三章 今天你就别想睡懒觉! 清见琉璃憋屈的吃完晚餐,被罚收拾桌子、洗碗、擦地板,干了一大票家务后才解脱,郁闷地回到自己房间开始写作业——私立育英高校是追求升学率的名校,对学习和成绩抓得很严,作业还是早做为好。 但她刚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憋屈得要死,掏出作业来写了没两行字就写不下去了,眼睛不由自主又瞟向她的硬皮笔记本。 那个案子没搞清,总静不下心来,作业好像不着急,反正还有两天时间呢,明天再写也不迟! 她又翻开了《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探案集》,接着思考之前的几个问题。 怪异的现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凶手从密室里拿走了什么? 她咬着笔头努力思考了好大一会儿,第一个问题她解释不了,第二个问题嘛…… 她又开始努力回忆当时“密室”里的情景,想找到点蛛丝马迹。 “密室”是空的,里面只有被害人的遗体,被害人死得很惨,满身血迹,跪坐在里面,后颈被斩断了大半,头都搭拉着垂到了胸前…… 等等,好像有问题! 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姿式不像是随手扔进去的,倒像是被特意摆出来的! 那凶手在明知道已经被路人发现,巡警随时有可能来查看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如果仅就是藏匿尸体的话,不该是随手往里一扔吗?或者在里面杀死受害人便直接转身离开? 他为什么要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浪费那个时间,那个姿式有着什么特殊意义? 清见琉璃猛然振奋起来,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整个案件最关键的“迷题”,只要能解决掉这个“迷题”,说不定就能找到真凶。 那么,那个姿式能有什么说道? 话说那个姿式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努力思考了一会儿,起身就冲到她老爹的书房就开始乱翻,很快找到了一本《西国武士传》,哗啦哗啦就开始翻页,没找到印象中的那张插图,马上又换了一本《最上家纪事》又开始乱翻,结果还是没翻到。 她凝眉苦思了半晌,跳起来又冲回自己房间,在书架上一阵扒拉,翻出大量小说和漫画,嘴里还喃喃道:“不是这本,也不是这本……” 等房间变成像是二十个人刚刚斗过殴的样子,她终于找到一本轻小说《十七岁的高校武士》,找到了她印象中的插画。 果然如此,和受害者遗体的姿态不能说好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案情有了重大突破,她兴奋的眼睛闪闪发亮,但要是想继续往下推理,单凭想象已经不可能了,需要实地调查问询,需要寻找信息来支撑——推理演绎的基础是信息收集,没有足够准确的信息就谈不到推理。 也许明天该去富永家附近转一转,找人问一问?但我不是警察,没那个资格啊,人家未必会配合…… 清见琉璃犹豫了片刻,有点想和七原武商量一下,毕竟他看起来一直挺有主意的,也许能提供不错的建议,而且她也想把自己的大发现告诉他,看看他震惊的表情。 她转身趴到天文望远镜上看向七原家,结果发现一楼熄灯了,倒是二楼似乎还有点光线。 唉,都九点多了,现在再去敲门好像不是太合适,只能等明天了。 不过明天也没关系,睡一觉就到了! ………… 翌日,周六,还是一个月一次的“大周末”。 一个月四周,曰本高校周日全天休息,三个周六休半天,一个周六休全天,这样每月都有一个双休日,方便高校社团出远门参加各种赛事。 比如曰本高校最有名的IH大赛,预选赛基本都是靠这个“双休日”来完成的,然后到了八月暑假才是正赛。 清见琉璃不用参赛,她的社团还没影呢,就是有影也没比赛,平时她八成要睡到她妈妈威胁要用锅铲揍她,但今天她起了个大早,就盯着七原家看,准备一有动静就冲过去。 不过她等了大半个小时,对面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样子七原武今天也打算睡个懒觉。 她耐心很快耗光,肚里吐槽他真是个懒蛋,但非常迫切地想对他说说她的“大发现”,想让他带她去找出真相,略微一犹豫就冲下楼钻进厨房,胡乱做了两个三明治装进食盒,抱着就冲到街对面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炸碉堡。 嗯,她不想表现的太迫切,准备用早餐当理由叫七原武起床。 她先是在院门口按了几下门铃,没反应,干脆进了院子,又去敲房门,而这么敲了一会儿,还是没反应,不由奇怪起来。 难道那小子特别勤快,在我没起床之前就起来出去晨练了? 低估他了啊! 她正犹豫是不是先回去,房门被拉开了,七原武穿着纯棉方格睡衣,戴着绒线球睡帽,赤着脚,黑着脸看着她,没好气道:“你有什么事?” 清见琉璃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一举食盒,甜甜笑道:“我早餐做多了,想着你一个人住,就拿一些给你。” 七原武盯着她看了片刻,表情微微缓和,但揭开食盒看了一眼,又轻嗅了一下,表情又转恶劣,“你这是用脚做的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的三明治,我不吃!” 说完他就要关门,昨晚他躺在他特制的“床”里看书看到三点多才睡,这才睡了三个多小时,起床气很大,脾气暴得很。 什么用脚做的? 清见琉璃也被气到了,一把顶住门,大声道:“我是好心才来给你送早餐的!” 七原武关门关不上,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昨天的事你还没死心?” 清见琉璃精神一振:“我有重大发现!” “我不想知道,我想睡觉!” “真的是很重要的发现!”清见琉璃才不管他乐不乐意听,顶着门快速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富永桑遗体的姿式很奇怪?” “你是想说他其实不是单纯被杀,而是被人介错的?”七原武态度依旧恶劣,“这怎么了?这是警察该关心的事,你一个高中生还是专注于学业吧,你想破案将来可以参加公务员考试,而不是现在骚扰一个无辜缺觉的同级生!” 清见琉璃后半截话根本没听到耳朵里,呆愣半晌道:“你看出来了?” “那么明显,我又不是瞎子。” “你知道介错,我是指你知道真正的介错?” 七原武很无语地看着她:“你早上七点多砸我门十分钟,吵得我太阳穴突突的跳,就是为了和我讨论介错?” “我不信你知道,你肯定是蒙的!”清见琉璃昨晚也是查了很久的书才搞明白,之前连她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误导了,才不信七原武一眼就能看破。 “我说完你是不是就会回家?” “你先说!” 七原武很难受,真的有点后悔搬来平良野了,之前他真想不到这里居住环境竟然如此恶劣。 他一脸痛苦道:“简单的说,介错就是辅助剖腹者自尽,在剖腹者切开自己腹部证明自己并非‘腹黑’后,快速砍断他的颈椎,使他免受接下来的巨大痛苦。” 清见琉璃眼睛一亮,张口欲言,而七原武一伸手止住她的话,“你闭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刚才我说的,只是剖腹谢罪中的介错,还有一种罪人确实‘腹黑’,无需剖腹证明,仅就是单纯处死的强制介错,富永洋介就是这种。 凶手斩断了他的颈椎但没完全斩断他的脖子,使他的头颅被筋肉挂着低垂到胸前,这就是介错之后的“抱首之姿”,再加上他跪在地上,就是凶手在强迫他表达跪地谢罪之意,就代表着凶手认为他罪大恶极!” 很多人有误会,认为介错就是砍掉脑袋,其实不然,真正的介错最初仅就是斩断颈椎,让剖腹者呈现“抱首”状态,不再感受到痛苦,并不等于斩首。 曰本也是华夏文化圈的一员,同样认为尸体完整程度和死后灵魂状态密切相关,同样认为“死无全尸”是种极其严厉的惩罚,而以前剖腹者选介错人通常都会选自己的亲朋好友,那亲朋好友又怎么会忍心让他尸首分离,当了无头鬼? 所以,真正的介错和斩首完全是两码事。 而且,剖腹谢罪是种仪式,其中剖腹是袒露热血心肠,展现自己的纯洁灵魂(曰本古代认为灵魂在肚子里),证明自己并非“腹黑”之人,并不阴险狡诈,后面斩断颈椎的“抱首之姿”才是“低头谢罪”。 在江户时代以前,介错人需要剑术达人才可担当,要是不小心一刀没斩断颈椎,把刀卡在里面让剖腹者疼得嗷嗷直叫,颜面尽失,或是用力过猛直接让人死无全尸,无法令人“体面完美的谢罪”,那八成就该轮到介错人剖腹谢罪了。 当然,电视剧里介错直接把头砍下来也不是完全胡编的。 到了江户中后期,多年和平之下,你再想找剑术达人可就不好找了,所以干脆就直接斩首,甚至发展出“扇子切”之类的简化程序——剖腹者用扇子在肚皮上比划一下,后面一刀枭首,砍个脑壳乱滚,死得痛痛快快。 比如曰本著名作家,多次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的三岛由纪夫,攻占首相官邸发动叛乱失败后剖腹谢罪,结果第一个介错人连续数刀没能完成介错,将他砍成了一个血葫芦,而换了一个人,又直接把他脑袋砍下来了。 据推测,三岛由纪夫应该是想完成古法剖腹的,死后头扎“七生报国”的绑带,跪坐着坦露热血心肠和纯洁灵魂,低头谢罪,以表明自己虽犯了大错但只是一心报国,绝非腹黑私心,结果没选对人,导致场面不是一般的难看。 见七原武知道的这么清楚,让清见琉璃大失所望,喃喃道:“原来你真的知道……” 身为曰本人,她当然知道所谓的“武士传统”里的“剖腹谢罪”,但从没留意过具体细节,还以为介错就是把人头砍得满地乱滚,再加上富永洋介当时没被割肚皮,所以才没想到他是被“强制介错谢罪”,还是等回来后记起曾经看过的一张插画,再又翻书查了资料才弄明白。 都怪电视剧乱演,也不管什么年代,一剖腹就砍掉脑壳,简直坑死人! 七原武已经不想理她了,又开始关门,“好了,你问的我都答了,你该走了。” 清见琉璃回过神来,再次用力顶住门,急道:“但我们现在知道凶手并非单纯谋财,而是和富永桑有着深仇大恨,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侦查方向,我们不能不管。” “你给警察打电话好了。” “那要是警察破不了案呢?”相对警察来说,清见琉璃现在对七原武信心更足一点。 “那你就投诉他们,骂他们是只会领薪水的饭桶集团。” 七原武全力关门,终于成功,长长舒了口气,转身就要回他的特制床上睡回笼觉,但没走两步,身后门又开始“咚咚”作响。 他停下步子,原地发呆片刻,只觉太阳穴跳得更欢了,自己脑袋像个正在被强行充气的大气球,随时有可能爆掉,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又拉开门,无奈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清见琉璃倔强道:“也许我是在多事,但你有我没有的……不对,你和我都有才能,我们去了肯定能发现一点警察发现不了的东西,那样也许就能让真相大白,让一个无辜之人不会含冤而死——现在是有人死了啊,一个无辜者死了,这不是小事情,你如果有能力,就必须做点什么!” 她说着说着莫明其妙眼眶竟然有点红了,吸了吸鼻子又说道,“我妈妈说,做人必须做正确的事,昨天你让我当助手,约定还没有结束,现在我要履行助手的监督义务,让你去做正确的事,你是收了我钱的,你必须履行约定! 今天你必须去,不然只要有我在,今天你就别想睡懒觉!” 第二十四章 早知道就不叫这小子来了 通往小田町的电车上,清见琉璃目光微垂,心情极好,在她坚定不移地要求下,七原武最终还是屈服了,被迫和她踏上查案之路。 七原武坐在她身边,眯着眼打瞌睡,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 他现在是没什么好办法,清见琉璃这赖皮狗堵在他家门口,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走,吵得他头都要裂开了,别说睡觉,什么也干不了,不得不来,但他也不是干吃亏的性格,这笔帐早晚要和她算清楚,回头一定让她哭着叫爸爸。 两人心中各有算计,很快就到了小田町车站。 小田町位于平良野近郊,已经是城市的边缘,往南、西、北三个方向走是连片的牧场,通往隶属平良野的各个村落、小镇和卫星市,往东走则会进山,而富永家就座落在这个小小的町区。 出了车站后,清见琉璃左右瞧了瞧,便看到了奥野和日高两名刑警,连忙抬手打招呼。 他们两个高校生查不了案子,问询可能都没人鸟他们,所以清见琉璃给奥野泰治打了传呼,表明要来协助的意愿,奥野泰治很痛快就答应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硬要拖着七原武来的真正原因,要是她想自己来追查真相,十有八九奥野泰治不会鸟她。 “七原同学,清见同学,早上好。”奥野和日高迎了过来,客气打招呼,“没想到你们还记挂着这件事,愿意无偿协助警方,真是太感谢了。” 七原武张口欲言,清见琉璃抢在他前面热情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协助警方侦破案件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对不对,七原同学?” 七原武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回头就让清见琉璃这死丫头“拉清丹拉到菊花绽放”,无所谓地点点头。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一脸欣慰,感觉现在国民教育还是搞得不错的,年轻一代都很有正义感——新闻果然不靠谱,整天说什么曰本新生一代废掉了,这哪里像是废掉的样子? 还是很有干劲的嘛! 四人寒暄几句后便一起向车站外走去,清见琉璃关心地问道:“奥野警官,现在案件情况如何了?” 奥野泰治答道:“上面对这个案件很重视,昨天晚上就成立了搜查总部(相当于中国的专案小组),连夜分派任务,我们两个人负责附近居民的走访问询工作,另外几组人负责调查富永洋介工作方面的人际关系,排查该区有入室盗窃、抢劫前科的渣……的居民,以及去各保险公司、银行调查他的投保、投资等财务状况” 清见琉璃已经自动进入“琉璃摩斯小姐”状态,追问道:“那鉴识课勘察现场有没有什么发现?” 奥野泰治面色一沉,“凶手很狡猾,完美抹除了一切痕迹,哪怕鉴识课设备更先进,动用了专业的血迹检测设备也没有任何发现,只能确认现场被清理得非常彻底,甚至连富永洋介本人的指纹都没找到。” 清见琉璃惊讶道:“连玄关,厨房,洗手间,甚至连二楼和院子都被清理过?”原本她还以为只有小半个客厅,没想到实际上更夸张。 “是的。”奥野泰治先是点头,然后又一脸疑惑道,“短短七八分钟的时间,凶手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那可是一幢一户建,上下楼再加上院子,面积都快四百平了,就是简单打扫一遍地面也要二三十分钟吧?” 清见琉璃也想不出原因,下意识望向七原武,只见七原武搭拉着眼皮还是没睡醒的样儿,不由嫌弃的撇了撇嘴,目光重新转回到奥野泰治身上:“那验尸报告呢?奥野警官,验尸报告能提供线索吗?” “验尸报告?没有验尸报告。”奥野泰治还在思考刚才的迷题,随口答了一句。 “啊,没有验尸报告?”清见琉璃惊了,这和推理小说上不一样啊,按推理小说来看,主角只要有需要,不是该有一个大“凶”女法医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吗? 奥野泰治理所当然道:“当然没有,警署没有法医,平良野也没有医科大学,法医从业资格者一个也没有,如果必须尸检的话,需要把受害者遗体运到札幌去,但富永洋介死因很明确,没那个必要。” 清见琉璃裂开了,“警署竟然没有法医,这……这不太对吧?” 奥野泰治恍然道:“清见同学是不是不了解警察机构?我们没有法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大多数警署都是没有的。 一般性的尸检通常都由鉴识课负责‘尸体检视’,会做标准的有毒物测试,市面上常见的两百多种有毒物质都能检测出来,也会仔细判断遇害者死因,推测凶器为何物,必要时也会进行局部解剖,足够辅助案件侦破了。 但他们没有法医从业资格,出不了有法律效应的尸检报告,一般就是在发现异常后打电话和我们说一声。” 清见琉璃松了口气,感觉这还差不多,不然曰本警察好歹也是个现代化国家的正规警察组织,怎么可能草菅人命,只是…… 由只经历过培训,没经受过成体系法医学科教育的人进行所谓的“尸体检视”,真的靠谱吗? 怎么还是有点让人不放心呢? 不过当着警察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发出这种质疑,只能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你们发现富永桑遗体姿式有些奇怪了吗?对此有没有做出针对性的安排?”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同时怔了一下,奥野泰治迟疑道:“遗体姿式……有什么问题吗?” 混蛋,你们竟然真的没发现,我们两个高校生都发现了啊!昨晚一整晚加上一夜时间,你们敢情什么成果也没取得吗? 清见琉璃面部表情都扭曲起来,将那句“你们其实真是只会领薪水的饭桶集团吧”强行咽了回去,语气僵硬道:“当然有问题,富永桑大概率不是被单纯灭口,他是被人强制介错的。” “介错?”奥野泰治和日高司面面相觑,“介错不该把头砍下来吗,他的头还在脖子上啊!” 清见琉璃彻底绝望了,赶紧给他们普及了一下“介错的发展过程”,也就是昨晚她刚翻书找到的资料——任何事物发展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剖腹当然也是如此。 比如最初的剖腹根本没介错人,最惨的一位割开肚皮后哀嚎了十九个小时才死掉,导致毫无美感,场面尴尬的要命,于是又发展到先划肚皮再刺咽喉,再发展到请人帮忙刺咽喉,然后才有了正式的介错人帮忙斩颈椎,最后才是大介错、添介错和小介错一起上开始砍脑壳。 奥野泰治听完“科谱”,恍然大悟,又掏出现场照片研究了片刻,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表情立刻严肃起来:“那这么说,富永洋介曾经狠狠得罪过凶手,这案子并不是单纯的入室抢劫,搜查方向应该向和他有仇怨的人调整?” “对……”清见琉璃这会儿都没有帮助到别人的兴奋感,只觉得浑身无力。 确定了,曰本警察业务能力确实不行,难怪天天被骂! 日高司则想了想说道:“或许,富永洋介是夺走或是偷走了凶手的某样宝物,所以凶手才会潜入他家中,逼问出宝物下落,然后又愤怒地杀死他,让他跪在藏匿宝物的地方谢罪?” “这很有可能!”这推测还算靠谱,清见琉璃眼睛一亮,仿佛已经看到破案的曙光。 “很好,没想到这么快就取得了进展!”奥野泰治兴奋道,“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七原同学和清见同学,我马上向上汇报,调整搜查方向。” …………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两位刑警,今天原本是来对附近居民进行普通走访问询的,只是一种破案前的例行公事,但现在案情突然明晰,他们的干劲也上来了,加快速度带着七原武和清见琉璃赶去富永家。 路上奥野还对七原武寄予厚望,客气说道:“七原同学,现在几乎可以确认是熟人作案,富永桑的邻居嫌疑大增,到时辛苦你仔细感知一下,要是谁身上带有怨气,请务必提醒我们一声。” 七原武睡眠不足,还有些迷迷糊糊,随意比了个“OK”的手势。 四人很快来到富永家门前,发现这儿摆了不少白菊、白百合、长枝水仙花束,甚至里面还夹有几个小熊布玩偶和洋娃娃,大概是小孩子放的。 除此之外,还有点过白蜡的痕迹。 这情况有点像“路祭”,如果某人因为车祸等原因不幸离世,但丧葬礼却一时不能举行,他的亲朋好友就会在他遇难的地方献花点蜡,表达缅怀不舍之意。 清见琉璃下车后看到了,双手合什,向着花束行了一礼,向七原武感叹道:“是他的邻居们放的吧,这个町区邻里关系应该不错,可惜出了这样的惨事,估计不少人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过来看了一眼也没在意,这种事他们见过的多了,只是也合什行了一礼便翻了翻记事本,指着富永家旁边的一幢房屋说道:“我们从这家开始吧。” 七原武和清见琉璃自然没意见,甚至清见琉璃还全力警惕,毕竟紧邻的话,作案的可能性最高,逃离也最方便。 但没用三分钟她就泄了气,这里住着一对养老的老夫妇,年纪非常大,满头银丝,牙都快掉光了,其中一个还坐着轮椅,别说行凶了,能不被人行凶就是胜利。 这对老夫妇姓浜野,对警察登门毫不意外,只是好奇看了七原武和清见琉璃两眼,接着便泡茶热情招待他们一行人。 这明显不可能是凶手,年纪又这么大,奥野泰治说话都细声细气,生怕声音高一点,老头老太太就捂着心脏去了极乐净土。 “您二位在前天夜里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吗?” 坐在轮椅上的滨野老太太手拢在耳朵上,侧头大声道:“你说什么?” 老头滨野拍了拍老伴的手,干咳一声说道:“抱歉,两位警官,我们睡得早,年纪大了也都有点耳背,什么也没听到。” 奥野泰治毫不意外,随手在小本本上记下,连续问了几个问题,比如院子里有无发现异常,家里少没少东西之类,然后才问到关键问题:“两位应该对富永洋介很熟悉吧,你们知道他有得罪过什么人吗?比如和某人有经济纠纷,曾经起过冲突?” 老头滨野想了想,缓缓说道:“据我所知,应该没有。我们以前都是一个村子的,后来有大公司要进行商业休闲区开发,我们就集体搬迁到这里,土地置换金都拿到不少,富永家拿到的尤其多……嗯,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地价很高,他用父母留下的土地置换出一大笔钱,不会因钱的问题和别人起纠纷。” “富永洋介手头资金宽裕这一点我们清楚,但他有没有借钱给别人,或是进行投资之类的事,或是有什么感情纠纷?有没有因购买收藏品和别人起过冲突?” “我不清楚,但应该是没有的,洋介那孩子……”滨野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他从小性格文静宽厚,不笑不说话,待人有礼貌,不叛逆不顽皮,谁有事都会尽力帮忙,别人怪他他也不和人争执,能说一声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平时下了班就回家,回家后就不怎么出门,很难想象他会和别人产生矛盾。” “是这样啊……”没有得到想得到的线索,奥野泰治有些失望,随口又问道,“那这几天在町区有看到可疑的人吗?” 老头滨野迟疑了片刻,老太太突然伸过头,晃着一头银丝,好像终于听清了某个词,大声道:“可疑的人?有啊,有个没见过的小子总在附近转悠,我看到过他好几次!” 老头滨野愣了愣,看了老婆一眼,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伸手拍了一下秃掉的脑门,叹道:“老了,老了,记性不好,是好像有那么一个人,我们看他来来去去总路过,就想问问他要找谁,结果他没理我们。” 清见琉璃精神一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侦探魂”了,紧张问道:“那两位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你说什么?”老太太又拢着耳朵大叫。 清见琉璃也大叫道:“我说,老奶奶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当然记得!”老太太感觉是在和人吵架,声音不是一般的高,“我才95,记性好得很!” “那他长什么样子?”清见琉璃童音都叫出来了,七原武在旁边捂着耳朵一脸无奈,最后的睡意都被强行驱散。 老太太的声音同步提高,像是要掀掉屋顶,“脸方方的,有一对很浓密的扫帚眉,鼻头很大,一米七的身高,穿一身黑色的西服,留着山本头,打着蓝色带细白条纹的领带!” 清见琉璃奋笔疾书,记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的小本本上,心情好到要爆炸! 好家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一个嫌疑人,只要顺藤摸瓜,说不定案件今天就能解决! 早知道就不叫这小子来了,叫来也没什么用,真是多此一举! 第二十五章 差一点,警方又成了小丑 “这人有重大作案嫌疑!”离开滨野家后,清见琉璃马上兴奋说道。 “没错,这人极有可能是在踩点准备行凶。”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二人同样精神振奋,激动道,“我们再询问一下其他住户,如果能得到类似消息,就可以向搜查总部报告了。” “那我们快一些!”清见琉璃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名真正的刑警,浑身上下全是干劲。 他们一行四人马上又去了富永家的另一侧,这边同样住着一位老人,是个老大爷,姓平川,年纪八十多,同样是近郊养老派的一员。 平川老头对警察来访同样毫不意外,昨晚鉴识课的警员到他院子里转悠过,还善意提醒过今天会有人前来问询,无需紧张,所以他早早就烧好了水,就等着泡茶招待客人。 茶水很快摆上桌,平川老头超级配合,有问必答,不过回答的内容和滨野老夫妇大同小异,不认为富永洋介会和别人起纠纷,而几个常规问题过后,奥野问了关键问题:“平川桑,最近几日,您有没有注意到形迹可疑的人?” “形迹可迹的人吗?”平川老头皱眉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经你这么一提醒,好像还真有个陌生人挺可疑的,我在街上看到过他两次。” 清见琉璃、奥野和日高眼睛同时亮了,清见琉璃抢着问道:“那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当然,是一个很强壮的男人,脸型比较方正,有一对很浓密的眉毛,鼻头比较大,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打着一条蓝白双色细条纹的领带,留着山本头。”平川越说越肯定,“他特征很明显,所以我看到过两次印象就很深刻。” 清见琉璃、奥野和日高同时长舒一口气,果然这人嫌疑很大,倒是原本捧着洁白如新月般的茶杯,正懒洋洋品茶的七原武,突然来了兴趣,出声问道:“您确定吗?” 平川老头毫不犹豫道:“我确定,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老眼昏花。” “感谢您的配合。”奥野泰治觉得不需要再询问什么了,起身微微鞠躬告辞。 平川热情挽留:“喝完这杯茶再走吧,休息一下没关系。” “不了不了,多谢好意,我们还有公务在身。” “真是辛苦了,请慢行。” 平川老头客客气气将他们四人送出院子,而奥野等略走远了些就兴奋道:“可以向搜查总部汇报了,让其他组协查这个方脸扫帚眉的嫌疑人。嗯,町区的人不认识他,也许是富永洋介在收藏界或是工作上结识的朋友。” 清见琉璃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七原武则想了想,说道:“还是继续问吧。” 对他的意见,奥野还是挺重视的,立刻问道:“七原同学的……灵觉被触动了,觉得有问题?”日高司也非常关心地望了过来,毕竟七原武可是证明过自己的“通灵天才”,这样的人说话不可能无的放矢。 七原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道:“反正时间还早,多问询一下也无所谓吧?了解得更全面一些,也免得反复汇报。”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现在能找到的信息越详细,回头在上级面前表现就越好,功劳就越大,于是领着他们向富永家斜对面而去。 清见琉璃悄悄向七原武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七原武掩口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古怪。” 清见琉璃好奇心又躁动起来,“哪里有古怪,你先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问题。” 七原武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而清见琉璃木然片刻,以为他死要钱的毛病又犯了,直接道:“先记帐,回头我给你钱!”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七原武还是不肯说。 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他们已经穿过街道到了富永家对面,而这家人是一对三十多岁的中年夫妇,姓山田,好像在经营豆腐相关的小吃,在自家院子里弄了个豆腐小作坊,这会儿正泡豆子呢! 奥野泰治客气几句就开始问询,很快问到关键点:“最近几日,二位有看到形迹可疑的人吗?” 山田先生擦着手犹豫了片刻,说道:“要说起形迹可疑,这几天好像是有一个。” “哦,那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嗯,他的眉毛比较浓,脸比较方,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戴一条蓝色白细条纹领带。”山田先生努力回忆,“身高得有一米七左右吧,肩很宽很壮实,我好几次看到他在町区里闲逛,不过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才觉得可疑。” 奥野一脸不出意料的表情,七原武则追问一句:“您确定吗?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山田先生愣了愣又开始努力回忆,山田夫人则在旁边爽快说道:“那人我也见过,他留着山本头,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很可能是个黑帮雅库扎!” 七原武目光转到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中年发福的欧巴桑,最后目光落到她干干爽爽的手上,笑问道:“冒昧问一句,您手是怎么伤到的?” 山田夫人愣了愣,坦然张开手,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己老公,说道:“这家伙昨晚给我递剪刀时毛毛慥慥的,给我划破了。” 山田先生一脸尴尬,小声嘀咕道:“不小心嘛,我已经道过歉了。” 很细长的一道伤口,已经涂过药,但比较深,所以她今天手没沾水,只让老公一个人在大木桶里折腾豆子。 七原武瞧了一眼伤口,没继续追问,反而笑道:“不沾水是对的,这种伤口好的慢,要多加注意,不然会留疤。” 随后他们就告辞离开,而等从山田家出来,奥野泰治又觉得差不多了,得到的消息大同小异,应该可以向上汇报,但没忘了七原武,直接望向他,看他有什么发现。 清见琉璃也没多少耐心了,皱着眉毛紧紧盯着他,示意他有屁快放,别再藏着掖着。 七原武倒也没再卖关子,笑道:“有人在撒谎。”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异口同声道:“七原同学的灵觉果然被触动了吗?” 清见琉璃知道他的底细,根本不信他有狗屁的灵觉,但对他的判断已经很信服了,惊讶道:“谁在撒谎?” 七原武先是冲奥野和日高笑了笑,对清见琉璃吩咐道:“单说没有用,还需要证明,你去给我买速写本和铅笔。” “我们去吧!”奥野泰治和日高司连理由都没问就分头找便利店去了,看样子七原武已经在他们心里建立了非常不错的可信度。 清见琉璃等两个人离开后,不满道:“到底谁在撒谎,你发现了什么问题?我们现在是搭档,你应该告诉我!” 七原武笑而不语,清见琉璃木着脸直接道:“记帐!” 七原武这才笑道:“你没觉得奇怪吗?凶手很猖狂嘛,在行凶之前,竟然在受害人家门前公然转来转去,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一样,但行完凶后,竟然能奇迹一般把现场清理的一点痕迹也没留,差点就让目击者真成了撒酒疯,心思极其细腻,这符合逻辑吗?” 清见琉璃恍然又不服道:“诶,你这么一说,好像是不太符合逻辑,但也许他的同伴比较细心,他比较没脑子这也说不定。” “不止这一点奇怪。”七原武回头望向滨野、平川两家,“我最初觉得有点古怪,是因为滨野老夫妇和平川三个人提供的证词相似性太高了,人和人关注点从来不同,描述一个人不可能关注点这么相像,而现在则是三家了,百分百不可能。” “关注点?” “对,他们就算描述有点差异,但都提到了脸型、眉毛、发型、身高、衣着,却没一个人提到眼睛、嘴巴或是别的特征,这不正常。” “也许……也许只是嫌疑人就那些地方特征明显,让人印象深刻也说不定。” 七原武笑道:“科学实验证明过,就算一个人从几十名检察官、律师、法官、记者和警察面前跑过,那群专业人士在描述那个人时也不会关注点如此雷同,所以他们之前百分百串过供,但他们又偏偏表现的是在警方询问时才想起这个人,那说明什么?” 清见琉璃怔了片刻,突然瞪大了眼睛,吃惊道:“难道他们在演戏,其实根本没有那个方形脸扫帚眉,他们在故意误导警方调查?” “目前来看,只有这一种解释了。”七原武转头打量着这个和谐宁静的小町区,微笑道,“一群没犯过罪的人,能想出这种主意来误导警方调查还算不错,但没什么反搜查经验,撒谎水平不太行。” 这确实是一帮新手,水平也就糊弄一下清见琉璃这样的小笨蛋,但偏偏遇到了他,那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营前耍大刀,孔子身边读孝经吗? 没办法,算他们运气不好,他也就只好教教他们做人了。 嗯,教完这帮新手做人,他就再教清见琉璃怎么做个好邻居,这麻烦精敢破坏他的悠闲假日,把他气得不清,必须付出代价! 清见琉璃有点被他说服了,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如此,马上心中一惊,忍不住道:“那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凶手?” 不过刚说完她就犹豫起来,起码滨野老夫妇该不是,他们太老了,行动都不便,把一个年轻男子绑起来拷打,完全没可能。 平川老头也不像,八十多岁就算身体还健康,也很难制服一个年轻人。 山田夫妇倒有能力,但看气质也不太像杀人犯…… 果然,七原武伸了一个懒腰,很无所谓地说道:“不知道,也许他们只是在包庇凶手,但没什么关系,只要继续问下去,找出所有撒谎的人,凶手就在里面,到时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招出来。” 这主意靠谱,清见琉璃马上好奇问道:“那你要纸笔是想干什么,是想证明他们撒谎吗?怎么证明……” 她话还没说完,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已经买回了速写本和铅笔,而七原武抄起本子笔就画了两张速写画像,画功十分了得,虽谈不到艺术性,但却十分写实,就像是打印出来的一样。 等画完后,清见琉璃恍然大悟,明白了七原武的用意了,而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也一脸若有所思。 七原武合好本子,笑道:“好了,我们去下一家。” 这时所有人都没了意见,他们又一起去了山田家隔壁,这里住着一对姓古贺的夫妇,但只有男主人古贺胜出面接待他们。 流程相同,奥野警官问话,而古贺胜的回答大同小异,同样隐约记得最近在町区见到过一个可疑的陌生人,并详细描述了这个陌生人的长相——方脸,扫帚眉,鼻子很大,一米七的身高,穿一身黑色的西服,留着山本头,打着蓝色带细白条纹的领带。 这时七原武在旁边掏出速写本,翻出一幅画像,微笑问道:“古贺桑请看,是不是这个人?” 古贺胜转头望去,只见速写本上画着一个留着山本头,方脸、扫帚眉、大鼻子,眯缝眼中冒着凶光,颧骨很高,嘴唇很厚的中年男性画像,愣了愣,沉思道:“是很像,这画像是……” 武七原笑道:“是根据滨野老先生的描述所绘,您看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古贺胜点点头,再次仔细看了看画像,确认道:“就是这个人,画得很好,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您确定吗?”七原武追问了一句,“和你见过的人面容一样?” 古贺胜回答得斩钉截铁:“我确定,就是他!” “多谢您的配合,打扰了。”七原武含笑道谢,领着奥野泰治等人告辞。 等出了门走远了,七原武又把速写本翻了一页,露出另一张同样是山本头、方脸、扫帚眉、大鼻子,但眼睛大、颧骨平、嘴唇薄的年青男性画像——这两张画像上的两个人,虽然很多特征都一致,但完全是两个人,只要不是瞎子就能分辨得出来。 七原武微笑道:“我们再去下一家,让一下家辨认一下这是否嫌疑人。如果是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这时他的计划已经完全清晰明了,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对视一眼,基本已经确认七原武的猜测没问题。像是颧骨、嘴巴、眼睛之类的特征,他完全是随意画的,就这样古贺胜竟然觉得不需要修改,和嫌犯一模一样,这明显有问题。 他们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难以置信道:“难道所有人都在撒谎?其实这个嫌疑人根本不存在,是这些人合谋编造出来的?!” 七原武点头说道:“依当前情况,这是唯一解释了。”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呆愣片刻,脸上都浮现出了极其愤怒的表情。 如果这是真的,这简直是公然愚弄曰本刑事警察,拿曰本暴力机器当白痴戏耍,绝对不可原谅! 而愤怒了片刻,他们又是一阵后怕,要不是七原武自愿前来协助调查,通过“灵觉”敏锐的发现了“谎言的味道”,还有一手好画功,搞不好这会儿他们已经兴冲冲跑去汇报搜查总部,所有调查人员这会儿都开始到处寻找那个“方脸扫帚眉”。 那怎么可能找得到,找不到就又成死案了! 差一点,警方又成了小丑! 奥野泰治真诚向七原武道谢:“真是太感谢了,七原同学,你这次真是帮了大忙了。”他觉得有必要回头再给他搞点打折券,还必须是那种接近全免费的精品打折券,不然不足以表达感激之情。、 清见琉璃这会儿也确认七原武百分百没搞错,同样很生气,一样感觉自己被耍了,气愤道:“这些家伙,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包庇一个犯罪者?他们的邻居、朋友被杀害了啊!” “我们马上就能知道了。”七原武当先出发,“走吧,去下一家。” 只要确认了小田町的居民在集体包庇嫌犯,事情就简单了,到时把这些包庇者集体请到警署,无论是集中问询让他们解释“为什么一个嫌犯你们竟能看出两种样子”也好,还是制造囚徒困境分开逼问也行,总能让他们把被包庇者招出来。 那个人,就是凶手! 只要找到了凶手,他就能回去睡他的回笼觉,过两天再让清见琉璃这个麻烦精为今天没事找事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事没完! 第二十六章 和猪脑子讲不了道理 凶手就在眼前,外加被愚弄造成的愤怒,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两名刑警马上就带他们拜访了下一家。 这一户男主人名叫伊贺纯仁,和妻子一起很平静地接待了他们。 按计划,由奥野先问话,先询问一些常规问题,等问出那个所谓的“扫帚眉嫌疑人”后,就给他们看另一张绘制的肖像,但七原武刚坐下就摸了摸鼻子,仔细环顾了一下伊贺家的摆设,目光落到一家三口的合影上,又快速呼吸了几次。 清见琉璃小脸突然一红,赶紧偷偷闻了闻自己,又暗中对掌心哈了口气嗅了嗅,这才放心,但马上恼怒地小声问道:“你……你在乱闻什么?” 伊贺家是和式装修,地板是榻榻米,桌子也是小方桌,人多有点挤,她刚刚发现和七原武坐得很近,几乎靠在一起,而七原武刚才的表现,有点像是在偷闻她身上的香气——混蛋,你小子竟然偷偷闻我,这……这怎么可以? 这太变态了! 七原武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别自作多情了,你用的是森之屋的儿童沐浴露,还用同一牌子的洗面奶和儿童爽身粉,我见你第一面时就知道了,用不着等到现在才闻。” “你……”清见琉璃又羞又怒,不过这会儿有正事呢,也没办法冲他大声嚷嚷。 七原武没空多搭理她,直接对伊贺纯仁夫妇笑道:“不好意思,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正和奥野泰治客套的伊贺纯仁愣了愣,马上点头道:“当然,请便。” “谢谢。”七原武道谢一声,起身就走。 伊贺家的房屋格局和富永家完全一致,他烂熟于胸,很清楚一楼的洗手间在哪,但他根本没有去洗手间的意思,不停吸着气,闻着味就上了二楼,然后又挨个门口轻嗅片刻,最后停在一个贴着白雪公主卡通头像的房门前。 