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能 李秋岁做了个梦,梦里有许多人,乱糟糟红彤彤的一片。 泪眼婆娑的妇人拉着她,絮絮叨叨嘱咐个没完。 不等她看清楚妇人面容,咳嗽声就把她惊醒了。 紧挨她,躺着个男人,实际上只能算是小男孩,八九岁的年纪,这会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青黑泛红。 李秋岁蹭一下坐起身,往外挪了好几步,紧贴着床沿边才坐稳。 满屋的红漆木家具,雕着花的窗棂,显的古韵十足。 大红的喜字,靠窗的高脚长条案桌,上头婴儿手臂粗的红烛燃烧正旺。 这是喜房摆设? 低头看一眼身上的大红嫁衣,再结合零星的记忆碎片。 李秋岁手抓着床沿边,呆呆然了半晌。 这是穿越古代,还嫁人了啊! 嫁了府城有权有势的郑家,给不省人事的郑小公子冲喜。 咳咳咳…… 又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这口气要是喘不上来,人就到阴曹地府报道了啊! 给人冲喜呢,初来乍到的,不能让人今儿晚上就出事。 来不及细想了,扯过郑小公子手腕子,调动体内微量的木系异能,顺着肢体接触,传输到对方体内。 红烛燃烧,灯花噼啪作响,新房愈加安寂了。 沙漏里细沙簌簌…… 李秋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郑小公子这一口气要是上不来,有个万一的,往后想过太平日子可就难了。 人才过来,还没功夫打坐修炼,体内异能存量有限。 郑小公子身体太过孱弱,末世挣命都来不及,她又没正儿八经学过医术,人家的病灶在哪都没数,哪能胡乱施为! 秉承治不好,不给人治坏的原则,少量输点异能。 想来没甚坏处。 月华如水,红烛摇曳。 郑小公子渐渐止了咳嗽,呼吸也平稳下来,面色似乎好看了不少。 体内异能有限,这一细细功夫,小身板就有些不堪重负。 人不会马上挂掉,李秋岁就收手了,长出一口气。 舒展四肢,活动下僵硬的小身板,腿下压着的喜被,鼓鼓囊囊的,伸手摸出一把红枣花生等各类的坚果。 肚子正饿着,不由分说红枣先塞嘴里,花生扒了皮也扔嘴里。 犹觉不够塞牙缝,喜被的边边角角都搜罗个遍,一股脑全划拉到眼跟前…… 李秋岁一番忙活下来,消耗巨大,这会腹中空空,忙着找吃食充饥,哪有功夫顾得上劳什子的公子少爷! 才有了点意识的郑小公子,这会也懵呢! 家里给找了个八字相合的乡野姑娘冲喜,开始他极力反对。 郑家嫡子长孙,家世品貌方圆百里都是一等一的,为了冲喜娶个乡野村姑回家,同窗挚友不定怎么笑话他! 身上的病症自打出生便有,身子弱一些,平日里母亲照顾的仔细,没甚大碍的。怎料这一回凭心意任性一回,一场风寒差点就丢了小命。 他娘为着他的身子,差点哭瞎了眼。 这姑娘,高人批命说八字极好,上上等的命格,最难得的是与他极为相配。 高人的原话是,娶人回来,不单他能百病全消,家族说不得也能受益。 家里人一合计,有甚多说,把人娶家来吧! 这许多日,他整个人浑浑噩噩,喜事儿定下来,也算认命了。 过了心里这关,他便有言在前,冲喜这事,好与不好的,都要好生对待人家姑娘,他爹连同他祖父都点了头的。 郑家左右不差那点银钱,不说锦衣玉食吧,好吃好喝把人好生养着总是能的。 将来姑娘家年岁大点,生了旁的心思,他郑家也不是欺男霸女,不讲道理的人家。给姑娘改头换面,就当家里多养个闺女,让人有个称心如意的前程,左右不亏待人就是了。 李秋岁嘴里嚼着花生大枣,凭借着记忆翻腾箱柜,找出几包糕点。 花生大枣不老少,哪有点心来的实在。 满心欢喜打开油纸包。 似有所感,扭头对上郑小公子打量的目光。 四目相对…… 李秋岁不紧不慢咽下嘴里食物,朝人家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礼貌些,先摆出好好相处的架势来。往后在郑家,还要靠这小子吃香喝辣,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要有交集,自然要朝和睦的处。 至于原身小姑娘家…… 被人爹娘发现换了芯子,一怒之下,拉出去烧死怎么办? 她对时下风土人情还不甚了解,脱离家族是能一走了之,风餐露宿她也不怕,到底不是明智之举呀! 暂时留在郑家,先与李家人保持点距离,时日久了,年岁再大点,性格转变也就合情合理,没人会稀奇了。 再者,郑家家大业大,保住郑小公子小命,人活蹦乱跳了,她安安稳稳混点吃喝,不好吗? 至于郑小公子身子痊愈,人家会不会过河拆桥,眼下还顾不上这些个。 异能耗空,腹中饥肠辘辘,哪就能想那般长远。 费精神不是? 都以后再想。 郑小公子见小姑娘嘴巴塞的鼓鼓,自顾忙活,一副没功夫搭理他的模样。 眼神怪异了一瞬,旋即了然,乡野姑娘哪见过这么些好吃食! 爱干啥干啥!郑小公子闭上眼假寐。 人这一清醒,心思就活泛开了。鬼门关真真切切走一遭,全家人跟着忧心,还娶上了媳妇。 罢了,村姑就村姑,旁人要笑话,随他们去吧,好吃好喝的养着,人乖巧听话就行。 李秋岁一门心思都在吃食上面,她又没读心术,自然不知人家心里的想法。 一整日水米未尽,方才又透支异能,急需食物来补充,一堆的果子糕点进肚,勉强能填个半饱。 燃着红烛的红漆长条桌案上还有不少吃食。 李秋岁犹豫要不要过去吃点? 朝小公子脸上瞧。 往后还要相处,异能又要进阶,这里又没有辅助修炼用的晶核,少不得靠多吃点食物来提升。 如此,压根犯不着隐瞒食量,大家坦诚相待,会少许多麻烦。 再者,异能早些进阶,郑小公子也能跟着早些受益。 互惠互利的事! 被人盯着瞧,任谁也会不自在。 郑小公子索性睁开了眼精,用眼神询问她“有事?” 