他侧耳细听了一下房内的动静,随即伸手轻轻拉开纸拉门。 榻榻米上铺着褥子,有一个五六岁,长发乌黑闪着鸦羽光泽的小女孩正盖着被子沉睡,眉眼十分精致,枕头旁边不远处还放着一杯清水。 七原武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无声无息走了进去,盘腿坐到小女孩身边,目光放在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皱起了眉头——睡衣袖子比较短,露出了她的手腕,手腕上缠着纱布,正透出浓郁的药味。 对他来说非常浓郁,还非常熟悉,就是中国的云南白药,他少年学艺时经常受外伤,没少涂抹这玩意儿。 他歪头看了一会儿,小心解开纱布看了看伤口,又转到另一边,轻轻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重新将被子盖好,坐在那儿表情犹豫。 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轻声喃呢几句,似乎要醒来,他连忙轻拍打被子,用鼻音哼起了歌,声音温柔又细腻,小女孩很快安静下来,重新进入梦乡。 “喂,你在干什么,快出来!”清见琉璃出现在门前低声叫道,一脸焦急地向他招手,看表情恨不能冲进去把他拖出来。 奥野泰治问询快要完毕,马上就要到辨认肖像的紧要关头,速写本却还在七原武手中,但他上个洗手间一去不回,清见琉璃只能赶紧过来找他——莫非不是小解,但你小子怎么跑到别人家里上大号? 莫非因为人品太坏,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导致突然窜稀? 那可真是活该了! 她跑去洗手间,敲门却没反应,最后发现洗手间里竟然没人,她好歹是和他一伙的,没当场叫破,反而开始焦急地寻找,结果在二楼人家女儿的房间找到了,顿时就把她急上了火——你没经过主人同意,暗中潜入人家女儿的房间,这是想干什么? 你这样的,就是被主人家当场痛揍进医院,警察都不好意思说什么的! 七原武回头瞧了她一眼,给小女孩掖了掖被角才出去。 清见琉璃赶紧轻轻把门拉好,转头就低声怒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变态行为?!” 七原武充耳不闻,依旧在思考,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清见琉璃更怒了,你小子竟然还敢给我甩脸色?我没举报你就有违我做人的原则了好不好!但她确实不想七原武被主人家抓现行,推着他就下楼,“快点,问询要结束了,这家人也有问题,对嫌疑人描述和之前几家一模一样,该辨认肖像了。” “事情有些不对劲。”七原武摸着下巴,终于说了一句话。 “哪里不对劲?”清见琉璃莫名其妙,但依旧在催促,“大家都在等你,先下去再说。” 七原武倒是没继续发呆,下楼去了,清见琉璃好奇地看看他,再回头看向“白雪公主房间”,心里痒痒的厉害,有点也想进去瞧瞧,但她没有七原武那么肆无忌惮,不敢在没有主人的同意下在别人家里乱窜,只能带着满腔疑惑地跟上。 “七原同学,怎么去了这么久,请把肖像拿过来让伊贺桑辨认一下。”奥野泰治内心早就确定这家人也有嫌疑,转头向伊贺夫妇解释道,“这是根据前几次问询绘制的犯罪嫌疑人肖像,两位确认一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七原武拿出速写本,翻出第二幅肖像速写给伊贺夫妇看了一眼,问道:“这是根据平川老先生的描述所绘制的嫌疑人肖像,之前古贺桑也看过,二位请看一下是这个人吗?” 伊贺纯仁听完七原武的话,仔细看了一眼肖像,点头道:“是他,就是他经常在我们町区出入。” “确定吗?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七原武又问了一句,“发型对吗?” “是这发型没错。” 七原武点点头,又细问了几句,然后抬头望着他们,随口问道:“是在报复吗?” 清见琉璃心中一动,但伊贺夫妇却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面色微变:“什么意思?” 七原武皱了一下眉头,但马上松开,笑道:“不好意思,走神了,我在想是不是这名嫌犯在报复,咱们继续说正事,请最后仔细看一下,是这个人没错吧?” 伊贺纯仁古怪地望了他两眼,又和妻子对视一眼,隐隐有些不安,但没办法追问,目光重新回到肖像上,片刻后点头道:“是的,就是这个人。” “谢谢配合。”七原武给了奥野泰治一个眼色,“我没问题了。” 奥野泰治都有点想当场拿下这对夫妇,但七原武给了眼色还是很配合的,立刻提出告辞,而伊贺夫妇客客气气将他们送出了门,还又和奥野泰治说了几句客气话。 清见琉璃在旁边焦急等着,觉得这会儿证据十分充足,完全可以把之前问询过的所有人都抓起来审问,直接破掉案子,忍不住望向七原武,却见七原武表情不对,不由小声问道:“怎么了?” “他们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和富永洋介的死没有直接关系……这也正常,他们的女儿又没死,他们没必要走极端……” 清见琉璃愕然:“什么意思?” “我本以为凶手是伊贺夫妇,但不是他们,富永洋介不是他们杀死的。”七原武低声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直接快步走人。 “你要去哪里?”清见琉璃赶紧在后面追,但七原武并没走多远,很快停在富永家门前,望着路边的花束、小熊玩偶和洋娃娃出神。 花束、小熊玩偶、被强制介错跪在密尸永远谢罪的富永洋介、奇迹一般被清理的现场、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包庇凶手、山田夫人手上的划伤、伊贺家手腕上有束缚伤的女儿,这一切瞬间就像被一道闪电贯通,直接联系到了一起。 他想通了,没想到原本能轻松解决的案件,内情竟然会是这样,一时脸色十分难看。 清见琉璃跑到他身边,莫名其妙道:“到底怎么了?” 七原武失神道:“如果事情真是这样,咱们可是闯下大祸了!”接着他回过神来,立刻开始迁怒于人,转头盯着清见琉璃就没好气道,“不对,和我没关系,全是你的错,都怪你!” 清见琉璃更加摸不着头脑,嘟着嘴不满道:“我做什么了就全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你硬要把我拖来,我会十一点起床㺯美吃一顿早午餐,听音乐到一点,然后去出摊,晚上七点我会找一家馆子好好尝尝本地菜,再去书店挑几本书回家看,舒舒服服度过假日,绝不会沾上这种破事,所以全是你的错!” 清见琉璃被他乱怼激怒了,气道:“你那是毫无意义的一天,就是因为有了我,你这一天才没被白白浪费掉,哪里有错?!” “和你这种猪脑子讲不了道理。”七原武心理调节能力不错,略微发泄一下已经调整过来,开始思索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清见琉璃更生气了,大声道:“你才是猪脑子,是你不讲道理!” “你们这是怎么了?”奥野泰治和日高司这时也赶过来了,他们和伊贺夫妇客套完一转头就发现七原武和清见琉璃两个高校生莫名其妙走了,追过来却发现他们竟然在吵架。 七原武没吭声,清见琉璃则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没什么。” 奥野和日高对视一眼,面露微笑,也没追问,他们也是上过高中的,校园情侣那点事他们很清楚,就是日常拌嘴呗,不稀奇。 他们就当没看到,略过这事不提,而现在经过确认,已经真相大白,七原武的“感知”没有任何错误的地方,同一个嫌犯竟然有两个样子,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小田町这帮人,凭空捏造了一个嫌犯,用来误导警察调查,绝对和案件有重大牵连! 奥野泰治表情凶狠道:“现在确认过了,这个町区的居民集体作伪证,就是在包庇凶手,那凶手肯定就在这个町区内,我马上向上汇报,调集人手封锁这里,马上展开隔离审讯!” 他就不信了,在国家暴力机器面前,这些普通居民还能保持统一战线,到时绝对会有人抗不住压力把真凶招出来,到时就让他们集体吃不了兜着走! 清见琉璃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个凶手绝对法网难逃,这案子基本就算破了,立刻点头高兴道:“对,就该这么做!” 她在那里为能破案高兴,七原武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向奥野泰治建议道:“现在向上汇报还是有些太早了,我认为应该继续问询。”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对他的建议很重视,要没他案情推进不到这一步,马上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七原同学。” 七原武想了想说道:“现在所有包庇凶手的人言辞都差不多,必然是一起商量讨论出来的,凶手想来也在其中,肯定会采用同样的说辞,不然别人不会包庇他。 所以只要继续问下去,找到所有采用同一说辞的人,其中必然会有凶手,到时再把他们集合起来,揭穿真相,加上适当的语言威胁,估计都不用动用太多警力,只是你们二位便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们拿着两张画像,问询完后每户让他们确认其中一张并签字,确认的人越多,将来他们就越不好狡辩,无法推到‘事先谈到过这个嫌疑人,所以大家说辞差不多上’,就会越容易被击破心防,乖乖认罪。” 这主意不错啊……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瞬间心动了,这是很严重的恶性杀人事件,仅是提供情报就是一份功劳,要是他们两个人直接把真凶捉拿归案,带回警署,那岂不是头等功? 说不定因此被调入搜查课专门负责大案要案,甚至将来警部补考试都能多加两分也说不定。 特别是真凶现在还一无所觉,根本没发现机智的警方已经识破了他的小花招,一时也不会逃跑,哪怕没能成功捉到他也不会造成损失,没理由不试一试。 最差,就是晚一些把大队人马叫来,晚一点抓到真凶,原来的功劳并不会少半点。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交换了个眼色,瞬间下定了决心,齐声道:“就这么做,我们现在就去下一家!” 七原武笑着摆手:“单纯问询我们就不跟着了,有二位足够,既然真凶就在这个町区,我和清见同学四处转转,说不定能提前锁定他。”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没意见,甚至有点感动,觉得七原武真是纯良五好少年一枚,回头折扣券必须加倍加倍再加倍,接着就干劲满满地踏上继续问询之路——小田町是折迁安置出来的小町,也就二三十户人家的规模,他们要争取今天搞定,回警署出个大彩! 清见琉璃一直强忍到他们走了才出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拖延时间,明明奥野桑和日高桑的办法很好,很快就能捉到真凶。” 七原武斜眼看她,恶声恶气道:“因为要替你擦屁股!” 第二十七章 当然是等凶手自投罗网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清见琉璃被七原武怼来怼去,出离地愤怒了。 七原武才不管她生不生气,掉头就走,“少废话,跟我来。” 清见琉璃强忍了一下才没有背后偷袭,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憋屈地跟在他身后——主要是不敢,万一七原武以后不带她玩了,她就没法过这么有意思的日子。 身为正义之士,有时就要为了大局学会忍辱负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心里这么想着就被七原武领到了一条小巷子里,只见七原武趴在墙上听了片刻,说道:“好了,你蹲下。” 清见琉璃不解道:“为什么?” “我要验证一下猜想。”七原武按她的肩膀,“少废话,快蹲下。” 清见琉璃困惑地蹲下,发现七原武抬腿就要踩到她肩上,瞬间明白他想干什么了——这小子想爬墙头,要拿我当垫脚石。 这混蛋! 她勃然大怒,一把打开七原武的脚,站起来气道:“凭什么我在下面?凭什么不能我先上去再拉你?” 七原武用看“猪脑子”的眼神看她,无语片刻后蹲下,“行行行,听你的,我在下面。” 这还差不多! 清见琉璃满意了,抬脚就要踩到七原武的肩膀上,但腿抬起来了,脚却没敢落下去。 曰本女生是一年四季都穿裙子的,她自然也不例外,现在穿着校服水手裙,这要是站在七原武的肩膀上,他再一抬头,那…… 那画面简直无法想象! 她在那里“金鸡独立”了十多秒,憋屈地收回脚,默默在七原武旁边蹲下了。 七原武惊讶道:“你蹲下干什么啊,你不是要先上去吗?” 清见琉璃木着脸望着墙没吭声。 “你真是个猪脑子,真是笨死了。”七原武这才摇着头站起来,踩在她肩膀上开始上墙,还不停指挥她,“站起来,稳一点,不要乱晃!很好,保持住,我马上就要爬上去了……很好,使劲拱,快了,我就快上去了……挺直腰,别打颤,很好,就这样……” 我特么让伱打扰我睡觉,我特么让你把我拖进这烂泥潭,我先收点利息。 清见琉璃双手撑着墙壁站在那里气得要死,但等了好一阵子发现他还没爬上去,一直在她肩上踩来踩去,踩得她痛死了,正奇怪的要抬头看一眼,突然肩上一轻,他终于成功登上墙头。 这蠢货,连爬个墙都这么废劲,还是个男生呢! 我呸! 她心里鄙视一句,向七原武踮脚伸出小手,示意七原武把她拉上去,但七原武完全没那個意思,对她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径直跳入院内。 混蛋,我白给你当垫脚石了?! 清见琉璃站在那里气炸了,真想大喊一声“有小偷”就掉头逃走,到时看七原武怎么办,但她不像七原武那么无耻,无法像他那么肆无忌惮不顾大局,只能嘟着嘴站在那里生闷气。 而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家? 好像是古贺家,他偷偷溜进去干什么?这不合法吧,私人住宅就算警察有搜查令,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也要在告知屋主后方可入内搜查,偷偷潜入起码也能算个违规,更不要提七原武只是个高校生。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 清见琉璃又开始焦急起来,还心虚得厉害,生怕冷不丁听到一声“抓小偷啊”,七原武就抱着头被几百个人追打出来,甚至已经在绞尽脑汁,想找出一套七原武被捉之后的开脱之辞——迷路估计很难取信于人,那说我的手帕被风吹进了院子,他跳进去帮我捡怎么样? 她正那里思考得脑子都要融化,突然巷子口传来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喂,我说,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走了!” 她转头望去,发现竟然是七原武,不由看了看院墙,再看了看他,困惑道:“你怎么在那里?” “不然我该在哪里?”七原武招手,“快走,别在那里犯傻了。” 清见琉璃莫名其妙地离开小巷子,又跟七原武走在大街上,看他一脸沉思,问道:“刚才那是古贺家吧,你为什么要偷偷潜入?” “因为我回忆了一下,之前他家的客厅里没有任何相框。” “这怎么了?”清见琉璃依旧一头雾水,一脑门的问号。 七原武没回答,停下步子说道:“我渴了,你去给我买水。” “哈?”清见琉璃难以置信道,“我凭什么要替你跑腿,你自己不会去吗?” “就凭你整天问这问那吵得我头痛,就凭你有求于我,就凭今天是你强迫我来的,你理应管吃管喝!”七原武理所当然道,“我只喝纯净水,别买错了。” 清见琉璃怒视了他片刻,转身跑去找便利店,选了一瓶纯净水,付了钱,再抱着水跑回来,准备狠狠扔给他这个超级讨厌鬼,但愕然发现,七原武不见了。 ………… 清见琉璃在原地团团转,等了得有一刻钟,越等越心焦,都脑洞大开,怀疑七原武可能被凶手绑走,这会儿有可能已经小命不保,正急得准备去找警察,却发现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又溜达着回来了。 她真的气坏了,冲过去就大声道:“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在原地等,你不知道别人找不到你会担心吗?” 七原武看着她脸上焦急的表情,怔了一下,竟然道歉了,“抱歉,突然想起一件事,下次不会了。” 他突然服了软,清见琉璃呆了呆,倒是不好意思再发火,犹豫了一下将瓶装水递给他,小声道:“给你,你要的水。” 七原武看了一眼,没接,“我不喜欢这牌子。” 清见琉璃鼻孔瞬间就大了一圈,喷出的灼热气体简直可以融化钢铁,胸口更是急速起伏,一口小白牙咬得“咯咯”作响。 七原武危机感很敏锐,立刻面色一正:“没时间喝水了,先做正事,跟我来!” 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能打人,我是个淑女,我长大了,不能打人…… 清见琉璃跟在七原武身后,把《淑女心经》念了十遍才没把瓶装水摔在他后脑勺上,而七原武就在街上贴边随意溜达,但耳朵一直在轻微抖动。 很快,他又拐入了一条小巷子,贴墙听了片刻,把还木着脸的清见琉璃拉过来,附耳交待片刻,然后笑道:“太好了,终于要结束了。” 清见琉璃正一脸惊讶,但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还是干巴巴道:“哈哈,是啊,总算能回家了。” 七原武挑眉示意她加点感情进去,别搞得像个没演技的小偶像一样,嘴上说道:“但很奇怪啊,这个町区的人为什么要集体捏造一个不存在的人?为什么要集体包庇一个杀人凶手?” “是啊,确实很奇怪。”清见琉璃一直没想明白这一点,被他这么一提,不由自主开始走神,表演脱出剧本,但被七原武轻踢了一脚后马上反应过来,大声道,“这不重要,奥野警官他们正在拿着两张画像锁定更多作伪证的人,等确定完所有涉案人员,大批的警员就会封锁整个町区,挨家挨户搜查审问,到时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她说完一脸古怪,用口型向七原武问“为什么要把警方计划透露给墙那边的人”,但七原武不理她,只是笑着说了一句“你说的没错,反正我们等着就行了,不过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吧,在这坐着怪无聊的”,然后就拉着她大步回到街上。 当然,他也没直接走,而是站在巷子口又侧耳倾听了片刻,这才满意离开。 清见琉璃真忍不住了,气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必须和我说清楚!” 她现在已经不太奢望七原武奉她为主,毕竟从之前的经历来看,七原武可能在推理方面确实比她强一丢丢,但她也不觉得自己该比七原武矮一头,两个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是搭档,遇事两个人该商量着来,而不是她像一个傻瓜一样,被他指挥来指挥去。 “你马上就能清楚了,不要急。”七原武可以告诉她,但偏不告诉她,能多憋她一会儿就多憋她一会儿,领着她继续走,很快又拐进另一条小巷子,拍了拍她的肩,笑道,“蹲下吧!” 清见琉璃气恼地看了他一眼,蹲下又用力站起,废了半天劲终于又把他拱上墙头,但等他脚离肩的一瞬间,一个小跳就抱住了他的腿,挂在那里一脸倔强道:“别想再甩掉我,我不是傻瓜,一样的当我不会上两次。” “这次没想甩掉你。”七原武一脸无奈,“别用力了,你要把我裤子拽下来了。” 清见琉璃小脸一红,但还是不松手,说道:“你发誓!” “我发誓!” 清见琉璃这才将信将疑松手,而七原武也没欺骗她,真伏身伸手将她拖了上来,然后和她并肩坐在墙头上。 清见琉璃望着陌生的院子,奇怪道:“这是谁家,怎么是老式长屋?” 七原武荡着腿,似乎觉得坐在墙头上体验不错,指着院子里的建筑物说道:“这不是住宅,是小田町自治委员会的办公场所,那幢长屋就是他们平日里开会的地方,旁边那间是自警队的办公室,再往后是仓库和防空洞入口。” 清见琉璃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没来过吧,而且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 七原武笑道:“还能等什么,当然是等凶手自投罗网了。” 第二十八章 町区公决案的真相 临近正午的春日阳光,温暖却不刺眼。 风也不喧嚣,温温柔柔,只将淡淡花香送给坐在墙上的漂亮JK和帅气男生。 画面温馨又浪漫,简直可以拿去当恋爱偶像剧的镜头,但清见琉璃却想一脚把七原武踢下去,让他屁股当场摔成八瓣。 她愤怒道:“不准再打马虎眼,给我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我警告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把我当傻瓜,小心我……” “嘘!” 七原武示意有人来了,清见琉璃赶紧闭了嘴,微微伏低身子。 其实不伏低也无所谓,七原武选的地方很好,这儿有树木枝叶遮挡,他们可以从缝隙中观察院子,院子里的人却很难注意到他们。 清见琉璃盯着院子看了一会儿,发现来的人还真不少,除了之前她见过的山田夫妇、古贺胜、伊贺夫妇等作伪证的人以外,还有十多个她没见过的。 这些人先后一脸焦急地进了会议室,短暂商量片刻,出门就开始分头行动。 有人去推了一辆卖拉面的摊位车出来,有人去仓库取工具,更多的人则拿了铁锹去了房子后面,很快抬回一个还沾有泥土的小箱子。 他们又一起动手把拉面摊位车内部掏空,看样子是想把小箱子塞进去,而这时七原武跳下了墙头,笑着打招呼:“各位忙着呢?“ 院子里突然安静,就好像电影被按了定格键,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微风吹过,树木沙沙作响,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山田夫人强笑着迎上来,对七原武说道:“这不是和奥野警官一起来的小哥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路过。”七原武坦然走向他们,笑眯眯道,“看到你们在忙,需要我帮把手吗?” “不用,就是收拾一下祭典时用的快餐车,我们……” 山田夫人笑着客套,十分热络,但脸上笑容很快消失,因为七原武直接越过了她,径直走向拉面摊位车,钻进了小田町自治委员会的人堆里。小田町的众人神情更紧张了,下意识挪动身体把他围了起来,有几个人还握紧了手里的铁锹棍棒。 七原武视而不见,笑眯眯正要说话,清见琉璃一声不吭就冲了过来,双手虚握,摆出了“右自然体”,沉气凝神,将他护进攻击范围——她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能感觉到气氛不对,自然要冲过来和七原武待在一起。 是搭档嘛,必须如此,哪怕被一群人围着,她也头皮发麻。 七原武很无语地看了一眼这個“猪脑子”队友,明显她待在外面对他帮助更大,但也没说她什么,环顾四周,轻声道:“各位,不要一错再错,警察知道我们在这儿。” 众人一愣,接着互相对视几眼,随着某人一声长叹,无力感迅速传遍全场,松拳的松拳,放下棍棒的放下棍棒,人人脸色灰败。 七原武摇了摇头,走到小箱子前,望了一眼死死护在箱子旁的古贺胜,以及他身边眼眶通红的妇人——应该是他妻子古贺夫人——没直接伸手打开箱子,停了片刻,双手合什默默行了一礼。 古贺夫人的眼泪一瞬间就喷涌而出,泣不成声,旁边两名中年女性连忙叹着气安慰她。 清见琉璃似有所悟,但没完全悟,护在七原武身边问道:“这箱子里面是……” 七原武抬起头来说道:“是原本藏在富永密室里的‘珍宝’,但属于古贺桑和古贺夫人所有。” 清见琉璃呆了呆,目光望向古贺胜,迟疑道:“那凶手就是古贺桑了?” 七原武环摇了摇头,指了指伊贺夫妇说道:“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了他们二位,在场的都是凶手。” 清见琉璃脸裂开了,看向除伊贺夫妇以外的近二十个人,难以置信道:“集……集体谋杀?” “不对!”不等七原武接话,人群中有几个大叔站了出来,沉声道,“不是集体谋杀,是町区公决!” 町区公决是种曰本的一种古老传统习俗。 曰本是个天灾频发的国家,三天小一震,五天一大震,台风、暴雨按月光顾,动不动泥石流就把村子给埋了,又或者火灾一起,木头房子一烧就是半个町,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不抱团取暖,单凭个体很难生存下去,所以曰本人的小集体思想很浓。 不对,该说超级浓厚。 于是,在这种文化氛围下,町区(村落)公决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当某个人犯下恶行,引起公愤,威胁到集体的利益和安全时,众人就会烧毁他的房屋,毁掉他的田地,砸烂他的店铺,把他赶进山林,或者直接将他围攻致死。 现在这种习俗依旧在曰本社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比如某个人搬进了东玉町这种传统町区,但他品性恶劣,乱扔拉圾,撵狗打猫,没事就制造噪音,甚至小偷小摸不断,但小错不断,大错不犯,警察也很难把他怎么样,这时东玉町的自治委员会就可以发起“町区公决”。 只要公决通过,众人就能把这个家伙赶出町区,禁止他再住在这里。 公决是有法律效应的,不是儿戏,是曰本民间自治体系的一部分,曰本三天两头换首相还能保持社会稳定,就多亏了这种民间自治体系。 当然,町区公决很少出现,毕竟一般没人会搞得这么天怒人怨,而直接把人处决了,近现代以来中央政府控制能力大增,法律日臻完善,更是从没听说过。 最多,某些偏远山村可能发生过,但这种事外人几乎不可能知情。 清见琉璃的老妈就是町区自治委员会的会长,她多少了解一点町区自治的古老传统,但绝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眼看到这样的事,一时震惊到不能思考,喃喃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院内寂静,小田町没人想回答,七原武叹了口气说道:“富永洋介死有余辜。” 清见琉璃把目光投向他,气道:“说清楚!” 七原武没反对,清见琉璃确实需要了解实情,他也需要确认有没有搞错。 他环顾了一下在场众人,轻声道:“事情起因发生在前天,伊贺桑的爱女是在那天被诱拐的吧?” 伊贺纯仁惊愕片刻,又惊又疑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七原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借用洗手间的时候不小心迷路了,误入了令爱的房间,看到了她手腕上的束缚伤,所以有了猜测。” 当时他就怀疑富永洋介诱拐了伊贺纯仁的女儿,被町区民众发现,伊贺纯仁一怒杀人,其余人在同情之下自愿帮他作伪证,但试探之后发现情况不对,再一细想伊贺纯仁的女儿又没死,那富永家门前的花和玩偶是给谁的? 总不可能是给一个诱拐儿童的绑架犯的吧? 这种人只会被唾弃,町区的人再念旧,估计也干不出那么扯淡的事,特别是里面混有小熊玩偶和洋娃娃,明显是给一个孩子的,这就更奇怪了。 所以,伊贺纯仁的女儿被诱拐,只能是凶杀案的导火索,并非主因。 七原武又望向众人,缓缓道:“按理说,当时伊贺桑该马上报警,请求发布安珀警报,但想来当时有某个人给他提供了爱女的去向,令他放了心,所以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直接去找人。”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在场众人的表情,说完伸手一指,“是您吧!” 一个戴眼镜的老头愣了愣,不明白七原武是怎么知道的,但犹豫片刻,想到反正一群人都被堵在这里,已经“人赃俱获”,还是老实承认了,低声叹道:“当时我在河边钓鱼,看到小爱……就是伊贺桑的女儿来河边玩耍,还提醒她小心一些,后来鱼窝不好,我就换到石头后面去了,隐约听到洋介…… 唉,是富永那小子和小爱说话,等伊贺桑来找女儿时,我就随口和他说了一声,当时……当时我只以为小爱是去富永家玩了,根本没想到……” 七原武点点头,目光又转向众人,继续说道:“是的,当时没人想到富永洋介原来是个诱拐犯,所以伊贺桑马上就放了心,根本没再想报警的事,直接去富永家接女儿。 又因为某种原因,大概是路遇吧,伊贺桑路上遇到了古贺桑,于是就一起前往,甚至在去河边之前,古贺桑就遇到伊贺桑在找女儿,因之前的伤心事,古贺桑对孩子丢失十分敏感,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寻找。” 他说完望向古贺胜和伊贺纯仁,确认道:“是这样吗?” 古贺胜摇了摇头,神色冷漠道:“不,不只是因为我对这种事敏感,我还是町区的自警员,遇到这种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清见琉璃困惑道:“古贺桑有什么伤心事,为什么会对孩童丢失敏感,难道……” “你继续听下去就知道了。”七原武没多搭理她,继续往下说道,“伱们一起到了富永家,富永洋介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找来,可能说话行为慌乱引起了你们的怀疑,又或者矢口否认时,小爱听到你们的声音,挣扎时在弄出了声响,总之你们发现了被绑住的小爱。” 伊贺纯仁露出了一脸后怕的表情:“是我女儿弄出了一点声响,当时她在楼上被绑住手脚和堵住了嘴,挣扎着想站起来又站不起来,用头撞地面都用不上劲,只发出了很轻微的声音,但我没反应过来,是古贺桑起了疑心,不顾礼貌冲上去,这才救下了我的女儿,不然……” 七原武向面无表情的古贺胜点头致敬,然后说道:“等小爱获救后,古贺桑的疑心更大了……” 古贺胜突然打断他的话,艰难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知道平乃失踪的事?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两个月零六天了,就是交番巡警都换过两轮。” 七原武低头致歉,“我猜的,町区应该有个孩子不幸遇难了,就死在富永家,富永家门前的花和玩偶就是给她的,而你客厅里没有全家福,甚至没有任何一张照片,偏偏墙上有很多陈旧的钉孔,似乎曾经挂过很多相框又被取下,所以我后来又不告而入,去你家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你女儿的房间,发现里面东西完好,但很久没人生活过了……对此我很遗憾,抱歉。” 古贺胜再无疑惑,呆愣片刻后喃喃道:“不,没什么,和你没关系,我女儿被富永洋介害死了,是我没保护好她,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我……” 他说了一半就神色黯然,眼眶发红,低头怔怔出神。 清见琉璃有点听糊涂了,迟疑着问道:“所以,是富永洋介五年前诱拐并害死了古贺桑的女儿,古贺桑杀了他为女儿复仇?那町区公决又是怎么回事,当时这些人都在场吗?” 院内一片寂静,没人答话,所有人都神色复杂。 七原武接口道:“是的,除了伊贺桑、伊贺夫人,现在在场的人当天夜里都在富永家,包括隔壁的平川老先生也去过,是不是这样,伊贺桑?” 在伊贺纯仁夫妇的潜意识里,他们认为自己和富永洋介的死并没有直接关系,或说关系不大,这在之前七原武在试探时就发现了,他们仅就是配合着一起误导警方侦查,哪怕是事情的起因,但涉及反而没有别人深。 伊贺纯仁欲言又止,卖豆腐的山田欧巴桑接话了,认命般叹气道:“是这样没错,当时爱子酱被救出来,说富永那坏小子说过,要让她去和另一个姐姐作伴,成为他更完美的收藏品,于是古贺桑更加怀疑平乃酱的失踪和富永有关,拼了命地殴打他逼问他,就像是疯……唉,反正伊贺桑拦不住,又拿不准该不该报警,就跑去町区委员会叫人帮忙。 当时我们正在开春日祭筹备会,听说后吓了一跳,就一起过去了,发现爱子酱受了很大惊吓,还受了伤,古贺桑的精神状态也更加……嗯,更加不理想了,孩子再留在那儿不合适,我们就让伊贺桑先带着女儿回去。至于平川大叔,当时他在自己家,并不知情,是后来我们需要他帮助,他才知道这一切的。” 她说完后又深深叹息一声,估计后面不是什么好回忆。 七原武点点头,接着说道:“古贺桑当时一定要问出女儿下落,折磨了富永洋介很久……” 清见琉璃忍不住又插话道:“等等,为什么不报警呢?让警察寻找平乃酱不是更好吗?” 七原武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严厉道:“当时没人知道平乃酱就被藏在富永家的密室中,所有人还盼望着她还活着。要是富永洋介被警察带走又咬死不承认,事情也过去五六年了,你能保证警察百分百一定能找到线索?找不到线索,富永洋介就会因诱拐罪去坐牢,古贺桑想逼问也没法问了——他的女儿失踪五年多了,近两千个日夜的折磨,你该理解他的痛苦,换了谁都会和他做一样的选择,这没什么可质疑的!” 清见琉璃被吓了一跳,完全无法反驳,老实闭嘴了。 七原武转回头继续说道:“和这个猪脑子笨丫头不同,你们都是多年的邻居,多年的朋友,能理解古贺桑的痛苦煎熬,所以只是劝说,哪怕期间有人犹豫过,最终也没人私下里报警或出面阻止,于是折磨一直持续了一整晚,最终富永洋介生不如死,实在无法忍受,终于招了,你们打开密室,找到了被制成标本的平乃酱。” 院子里的气压突然又低沉了许多,清见琉璃则愣了一下,惊呼出声:“制成……制成标本?” “是的。”七原武点点头,“富永洋介心理有问题,他有恋尸癖。” 清见璃璃忍不住望向那个被古贺夫人守护着的小箱子,迟疑着推开一角看了一眼,瞬间就是一阵眼晕——一个小女孩赤果着、蜷曲着被封在一块巨大的琥珀中,眼睛甚至是睁开的,目光迷茫又惶恐。 清见琉璃原本同理心就极强,简直无法想象这个无辜的孩子经历了什么,眩晕了一瞬间就觉得整个心脏都要炸裂开来,瞬间怒发冲冠。 这是畜生吧,人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难怪古贺胜要杀掉他,难怪小田町的人集体同意了! 她愤怒的话脱口而出:“富永洋介死有余辜!” 七原武把箱子重新盖好,轻声道:“是的,古贺桑找到女儿后,更疯狂了,再次冲下楼要殴打富永洋介,甚至其他人也出于义愤一起动了手,但大概刚冲下来,那名醉汉就爬上电线杆,无意中发现了这起案件,随后富永洋介就被杀了。” 清见琉璃身子一震,态度又迟疑起来,犹豫着说道:“直接杀了吗?为什么不交给警察,让法律惩处他?” 原本听着七原武的推理,仿佛又回到事发当夜的古贺胜回过神来,腰板猛然挺直,神情扭曲地说道:“交给警察?那人渣倒是求着我把他交给警察!当时他发现屋外有人时,连哭带笑,觉得终于能脱离地狱了,终于得救了,但怎么可能,他这样的人渣不配活着!” 顿了顿,他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我也不能容许他活下去,当初平乃酱失踪时,他竟然也混在街坊邻居里帮着四处搜寻,一天一夜都没休息,我当时没有怀疑过他半点,甚至还很感激他,登门致谢过,我无法想象平乃酱当时要是活着,要是知道这一切会多么绝望……” “我没有选择,我必须杀死他,无论后果是什么!” 清见琉璃呆愣当场,无言以对。 七原武轻轻点头道:“是的,这样的人渣确实不配活着,任何有人性的人都不该反对这一点,所以你们在被路人意外发现后,立刻做出了决定,不能把他交给警方,马上分头行动起来。 古贺桑把富永洋介带到密室去复仇,并让他跪在那里经受平乃酱所经受过的一切,永远为罪行忏悔,其余二十多人立刻开始清理现场,把木地板上的血迹擦掉,快速进行室内通风,喷空气清新剂,一时不好处理的损坏桌椅或是破碎的杯壶,就去隔壁的平川老先生家搬来替代品。 你们人够多,平川老先生够配合,隔墙递东西也不困难,七八分钟就把客厅大概恢复了正常。 这时交番的巡警带着报案人赶到了,而他们破门入屋检查时,你们就藏在隔壁的平川家,和巡警只有一墙之隔。 当然,那只是十分初级的清理现场,如果交番巡警有点专业设备,或是对富永家的摆设比较熟悉,或是能仔细搜索一下,哪怕是上二楼看一眼,就能轻松发现这里绝对出过事,可惜他们一看客厅一切正常,没有受害人,没有血迹,没有歪倒的桌椅碎掉的杯壶,和报案人说的完全不一样,根本没再过多检查,本能就觉得报案人喝醉了在撒酒疯,马上收队,带报案人回交番醒酒去了。 这时,你们又翻墙而入,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使用洗涤液之类化学药品把整个富永家清理数遍,再反复用清水擦拭,保证不留一丝痕迹,这才让警察想破头也想不出凶手是怎么在短短的七八分钟内抹除掉一切痕迹的,让报案人的证词没有丝毫可信度,无法确定富永洋介是真出了事,只能当成失踪案来处理。” 清见琉璃听到这里,忍不住“啊”了一声,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迷团瞬间就简单起来,恍然道:“原来是这样,他们竟然清理了两次现场……” 七原武看了她一眼,没多搭理她,又对小田町众人说道:“就是这样你们还不放心,又私下商议,做了第二手准备,集体编造出来的那个‘不存在的方脸扫帚眉’,这样哪怕该永远跪在密室谢罪的富永洋介的尸体被发现,你们也可以很方便引开警方的视线,不会怀疑到你们,彻底将这件事结个尾,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 可惜你们缺乏反搜查经验,留了一个破绽,但问题不大,想来以曰本警方的业务能力该看不出来,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们的计划意外破产了,所以在你们发现集体伪证被识破后,又聚到这里重新商量对策,顺便准备将平乃酱的遗体先转移走,以防警方搜查出来无法解释,然后就是现在了,我和身边的猪脑子笨丫头出现在这里。” 七原武说完这长长一串后,望向古贺胜等人,客气问道:“古贺桑,以及诸位,我的推测有错误的地方吗?” 第二十九章 刑事定罪率99.99%的国家 小田町自治委员会的小院中,许久一片静默。 七原武的推理把“富永洋介被害案”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简直像是亲眼所见,连细节都没什么错误,没有人能推诿狡辩什么。 古贺胜望了七原武半晌,轻声感叹道,“之前我还奇怪,警察为什么要带你来,原来如此……” 他们原本以为这件事设计的相当精巧,事情最后大概率会以“富永洋介失踪”而告终,但没想到当时他们二十多个人找了一晚都没找到的密室,莫名其妙就被七原武找到了,让原本该永远跪在那里为罪行忏悔的富永洋介直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过就算被发现了,当时他们也没有太担心,他们早有防备,早就统一好了说辞,想来以二十多人的力量误导警方调查该毫无难度,毕竟平乃失踪的事已经过去五六年了,也没人知道是富永洋介犯的案,从表面上看,没谁有杀死富永洋介的动机。 还是七原武,莫名其妙又识破了谎言,抓住了所有人的把柄,更是四处转了一圈就找到无数线索,把事情经过推理得丝毫不差,甚至借此略施小计,就把他们一起引诱到这里来了个“人赃并获”,连狡辩的余地都没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大概就是天命如此吧! “真的是很厉害的推理,没有半点错误……”古贺胜不后悔杀掉富永洋介,对被逮捕也不恐惧,坦然伸出双手,“带我回警署吧,反正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古贺夫人哭得更厉害了,小田町的众人互相对视了几眼,齐齐叹气,看样子没打算困兽犹斗,罪上加罪,把七原武和清见琉璃干掉灭口,而是准备集体认罪伏法。 “咳,那个……” 小田町的众人都在考虑该怎么度过牢狱生活,丢工作该怎么办,没收入家里老小该怎么办,出狱后又该怎么面对他人的古怪目光,七原武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道,“各位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们不是警察,没权力逮捕各位,我之所以说这么多,主要是确认一下我有没有搞错什么,确认一下真有個孩子遇害了,确认一下富永洋介那人渣是不是百分百该死,然后道个歉。” 众人呆愣,“道歉?” “是的,道歉!”七原武伸手按着清见琉璃的后脑勺,让她给众人鞠躬,“父亲为女儿复仇,这天经地义,要是因为我把为女儿复仇的父亲送进监狱,这有违我做人做事的原则,有违我家老头的教诲,有违我们这一行的行规,我不想也不能被平乃酱怨恨。 说起来各位可能不信,这种事我原本不会掺合,更不会存心破坏你们的计划,可惜阴差阳错之下,我被某个麻烦精连累了,这才搞成了现在这样子,在这里给各位说声对不起了,真的很抱歉!” 小田町众人更愣了,清见琉璃则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是麻烦精,我只是没想到”,但没反抗,老老实实被按着后脑勺鞠了一躬,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寂静片刻后,古贺胜迟疑着说道:“平乃已经不在了,不可能再怨恨你,你这样想,没必要……” “对我来说,她还是在的,我必须考虑她的想法,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哭泣,不然我这一行就没法干了。”七原武望了古贺勇身边一眼,轻声说了一句,没多解释,言归正传道,“如果不是我,还有身边的麻烦精,你们有很大几率瞒过警方,当然现在不行了,对此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尽量做出弥补,帮你们出出主意。” 卖豆腐的山田欧巴桑苦笑道:“算了,聪明的小哥,我们都要去坐牢了,用不着什么弥补,我们不怪伱。” 他们确实不想去坐牢,在曰本坐牢就算时间不长,代价也是很大的,以后就是社会渣子,人间另类,性质和擦过鼻涕的卫生纸差不多,人厌狗嫌,生活基本算毁了一多半,但没办法,事情都这样的,她不觉得有挽回的余地,只能认命。 “不会有人去坐牢的,至少不会为了富永洋介那人渣去坐牢。”七原武说道,“只要按我说的做,再加上滨野老夫妇的自愿协助,你们有99%的可能性不会进监狱……嗯,99%可能夸张了些,但大概率不会进监狱。” 众人迷惑了,迟疑着问道:“大概率不会进监狱,事情都到这地步了,这不可能吧?” “请附耳过来。”七原武冲古贺胜、山田夫妇、伊贺夫妇等人勾勾手指,开始轻声叮嘱,清见琉璃也想听,但人太多挤成了个圈,她进不去,声音又很小,最多也只能听到一些零散的话语和小田町人的“啊啊”、“这真的可以吗”的惊疑声。 这一说就是好长时间,她正好奇的要命呢,冷不丁院门口传来一个吃惊的声音,“诶,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瞧,发现正是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两名刑警,本能就迎了上去,想为七原武多争取点时间,哪怕她也不知道对不对,嘴里紧张问道:“你们二位怎么过来了?” “来找你们,还有他们,正问询着家里都没人了……” “找我们?”清见琉璃发现奥野泰治和日高司神色很迷茫,不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奥野泰治面色古怪道:“警署电话说,凶手自首了……” “什么,凶手自首了?”清见琉璃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七原武和小田町众人已经说完了,小田町众人全是一脸古怪。 谁去自的首?凶手不是全在这里吗? 她转回头来迟疑着问道:“凶手是谁?” “是滨野老夫妇,他们两个人拿着杀人凶器、许多沾血的物证,去警署投案自首了。”奥野泰治和日高司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一个拄着拐杖,一个坐着轮椅去的。” ………… “小田町町区公决案”告一段落,“凶手”自首,这会儿正一个坐着轮椅拢着耳朵大叫大嚷,快要把问询的小女警吓出心脏病,另一个则哀声叹气拼命吃降压药,时不时就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大口喘气,吓得问询的刑警一个劲请示上级要不要先叫救护车过来预备着。 警署有大麻烦了,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则要把小田町所有涉案人都带回去配合调查,七原武也就拉着清见琉璃踏上了归家之路——清见琉璃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不想走,但架不住七原武已经告辞,她一个人没办法跟去警署,只能郁闷而归。 路上她越想越不对,困惑问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这样不就成了滨野夫妇替所有人顶罪了吗?” “顶罪?什么顶罪?” “不是你说动滨野夫妇去自首的吗?”清见琉璃也不是完全傻,她这会儿也琢磨过来了,这里面肯定有七原武的手脚,就是骗她去买水时干的,只是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七原武随口道:“大致上没错,确实是我向滨野老夫妇说出了当前困境,给出了建议,他们也自愿帮忙,但自首可不是顶罪。” “什么意思?” 七原武望着她微笑不语,清见琉璃木然片刻,气道:“记帐!” 收到钱,七原武马上笑道:“曰本是个刑事定罪率99.99%的国家,这个你知道吧?” 在曰本,把人因刑事案件送上法庭是件很严肃的事。 如果一个普通人被逮捕并提起公诉,会对他的名誉造成极大损害,哪怕经过法官裁定他是无辜的,但对当事人的影响可能已经无法挽回,搞不好已经女朋友分手、亲戚朋友疏离、工作被解雇,甚至已经上过报纸,社会性死亡九成九。 因此,当一名检察官对嫌疑人提起公诉,却不能将他送进牢里,也就是无法给嫌疑人定罪,那这名检察官百分百会受到舆论压力,轻则被骂个狗血淋头,重则需要开新闻发布会公开道歉,甚至舆论压力太大,被迫辞职也不是不可能。 类似的事在推理小说和电视新闻中都出现过,清见琉璃多少知道一点,但莫名其妙道:“那又怎么样?” “你真是个猪脑子!”七原武没好气的骂了她一句,才解释道,“现在案子已经成了这样,你要站在检察官的角度看问题,你觉得滨野夫妇就算自首了,检察官敢起诉他们吗? 就算真起诉了他们,法官只要没吃两斤脑残片,敢送他们进监狱吗?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两百岁了,一个走两步就大喘气,另一个坐着轮椅离开家都不方便,谁能相信富永洋介真是他们杀的?法官只要敢判,记者一定会高兴疯了的!” 清见琉璃呆愣片刻,觉得七原武说得有道理,但更不解了,嘟着嘴问道:“那你让他们去自首干什么,最后凶手不还是古贺桑他们吗?” 七原武看她不开窍,无语道:“你说古贺胜他们是凶手,你有什么证据?滨野老夫妇,可是拿着凶器和富永家许多替换出来的破损、沾血器具当物证的,上面沾满了他们的指纹,他们也承认人是他们出于义愤杀掉的,你要是检察官,敢在这种情况下把古贺桑他们送上法庭吗?另一边可是有大量物证,也自首给出了口供,还有本町区所有居民的指证,只是人证有二十多个。” 凶器、物证是他请平川老头提供的,小田町的众人都忙着二次清洗现场,富永家换下来的家具和凶器当时就堆在平川家,老头就干脆弄到河滩烧埋了,倒是滨野夫妇虽然听到动静发现了这件事,但健康程度比不上平川老头,行动不便,无法提供直接帮助,仅就是事后出于义愤配合做了伪证。 严格来说,滨野夫妇和案件基本没关系,起码杀人和他们没任何关系,顶破天就是伪证包庇。 清见琉璃呆住了,困惑道:“一个案子,两伙凶手吗?那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这案子会烂掉。” “烂掉?” “是的,现在‘凶手’自首,警方只能以伪证、干扰搜查的名义将古贺桑他们带走调查,但这些人心很齐,原本都准备去坐牢了,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只要咬死了就是想帮助滨野老夫妇才做的伪证,一起指认滨野老夫妇就是凶手,那就是人证、物证俱全,警方只能把案子硬着头皮把案子送检。 但检察官只要还有一毫克理智,哪怕人证、物证齐全,也不敢把滨野老夫妇送上法庭,只能把案件打回警署,要求警方做出补充搜查,然后案子就这么拖下来了,检察官不问,警方就继续补充搜查,而检察官绝不会再问半句,警方更不会再次主动送检。” 清见琉璃呆愣半晌,迟疑道:“真的会这样吗?” 七原武笑道:“不然你以为曰本刑事定罪率99.99%是怎么来的?不然你以为以曰本警方的低效率,是怎么把犯罪率压到亚洲倒数的?警署烂掉的案子,我敢说早堆满地下室了,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 这是大实话,就像美国大搞控辩交易,有时有罪都不用坐牢,曰本也自有国情在,不送上法庭就不计数,纸面上的数据贼好看。 至于谋杀查不出来算自杀,被杀找不到尸体就当失踪,那些特例就更不用提了,皆是曰本国情,理解不了只能说明根本不了解曰本。 清见琉璃听懵了,但还是不服,想了想又说道:“不检察官可以把两伙人合成一伙起诉啊,起诉滨野夫妇包庇……不行,起诉滨野夫妇包庇要先证明古贺桑他们是凶手,证明古贺桑他们是凶手物证又全在滨野夫妇手里,那要先证明滨野夫妇不是凶手……啊,好像不好办…… 那把他们都当成杀害富永洋介的案犯一起起诉杀人罪,滨野夫妇是从犯……呃,滨野夫妇是无辜的,检察官不敢,不然将来一翻案,检察官麻烦就大了……同样当成主犯,啊,好像也不行……” 案子突然变得好复杂,清见琉璃说着说着都把自己绕糊涂了,七原武轻轻点头道:“所以这其实是个成本问题,这案子能出意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所以我赌五百円,赌检察官不会愿意为了一个人渣去冒毁掉职业生涯的风险。” 清见琉璃又愣了一会儿神,越想越觉得真可能如此,喃喃道:“所以,案子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只能不了了之,哪怕就是古贺胜他们有一两个人出了问题说漏了嘴,但地检署还是会怕滨野两个老头老太太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会怕中间两个老头老太太又掏出新证据翻案,把一切都搞得不可收拾。 毕竟这案子只要曝出来必然会引起广泛关注,他们不敢赌自己真能100%成功,所以能无声无息烂掉才是他们的最优选择——检察官非名校生不要,通过率可只有十万分之一点五左右,经常要花半辈子时间考试才能当上,然后为了一个变态人渣,就这么赌上自己的职业荣誉和前途,那怎么可能,又不是在拍日剧。” 顿了顿,七原武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最最最重要的是,富永洋介孤身一人,现在死了,连个苦主都没有,案子拖着也没人追究,等拖上个几年,滨野老先生老太太过世或是老到神智不清,话都说不囫囵了,这案子就更没法查了,想不了了之都不行。” 清见琉璃无话可说了,喃喃道:“竟然还能这样……” 她没想到七原武思路这么诡异,发现案子在警察这里不好搞,转了个弯竟然折腾检察官去了,让检察官处在了两难境地,只能把这案子打回去补充搜查,烂在警署,真有可能让这案子无声无息就消失掉,古贺胜他们真有可能不用去坐牢了——别说两个老头老太太了,就是古贺胜等人,也不可能一直扣在警署里,只能放回家。 真不知道七原武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不过…… 她低头琢磨了一阵子,抬头又犹豫着说道:“但这样真的好吗?毕竟……毕竟古贺桑他们真的杀人了,哪怕富永洋介那人渣确实挺该死的,但他们确实杀了人啊,就这么逃脱法律制裁真的好吗?”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说道:“咱们这一行是有规距的,讲求三不沾五不取,其中一不沾就是不沾困果,我们不能鼓动别人血亲复仇,但也不能阻止、妨碍别人血亲复仇——天道有轮回,有果就有因,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不然后续万一出点闪失,因果就是我们的了,我们的良心负担不起。 而且,富永那人渣杀害的是个孩子,是用残忍手段杀害了一个小孩子,我不愿意给这样的人渣提供任何帮助,哪怕是在他死后替他追究杀他的人的罪行,这会让我从心里觉得恶心。” 解释完,他看清见琉璃还是一脸懵懂,又没好气道,“还有,你现在该哭着感谢我替你擦了屁股,该感谢我让你将来良心不至于愧疚难安,而不是扯着法律说这种屁话!” 清见琉璃本来听得若有所思,都有点被他说服了,但听完后面的话马上怒了,“什么擦……擦什么的,我当时又不知道事情这么复杂,不能怪我!我警告你,你不准对我说这么没礼貌的话,不然我也对你也不客气了!” 不过她终究有点理亏,不敢太强硬,发了一句小脾气也就算了,只是犹豫道,“我不是在责怪古贺桑他们,只是觉得还是该报警让警察处理的,让犯人接受法律的惩罚,他这样动用私刑,那法律的公正性怎么办?” “那你知道法律会怎么惩罚富永洋介吗?” “当然是死刑了,这还用问吗?” 七原武毫不客气道:“你不但是猪脑子,还是个法盲!真把富永洋介送上法庭,他最多最多也就判到无期,要是当庭痛哭流涕,悔罪态度良好,鞠躬沉痛地说几句‘红豆泥死密马赛’,说不定只判个十年八年的,甚至要是鉴定出什么精神疾病,进精神病院呆个几年就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清见琉璃难以置信道:“这么轻?这不可能,他手段恶劣的杀害了一个孩子啊,还是诱拐犯!” “所以说你是法盲。”七原武斜眼鄙视道,“曰本判处死刑的标准是‘永山原则’,当初永山则夫可是杀了四个人才判的死刑,还是花了三十年才判的死刑。 按这标准,富永洋介才杀了一个,哪怕是个孩子,无期都勉强,十年到十五年是大概率,花花钱请个好律师,运气好一点,再减减刑,八年左右就有希望放出来。” 说完他看了呆滞中的清见琉璃一眼,又说道:“想来古贺胜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必须杀死富永洋介,不然以后的日日夜夜,只要一想起女儿年幼惨死,死后还不得安宁,杀人凶手却依旧能晒着阳光,呼吸着新鲜空气,依旧有机会轻嗅花朵,闻到草木清香,依旧可以享受人生,他就会活得煎熬无比,生不如死。” “他必须给女儿讨回公道,这已经是他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了,他确实没有更多选择。” 依七原武之所见,在西方文化圈中,人死了就不算人了,只是块烂肉,没人会考虑TA的感受,但在华夏文化圈不同,人死有灵,依旧是人,依旧应该拥有起码的公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才是华夏文化圈的道德根基,这才能真正震慑不法。 所以,如果曰本法律能给富永洋介应有的惩罚,能还平乃小姑娘公道,古贺胜却动用私刑自行报复,那他指出凶手就回家,绝不多事,而现在情况明显不是如此,他也就只好折腾一下,尽量弥补弥补。 嗯,尽量弥补,要是这馊主意因某种原因失败了,他也没办法,反正他是尽力弥补了,良心能过得去就行。 这事真要怪就怪清见琉璃这好奇鬼麻烦精,和他没关系。 反正他不粘锅。 清见琉璃又无言以对了,一时愣神,现实的复杂性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七原武瞧瞧她的表情,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说道:“我对曰本法律无感,觉得不足以体现对被害人的公道,但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是我的肥,咳,你是我的朋友,我也尊重你的想法。 如果你真觉得我做的不对,或是想要维护法律的什么正义性,那这个给你。” 清见琉璃呆呆接过小纸包,捏了捏,疑惑道:“这是什么?” 七原武语气轻柔,如果魔鬼引人堕落的诱劝,在她耳边低声道:“是能确认古贺胜他们杀人的铁证,你只要把它交给警察或检察官,就一定能把他们送进牢房,维护曰本法律的正义性。” 第三十章 谁才是真正的猪脑子 午间温暖的阳光下,清见琉璃捏着薄薄扁扁的小纸包,一时愣在了那里。 凭这个东西,就能把小田町的人都送进牢房吗? 用它可以维护曰本法律的正义性? 但…… 如果把这东西交给警方和检察官,这真的是正义吗? 真的应该吗? 把一个为女儿复仇的可怜父亲送进牢房,毁掉二十多个小田町居民的平静生活,让他们纷纷失业,失去经济来源影响家庭中的其他人,出狱后永远背上案底,找不到工作,搞不好要成为流浪汉,甚至影响下一代,子女在学校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就为了一個人渣? 如果人真的在天有灵,那被富永洋介残忍害死的小女孩平乃对此该怎么想? 她会怨恨吗?她会失望吗?她会哭泣吗? 一定会吧…… 真交给警方,以后自己的良心会不会受煎熬?未来有一天遇到古贺胜他们,还能有勇气直视他们的双眼吗?路过平乃酱的墓地,自己还敢望过去吗? 富永洋介真的不该死吗? 要是类似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妹妹或是我父母被人残忍杀害了,我看着犯人坐个七八九年牢就出来,这对我来说真的是正义吗? 我真的能平淡面对这种正义吗? 这真的是受害人和受害人家属想要的公道吗? 这真能抚平受害人家属心中的伤痛吗? 清见琉璃呆愣了半响,猛然晃了晃脑袋,将七原武的“魔鬼低语”甩出脑袋,下定了决心,将小纸包用力揉搓成一个小纸团,转身拼尽全力就是一扔,径直把它扔进了不远处的小河里。 小纸球溅起一点水花,在水面上小小弹了弹,很快泅湿沉入水底,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如果曰本法律不能替受害者家属主持正义,不能还受害人公道,那么就算我不能改变它,也不该去配合它,至少不能在它要惩罚一个为女儿复仇的父亲时配合它,让哀者更哀,伤者更痛,死者难安。 清见琉璃想明白这一点,只觉头脑一阵清明,再无关点困惑,最多就当她没强行押着七原武来过小田町呗,就当这案子没破呗——依曰本警方的业务能力,原本就破不了吧?现在只是让事情重回正轨而已。 不过她扔完纸团,很快又好奇起来,转头向七原武问道:“纸里面包的是什么?” 七原武望着河面,觉得还行,这笨丫头最多有些小毛病,大方向上屁股不算歪,嘴上微笑道:“你真是个猪脑子。” 清见琉璃气道:“为什么又骂我,我哪里又做错了?” “不是,我是说,里面只写了一句话:你真是个猪脑子。” “哈?”清见琉璃不太信,叫道,“不可能,里面肯定是证据。” “真不是,就是那句话。” 清见琉璃仔细看看七原武的表情,半信半疑起来,再回忆一下当时自己捏纸包的手感,好像里面是没包什么东西的样子…… 混蛋,这家伙早猜到我会把所谓的证据扔进水里,所以才那么做? 故意耍我? 这该被地狱业火焚烧一千年的混蛋,怎么能这么贱! 她想明白了,气得浑身颤抖,鼻孔都大了一圈,喷着气怒道,“你无聊不无聊,这种事也拿来开玩笑?而且我不是猪脑子,你才是!” 七原武继续往车站走去,忍着笑说道:“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信,伱看看你多好骗……” 清见琉璃愕然,难道那纸里包着的真是证据? 细想想还真不是没可能,他当时推理出整个案情,预先做了手脚,但也不敢100%保证自己是对的,所以去捉了小田町居民的一个人赃并获,去亲眼看看平乃酱的遗体,那他在完全确定之前,手上必然会保有一件铁证,以防出了万一。 而且后来他出馊主意,只是不想被平乃那个被杀害的孩子怨恨,怕坏了那个什么“三不沾五不取”的行规,那我坚持要把小田町的居民都送进监狱,愿意承担这份怨恨,接过这份因果,依他没节操的性格,确实有可能会把证据给我,然后看着我去倒霉去后悔…… 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清见琉璃又对之前的想法动摇了,追在他身后问道:“所以,真的有证据?纸里面到底包着什么?” 七原武回头笑道:“你看,现在能证明你真的是猪脑子了吧,你真的很好骗,我随便说说你就信了,里面真就是那句话——你真是个猪脑子。” 他明显不肯说,很像在故意折磨人,清见琉璃快气疯了,冲他愤怒大叫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吗?看着我难受你很高兴吗?你知不知这么讨人厌会没朋友的!” ………… 清见琉璃追着七原武吵闹了一路,一直上了电车才算告一段落,毕竟她家教还是有的,没办法在公共场合大喊大叫。 不过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觉得七原武仗着有几分小聪明,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她,没事就想侮辱她的人格,上了车就坐在那里嘟着嘴生闷气。 而这么生了一阵子闷气,她看七原武优哉游哉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完全没有说软话的意思——七原武今天表现不错,展现了很精彩的推理,就算拐着弯骂她两句,要是现在能说几句软话,她也愿意原谅他。 但七原武就是死活不肯说软话,现在更像没事人一样,她更气了,在那里琢磨了一会儿,冷声开口道:“喂,问你个问题。” “五百円。” “是智力题。”清见琉璃这会儿不是好奇心发作,她是要以牙还牙,证明谁才是真正的猪脑子,反正她不可能白白受侮辱。 七原武看着沿路风景随口道:“任何问题都是五百円。” 你这个该被地狱业火焚烧一千年的死财迷,清见琉璃咬牙切齿道:“记帐!” 七原武连头都没转,无所谓道:“那问吧!” 清见琉璃心里冷笑,嘴上问道:“那个,你听说过那个聪明人说有,傻瓜说没有的故事吗?” 来吧,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猪脑子! 七原武终于转过头来,望着她奇怪道:“怎么又是这个问题,你昨天早上不是刚问过吗?” 清见琉璃愣了愣,回忆片刻,很肯定道:“没有,我昨天没有问过你。” “问过的。” “没有。” “问过的。” “没有,肯定没有。” “真的问过了!” 清见琉璃火气又被勾上来了,低声怒道:“说了没有了,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快回答我的问题!” “哈哈,呃……不好意思。”前边一个搭电车的白领女职员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发现了不妥,连忙道歉一声,转头望向别处,但肩膀还在一耸一耸的。 清见琉璃终于反应过来,没想到挖坑把自己埋进去了,一时又羞又怒,舌头都开始打结:“你……你……” 七原武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清见琉璃哆嗦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扳回一城,倒是七原武含笑道:“我也有一题,你要不要答一答?” 有来有往,这很公平,只要自己能答对他的题,那就是平局,不算猪脑子! 清见琉璃精神紧绷起来,深呼吸两次,把羞恼情绪强压下去,让头脑保持在绝对冷静状态,眼中全是斗志,冷声道:“说吧,我一定能答对!” 七原武笑道:“猪和马赛跑,跑着跑着,前面遇到急转弯,马速度很快却一下子拐了过去,猪速度慢却一头撞到了树上,这是为什么?” 这是什么怪题?以前没听过啊…… 清见琉璃下意识的用小白牙咬了咬粉嫩嫩的唇,一时没有头绪,感觉很没道理——没理由速度快的能拐弯成功,速度慢的却失败了。 难道是在考察生物习性? 清见琉璃犹豫半晌,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因为猪不像马有马掌,脚比较滑,不适合奔跑?” “不对。” “猪是近视眼,没看到树?” “也不对。” “啊,我知道了!”清见琉璃灵光一闪,大声道,“因为猪很胖,惯性大,所以来不及刹车就撞到树上去了!” 七原武含笑道:“还是不对。” 清见琉璃很不服:“肯定是这个原因,不然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啊……”七原武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道,“因为猪脑子笨得要死,不会脑筋急转弯。” “鹅鹅鹅……咳咳,对不起,十分抱歉。”前座的女白领笑出了猪叫,很不好意思,赶紧起身换座位。 不行了,再不换座,就要笑死在这里了,这男生好有趣,女生也憨憨的很可爱,要被欺负死了。 清见琉璃呆愣片刻,鼻孔喷出灼热的气体,小胸膛快速起伏,眼珠子都红了——这是狗屁的智力题! 这个该下地狱被业火焚烧一千年的混蛋,在变着法儿骂人! 我不能打人,我现在长大了,是淑女了,我不能打人,一,二,三…… 她在那里默念了二十五遍《淑女心经》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把七原武当场掐死在座位上,但找回场,证明他才是真正的猪脑子明显失败了。 她紧紧抿着嘴,平着眉,面无表情望向前方,不想再搭理七原武这个讨厌鬼。 她不理会七原武了,七原武乐得清静,继续欣赏窗外景色,顺便给肚里的计划补充细节——案子是告一段落了,但这事儿还没完,这麻烦精敢给他找事,敢吵到他头都要裂开,必须付出代价! 等着叫爸爸吧! ………… 两个人很快返回了东玉町,又一前一后走到了各自的家门前。 清见琉璃气还没消,但毕竟七原武是被她强行拖去的,直接甩手就回家太没礼貌,犹豫了一下,终于又说话了,淡淡问道:“接下来的时间,你打算干什么?”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町区公决案”算是七原武帮了她的忙,那接下来如果七原武有事的话,她也不介意帮帮手,哪怕他是个讨厌鬼、 最多,帮忙的时候不理他就好了。 七原武指了指天上的太阳,这会儿已经到了杀头的时候,笑道:“吃饭,怎么,要请客吗?” “吃过饭呢?”清见琉璃这会儿没钱请客了,她的零用钱已经全进了七原武的口袋,现在连问问题也只能靠记帐。 “补觉。”七原武打了个哈欠,一大早就被这麻烦精折腾起来了,现在一说就困。 “那祝你做个好梦,再见。”清见琉璃直接转身回家,反正她已经算是回报过七原武了,只是他用不上。 她进了家门,发现老妈和倒霉妹妹正吃饭呢,连忙去洗了洗手坐下,端起碗便开始扒饭。 “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清见香子给她夹菜。 清见琉璃不准备把掺合警方案子的事告诉家里,免得节外生枝被老妈唠叨,敷衍道:“朋友那边有点事,去看了看。” 清见香子也没在意,觉得她八成是找沢田优子和津田勇太郎去玩了,国中时他们仨就经常混在一起。 她只是吩咐道:“我过会儿要洗衣服,你把衣服换换。” “知道了。” 清见琉璃应了一声,飞快吃完一点也不好吃的饭,回到自己房间换上了家居浴衣,将换下来的衣服拿到洗手间扔进脏衣蒌里。等再回了房间,她把光滑柔顺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挽成个发髻,又挽了挽袖子,露出如同雪藕一般的小臂,然后往书桌前一坐,准备写作业。 但…… 写作业好无趣啊! 她看着练习册上的习题就觉得头痛,翻着书查着,硬着头皮做了几道,有点做不下去了,在那里转着笔发了一会儿呆,又想起之前被骂“猪脑子”的事了,起身趴到望远镜上看了看七原武那个讨厌鬼在干什么。 好吧,什么也没看到,大概睡了。 既然那小子也没写作业,我好像也不用急,反正时间还早,回头再写也不迟…… 想到这里,她心思通达了,兴奋地坐回书桌前,掏出硬皮笔记本,翻到最新一章,开始继续往下写《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探案集》,重点描写那个“懒得像猪,笨得像狗,性格混蛋还爱财如命的助手七原华生”。 她下笔如有神,越写越得意,很快唇角弯弯,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哼哼,就算你聪明又能怎么样,现在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猪脑子! 第三十一章 多谢惠顾,请付钱吧! 对学生来说,休息日总是过得很快的,好好一个周末,就像捧在手里的细沙,想握都握不住,眨眼之间就消失了,令人难以接受——真倒霉,又要进学校服刑五天半了! 周一早上,清见琉璃迷迷糊糊起床,迷迷糊糊穿衣洗漱,迷迷糊糊吃过早餐,迷迷糊糊出了家门,被北海道四月清晨的小冷风一吹,这才清醒了一些。 唉,要是人生阶段能直接跳到“名刑警”或是“名侦探”阶段就好了,每天都要去学校待着,也太无趣了,学的东西都不知道有什么用。 人类社会发展肯定有点问题!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路去了学校,而进了教室门,也不管教室里同学正在吵闹叫嚷,把书包往课桌侧面一挂,人往课桌上一趴,瞬间又迷糊过去。 周末两天,周六早上去办案,起得太早,下午写小说又太兴奋,结果晚上刚吃过晚饭就困得不行了,一觉睡到周日早上十点。 周日睡得很舒服,精神很好,灵感爆棚,正好写小说,但周日起得太晚,晚上又睡不着了,只好继续写小说写到凌晨两点多,这会儿真的困得要死。 她一直迷糊到老师进了门,开始上课为止,有心再睡,但不太敢了,毕竟这才刚开学,不想再现个大眼。 只是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也听不了课,哪怕努力集中精神也听得云山雾里,忍不住悄悄摘下书包,取出了《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探案集》开始看。 现在已经有三个案子了,“花盆藏尸案”、“十円硬币案”以及“町区公决案”,都整理得很完整,特别是“町区公决案”,得有好几万字,这可是她前天和昨天花了两天时间,拼了小命才写好的。 公理公道的说,写得真不错,侦探聪明,助手蠢笨,犯人狡诈,很有看点。 她越看心里越美,特别是看到电车上琉璃摩斯小姐给七原华生讲“猪和马赛跑”的小故事,脸上更是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哼哼,让你敢说我是猪脑子…… “清见……清见?清见琉璃!!!” 清见琉离正在那里美滋滋呢,突然被邻座的女同学扒拉了一下,恍然回神时发现老师正脸色不善地站在讲台上望着她,赶紧合上笔记本站起来,只听老师问道:“你在笑什么,老师讲课很好笑吗?” 清见琉璃没想到这都能被抓到,但肯定不能说实话,万一自己写的小说要是被没收了,先不说会不会社死,就是心血被毁,她也会心痛得要命。 她赶紧伏低做小,小声道:“对不起,老师,您讲得太好,我听了高兴,所以没忍住才笑的。” “那我刚才讲了什么?”老师也是女的,是個欧巴桑,托了托眼镜,目光凌厉,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情。 清见琉璃眨眨大眼睛,无言以对了。 老师瞪了她一眼,但上课开小差不是什么大错,本想刚开学放她一马,忽然想起一事,低头翻了翻教案备注,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没交作业?” 作业…… 清见琉璃没做,周末两天,她不是在忙着强迫七原武去破案,就是忙着操纵“琉璃摩斯小姐”大骂“七原华生”懒得像猪,笨得像狗,是个无可救药、无药可救的贪财大混蛋,哪里有空去写作业。 她这人不太会撒谎,小声道:“对不起,老师,下次我会写的。” “下次?水桶在后面,你知道该怎么做。”老师这下不收拾她都不行了,立刻下了判决书。 九十年代初的曰本,民间还没开始摆烂,宽松教育还不算流行,而且育英又是追求升学率的私立高校,学风很严,体罚学生是家常便饭,清见琉璃不敢反抗也无心反抗,委屈的扁扁嘴,去教室后面,拎上平时打扫卫生用的两只水桶就出门了。 她去洗手间把水桶装的半满,拎回教室门口,就那么拎着罚站,心里很是懊悔。 早知如此,周五晚上就该把作业写了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木已成舟,只能老实罚站了。 这么站了一会儿,哪怕她身体素质挺好的,手臂也有点发酸,侧耳听了听教室里的声音,偷偷把水桶放下缓一缓。 但她刚把水桶放下,不远处突然传来响亮的咳嗽声,吓得她连忙又把水桶拎起来,目不斜视,端端正正站好。 片刻后,七原武抱着一个大地球仪出现在她面前,看样子是被老师打发去取教具。 他慢悠悠路过,上下打量了一下拎桶当门神的清见琉璃,笑吟吟问道:“哦,这么巧,忙着呢,清见同学?” 清见琉璃看着这个昨天刚骂过她猪脑子的家伙,胸口急速起伏了几下,鼻子控制不住地喷出热气,但很快强行平静下来,紧紧抿着嘴,面无表情,两眼直视前方,明显懒得理他——看人倒霉,很有意思吗?快走开啊,你这个讨厌鬼! 七原武偏不走,一副很熟的样子,凑过来小声问道:“犯了什么事,惹到哪个老师了?要不要回头我帮你说说情?我是优等生,有特权,在老师那儿能说得上话。” “不用,谢谢。”清见琉璃现在不想看到他,板着小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真不用吗?”七原武还是一脸好心,不过眼里,幸灾乐祸当然浓得都要溢出来了。 清见琉璃受不了了,控制着自己别把水桶扣到他头上,低声怒道:“说了不用就是不用,我用不着伱多事!” 她生气了,七原武越发高兴起来,笑道:“好,好,我走,你接着忙吧!” 他转身离开,清见琉璃正懊恼这么丢人现眼的一幕偏偏就被他这个混蛋撞见了,没想到七原武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一脸笑意地说道:“对了,本来想回头再找你的,既然现在碰上了……账现在结一下吧?” 清见琉璃一怔,“账?什么账?” “你欠我的咨询费和助手费。”七原武随口报出数字,“一共三万九千七百七十八円。” 清见琉璃更懵了,四万日元,按90年代初的汇率,折算成人民币都快接近四千元了,对一个刚升上高中,从没打过工,全靠零用钱混日子的女高校生来说,绝不算一个小数目——就是放到2022年,这数也不小了,不少高中援交小女生认个“干爹”,单接“爸爸活”,一个月也就拿个四五万円。 她难以置信道:“我怎么可能欠你这么多钱?” 七原武抬手给她看表,“我允许你当助手,你答应每小时支付我五百円,现在时间已经过去65小时13分钟,所以你理应支付我三万两千六百零八円……嗯,现在该是三万两千六百一十六円了,又过了一分钟。 期间,你乱七八糟一共问了我十四个无聊问题,每个同样是五百円,你都答应记账的,一共是七千円。 最后,你上周四欠了我一百七十円没还,我们是朋友,这部分我就不按驴打滚给你算利息了,只给本金就行,所以你一共欠我三万九千七百八十六円。” 七原武算完一伸手,很客气地说道:“多谢惠顾,请付钱吧!” 清见琉璃被吓得后退一步,靠到了墙上,但马上反应过来,低声怒道:“不对,案子周六中午就结束了,你不能计时到现在,我没当你那么久的助手,你不该收我这么多钱!” 七原武看了她片刻,提醒道:“想想周六早上你说过什么……” “周六早上?” 七原武慢悠悠复述她的话,“当时你说,‘昨天你让我当助手,约定还没有结束,现在我要履行助手的监督义务,让你去做正确的事,我是付了钱的,你必须履行约定。今天你必须去,只要有我在,今天你就别想睡懒觉’,对不对?” 清见琉璃迟疑着点头,这话她好像确实说过,然后就强迫七原武去小田町查案子去了,但她也没想到他能计费计到现在啊! 七原武笑道:“所以啊,这话的意思就是只有在我们双方都认可的前提下,助手合约才算结束,那我当然要一直计时了……现在你要停止计时吗?” “停止,马上停止!”清见琉璃立刻低声叫道,她已经负担不起更多债务了,现在这笔钱她就付不起。 “那给钱吧!”七原武又伸出了手,笑道,“我还是很良心的,没拖一周再找你,不然可就不是这个数了。” 清见琉璃看看他伸出来的手,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但从逻辑上来讲,她好像又确实是欠了这么多钱。 她犹豫片刻,小声道:“四万円太多了,我没那么多钱……”言下之意,是不是能减免一些,比如改成请喝一瓶热热的乌龙茶或红豆汤。 或者,在食堂请吃一碗拉面也是可以的,哪怕多加两块炸猪排也行。 “好吧,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强迫你付钱。”七原武笑道,“你年纪小,不懂事,当时非要叫我去也只是因为太好奇,我能理解,所以我让你一步,你只要过会儿下了课,在走廊里大喊三声‘我是麻烦精骗子琉璃’,这钱就算了,算我花钱帮你买个教训,以后记得别打扰别人睡觉,别吵得别人头痛,别强迫别人去做什么!” 清见琉璃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七原武这是在报复她,报复她上周六早上破坏他睡懒觉,强迫他去解决“町区公决案”,甚至有可能还在记恨她当初说他是个骗子! 但我硬要你去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当时以为有人蒙冤死了啊! 有人死了啊,又不是一般的小事情,要是小事情我自己就去了,鬼才会找你! 你觉得我给你添了麻烦,可以直说啊,谁能一点错不犯呢,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我错了会道歉的,就算你不接受道歉也可以和我打一架啊,我都可以让你一只手,你也用不着给我扣上这么大一笔债务吧! 这太卑鄙了,你说我是猪脑子我都没和你计较,都没把你掐死在电车上,你怎么能这么做? 再说,你明明就是个骗子,我哪里说错了? 她又气又委屈,鼻息都灼热起来,怒道:“我不喊,你别想存心侮辱我!” 七原武这会儿脾气极好,笑了笑说道:“好吧,那我再退一步,你现在对我说三声‘我是麻烦精讨厌鬼骗子琉璃’,再为周六早上给我找麻烦的事向我诚恳道歉,我们就算两清了,我还是可以放你一马。” 这也不行,太侮辱人了! 清见璃琉对他怒目而视,“我不!” “那还钱!”七原武又伸出了手,一脸的亲兄弟明算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会还的,我不会赖账!”清见琉璃输人不输阵,气势不落下风,还钱也比受侮辱强,“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回头就给你!” 这笔债她认了,她确实说过那些话,确实强迫七原武去了小田町,也确实记过那么多账,她敢做就敢当,不会耍无赖否认,但七原武也别想用这件事侮辱她。 “那我拭目以待。”七原武笑着留下一句话就晃晃悠悠走了,才不管她会怎么办。 这麻烦精敢给他找麻烦,破坏他睡大觉,还差点害他坏了行规,那就别怪他也给她找点麻烦,让她也吃不了兜着走,哪怕知道她就是好奇心太重,称不上什么坏人,但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他,依旧没好果子吃。 嗯,至少要补偿他,不过不是那四万円钱,那点小钱不值一提,他现在日常生活艰辛,正需要一个跑腿打杂的苦力,既然刚巧她撞到枪口上,那就算她活该倒霉,命里就有这一劫。 第三十二章 一种挺好玩的生物 清见琉璃坐在座位上,托着小腮很忧郁。 以前她不理解为什么电车里的中年大叔们总是一脸苦闷,个个看起来了无生趣,随时有可能自杀,现在她有点懂了,谁欠了一屁股债估计心情都好不起来——自己只欠了四万円就觉得很闹心,那些家伙欠了上千万円的房贷,还能坚持活着,真是了不起啊! 秃头大叔们,以前小瞧你们了,真的很抱歉。 但怎么还钱呢,自己平时零用钱都是随领随用光的,这个月的零用钱更是早进了那個混蛋的口袋,以前的压岁钱也都买书买漫画了,根本没积蓄,这怎么办? 赖账肯定是不行的,虽说要是真一口咬定就是不给钱,那混蛋八成也没办法,但真那样做了,至少以后三年,那家伙见了自己,肯定会一口一个“骗子琉璃同学”的叫着吧? 自己都没法还嘴,也太憋屈了。 那不赖账的话…… 告诉老妈,让老妈帮自己付这笔钱吗? 四万円对自己很多,但对家里不算什么,老爹年收入好像有六百多万的,这还是他单纯的薪水,他的稿酬、奖金都偷偷拿去平他欠在外面的酒帐麻将钱了,实际收入只会更高。 不过清见琉璃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太行。 先不说自己这么大的人了,遇到点事就回家叫妈妈出面很丢脸,就是不怕丢脸,估计自己老妈找那家伙还钱,那家伙肯定哈哈一笑说是在开玩笑,坚持不要那笔钱,然后转过头来,还是能指责自己赖账,是个“骗子琉璃”。 这样肯定不行,那该怎么办呢? “琉璃,勇太郎的朋友要组织新生恳亲会,算你一个吧?”清见琉璃正在发愁,胖乎乎的闺蜜沢田优子凑过来了,很热切地说道,“班里和邻班的好几个男生都向勇太郎那小子偷偷打听过你,你去了肯定受欢迎。” 她都没提好友刚刚提桶罚站的事儿,好友国中时就经常因为没做作业被老师拎去职员室教训,罚站是小儿科,根本不值一提。 她更关心自己和好朋友在新学校的社交活动,她这个好友卖相还是相当不错的,身材苗条,五官秀美,皮肤白晳光滑到令所有女生都羡慕嫉妒,看起来还很聪明很有气质,国中时就有不少男生没事就偷看她这个好友,经常暗中找她打听消息,她借此没少混零嘴吃,感觉相当不错,觉得高校完全可以继续发扬光大。 但清见琉璃现在哪里心情去参加什么社交活动,看着好友心中一动,思考能不能向好友先借点钱应应急呢? 不过这念头在她脑子里转了一转就放弃了。 一方面曰本人对借钱这种事很敏感,认为会给别人带来困扰,是在给别人添麻烦,不太好;另一方面嘛,沢田优子也是穷鬼一个,还不如她呢,估计兜里没几个子儿,向她求助除了丢脸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沢田优子国中卒业式上强抢了青梅竹马津田勇太郎的扣子,两个人正式交往了,整天粘在一起吃吃喝喝,肯定没钱。 她只是郁闷道:“我不去了,你和勇太郎去玩吧!” “为什么不去,到时不理那些男生,咱们俩白吃白喝一顿,然后使劲K歌不好吗?”沢田优子和清见琉璃从小就认识,关系极好,有占便宜的事第一个就想到好友,对好友不配合很奇怪。 “没心情。”清见琉璃接着发愁。 沢田优子想了想,恍然道:“是还在琢磨你那个什么谋杀社团吧?”说完她记起自己答应过好友过完周末要帮忙的,倒是很讲义气,犹豫片刻道,“那我和勇太郎也不去了,放学就帮伱去捉人!” “不是那件事。”