李秋岁不期然对上一双黑漆漆眸子,看出人家意图,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指着长条案台上的高脚青花大圆碟,问道:“那儿的糕点我能吃吗?” 第二章 翠荫 郑小公子扫一眼地上的坚果外壳,和一堆包裹糕点的油皮纸袋,继而看她。 这丫头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满打满算也才六岁,能有这般大的胃口? 李秋岁自认面皮不薄,这会也闹了个大红脸。 硬着头皮讷讷道:“那个,早上我娘不许我吃东西……” 她这是一顿顶三顿了,不算太多。 “你家的糕点好吃。”怕人不信,又小小声补充了一句。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压箱糕点都是郑家送家里去的。 乡野人家,日子过得紧巴巴,也就过年过节走人情,能买两回镇上点心,味道和花样却都不如这个,原身娘就都打包重新带了回来。 郑小公子面上看不出神色,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方桌上……备下的饭食,我现下没甚食欲,你自便。” 知道询问他意见,也算乖巧懂事! 许多天的浑浑噩噩,乍然清醒了,还有些眩晕,郑小公子又闭上了眼睛。 李秋岁不计较对方语气,末世求存,哪见过这般丰盛的席面。 她早便看到了方桌上的肉食蔬果,只是不清楚古代的婚嫁流程,都有哪些讲究,只打算多吃点糕点糊弄。 这会得了首肯,就想直接跳下去,看一眼郑小公子,还是顺着床脚滑了下去。 八角圆凳太高,六岁的小身板想爬上去坐着,有些艰难,她人小腿短,只得站在桌边。 郑小公子不吃,这样多的饭食,剩下了多可惜。筷子抓在手里,半个时辰的风卷残云,桌面上的吃食一扫而空。 郑小公子…… 即便他没常识,正常成年人也不能一口气吃下这么些吧! 说什么他家糕点好吃,这乡下丫头,是八百年没吃过饭呢吧! 郑小公子嘴角翕合,平日模仿大人培养的那点好涵养,差点全数崩溃。 李秋岁这会也很尴尬。 一不留神,就吃多了,把人郑小公子吓着了。 转念想到,出了大力气,胃口大点怎么了! 李秋岁理直气壮的吃饱喝足,抽出帕子擦干净嘴,蹭一下就爬到床上,脱了衣裳躺好,盖被子睡觉。 至于身边躺着位异性,年纪都还小,没甚所谓。 以后的事,就以后再打算不迟。 吃饱喝足,人就懒洋洋极容易犯困,三两息的功夫便去会周公了。 夜间有人悄摸进门,查探过两回。 李秋岁印象里见过这人,一直在郑小公子身边服侍的。 病成那样,夜间有人查探不足为奇,她只当不知道有这回事,闭着眼睛自顾睡觉。 早起鸟鸣啾啾,有人轻手轻脚推开门,进了新房。 高床软枕的,李秋岁昨儿夜里睡得极踏实,有人进屋,末世养成的警觉性还在,睁开眼,朝来人望过去。 身着绿衣,丫鬟打扮的姑娘落落大方的朝她行礼,喊了声:“少奶奶。” 被人这样称呼,李秋岁还有些不自在,撑手坐起身。 床里侧,挨她躺着的郑小公子也有了动静。 绿衣丫鬟一改面对李秋岁的大方模样,捏着帕子捂嘴惊呼道:“公子,您醒了!夫人打发邱嬷嬷来询问,奴婢正不知如何应答,您这便醒了……” 说着话,眼泪珠子就不要钱似的滑下来了。 李秋岁末世前十多年还在学校里念书,平日里忙着功课,周边同学独生子女居多,家里近便的都走读,上下学家长接送,平日相处都是泛泛之交。 末世里忙这个那个,穿这边之前,她满打满算不过十六岁,人情世故哪能看的懂。 这会看这丫鬟的做派,心底有些怪异,到底不大明白其中的道道,自觉与她干系也不大。 心里还感叹人郑家阔绰,连养的小丫鬟都这般娇气,瞧那皮肤白的,头发茂密的,可见这家里头日子有多好过。 自己这冲喜新娘好歹是当成功了,不妄想被供起来,待遇总不会比这丫鬟差吧! 李秋岁想像昨晚那样滑下去,又觉没有气势,果断跳了下去。 那边绿衣丫鬟拿了软枕,郑小公子就势靠坐过去,一面说了些,‘身子无碍,让母亲莫要忧心’之类,安抚人的话。 听到李秋岁这边的动静,朝她看过来一眼。 就吩咐绿衣丫鬟,道:“先帮你——你们奶奶梳洗,用了早食,我同她一起去给长辈敬茶。” 这样就算娶了媳妇,郑小公子还有些不适应。 他身子轻快许多,索性陪人走一趟,也让母亲看看他。 李秋岁瞥过去一眼,人家自个家里爱去哪去哪。 “公子,您身子才爽利一些,就好生歇着吧!夫人也是这般吩咐的,少奶奶自有奴婢们陪着,那边都是自家长辈,最是慈和不过,您还怕少奶奶被人欺负了不成!” 绿衣丫鬟说着俏皮话,就要去拉郑小公子,却被不动声色躲开了。 李秋岁再不谙世事,也从绿衣丫鬟言语中听出几分轻视来,能直接反驳主子,想来在郑小公子跟前也是极有脸面。 初来乍到的,以后怎么着还没定数,没义务去帮人家调教丫鬟。 李秋岁扭头去翻找今天要穿的衣裳了。 被丫鬟驳了话,郑小公子自觉失了面子,模仿他父亲平日里吩咐下人的语气道:“照吩咐去安排。” 语落,就自顾自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欲多说,不容质疑的姿态。 李秋岁回头看一眼郑小公子,心里想笑,面上却得使劲绷着。挺威严的事,她不能破坏气氛。 如此一来脸就有些红,眼睛睁的有些大。 这在时不时看她一眼的郑小公子眼里,就尽是崇拜之色了,心下十分满意,不由更板正了几分面容。 翠荫垂下头,收敛方才的娇嗔模样。新奶奶进门,就多说两句,竟惹了公子不快,怕彻底遭了厌弃,忙应声去外头喊人。 李秋岁这边,里衣外裳,上衣下裙的,着实繁冗,郑小公子能指派丫鬟帮忙再好不过。 瞎折腾半天也没个头绪,她也懒得再为难自己。 翠荫出去了,屋里没人,郑小公子低声道:“翠荫原是我母亲屋里的丫鬟,照顾人极为妥贴,她祖父母老子娘,祖孙几辈人都在家里服侍,你有事只管吩咐她去办。” 说的是绿衣丫鬟吧! 李秋岁面上点头,表示她在听,心里却盘算,眼下先这么着。 原身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填饱肚子都算勉强,哪来的人服侍!匆忙嫁进郑家,前后都是李家族人在帮着忙活,昨天送完嫁,坐完席,人都家去了,身边真就没个帮手。 见她能认真听自己说话,郑小公子颇觉满意。 娶了媳妇也没甚影响! 只当家里多个小妹妹,他家里姐姐妹妹还少了,再多一个都不算事。 第三章 蹊跷 翠荫领着两个小姑娘进来,年纪不相上下,十多岁的模样,手脚都十分麻利,在李秋岁眼里繁琐冗杂的衣裳,三两下功夫,人家给你拾掇妥当了。 去后头的净房洗漱完毕,李秋岁坐到梳妆台铜镜前。 看清镜面里稚嫩的面容,与前世的自己相像了九成。 熟悉的眉眼,让她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记忆里原身父母的面容,竟与她爸妈也有七八分相像。 末世前父母因一场意外离世,她莫名奇妙穿过来,与原身相像或许只是巧合,父母也相像…… 或许真有前世今生! 之前李秋岁不敢放纵自己去想念爸妈,这一刻却再也坐不住了,即刻就想回家看看! “少奶奶莫急,奴婢们还要给您梳头!您这副模样出门,丢了少爷脸面,还平白让旁的房头人看了笑话,老爷夫人也会训斥您没规矩!” 翠荫一把摁住李秋岁微颤的肩头,出口的音调显得有些尖利。 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来这么一下子,李秋岁瞬间回过神。 垂下眉眼,再抬脸眼泪水流了满脸。 等会去见郑家长辈,明个就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不急,她不着急! 好歹按捺些急切。 “奴婢也没说甚的,怎地还哭上了!” 翠荫手还摁在李秋岁肩头,一面说着话,一面一推一晃,人差点摔地上了。 “你这样哭闹可不好,快先擦了眼泪,被人看到……” 李秋岁不理会,胡乱抹一把眼泪水,索性放开嗓门哭嚎:“姐姐,我听话就是了,你莫要掐我……我害怕……” “呜呜呜……哇……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 李秋岁扭着身子,哭得真情实意,眼泪水糊了满脸,真就像被掐疼了似的。 心中邪火正愁没地方发泄,本不想跟人计较,偏她要往跟前凑。 才六岁来着,熊孩子魔性,哭闹怎么了? 给你家小公子冲喜呢! 没见人都要好了,眼下不闹,等什么时候闹? 孩童声线本就嘹亮,李秋岁放开喉咙,不管不顾的发泄情绪,模样极惨。 翠荫傻眼,三两步跑到郑小公子跟前,摆手辩解:“没……没……我没掐人!她是胡说八道……” 后头的话被魔性的哭声淹没。 郑小公子耳膜差点被穿透,使劲掐按眉心。 门帘被人从外头撩开,匆忙跑进来一人,三四十岁的嬷嬷跨过门槛就扬声问道:“怎么了这是……!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李秋岁一听来人声儿,就知道来人身份了,郑小公子他娘身边管事的邱嬷嬷。 冲喜这事,这位忙前忙后,没少进出李家村,和李秋岁打照面不是一回两回,挺精明能干一人。 邱嬷嬷进屋就去看明显好转,有了精神的郑小公子,三两步上前就要蹲身行礼。 郑小公子朝还在哭嚎的人指了指。 邱嬷嬷哪能不懂自家公子的心思,匆匆全了礼,脚下一转就朝李秋岁跟前来。 李秋岁闭着眼睛放开嗓门哭嚎,没有要停歇的架势。 咱还是熊孩子,乡下来的,规矩之类都不懂,你又能奈我何! 分贝又拔高一大截,小嘴还不忘叭叭个不停:“……你们都欺负人……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呜呜呜……” “这话怎么说的?谁这么大胆子?少奶奶莫恼,您与老奴仔细说说,禀了夫人,不把这胆大包天的撵出去,也得拉出去打一顿板子!”嬷嬷忙给小姑奶奶顺气。 一早夫人就指派她来这边看看,才跨过院门,还没见着公子的面,这边就闹开了。 冲喜这事郑家办的低调,隔壁房头都不曾明说。这要是惊动了旁人,知道自家公子娶了个乡野丫头,不定被人怎么说道。 这事一直都是她负责,这要是出纰漏…… 邱嬷嬷心思急转。 “翠荫说,说我会被人笑话,老,老爷夫人还要训、训斥。”李秋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邱嬷嬷目光凌厉的扫视屋子一圈,看了脸色青白的翠荫一眼:“自去夫人跟前请罪!平日看你们照顾公子还算尽心,得了几分脸面,越发没个规矩!” “她还掐我……”李秋岁一指翠荫,抽抽搭搭的,止了些哭嚎。 邱嬷嬷瞬间软了语气,“少奶奶放心,老奴定如实禀明了夫人,不能够轻饶了。” 扭脸还要去训斥翠荫:“不要仗着有你老子娘撑腰,什么话都敢嚷嚷,什么人都敢不敬!少奶奶才进门,许多事你们要仔细与她说,不能吓着人。” 平日也是机灵丫头,小公子眼见着大好,冲喜这事一成,老爷夫人不定多欢喜。你上赶着得罪这位作甚,真当你老子娘得了两分脸面,就了不得了。 邱嬷嬷一语双关,训斥了翠荫,顺便隐晦点出了翠荫家生子的身份,听话头娘老子在郑家挺能吃得开。 想来也是,郑家嫡孙,是什么人都能凑到跟前的? 邱嬷嬷说这话,李秋岁懒得去揣度是出于哪种心态。 一直哭,怪累人的,有人递台阶还是快些下来吧! 一大早还没吃上早饭呢! 安抚好了小姑奶奶,邱嬷嬷忙说正事:“夫人说了,小公子和奶奶年纪都尚小,许多事情都缓一缓,先不着急。昨日忙忙叨叨了一整日,今个好生歇着,晚间去正院用晚食。