经过这几天,清见琉璃对“演绎推理研究社”这种过家家式的小玩意儿兴趣已经淡了,毕竟她可是接触过真正凶杀案的“琉璃摩斯小姐”,层次已经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再搞那种社团有点丢份儿。 沢田优子更奇怪了,“那是什么事?” “不用你管,你和勇太郎去玩吧!”清见琉璃不想说,说了没用还丢脸。 “好吧,那我就和勇太郎去白吃一顿,不过有什么事你招呼一声,能办不能办我们都帮你办。”沢田优子没勉强她,叮嘱一声就又去拉人头,这种就是单纯帮男朋友完成任务了,要收份子钱。 清见琉璃接着想办法,但一直都上课了,办法还是没想到。 “清见!” 她正在那里愁眉苦脸呢,冷不丁又被老师点名了,老师黑着脸瞪着她问道:“老师哪里讲得不对吗?你为什么一直在那里愁眉苦脸,对老师有意见?” 清见琉璃回过神来,起身郁闷道:“没有,老师,对不起。” “认真听讲。”老师倒没和她多计较,提醒一声就示意她坐下,但刚说完话就想起一事,翻了翻教案,脸色更黑,“你是不是没交作业?” 清见琉璃无语了,苦着脸继续道歉:“对不起老师,下次我一定按时交。” “下次的事下次说,拎上桶到走廊罚站去。”老师一点也没客气,刚开学就敢不交作业,这是准备造反吗?以为私立育英高校是公立、国立那种垃圾货色? 这是怎么考进来的? 刚开学就敢这样搞,老师不可能不生气,清见琉璃没办法,拎着桶又到走廊里当起了门神,心情更加郁闷。 今天简直倒霉到姥姥家了! ………… 清见琉璃倒霉了整整一天,两天的作业只靠课间和午休根本补不完,一直在挨挫,总算体会到私立高校和公立国中不一样的地方了——刚开学敢顶风作案的就她一个,就连沢田优子这个体育类选拔生都让男朋友帮忙把作业抄了。 好歹熬到了下午三点四十,放学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超级郁闷的下楼去鞋橱换鞋,红头软底室内鞋刚脱下来,七原武拎着书包就来了,笑眯眯打招呼:“呦,清见同学,这就要回家吗?” 废话,不回家难道上天啊? 清见琉璃不想理他,连话都不想接,板着小脸,面无表情继续换鞋,换好小皮鞋拎着书包就走人。 七原武跟在她后面,他们住对门,路当然一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同一班电车,人不少,被迫站在一起,但清见琉璃还是面无表情,拒绝和七原武说话。 等还完了钱,她就坚决和七原武这讨厌鬼划清界线,以后三年都不和他说话了,双方就是陌生人! 她安生了,七原武倒是来了兴致,虽然没主动和她答话,但时不时低头看她一眼,嘴角慢慢弯了起来。 清见琉璃是真的不想再搭理他,但架不住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怀疑他报复成功在得意,终究还是没忍住,强行维持着一脸平静,目不斜视,冷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七原武笑吟吟道:“你现在的表情很有趣,让我想起一种挺好玩的生物。” 这问题他早就发现了,清见琉璃这笨蛋丫头一生气,就会努力维持面无表情的样儿,单论神韵,真的很像那种传说中的生物。 “什么生物?”清见琉璃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已经在暗中聚力,准备只要听到“笨猪”、“败犬”之类的词,就管不了淑不淑女的,直接把七原武这讨厌鬼按在地上痛打一顿。 嗯,真按在地上打有些夸张,但给他胸口狠狠来两拳,打得他嗷嗷叫痛肯定没问题。 没错,先狠狠打他两拳,出口恶气! “藏狐。”七原武越看越像,忍着笑说道,“你现在的表情特别像只藏狐。”——平着眉,面无表情,微眯着眼儿直视前方,嘴巴抿着呆呆的,是藏狐没错了。 清见琉璃的小手下意识抬了一下就又落了回去,没想到七原武会这样说。 藏狐,就是中国XZ的狐狸吧?XZ的话,好像那里到处都是雪山,那藏狐就是雪狐喽? 她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一个画面,在世界屋脊凌冽的寒风中,皑皑白雪间,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艰难跳跃着前进,一个转头望来,捧着小爪爪,黑黝黝的小眼睛中透着灵性,可爱的要死。 对吧,雪区全是雪,那雪区的狐狸就是传说中可爱又漂亮的雪狐吧? 曰本女生是不在乎别人说她像狐狸的,说某个女生像狐狸,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夸赞——白狐在曰本是吉祥的象征,黑狐会带来幸运,黄狐会带来财运,甚至很多神明的神使都是狐狸形象,比如在曰本神社最多的稻荷神(丰收、商业、财富之神),就有很多用黄毛狐狸形象行走世间的神话传说。 哪怕就连神话中的顶级大妖怪九尾狐,幻化成人形也是倾城倾国的绝代美姬。 清见琉璃听完七原武的话,脑补了片刻,白皙滑腻的脸蛋不由自主就微微泛红。 这混蛋,早上惹了我,给我扣上大笔债务,逼我还钱,下午又拐着弯夸我漂亮可爱,虽然我确实漂亮又可爱,但你这么当面直说,也太不要脸了吧! 切,以为我是那么肤浅的女孩子,被你拐着弯夸一句漂亮可爱,就不会生你的气了吗? 你做梦! 被夸奖,让她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但她还是不打算原谅七原武,毕竟他让她烦恼了一整天,依旧面无表情,哼道:“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像藏狐就不用还钱了吗?” 如果七原武愿意免除她的债务,看在他夸她漂亮可爱的份上——这应该算一种变相服软了,那她可以再给七原武一个机会,重新和他做朋友。 “那不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七原武当然不肯,这才哪到哪,顶多算刚把她踢进坑里,还没填上土呢! 在去小田町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这次非折腾得清见琉璃这麻烦精以后服服帖帖再也不敢给他找事为止,顺便再弄个苦力回来,不然都对不起他的太阳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说起钱来,他又开始催债了,“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还钱,不是真打算赖账吧?” 清见琉璃刚刚才对他恢复的一点好感立刻烟消云散,怒道:“我才不会赖账,明天就还给你!” “那我等着。” “你等着好了!” 清见琉璃说完这句话,又摆出藏狐脸,面无表情不理会七原武了。 这个讨厌鬼就是个大混蛋大贱人,等自己还完钱,就和他彻底一刀两断,再夸我也没用! 就是…… 怎么还上这笔钱,确实是个难题啊! 第三十三章 狗嘴里叼着你 清见琉璃一路苦恼着回到家,在玄关喊了一声“我回来了”,蹬掉圆头小皮鞋,连拖鞋都没换就跑回自己房间,开始翻箱倒柜,甚至连小时候的小猪存钱罐都找出来敲碎了,最后一堆硬币加几张纸钞,凑了大约四千円。 她家庭条件是不错,但老妈清见香子持家有道,教女有方,她一个小毛丫头没多少零用钱,而且她也没有储蓄的习惯,基本算个月光女神,能在房间里翻出这么多散钱,还是多亏了她平日里不拘小节,经常乱丢乱放。 四千円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欠款的一成左右,剩下的九成哪里找呢? 难道真要被叫三年的“骗子琉璃同学”或是“赖账鬼琉璃”? 清见琉璃又开始盘算自己的旧书、旧漫画、小饰品和小玩具,考虑这些东西拿去卖二手货,不知道能卖多少钱,但这些东西怎么运出去,又是一个问题。 被老妈发现了,肯定要问东问西,八成瞒不住,到时不但解决不了负债问题,搞不好还要再被老妈处罚。 不然,就说学校要交补习费,从老妈那里先混出笔钱来救救急? 不行,那样就真成了“骗子琉璃”了,绝对不能做那样的事!做人还是要堂堂正正,这样才可以直视任何人的眼睛。 那怎么还钱呢? 那個该被地狱业火焚烧一千年的大混蛋,竟然向一个女孩子逼债,一点风度也没有,真是讨厌死了! 清见琉璃郁闷的把枕头当七原武揍了一顿,熬到晚饭时间才想出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事到如今,只能寅支卯粮,找老妈预支半年的零用钱,先还给那个混蛋再说了。 当然,这事也不能这么算了,等还完了钱,自己就和他绝交,然后隐藏在暗处,时刻观察他,找到机会就给他致命一击,也要狠狠坑他一次,不然出不了这口恶气! 对,就这么办! 清见琉璃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如同马上要还完三十年房贷的房奴,还是曰本90年高位接盘的最惨房奴一族,只觉心头压力顿时散去大半,空气更新鲜了,节能灯更亮了,连人生都超脱了。 现在只剩搞定老妈了! 她也没心急,耐心吃过晚饭,等倒霉妹妹去看电视了,这才溜到厨房,发现老妈在一边看食谱一边剥花生。 她快速上前,在小脸上用力堆出有生以来最可爱的笑容,甜甜道:“妈妈,在剥花生吗?真是辛苦了,我来帮你。”妈妈说过的,有求于人时要表现好一点,嘴巴甜一点,现在可以学以致用了。 嗯,她学习能力一直是很强的。 清见香子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又在学校闯祸了?”知女莫若母,平时干点家务,这女儿不是找一大堆理由就是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可能突然改了性子? “没有,我就是想帮帮忙嘛!”清见琉璃无语了,什么叫“又”啊,妈妈,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但她也不敢吐槽,毕竟这会儿正求人呢! “没闯祸?”清见香子觉得也是,才上高中几天,要闯祸也没那么快,应该还没到被叫家长的时候。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是有事要求妈妈了?” 清见琉璃犹豫一下,觉得对老妈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好像用处不大,不如痛快点好,直接上去蹭她,腻声道:“妈妈,是有点事,那个……我能不能预支一下零用钱,不用太多,就先预支半年好了。” “不能。”清见香子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哈?”清见琉璃不满道,“你连原因都不问就说不能吗?” “不能就是不能。”清见香子是专职的家庭主妇,有账本的,而且给女儿们的零用钱已经超过了社会平均值,她可不想让女儿从小就养成大手大脚花钱的恶习——90年代初,东京高校生的平均月零用钱才4126円,她给两个女儿每人每月发6000円,已经够可以了,理论上完全够用,怎么可能同意预支? 清见琉璃急道:“但我现在零用钱真不够用了……” “不够用就学会少花,学会只买必需品,学会节制。”清见香子毫不让步,“怎么有效利用金钱也是人生中必修的一课。” “就这一次好不好?”清见琉璃开始撒娇,使劲蹭老妈,“求你了,妈妈,先预支给我六个月的零用钱,不行五个月的也可以。”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再考虑一下嘛,妈妈,我是真缺钱用,你就帮帮忙,我难道不是你最疼爱的亲生女儿吗?”清见琉璃为了渡过难关,脸暂时就不要了,开始撒娇+动之以情,在老妈身上拼了命的蹭。 嗯,在老妈面前形象受点损,总好过被七原武那混蛋天天叫“骗子琉璃”。 “最疼爱的亲生女儿?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伱发现了……”清见香子剥花生的手一颤,愣了片刻,低低叹息了一声,眼里出现缅怀之色,演技十分过关,离拿到“稀世名优”的头衔只有一步之遥,轻声道,“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刚从熊首山跟你父亲来到平良野,路过一条阴暗的小巷子,突然听到垃圾桶里面有动静……” 清见琉璃听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妈妈,有必要这样吗?这太离谱了,我只是想预支一下零用钱而已,你不同意也不能把我变成捡来的啊!” “那你还预支吗?”清见香子停止“回忆”,问了一句。 清见琉璃气道:“不支了,再支你就要把我赶出家门了吧!” 女儿老实了,清见香子也就放她一马,温柔一笑,“胡说什么呢,那怎么可能,你父亲过去一看,里面只是条狗而已……” 预支零用钱差点变成收养的,清见琉璃气得心脏疼,嘟着嘴道:“真的好过分,那不能预支零用钱,能不能每月加两千円?不,加一千五百円就可以!” 如果不能一次性把债还清,那增加零用钱也可以接受,回头找那混蛋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分期还款,最多再多算他一点利息。 都说了不行了,竟然还敢纠缠零用钱的事?真不想在家里过了吗? 这笨蛋女儿这么大了,竟然还是一点看不出好歹,没丁点眼力见儿,清见香子脸上的温柔之色瞬间消失,淡淡道:“别急,当年的事还没说完,你爸又仔细一瞧,狗嘴里叼着你。” ………… 清见琉璃和老妈磨了大半晚没能磨出来一円钱不说,还下了清见家的家谱,成了收养的义女,差点又控制不住想当场离家出走。 当然,真离家出走她是不敢的,她老妈可不是个善茬,和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是熊首山一霸,只能憋屈地放弃,第二天神情沮丧的起了床,失神落魄的吃完早餐,麻木的穿好外套,蹬上小皮鞋,拎上书包出门,准备去接受七原武的嘲笑。 自己成了老赖,那没节操没风度的混蛋一定会大肆嘲笑,这用屁股猜也能猜得到。 这次两个人出门时间差不多,没多久清见琉璃就在便利店门口看到了七原武,倒挺有担当,没装没看到他硬躲,就面无表情望着他,等他讨债——没办法,躲不过的,早晚都要面对,晚死不如早死。 “早啊,清见同学。”七原武首先笑吟吟打招呼,像个没事人一样。 清见琉璃掏出了四千多円,摆着藏狐脸,面无表情道:“先还这么多。”反正她努力了,实在搞不到钱,只能分期付款。 要是七原武有意见,她就这么说,他要坚持不同意,她和他大声吵吵。 反正她坚决不当“骗子琉璃”,这关系到她的人格尊严。 七原武看了看那一大把零零碎碎的钞票和硬币,表情倒是很柔和,示意她一起走,边走边轻声问道:“怎么,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吗?” 他的态度出乎清见琉璃的预料,本以为他会疯狂大笑,大叫她说话不算数,欠钱不还,是个大骗子赖皮狗的。 她一时搞不清怎么回事,犹豫片刻,跟在七原武身后老实道:“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但你放心,我不会赖账的,我会用零用钱慢慢还给你的,就是时间可能要久一些,你可以再加一点利息。” 七原武关心地问道:“利息先不提,零用钱都给了我,你怎么办,平时会很不方便吧?” “是你逼我还钱的!”清见琉璃委屈极了,她也不想这么还钱,搞得自己平时连瓶饮料都喝不起,都没办法和朋友出去玩了,但有什么办法。 七原武犹豫道:“虽然你确实该还我钱,但我们是朋友,你要是身上连一点钱也没有,我也觉得心里不舒服。” 诶,你小子怎么突然又变得像个人了? 今天吃错药了? 清见琉璃大吃一惊,竟然莫名其妙觉得七原武有些体贴,都有点被感动到了,不好意思道:“但我确实答应过付你钱,钱还是应该还的,这我明白,我不会逃避我该负的责任,你不用担心我赖账——你能允许我分期还款,我已经很高兴了,你不用自责。” 七原武点点头,决定以后就叫她藏狐了,这确实是个憨憨没错。 他一脸认真道:“不行,身为你的朋友,我不能接受,我们该想个双赢的办法。” “双赢的办法?”清见琉璃好奇道,“什么办法?” “你暂时拿不出钱,可以用别的方式还债嘛,不必搞得自己这么窘迫!”七原武积极建议,开始往坑里填土——最好是她主动提,但她笨得很,竟然想不到,只能他来说了。 用别的方式还债? 清见琉璃思考了一下,突然心头一跳,下意识就攥住了领口,惊疑道:“你想干什么?”要是七原武敢提什么人面兽心的要求,就别怪她当场掰掉他的门牙! 七原武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没好气道:“你想什么美事呢,我不是那种人!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为我工作抵债!”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吓我一跳! 清见琉璃放松下来一想,觉得这主意不错啊!自己问七原武问题,让他带自己去破案,应该付他钱,那自己替他工作,正好抵消掉,很公平。 她马上高兴道:“我觉得可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七原武笑道:“还是当我的助手,时薪50円,这样你只要为我工作800个小时,我们就两清了。” “800个小时?”清见琉璃也不是完全傻,一天要是按两三个小时算,这不是要一年?她很不满道,“凭什么你一个小时500円,到我就变50円了?” “因为人和人能力是不同的,我能力比你强,所以我值高价。” “不行,最起码也要按法律最低时薪算。” “那不可能,北海道今年法律最低时薪是712円,之前你雇我的时候就没按法律办,现在你也不用想。”七原武说道,“不过我让一步,可以每小时算你60円。” “不行,490円!” “70円,我不可能再让步了!” “我不干,我不可能只值你的七分之一!” 七原武和清见琉璃一路去学校,路上展开了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七原武咬死到“100円”坚决不松口了,再涨价就要求她马上还钱。 清见琉璃犹豫了一会儿,哪怕很不甘心,但觉得也只能接受了。 这时薪是超级便宜,连资本家看了都要落泪,但自己参于了好几个案子,体会到了从没有过的快乐,已经很赚了,那额外付出点代价也应该,只是替这小子工作三四百小时不算什么,他一个高中生,又能有什么麻烦事? 至少不用发愁怎么弄钱了,自己没亏,没亏就是赢了,赢了就是赢麻了! 她答应了,心情竟然很不错地说道:“好吧,我们是朋友,你之前帮过我,我帮你也是应该的,我答应当你的助手,薪水无所谓,只要能抵掉欠款就好。” 七原武伸出手和她击掌表示成交,笑眯眯道:“那合作愉快。” 助手这个词,有时写作助手,读作奴隶的。 第三十四章 我不干,这不是工作! 俗话说的好,无债一身轻。 今天一整天,清见琉璃心情都很好,没想到只是给七原武当当助理,干点杂活,烦心事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大概就是他那个破灵媒摊子的事儿吧,或许需要帮他推推板车、发发传单,并不会多难多辛苦。 早说嘛,害我白白苦恼了一天,还被狗叼出了垃圾桶! 现在想想,这混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有时还是挺好相处的。 她对七原武的好感再次上升,重新达到可以做朋友的水准。 等下午放了学,她哼着儿歌收拾东西下楼,七原武不用她在学校里替他做什么,助手工作在放学后,她现在就准备去打工抵债。 她在鞋橱那里等了一会儿,没看到七原武,怀疑他已经先回去了,毕竟两个人从来没约过一起上学放学,便也准备直接回家,只是阴了小半天的天,恰好在放学时间下起了雨,刚开始就不小,噼啪劈啪的打在地上,瞬间就让路面换了颜色。 这就有点麻烦了,她没带伞。 她站在教学楼玄关前看着雨幕开始发愁,以北海道的天气,四月下冰雹都不稀奇,哪怕今年春天比较暖和,淋了雨也够她喝一壶的,搞不好就要冻成小鹌鹑小病一场,更何况一个女孩子淋得像落汤鸡一样在街上狂奔,只是想想就觉得尴尬得要命。 “伞给你。”七原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将一把折叠伞递给她,眼睛望着雨幕觉得太阳穴又开始跳了。穿越后,他极不喜欢下雨天,从耳朵到脑袋都难受,这也是他没往东京跑的一大原因,要是遇上梅雨季,他怀疑自己脑袋会爆开。 清见琉璃看看伞,再看看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昨天还恶声恶气地逼债呢,今天就想办法帮我免除了债务,又要自己淋雨,把伞让给我…… 她感动道:“不行,我不能拿,我等一等没关系的。” 你这智力,再这么下去,我都不好意思报复你了,七原武目光转向她,盯着她无语了一会儿,提醒道:“我们住对门。” 呃,对,我们可以打一把伞回去…… 清见琉璃反应过来,不解道:“那你把伞给我干嘛,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出了伞,难道还要我出力撑着吗?而且我现在是你的BOSS,你什么时候见过BOSS给助手撑伞的,当然由伱来撑着。”七原武拿伞捅她,催促道,“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别忘了你还欠我钱呢!” 你这该死的混蛋,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清见琉璃发现自己又高估了七原武的节操,生气的一把夺过伞撑开,七原武又将书包扔给她,抬腿就走,“书包拿好,不要被淋到。” 好不容易弄了個苦力,当然要压榨到死,包也拎上。 两个人就这么一起踏上了回家之路,七原武抄着手漫步而行,清见琉璃左手撑着伞,右手拎着两个书包,稍微落后一点跟着,不用在玄关发呆了。 但好气啊! 她身为一名花季少女,就算非常热爱推理小说,但偶尔也免不了有过浪漫幻想,比如就像这种细密春雨天,一名温文尔雅、像王子一样的帅气男生撑着伞送她回家,王子举止优雅绅士风度十足,她脸颊微红,心里小鹿乱撞,体会着青春的美好,体会着少女时代特有的青涩心跳,但为什么会这样啊!? 为什么是我撑着伞啊? 这和漫画里根本不一样好不好! 这家伙还高我那么多,手酸死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讨厌鬼! 清见琉璃一肚子怨气,七原武同样很不满,捅了她一下命令道:“撑好伞,没看到雨水都滴到我肩膀上了吗?” 清见琉璃下意识把伞往七原武那边斜了斜,但自己马上胳膊一凉,立刻又把伞挪了回来,不忿道:“伞就这么大,我肩膀也沾到水了啊!往你那边斜,我淋到的就更多了,你忍忍吧!”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鄙视道:“你看,这就是人性啊,永不知足!要不是我,你现在不是像个傻瓜一样站在玄关发呆,就是要淋成落汤鸡跑到车站,结果我带上了你,你还不知足,宁可淋到我也要保证自己淋不到……” 清见琉璃无言以对,憋了一会儿后,只能手上把伞斜一斜,身子往七原武方向靠一靠,保证七原武一点也淋不到的同时,自己最多被风刮的雨丝打一打,但心里当然很不爽啦,偷偷撇嘴,小小“切”了一声,嘀咕了一句“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的家伙”。 七原武耳朵极为好使,立刻歪头望来,露出“债主的目光”,获得“体型+1,对穷鬼压迫感+15,真实伤害+300”的特效,挑眉问道:“你说什么?” 穷鬼琉璃摆出藏狐脸应对,减免了99%的伤害,面无表情道:“没说什么。” 这混蛋,打完工还是要和他绝交,太气人了! “走快点!”七原武发出命令。 “我已经走得很快了!” “嗯?敢和BOSS顶嘴,是想现在还钱吗?” 清见琉璃忍了两忍,终究是兜里没钱,没得底气,不得不发出了贫穷的声音,忍气吞声道:“对不起,我会快点走的。” “再快点!” “知、知道了……” ………… 清见琉璃像丫鬟一样撑着伞,一路把七原武送到车站,又跟着他搭电车回到东玉町,继续像丫鬟一样撑着伞送他回家。 这会儿雨小了些,被风一吹,成了细细密密的雨丝,像是给街道蒙上了一层青纱,目难及远,让伞下成为一个封闭的空间,遗世独立。 简而言之,这是雨天特有的浪漫,很适合拍偶像剧,可惜这份浪漫现在都喂了狗——都是男生打伞,小心呵护着女生,哪有他这样的? 烦死了,好憋屈! 清见琉璃持之以恒的在肚里抱怨,都在心里都踢了七原武三百多脚了,冷不丁手里一轻,伞被七原武接了过去。 她讶然抬头望去,只见七原武面若无事,好像只是随手而为。 她揉了揉微微酸痛的手臂,心里突然舒服了一些。 这小子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性,这是发现我累了,所以赶紧接过去了? 算你识相! 清见琉璃满意的哼哼了两声,感觉事情终于正常点了,开始享受眼前这一刻——真的和她之前的浪漫幻想好像啊,除了身边的男生比较混蛋了一些。 当然,知错能改还是个好人,她可以原谅他之前的一点点小错误。 她正准备夸奖七原武几句,鼓励他以后继续当个有绅士风度的男生,对她再好一点,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呀,是七原君啊,我还正担心琉璃没带伞该怎么办呢,没想到被你送回来了,真是太感谢了。” 清见琉璃抬头望去,发现正是她妈妈清见香子,这会儿正穿着雨衣雨靴,和町区自治委员会的几个欧巴桑一起检查街道沿线的排水口,免得堵了积涝。 这明显是误会了啊,她赶紧想说两句: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妈妈,一路是都是我撑着伞,他拿我不当人用啊! 对,他欺负我,你帮我骂他啊! 但七原武已经抢先开了口,笑道:“举手之劳罢了,清见夫人不用放在心上,而且清见同学也帮了我很多,之前也撑过伞。” “对,我也撑过伞!”清见琉璃连忙声明,但没人理她。 “这孩子好温柔,就是刚搬来的那位吧?”七原武卖相还是不错的,肤色白净,气质文雅,相貌英俊,再加上谈吐得体,不笑不说话,声音也很有磁性,似乎又很会照顾女孩子,看起来人品就很靠谱。 “各位过奖了。”七原武笑着点头道谢,“刚搬来不久,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 几个欧巴桑都笑着应了,对七原武第一印象颇好,清见香子则对女儿吩咐一句“过会儿要向七原君好好道谢哦”就又带队继续往前走去。当着妈妈会的会长,她对町区有责任,倒是清见琉璃急了,伸出了尔康手叫道:“妈妈,等等,不是那样的……” 我谢他个大头鬼啊,他该谢我还差不多! 清见香子头都没回,摆摆手示意有话回家再说,她正忙着呢,转眼间身影就在雨幕中模糊掉了,空气中只留下欧巴桑们的几句笑谈,还是在向清见香子询问七原武的情况。 七原武把伞向清见琉璃一递,笑道:“我们也走吧!” 清见琉璃看着伞柄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你好卑鄙,之前一直是我在撑伞的,一直都是!” 事儿是不大,但她辛苦了一路,结果卖好卖乖的人成了七原武,这太令人难以接受了,而且依之前七原武的表现,他该挨顿臭骂才对! “社会就是这样的,手下干活,BOSS领功,我这是帮你提先适应一下。”七原武不在意,硬把伞柄往她手里塞,笑道,“感谢我吧,我还没让你背黑锅呢,放社会上,我这已经算良心BOSS了。” 主要是暂时没机会,下次有机会就给她安排上。 清见琉璃真想把伞一摔就和七原武同归于尽,大家一起淋个透湿,但刚准备真干,七原武好像未卜先知一般提醒道:“先想想欠的债,然后把伞撑好,别掉到地上。” 好,算你狠! 清见琉璃确实不想再烦恼怎么搞到一大笔钱,小胸膛急速起伏了片刻,站在原地喷了一会儿白气,理智重新上线,忍了,重新撑好伞,大声叫道:“快走!” 为今之计,只有先忍辱负重,等还完了钱再弄死这个混蛋! 七原武很宽容,表现的像个五好BOSS,没计较手下员工的恶声恶气,耸耸肩就继续往前走,清见琉璃鼓着腮撑伞跟着。 两个人拐了个弯,沿着路很快走到了家门前的路上,清见琉璃把伞和书包向他一塞,怒道:“现在行了吧,到家了!” “把伞给我干什么?”七原武没接,一脸奇怪。 清见琉璃大声道:“难道要我把你送进家门吗?就这两步路了,你自己走,我要回家了!” 七原武笑眯眯道:“你不能回家,现在是你的工作时间。” “工作?什么工作?今天下雨,你没办法出摊的。”清见琉璃一脸奇怪,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你想到哪里去了,出摊的事用不着你帮忙,你也帮不上忙。”七原武笑着指了指家门,说道,“你的工作地点在我家,干些你力所能及的活儿。” 清见琉璃愣了片刻,先是恍然大悟,然后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让我替你干家务?” 七原武笑着点头:“是啊,以你的能力,也就只能干家务了。”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清见琉璃大怒:“我不干,这不是工作!” 七原武一伸手:“那还钱!” 第三十五章 可怜的流浪狗 身为女子高校生,清见琉璃经常听到某种传闻,据说不良少女最喜欢指责中年秃头大叔是公车-色狼,因为这种人最好勒索,根本不敢沾惹半点麻烦,往往都是很憋屈的私下赔钱了事,哪怕他们什么也没干。 究其原因,大概就是这种人有家人要背负的同时,还欠着几十年的房贷,根本不敢冒任何失去工作的风险,由此可见债务的可怕。 现在清见琉璃就深刻地理解了这一点,为了区区四万円,她越陷越深,不得不憋屈地进了七原武的家门,立地转职家政妇。 嗯,怨气满满的家政妇,只看面部表情,完全可以指名出演《怨鬼杀人家政妇》的女主角,收视率起码破20。 “把伞放好,然后把我皮鞋擦一下。”七原武进了家门,蹬掉鞋后就往客厅一躺,指挥小女仆,不对,是小助理干活,“工具在鞋厨下面的抽屉里。” 清见琉璃面无表情的在玄关站了片刻,丢掉伞,没好气的大力拉开抽屉,找到一个盒子,取出绒刷、绒布、鞋油之类,皱着鼻子拎过七原武的臭鞋就要开刷。 “先把雨水擦干净。”七原武罗汉卧,摸过一本书,边看书边指挥。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瓜,不用你教我怎么擦鞋!”清见琉璃黑着小脸,大声回了一句,拿着绒布就乱擦一气。 “盒子里有打火机,涂了鞋油后用火烧一下,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干一行爱一行,你现在是我的助理,就要做我所有不乐意做的事,要有点职业道德。”七原武完全不介意清见琉璃的恶劣态度,反而很耐心教她该怎么做,毕竟教会了,以后他就省事了。 嗯,是个好BOSS,很关心员工的成长,反正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清见琉璃怔了一下,从盒子里取出打火机,忍了忍没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要用火烧一下?” “去除水气,化开鞋油,顺便利用热辐射让皮子的毛孔张开,给皮子做深层滋润,这样擦出来的鞋更亮,更柔软,穿起来更舒服,保养得也更彻底——这双鞋可是‘传家宝’,胎牛皮手工琴底,我准备穿二十年的,给我保养仔细了!” 还能这样吗? 清见琉璃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小心翼翼试了一下,发现这种鞋油够粘稠,有胶质感,拿火机轻轻一撩,皮鞋鞋头表面就浮出一层青紫色的火焰,吓了她一跳,拿着细绒布犹豫要不要将火灭掉。 “就是现在!藏狐出击,用力擦!”七原武果断发出指令。 清见琉璃闻声而动,鼓足干劲,拿着绒布一盖灭了火,小手高速移动,擦出一片残影。片刻后停下,讶然发现鞋面好像是软了一些,也亮得很,反正比平时她妈妈擦的鞋要亮一些,皮质更光润,看在眼里更舒服。 竟然真有效诶! “你好聪明,一教就会。”七原武也很满意,他不能忍受自己穿脏鞋,但鞋油味道太难闻,穿越后他的鼻子受不了,每次他都要硬着头皮擦或者干脆送去店里保养,以后有了这只藏狐就方便多了。 清见琉璃背对着他撇了撇嘴。 切,又阴阳怪气我,这讨厌鬼…… 但她擦得更来劲了,又烧又擦,很快将七原武的两只大鞋擦完,感觉光泽柔和,皮质细腻,简直像艺术品一样,越看越顺眼。 果然不愧是我,只要我认真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哪怕擦鞋都擦得一级棒! 哼哼,好厉害! 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擦皮鞋,她忽然来了兴趣,脱下自己的圆头小皮鞋,背对着七原武,跪坐在玄关处又开始擦自己的——GET到新技能了,需要强化练习一下,而且皮鞋还能点火,有点好玩。 七原武看了一眼她的泡泡袜——就是松垮袜,一种比普通袜子稍长、稍厚的粗线袜,源自登山时保护小腿的靴袜。 由于保暖性能较好,八十年代在曰本东北地区很流行,后来更被北海道道府采纳为女生手水服的专用配件之一,随即流行全国。 这种袜子也深受女高中生喜爱,曰本女生因为一年四季穿裙子,腿部脂肪容易堆积,再加上普遍身高较矮,穿上这种堆在脚脖子上的袜子,会显得腿比较细,能变相抵消萝卜腿带来的不良影响,能加不少整体分。 只是清见琉璃双腿笔直纤细,不是萝卜腿,没这些问题,穿这种袜子在室内穿就显得有些拖沓了,看着很碍眼,有点令人不舒服,但七原武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便算了,准备以后再让她换上棉质过膝袜,慢慢改造她,更不管她擦她的小皮鞋,拿着书侧卧着在那里继续翻看。 七八分钟后,清见琉璃把自己的圆头小皮鞋也擦得闪闪发亮,穿好坐在玄关翘着脚看了两眼,哼哼了两声,十分满意,然后转身向七原武问道:“好了,鞋帮你擦过了,我能回去了吧?” 也不亏,帮他擦了鞋,但自己也GET到了新技能,还用了他的鞋油和工具,基本算扯平了,不,该算赚了一点。 “不能,去拿吸尘器,给屋子除尘。”七原武翻着书页,看得十分专注,随口又给她指派了新活。 这是没完了吗? 清见琉璃很不满,但她这才有空打量一下七原武的客厅,一瞧之下大吃一惊,七原武的客厅简单到离谱,除了榻榻米以外,只有一张小方桌和几个坐垫。 一瞬间她肚里的怨气都消去不少,终于记起七原武是個“孤儿”的事实了,独自一个人生活,远远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难怪活成了一个财迷精讨厌鬼。 心软之下,她倒没冲七原武大声嚷嚷,只是抗议道:“现在就很干净,为什么还要打扫,你不是想故意折腾我吧?”客厅简单归简单,但真的很干净,连边边角角都看不到一点灰尘,都不像男生住的地方,她完全不觉得有打扫的必要。 “在我眼看有灰尘,让伱打扫就打扫,我是BOSS我说了算,不准说废话。”七原武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一直放在书页上,只是冲她搓手指,示意“你丫还欠着钱呢,赶紧干活少BB”。 清见琉璃没办法,肚里骂了他两句,按他指的方向取了吸尘器,接上电源就开始在屋里推,推完客厅又被命令去擦洗楼梯、二楼走廊,一时忙碌得像只小蜜蜂。 七原武躺在那里不动弹,就看他的书,等她好不容易干完从楼上下来,立刻道:“洗手,洗干净,然后去煮饭。” 清见琉璃已经有点忍无可忍了,一听这话难以置信道:“什么?我是答应当你的助手,但我只有一百円的时薪,还要给你煮饭?” 这家伙太混蛋了,也许还是该去筹钱,把钱直接还上,然后和他绝交! “最后的工作了,煮完饭你就可以下班了。”T教,不对,驯化也是需要过程的,这才第一天,不能让她炸了毛,要循序渐进,七原武倒也没太苛求。 好吧,如果只是每天打扫一下,煮个饭就能把债务免了,也不是不行。 清见琉璃犹豫片刻,确认道:“只剩煮饭了?”万一煮完饭还要去刷浴缸,她可能就要从名侦探改行谋杀犯,直接把七原武埋到后院。 “对。” “那……今天要算我工作了两个小时,不,三个小时。”清见琉璃借机讲条件,干起活来才发现,一百円的时薪是真的坑人,越干越生气。 七原武不和她计较这点小钱,十分好爽的一挥手:“算你四个小时!” 这还差不多! 清见琉璃哼了哼,又高兴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就往厨房走去,嘴里问道:“你用电饭煲还是锅?厨具齐全吗?围裙在哪里?” 其实七原武要是好好求求她,她真不介意每天过来给他做顿热乎饭,毕竟这家伙身世挺可怜的,当救助流浪狗都行。 “用锅,厨具都全。” “有就好。”清见琉璃准备一展料理技艺,显显本事,给七原武这条“流浪狗”做顿好吃的,但一推开厨房的门,顿时吓了一跳——卧室和书房没见,但七原武楼上楼下总共都没几件家具,看起来是个超级穷鬼,没想到厨房豪华的吓死人。 两个超级大的立式保鲜冰箱,一套透明的保湿恒温除菌橱柜,卧式的静音大冰柜放在厨房一角,正中是闪亮的组合厨灶,旁边光刀架就摆了三组,其余锅碗瓢盆杯子碗壶一时都数不清数量,甚至还有一台巨大的双层烘烤箱。 你是有病吧,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厨房了吗? 清见琉璃真被惊到了,一时都怀疑自己这种仅在家政课上学过煮味噌汤、捏饭团、做三明治、炸油豆腐的人,到底配不配站在这里。 “愣着干什么,米在柜子里,快点干活。”七原武这次没干等着,跟进来了。他现在是皇帝舌,对吃要求很高,可不能由着她胡来,要教得更仔细一些。 “呃,好的……” 清见琉璃回过神来,赶紧套上围裙,取出锅,又打开橱柜取米,但橱柜是打开了,里面是一排大大小小的米袋子,一时愣神,不知道该用哪种米。 七原武站在她身后指点,“左边两袋是粳米,取量杯,从第一袋里取一杯半,第二袋里取四分之一杯。第三袋是灿米,也取四分之一杯,第四袋里是酒米,取十分之一杯……” 清见琉璃打断他的话,不解道:“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因为这样煮出来的饭好吃。” “都是米饭,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妈妈只用一种米。” “那你妈妈做饭好吃吗?” 清见琉璃闭嘴了,按七原武的要求取米入锅,然后就要去接自来水,但马上被七原武制止了,“不要用自来水,冰箱里有山泉水。” “吃个饭而已,你真是事儿多……”清见琉璃嘀咕一声,直接开冰箱取水,按七原武的要求适量加入,顺手就要往灶上坐。 “还没有洗米。”七原武又发出指示,“加一点芝麻油,上面二号瓶里的那种,三号瓶的也滴一滴,四号瓶的粉末放一点,再用手轻轻揉一会儿,就像给米按摩。” “哈?” “按我说的做,而且记好了,以后这就是你的主要工作之一。” “切~”清见琉璃撇了撇嘴,加了点芝麻油,然后开始给米“按摩”,确定了,七原武绝对有点大病! 七原武还不满意,在后面严厉督促道:“认真点,加点感情进去,食材就像一面镜子,你怎么对待它它就会怎么对待你,要有虔诚心。” “这样行了吧!”清见琉璃懒得和精神病人吵吵,使劲开始搓——加感情?我加怨气进去,毒死你这个事儿精! “唉,孺子不可教也,换水上火吧!”驯化非是一日之功,七原武也不强求她一天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苦力,今天只能委屈一下舌头了。 “过会儿小心噎死!”清见琉璃持之以恒地诅咒,开火坐锅,然后在围裙上擦着小手望向冰箱,问道,“有味噌和豆腐吗?我给你做道味增豆腐汤吧。” 咒他归咒他,但他本质上还是个可怜鬼,她不介意再辛苦一下给他做道下饭小菜。 “不必了,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了。”七原武拿了个煮蛋计时器调好,放到锅旁边,给米饭定好时。 清见琉璃吃了一惊,擦手的动作都停了,难以置信道:“没有别的了,你……你只吃米饭?” 一瞬间,她所有的不耐烦和怨气都不翼而飞,心中生出浓浓的怜悯之情。 是啊,他独自生活啊,靠助学金奖学金过日子,就算偶尔能骗到一些钱,生活、学习中总也有些难以避免的开销,日常怕是以吃酱油拌饭为主吧? 难怪他煮个饭都要求那么多,原来这几乎就是他晚餐的全部了。 刚才不该咒他的,有点后悔…… 清见琉璃的心软了,对自己刚刚诅咒七原武会噎死有些内疚,有心想回家从冰箱里偷些肉过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点怕伤到他的自尊。 她正犹豫着呢,突然一股带着浓香的热气扑面而来,七原武打开了密封的烤箱,嘴上笑道:“怎么可能,我做了勃艮第炖牛肉,定时烤制了三小时,现在时间刚刚好,马上就可以吃了。” 他说着话,戴着隔热手套从烤箱里取出一口炖锅,里面全是肉汁浓厚的大块牛肉,看起来就好吃的要命。 清见琉璃脸木了。 第三十六章 好好吃,真的好好吃! 勃艮第炖牛肉,又称红酒炖牛肉,或许是西餐之中所有炖牛肉中最有名的一款了,被西方美食家誉为“牛肉美味之极限”。 制作工序相当麻烦。 选用上好牛肉切块,置入一个足够深的锅里,放入西芹、胡萝卜、洋葱、月桂叶、百里香、蒜、香橙皮等配料香料,然后取一瓶勃艮第或是其他果香味较浓的红酒倒水,密封好,放入冰箱腌制24小时。 腌好之后,将酒汁、肉、配菜分离,以小火将牛肉煎至表面微焦,再加入配菜和牛肉一起翻炒到断生后,倒入之前分离出来的酒汁,以大火炖煮,使酒精完全挥发,酒魂完全浸入牛肉之中。 再然后,取上好培根切丁,以黄油翻炒至猪肉和黄油完美融合,加入一盒小洋葱头和新鲜口蘑,搅拌均匀后一起倒入牛肉炖锅中。 最后,依个人口味,加入适量高汤提鲜,将这锅肉置入烤箱,算好烤制启动时间,共计烤三个小时,那么下午放学后回到家,使用完苦力后,一锅香浓酥烂的炖肉牛刚好上桌。 七原武现在吃点东西不容易的,但他不介意和朋友一起分享食物,这是当年在马戏团养成的习惯,直接向清见琉璃招呼道:“愣着干嘛,准备吃饭了。” 清见琉璃闻着就很香,下意识就想答应下来,但少女的矜持总要有,不能表现的像個吃货,而且她认识七原武也好几天了,深知他的为人,立刻捂住口袋警惕道:“我可没钱了。” 打工抵债,债越抵越多就不妙了。 现在就要给他干差不多四百个小时的活儿,就算每次硬算四小时,也要三个多月才能干完,债务再多,难道以后三年都伺候他吗? 那可不行! 七原武端着牛肉出去,笑道:“客人来了,奉上茶水,分享食物,这是待人接物的基本道理。放心,在我这里吃任何东西,你都不用付钱。” 顿了顿,他似乎看出清见琉璃没多少在别人家吃饭的经验,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道,“你可以当成工作餐。” 这还差不多,算你小子有良心! 清见琉璃心动了,偷偷咽了口口水,哼哼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那我就勉强试试你的料理手艺吧!” “随你怎么说,拿盘子碗筷,想用刀叉也可以,橱柜里有。”七原武现在也是食指大动,心情正好,不在乎她嘴巴上说什么——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嘛,清见琉璃一个毛丫头,能吃多少东西? 他不是不会干家务,他自幼颠簸流离,独立生活绝对不成问题,真论干家务起码能顶十只娇生惯养的笨蛋藏狐,但既然能躺着看别人干,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正好清见琉璃得罪她了,给他没事找事,吵得他头痛,还差点害他坏了行规,他也就拿她当苦力用一段时间当补偿,最好是能用三年,用到他离开平良野为止。 所以,管管饭还是有必要的。 七原武在小方桌上摆好炖锅,清见琉璃已经屁颠屁颠取了盘子筷子,一盘一盘让七原武分好,然后二人相对而坐。 “开动吧!”七原武也没太拿清见琉璃当客人,随口说了一声就当先动筷。 “不等米饭吗?”牛肉就在眼前,浓香扑鼻,清见琉璃口水都有止不住的感觉,但为了少女的矜持,强忍着问话,暗示自己并不着急。 “先吃肉,过会儿汤拌饭。”七原武把牛肉切得比较大块,依他小时候的习惯,总觉得肉要大口大口咬着吃才香,这会儿已经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大力猛嚼。 嗯,比上次强一些,就是这种红酒果香味不算浓厚,并不合适炖肉,微微发涩,但这问题不好解决,曰本法定购酒年龄是二十岁,顶着现在高中生的身份没办法正大光明去买酒,伪造了身份都白搭,人家一看脸这么嫩就会赶人,只能从黑市里挑,贵不说,范围也极其有限。 别的方面嘛,迷迭香要减减份量,有些压口感了。 他在这里精益求精,为了嘴里的皇帝舌操碎了心,那边清见琉璃也开动了,小小咬了一口牛肉,立刻用手轻掩了嘴,差点叫出声来,赶紧再吃两口压一压——连腌带烹制花了一天半时间所形成的几百种化合物,形成了美妙绝伦的口感,瞬间就击败了她的小舌头,感觉肉汁像手牵手在她味蕾上跳起了四小天鹅。 好好吃! 真的好好吃! 牛肉咬到嘴里,又嫩又香,肉汁丰厚之极,偏偏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果香,真正的肥而不腻,嫩却有嚼头。 口蘑也好吃,吸满了浓汁,一咬口感爆炸却又滑滑的,简直像在给味蕾做按摩。 洋葱更是绝妙,超级香,简直是这道料理的灵魂,老妈要是能把洋葱做得这么好吃,小时候自己和倒霉妹妹就不用绝食抗议了。 “怎么样,味道如何?”两个人吃了一会儿,七原武问了一句,想听听别人的意见,毕竟配方他改过,更适合他的口感。 清见琉璃正全神投入使劲猛吃呢,冷不丁听七原武问话,差点噎死,赶紧喝了一口水擦了擦嘴角,强行镇定道:“很厉……嗯,还行吧,伱的料理水平比我想象中要好那么一点点。” 该死的,这混蛋去开店,肯定能卖爆的! “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地方吗?”七原武随口追问。 他穿越又不是穿越成了机器人,依旧有社交需求,一个人在家有时也会觉得无聊,但刚搬来平良野,能一起吃饭闲聊的好像也就只有清见琉璃这好奇鬼了,毕竟大部分人,他仔细闻闻味儿就快晕倒了,只能保持距离,倒是清见琉璃烦是烦了些,但身上的味道挺好闻,他能接受。 “嗯,不合口味的地方……”清见琉璃陷入沉思,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感觉这道料理完美无缺,是她吃过的最棒的炖牛肉,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显得自己料理水平很低了,在料理方面输给一个男生,总觉得有点伤自尊。 她憋了好大一会儿,心虚地说道:“是不是有点咸了?” “你口比较重吗?”七原武就是在闲聊,不在乎她是否真能给出好建议。 “也许吧,我妈妈也说过我口比较重,我吃寿司都要蘸满酱油的。” “那下次我用咸黄油好了,这次的培根有点咸,所以我干脆没放盐。” “不用,我就是……就是随口说说,现在也不错。”清见琉璃又吃了一口,更加心虚了,反正她感觉这道料理挺完美的,根本没有改进余地,终于忍不住说道,“你的料理水平这么……还可以,为什么还要去当灵媒骗钱,你开家店肯定……也许也能赚到钱。” 七原武抬头看了她一眼,无语片刻道:“你真是个猪脑子,为什么总是问些蠢问题?” “你又骂我……”牛肉太好吃了,美食威力太强,清见琉璃这会儿生不起气来,只能小时嘟囔道,“我哪里又蠢了?” 七原武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这样子,能办得下来营业执照吗?能拿到食品安全证书吗?能拿到酒精饮品销售许可吗?” 呃,对,这家伙才上高一,开不了店。 但清见琉璃还不服,憋了一会儿又说道:“那你也可以去料理店打工啊,店主只要有脑子,肯定会给你高薪的……嗯,大概会给你高薪的。”她觉得她要开家料理店,只要尝到这道炖牛肉,都不用再检查其他,立马就会雇佣七原武,分干股给他都不是不能商量。 “不去,太累了。” “哈?” 七原武给她盘子里添肉,也给自己添了一些,随口道:“我能轻松赚到钱,为什么要去料理店受那个累,厨房的活儿可不好干。” 他以前在马戏团当过一阵子厨师,除了比较方便贪污以外,不是什么好工种,尤其是夏天,格外想自尽。再者说,身为一名穿越客,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看不淡?所以悠闲生活才是最重要的,钱大概赚一下就行,谁有病再去劳心费累? 死过一次的人,能修仙求长生也就罢了,那些奔着名校、奔着事业去的,绝对脑袋被驴踢过。 你就是好吃懒作! 不同的经历会形成不同的看法,单纯的清见琉璃理解不了他的想法,撇了撇嘴,暗中鄙视,不过这会儿吃着人家的牛肉呢,她倒没傻到直接说出来。 嗯,被七原武疯狂军训了好几天,她得到了“智力+1”和“携带金上限为0”两个BUFF,机智度有所上升,作死作死自己的可能性略微减少。 很快,米饭也好了,这次不用七原武吩咐,她主动跑去盛了两碗饭,端回后给了七原武一碗,自己则好奇打量着这做起来超级麻烦的饭。 好漂亮,白色冒尖的米饭晶莹剔透,好像会反射光线,有点像传说中的“银玉饭”——用最高级的玉舍利米煮出来的饭。 难道他用的米很高级? 清见琉璃一时都舍不得动筷子,欣赏了一会儿才小小吃了一口,差点又掩住小嘴——原来米饭也是可以爆浆的,第一次尝到矣! 米饭是常吃,毕竟是主食,偶尔也能吃出米香,但绝对没有这一口这么浓郁纯粹,单纯到了极点的米香,像在舌头上爆开一样。 好吃,好好吃,真的好好吃,感觉只吃米饭就能吃三碗! 清见琉璃又想建议七原武去开店了,感觉他当厨师绝对大有前途,肯定比当骗子强,可惜他人品不行,一门心思奔着歪门邪道去,令人遗憾…… 不对,是令人鄙夷! 真的好可惜,要是我有他的本事,连老妈都会天天跟在后面拍我马屁吧,再也不敢说我是狗从垃圾桶里叼出来的吧? 该死的,这家伙这么坏怎么还能这么厉害,这也太不公平了…… 七原武瞧了她一眼,笑道:“现在不觉得麻烦了吧?”这可是他花了大半年时间,以上百种米为基础,调整了无数次才得到的金色传说级配方,口感不敢说天下无敌,但绝对适合他的皇帝舌——目前看起来,也挺适合清见琉璃的丫鬟舌。 清见琉璃看他得意,很想说一声“也就那样”,但她的舌头不同意,拒绝说这种屁话,只能小小“哼”了一声。 七原武命令道:“以后就这么煮饭,知道了吗?” “知道了,不用你啰嗦。” 清见琉璃嘟囔着回了他一句,免得他太膨胀,又扒了两口饭,正兴致勃勃准备浇上肉汤试试——好吃+好吃,一定等于天下无敌好吃! 不料这时传来了门铃声,她顿时不高兴道:“这是谁啊,在别人休息时间跑来……” 真的很讨人厌,她吃得正高兴呢! “没错,在休息时间打扰别人的人都该挨收拾。”七原武特意在“休息”二字上加了重音,向玄关一呶嘴,“还坐着干嘛呢,快去开门,难道等着我去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家伙!” 清见琉璃瞪了他一眼,倒没回嘴,起身跑去开了门,一瞧之下惊讶道:“诶,奥野警官,你怎、怎、怎么……您怎么来了?” 她说了半句就记起七原武在“町区公决案”里搞得鬼了,心虚的开始结巴,很怀疑事情败露,警察找上门要骂人。 第三十七章 滚出银河系,永远别回来了 “呃,七原同学在吗?”奥野泰治见开门的是清见琉璃,还套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围裙,一派居家小主妇的样儿,表情也很惊讶,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和七原武是同居状态了——时代不同了啊,不能小瞧现在的高校生,才高一就搞到一起了吗? 好羡慕啊,老子都二十八了还是单身呢! “那个,您找他……有什么事?”清见琉璃处在做贼心虚状态,根本没留意奥野泰治脸上的异样神色,下意识揉着围裙,犹豫要不要撒谎七原武不在家。 奥野泰治答道:“有人要见他。” “谁?” “我们刑事部的管理官,伍藤安警视。”说了这几句话,奥野泰治估计七原武应该是在家的,回头向路边的车子招了招手,车上立刻下来三个人,撑起了两把黑伞。 清见琉璃心里又是一哆嗦,没想到来骂个人,连警署刑事案件的最高指挥官都出动了,接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堵着门很不礼貌,赶紧请奥野泰治先进来,顺便喊了一声七原武。 片刻后,玄关这里又多了三個人,一个是熟人日高司,另外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五六十岁的样儿,个子不高,体型偏胖,头发茂盛但鬓角花白,脸上笑容很温和,猛一看像个邻家的退休老大爷,就是好像有点……嗯,可能工作比较繁忙,身上月白色的长风衣有点脏兮兮的,清见琉璃都能看到他领口上的油渍污痕。 这位应该就是奥野泰治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伍藤安警视了,长相打扮都很普通,和清见琉璃之前想象中的“威严高官”不太一样。 女的则二十七八岁,齐耳短发,戴着金丝眼镜,化着很精致的淡妆,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儿很严肃很干练,穿着打扮像个大都市女白领,黑色女士小西服的垫肩很厚。整体而言,她看起来有点倒三角体型,有点怪,但这是在九十年代曰本职业女性中很流行的一种穿着,是正式职场装,不是在标新立异。 想来,她大概是伍藤安的跟班助理,警衔是警部补或巡查部长都有可能,暂时看不出来。 “欢迎各位。”七原武这会儿终于肯挪动尊贵的屁股了,迎了出来,仔细看了两眼就笑着热情招呼,“快请里面坐,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多多见谅。” “冒昧来访,打扰了。”四人低头客气一声才脱鞋入室,礼数倒算周全,没因为房屋主人年纪小就拿他豆包不当干粮,倒是七原武揉了揉鼻子,看了安藤伍的鞋子一眼。 当然,登门是客,他也没说什么,那太不礼貌了,进了客厅就吩咐清见琉璃道:“收拾桌子,泡茶,泡好茶。” “好的。”有客人在,清见琉璃显得非常乖巧,立刻开始干活,倒是伍藤警视盘腿坐下,看了看炖锅,笑道:“你们在吃饭啊,真是失礼了,我们坐坐就走,不用麻烦了……” 这是客气话,不能当真,清见琉璃继续把锅碗往厨房里搬,而借这时间,奥野泰治给七原武和伍藤安互相做了正式介绍。 七原武,曾协助警方连破两案的神奇高校生,兼职灵媒,有“超感知能力”,能发现常人发现不了的线索; 伍藤安,平良野警署刑事部第一管理官,道警总部特别刑事调查委员会委员。 曰本就是这么麻烦的,初次见面,要么互递名片,要么有人帮忙介绍,把双方身份职务仔细说清楚,分个上下高低出来,不然相处起来所有人都会不自在,说起话来很难受。 这会儿清见琉璃也从厨房出来了,给客人奉上茶水,下意识就想斜坐到桌角那儿,反正她记得有客人来拜访她爸爸时,她妈妈都会面带优雅微笑,安静跪坐在斜侧,既不干扰谈话,又方便随时招待客人,本能就想模仿模仿,但马上看到七原武在向她招手,莫名其妙就坐到了他身边,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小脸微微一红。 切,在客人面前装得好像平时对我多好多重视一样,真是个大骗子…… 七原武才不管她怎么想,闻着她身上的味儿,抵消着邋遢警视带来的生化攻击,笑问道:“请用茶,不知伍藤警视这次来是……” 他猜到了,但话还是要这么说。 伍藤安喝了一口茶,觉得品质相当高,口感相当好,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这才望着七原武长叹道,“七原同学,我还有386天就退休了,偏偏你又给我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这两天我一直头痛,你说……” 他这开场白一说,很像是严厉指责的前奏,清见琉璃心中瞬间一紧,发现自己果然没推理错,警方真来找后账了,连忙挺腰坐直了,严肃说道:“等等,伍藤警视您误会了,不是您想的那样,小田町的事和他没多大关系,他本来不想去的,是因为我非要他去才有了后面的事,您不能怪他,该怪我才对。” 她当时没想到小田町“町区公决案”另有隐情,非常想抓到凶手,拧着七原武就去了,而事后七原武替她擦了,不对,替她收的尾,她从内心来说,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她确实不想把古贺胜等人送进监狱,不想毁掉他们的平静生活。 既然如此,她敢做就敢当,不会逃避自己应负的责任,哪怕这次搞不好要倒大霉,回头极可能要被老妈拿着拖把追上阁楼,但就算如此,她还是不会闪躲。 身为“东玉町智力第二担当”、“未来的名刑警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的人间化身”、“像藏狐一样可爱又漂亮的少女”,她不是没有勇气的人,不会躲到一边装什么也不知道,缩起头来当乌龟,让七原武替她挨骂。 是的,她就是这么勇敢的少女,她不怕什么,甚至已经想好该怎么为自己辩护,准备引用福尔摩斯先生的经典台词: ——当法律不能带给受害人公道时,从那一刻起,私人复仇就是正当且高尚的。 ——所以说,亲爱的雷斯吹德,我无法受理这个案子。 ——相反,我愿意替犯人辩护。 之前开门时她就想好要这么说了,证明她没有做错误的事,如果引用经典台词依旧不能打动警方,依旧要追究她的责任,那她也就……也就只好被老妈揍一顿了,最多躲进阁楼顶死门等老妈消气。 她毫不犹豫就承担起责任,精致的小脸上一派坚毅,惊呆了除七原武以外的所有人,甚至情绪比较外露的奥野泰治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感动,觉得不愧是高中,也就只有高中还能有这么纯粹的恋情,也只有这样纯粹的恋情,才能不计后果、全心全意袒护一个人,简直胜过社会上的相亲联谊对象一百倍。 说真的,相亲联谊是真的坑人,他再也不去了。 他的搭档,平日里内向寡言的日高司似乎和他心灵相通,也情不自禁默默点头,看表情似乎在追忆着什么,表情略有些惆怅,看起来像个有故事的人,而和他们跪坐在一起的金丝眼镜娘,则用两根手指往上顶了顶眼镜,镜片上白光一闪,望着清见琉璃若有所思,但目光中多少也有些欣赏。 倒是伍藤安愣住了,有点看不透清见琉璃是有意还是无意,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他明显不是来追究责任的,别说七原武所谓的“教唆”仅是猜测,根本没证据,就算有证据,七原武法定都没成年,只要没把天捅漏了,警署也很难把他怎么样。 特别是小田町的破案子已经够让警署头疼了,怎么可能再多生事端,再找他的麻烦,是生怕招不来记者吗? 他刚才那一句只是开场白,想卖卖惨,让七原武有些负罪感,是压价的手段,结果刚开口清见琉璃莫名其妙就跳出来了,抢着要顶缸。 他卡了一会儿,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多少也想到了自己的校园时代,半晌后才干笑着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年轻真好? 什么年轻真好,这和年轻有什么关系? 清见琉璃愣了愣,忽然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这才注意到其他人的诡异目光,赶紧红着脸拼命摆手:“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不要误会,我不是在袒护他,我是为了我自己,他本来确实是不想去的,我不想因为我连累到别人挨骂,那是不对的! 我真的不是在袒护他,你们可能不知道,他这个人坏死了,整天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说别人是猪脑子,之前还逼我给他打伞,强迫我替他干家务,他还好吃懒作,爱财如命,还拿我当垫脚石,踩得我肩膀好痛…… 伱们相信我,我真的不可能袒护他这样的人,他要是真做了坏事,我第一个就去举报他……” 她越说越觉得解释不清,越说声音越无力,最后缩到了一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赌气道,“反正我和他没关系,你们把他带回警署吧,关进监狱也无所谓。” 刚才她担心七原武会被她连累,躲在一边不出声有违她从小受到的教育,现在又觉得他非常碍眼,让她很尴尬,很想把他绑到火箭上发射到外太空去,让他滚出银河系,永远别回来了。 真的烦死了,一帮警察难道全是恋爱脑吗? 看到男生和女生在一起,就非得认为别人在交往吗? 我明明很讨厌他的,这都看不出来? ………… 室内寂静了好大一会儿,七原武赞赏地看了一眼缩成个球的清见琉璃,这家伙把警察都给整懵逼了,能让他少听不少啰嗦,然后干咳一声,向伍藤安客气问道:“伍藤警视,您请继续,您刚才说这两天头很痛,身体不要紧吧?” “哦,这个……头痛……” 看完了清见琉璃的精彩表演,伍藤安确实有点茫然,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沉吟片刻才反应过来,也不准备先铺垫一下了,感觉没什么用,这对高中生怪怪的,男生应该有点特殊才能,但行事又很肆无忌惮,好像喜欢胡搞八搞,女生……女生也有点让人一言难尽,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才好。 难道就是因为两个人都太特殊了,在学校被孤立,所以才会交往? 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他直接示意金丝眼镜娘助手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子放到桌上,叹息一声说道:“头痛是老毛病了,我这位置想不头痛都难,这次来是想请七原同学瞧瞧这案子,看看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思路。”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说呢! 第三十八章 果然优秀 曰本最早的私家侦探出现在1895年,经近百年的发展,现在全曰本共有侦探事务所之类的机构5700多家,私家侦探及相关从业者22000余人。 虽然这些机构70%的业务是抓奸抓出轨,以帮雇主打赢离婚官司为主,和推理小说所描绘的侦探完全不一样,但有时也难免会牵扯进刑事案件中,会帮着警方找找刑事案件的嫌疑人。 曰本警方也不反感有人帮忙,认为这是对搜查的有益补充,民众更不会大惊小怪,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曰本警方以前还请山口组帮忙维持社会治安呢,差点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把黑帮完全合法化的国家,和这相比,找平民帮着破破案根本就是小儿科,吃惊的一定是乡下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名侦探柯南》虽是部子供向漫画,针对的目标群体是小学生、国中生,案情相对比较简单,但剧情细节却没什么问题。 嗯,扣掉柯南用足球击毁直升机、毛利兰一脚踢断电线杆、灰原哀的神奇毛衣之类的情节,仅说毛利小五郎时不时就混在警察里一起破案、柯南可以在犯罪现场随意乱窜这些方面,都是基本合理的,是有可能发生在现实世界中的。 现在,伍藤安就是要请外援,但七原武却有些不想掺和警方的事了,哪怕警方会给点钱给点好处。 之前的案子只是因缘巧合,他这个人其实对抓捕凶手没什么兴趣,帮警方干活不如好好推进他的灵媒事业,根本没接牛皮纸袋子的意思,毕竟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万一凶手太凶残,冲过来捅他一刀怎么办? 和灵媒相比,侦探太高危了,不行不行。 他叹道:“很抱歉,伍藤警视,我只是天生感知能力比较敏锐,之前能帮到奥野警官和日高警官一点小忙,纯属运气,而且我对警方的能力完全信任,我相信你们完全可以保护民众的安全,所以我更希望把自己的天赋用在替亡者传递信息,抚慰生者心灵中的伤痛上,一样可以对社会有所贡献,所以……” 他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了,但伍藤安毫不在意,边听边从金丝眼镜娘那儿取过自己的公文包,伸手进去在三个信封上摸了摸,微一犹豫,取出了最底下一個。 他来之前详细盘问过奥野泰治,多少对七原武有些了解,理所当然要对症下药,三个信封全是为他准备的,待遇从高到低各不相同,准备看情况用哪一个,之前唉声叹气也就是想提前压压价,求个低价入手,只是被清见琉璃莫名其妙破坏了,现在干脆就掏出了最高待遇。 他是有苦衷的,现在急需七原武这样的“特殊人才”,只要能破案,待遇绝对从优。 他直接将白信封缓缓推给七原武,微笑道:“先别急着拒绝,七原同学,无论你是天生感知敏锐也好,擅长别的方面也罢,我觉得都是我们刑事部需要的才能,请先看看这个。” 顿了顿,他又像开玩笑一样补充道,“之前听奥野君提过七原同学经营着一家灵媒……嗯,一家灵媒小店,招牌上写着‘万事皆可相谈’,所以我这不就特意前来相谈了吗?相谈相谈,总是要谈的嘛,我们慢慢谈,完全不必急。” “话是这样说,但我确实能力有限……”七原武下意识就把白信封拿到手中,随意一捻表情就变了,眼中隐隐浮现出“正义”二字,声音也坚定起来,“不过伍藤警视说的也有道理,警方打击不法,事关每个人的切身利益,每个人都该贡献力量,哪怕能力有限也不该回避。” 嗯,只要钱给够,罪犯直接干碎,更何况给了这么多,那一点点危险完全不值得畏惧,不行就让清见琉璃冲上去和歹徒搏斗,她有时薪的,这也是助手工作之一,自己离远点别溅到一身血就行。 伍藤安讶然看了看他,又看向白信封,很确定他没打开,就算见多识广也有点摸不准他的套路了,奇怪道:“七原同学这就答应了,不先看看信封里面是什么吗?” “不必了。”七原武脸上一派诚挚,“伍藤警视身为平良野警署排名前五的大人物,能为了案件冒雨至此,我已经深深感受到了警方的诚意,无论有没有报酬,我都愿意为打击犯罪略尽绵薄之力。” 顿了顿,他环视四周,背后的正义之气翻腾不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他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简直是曰本新生代的楷模,该马上挂上大红花拉去游街,奥野泰治和日高司情不自禁就被感染了,一起露出欣慰的笑容——难怪高中一年级就能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果然优秀! 金丝眼镜娘也下意识托了托眼镜,对七原武有点刮目相看了,来之前她听奥野泰治所述,还以为七原武是个死要钱的家伙,现在才知道道听途说绝不可信,这高中生还是有几分正义感的。 清见琉璃没被迷惑,她对七原武了解已经很深了,好奇地看向那个白信封,绝对相信七原武通过某种小手段“看”到了里面是什么,心动了,依他没节操的性格才会马上改口。 说真的,现在让她相信七原武身上有正义感,她宁愿相信母猪能爬树。 伍藤安也没那么好糊弄,他是准职业组出身,从普通刑警一步一个脚印熬上来的,灵媒、欺诈师之类接触过很多,知道这类人是什么货色,直接望向白信封,说道:“那报酬……” 七原武把白信封往怀里一塞,轻声道:“受之有愧,却之不恭,我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也就只能愧领了。请放心,不会出问题的。” 伍藤安盯着他看了片刻,将牛皮纸袋子给他,哈哈大笑道:“很好,看样子有些话我不用说太多了,现在请看看案子吧!”接着他又忍不住吐槽道,“等大学毕了业,来我们平良野警署工作吧,一边解决案子,一边当新闻发言人,这两个职位我觉得你都能胜任。” “怕是不行,上次随便考了考,偏差值74,将来怕是去不了平良野警署,或者去了也待不久。”七原武一向敬业,收钱就办事,而且伍藤安出手比他想象中大方许多,勉强过了优质肥羊线,他自然要加倍认真对待,笑言一句就开始认真翻阅案件简报。 伍藤安被噎住了,随便考考偏差值就有74,认真考一考怕是要上天,就算将来想当警察,也是职业组的王八蛋,只要不犯错就能升职,确实不可能在基层干脏活累活,甚至要是自己不退休,十年后说不定七原武就能和他平起平坐,二十年后他得先给七原武敬礼——他身为准职业组,升到警视几乎已经是极限了。 室内一时寂静。 清见琉璃这会儿缓过来了,脸没那么红了,好奇心又起,很想看看是什么案子,但刚刚被误会,她不好意思往七原武身边凑,只能起身给客人换了茶,迟疑一下,向伍藤安小心问道:“伍藤警视,小田町的滨野爷爷奶奶,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伍藤安也没回避,似乎已经拿他们当半个自己人看待,喝着茶随口道:“滨野老先生和老太太因身体状况欠佳,交纳保释金就医后归家休养,等待二次传询,时间视他们健康程度而定。” “那……古贺桑他们呢?” “涉嫌妨碍公务、伪证包庇,不过情有可原且悔过认罪态度良好,听地方检的意思,大概会免于起诉,分别处以悔过检讨、观看20到50小时不等的悔过录像、罚金以及惩罚性劳动吧,比较严重的几个人需要休息日去河道清理一段时间垃圾。”伍藤安其实今天刚刚和地方检沟通过,虽然程序还没开始走,但结果八九不离十,也就这样了。 当然,他也不是没做事,他亲自和古贺胜聊过很久,很确定古贺胜不是什么反社会极恶人士,再次破坏社会稳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加上他亲眼看过平乃小姑娘的遗体,而人皆有恻隐之心,哪怕考绩多少受点影响,他对放小田町这帮人一马也并无不满,。 只是案子烂在警署,他还是亏了,就准备从七原武这始作俑者这儿找补点什么回来,至少能清点麻烦案子,毕竟给侍遇是警署给的,不用他掏腰包,出了政绩他却能占大头,日子能好过不少,算是一份无伤大雅的私心。 “那真是太好了。”清见琉璃长长松了口气,感觉去了一大心病,接着她就望向七原武,心中忍不住又对他有了丝丝敬佩之情。 这家伙全猜对了,小田町所有人,竟然真没有一个人会进监狱,没有一个人会丢工作,没有一个人会毁掉平静生活。 这小子性格是很差劲,是非常混蛋,但真的有点厉害。 我要是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 至此,小田町町区公决案彻底划上句号。 借伍藤安和清见琉璃闲聊这点时间,七原武也已经将案情简报快速读完,放到桌上开始闭目沉思。 “七原君,有想法吗?”伍藤安略等了一会儿,出声问道。 这案子性质不严重,慢慢追查不是不可以,但警方最初怀疑错人了,遇害者的妻子表面上是个普通家庭主妇,实际上却是平良野当地名门望族里势家的一员。 哪怕只是很普通的一员,还是激怒了里势家,坚称家族中不可能出现“杀夫犯”,严重怀疑警方在故意侮辱里势家,一直在各种场合阴阳怪气,让警署高层压力很大。 所以,这案子必须尽快有个结果,但经过半个多月不眠不休的努力,搜查课把所有嫌疑人全排除完了,直接了傻眼。 现在连嫌疑人都没了,这怎么办? 警方毫无头绪,刚好伍藤安在处理小田町的麻烦时,发现了平良野还有七原武这号“特殊人才”,就打算死马当活马医一下,医好了算赚到,医不好就再说。 七原武睁开眼睛,眼睛反射着灯光十分明亮,微笑道:“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了,但现在不好说,我还需要去案发现场看一看,见见那些有嫌疑的人。” 这是应有之意,伍藤安马上一指金丝眼镜娘,说道:“没问题,这是我的事务官中野惠理小姐,明天早上……嗯,你们还要上学吧,这有点麻烦,但没办法,明天放学后她去学校接你们,只要和查案相关,她会提供你们所需的一切方便。” 金丝眼镜娘中野惠理马上上前,奉上名片,七原武接过看了一眼,客气两声,随后伍藤安一行人就起身告辞了。 等清见琉璃跟着七原武把他们客气送出门,跑回来伸手就拿牛皮纸袋子,好奇心简直要爆炸了。 七原武毫不客气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子,朝厨房呶呶嘴:“先去把碗洗了。” 清见琉璃没反抗,现在七原武要是把她开除了可就全完了,连嘀咕一声都没敢就乖乖进厨房去洗碗。 七原武怕她糊弄了事,回头自己遭罪,一边四处喷着空气清新剂一边跟上监督,不过清见琉璃洗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从小被老妈罚到大,她其实是个洗碗达人。 不过洗碗归洗碗,她嘴闭不上,好奇问道:“是什么案子?” “认真洗碗,过会儿自己看。” 清见琉璃没办法,只能强忍着心痒加快速度,但洗了两个盘子后,忍不住又有些羡慕地说道:“好奇怪,没想警方不但没生气,还会主动给伱委托……” 七原武继续喷空气清新剂,随口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清见琉璃回头道:“真的很奇怪啊,一般只有推理小说里才会有这样的剧情吧,警方笨得要死,只能来找聪明的侦探帮忙。” 这样的小说她看过好几本,但真没想到类似的剧情能在现实中发生,一时真心觉得七原武有点厉害。 不对,是运气好,但这家伙性格那么恶劣,该被雷劈才对,为什么还能有好运气? 明明我这样又善良又可爱又漂亮,像藏狐一样的人才该有好运气啊,怎么会是他,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七原武看了她一眼,叹道:“真是夏天长大的孩子啊,像青涩果子一样天真。你啊,别把别人想得太简单,这世界上没谁是傻瓜的,这案子警方是找不到头绪,是想请外援,但这只是表面原因。” “表面原因?” “嗯,他们有三个原因必须跑这一趟。”七原武必须和她谈谈这问题,不然这笨蛋将来有可能会闯祸,连累他就不好了。 清见琉璃更好奇了,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开始思考到底是哪三个原因。 第三十九章 表面助手 七原家的厨房里灯光明亮,水龙头“哗哗”唱着歌儿,清见琉璃套着大围裙,下意识洗着盘子,想了好久也没想到第二个原因,直接放弃了,转头问道:“我想不出来,到底还有什么原因啊?” 七原武微微一笑:“是要购买答疑解惑服务吗?” 你是狗吧? 清见琉璃难以置信地举起湿乎乎还沾满泡沫的小手,控制不住地发出灵魂拷问:“我现在是你的助手,已经在给你当牛做马了,问你问题你还要收我的钱,你还有人性吗?” 她要是有驾照,现在就去找辆泥头车,一头创死七原武这狗东西,时速低过220就算她不是人。 “开个玩笑而已,伱急什么!”七原武笑着说了一句,很欣赏她脸上的表情,觉得很好玩,能为他艰辛的穿越生活添加不少有意思的元素,但他确实是在开玩笑,暂时没打算再薅她的羊毛。 现在她欠着大约400小时的债务,努努力两三个月就能还清,依她单纯的性格一定会诚实守信,老老实实干活,但债务再增加,比如增加到七八個月甚至一两年都难以还清的地步,那就不一定了,她大概率会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掐着他的脖子威胁他免除债务,不然就抱着他一起去跳井。 所以,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不能急于求成,现在这样就很好。他这一行,一定要戒一个“贪”字,真随心所欲逮住一只肥羊就猛薅,一定会搞出大事的,哪天把小命搭进去都不稀奇。 当然,也不用担心她清完债务跑路,依她的没头脑和好奇心,她回头一定会自己挖好坑,自己跳进去,自己扒拉着埋好,他只需要站在一边看着就行了,完全不必做什么。 羊毛保住了,清见琉璃心情好了一丢丢,没摆藏狐脸,马上问道:“除了警方确实搞不定案子,另外两个原因是什么?” 七原武笑着提示道:“小田町公决案搞成那样子,检方警方肯定会很头痛,但并不算什么,拖着就行了,可怕的是被记者闻着味找来了,把事情越搞越大。那检方警方肯定会小心在意,尽量装作无事发生,小田町的涉案者们也会自觉闭好嘴,免得破坏了大好形势,那剩下的还有谁呢?” 清见琉璃恍然大悟:“所以警方要来找我们,给我们委托,把我们变成半个自己人,让我们管好自己的嘴巴,别四处去卖弄?” “是的,如果这次案子能解决当然好,警署没亏,他们本来就要雇人的。如果不能解决,委托费就是‘封口费’和辛苦费,他们也不会再要回去,大家心照不宣。”七原武笑吟吟说完,摸了摸衣服里的暗袋,准备回头再增加一下伙食预算——伍藤安没直说,是发现他不是个不通世故的高中生,没必要多说,而他也确实不会四处嚷嚷,更能管住清见琉璃的嘴。 现在,他就是在管她的嘴,提醒她一下,让她留点心,哪怕她本性不坏,不会故意害人往外说。 清见琉璃听愣了,感觉成年人的世界好复杂,还以为警察就是单纯的笨蛋,就是来找帮手的,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层用意。 这些家伙,本职工作干得不怎么样,但搞这种油滑世故倒是一把好手,超乎寻常的反应敏捷,八成刚决定案子拖着不办就第一时间跑来封口了,莫非真像新闻上说的那样,曰本警察组织早就官僚化透顶了? 现实社会和推理小说里差别好大,自己也要小心些,别不小心害了别人,回去就把那几页涂黑…… 她在心里瞎想了一会儿,对曰本警方信心尽一步下降,嘴上又好奇问道:“第三个原因是什么?” “第三个原因你知不知道无所谓,和你关系不大。”七原武随口笑道,“平良野警署接下来一段时间会非常缺警力,还是缺乏资深精英刑警,但普通的刑事案件又不能不管,伍藤安八成在四处考察合适的人选,想解决将来一段时间内,普通刑事案件侦破能力下降的问题,就算咱们没在小田町捣鬼,我赌五百円,他也会派人来找我们,只是就未必会亲自来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次的案子其实是道考题,如果我们能做得不错,他十有八九就会找理由给我们一个类似顾问的头衔,甚至会发两份赏状,让我们成为警署的长期合作伙伴。” 清见琉璃没太听懂,追问道:“为什么平良野警署接下来一段时间会缺刑警,没听说最近出什么大事啊!” “因为黑帮要倒霉了。” “这和黑帮有什么关系?” 七原武摇头道:“平时少看点小说,多看看报纸,关注一下新闻,曰本的经济崩了,救不回来了,道警总部八成是要抽调人手,特别是抽调资深刑警异地交叉办案,掀起打黑风暴,甚至可能要针对黑帮成立许多特别行动组,资深刑警当然就不够用了。” 清见琉璃更愣了,一头雾水地问道:“经济崩了和打击黑帮……他们当然该打击,都是些坏人,但这两者相关吗?” 七原武笑道:“当然相关,对一个国家来说,经济往往决定着一切。” 因历史原因,曰本黑帮是半合法化的,几十年下来,发展的不是一般的壮大,相当于粘黏在社会上的吸血蚂蝗,而在泡沫经济没破裂之前,曰本财富增值整体迅猛向上,一俊遮百丑,很多社会矛盾都被掩盖了,大家就算被吸点血也没什么感觉,一直相安无事。 但现在经济泡沫破裂,情况当然变了,整体经济一天不如一天,黑帮却还是老样子,甚至因为资产缩水,变本加厉,盘剥更加肆无忌惮,终于激起了众怒,让曰本政府起了打掉他们的心思。 当然,这也不是曰本政府突然双目复明,良心发现,而是经过努力,发现房地产实在是救不回来了,市面一天比一天萧条,社会上怨气一天比一天重,显得曰本政府很无能,所以得想办法挂起一个靶子来,让民众有个出气的地方,让民众看到曰本政府在干活。 那能吊起来当靶子打的,曰本政府环顾四周…… 财团不行,惹不起;农会也不行,还是惹不起;宗团更不行,支持者太疯,惹了麻烦很大,那也就黑帮看起来比较合适了,刚巧他们还看不清形势,跳得正欢,那他们不死谁死? 具体措施就不细说了,无非就是推动《暴力团法》《组织犯罪对策法》《反洗钱法》之类特殊法案的快速通过(实际上没快起来),再就是发起了“顶上作战”之类的特别行动,重拳出击,用各种办法查抄黑帮的老窝和据点,寻找犯罪证据将他们塞进监狱。 这种全国性的大行动,必然是要占用大量警力的,尤其是占用资深刑警警力,这年头曰本黑帮还不是2022的“养老团”,是敢和警方对峙、互殴甚至交火的,一般治安警去了也就充个人头,起不了多大作用,必须有“比黑帮还黑帮”的刑警当骨干。 而这又是“政治任务”,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道警总部的头等大事,完全不敢轻忽,自然会大量抽调一线精英刑警,普通刑事案件这边恐怕只能剩下一些新人菜鸟,破案率用屁股想都会严重堪忧。 所以,伍藤安身为刑事部的第一管理官,肯定会很担心刑事部的案子越拖越多,最终舆论压力大到不能承受,他这个第一责任人自然要四处考察,寻找靠谱的力量随时拿来顶一顶,算是一种未雨绸缪。 这些七原武最近看报纸就闻出味儿来了,报纸舆论已经先行,估计大行动不久之后就会展开,而且他回忆一下另一个世界2022前后曰本“黑涩会养老团卖奶茶”的新闻,怀疑曰本黑帮就是从眼下这时间点开始被打残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上,曰本各地警方强力攻击了两三年,持续施压了一代人,“组织犯罪对策组”、“机动搜查队”、“紧急强袭搜检组”、“反洗钱金融组”这些特别行动组,很多都演变成各地警署的正式部门了,这才把曰本黑帮这颗毒瘤弄成了2022年的“养老团”,强迫他们改行卖奶茶开拉面店去了。 七原武挑着能说的,简单给清见琉璃说明了一下道警总部、平良野警署马上要面临的严峻形势,清见琉璃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伍藤安那么好说话了,为什么给钱那么痛快了,人家不是无能,不是平易近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礼贤下士,是在为将来做准备,搞不好甚至不止找了他们,其他人选还有一大堆。 现实世界和推理小说确实差别很大啊,现实世界的曰本警察小心思好多,根本不热血,全是滑头鬼…… 她洗着盘子胡思乱想着,情不自禁又望了七原武一眼,觉得他真的很厉害,就算一件很简单、很不起眼的小事情,他都会想很多,分析很多,自己却像个傻瓜一样,只能看到表面现象,还真以为警方就是一群笨蛋了。 难怪自己总斗不过他,都有点被他智商压制了,自己怎么才能变得像他那么厉害? 多看报纸? 七原武看她在发呆,又笑道:“行了,咱们知道这钱拿着不烫手就够了,你不用想那么多,赶紧干活吧,而且马上有案子可查,现在不觉得给我当助手很亏了吧?” 清见琉璃回过神来,本能就回了一句:“我才一百円时薪,就要替你干这么多杂活,怎么可能不亏!” “你这没出息的家伙,整天眼里就能看到这点小钱。”七原武毫不犹豫就开始给她画饼,努力描绘未来的光明前景,“你的理想是成为名刑警吧,现在就能参与案子,能跟在我后面学习,就没想过这是多么宝贵的机会吗?这是区区一点小钱能比的吗?别说你还拿着一百円时薪了,就是再倒贴我五百円都应该。” 七原武画的饼挺不错,很圆,清见琉璃小心脏一颤,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确实是不错的学习机会,要是能和他一样厉害…… 不,哪怕只有他一半厉害,也会成为很厉害的侦探或刑警吧? 到时候,就没人敢说我是笨蛋了吧?妈妈也不会再说我是笨丫头,急眼了也不敢再拿着平底锅追我了吧? 七原武一看她心动了,马上把饼画得更大一点,循循善诱道:“而且能被委托过来的只会是警署高层关注的麻烦案子,你跟着我好好表现,就能给他们留下一个完美印象,将来进入警署后,升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别说名刑警了,用不了两年当上一线指挥官,成为清见警部都不是不可能。” “清见警部?”清见琉璃脸红了,不好意思道,“没那么简单吧,我不一定行的……” “不难!”七原武再接再厉,又给饼画了十几粒芝麻,在她耳边小声道,“别说警部了,表现那么出色,将来成为警视都没问题。”说着话,他轻轻一拍她的肩膀,“接下来咱们要忙了,积极主动起来,清见警视,好好工作,跟紧我!” 嗯,你可别跑了,万一有歹徒冲过来,你要坚决顶上! 