回门的东西夫人吩咐管家都打点妥当了,叫少奶奶只管放心,明日让大管家陪您走一趟李家村。” 李秋岁看邱嬷嬷一张一合的嘴,没错过站她旁边翠荫脸上一闪而过的讥讽表情,绕是她没常识,大婚第二日敬了茶认了亲,新妇才会被家族真正承认。 郑家这是想过河拆桥?还是另有隐情? 那边郑小公子也皱着眉头。 昨日的婚礼流程十分简陋,除了管事嬷嬷,上得了台面的长辈亲朋一个没见着,郑家也算家大业大,在银州城几辈人的经营,姻亲故旧哪就能少了。 李秋岁才穿过来,一时半会没往这上面想,这会哪能不明白。 是啊,原身李家村李氏族人,在上河镇还算有点名声,家族也有人读书,却连个有秀才功名的人都没有。再者,在镇子上算得上有能为的人物,与几代官宦的郑家比较起来,自然不够看。 一个村姑当了郑家少奶奶,旁人不定怎么笑话,让人先进门冲喜,不过权宜之计罢了。 翠荫轻蔑的态度打哪来的,也就不奇怪了。李秋岁不明白其中的道道,这些看惯了眉高眼低的仆从,还能不懂? 第四章 撵人 “不必敬茶了呀,那嬷嬷就把这丫头带去给夫人处置吧!”李秋岁垂着眉眼道。 屋里静悄悄的,一时没人言语。 李秋岁抬脸,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她掐人肩膀子可疼可疼了,我娘从没打过我……我要回家……找我娘!” 说着话,眼泪就又流了下来,找娘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 原打算躲郑家些日子,好有时间适应来着,猜测到爹娘有可能是她前世爸妈,哪还顾得上这么些。 话喊出去,翠荫不处置了,她多没面儿呀! 小姑奶奶还记得这事呢!邱嬷嬷回过神,忙讪笑道:“您放心,老奴这就领了这丫头,让她娘老子管教去……” 李秋岁偏过头,懒得多言语。把人交给她老子娘,管教不管教的,旁人哪能知晓,这是欺负她人小听不懂话呢! 末世的战战兢兢,穿越过来的惶恐不安,这会儿她情绪翻腾的厉害,正需要发泄呢。 低下头旁人又看不见,哭有什么用,李秋岁仰起脸,眼泪珠子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郑小公子揉揉眉心,拦住邱嬷嬷还要继续说的话头:“嬷嬷,把翠荫带出去吧!以后翠屏她们就在少奶奶跟前服侍,我身边有青恒几个尽够了,往后锦福院都不用进人了。” 一个晚上的休息,郑小公子精神头不错,一番话说的气势十足。 邱嬷嬷张了张嘴,自家公子这是说翠荫,以后都不用回锦福院伺候了? “公子,要不这事交给夫人定夺?”翠荫平日对她还算恭敬,邱嬷嬷在心里转了一个弯,提议道。 “不必惊动我娘,嬷嬷照做就是。”一副不容反驳的语气。 邱嬷嬷冲还傻呆呆站在那里的翠荫无奈笑笑,一副爱莫能助,你自求多福的模样。 李秋岁把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翠荫老子娘在郑家下人里地位非同一般呐,人都得罪死了也没甚好后悔的,何况,郑小公子身子见好,她也没想赖着不走呀。 郑小公子能帮忙出头,李秋岁心里舒服一些。在古代冲喜这事对女孩家影响甚大,奈何人家出身在那里。家世悬殊大的情况下,人家若觉理所当然,甚至自觉娶了乡下姑娘丢了颜面,对她的事等闲视之,眼下还只能生受着。 郑小公子见李秋岁总算止了眼泪,轻舒口气,放下掐按眉心的手。 李秋岁压下翘起的唇角,眼角余光去瞟郑小公子。 郑小公子瞪她一眼。 人不大,心眼到不少,这一出出,真当她就乖巧听话了。 李秋岁不以为意,忍气吞声多憋屈人。 那边翠荫才反应过来,公子这是恼了她,忙跪地磕头求饶:“公子,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您和少奶奶……” 郑小公子闭着眼,一副蔫蔫不太舒服的模样。 翠荫咬了咬牙,跪行到李秋岁跟前:“少奶奶,都是奴婢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抬抬贵手,奴婢和老子娘都对您感激不尽,以后是再不敢了的……” 李秋岁去看翠荫,姿态放的很低,话也算诚恳,可你眼底的不甘和狠厉好歹收一收,怎就有一股威胁的意思在里边呢。 要她走的是人郑小公子,还是自己哭闹要挟人家这么干的,她能自打嘴巴,替你求情? 人家这番作态是给她家公子看呢吧! 李秋岁恍然,小小声提议道:“不然算了吧,她这模样太吓人了……让我回家找我娘吧!” 郑小公子看她一眼,眯眼朝邱嬷嬷望过去。 公子这是恼了!邱嬷嬷慌忙小跑到门边,朝院里洒扫的两个粗使婆子喊:“快过来搭把手!” 看翠荫老子娘面上,帮忙说句话,这要是惹了公子不快,也是犯了蠢的。还指望这位小姑奶奶给自家公子冲喜呢,人眼见大好,闹着要回家,就是闹到夫人跟前,又能怎么着? 翠荫这丫头竟干蠢事,你这样哭闹算个什么事,叫旁的房头人知道,不定怎么笑话大房,夫人跟前,连她都少不得吃挂落。 有了两人帮忙,三人连手堵住绿荫的嘴,扯了人,硬拉着出了门。 喧闹过后一室的安静,李秋岁垂着头作乖巧状,翠屏翠竹立她两侧,头垂的更低,大气不敢出。 郑小公子——郑蓥气笑了。 因着生病,比旁人多了几分剔透心思,这丫头惯会作这副乖巧模样。 “郑家早食有一道玲珑蒸饺,鲜滑多汁,食材难得,一日不过两笼,晚了,可能要等明日了……”郑蓥顿住话头,果然见那丫头眼睛晶晶亮的望过来。 眼巴巴等半天,看人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李秋岁哒哒哒跑过去,一本正经问:“是不是饿了呀,看来身子好了不少。这是好事!” 回头看俩丫鬟,笑眯了眼道:“还不知道两位姐姐的名字,快去禀了老爷夫人,公子馋嘴玲珑蒸饺,大病初愈,难得有胃口,今个怎么也得让吃上喽!” 