清见琉璃小脸更红了,既悠然神往又很不好意思,胡乱摆着手:“不不不,我不行的,我能当上琉,不对,能当上清见警部就很满意了,当不上警视的,一般刑警要运气很好才能升到那警衔。” “你行的,清见警视!” “不不不,我真不行。” “我相信你,清见警视!” 一声声“清见警视”,清见琉璃人都酥了,和过了电差不多,又高兴又害羞,拼了命地摇头,“我真的不行,别那么叫我了,我……我不行的……” “没问题的,我看人很准,你一定能行。”七原武就是监督她干活,闲得无聊在和她逗乐子,眼看活儿都干完了,时间也晚了,再留她在这里搞不好对面的清见香子就要开始疑神疑鬼,马上开始赶人,“好了,你今天工作完成了,可以下班回家了。” 清见琉璃回过神来,用围裙擦着手惊讶道:“我们不讨论一下案情吗?” “没什么必要,警方什么也没查出来,我们还得靠自己。”案子七原武自己能搞定,用不着她多事,但不方便直说,指了指之前的牛皮纸袋子笑道,“你拿回家慢慢看好了。” 自己先研究一下也可以,清见琉璃摘掉围裙,拿上牛皮纸袋子离开,心中斗志满满。 她能听出七原武刚才在忽悠她,想骗着她好好给他干家务,但没什么关系,他有些话说得很对,这确实是很好的学习机会,是很光明很灿烂的前途,自己可以跟在他身边,慢慢把他的技能Get完,到时…… 哼哼,到时自己就下克上,一脚踢翻了他,自己当家作主,让他当七原华生打下手。 这家伙也太傲慢了,竟敢小瞧人,真以为我是大傻瓜了? 我没那么简单的,一样的招数,第二次不可能对我有用! 对,没错,就这样做,先当好表面助手,好好伺候他,让他挑不出毛病,实际上慢慢Get他的技能,等全学会了就找机会谋求上位。 到时自己也忽悠他,让他也去擦皮鞋煮饭洗碗,他敢不高兴就骂死他! 第四十章 夜叉从天而降 清见琉璃离开打工地点,心里想着伟大的计划,以及附带而来的光明前景,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小阴险了,心里美滋滋,没用二十秒钟就哼哼着冲进自己家门。 她大叫一声“我回来了”,蹬掉闪闪发光的圆头小皮鞋就继续往自己房间冲,正在客厅看黄金档连续剧的清见香子奇怪回头,“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和七原君开学习会了吗?给你留了饭,在厨房,自己去热一下。” “我吃过了!”清见琉璃说着话已经冲上了楼梯,在家她不用在意少不少女的,跑起来猛得很,十分像小野猪在发起猪突进攻。 她已经颇不及待看案子了,颇不及待踏上“琉璃警视”之路。 “等等,回来!” 清见琉璃的“警视之路”还没踏上就遇到了最凶猛的拦路虎,老妈的话她不敢不听,一个急刹车停下步子,不满道:“还有什么事啊,妈妈,我现在很忙的。” 清见香子才不管她忙不忙,反正长这么大了也没见她忙过正经事,直接问道:“和七原君一起吃的晚饭?” “对,你……你不是让我好好谢谢他吗?我就帮他煮了饭。”清见琉璃不想家里干涉她的私事,这会儿硬找理由敷衍——不能说的,万一说了,老妈不让她去调查案子,不就全完了吗?现在离成为“琉璃警视”可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清见香子大吃一惊:“你煮的饭?” 清见琉璃得意的哼哼了两声,“是的,我煮的,而且煮得超级好吃,像银玉饭一样。” “真是难得。”清见香子虽然不信大女儿能煮饭煮得很好吃,但很欣慰,觉得这是大女儿听了她的话,开始学会照顾别人了,有点长大了,声音不由自主就柔和下来,“我放好了洗澡水,去泡个澡好好休息休息。” “好的,妈妈。”清见琉璃想了想,立马又道,“七原刚搬来,路不熟,这几天放了学我想带他到四处逛逛,你看……” “去吧,晚点回来没关系,注意好安全就行。”清见香子没反对,七原武品学兼优,性格温柔,个人修养也相当不错,要是能把她这笨蛋女儿同化了,她马上回老家打死一头熊背去感谢他。 两头也没问题,三头也能商量,反正又不麻烦。 清见琉璃计奸得逞,弄到了参加调查的时间,立刻高兴的大叫一声“谢谢妈妈”就飞奔上楼,连澡都顾不上泡,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激动地开始翻阅警方案情简报。 ………… 这案子,案情说起来并不复杂。 十九天前的晚上十点十分左右,在平良野北部的盆河町,一位名叫松内悠人的男性在自家院内,也就是家门前遇刺,胸、腹、颈等要害连中数刀。 他遇刺时,惊动了屋内正等待他下班回家的妻子松内雪,松内雪连忙开门查看,发现丈夫一身血躺在门口,当场懵了,本能就大呼救命,并且努力想帮丈夫按压颈部伤口止血——伤口有多处,但那里喷血最猛最显眼。 据她的证词所述,当时她大脑一片空白,光顾着帮丈夫按压伤口了,别的什么也没注意到,只记得丈夫弥留之际抓着她按压伤口的手,似乎想和她说点什么,但无法发声,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意识模糊,只是艰难抬了一下手,指了一下天空就手臂滑落,没了反应。 而这时,附近听到呼救声的邻居们才纷纷赶到,一看一地血也集体懵了。 等反应过来,有人去打电话叫救护车以及报警,有人想抢救已经死亡的松内悠人,还有人四处搜索想找到行凶者,只是当然没什么用,反而把现场踩得乱七八糟。 四五分钟后,交番巡警骑自行车赶到,勉强控制住现场局势,拉出了隔离线,摆上了警示牌,接着搜查课和鉴视课大队人马前来增援,并对附近展开了有组织的搜索,但一无所获,凶手很狡猾,明显是蓄谋犯案,非常小心,连血脚印都没留下一個,怎么逃掉的都没搞清。 死了人不是小案子,平良野警署连夜成立了搜查本部,尽全力寻找凶手,而警方唯一掌握的线索就是“遇害者在濒死时指向天空”,怀疑凶手姓名中带有“夜”、“天”、“空”、“星”、“云”、“月”、“鸟”之类的字眼。 但在松内悠人认识的人中查了一周,谐音、笔名、艺名、乳名、外号全算上,在找出的十几个嫌疑人中反复排查后,也没找到哪一个有作案动机或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这条路没走通,唯一的线索没起到作用,搜查本部干脆用起了最原始的排除法,把近期接触过松内悠人的人员列了一张七十多人的大名单,挨个儿寻找作案动机,问询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又努力了近一周,把大名单全排除完了,还是一个有嫌疑的也没找到。 这时搜查本部气压就有点低沉了,发现这案子看起来好像很简单,实际上却很难搞,查着查着,竟然一点头绪也没了。 于是,在他们反复开会讨论后,把怀疑的目光重新投向了松内雪,怀疑是她杀害了丈夫,毕竟她是第一个发现松内悠人遇害的,身上还沾满了他的鲜血,“濒死时指向天空”的线索也是她提供的,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一个人这么说,现在想想,很像在误导警方搜查。 这女人嫌疑很大! 搜查本部又开始在松内家附近进行第三次问询,在町区进进出出,深入发掘松内雪到底有没有杀人动机,夫妻关系是不是没看起来那么和睦,还多次变相搜查过松内家的房子,想找找凶器或别的蛛丝马迹,弄得附近议论纷纷,一片沸沸扬扬,甚至连神话传说都牵扯进来了——当地有一家供奉般若夜叉的神社,当地居民怀疑是有人诅咒了松内悠人,夜叉从天而降,把他给捅死了。 猛一听是有点无厘头,但你架不住曰本没破过四旧,当地居民信啊! 在当地传说中,般若夜叉是种大妖怪,就住在盆河里,以前经常飞天夜游,袭击当地居民或是过路旅客,有时还会抓走整只的牛羊或是掀翻船只,所以当地人建了这么一家神社,按时供奉,只求它不要再作恶伤人,性质和给黑帮交保护费差不多。 而随着时间发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地又多了“般若夜叉之诅咒”的都市传说。 据说,如果伱十分怨恨一个人,就可以把他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塞进神社的结界石之下,直接诅咒他。 如果你的怨恨够强烈,许诺的代价够高,般若夜叉就会杀掉你想杀的人。 现在,因为松下悠人濒死时的奇怪动作(警方问询时泄漏的),就有人把他的死因和当地传说联系到了一起,而且相信的人很是不少,不然无法解释松内悠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为什么还要指向空无一物的夜空,搞得街头议论纷纷,一些无良小报都搅合了进来,在报纸上各种胡说八道。 前前后后乱七八糟一大堆事,彻底把松内雪的娘家、平良野的名门望族里势家激怒了,认为这严重影响了里势家的声誉,里势家的出嫁女绝对不可能杀害丈夫,更不应该频繁出现在街头花边小报上,让警署一定要给个说法,伍藤安这才被迫介入,准备给里势家一个交待。 这案子和小田町町区公决案不同,里势家出过议员,经商者众多,有钱又有势,是有资本有能力一直闹的,不像富永洋介连个苦主都没有,案子拖着也没人管。 所以必须有个交待,人是松内雪杀的也好,是别人杀的也罢,都无所谓,反正得把凶手找出来。 ………… 在台灯下,清见琉璃仔细翻阅着警方案情简报,认真做着笔记,倒真像个优秀的侦探助手,最后咬着笔头陷入沉思,久久不动,专注的一塌糊涂。 首先,警方前期判断没什么问题,松内悠人的公文包、钱包、手表、婚戒全都在,凶手不是图财,也不是想拿回什么东西,而且看警方的尸体检视报告,明显能看得出来凶手出手狠辣,动手就是奔着要害去的,在松内悠人倒地后还进行了补刀,杀意极浓,在他的熟人里找嫌疑人确实没问题。 但从简报里来看,松内悠人性格温和,脾气很好,履历更是清白,从没和人结过仇,就算工作中和别人有些小矛盾,也远远达不到需要杀人的地步,警方至今没找到能说得通的作案动机…… 其次,按推理小说中给出的数据来看,谋杀案有72.8%都是熟人作案,其中丈夫杀害妻子占22.21%,妻子杀丈夫占20.65%,综合起来超半数是最亲近的人作案,松内雪确实嫌疑极大。 但,同样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是妻子杀害的丈夫。 据周围居民所述,松内雪性格绵柔,优雅又善良,非常乐于助人,几乎所有熟悉她的邻居都不相信她会杀害丈夫。 别说杀人了,连她会虐待小动物都不信。 最后,如果松内雪是无辜的,证词没问题,那遇害者临死前指向天空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一个人遇袭仅剩最后一口气,意识都模糊了,本能就会指出是谁杀害的自己,这没什么问题,但警方已经把姓名中有“夜”、“天”、“空”之类字眼的熟人反复排查过了,没找到任何一个人有嫌疑,那他到底想说什么? 总不能是真有夜叉从天而降,杀人后又飞走了吧? 这太诡异了,该是本案最大的迷题…… 第四十一章 急袭特案组开始行动 翌日清晨,清见琉璃低叫一声,从床上惊坐而起,捂着胸口急速喘息,精致的脸儿上一片煞白。 做噩梦了,她迷迷糊糊梦到自己正在睡觉做梦,刚当上警视,正教猪脑子事务官七原武擦皮鞋,一只面目凶恶的狗头夜叉就破窗而入,高举钢叉一叉子扎在她胸口,当场把她给吓醒了,还是吓醒了两次,梦中梦和梦里都吓醒了。 真倒霉,心脏差点停跳。 但那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想了大半夜,一点头绪也没有,关键点肯定在于为什么松内悠人临死前要指向天空,但他到底想说什么? 她反复设想着种种可能,皱着眉头洗漱穿衣,皱着眉头吃早饭,心神不属地蹬上圆头小皮鞋,带上昨晚准备好的东西出门,然后站在街道上犹豫了片刻才往车站走去。 今天出门有点早,她有点想等七原武一起去上学,路上一起讨论讨论案情,但“偶遇”后一起上学也就罢了,毕竟是邻居,这种事难免,特意等的话就有点让人不太好意思了。 一般只有正式交往的男女才会相约上学一起走,故意等他,万一他以为自己在暗恋他,就很麻烦。 等到了十字路口,她又在那里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他来买新鲜牛奶,只能独自悻悻去搭电车,然后进了校门第一秒就开始计算还有多久才放学。 在她的急躁中,时间终于到了下午三点四十,终于成功熬过了这一天。 放课铃一响,她就像屁股着了火一样窜起来,夺门而出,要第一时间赶去鞋橱守着,免得七原武那家伙不等她,自己偷溜了。虽然不太可能,但她不敢高估七原武的节操,毕竟他已经多次证明过了,他的节操全看收钱多少,收不到钱的时候,厚度还不如一张卫生纸,真的比狗都狗,一句人话不说,一点人事不办。 “诶,琉璃,你急着去哪,怎么还背着登山包?”琉璃号火箭刚启动冲出门,正准备二级加速摆脱地球引力呢,就被胖胖的沢田优子从后面一把揪住了。 清见琉璃用力挣了一下没挣脱,连忙道:“优子,快放手,我现在有急事,回头和你细说。” “什么事这么急?我和你说啊,勇太郎那小子刚找到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我们正准备去试试味道,你也一起来吧,吃完我们一起去电子游艺厅,这次我肯定能刷新你的纪录!”沢田优子不肯,依旧揪着她的登山包。 “下次,下次一起,今天我真的有事!”清见琉璃现在哪有心情去吃蛋糕打游戏,也没本钱去吃蛋糕打游戏了,更没心情和好闺蜜多说,强行挣脱就跑了。 “别在走廊跑这么快,小心风纪老师又……”沢田优子提醒半句但没什么用,好友已经像被狗撵的兔子一般消失了,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清香。 她困惑的挠挠脸,转头对刚走过来的津田勇太郎问道:“她这是怎么了,最近怪怪的,都不和咱们一起玩了。” 津田勇太郎也挠挠脸,同样困惑道:“不知道啊。” “是不是因为我们交往了,她才总躲着我们……”沢田优子有点惭愧,怀疑清见琉璃是不想当电灯泡,所以才不肯一起去玩。 他们三个人原本是一个小团体,都是多年的好朋友,但三个好友里面突然有一对开始交往,剩下的那個九成九都会无所适从吧?而且国中卒业式以后,她和津田勇太郎确实天天黏在一起,是有点冷落朋友了。 突然有种内疚感…… 津田勇太郎犹豫一下,迟疑道:“该不能吧,清见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国小时你不小心害她摔破了头,第二天她就原谅伱了……” “不好说,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回头我们去她家找她玩,她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最近咱们顺着她一点。”沢田优子下定了决心,朋友是一辈子的朋友,不能见色忘义,有了男朋友就不管好朋友了,她不是那种人。 她想了想,又吩咐竹马男友,“你最近也留心一点,看看有没有性格比较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帅得冒泡、脑子好使、爱吃甜食、K歌95分以上、喜欢看小说漫画、不吃柴鱼片、爱干净别臭烘烘的、身高一米七以上的男生,我们帮她组织一次联谊。” 他们约会带上清见琉璃一个,她八成会很尴尬,这是人就能理解,那就改成四人约会好了,这样想来好朋友们就能重新聚在一起。 完美! 津田勇太郎性格憨厚但人面很广,尽管青梅女友的条件多到离谱妈妈在给离谱开门,还是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尽管交给我!” ………… 清见琉璃没想到两位好友已经在操心她的“终身大事”,一口气冲到鞋橱,换好鞋后又等了五六分钟才看七原武打着哈欠慢悠悠晃下来,顿时不满道:“你怎么这么慢啊,走起路来像蜗牛一样!”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怎么说话呢,注意你的态度啊,助手酱,放了学我就是你的BOSS。” “知道了,你这家伙快点换鞋!”清见琉璃一把抢过他的书包,径直塞进自带的登山包里,和自己的书包放在一起,以方便携带,表情还是很急。 七原武看了一眼登山包,忍不住称赞道:“不错,都知道动脑子了,昨天的话我真没白说。” “那当然,我既然要当你的助手,肯定要尽到助手的责任,自然要动动脑子。”清见琉璃低头拉拉链,嘴上淡淡,不动声色,一如平常,实际上眼睛微眯,表情有些小得意,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 凛冽寒风中,鹅毛般的雪花飞卷,一道直光打下来,光圈里七原武双膝跪倒,双手撑地,摆出orz败犬专用造型,戴着痛苦面具,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真没想到你这么狡猾,竟然当着表面助手,暗中把我的本事全学会了!我真的低估你了,当初不该强迫你当助手的,不该忽悠着你干家务的,我悔啊,我恨啊! 她只是脑补了一下下就眉眼弯弯,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哼哼,很好,就这样伪装下去,让这家伙以为我是单纯好骗的傻瓜,想不到我也有狡猾奸诈的一面,这波让他以为我在第一层,他在第二层,实际上他在第二层,我在第三层,优势已经在我! 回头就把他下克上了,看他还敢不敢整天当我是傻乎乎的小肥羊! 七原武换着鞋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在偷笑,用膝盖猜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忍不住也乐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水果糖递给她,夸奖道:“说得很好,很有干劲很不错,来,吃糖!” 清见琉璃回过神来,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很高兴,剥掉糖纸就把糖填进了嘴里,顺着他的话说道:“没什么啦,我做事很认真的,答应当你的助手就当你的助手,不用特意感谢我。” 这家伙果然中计,但…… 糖好甜,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有点好吃。 话说回来,给这家伙当了助手后,这家伙态度是好了许多,不但管饭,问问题也不死要钱了,现在还给我糖吃,那等将来自己下克上了,好像也不能对他太恶劣,象征性折腾他一下也就算了吧,不然就显得自己很小气……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七原武也笑眯眯换好了鞋,两个人直接出了校门,而一出校门就看到了金丝眼镜娘中野惠理,正按约定倚在一辆黑色高级轿车上等他们。 七原武客气几句,清见琉璃背着登山包乖巧鞠躬问好,三人马上出发,中野惠理一边开车一边望着后视镜问道:“先去查看现场,还是先去搜查本部?” 七原武和登山包坐在后面,随口道:“先去松内家吧。” 中野惠理没意见,扶了扶眼镜,方向盘一打就拐了弯,急袭特案组正式开始行动。 ………… 盆河町之所以叫这名字,当然是有条河叫盆河了,松内家就是盆河畔的一幢河景房,所处位置风景秀丽,静中有幽,想来价值不菲,但也就是因为这里环境幽静,邻里相隔较远,才晚上十点多,松内悠人被捅了竟没找到一个目击者,更没人看到凶手是怎么逃掉的。 清见琉璃下车后环顾一下四周就微微失望,哪怕就是她这个普通人,一眼都能找到好几条隐蔽的逃跑途径,甚至凶手要是水性极佳,翻过河堤往河里一跳,真是鬼才知道他游到哪里去了。 至于松内家,倒和她家很像,前院围着一圈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铁艺篱笆,她都能很轻松地翻过,篱笆门更是个装饰品,老式的推拉锁,小孩子伸手进去都能打开,现在干脆就那么半敞着,任人进出。 漂亮是漂亮,安全性完全谈不上。 七原武也瞧了瞧周围环境,但没说什么,当先穿过篱笆门,沿着鹅卵石小道去按门铃,清见琉璃和中野惠理跟在他后面。 门上猫眼一暗一亮,门很快开了,一位三十出头,面色苍白的清秀女性隔着高低三道防盗链露出小半张脸,困惑地看着他们这奇怪组合,问道:“这是松内家,你们是……” “无需紧张,松内夫人,我们不是坏人。”七原武语气很温和,笑容很阳光,但毫不客气就给自己装上了头衔,“我是警署的特邀顾问七原武,这两位分别是我的助手清见琉璃同学和警署的高级事务官中野惠理小姐,我们可以和您谈谈吗?” “还是为了松内君的案子?”松内雪声音中透出一丝疲惫,但看了看中野惠理出示的证件也没反对,老老实实开了门,很有礼貌地说道,“请进。” “那打扰了。”七原武一行人进了屋,到客厅就座。 松内雪去厨房泡茶,七原武饶有兴味地环顾了一下客厅摆设,远远问道:“松内夫人,房子很漂亮,介意我参观一下吗?” “您请便。”松内雪声音很平静,也不管这算不算变相搜查,甚至对警署派个高中生顾问来都没什么感觉。 她丈夫遇害,警方找不到凶手,又开始怀疑她了,最近一直在附近问询,深挖她的作案动机,想找到她犯案的蛛丝马迹,她心里很清楚,只当又是一次例行公事,根本不关心会怎么样。 她早就麻木了,只剩下心很累。 第四十二章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七原武抄着手,在松内家一楼东看看西瞅瞅,连厨房都要进去晃晃。清见琉璃也坐不住了,偷瞄了一眼安坐不动的中野惠理,小心起身跟到七原武屁股后面,跟着他四处打量,用之前Get到的技能——热读术,想从居住环境方面,分析出点东西。 当然,一楼转完,她什么也没分析出来,只觉得松内家布置得比她家漂亮,松内雪不愧是大家族出身,审美品味比她老妈那个从熊首山跑出来的野人至少要强出两条街。 她又跟着七原武上了二楼,发现松内夫妇卧室里有两张床,倒和她家很像,她父母也是分床睡的,但这不能做为夫妻感情不和的证据,这种情况在曰本很常见,据说这样有利于充分休息。 当然,这也要房间够大才可以,穷鬼夫妻老老实实挤在一起就行了,分不了床。 七原武围着床转了半圈,又饶有兴味地打开换衣间的门看了片刻,摘下一件男式西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放到一边,又伸手捻了捻一件女式睡衣的衣料,左右瞧了瞧,就转身去了梳妆台那里细看,还拿起一瓶香水往空中喷了喷,轻嗅味道。 “你老实一点,看就看,别弄得乱七八糟,一点礼貌也没有。”清见琉璃嘟囔着,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现在又伸手去抢香水瓶子,一时都忘了“表面助手计划”,心里很不高兴——他的行为和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严重不符,忍不了。 七原武耸耸肩,摸着下巴走了,她收拾好弄乱的东西赶紧跟上。 卧室隔壁就是书房,窗户很大,光线充足,木地板锃亮,摆有一张红木大书桌,还有一个塞满书籍的大书架。 七原武进门就是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书架前浏览书脊,伸手就抽出一本,站在那里翻开细看。清见琉璃心中一紧,马上也凑了过去,踮起脚尖和他一起看,但刚看了一行字他就翻页,刚看了一行字他就翻页,根本看不明白,又弯腰去看书名,发现书名叫《山之货杂记》。 山之货是什么鬼东西? 她又踮脚去看内容,喃喃复述着惊鸿一瞥看到的半句话,“青森之野有山有灰舞,栗下簇生,色灰黄,可食,味佳,庶民……” 她没看懂,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说的是一种叫灰舞的蘑菇,应该是现代舞茸、灰树花的同种,出产在青森县和秋田县交界处的山里,嗯……应该是指的白神山,在白神山上找到板栗树就能找到它,味道看起来还不错,我还没尝过。”七原武看得聚精会神,说着话还咂巴了下嘴。 清见琉璃更奇怪了,困惑道:“这和案子有什么相关?我们不是在查案子吗,你关心蘑菇干什么?” 七原武充耳不闻,随口道:“你不懂。” 清见琉璃忍了忍,毕竟“表面助手计划”需要乖巧点,但实在忍不住,不高兴道:“我哪里不懂了,明明是你很怪。” 七原武还在快速翻书,淡淡道:“那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人活着是为了……”清见琉璃愣住了,这问题她从来没想过,发呆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说道,“是为了成为一个对别人有帮助的人吧?” “错,人活着是为了不要错过,不断去经历去体验。”七原武随口胡言乱语,“比如月色很美,我们却从没仔细看过,没有认真去欣赏,人生就有了点遗憾。又比如,有道美食看起来很美味,我们却不去品尝,临死时要是记起来,人生就难以圆满。 我们的人生很短暂,所以要格外珍惜,所以要尽可能不留遗憾,不要错过任何精彩的瞬间,要学会去享受生命。就像这灰舞菇,要不是我现在在看这本书,怎么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种妙物,没办法去搞来尝一尝,直接就错过了,人生就有了遗憾……” 清见琉璃听晕菜了,一时都不知身在何处,觉得七原武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很没道理,珍惜人生是对的,但人活在世间,就是为了吃点蘑菇看看月亮吗? 她迟疑着问道:“那案子怎么办?还有,我们为什么要讨论人生哲理?” “案子?”七原武表情一正,毕竟没钱什么也体验不了,立刻将书合上递给她,认真道,“这本书和案子关系很大,有非常大的嫌疑,装起来,我要带回去仔细拷问。” 他拿了一本还不罢休,又伸手把书架上的《河之鲜》《海之味》抽出来一起塞给她,“这两本嫌疑也很大,极有可能是同谋,一起带走!” 清见琉璃抱着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小心脏都给气得生疼,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刷新下限,查個案子都要以权谋私,想白嫖受害者的书。 她鼻子控制不住地喷出灼热的气息,怒道:“我们是来查案子的,你不能这么做,这是不对的!” 七原武还在寻找自己没看过的书,一本一本往她怀里塞,毫不在意道:“这就是在查案子。” “根本不是,伱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清见琉璃自有她的坚持,要下克上也不能看着他往犯罪道路上狂奔,又把书往书架上塞,毫不畏惧道,“你就是回头折腾我我也不怕,我既然当着你的助手,就有义务纠正你的错误,现在你马上去查案子,不然我就去告诉中野小姐,让她收拾你!” “这真的是在查案子。” “这和案子有什么相关?” 七原武表情正经起来,轻声道:“从侧面了解松下悠人,他的兴趣爱好大概就是阅读了,看的书很杂,从桃山时代的名人逸事到天文学家开普勒的传记,从随手可见的旅行杂记到二手摊淘来的违禁私印,从文艺复兴时的油画册到岛民土著的绘画插图,五花八门,什么类型都有,所以我想看看我没读过的书,更详细了解一下他,也许能找到相关线索。” 你不用狡辩,你就是想白嫖人家的书! 七原武说了一大堆,语气也十分诚挚,送去男公关俱乐部当小白脸都够了,但清见琉璃现在已经深知他的为人,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信,只是她也不想和他大声吵吵,毕竟是在人家家里,不太好。 她犹豫了一下,让步了,觉得他要是能找到杀害松内悠人的凶手,想来松内悠人也不会介意把书借给他看几天,郁闷道:“那看看可以,但你不能把书留下,看完后要还给人家。” “我什么时候说不还了,我又不是贼,怎么会白拿别人的东西。再说书都看完了我要它还有什么用,到时你记得给松内夫人送回来。”七原武又把书抽出来,往她怀里塞,笑道,“记好了,忘了就是你的责任,算你偷的!” 这讨厌鬼! 清见琉璃气得想把书扔到他头上,但不敢,毕竟正当着表面助手呢,要大局为重,只能黑着小脸任他往怀里塞,最后抱着十多本书,嘟着嘴跟着他去了书桌那里。 七原武在书桌后面坐下,先拔了拔一个铜制地球仪装饰品,随即开始检查书桌,翻阅松内悠人的手稿,但松内悠人主要在杂志社写稿,家里留存的并不多。 七原武一目十行,翻完后坐在桌前陷入沉思,手指很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清见琉璃抱着书等了片刻,气消了,好奇问道:“是有什么发现吗?” 七原武回过神来,摇头道:“可惜了,人不是松内雪杀的。” 清见琉璃大吃一惊:“这就确定了?”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直接道:“让我这个等级的灵媒在家里随意走动,我还看不出这对夫妻关系如何,那我就可以直接改行了。这对夫妻感情是有些小问题,不排除将来离婚的可能性,但到事发为止,松内雪对丈夫依旧很有感情,不可能故意杀害他。” 清见琉璃呆愣片刻,现在她很相信七原武的判断了,哪怕他人品瑕疵很大,没质疑什么,只是喃喃道:“那犯人会是谁呢?别的嫌疑人警方都排除完了啊……” “继续找吧,警方的工作肯定有疏忽,他们排除了也没用。”七原武也有点失望,要是松内雪是凶手,这次的钱就赚得很简单了,可惜她不是,那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继续花时间了,不过还行,至少没白跑,搞到几本好书。 他起身摇头道,“走了,下去吧,咱们和松内夫人聊聊。” ………… 七原武带着清见琉璃下了楼,松下雪和中野惠理正在安静地喝茶,见他们终于肯下来了,第一时间把目光投注过去,都注意到清见琉璃抱着一大摞书,一起面露疑惑之色。 七原武向松内雪笑道:“抱歉,这些书我想详细检查一下,请不要介意。” 清见琉璃没他脸皮那么厚,被看得小脸都红了,跟着小声道:“您别担心,检查完我马上就替他送回来,不会太久的,他看书很快。” “没关系,要是太麻烦,你们留下也可以。”松内雪根本不在乎十几本旧书,要是能找到杀害丈夫的凶手,把那一书架的书全烧了她都不在乎。 她望向七原武,礼貌地问道:“七原桑,您这次来是想谈什么?警方已经找过我很多次了,我知道的警方都知道。” 七原武在她对面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先看了一眼质地细腻的佐波见烧粉引唐草仙茶杯,又轻嗅茶香,再尝了一口,赞叹道:“茶为茶汤之味本,花为茶汤之魂魄,夫人您的品味很好。” 松内雪望了望茶壶,迟疑道:“您过奖了,这……这只是从超市里买来的普通花茶。” “但品质还是很好,您很会挑茶。”七原武笑着放下茶杯,言归正传,正色道,“您和松内桑最近经常争吵吧?在松内桑被害前,你们刚刚吵过架?” 这话一说,清见琉璃马上吃了一惊,而中野惠理托了托眼镜,镜片白光一闪,目光也锐利起来,盯着松内雪牢牢不放——之前松内雪提交给警方的证词里,可没提过夫妻二人刚刚吵过架。 松内雪脸色瞬间又白了一点,张口欲言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确实没告诉过警方她和丈夫冷战过,因为毫无必要,那和她丈夫遇害毫无关系,但现在莫名其妙被人知道了,估计嫌疑更大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认真道:“最近一年,我和松内君之间确实出了些问题,但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他。” 七原武轻轻点头道:“我相信你,我问一问只是确认一下你真不会伤害他,现在真的可以完全确认了。” 松内雪正准备再解释一下她为什么没提之前和丈夫的冷战,那完全是夫妻之间的私事,都没第三个人知道,冷不丁听七原武这么说,话都被憋回去了,迟疑道:“您相信我?” 七原武笑道:“是的,夫妻之间争吵再所难免,没哪对夫妻敢说从没吵过架,但你爱他,我相信你不会伤害他,至少不会蓄意谋杀他。再者说,你一直想努力做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和松内桑争吵,几乎都是他在莫名其妙生闷气,你偏偏又想去开解他,才会产生一些小矛盾,根本怪不到你身上。” 松内雪望着七原武呆愣半晌,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想不出为什么七原武在她家转了一圈,就连他们夫妻之间的绝对隐私都知道了,这世上根本不该还有第三个人清楚这一切。 “职业原因,我兼职灵媒,将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七原武笑了笑,没多解释,现在不是时候,转而说道,“松内夫人,你的嫌疑排除了,警方不会再来骚扰你,回头请安心休息吧,好好睡一觉,不然你的身体会垮的,不过现在请再辛苦你一下,把案发当日的情景重演一次。” “重演?” “是的,当时你怎么做的,现在再做一次。” 松内雪现在对七原武这高中生莫名有了些信心,微一迟疑便换了个位置,说道:“当时我就坐在这儿看电视等松内君下班,那晚他有一个版面会,一般会在十点左右回来……” “稍等!版面会……”清见琉璃猛翻小本子,她记得之前在案情简报里看到过这个词,但一时想不起来指的是什么了。 松内雪看了她一眼,轻声解释道:“就是杂志发行前的版面划分会议,松内君虽然是记者,但单独负责艺术专栏,需要和编辑们一起确定当期内容多寡。” “啊,对,您请继续。”清见琉璃找到昨晚的摘抄了,版面会每月定期举行,警方判断凶手早就知道这一点,怀疑过杂志社里的编辑、记者和员工,可惜查了一圈,全都没有作案动机。 “当时晚间剧场刚开播不久,我听到院子里好像有动静。”松内雪起身走到玄关处开门,很近,只有几步路,边走边继续说道,“但当时电视机声音有点大,我听着像松内君的声音,又不敢肯定,就去门口看看。” 说到这里,她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估计那一幕冲击力很强,她有心理阴影了,“结果一开门,就看松内君倒在门前不远处,身上全是血。” “然后呢?”七原武问道。 “当时……当时我吓坏了,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叫了救命,然后我走到这里,跪下想帮松内君堵住伤口,但他伤口太多了,身上、脖子上到处都在流血,我不知道该按住哪里,最后捂住了他脖子上的伤口。”松内雪努力保持着镇定,慢慢叙说着那晚的情景,和之前她提交的证词基本一致,仅就是措辞方面略有差别。 最后,她跪坐在地上,斜指向了盆河上空,茫然说道:“松内君当时……已经不行了,说话说不出来,一直望着我,努力抬了一下手,指向了那里,但那里什么也没有,黑漆漆的我什么也没看到,我想不出他想说什么,后来向谷警官好心告诉我,说松内君的意思可能是指凶手跳河逃走了,让我不用再胡思乱想,警方已经放弃这条线索了,但我觉得……我不知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但只是感觉,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七原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天色湛蓝,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正在悠悠漂过,一派宁静祥和。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第四十三章 潜意识里的内疚 松内雪重演完案情后,七原武一行三人告辞离开,坐进了中野惠理的小轿车里,中野惠理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状若无意地问道:“就这样彻底排除松内雪的嫌疑了?” 这话的意思不是怀疑松内雪就是凶手,她不懂破案,只是跟着监督七原武别胡来,毕竟他有不良前科,行事作风有点肆无忌惮,已经给警署留下过很深刻印象了。 她就是觉得七原武排除重点嫌疑人有点太过儿戏了,按她以前旁观刑警们办案的经验来看,要排除掉一名重点嫌疑人,往往需要真凭实据,经开会激烈讨论后才会放弃追查,程序是很严谨的,怎么可能这么莫名其妙。 七原武还在想“指向天空”的事儿,随口道:“是的,就这么排除了,她不是凶手。” 中野惠理看着后视镜里的七原武,扶了扶眼镜,淡淡追问道:“凭你的‘超感知能力’吗?” 七原武也望向后视镜,和她对视一眼,身周气息翻腾,近十年间无数惨遭“屠戮”的肥羊怨魂齐声发出哀嚎,提醒她别靠近这种妖怪。 嗯,如果放在动漫里,七原武是有资格加上这种特效的。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中野惠理,露出很阳光的笑容:“是的,就凭我这点吃饭的小本事。 您若不信可以去问一下,松内雪喜欢的颜色是米黄色和红铜色,喜欢的动物是海豚,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海豚一样善解人意。也因此,她表面上喜欢阅读、茶艺和烹饪,喜欢日料更胜过法餐,实际上最多不反感,只是想和丈夫有共同爱好和共同话题而已。 她是那种很保守的女性,性格较为被动,比如她从小就想去中国江南地区看看,但从没想过主动前往,一直期待着有人,最好是她的丈夫松内悠人能给她一个惊喜。 所以,如果让我给她保媒,寻找真命天子的话……请不要这个表情,中野小姐,我是怕气氛太尴尬,开个玩笑,咱们继续说正事。 所以我认为她不可能杀害自己的丈夫,她对他仍然拥有期待,如果中野小姐觉得我判断有误,趁我们现在还没离开,您完全可以下车去核实一下。” 中野惠理听愣了,见他说得这么肯定,一时半信半疑起来,下意识扶了扶眼镜,犹豫要不要去,而七原武脸上笑容不减,又柔声补了一句,“请去吧,没关系的,中野小姐成长在一個单亲家庭,虽然生活幸福,但从小就性格比较……嗯,比较机敏,喜欢审视别人,我父母也很早就去世了,对此完全能理解,而且我们既然要合作一段时间,您去验证一下,也免得以后我们都受累。” 中野惠理脸色终于变了,转头看了他一眼,竟然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而七原武对此毫不在意,随手摸起那本《山之货》继续翻看,就等她回来。 清见琉璃倒是没跟着去,就像七原武之前说的那样,敢让他这种资深骗子在家里随意乱逛,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才奇怪。她只是坐在副驾驶上,拧着身子好奇问道:“之前你说松内悠人莫名其妙生闷气,那是怎么回事?松内夫人看起来人很不错啊,把家里也打理得很好很漂亮,他都这么幸福了,还有什么闷气可生?”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怎么做到那么了解松内雪的。”七原武眼睛没离开书,分心两用,随口和她扯淡。 清见琉璃马上有点小得意,高兴道:“因为我也注意到很多细节啊,能推测出很多东西,只是没你那么全面而已。”她这话一半一半,实际上她当时没推测出多少东西,但七原武说完后,她马上回忆起不少细节,能印证他的话,比如卧室床头柜上的书、相框,换衣间里的一箱杂物,厨房冰箱上采购单,厨房里或新或旧的食谱之类,似乎都有了些说法,真讨论起来能讨论一整天。 她很喜欢热读术这个技能,但也发现这技能好像需要大量人生经验,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仔细观察积累,无法急于求成,所以她准备慢慢修炼,跟着七原武慢慢印证,不着急问。 现在她更好奇松内悠人生闷气的原因,毕竟他是遇害者,感觉这对解开迷题可能有所帮助。 七原武抬头看了她一眼,倒真有点惊讶了,笑道:“没想到啊,你还真仔细观察了,有进步,以后继续保持。” 清见琉璃得意地哼哼了两声,马上又问道:“所以,松内悠人为什么要生闷气?松内夫人明明那么好,感觉比我妈妈好多了。” 她不是在Diss她老妈,她觉得她老妈也很好,但松内雪肯定比她老妈温柔,至少不会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具追她——她老妈很会装样子的,在外面是“师母”,温文尔雅,说话都细声细气,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一样,但回家关起门来,脸说变就变了,追起人来跑得比狗都快。 七原武看了她一眼,把这话在脑子里标了个号,准备将来和她老妈聊天说笑时拿来用用,更没卖关子,微微一笑道:“松内悠人生闷气是自己心里烦,他潜意识里在内疚,和松内雪无关。” 清见琉璃更好奇了,“他为什么要内疚?” 七原武又低头看书去了,随口道:“你之前也看到了,松内家布置的奢华又有品味,有大量高价值的装饰品和摆件,但只要伱看仔细一点,就能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一件展现男性力量的武器、防具,也没有传承有序的画作、书法作品,藏书更是些大众货色,没几本值钱的,不符合男性的偏好,和松内悠人的个人喜好更是完全无关,哪怕就是挂扇、瓷器之类中性物品,花纹造型也都在向精致秀气靠拢,更偏女性审美。 再考虑松内雪出身名门里势家,所以所有值钱的装饰品、摆件,应该都是她的婚前私人物品,甚至这幢河景房,应该也在她的名下。 简单的说,松内雪比一般人有钱,虽然都是固定资产,不好变现,但还是比她丈夫有钱得多,从小生活就很优渥。 而松内悠人就差了许多,出身普通家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学历和性格比较好,但三十大多了事业却没起色,还在一家普通杂志社当着不受重视的艺术专栏记者,他的收入负担不起妻子早就习惯了的生活,只能干看着妻子节俭度日,用着价值六万多円的佐波见烧精品茶具,喝超市一百七十円一袋的散装花茶,干看着妻子尽量给他买高档西装,让他体体面面,妻子的日常衣物却几乎都是结婚前的,平时用的化妆品也全是廉价货色。 