翠荫娘老子极得老爷夫人看中,在下人里边儿积威甚重,连带着翠荫在锦福院说一不二,就这样被公子撵了出去。 李秋岁说话,俩丫头才算回过神来,飞快互视一眼。 眉眼偏清秀的率先大着胆子道:“奶奶,奴婢翠竹。” 一指个头偏高挑的丫头,“她是翠屏。奶奶放心,今日公子定能吃上玲珑蒸饺!奴婢这就去禀了夫人,要是厨房里没了,让他们再做就是了,没有让公子等的道理。” “这样啊~”李秋岁拉长了音调,眼睛愈发明亮了。 郑蓥瞪她,馋嘴丫头,自己的一句话,竟让她扯上了名头。 李秋岁还朝人家笑笑,眼下家里情况不明,还指望跟这位后头骗吃骗喝呢,不能真把人惹毛了。 这时翠屏拿了湿帕子过来,给李秋岁重新擦了脸,涂抹上香膏,接翠竹的话头道:“自然!哪有让公子等到明日的道理!奴婢先帮公子梳洗……” 郑蓥摆手:“叫青恒进来,你们自去。” 名叫青恒的小厮一直站在门口守着,听声哪用得着翠屏她们喊,忙不迭小跑进屋,“公子,小的扶您起身。” 见新进门的少奶奶朝他看,忙垂首行礼:“给少奶奶请安。” 和郑小公子一般大小的年纪,昨天就跟在郑小公子跟前服侍。 “不用多礼,自忙吧!”李秋岁学着郑小公子的语气。 第五章 大夫 青恒低着头服侍郑小公子穿衣洗漱,公子不耐烦丫鬟服侍,如今娶了媳妇,他进内室就些不妥当了。 收拾妥当,郑蓥撇他一眼:“先下去吧!” 李秋岁看出青恒的拘谨,她不是真的六岁不谙世事,不说郑小公子了,便是她,也觉不甚方便。 快些提升异能,郑小公子身子好了,回归正常生活才好。 玲珑蒸饺还没来,翠竹领回一名大夫,五六十岁,一大把长胡子,医术很厉害的样子。 进屋就朝李秋岁的方向看了一眼,摸上郑小公子的脉搏,换了只手,捏着胡须又朝李秋岁打量。 李秋岁心下一惊,回望过去。 郑小公子恢复太快,被这人发现端倪了? 昨晚上莽撞,真就怕人砸她手里,做事欠思量,今后定当谨慎行事。 不是能后悔的事,心里再慌面上也不漏分毫。 大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冲她点了下头,笑容还算慈和。 李秋岁皱着眉头:“先生,这是不好吗?” 大夫收了手,捋着胡须来了一句:“小公子甚好!” 李秋岁心里翻白眼,面上高兴道:“真的吗?太好了!” 小丫头天真懵懂,极高兴的模样,是自己想多了。 郑小公子昨日脉象时隐时现,真就是要不好了,今个明显强劲有力许多,有了好转的趋势。行医四五十年,他也算名声在外。 冲喜这事他自然知道,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手段,信与不信的,都见仁见智。 人体许多病症都取决于心态,心平气和固然很重要,病体沉疴的,又有几人能做到。还有甚者,一朝心愿达成,有人没了牵挂,选择明目了,又有人觉更离不得了。一朝念头通达,打起精神头,病灶全消也不是没有。 后一种情形,上了年岁的老人,或有了些阅历的成年人身上倒是常见,少年人不会有那么些想法,受到惊吓的状况下时常发生。 医术一道博大精深,他还要仔细思量。 李秋岁年纪小,老大夫压根没把她当回事,所思所想全在脸上了。 人老成精的,郑家下人又那般恭敬的态度,李秋岁不想引起这人的注意。 之后老大夫又询问了郑小公子几句,没再看低头敛目的李秋岁一眼,拎了药箱子就往锦福院外头走。 李秋岁自然吃到了郑家厨房大师傅手艺,果如郑小公子说得那般,玲珑剔透,鲜美多汁,味道是极好的,末世来的土包子吃的心满意足。 郑小公子又见识了一番她的好胃口,像是受了影响,竟跟着多吃了几个。 旁边服侍的翠竹翠屏热泪盈眶,忙又小跑禀告夫人去了,李秋岁不管她们。 郑蓥能吃下东西,身体逐渐会好起来。 李秋岁猜测他可能是心疾,先天心疾有许多种,症状轻微的,年岁大了自然就长好了。 她并不懂摸脉,异能进他体内那会有所察觉,不是很糟糕,想自行痊愈却不大可能,最好能手术治疗,这个不难,木系异能跟着她来了,没了消毒感染这方面顾忌,她倒是能操作,不过这种办法只能想想了。 不说郑家同不同意吧,她本身也不愿暴露太多。 冲喜这事还没完,郑小公子值不值得她去冒险,等摸清楚情况再下决定不迟。 等她异能升级吧,能悄无声息的最好。 古人没有吃午食的习惯,李秋岁过晌又饿了,郑蓥像是知道了她的心思,吩咐人去大厨房取了糕点来。 五花八门的糕点,个头小巧,味道也香甜,已经在人家跟前原形毕露了,索性甩开了腮帮子,吃尽兴了也不白瞎她忙活一场。 人郑小公子估计都没眼看她,一直闭目养神呢。 李秋岁没了顾忌,吃饱喝足,对郑蓥的好感度不禁拔高了好几分。 一个白日的光景在吃吃喝喝中消磨的极快,邱嬷嬷过来领李秋岁去正院,郑蓥要一起,邱嬷嬷劝了几句,见郑小公子不为所动,冲李秋岁使眼色,示意帮忙说句话。 李秋岁绷着脸装懵懂无知,她算哪颗葱?人家要去见他娘,她拦着作甚? 邱嬷嬷无法,硬着头皮道:“您不知……夫人如今也病着,怕过了病气给您,一直不敢靠近您跟前,打发老奴半个时辰就要跑一趟这边。” 母亲竟然病了! 郑蓥不看邱嬷嬷,冲门口喊青恒:“扶我去母亲那里一趟。 邱嬷嬷急得团团转,“您莫急,夫人无碍了,明个儿就该过来看您了!” 郑蓥自己理起衣物,“杨神医去给母亲诊脉了?” 邱嬷嬷上前帮忙整理,一面道:“从您这出去杨神医直接去禀了夫人,夫人听闻您见好,当场人就精神了,不是老奴拦着都该过来看您了。知道您这般……” 郑蓥抬手打断邱嬷嬷的话头,“这些日母亲劳心费神,你们要小心照看。” 邱嬷嬷应声是,见青恒过来扶人了,忙“哎呀”一声跑出门。 劝不动人,夫人那边先只会一声,不然,公子身子有不妥之处,她如何担待的起。 郑家宅院不小,新房距离郑夫人的院子距离不算近便。