再加上他妻子的娘家是平良野的名门望族,平日里婚丧嫁娶之类的事肯定经常有,参加者少不了所谓的成功人士,他混在里面,哪怕妻子并不在意他有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成就,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所以他潜意识里在内疚,多少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觉得对不起妻子,哪怕他自己都没发觉有这种心理问题。” 说到这里七原武摇了摇头,遗憾道:“爱读书的人心气都高,心气高却偏偏在现实中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就会愤怒,愤怒无处发泄就只能憋着,憋得时间久了和别人相处自然会出问题,难免有时控制不住和最亲近的人拌几句嘴。 人就是这样的,对外人往往客客气气,有不痛快也会忍着,对亲近的人偏偏就会放松下来,有时就控制不住脾气了,哪怕明知道那不对。 所以他大概率被人无意间刺激过,钻牛角尖了,心理压力大,烦闷得厉害,可惜被人害死了,不然只要来找我,花点小钱,让我帮他占卜一下未来,我保证他立马心思通达,打满鸡血继续幸福生活。” 他这一长串话说完,清见琉璃听的微微张大嘴巴,呆了半晌才喃喃道:“没想到你看出这么多东西,我还以为……”她刚才还以为自己已经入门了,没想到似乎差距好像还有点大,自己好像想得还是不够多。 七原武无所谓道:“半看半蒙吧,咱们这一行合理猜测是免不了的,有六七分准就够用,做生意时说话含糊一点,留下些余地就行,不妨碍捞钱,而且你真想在这一行发展,一定要记得,不要单纯去看,也不要单纯去观察,要学会去洞察,肥羊是很复杂的生物,要学会透过他的种种表相,综合起来寻找他的内在需求,这才能抓住肥羊的心,利用他的大脑,控制他的手去掏他的钱包,才能钞票滚滚而来。” 清见琉璃听得入迷,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简直是《骗子圣经》,下意识乖乖点头记在心里,但马上反应过来又拼命摇头,把他诱人堕落的魔鬼之语甩出脑袋,不高兴道:“谁想在你这一行发展了,我又不想当骗子,而且你明明很有才……有些才能,为什么要整天想着骗钱呢,干点别的不好吗?”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她又有点被七原武折服了,要是他愿意改邪归正,她可以考虑放他一马,不计较之前的一堆乱事,不下克上他了,真给他当助手都无所谓。 当然,时薪必须提上来,一百円真的太坑人了,怎么也要提到五百円。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摇头道:“你根本不懂,我能控制着自己别发疯,只是抓几只肥羊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已经是在为这个世界做贡献了,全世界都应该感谢我,我不需要再去做好事。” 切,你发疯又能怎么样,还能变成连环杀人魔吗?找这种理由,就是好吃懒作呗! 清见琉璃理解不了他的苦恼,撇了撇嘴,暗中鄙视,但也不怎么生气,决定还是执行原计划,将来把他下克上了,到时自己管着他,让他想干坏事都不行,一样没问题。 她转而又好奇问道:“你对迷题……就是松内悠人临死前的动作,现在有想法吗?” “没有。”七原武换了本书,准备再找找味道奇特的鱼,今天工作这么辛苦,回头必须犒劳一下自己。 “没有吗?”清见琉璃微微失望,她一直对这迷题很关心,觉得是破案的关键,咬了一下粉粉的唇沉吟道,“难道真像警方猜测的那样,松内悠人当时的动作就是在指向凶手逃走的方向,指向盆河,并没有特殊含义?” “确实有一定可能。”这问题七原武也很重视,认真了少许,“但我觉得大概率不会,先不说松内悠人伤得那么重,躺在地上未必还能看到凶手是怎么跑的,单说凶手已经逃入夜幕,松内悠人指出方向又有什么用?指望连鸡都不敢杀,一直从超市买现成的,十分娇弱的妻子追上去替他报仇吗?这不像一个爱妻子的丈夫会下意识做的选择。” 清见琉璃模拟了一下当时场景,觉得他说的道理,而且他话又没说死,没排除其他可能,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到该怎么杠——助手,不对,女主角就是要和男主角杠嘛,这样才能激发男主角的灵性,让他灵光一闪拨开重重迷雾,找到真相。 这应该是助手最重要的工作了,她很尽责的,而且现在有点喜欢这工作了。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头绪,苦恼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怎么才能搞清他临死前到底想说什么?” 对这个问题,七原武就很无所谓了,“警方雇我们又不是想听他的遗言,松下雪更是没给钱,所以我们只要找到凶手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清见琉璃愣了愣,困惑道:“但我们不解开这个迷题,怎么锁定嫌疑人,怎么去找凶手呢?” 七原武淡淡道:“不用你操心,你只要跟着就行了。” 清见琉璃心头一跳,惊讶道:“难道你已经……已经有头绪了?” 七原武点头道:“是有个想法了,但还要去警署看一眼才能确定。” 清见琉璃心痒得厉害,人都要从副驾驶爬进后座了,低头乖巧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让我帮你一起想。” 七原武瞪了她一眼,不准她挤占属于他的空间,没好气道:“说了现在不确定了,你着什么急,是不是今天我对你太和蔼了,你又要惹我生气?信不信我回去让你擦地板擦到死?” 这讨厌鬼! 他不肯老实说,清见琉璃越发心痒得厉害,像吞了二十五只小猫咪一样百爪挠心,往回缩了缩身子,坚持道:“擦地板没关系,我回去就擦,擦多久都行,但你先告诉我,哪怕只给个提示也可以。” 七原武看了她一眼,看在她就是好奇心特别强以及地板的面子上宽容她一次,淡淡道:“脖子上的伤口,松内悠人听起来应该是被人割喉了,但我现在无法完全确定,我不想问松内雪那种问题,需要去警署看看现场照片。” “割喉?”清见琉璃呆愣了一会儿,困惑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凶手就是来杀他的啊,冲他要害下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我已经给过你提示了,现在你闭嘴,我要安静看书。”七原武不理她了,“再敢啰嗦,衣服也归你洗……停,想好再顶嘴,我还想在后院种棵树,正缺人挖坑,想好后果。” 切,闭嘴就闭嘴,搞得我好像很怕你一样,你不说我自己想! 清见琉璃撇了撇嘴,也不理他了,郁闷地坐回副驾驶了,开始皱眉苦思割喉能代表什么意义,为什么能通过割喉找到嫌疑人。 该死的,我怎么什么也想不到! 第四十四章 我隐约感知到了硝烟味 清见琉璃憋了半天什么也没想到,中野惠理也从松内家返回车上了,坐在驾驶座上沉默了片刻,系上安全带,看了一眼后视镜,见七原武没什么反应,就发动车辆径直往平良野警署方向开去。 她没什么话可说,她又去敲开了松内家的门,道歉后用提问的方式问了一系列问题,松内雪答得和七原武所说分毫不差,当时望向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奇迹。 很强,真的很强,反正她是第一次遇见七原武这种人,都忍不住有些佩服了。 所以她确定了,七原武确实很有才能,别管他是个职业骗子预备役也好(她听伍藤安说的,现在这想法有点动摇了),真是天赋异禀也罢,只要有才能,能协助警方解决案件就够了,别的她不关心。 最多,将来某天他因欺诈罪被逮捕了,看在他骗也能骗得这么出色的份儿上,她可以想办法帮他在拘役所安排个单间,让他少挨几顿打。 她没再提这件事,七原武也只是笑笑就算了,坐在后座上歪头看风景,再加上一直在冥思苦想的清见琉璃,三人很快赶到了警署。 中野惠理熟门熟路,抵达警署后领着七原武和清见琉璃直接下车入内,正立番的老警员,也就是手持木棍(杖)站在警署门前宣扬警方威权,以震慑不法,提高居民安定度,顺便看大门的制服老巡查,看都没看七原武清见琉璃一眼,连登记都不需要,直接敬礼放行。 清见琉璃这是人生第一次进警署,哪怕平良野总警署的楼房和普通写字楼相差不大,还是很兴奋,毕竟将来她极有可能会在这里工作。 哼哼,琉璃警视第一次踏入警署,很值得纪念嘛! 她又兴奋起来,单纯得一塌糊涂,很想和人讨论讨论,可惜没人鸟她,三個人顺着楼梯很快到了位于四楼刑事部的一个大写字间,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用毛笔字歪歪扭扭写着“盆河杀人事件搜查本部”一行大字。 推门进去,里面乱糟糟的,天花板上挂着脏兮兮的吊扇,下面七扭八歪摆着几块白板和几张办公桌,办公桌上则摆满了文件卷宗、空便当盒和泡面桶,只有房间一角看起来干净一点,那里摆着一台大屁股电脑,盖着一块灰白色的布,猛得一看,还以为电脑死了正在停灵。 总体而言,和日剧里完全不一样,与其说是精英刑警的办公场所,其实更像某个专门剥削派遣员工的黑心无良公司。 琉璃警视一时接受不能,看傻眼了,而七原武这会儿也不觉得她烦了,又开始往她身边凑,更不再觉得伍藤安之前给的那点钱和待遇够大方,甚至觉得有点亏了,感觉也辛苦工作一天了,是时候该考虑让雇主加薪的事儿了。 “你们终于来了,七原同学、中野小姐,还有清见同学,你们好。”搜查本部里只有两个人,正在翻动各种文件资料,看到他们进来赶紧打招呼,正是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两名低资历刑警。 清见琉璃看到他们倒很开心,毕竟是熟人嘛,马上高兴问道:“奥野警官、日高警官,你们也调到这里了吗?”接着又转头看了一圈,奇怪道,“只有你们在吗,其他人呢?” “没有其他人了,搜查本部昨天晚上就解散了,说是另有任务。”奥野泰治耐心答道,“现在这案子归中野小姐负责,我们两个负责协助她。” 中野惠理负责案件只是好听的官面说法,虽然她是通过国家公务员乙等特类考试正经选拔出来的正式警官,是纯血准职业组出身,比奥野、日高这种地方公务员甲等考试考出来的准职业组血统都要纯一点,将来大概率能进道警总部工作,但她只是名义上的刑警。 她的大学专业是文秘管理,是刑事部的事务官,相当于伍藤安的高级秘书,日常工作是协助上司处理各种乱七八糟的文件,顺便管理刑事部的小金库和一些蝇营狗苟的杂事儿。 当然,后一条是传闻,奥野泰治也不能肯定,但中野惠理是伍藤安的心腹肯定没问题,据小道消息说两人还有点特别关系,警署里有点风言风语,不过她任职以来确实没参与过案子,最多在实习时混在某个搜查本部订过便当,破案能力基本为0。 所以,这案子实际上是指派给七原武负责了,哪怕就是奥野、日高两个低资历小刑警,也是被顺手派来帮忙的,必要时用来制服罪犯,毕竟两个高中生和一个白骨精看起来战斗力就很堪忧,回头出点人间惨事就不好了——伍藤安考虑得还是很全面的,反正奥野、日高两个太年轻,本来就顶不了人用,没什么大关系。 清见琉璃恍然,记起之前七原武说过的话了,想来原本搜查本部的刑警们都被抽调走准备组建特别行动组去了,搞不好很快会被派去札幌,要异地办案打击黑帮,这案子就用菜鸟鸟蛋来充数,就指望着七原武能好好干活。 这是好事啊,她马上望向七原武,很期待他的表现,而七原武也干脆,当仁不让,立刻指挥奥野泰治和日高司把现场照片、松内悠人遇害时的随身物品之类全找出来,他要看。 清见琉璃跟着也看了两眼,毕竟也是见过两具尸体的“资深麻烦精”了,哪怕很多特写照片血淋淋的很让人不适,她这次表现也好了很多,没之前抖得那么厉害了,只是她还是没想明白割喉能对找嫌疑人提供什么帮助。 片刻后,七原武又隔着透明证物袋简单检查了一下松内悠人的随身物品,抬头笑道:“之前我记得有一张七十多人的嫌疑人排查名单吧,辛苦几位一下,去调一下持枪证记录,和名单交叉对比一下,也许嫌疑人在里面。” “呃……”奥野泰治没动弹,和日高司对视一眼后,有点怀疑七原武没搞清案情,提醒道,“七原同学,之前交接资料时,我听说松内悠人是被一把没有明显特征,薄刃,长度比手掌略长,很方便携带的利器刺死的,和枪支无关。” 七原武摇头道:“我隐约感知到了硝烟味,凶手应该是个经常接触枪支的人,所以我才觉得需要对比,麻烦你们了。” 奥野泰治再次和日高司对视一眼,又望向名义上的新上司中野惠理,而中野惠理托了托眼镜,觉得没什么问题,曰本是个枪支管制极为严格的国家,这方面不输给华夏,仅是调一下记录很方便,再说七原武也证明过能力了,说话不会无的放矢,该给的配合必须给。 她和奥野、日高两人一起去了,90年代初对比名单多半还要靠人工,房间那台电脑是搞政绩工程的样子货,中看不中用,比不上2022年敲几下键盘就行了,肯定要花一些时间,七原武也就搬了把椅子,指挥清见琉璃仔细给他擦了擦,坐到窗口那里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接着翻看松内悠人的藏书。 清见琉璃殷勤地给他忙前忙后,还取出了自带的一瓶纯净水请他润润嗓子,然后低声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她都快憋死了,但七原武淡淡道:“等对比完名单再说,说不定名单里一个有枪的都没有,我还要另想思路。” 清见琉璃连忙道:“没有也没关系,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而且我是伱的助手,是你的搭档,你有想法该和我说啊,不然……不然我怎么协助你。” 你快教我啊,急死人了,你不教我,我以后没办法下克上你啊! 七原武正看书看得津津有味呢,被打扰了很不高兴,望着她无语了一会儿,但还指望着她充当空气清新剂、人型自走家务机器人以及防刺服呢,倒也没和她多计较——刚才要不是有她在,他八成已经扭头回家了,这钱没法赚,但之前暂时放她一马的想法也许错了,这家伙屁事太多,也许还是要继续薅她的羊毛,给她立好规矩。 他摇了摇头,心里盘算,嘴上问道:“你刚才也看了现场照片了,觉得行凶过程是什么样儿的?” 清见琉璃愣了一下,咬着手指沉吟道:“行凶过程……那晚松内悠人有版面会,凶手知道这一点,早早埋伏在他家附近,甚至提前就躲在院子里,等他进入院子后,突然冲出靠近,刺了他好几刀,最后又补了一刀,大概是这样吧?” “差不多。”七原武之前在松内家就在想这问题了,点头道,“凶手第一刀就刺到了松内悠人的肺部,让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多大声响,但这应该是无意的,凶手大概没多少持刀攻击人的经验,也不在乎他会不会大声惨叫。 接着第二刀,松内悠人下意识挥手抵抗了,在自己手臂上留下了抵抗伤,只是没起多大作用,还是被刺中了胸口,随后凶手又再刺一刀,正中他的腹部,松内悠人这时失去了平衡,倒下了,伤口拉得非常大。 这三刀频率非常快,也足够致命了,除非刚好旁边有一屋子外科医生和一个手术室,不然松内悠人基本已经死定了,但凶手还是在他倒地后补了刀,又弯腰去割断了他的喉咙,这不奇怪吗?” 清见琉璃茫然道:“就是补刀啊,保证他必死……” 七原武摇头道:“补刀可以理解,但当时松内悠人已经完全失去抵抗能力了,凶手就算补刀,弯腰再朝他胸口、脖颈刺几下就行了,为什么会选割喉呢,为什么要在松内悠人脖子上留下那么长一条伤口?那可是要调整一下握刀方式的,他为什么要自找那个麻烦?” “也许是他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没想那么多……”清见琉璃也在下意识和七原武抬杠,杠精才能当个好助手。 七原武对此毫不在意,点头道:“是的,那是凶手下意识的动作,是他的习惯,那什么人才会有这种习惯?” “呃……”清见琉璃想了一会儿,小心试探道,“职业杀手?也许凶手第一刀就从背后就割了松内悠人的喉,其余的伤口才是补刀造成的。” 七原武无语地望了她一会儿,叹道:“任何人都知道割喉最致命,凶手第一刀就割了他的喉,再零零散散补那么多刀根本没必要,松内雪更不可能在屋内还能听到丈夫发出声音,而且和你说过了,少看电视剧,怎么职业杀手都出来了?你是真想去后院挖坑吗?” 好吧,似乎确实不太可能,清见琉璃被说服了,困惑问道:“所以是什么人会有这种习惯?” 七原武微眯了眼睛,表情冷冽了少许,但翘起二郎腿示意腿有点酸,让她给捶捶,轻声道:“在平良野,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人会有这种习惯——凶手是名猎人,一个有狩猎大型猎物经验的人,不是那种郊游时在安全员监督下对着养殖兔子小鹿放两枪的假猎人,而是一个会在狩猎季和别人组队深入山林,猎杀野鹿、野猪,甚至是熊的猎人。” 他会追踪猎物的足迹,会做周密的准备,会在水源、兽道这种地方埋伏,会冷静潜伏等侍猎物进入攻击范围,在成功用猎枪击倒猎物后,会用刀割断猎物的喉咙,让它快速死亡,以减少猎物的痛苦,展现少量的仁慈。 这也是一种仪式,一种征服仪式,代表他征服了这只凶猛的、能给他造成威胁的猎物,是掌控它生命的征服者,这往往是整个狩猎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所以只有一名猎人或是资深狩猎爱好者,才会养成这种习惯,在刺倒松内悠人后没有补刺,下意识调整握刀的姿式,把他割了喉,甚至在割他喉的时候,还会用充满掌控性的眼神和他对视——松内悠人死前那一刻,凶手觉得他是猎物,至少下意识把他当成了猎物。” 话说到这里,清见琉璃完全懂了,蹲在那里下意识给七原武捶着腿,喃喃道:“曰本枪支管制极严,非狩猎季都经常要抽检,防止私改枪支,狩猎季进山更是会必检必登记,那一名会进入深山,猎杀大型动物的猎人,或是狩猎资深爱好者,手里必然是会有一杆合法猎枪的,所以你才会想去查持枪证,凡是近期接触过松内悠人的人,谁有持枪证,谁就有杀人嫌疑!” 该死的,没想到答案竟然如此简单,突然就把七十多人的嫌疑大名单缩小了无数倍,案件搞不好马上就能破…… 混蛋,我怎么没想到,明明他都说过割喉很可疑了! 第四十五章 灵感缪斯清见同学 曰本对民众持有枪支一直很警惕,可能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个以回购方式推行民间禁枪的国家,对枪支管理之严格,放在现代化国家中大约能排第二——旁边的邻居排第一,这位邻居更严格,把部分玩具枪也给禁了,基本上已经达到人类极限。 当然,这里的禁枪不是指谁都不能有枪,而是指“严禁非法持枪”,抓到一个就打击一个,绝不宽恕,量刑只有从重的份儿。 所以在曰本想持有枪支是件很麻烦的事,按《刀铳管制法》规定,想拥有一支长管猎枪,首先必须拿到射击俱乐部、狩猎队之类组织的推荐信,并找到担保人; 其次,参加全天脱产学习,通过严格的笔试、实弹射击和枪支保养考核,并提交心理健康证明,证明自己没有暴力倾向、反社会倾向或正在准备自杀; 再次,要通过严格的背景审核,不能有犯罪记录,不能和极端团体相关,最好连邻里纠纷、经济纠纷都不要有; 最后,还必须在指定地点购买枪支、弹药,并向警方相关部门提交所有個人资料,以及随时提供枪支、弹药存放的位置。 到这里,普通人拥有一支长管猎枪才算合法,但这只是麻烦的开始,警方会要求猎枪一年一送检,并且不定时还会派人抽验,持枪证两到三年一考,考一次交一次钱,哪怕放在平良野这种牧场遍地、日常工作中猎枪需求量很高的地方,也没怎么放宽——曰本警方很担心有人私改枪支,就是把枪托锯短都算犯罪,没事就想瞅两眼。 验枪比车辆年检还麻烦的,根本无法想办法让人代劳,既花时间又花金钱,所以不是工作需要或是真正的狩猎爱好者,一般人真不会找那个麻烦花那份钱,名下有猎枪的人并不多。 而松内悠人又是杂志社的艺术专栏记者,他近期接触过的人中,没有牧场主、巡林员、职业猎人这类人,交叉对比之下,也就只剩狩猎爱好者了,七十多人的大名单中,仅有两人名下有猎枪。 一位名叫德吉宪司,37岁,是薄有名气的画家,热衷于交际,勉强算个社会名流,经常在报纸上指点江山,曾因不满死者对他新作的报道,在小圈子里诋毁谩骂过他。 另一位则叫内井达夫,40岁,画商,经营着一家大画廊,死者在遇害前两天曾对其进行过采访,但据警方调查,就是很正常的采访,没出什么问题。 这两个人都有一定嫌疑,所以都进了警方的排查大名单,但他们也都提供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德吉宪司由他的学生作证,当晚一直在画室作画,而内井达夫则是手下员工作证,下班后两人一起去居酒屋喝酒闲聊讨论工作,然后去泡了澡按了摩,最后没尽兴,还跑到内井达夫家继续喝,那名员工当晚就留宿在内井家。 搜查本部也针对这两份不在场证明进行过调查,问询过相关人员,并顺藤摸瓜,又找到了一系列的佐证,确认过他们没有说谎,再加上这两个人的作案动机也不充分,画家背后诋毁谩骂记者、评论家很常见,要死人早死一地的人了,等不到今天,内井达夫更是和死者交情泛泛,只是工作相关才认识,还是死者主动跑去的。 所以,这两个人在第一时间就被搜查本部排除嫌疑了,没在他们身上继续浪费警力。 清见琉璃对此很兴奋,觉得案情终于走向正轨了,开始向她熟悉的推理小说领域靠拢——经典二选一嘛,没问题的,放到推理小说中都是开场小案子,正适合新手。 而且她现在很相信七原武提出的“猎人理论”,这两名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必然有一个是伪造的,那侦探击破不在场证明也是推理小说中的经典桥段,她很期待,已经开始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诡计。 七原武则大概看了看两个人的资料和之前的问询笔录,又看一眼表,决定今天加加班,转头就对中野惠理笑道:“中野小姐,趁天还没黑,我们现在去见一下这两位‘前嫌疑人’吧,我想和他们聊聊。” 这是应有之意,中野惠理没意见,吩咐奥野泰治和日高司继续完成交接,整理搜查本部的大量资料,顺便再把卫生打扫一下,守着电话听吩咐,万一真有发现需要逮捕就打电话叫他们,然后就带着两名高中生出发了。 一路上她冷眼旁观,发现这对高中生情侣关系确实有点令人羡慕,感情极好,七原武一直在担心女朋友的安全,提醒她这次凶手武力值可能有点高,让她不要乱跑,就待在他身边,就连他去洗手间也要在门口等着,而清见琉璃则有些娇羞,看样子暖心得厉害,一直在乖乖点头,有点可爱。 果然还是高校交往够纯粹啊,社会上很难见到这一幕了,她不得不感叹,连扶了好几次眼镜。 ………… 中野惠理开车感叹着,一路上又快又稳,他们一行三人很快就赶到了第一位嫌疑人德吉宪司的住所。 嗯,德吉宪司是职业画家,居家工作,画室和工作室就在自家一楼。 这会儿下午五点多了,德吉宪司并不忙,马上就接待了他们,但说不上多热情,特别是听说又是为了松内悠人遇害的事而来,更是隐隐透着一股子的心情不愉快,就差把那句“你们这群饭桶又来浪费我时间”直接说出来了。 当然,他也没拒绝配合警方问询,寒暄片刻后,很快就把他的一名学生叫了过来,指着他就说道:“市谷宇君可以为我作证,那晚我一直在家,就在画室工作。” 市谷宇君,全名是市谷宇野,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而且他是那种住在老师家里,工作时当助手,不工作时当保姆的学生,倒是凶杀案里天生的不在场证人。 清见琉璃在七原武的示意下,开始对市谷宇野兴奋发问,暗中和之前警方的笔录对比,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但那晚德吉宪司就在他的专属小画室里作画,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休息,而且九点左右,市谷宇野还去送过一次茶点,亲眼见过他,甚至当时德吉宪司创作不顺,脾气不佳,还骂了他两句多事。 整体而言,德吉宪司的不在场证明不算完美无缺,毕竟没人全程陪同,但也很难有质疑的地方。 清见琉璃想了想,又开始盘问市谷宇野那晚的行动轨迹,想找找有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但市谷宇野回答得一点磕绊也没有,那晚他在大画室里做整理工作,另一名同学也在,能帮他证明。 好吧,这下不在场证明更加无懈可击了,清见琉璃找不到哪里有问题,倒是德吉宪司看着她似乎来了点兴趣,插言道:“这位……清见同学吧?清见同学有兴趣当模特吗?你的皮肤很好,五官也很深邃,脸上的光影很有灵性,看到你我突然就有了不少灵感……” 清见琉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家伙不愧是名画家,倒分外有眼光,第一眼就能看出她像藏狐一样可爱又漂亮,浑身上下都是灵气,有点了不起,难怪长得挺儒雅随和,但她对当模特没什么兴趣,她的理想是成为名侦探名刑警,马上就矜持地拒绝了,很有礼貌地说道:“谢谢您的好意,但还是不了,我有更喜欢的事情可以做。” 嗯,坚持下克上一百年不动摇,一定要当上琉璃摩斯小姐或琉璃警视。 “那真是可惜了。”德吉宪司也没强求,只是看着清见琉璃精致的小脸,感受着少女身上独有的青涩气息有些遗憾,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很温和地笑道,“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哪天你改变主意,或是对艺术有了兴趣,可以随时联系我。” 清见琉璃不想接,接了也没用,但人家也没恶意,不接名片似乎有些不礼貌,正准备客气一声接过来,七原武已经伸手将名片接到了手里,随意翻看了一下就笑道:“真的不必了,德吉桑,你不用打她的主意,那没必要,会送命的。” 他倒是真意外,没想到还有人能看中了清见琉璃这只笨蛋藏狐,但这世上没人可以动他的家务机器人、空气清新剂和防刺服,这可是他花大力气才搞到手的,还要用很长时间,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特别是他就在一边坐着,这也太拿他不当人看了,他忍不了,不接话不行。 他疑似在指责德吉宪司居心不良,德吉宪司倒也有两分城府,没直接动怒,只是斜眼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靠到沙发背上说道:“这位同学的话是什么意思?每个艺术家都会寻找自己的灵感缪斯,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你不要想得太多,说话也不要太失礼。话说,伱父母没教过该怎么和成年人说话吗?” 七原武莞尔一笑:“教过的,这方面就不劳你操心了。其实如果你真只是单纯欣赏她的话,我都不介意派遣她出来打打工,模特也是正经工作嘛,但问题你又不是,换了你也不会让一个长期包养情人的家伙靠近你的女性朋友吧?” 他的话越说越不客气,十分不曰本,访客室里所有人都吃惊地望向他和德吉宪司。 被叫来作证的市谷宇野先是惊讶,起身就要怒斥,但起身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又变成若有所思,一时弯腰愣在那里,而清见琉璃更是下意识就握紧了小拳头,对德吉宪司怒目而视,没想到这家伙竟敢对她不怀好意,难怪面目丑陋狰狞,要换了以前,她一拳就打掉他三颗牙齿。 德吉宪司脸彻底黑了,没想到七原武说话这么肆无忌惮,完全不顾后果,但他也没大声喝骂七原武,盯着他看了片刻,直接对中野惠理说道:“我配合警方调查,警方就是这么对待国民的?我会给伍藤警视打电话的,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 七原武起身笑道:“投诉随便你,但走之前,为以防万一,能不能让我参观一下画室?” 德吉宪司已经厌烦得厉害,胡乱挥着手,不耐道:“不方便,你们可以走了,真想看下次带搜查令来,如果你们能申请到的话。” “好吧,估计不好申请。”七原武无所谓,“那我回头找尊夫人谈谈好了,打电话应该很简单。” 德吉宪司坐在那里不为所动,连送都不想送,失笑道:“你真是够天真的,我雇过很多模特,什么年龄段都有,你以为你随便说说就能破坏我们的夫妻感情了?算了算了,看在你年纪小的面子上,我就不告你诽谤了,现在赶紧离开,以后也不要再来浪费我的时间。” 真是晦气,怎么碰到一个这么敏感的神经病,怎么这么护短,那个女孩可惜了。 七原武没走,歪头看了他两眼,忍不住笑道:“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也没想多管你的闲事,你别无事生非好好配合就完了,但你还敢在心里骂我……” 说到这里,他弯腰在他耳旁快速低语几声,直起腰又微笑道,“现在你可以重新组织语言了,我想看看画室。” 第四十六章 凶手就在眼前 德吉宪司有两个画室,大的给学生们用,相对较小的自己用,顺便存放他待售的画作。 清见琉璃一进门,用搜查犬特有的锐利眼神左右一看就是心中一紧,画室一侧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风景油画,用色鲜艳大胆,极力追求光影变幻,描绘出一派奇特的牧园风光,非常有视觉冲击力。 但这不是重点,她不懂油画,也欣赏不来,重要的是,这幅风景油画中有大片蔚蓝色的天空,再结合松内悠人临死前“指向天空”的迷题,瞬间德吉宪司这卑鄙色狼的嫌疑猛增。 不过还不等她提醒七原武注意就闭气了,转头就发现画室里好几幅画上都有天空,大概画风景油画背景上出现天空在所难免,多多少少都得有点。 白激动了,看样子迷题和画无关,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差点丢人,老实下来,跟在七原武后面当陪伴犬,等着看他有什么发现。 德吉宪司这会儿和学生市谷宇野在门口小声聊完了,追到了七原武身边,眼见他在欣赏一幅少女人物肖象画,正是他的得意作品,马上温声笑道:“七原同学,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如果七原武喜欢,只要随便夸上两句,他就准备咬着后槽牙认下这个“世间难寻的知音”,把这幅画送给他,算是破财免灾,哪怕他也拿不准七原武怎么就莫名其妙发现了他在外面有情人。 但七原武连眼皮子都没撩他一下,淡淡道:“看起来不怎么样,模仿米勒的画风,没有灵魂的三流作品,挂在屋里都没格调,值不了几个钱,不过……考虑到保险公司那帮冤大头的偏好,如果画家要是死了的话,也许多少能卖点钱。” 接着他转头望向德吉宪司,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关心地问道:“你心脏健康程度如何?血压高吗?最近心情抑郁吗,有没有觉得人间不值得?” “哈……” 清见琉璃笑了半声就捂住嘴,乐得摇头晃尾巴,眼睛弯弯,长睫毛一颤一颤,第一次觉得他的贱嘴巴算是個优点了,很值得表扬,而德吉宪司的脸彻底黑了,手忍不住反复握拳,但终究不敢一拳闷到他脸上。 七原武也不在乎他气不气的,他眼里没这种人,从来只有他占别人便宜,谁也别想占他的便宜。他又在屋里随意走了一圈,回头就向德吉宪司问道:“德吉桑,在你看来,松内桑像什么动物?” 德吉宪司愣了愣,不是很确定地说道:“一头叫驴?呃,不,实际上更像老黄牛一点,那家伙听说干活还是很卖力的。” 他不明白七原武问这话的意思,也不关心,说着话就靠近了一些,又低声道:“七原同学,你可以不相信,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和松内桑的死毫无关系,我是在背后指责过他几次,但我从业以来,指责过的记者、评论员得有十几二十个,如果不是他突然死了,我对他这个人都不会有太深印象,我不可能会杀害他,所以刚才的事……” 七原武盯着他看了片刻,笑着点点头,向中野惠理招呼一声:“中野小姐,我们可以走了。” “等等,刚才的事……我道歉,也给清见同学道歉,对不起,不知道……”德吉宪司拉住了七原武,眼里有焦虑之色。 七原武回以微笑:“呃,你在说什么事,我没听懂。” 德吉宪司暂时放了心,松了好大一口气,而中野惠理看了他一眼,扶了一下眼镜,镜片上鄙视之白光一闪而过,都没和他客套就和七原武、清见琉璃一起走人,但等出了德吉家的院门,她去发动停在街边的车辆了,七原武却没跟着往车里钻,就站在德吉家门前掏出纸笔写信。 清见琉璃一时都忘了问就这么轻松放过那个恶心混蛋了,好奇道:“你要写什么?” 七原武写了几个字,转头就把钢笔头伸到她嘴边,命令道:“舔一下。” 清见琉璃困惑地看看钢笔头,奇怪道:“我为什么要舔一下?” “笔头又堵住了。”七原武叹道,“上次考试要不是笔头堵住,写字断断续续,我也不至于成绩那么随便。” 清见琉璃更难以接受了,气道:“那你可以换支笔啊,或者自己舔,为什么要折腾我?” “伱废话好多,这支是古董钢笔,有四十六年历史了,超有纪念价值,超级值钱,只有这支笔才能配得上我的格调,我怎么可能换掉?”七原武直接把钢笔往她嘴里塞,“快点舔,这种老式钢笔水有怪味,我受不了,你是我的助手,就要做我所有不乐意做的事,现在我就不乐意!” 你这个贱人,明明长得很像个人,竟然能整天一点人话不说,一点人事不办…… 你给我等着,早晚下克上了你! 清见琉璃拿他没办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出小舌头润了润笔头,看他继续奋笔疾书,摆着藏狐脸问道:“所以,你到底在干什么?” 七原武淡淡道:“给德吉那老小子一个教训。” 清见琉璃愣了愣,心中又是一暖,没想到七原武都没提什么要求就愿意主动替她出头,摆不了藏狐脸了,犹豫了一下下,小声哼哼道:“谢谢,谢谢你愿意替我出气……” 这家伙,有时很讨人厌,有时又挺暖心,都让人不知道该揍他还是夸他了,也许还是该饶他一条狗命,别下克上他了。 她正心里发暖呢,只听七原武淡淡道:“别自作多情了,和你无关。” 切,你这家伙还挺傲骄的…… 清见琉璃哼了哼,也没揭破他,只是低声道:“就算为了那些被骗的女生和德吉夫人也没关系,你这么有正义感,我也很高兴。” “和正义感也没关系,那家伙没胆量搞强迫的,最多就是引诱,弄成你情我愿的交易,引诱不成就会放弃,倒是德吉夫人确实值得同情,但那是家务事,和我无关。”七原武语气奇怪起来,写着东西歪头看了她一眼,“你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说话怎么这么怪?” 清见琉璃愣住了,迟疑着问道:“那是为什么啊?我刚才还以为你要放他一马了。” “因为我不喜欢吃亏。”七原武一直在写,看样子是封长信,极有可能在添油加醋搞人参公鸡,或是在出能令德吉宪司倒大霉的馊主意,嘴上说道,“当着我的面就敢打你的主意,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这是完全拿我不当人看,放他一马,不就显得我软弱可欺了吗?我告诉你,做人绝对不能给别人留下这种印象的,所以他必须受到教训。” 贱人果然就是贱人,根本说不出一点人话,清见琉璃发现自己又高估了七原武的节操,重新摆出了藏狐脸,不高兴地问道:“所以,他没嫌疑了,不是杀害松内悠人的凶手?” “是的,他没那种胆量,也没那种气魄,更没深入山林对付大型动物的体力,只是个自控力不足的老色鬼,顶多够不要脸很会钻营而已,根本称不上资深狩猎爱好者,更和猎人不沾边。他名下的那把猎枪,是为讨好某个人准备的,大概率是为了陪他岳父消遣,他岳父性格应该比较强势。嗯,他不怎么在乎他妻子,但又很怕他的妻子,大概率就是他妻族那边能收拾他。”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他的不在场证明我也没找到问题,他没机会去杀人,和这案子无关。” 清见琉璃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觉得确实没什么可质疑的地方了,但看他写好信,手一翻手里就多出个白信封,装好信又开始在信封上写字,忍不住又好奇问道:“所以这封信是给他岳父的,而且你怎么随身会带着信封?” “家务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至于信封,我兼职魔术师,魔术师不会进行没有准备的表演,身上带着各种道具是理所当然的事,你这都需要问?”七原武写好了,高兴地笑了笑,把信封递到她嘴边,示意她舔一下封口的再湿胶,“好了,去塞进德吉家的信箱里,和那些传单广告放在一起就行,有人会拿去告密领赏的,德吉那家伙会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清见琉璃瞪了他一眼,但看在他在做好事的面子上没抗议,伸出小舌头仔细舔了舔封口胶,然后靠着围墙遮掩,偷偷把信混入了德吉家门前信箱的广告传单里面,回头问道:“对了,你是怎么发现他在外面包养情人的,就是因为他在打我的主意吗?但他当时也没表现得很明显啊,我都没……我都只是隐约有点感觉。” 她刚才很乖,说舔就舔,七原武也没为难她,直接道:“他钱包夹层上有个环形的凸起印痕。” 清见琉璃奇怪道:“什么意思?” “他拿名片时你没看到吗?他钱包里一层一层放银行卡的地方有个凸起的环形印痕,那你就可以想想了,那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印痕?” 清见琉璃跟着他又往车辆那里走,脑补了一下画面,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他手上有结婚戒指,他经常把结婚戒指塞在钱包那里,所以你怀疑他在外面有情人,但……”说到这里她又动摇了,想了想又困惑道,“但也许是因为他工作的原因啊,他是个画家,怕弄脏戒指,经常摘下来也是有可能的,你就那么肯定了,万一说错了,多尴尬啊!” 七原武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先不说戴着戒指会不会妨碍作画,就说他在家里工作,有专属画室,随便摘下来一放就行了,难道还怕丢了吗,何必那么麻烦非要往钱包夹层里塞,所以只能是他外出约会情人时,怕情人不高兴或是怕一对男女在一起,只有一个人手上有结婚戒指很奇怪,才会摘下来,但摘下来却又怕丢了,才会往那种地方塞,所以他在外面肯定没干好事。” 清见琉璃没屁可放了,觉得自己要学得东西果然还有很多,但她也不怎么失望。 虽然白跑一趟,没找到真凶,但揪出了一个败类色狼,极有可能改变了几个少女的悲惨人生,也算做了半件好事,起码没亏。 不,应该是赚大了,还学到了一招,是个有收获的支线任务。 嗯,等自己回家,就找机会去看看老爹的钱包,看看里面有没有奇怪的痕迹,甚至将来也有用到的时候,要是自己遇到“命运中的那个人”,和他交往甚至组建了家庭,自己也该经常找理由翻翻他的钱包,防止成为德吉夫人那样可怜的妻子。 对,很不错! 她胡思乱想着就跟七原武上了车,继续往下一个嫌疑人所在之处进发,在中野惠理怪异的目光中重新一脸兴致勃勃,毕竟一共就两名嫌疑人,德吉宪司不是,那凶手一定就是内井达夫了。 凶手就在眼前,现在就去把他击破! 第四十七章 山鲸 内井达夫经营着一家名叫松竹鼓的美术馆。名为美术馆,实际上还是以倒卖艺术品谋利为主,也会出租场地举办私人画展、拍卖会,在平良野艺术圈颇有些名气。 等七原武一行人赶到松竹鼓美术馆时,已经快要六点了,天色已经蒙蒙黑,美术馆入口处的工作人员提醒他们马上就要闭馆,门票已经停售,等弄清他们的来意后才恍然大悟,指明了侧门位置,让他们从那儿进去寻找馆长。 中野惠理点头道谢便要去侧门,倒是七原武看着场馆门前略有些残破的宣传画若有所思,问道:“一濑范的作品重见天日?你们美术馆有一濑范的真迹?” 工作人员笑道:“是的,已经在准备拍卖会了,时间就是这个周末。” 七原武颇有兴趣地追问道:“之前在美术馆展示过多久?” 工作人员想了想说道:“大概得有三周时间吧,一直到上个周末才结束公开展览,你们要是早来两天就能欣赏到。” 七原武又笑问:“原计划就是这样吗?” 工作人员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笑着答道:“是的,原计划就是公展三周左右的时间,为拍卖会预热,也扩大我们的知名度。嗯,同时公展的还有一些其他作品,是我们美术馆这几年最大的公展活动。” “谢谢。”七原武诚恳道谢一声,转头往侧门去了。 “一濑范是谁?”清见琉璃正拼命翻着自己的小记事本,她印象里有这名字,但一时找不到。 七原武随口道:“一个倒霉和尚。” “什么意思,详细给我讲讲。”清见琉璃干脆不翻了,直接问万事通七原武。 七原武看了她一眼,眼见中野惠理镜片上也闪着感兴趣的白光,便给一大一小两個对艺术品毫不关心的女孩子简单科普了一下。 一濑范出身于落魄武士之家,而且是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刚出生没多久就被老爹送进寺庙当了小和尚。等他在寺庙苦逼长大后,因为眉清目秀,性格腼腆如同女子,在绘画方面又颇有天赋,被当地大名看中,选为阿弥的一员,算是同朋众——跟在大名身边负责逗乐解闷的食客,通常都有点才艺,比如织田信长身边就有能乐师观阿弥、世阿弥。 简单理解,一濑范可以算是当上了“御用画师”,主要工作是给领主画小黄书解闷。 他在当上同朋众后,生活状况有了极大改观,也接触到更广阔的艺术世界,为将来的画艺大进打下了良好基础,但好景不长,没安定个五六年,他所追随的大名被灭了,他被迫返回寺庙,随后又因无法再习惯寺庙的清贫生活,开始寻找新的大名,主动出售自己。 他先后投靠过多家小大名、城主甚至是某地豪族,档次是一次比一次低,但总是安定不了两天,主家不是被杀就是被囚,要么就是也成了和尚,最后他被迫四处流浪,一度靠卖画给商家为生,不过战乱时期,天皇公家都要靠卖字卖画补贴家用,这一行卷得太厉害,他就算画技有所进步,还是终日处在半饥不饱的状态、 就这么过了十多年,他都流浪到九州岛了,好歹才熬到猴子夺了天下,战乱稍平。 这时他在艺术界已经小有名气,被猴子的继承人丰臣秀次征为画师,随驾巡游天下,让他画天下胜景图进览,而他刚觉得否极泰来,人生要迎来新阶段了,因猴子生了亲儿子,要剥夺丰臣秀次的继承权,给丰臣秀次定了个谋反罪…… 丰臣秀次被勒令自尽,他也成了“阴谋叛乱”的罪党一员,仓皇逃到冲之岛隐居。 