眼下正值夏末,草木花卉生长茂盛,沿途的盆栽花卉开的也热闹。 出了院门,郑蓥不让青恒扶人,大病一场,尽管脚下无力,还是背脊挺直,走在最前头。青恒翠屏几人紧随其后,李秋岁就走在最后边。 郑蓥走路并不快,她人小腿短跟起来不算费劲。 穿过一道月亮门,迎头与匆忙赶过来的邱嬷嬷打了个照面。 “哎呦,您慢着些!” 郑蓥抬手制止邱嬷嬷过来搀扶,自顾朝前走,一面道:“咱们动作快些,莫让母亲等急了。” 邱嬷嬷讪讪,小跑着跟上去絮叨:“公子莫急,夫人好着呢!听说您要过去遣了老奴来迎迎。” 转过一道弯,穿过垂花门,就看到二十多岁的妇人,领着丫鬟仆妇朝这边走,后头跟着两个小姑娘,拎着裙摆口中喊着“母亲,等等”。 见着他们一行人,忙急走几步。 等人一靠近,妆容精致的妇人拉住郑蓥嗔怪道:“你怎地就不能让人省点心,才见好,这般胡乱跑,吹了风,可怎生是好?” 被人牵着手,一直装小大人的郑蓥显得手足无措,“母亲,儿子无碍了!” 握拳轻咳,总算摆脱了她娘的拉扯。 第六章 私房 “不知道随了谁,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郑夫人嘴上抱怨,一面上上下下把人好生打量了一番。 郑蓥无奈,老老实实站着,他娘这精神头,身体该是无碍了。 郑夫人看的仔细,就差上手摸摸脑袋捏捏脸了。 旁人再怎么说好,她总要亲眼看了才能安心! 郑蓥面色尴尬,扫了走在最后,挤到边上的李秋岁一眼。 妇人顺着儿子视线看到李秋岁,摇了摇团扇,微微笑道:“这就是咱们蓥哥儿的新媳妇,快过来,让我好生看看。” 笑容亲和,言语亲切,这是郑小公子的母亲,郑夫人了吧! 初次见面,这样的开场白……李秋岁微怔。 早上被告知敬茶取消了,猜测冲喜这事吧,人郑家是不打算宣扬,悄摸把事办了,知道的人不多,郑小公子长大了,不妨碍再结一门贵亲。 郑夫人这会的态度又是闹哪般? 不等她思量明白,那边郑蓥再次握拳轻咳:“母亲,屋里头说话吧!” 郑夫人神色一紧,去看她儿子面色:“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郑蓥扫一眼笑盈盈的仆妇和丫鬟,不耐烦继续站外头啰嗦了,“没事,都挺好的。” 撂下话,一面就往里头走。 郑夫人看他脚步沉稳,外头着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忙道:“走走走,都屋里头说话。” 说话间上前拉站到她跟前朝她行礼的李秋岁,细声慢语问“习不习惯呐,休息的好不好”之类的话。 李秋岁答都好,任由郑夫人牵了手朝里走。 不管人家葫芦里装了什么?怎么个打算?总要处了才知道。 末世里旁的没学会,随遇而安,水来土掩的本事倒是极强,人家出招,她全数接着就是了。 花厅敞亮,郑夫人领着人径直往偏厅走,先头的郑蓥慢慢走着,走在李秋岁边上,与郑夫人一同迎出去叫母亲的两个小姑娘走在郑夫人另一侧,丫鬟婆子簇拥着一行人。 到了偏厅,郑夫人给李秋岁介绍完两个小姑娘,郑蓥同胞的姐姐,郑媛和郑妍,便笑道:“岁岁以后喊她们二姐姐,五姐姐便好。” 李秋岁从善如流,冲时不时偷偷打量她的两个小姑娘行礼:“二姐姐,五姐姐。” 郑家两姑娘年纪在十岁上下,衣着偏素淡的是二姑娘,长相甜美穿着喜庆的便是五姑娘了,两人面上看不出热络,也看不出其他神色,回了礼,客气一声“妹妹不必多礼。” 那边丫鬟仆妇摆放好碗箸,郑夫人先坐定,招呼她们都坐下。 晚食自是丰盛的,不说菜色了,餐具摆盘都极其讲究。 末世前李秋岁家境也算优渥,爸妈出身都还不错,对她的礼仪也是极其重视。 自小耳濡目染,倒不会被眼前阵势吓到,她这会用餐速度不慢,却是有条不紊的。 郑家两姑娘大半心思放在她身上,年纪小的五姑娘不时就会朝她看一眼,碍于吃饭不得言语的规矩,到底没发出声音。 郑夫人心里也满意,小丫头举止大方,神态从容,也是难得了。 用罢晚食,郑夫人说了“明天回门,都准备停当了,蓥哥儿身子才好,不方便同去,让大管家跟着去一趟”。 李秋岁点头。 之后,郑夫人遣了邱嬷嬷送他们回锦福苑。 夏末初秋,屋里还有些闷热,郑小公子身子孱弱,冰盆不敢多放了。 李秋岁面朝外侧,躺在床沿边。明天回李家村,这一世的父母不单独她一个孩子,上头还有三个兄长、一个姐姐,父亲上头还有兄弟,祖父母…… 咳!里侧的咳嗽声打断李秋岁的思绪。 “不舒服吗?”下意识摸上人家额头。 “没……没事!”郑蓥一面躲开碰触,胳膊顺势放在头顶,一副防着她继续作乱的姿态。 李秋岁尴尬了,自己一大把年纪了,不把碰触人家当回事儿,但自己对于人家来说还算陌生人呢。 “啊!哦,那你好生歇着!”也是她不警醒,郑小公子行事说话颇有章程,这里又是古代,两人算不上熟稔,保持些距离才是应当。 以后得注意着些,李秋岁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 “这个给你。” 猝不及防,手里就被塞了个东西,“什么呀?这是……” 李秋岁拿起来细看,沉甸甸的多角荷包,就着烛光,里头金花生银饺子,东西着实不老少。 “给我的吗?” “嗯。”郑蓥顿了顿又道:“明天不方便陪你回去,这些你拿着打赏用。” “乡下不兴这个,你自己留着吧!”李秋岁对金银没什么执念,两人关系复杂,没弄明白之前少些牵扯最好。 把荷包塞回郑蓥手里。 “让你收着便收着,乡下用不着,回头家里下人也要打赏。”郑蓥重新把荷包扔回李秋岁手里。 一个乡下丫头有那么些钱么?家里住着没钱打赏,他面上也不好看。 李秋岁算看出来了,大户人家着实是麻烦!行吧,在你家住着,拿你的钱打赏你家下人,没毛病! 郑蓥见她收了荷包,松口气。 有了银钱上交媳妇,这话还是听一个同窗提过。 他家里也是他娘管着银子,他爹在家那会买了东西,人家都是到他娘这边结账,他爹定也是把银钱上交了的。 这媳妇他不是情愿,欢欢喜娶回家的,他爹说过郑家祖训便是尊重妻子,有担当。眼下这小丫头还挂着自己媳妇的名头,不能因着她不懂就要欺瞒。 自认是君子行径,一天下来,身子到底没养好,眼皮发沉。 呼吸绵长,李秋岁偏头,这是睡熟了。 收敛心思,运转异能修炼,因着是木系,郑蓥在旁边跟着受益,实力提升才是根本,旁的都不要紧。 隔日一大早,院子里一有动静李秋岁便起身了。 去了净房,绿屏绿竹帮忙梳洗换了身衣裳,红彤彤的像个福娃娃。 李秋岁前世就是这般相貌,挑了父母亲优点长,自然极其出色。 这一世出身乡野,家里头算不上不富裕,她却被养的极好。 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一头浓密的头发。 绿屏帮忙梳了两个小揪揪,系上红绸再挂上两个金铃铛。 李秋岁动了动脑袋,铃铛就叮当作响,真够喜庆的! 第七章 回家 “哪来的?”李秋岁晃了晃镜子里的金铃铛。 “夫人昨晚上差人送来的,一大匣子……”翠屏回着话,一面捧过红漆大木匣让李秋岁看,“……钗环这些,您年纪小,暂时还用不上。” 李秋岁扭脸扫一眼木匣里头的东西,“还有珍珠发箍呢!” “珍珠发箍同衣裳不搭啊!您这样多好看啊!”翠屏不赞同,一面又劝道:“您这样打扮,亲家老爷太太见了定是高兴的。” “可不嘛,就像年画上的福娃娃!”翠竹也过来帮腔,“夫人送那么些首饰来,您回家多有面啊!” 喜庆是喜庆了,金灿灿红彤彤的。算了!爹娘见郑家人重视也能安心,就是感觉上怪怪的。 那边郑蓥也被这边的动静吵醒了,正朝她看呢! 李秋岁想早点回家,懒得再重新折腾,忙摆手道:“就这样吧!” 郑家备下的回门礼装了一车,李秋岁坐上中间那辆有车厢的马车,翠屏后脚跟进去,随手放下了车帘子。 大管家郑福,坐前头马车的车缘上。 赶车的甩着鞭花,吆喝一声,马车缓缓动起来。 郑家所在的银州城是一府之地,上河镇算不上偏远小城,马车赶路也要半天的光景。 托路面平整的福气,马车速度不慢却也四平八稳。 李秋岁透过侧面小窗看外头风景,在郑家,尽是满目繁华,现下目光所及,外头行人穿着虽多是棉布麻衣,精神头倒是极好。 眼下正经过街口,朝街道望过去,两旁都被商贩挤满,叫卖的调调千回百转,热闹喧天。 李秋岁来了兴趣,往小窗边挪了挪。 “要出去看看吗?”翠屏提议,“我去叫车夫停一下车。” “不用。”李秋岁忙摆手,收回视线,坐正了身子。 “耽搁不了多长时间!今日逢集,比平日更热闹几分……”翠屏还要劝。 “你有东西要买?”李秋岁打断她还要劝阻的话。 翠屏忙摇头。 翠屏翠竹伶俐能干,郑家她们也熟悉,做事没甚挑拣处,只是这般聪明外露自作主张着实让人不舒服。 郑家人的态度很蹊跷,她如今才六岁,来郑家前,爹娘只是哄自己要听话,很快就能回家了,旁的没同她多说,家去这一趟也有弄清楚情况的目的。 方才还好好的!翠屏有些坐立难安,低头拧着帕子。 看她那样子……算了!人家也没做出格的事,李秋岁缓和了语气,“等回郑家,你们还是回小公子身边伺候吧!” 至于自己身边,随便拨两个人,听她话就行,用不上她们这种大丫鬟。 翠屏闻言扑通一声给跪下了,“奴婢知错,再不敢了,您莫要赶奴婢走……” “起来说话。” 李秋岁去拉人,看她还坚持也来了脾气,“再听不懂话,即刻就回郑家去!” 这才顺顺当当拉人起来。 翠屏她们本就是郑家的人,处处以郑家人为先本也不算错。 李秋岁坐直了身体,认真道:“你们本是小公子用惯的人,照顾我本就是暂时的,回头随便拨两个小丫头给我使唤,你们还是回小公子身边伺候。” 翠屏不敢犟着,只眼泪汪汪的小声嗫嚅,“公子将咱们拨给您,是咱们想差了。以后一定改,再不敢犯了的,您再给个机会。” 没依没靠,能到郑小公子身边服侍,她也是玲珑剔透之人。今早上的金铃铛和那一匣子的首饰,昨晚上邱嬷嬷一送过来,她和翠竹没知会一声就收下了。平心而论,要是郑家正经主子,这种事,她们自然要先问过主子,不敢这般行事的。 这边翠屏心里翻腾的厉害,攥紧帕子,垂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李秋岁没了看外头风景的兴趣,索性闭目修炼起来,旁人眼里就是闭眼小憩的模样。 马车开始颠簸,李秋岁停止修炼,透过小窗帘子的缝隙朝外头瞧,一眼望不到边的庄稼地,种植的作物不一。眼下正直夏末初秋,庄家还在生长旺季,时不时就能看到农人在地头施肥。 翠屏不敢胡乱猜测李秋岁心思,小心翼翼把小窗帘卷起来,让人看清楚外头的情景。 马车进了上河镇,李秋岁才觉周遭熟悉起来。 李家村村口,李三祝的长子,李秋岁的大哥李长山,已经守在那里了。 见有马车朝村子方向驶,就迎头走过来。 大管家郑福跳下马车,先拱手见礼。 近乡情怯,李秋岁早撩开了前头的车帘子,呆呆看着那张与她爸有六七分相像的脸庞。 “岁岁!” 与大管家寒暄完,李长山大步朝她走过来。 “大哥。”李秋岁就要跳下马车。 李大哥伸手拦住人,“到咱家还要一段路程,爹娘还在家等着。” 言下之意是嫌弃她人小腿短,坐马车能更快一点。 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说话一板一眼,李秋岁笑眯了眼。 大管家和李长山一同徒步进村,一路上围过来许多人。 “山子,你家小妹妹回门了?” “呦,还坐上马车了!” “哪呢?人在哪呢?” 众人七嘴八舌自顾说的热闹,尾随了一路,也不见个消停。 马车被人簇拥着,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门口。 翠屏先下车,回头要去扶人。 李秋岁已经自个跳下来,直奔院门口站立的妇人冲过去,“娘!” “毛毛躁躁,摔着了可怎么办!”