可能是人有多惨,艺术水平就有多高吧,在冲之岛隐居期间,他因无事可做,害怕被杀头又怕得厉害,倒是全身心投入到艺术创作之中麻醉自己,和其他曰本画家一样,把在九州岛接触到的中国江南木版画、明代传奇志怪小说插图中十分独特的线条,尝试融入到自己的作品之中,已经有了曰本后世浮世绘的几分韵味。 嗯,浮世绘就是源自中国江南版画,也就是那种抱着条鱼的胖娃娃年画,当时大量带木版画插图的宋明话本传入曰本,受到众多画家喜爱模仿,渐渐有了浮世绘的雏形,甚至后来浮世绘传到欧洲,梵高、毕加索、莫奈等人都受到影响,现在很多人喜欢的西方现代派作品,追根溯源,多少和中国江南大胖娃娃沾点边。 而在冲之岛隐居了一段时间,一濑范的绘画技艺终于大成,有了自己的风格,这时曰本也太平了,德川家康在丰臣秀吉爱妻茶茶的支持下最终夺取天下。 等德川幕府把局面彻底稳定下来,乱党都清理干净了,时间又过去了两三年,德川幕府准备开始享受太平盛世,目光终于投向了艺术领域,要开棋院、画院之类机构,准备征他为御画士,还准备给他一个旗本武士的身份。 一濑范收到消息自然非常兴奋,感觉好歹熬出头了,狂欢庆祝了一下,结果饮酒过度猝死了,仅遗作被送去了江户,终于结束了命运多舛的一生——也有人说他因兴奋喝多了酒去狂奔,最后醉倒冻死在雪地里,但反正是死了。 七原武简单讲述了一下一濑范的生平经历,最后道:“当时他的遗作也没太受重视,送到江户就扔在仓库里吃灰,保管不善损毁了许多,仅早期创作的一些十八禁作品很受欢迎,一直到幕府中后期,受西方风潮影响,他的作品才又开始受到一定追捧,但过了快两百年,他能找到的完好作品本就不多,后来又遇到江户动乱,又烧毁、丢失了不少,能流传到现在的更没剩下多少。” “原来是这样啊。”清见琉璃觉得自己又长见识了,但她对一个古人倒不倒霉不关心,也不关心艺术价值,只好奇问道:“如果流传下很少的话,他的画作一定很值钱吧?” “庸俗!”七原武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艺术品怎么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那就是不太值钱喽?” 七原武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说道:“他不是能上教科书的那种画家,虽然他的艺术风格也近似于‘肉笔浮世绘’,但菱川师宣才是众人公认的肉笔浮世绘开创者,光芒完全把他掩盖了,卷得他没剩多少名气,画作最多能混个国宝陪展的陪展,大概一幅能值三五千万円的样子吧,看是他什么时期的作品。 早期的春宫图和晚期肉笔绘艺术风格鲜明的那些比较有收藏价值和升值潜力,爱好独特的收藏家和保险公司会很喜欢,中期为混饭乱画的那些志怪传奇要差不少,远远比不上同时代的名家作品。” “三五千万円也不少了。”清见琉璃对经济也不太通,但也知道这价格能在平良野买套大别墅,松内雪的河景房都值不上这个价,不能说少,沉吟着说道,“刚才我翻了一下记事本,松内悠人在遇害前两天来这里,就是为了采访这次名家画作公展,那有没有可能他发现了一濑范的作品是赝品,要报道出来,所以内井达夫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把他……” 说到这里,她杀气腾腾地把小手往下一切,表情有点小凶恶,当谋杀犯直接逮捕都够了,而七原武也没否认她的合理猜测,摸着下巴道:“确实是不错的杀人动机,但就我对松内悠人的了解来说,他当艺术专栏记者纯粹是在混日子,如果一幅赝品能骗过专业画商以及鉴定师,我认为他没那个专业水准能分辨得出来。” 好吧,这话说得也对,没理由松内悠人的专业水准能胜过专业鉴定师,不然他直接去当艺术品鉴定专家好了,肯定比当个艺术专栏记者有前途。 清见琉璃闭气了,而他们一路闲聊着,已经到了松竹鼓美术馆的办公区,中野惠理拦住一名工作人员一问,轻松就找到了内井达夫的办公室。 ………… 内井达夫的办公室不算很大,但桌椅橱柜摆放得很巧妙很协调,看在眼里很舒服,墙上并排挂着鹿头、野猪头和山羊头三个野兽标本,展示着房间主人的勇武和狩猎技巧。 但内井达夫看起来并不算很强壮,身材瘦小,脸上有风霜之色,皱纹很多,比较老相,不过瘦小归瘦小,举手抬足间又隐隐透着一股子的精力弥漫,让人丝毫不敢轻视。 他对警方带着一名高中生顾问和一名JK找上门毫无感觉,微微笑着就接待了他们,对谈到松内悠人的遇害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和之前警方来问询时回答的基本一致。 公展是平良野的艺术盛事,松内悠人特意前来采访,了解一些公展信息、画作来源等读者感兴趣的内幕,而这是很好的宣传,内井达夫也很热情的接待了他,双方相谈甚欢,甚至还带他一起去参加了美术馆工作人员的聚餐,大家一起喝了几杯。 清见琉璃问了一会儿没发觉有什么问题,想了想,又紧紧盯着内井达夫的脸,试探道:“内井桑,当时公展中最有价值的就是一濑范的画作吧,松内桑一定会对这幅画很关注,方便我们也去看看吗?” 她还没完全放弃她的猜测,如果松内悠人能看出是赝品,那七原武也一定也能看得出来,说不定直接就能锁定凶手,但她话音刚落,内井达夫就起身去拿了一张宣传页回来,微笑道:“不是一幅,是四幅,是一濑先生创作生涯最得意的作品,所以我才会把这套作品定为公展的主展品。” 七原武直接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彩印照片就是一挑眉,“原来是这四幅画,难怪会说重见天日,这四幅画确实失踪很久了。” 内井达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坐回原处微笑道:“是的,正是江户开城时遗失的《冲之岛四支卷》,能重见天日,确实令人庆幸。” 七原武仔细看着照片,轻轻点头道:“那一濑范的画突然出现在平良野就说得通了。”接着他饶有兴趣地抬头问道,“看样子是内井桑是捡到漏了,方便说说是怎么捡到的吗?” 内井达夫笑而不语,不想说,七原武也不在意,又低头去看照片。 清见琉璃刚才已经陪着他看了几眼了,发现这四幅画是长卷形式的,描绘的好像是冲之岛的四季景色和当地居民的生活方式,都多少有点天空,甚至其中一幅是夜空,似乎很有嫌疑,但她在德吉画室受过教训了,不再大惊小怪,只是指着其中一幅困惑道:“这卷轴是裂了吗?画还好像缺了一角,还好像……是泡过水吧?” 内井达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叹了口气:“流落民间,一直压在一户人家的仓库杂物堆里,保管条件太差了,我找到时就已经破损,而且我还没找到有把握百分百完美修复的人,不敢轻易动手,所以只能这样展示。” 顿了顿,他又为自家拍卖会压轴作品正名,“但就算稍有残损,也不影响它本身的艺术价值。” 清见琉璃不懂什么艺术价值,看着照片觉得不太清晰,又迟疑着问道:“不能让我们去看看原画吗?只是看照片……” “我很乐意配合警方工作,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当然可以,但明天可以吗?”内井达夫没拒绝,“这画作并不是完全属于美术馆,我能力有限,为购买付出了巨资贷了款,现在画作已经在保险柜中,直到拍卖会才会再次取出。要看原画,需要我和银行代表同时在场,以防出现一些不必要的纠纷。” “好吧。”清见琉璃觉得人家的要求很合理,确实是他们来的时间太晚了。 内井达夫看了一眼表,望着他们问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清见琉璃连忙道:“还需要了解一下您那晚的行踪。” 内井达夫真的很配合,起身拿起了电话,拔着号说道:“没问题,但最近我一直在忙拍卖会的事,今晚约了人吃饭,赴约时间已经快到了,如果不介意,我让平馆君和你们谈谈,那晚我一直和他在一起。” 他已经非常配合了,没有半点不耐烦,对比一下德吉那老色狼,简直就是五好国民的代表,七原武一行人自然不可能有意见,只能告辞。 内井达夫很客气地送他们到门口,还说道:“对松内桑被害,我也很遗憾,如果还有什么我需要做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交流了一会儿,清见琉璃和中野惠理对他印象都很好,齐声道谢,而七原武都当先走出门去了,又倒回来笑问道:“差点忘了,内井桑,如果让你用一种动物来形容松内桑,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动物?” 内井达夫愣了一下,失笑道:“大概会是山鲸吧,嗯……是的,松内桑对待工作很认真,很有冲劲,像山鲸。” 第四十八章 “猎人推理”破产了? 内井达夫口中的“山鲸”,不是指生活在南美洲、飘在安第斯山脉里的那种传说生物,他是曰本人,“山鲸”是曰本人对野猪比较委婉的说法。 清见琉璃对这一点倒清楚,因为她妈妈有时也会管猪肉叫“山鲸肉”,大概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曰本断断续续有过很多次“食肉禁令”,各种规定乱七八糟,比如吃羊、兔肉的人要禁足五天,吃猪、羊肉的人必须反省两个月,吃狗肉严重违法,要被吊起来打,吃牛肉更是罪大恶极,只有贵族才能勉强解下馋。 嗯,那时牛肉是种中药,贵族吃牛肉是在治病,是曰本古代版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就是因为这倒霉的“食肉禁令”,曰本当时家猪都被迫绝种了,猎户侥幸打死野猪也不好卖,就给野猪肉起了个别名叫“山鲸肉”,支起摊儿来卖,别人问起来就说是山里的鲸鱼,买的人也就能放心吃了。 山里的鱼嘛,当然可以吃,又没说不准吃鱼。 当然,“山鲸”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是指野猪是山里的王者,就像鲸鱼是海里的王者一样。 野猪其实很猛的,发狂了有时比熊都猛,横冲直撞,獠牙锋利,擦着就是伤,捅着就是亡,还装备有天然盔甲,刀枪不入,生命力更是非常之顽强,拖拉着肠子还能跑一天,轻易弄不死。也就是人类开发出了火器,没火器,就不是人追野猪了,野猪能追着一群人跑。就是有猎枪在手,一个人最好也别去惹它,那绝对是山林里排名前列的危险猎物,出意外的可能性极高,送了命都不稀奇。 曰本很多地方,都默认野猪是当地“山神”的,毕竟古时候你想用竹箭竹矛弄死野猪,难度真的很高,野猪又不看重固定领地,经常溜达着就出了深山,跑进人类田地大吃大喝搞破坏,依曰本人的性格,当然要供起求它别闹,连直呼其名都不敢,要叫尊称“山鲸大人”。 清见琉璃知道“山鲸”的意思,也清楚七原武是在试探内井达夫,对这些不关心,出了门就好奇问道:“你刚才说那個什么《冲之岛四支卷》突然出现在平良野能说得通,这是什么意思?” 七原武正在反复看《冲之岛四支卷》的照片,随口道:“他不是说了嘛,因为江户开城才会流落到这里。” “详细说说嘛。”清见琉璃知道“江户开城”是什么意思,文科她不怎么走神,但才读到高一,学习得不够全面,再多就想不到了,很好奇。 七原武心不在焉地解释道:“倒幕运动尾声,德川幕府不战而降,江户和平开城,没流血没发生守城战,但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投降,部分人以‘德川脱藩团’的名义流亡到北海道建立了虾夷共和国。 这些人不是空着手就跑来建国,他们或是募集,或是偷拿,或是明抢,从江户卷走了不少财物,原本由德川幕府收藏的《冲之岛四支卷》大概就是在那时失踪的,但那阵子江户很乱,经常发生人为纵火或失火,导致后来所有人都搞不清《冲之岛四支卷》是被烧了还是被偷了还是被卷走了。 所以现在这四幅画出现在平良野能说得通,十有八九是那时就到了北海道,遗落到民间,或是干脆被某个逃亡北海道的家伙私藏了,也算另类意义上的传承有序。” 清见琉璃听懂了,望着宣传页上的照片感叹道:“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简单几幅画,还有这样的传奇故事,那这就不是赝品了?” 七原武轻轻点头:“至少我没看出什么问题,从历史角度看,能被捡漏也说得过去。” 清见琉璃好奇心得到满足,从内到外都觉得很爽,又有些羡慕地说道:“那这四个破烂卷轴,不是,这四张名画,就是两亿円了?” 两亿円啊,这可是一笔巨款啊,换成五百円硬币,她都想象不出该是多大一堆。要是她有这两亿円,第一件事就是把七原武吊起来打,打完给他钱,给完钱再吊起来打,出完恶气后再给他钱,让他当助手给她洗碗擦鞋煮饭吃。 七原武也有点流口水,恨不能穿越时空先去把这漏捡了,遗憾道:“不止两亿円,当时猴子已经死了,一濑范不再怕杀头,虽然还是定居在冲之岛,但已经和旧友又有了来往,好几个人拜访他时,他很得意地展示过这几幅画,在那几个人留下的手札笔记中都有提到过,有的看到的是草稿,有的看到其中一两幅,有的看到了完成品,算算时间……” 他简单回忆了一下,综合了一下那几个人的笔记内容,“他是在庆长九年、十年花了两年时间来完成创作,而他就死在庆长十年底的雪天,那《冲之岛四支卷》就是他最后的作品,收藏价值更高,要是只卖两亿円,哪怕更多一些我也会入手,这价格相当于白捡。 要是正常拍卖的话,卖出三亿以上很轻松,预热够好,现场气氛够热烈,吸引到有兴趣金主够多的话,卖到四亿円以上都是有可能,这种存量极少、不存在贬值可能,又可以稳定增值的艺术品,保险公司会非常喜欢,溢价拿到手都不介意,更何况他们本身就很喜欢推高这类艺术品的价格。” 四亿円啊…… 清见琉璃忍不住更加悠然神往,要是她有四亿円,依七原武的贪财性格,她都能让他以后倒立走路了吧?不会没事就欺负她,肯定会24小时给笑脸,天天供着她吧? 她正在想象七原武像舔狗一样跟在她身边的样子,旁边传来轻轻鼓掌声,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在那里赞叹道:“这位就是七原同学吧,没想到对艺术品行业也有这么深入的了解,难怪可以成为警署的特邀顾问。” 中野惠理和清见琉璃马上望了过去,清见琉璃小心问道:“您是……” 中年大叔笑得很开朗,“鄙人就是平馆一男,刚才内井馆长让我等候几位过来,协助警方调查。” 他这人很有曰本服务业特有的那种表面热情,这是特意站到走廊来等,刚巧听到了七原武的话,而清见琉璃和中野惠理连忙道谢,客气的说了几句“打扰了”。 平馆一男也说着客套话就把他们请进了一间办公室,给他们上了茶,而清见琉璃好奇的续上了刚才的话题,问道:“真的能拍卖出四亿円吗?” 平馆一男矜持笑道:“我们会努力的,让艺术瑰宝体现出它本该有的价值和地位是我们的工作,但拍卖结果现在还说不好,只能说有很大希望。” 混蛋,四个破烂卷轴还真能卖到四亿円啊,清见琉璃决定回家就去翻翻自家仓库,她隐约记得自己家里好像也有一些破烂卷轴,要是里面也有几百年前的名画就发了。 但她还没忘了案子,还抱有这是赝品的最后希望,又试探道:“公展期间,有专家鉴定过吗,有没有有人提出过……” 平馆一男哑然失笑:“馆长都赌上身家和名誉了,这么大的生意我们怎么会轻忽。收取前就反复鉴定过了,从颜料到纸张到绘画风格都进行过分析,三位鉴定师都没有提出质疑,特别是我们不只收取了这四幅作品,那户人家手头还有不少德川旗本家传承下来的老旧物件,我们也一并收取了,全是真东西。 说起来也有点幸运,内井馆长最初就是看到那户人家在摆摊卖旧货,发现了一把有德川家纹的残破打刀,这才好奇去他家查看,无意中发现了《冲之岛四支卷》,完全没有伪造的可能。” 七原武若有所思,听着这套路有点耳熟,但清见琉璃已经彻底死心了,言归正传问道:“平馆桑,听说松内桑遇害那晚,您和内井馆长在一起?” “是的,我很奇怪你们为什么总来问这问题。”平馆一男隐晦地抱怨了一句,笑道,“公展刚开始反响就很好,吸引到很多人注意,甚至有人已经在私下询价了,那天闭馆后馆长很高兴,叫我一起去喝一杯庆祝一下,聊聊拍卖会筹备的事情,我也就去了。 我们先去了芝元屋,在那里喝了一杯啤酒和几瓶小烧,然后馆长觉得有些乏,又请我一起去温川屋泡了澡好好按摩放松了一下,小眯了一会儿,出来后他好像有点酒劲上来了,我就把他送回家,但他还想聊,又要内井夫人打电话订外卖,我反正也是一个人住,回去也没事做,就又陪他继续喝继续聊,最后也喝多了,就在他家的客房睡下了。” 七原武笑眯眯插话道:“休息时的时间还记得吗?” “十点多吧……”平馆一男笑道,“当时我有点醉了,晕晕乎乎的没注意时间,但送他回家时是九点零七分,所以我能保证九点到十点这段时间我一直和他在一起,还喝了很多酒,期间他连洗手间都没去过,跑出去杀人完全是不可能的,你们真的想多了。” 七原武笑问道:“九点零七分?怎么这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平馆一男毫不在意道:“下出租车后,内井馆长有点晕,也怕内井夫人怪他回来的太晚,随口问了我一句几点了,我就看了一眼表,所以有印象。”顿了顿,他把抱怨的话说得更直接了,“内井馆长和松内桑几乎没怎么打过交道,我实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在嫌疑名单里,他根本没理由那样对待松内桑……” 七原武点头沉吟道:“确实,我现在也没想明白他的理由是什么。” 平馆一男愕然,而七原武马上笑道:“我是说如果是他杀害了松内桑的话,我也没想到他有什么理由。” 平馆一男这才释然,又说道:“内井馆长不可能做那样的事,他待人很好。” 七原武微笑道:“能看得出来,他个人修养很不错,那当时内井夫人订外卖,从哪里订的外卖?外卖送来了吗?” “当然。”平馆一男回忆了一下,笑道,“大约十五六分钟就送来了,是羊丸屋的羊肉料理拼盒,热气腾腾,又鲜又咸,当下酒菜很合适,我吃了不少。” 清见琉璃翻着她的小记事本,很快找到了关于警方简报上提到的羊丸屋,警方前期调查已经去问过了,羊丸屋事发当晚确实在九点一刻左右接到了内井夫人的订餐电话,也确实派人送到了内井家交到了内井夫人手里,再加上平馆一男的证词,已经可以证明内井达夫没有作案时间,人不可能是他杀的。 最关键的是,完全想不到内井达夫有任何作案动机,总不可能他无缘无故就要去杀一个交情泛泛的人吧? 在推理小说中倒是有可能,但警方要把一名嫌疑人送检,必须提供凶手明确的作案动机、不容质疑的人证或物证,不然检察官第一个不干,不可能送上法庭的。 那一共就两名嫌疑人,第一个假猎人,肯定不是,第二个倒是真猎人,但人家有人证还有佐证,不在场证明完全成立,不可能犯案,难道“猎人推理”破产了,凶手另有其人? 清见琉璃很忧愁,一时望向七原武的目光很担心。 第四十九章 多吃鱼肉补脑 内井达夫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七原武又请平馆一男带路简单浏览了一下当初公展时的陪展品,确定都是些相对普通的艺术品,并无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便和藏狐助手、金丝眼镜娘二人一起告辞。 离开了美术馆后,清见琉璃望着七原武,担心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七原武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像个没事人一样笑道:“当然去吃饭了,都七点了,你不饿吗?” 你这家伙,我都快愁死了,你还想着吃饭,心可真够大的…… 清见琉璃控制不住的吐槽,反正她现在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倒是中野惠理沉得住气,这案子警方搞了快三周都没找到头绪,七原武才接手三个多小时,一时没进展很正常。 她扶了扶眼镜发出邀请:“那我们先去吃饭,明天再考虑新的调查方向。” 七原武马上积极建议道:“调查方向就不用再考虑了,但我知道一家名叫凤凰馆的餐厅,听传闻还是相当不错的,一直没抽出时间去尝尝,正好警署请客,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试试味道。” 凤凰馆是平良野一家很高档很有名的野生山珍餐厅,随便吃吃就要上万円,中野惠理身为本地土著当然知道,很无语地望了他一会儿,直接道:“搜查本部的外勤餐补每人每天只有422円。” 422円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七原武转身就走,叹道:“那不如去我那里吃,警署也太小气了,难怪效率这么低。” 他不肯干活了,今天的调查就到此为止,中野惠理原本还有点想自己掏钱加上餐补请他们两個高中生吃一顿,但接受不了他狮子大开口,开着车就把他和清见琉璃送回了家,还挽拒了他的留饭,开车回警署了。 没人管饭就只能吃自家的了,七原武进了自家门,脱掉鞋子就往厨房走,边走边吩咐道:“先去洗手,仔细洗干净,然后去煮饭,吃完饭你再干别的。” “知道了,洗手当然会洗干净,这你都要啰嗦……”清见琉璃觉得他回到家就是个事儿精,嘀嘀咕咕反复洗了手,然后就去厨房当小厨娘。 七原武正在翻他的超大保鲜冰箱,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倒是真记住昨天的步骤了,取米没取错,也套着围裙老实在那里洗米,不由心下满意,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来递给她,笑道:“干得不错,来,吃糖。” 清见琉璃依旧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接到手里,小心剥掉糖纸伸舌头舔进嘴里,不屑地说道:“我又不是傻瓜,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可能做错,你夸我我也不会高兴的。” “继续努力。”七原武很大气,不计较手下员工嘴上乱放屁,转回头继续在冰箱里翻找。 清见琉璃哼了哼,心里有些得意,更加认真地洗米,这次试着加点感情进去——拜托了,大米桑,请变得美味吧! 她一边加入感情,一边让糖在嘴里滚来滚去,发现这次是青柠味的,甜甜之中又有一丝酸,酸却酸得恰到好处,衬得甜更甜了,别有一番风味,忍不住问道:“这些糖是在哪里买的?” 这糖有点好吃,她也想买一点放在家里,没事时就含一颗。 “不是买的,我自己做的。”七原武从冰箱里取出了一个透明盒子,里面是一大块鱼肉,肉色在节能灯下呈现出银白色,然后又弯腰从厨柜下面拖出一个电烤炉和一个大铁盘,放到一边通电预热,随口说了一句。 清见琉璃真的惊到了,难以置信道:“伱还自己做糖吃?”这家伙到底是有多闲啊,每晚都在家里干些什么? 七原武到水笼头那儿洗手,边洗边说道:“生活可以简约,但不可以简单,平时当然要找些有趣的事来做。” 但你这兴趣也太奇怪了,清见琉璃在心里吐槽,不过觉得到是好事,平时还可以蹭他的糖吃,又赚了一点,毕竟100円的时薪真的可恶,能找补回一点算一点。 很快,她煮好了饭,学着七原武的样子用煮蛋计时器定好时,而七原武动作比她麻利得多,已经卷着袖子把鱼预处理、切片、吸水、撒调料、裹粉放到一边摆着,正在切芹菜,过会儿可能还要切土豆片,很像一个专业又老练的顶级大厨。 主要是那种气场,他手持菜刀往案板前一站就有种统治力,对周围所有人都在产生排斥,透着一股子非同一般的自信,反正清见琉璃看着是有些望而生畏,觉得电视美食节目中所谓的那些米其林大厨都没他气场强。 她敬畏了片刻,好奇问道:“今天我们吃鳕鱼吗?” 七原武专注望着食材,淡淡道:“给你吃真的糟蹋了,这不是鳕鱼,是银鳕鱼。” 清见琉璃愣了愣,再仔细瞧了瞧鱼肉,发现鱼肉还真像白银,奇怪道:“银鳕鱼不是鳕鱼吗?” “不是,它和鳕鱼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切片太像,在曰本才被起了这个怪名字。从烹饪方面来说,它也要比鳕鱼要强上许多,这种鱼生活在500米到2000米的洁净深海层里,油脂含量是太平洋鳕鱼的20倍以上,更适合煎烤,吃到嘴里香味更浓,肉质更嫩更有弹性,更接近蒜瓣肉的口感,不像普通鳕鱼一样,略一煎烤吃起来就像肉碎。” 七原武说着话,开始切土豆了,顺便开始指挥她,“把电烤炉拿出去继续预热,小心一些,别弄坏了我的炉子,我这边马上就好了。” 清见琉璃乖乖去了,刚小心安置好炉子,七原武那边果然也好了,拿来不少调料品摆到一边,接着指挥她去端装食材盘子。 短短十分钟,一餐饭就准备好了,清见琉璃坐到七原武旁边,也就是小方桌一侧,望着炉子上摆着的平平铁盘子和上空微微扭曲的空气,好奇问道:“有点像铁板烧一样,我们用铁板烧吃鱼吗?” 七原武试了试铁盘子上空的温度,淋了一点点橄榄油,又倒了一块黄油上去,还浇上一点酱油、柠檬汁,用小铁铲翻动着叹道:“是的,但这么吃可惜了,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本来想试试西班牙火腿银鳕鱼卷,不过昨晚忙别的去了,没早做准备,只能这么凑合一下了。” 铁盘子温度很高,这会儿黄油的油脂味已经弥散开了,清见琉璃闻着闻着突然就饿了,偷偷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道:“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哪里凑合了,嗯……至少看起来很好玩。” 七原武把裹了一层淡粉的鱼片放上去了,铁板立刻发出“滋滋”声,鱼肉一侧的黑色鱼皮瞬间微微翻卷,而他只是略等片刻就开始给鱼片翻面,嘴上叮嘱道:“记着,略微一烤,边缘有金黄色就可以了,这样才能外酥里嫩,也可以边烤边吃,以后你来烤的时候别搞错了。” 清见琉璃望着鱼肉,闻着奶香奶香的味道乖乖点头,已经极想尝尝了——明明没加奶的,但这鱼肉一烤就滋滋冒油,闻着还有点奶香气。 “可以吃了。”七原武放下小铲子,给炉子断电,提起筷子示意可以开动,顺便还给了她一个小碟子,“你口味比较重,觉得淡了可以少少蘸一点料汁,但不要蘸多了,会破坏这道料理的精髓。” “谢谢,那我开动了。”清见琉璃接过小碟子,忍了忍才矜持地夹回一块白嫩嫩的鱼肉,吹了吹小心放到嘴里,而略微一嚼,她就知道“蒜瓣肉”是什么意思了。 刚才她没听懂这个词,还在想蒜瓣一样的肉是什么鬼东西,但现在鱼肉进了嘴,才发现肉质微微Q弹,不像一般鱼肉那样一抿就碎,一咬是一片一片的,吃起来口感很好,接着她就没再想什么蒜瓣肉了,而是被略带奶香味的油脂所俘虏,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口感真的很好,和以前吃过的所有鱼都不一样,也不知道这种鱼很稀有还是他的料理手艺真的很强。 这家伙真该去开店的,他花十分钟做出来的料理,比老妈在厨房憋一天做出来的都强一百倍,真该送老妈到这里来进修一下。现在想想,自己以前是生活在什么样的地狱里啊,原来正常人吃的食物是这样的,吃饭原来是种享受! 她心里瞎想着感叹着,又伸筷去夹,准备这次吃一大口好好幸福一下,而七原武马上提醒道:“夹中间的,你吃中间的鱼肉。”鱼片边缘连着一层黑色的鱼皮,七原武说着话,抄起小铲子又给鱼片翻了个面,顺便还分了分,示意她吃鱼片中心那一块,边上的全归他。 清见琉璃微微不好意思,觉得这家伙虽是个事儿精,性格也恶劣,经常把人气得要死要活,但有时又真的很体贴,格外有风度。 她直接去夹带鱼皮的鱼肉,小声道:“没关系的,我又不娇气,吃哪里都一样的,你不用太照顾我。” 七原武赶紧用小铲子挡住,真诚道:“身为厨师来说,你能吃得开心我就很高兴了,带鱼皮的这圈必须我来吃。” 切,你这家伙…… 清见琉璃看他态度坚决,不好也不想和他争执,改夹鱼肉去了,微微脸红道:“谢谢。” “不客气,快吃吧。”七原武用小铲子把带有鱼皮,一烤富含油脂精华的那部分都划拉到自己面前,温柔道,“多吃一点,多吃鱼肉补脑。” 清见琉璃小脸更红了,大概是对着烤炉太热,她现在也觉得身上心里都暖暖的,声音更小了,“好的,我知道了,你……你也快吃。” 她吃鱼片中间,七原武吃外层那一圈,很快煮蛋计时器开始叫了,她赶紧起身去盛了两碗饭,回来一尝口感还是那么好,再加上七原武借着铁盘余热,又给一些碎掉的鱼肉浇上料汁,放上蔬菜,可以拿来伴饭,吃起来口感就更好了。 嗯,芹菜烤了有点生,但很爽口;土豆片一烤软绵绵的,浸透了料汁好下饭,还有鱼香味。 好吃,真的好好吃! 满满一铁盘银鳕鱼片被他们两个人吃得一点不剩,铁盘上最后只剩油光,清见琉璃更是连吃了三碗饭,嘴角都不小心沾上了料汁,感觉比上次吃得还舒服,偷偷揉着肚子很是不好意思。 七原武也吃得很舒服,两个人吃饭是比一个人闷吃要强不少,食物都变得更美味了,指挥清见琉璃又去泡了一壶香片,多少消了消食净了净口,起身就走了,剩下的烂摊子让她处理。 清见琉璃当着表面助手,还刚吃了人家的饭,心里又很暖,干活很卖力,套着大围裙收拾桌子厨房、洗碗、给屋子除尘、擦皮鞋,好一顿忙活,顺便决定回头带件工作服过来——七原武高她不少,他的围裙她穿着太大,有点碍事。 她辛苦完了,跪坐在客厅喝了一杯温温的香片,擦了擦汗,舒服得哼哼了两声,觉得包头巾也要带一条过来,也许还该在他这里放些毛巾、洗手液、发带发夹什么的,然后四处观望了一下,发现七原武自从吃过饭就失踪了,一直没见人影。 嗯,好奇怪,这家伙人呢? 第五十章 拉铃铛吵死他! “喂,你在哪里?” 清见琉璃家教还是有的,毕竟有一个能把她老爹从熊嘴里捞出来的野人妈妈,从小就挨过无数次怼,没家教活不到现在,至少不会在别人家里到处乱窜,能比七原武这种连受害者藏书都要白嫖拿走看的败类强出两条街。 她在一楼喊了一会儿,又到二楼喊,这次终于听到有点动静了,顺着声音爬上了阁楼,发现七原武竟然在屋顶上。 她好奇之下也从阁楼爬了出去,坐到七原武身边,一脸奇怪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七原武望着夜空,轻声道:“工作。” 工作?清见琉璃愣了愣,发现他望着盆河方向,反应过来了,七原武在看松内悠人遇害时看的天空。 她马上也望向天空,而平良野空气质量很好,要是不好七原武也不可能专程跑到这里来生活,现在她眼里的天空如同一卷铺开的黑色天鹅绒,神秘黑中略带幽紫色,一颗颗星辰点缀其间,微微闪烁,就像是散落其间的细碎钻石。 但她仰着小脸看了好大一会儿,除了觉得星空很迷人以外,没任何发现,又转头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七原武抬手指着夜空道:“那是北斗七星,把它勺柄上的四颗星和大角星、角宿一连起来,就能形成一条全部由高等亮星构成的星弧,这应该就是松内悠人临死前,除了月亮,躺在地上能看到最明显的天象了。” 清见琉璃莫名其妙道:“所以呢,这和松内悠人遇害有什么相关?” 七原武沉吟道:“应该没什么关系,至少我想不到有什么关系。” 清见琉璃无语道:“没关系你还要说这么多……”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是你问我在看什么!” 清见琉璃闭气了,而七原武看了一会儿星星没收获,又掏出《冲之岛四支卷》宣传单,借着阁楼里透出来的一丝光线继续细看。 清见琉璃好奇心又起,小心问道:“你还在怀疑内井达夫?” “我又不是伱,从没未排除过他的嫌疑。”七原武淡淡道,“他对松内悠人有心理优势,如果杀人不犯法,我赌五百円,他一定会把松内悠人的脑袋也挂到办公室的墙上。” “就因为他认为松内悠人像野猪?” “是的,再加上他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我见过一个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样的神态一样的语气,哪怕就狩猎这方面来说,内井达夫给那人提鞋也不配,但性质是一样的。”七原武轻声道,“他战胜了松内悠人,不止是杀了他那么简单,他和松内悠人之间肯定还有别的事,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儿。” 清见琉璃迟疑道:“那他的不在场证明怎么办?” 七原武叹道:“那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有人配合,我也能轻松做到一样的事。如果真是他干的,明天去他家看看就能大概搞明白,甚至我还能设计得更精巧,但已经不重要了,过去这么久,我们很难再拿到证据了。” 顿了顿,他又进一步解释道,“他选了这种很简单很直接的不在场证明,是因为对他已经够用了,他应该很确信没人会弄清他的作案动机,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别成为警方第一怀疑目标就可以,不需要搞得多复杂,免得做得越多错得越多,所以我才会说肯定有一個只有他和松内悠人才知道的原因,让他不得不冒险杀人。” 他说完,又望向了《冲之岛四支卷》的照片,轻声道,“或者,如果有人真能弄清作案动机,会不会被逮捕对他已经无所谓了,他没必要搞太复杂的不在场证明,做那种无用功。” 清见琉璃愣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话也不是没道理,直接望向《冲之岛四支卷》的照片,迟疑道:“所以,你又开始怀疑这四幅画是赝品,和作案动机相关?” 七原武轻轻点头:“平馆一男说过,为了这四幅画,内井达夫已经赌上了一切,只要拍卖会大成功,不但有大笔进账,还能极大提升松竹鼓美术馆的知名度,让他挤身一流画商之列,事业更上一层楼。相反,他白手起家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对他这样的人,猎杀失败就会直面死亡,坐牢根本不值一提。” 清见琉璃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内井达夫非要杀一个交情泛泛、近乎陌生人的记者,因为这四幅画的可能性确实很高,但她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但……但这四幅画专家鉴定过了啊,还是内井达夫无意间在某户人家仓库里找到的,那人祖上还是德川家的旗本,你也说过那四幅画突然出现在平良野能说得的,赝品的可能性……应该很小吧?” “江户八百零八町,德川老乌龟在里面塞了八万旗本,德川旗本家祖传的破烂我出去逛一圈就能给你拉回来一车,下套坑人怎么可能半点本钱也不下,我不是也好吃好喝养着……” 七原武这会儿大脑正高速旋转,要是机械构造这会儿八成都在“咔咔”直响,有点猪脑过载,差点说漏了嘴,赶紧干咳一声收住改口,“内井达夫除非真是运气逆天,不然就是被人坑了,他想不动声色买下四幅画,那户人家就会突然警觉,要个高价让他开始迟疑,他拿不准就会去鉴定,去一次那户人家就会提高一次价格,但又能一直钓住他,最后他入手的价格绝对不低,不然不会去贷款。” 清见琉璃惊讶道:“他是画商啊,不会轻易上当吧?” “被骗的人很多其实都不笨的,有的甚至学历很高,这种事往往离不开一个利令智昏。内井达夫肯定有过怀疑,不然不会三番五次鉴定,但也会觉得这真值得赌一赌,经济泡沫破裂后,他的美术馆生意该也不好做,能有大赚一笔的机会他不会轻易放弃,骗子八成就是抓住了他这种心理。” 七原武很有感触地说道,“而且这四幅画如果真是赝品,伪造者绝对不简单,是这一行的顶尖高手,肯定在‘肉笔绘’方面浸淫多年,制作得简直毫无瑕疵,连我都挑不出什么毛病,里面肯定还有什么说道,完全值得一赌。” 清见琉璃再次被说服了,呆呆点着头问道:“那鉴定师……” 七原武摇头道:“你没在这一行混过不清楚,如果一幅画没有可质疑的地方,那就是真迹,鉴定师要想否定必须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不然买家卖家都饶不了他。拍卖史上出过很多类似的事了,赝品当真迹拍出天价根本不稀奇。比如米洛伦,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清见琉璃当然没听过,高校一年级小女生知识面没广到那种程度,更没经受过互联网知识大爆炸,懂得真不多,不像后世随便从Q群抓出一个人来,从造原子弹到修马桶,从伪造名画到寻找优质色图,都能说出十五个要点八种方法,离原地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七原武也没办法,又给她简单讲了讲米洛伦的生平,这人伪造荷兰画家维米尔的作品卖得飞起,因伪造得太真也太多,连维米尔的真迹都被“淹没”了,等终于发现他是个骗子后,英国国家美术馆集合了一大票顶尖鉴定师,经多次会议,讨论了七八年,才确定《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原来是维米尔的真迹——之前一直认为是赝品的,不太符合维尔米的光影风格,结果是米洛伦的赝品太真,真品差点被干死。 甚至,米洛伦连希大魔王都敢骗,希大魔王也比较喜欢艺术品,就买过他的假画,成为赝品受害者中名气最大的倒霉蛋。 类似的事的艺术品交易中真的非常多,各种手法五花八门,顶尖赝品用的颜料纸张都符合原作者的时代,艺术风格和个人技法更是模仿得以假乱真,连画家亲传后人看了都要懵逼,除非找到硬伤,没哪个鉴定师敢把话说满,不然卖家上来就先给他一个嘴巴子,买家回头发现错过发财良机,也得回来再给他一个嘴巴子。 七原武一口气举出了七八个例子,从伪造油画到伪造瓷器全都有,清见琉璃又又又一次被说服了,迟疑道:“所以,这是赝品,不值四亿円?” 七原武真的无语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要是穿越成僵尸,他这会儿已经摇着头流着泪走了,无力叹道:“白说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谁说它是赝品都没用,你、我、鉴定师都不行,除非找到它的硬伤,不然哪怕赝品也是真迹,一样能卖出四亿円!” 你这么凶干什么,人家不知道还不能问问吗?都不让人家好好说话…… 清见琉璃委屈地扁扁嘴,在心里记上一笔帐,等将来下克上了,她也要用这种语气骂他,接着马上振作起来,认真道:“我来帮你!” 行吧,七原武也没反对,她身上的味道确实很好闻,他不反感她在身边晃悠,只是有点遗憾她不是个哑巴。 清见琉璃也开始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四幅画的照片,之前她欣赏不来,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画得确实很有韵味,描绘的是冲之岛上的四季长卷,有大量风景和人物,呈现出冲之岛的日常生活百态。 从技法上说,线条轮廓清晰,用色大胆鲜艳,除了人物比例有点问题以外,其他地方即写实又有冲击力,甚至就连星空都描绘得很仔细,星星是一圈一圈的细密扭曲线条,有点像那幅画着一个小人捧着脸在幸福叫唤……她忘了名字了,反正就像那幅油画里面的星星,就是星星比那小得多。 她真的想给七原武提供一些帮助,看了一会儿眼睛就是一亮,指着第三幅画兴奋道:“你看,有星空说明是晚上或夜里,这一块又画了好多人站在渔船上像要出航打渔,是不是不太合理?” 七原武刚分析到夏之卷,斜了一眼就淡淡道:“那一截说的是岛民进行夜捕樱花虾的事儿。当时应该正是传统捕虾期,就是现在公历十一月份,正是樱花虾最肥美最值钱的时候,再往后樱花虾就会进入深海避冬觅食,要到明年三月以后才会再次进入古代渔船的捕捞范围,品质也不太好了,所以这些古代人只能在这时间段连夜加紧捕捞,画得没问题,很写实。” 哦,原来是这样啊,古代捕虾和现代不一样,不是随时都行的。 清见琉璃觉得自己智力再次提升,又学了一个知识点,但马上好奇又指着一个弯腰的人问道:“那他呢,姿势怪怪的,是不是有点可疑?” “他在挖芋头,不是在上厕所。” “那这个骑着羊……或是狗的小孩呢?” 七原武转头望向她,直接道:“你下班了。” 清见琉璃奇怪道:“我为什么要下班?没关系的,我和妈妈说好了,可以晚些回去,多待一会儿不要紧。” 七原武没好气道:“因为你真的太吵了,严重影响我思考,一濑范画得又臭又长,照片又小,我要一点一点仔细看,一点一点和脑子里的文献对比!我才看到夏天卷,你别拿秋天冬天卷来吵我,所以现在你马上下班,马上回自己家,别惹我生气,不然小心挨收拾。” 清见琉璃很不服,不满道:“但推理小说上都是这样的,女主角会用一句话点醒男主角,让他灵光一闪,寻找到真相,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要嫌弃我?” 七原武望了她一会儿,难以置信道:“你哪来的勇气觉得自己是女主角,推理小说中有你这种猪脑子女主角,那本小说早被读者拿去擦屁股了!” 清见琉璃感觉很受侮辱,黑着小脸低着头愤怒地盯了他一会儿,喷出两道白气,扭头就走。 这混蛋刚好了一阵子,又开始不说人话了,走就走,好像别人很稀罕在你这空荡荡的破房子里待着一样! 讨厌鬼,永远讨厌你,别求着我回来! 她径直回了客厅,从登山包里拿松内悠人的藏书放到一边,再拿出七原武的书包恶狠狠……没敢摔,扔在榻榻米上,穿好自己的小圆头皮鞋,气鼓鼓就回家,但她刚出了门走到院子里,七原武出现在二楼窗口,又像没事人一样招手道:“等等!” 清见琉璃冷哼一声,慢慢转过身,表情淡淡道:“叫我干什么,不是你嫌我碍事让我回家的吗?” 当然,话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稍稍舒服了一点。 也行吧,这家伙还知道追上来道个歉,还没混蛋到极点,要是说几句软话,再给他一次机会也不是不行…… 她正淡淡矜持呢,七原武从二楼窗口扔下来人头大的那么一个线轱辘和一个盒子,说道:“差点忘了,把线牵到你房间,把东西装好。” 清见琉璃奇怪地看看线轱辘,再抬头看看他,困惑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简易通讯装置,以后我拉铃铛你就过来,免得我叫你不方便。”七原武说完后就从窗口消失了,最后留下半句话,“盒子里有工具和详细说明书,弄仔细点,别让我昨晚白辛苦。” 清见琉璃举起自己的书包就想从窗口扔进去砸死他,但也知道没什么用,盯着线轱辘喷了一会儿白气,忍辱负重,抱起来回家了。 回去装好,拉铃铛吵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