柳氏嘴上轻斥,一面把小人搂进怀中。 不但长得相像,连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这真是她妈。 “进门说话,都进门再说话……” 她爸还是老好人的腔调! 李秋岁探出脑袋张口要喊爸,到了嘴边有慌忙改成“爹爹~”,声音里加了十斤的蜜糖。 “哎!岁岁先跟你娘进屋啊!” 李三祝应声应的响亮,面上是难掩的欢快,觑向柳氏的目光却有些小心翼翼。 这是闹别扭了? 李秋岁心里偷笑,以前就这样,她爹挺精明一人,偏旁人都觉得他老实敦厚,在她娘跟前尤其会装。 果然就听柳氏缓和了语气,道:“走,咱先进屋,外头让你爹你哥去应付。” 第八章 缘由 柳氏牵住她就往里走。 李秋岁又歪头冲站成一排的三人喊“二哥,三姐,四哥”。 几人如出一辙的咧嘴傻笑,“先进去吧,咱们帮帮爹爹。” 李秋岁“哎”了一声。 被柳氏拉着往屋里走。 “娘,这是咱家?” 等坐下来才来得及四处打量,泥土夹杂着稻草,摔坯堆砌的墙壁,草把捆绑结实,代替瓦片做了屋顶。唯一让人欣慰的是,院子里极为阔朗,房间也不少。 她怎么记得自家跟祖父母一个院子,也不长这样啊! 柳氏哼了一声,道:“再不分家,等着你姐也被他们卖了!读书就是无底洞,河哥儿也没长聪明相。趁这回他们心里有愧,咱家早点出来自立门户。省的你哥你姐将来的婚事,再被他们给惦记上。” 李秋岁了然,冲喜这事,她爹娘反对,族里和祖父母那边却是乐见其成。 自进上河镇,这一世的记忆就愈加清晰,末世的经历仿佛相隔了很远,不是有木系异能,都以为那是一场梦。 柳氏抱怨一通,心情好了不少,就仔细说给李秋岁听,“他们得了三个去府城书院的名额,族里又有那二百亩良田的出息,咱家提分家,族里很痛快便允了。这座小院便是给咱的补偿。” 柳氏说着话,一面仔细打量李秋岁的面色,“昨个你爹同你大哥在府城转了一天,没听说郑家有坏消息传出来。我心还是不定,一整天都七上八下的!我儿在郑家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那郑小公子如何了?” 连珠炮似的问题,眼泪都要出来了。 李秋岁忙点头,“都好!” 回答的太笼统,柳氏怕是还要担心,李秋岁就细细的道:“郑家挺好,饭食糕点都很好吃,郑夫人是个很和善的人。郑蓥身子见好了,都能出去走走了。也没人敢欺负我!” 童言稚语的,柳氏就点她额头,“那郑家多少代的读书人家,你就看上人家里那点吃食了!” 李秋岁见她娘放缓了神色,故意插科打诨,道:“有吃有喝还不好吗?还不用干活。您就不要为难爹爹,同他再置气了。” “懒丫头!懂得还不少。”柳氏瞪她:“想过好日子,在郑家就不能光顾着吃喝,郑家答应让你跟着他们家姑娘读书习字。你上点心,将来你那个小庄子自己捏在手里,到哪家日子都不难过。要是自己个没点能耐,大字不识,算盘珠子都扒拉不明白,擎等着吃亏受骗吧!” 她娘这话信息量巨大,李秋岁忙坐正身体扯柳氏袖子:“我还有个小庄子呢?” 柳氏眼泪就下来了,她家小闺女一点点大以前哪知道甚的庄子,这一两天里到底都经历什么了? 李秋岁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上了。 不等她劝慰,柳氏自己就想通了,继续先前的话头,“庄子是郑家人给的补偿……”这样也好,冲喜这事来得匆忙,小闺女年纪又小,许多事原以为她听不懂,就没同她说。 “那我要在郑家呆几年?”她娘只说是补偿,没提聘礼,这门婚事可见双方都心里有数,说不准是商量好的,今个弄明白了也方便她今后行事。 柳氏深吸一口气:“郑小公子好了,就是两年,之后你就能家来。庄子先由你爹你哥抽空照看着,出息都给你存起来,将来到了哪家他们都不敢亏待了你。” 有这么一段,十乡八里她家小闺女还能找什么样的好人家,有个庄子傍身多少有点依仗。 李秋岁打量自家,除了桌子板凳,锅碗瓢盆这些生活必需品,真就是家徒四壁。 再看她娘,收拾的干净却一身麻布衣裳,头发一根不留,用一根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粗糙木头簪子挽成圆髻,人是利索了,平白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 “娘,给族里的二百亩良田是怎么回事?去府城读书又是怎么回事?” 柳氏又要落泪,忙抬脸控止住眼泪水,才道:“冲喜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族长牵头,族里人在张罗,二百亩良田归了族里。出息说是救济落难和公济会读书的族人。三个读书人选,族里最会读书的李长根一个,族长家金孙李长清一个,咱们家占一个,你爷奶指望你大伯一家养老,你大堂哥李长河自小就读书习字,自然占了去。” 家里竟是没捞到一点好处! 李秋岁一巴掌拍桌子上,“我去找他们理论。” 奶凶奶凶的小闺女,柳氏唬了一跳,一把把人扯住了,“这事都说定了,你坐下好生听我说完。” 柳氏死死扯住人,“……这事李家族人都得了好处,没人帮咱家说话。” 不是心疼那二百亩良田也不是羡慕那三个读书名额,只是家人被族里这般欺负,心气难平。 只听柳氏又道:“能顺利把家分了,族里答应不插手咱家里的事,将来你哥姐都有好归宿,这是极好了。” 怕她还不肯罢休,柳氏急道:“这都是说好的事,大家原本对咱还有几分歉疚,你要是闹,旁人怎么看待咱家,我们在村上跟族人就不好相处了!” 柳氏最心底的话没说,小闺女将来归家还要家族护佑,又有庄子傍身,就是不嫁人也有好日子过。 不然族里这般不公她哪肯罢休呢。 李秋岁渐渐缓了面色。 古代宗族观念不是现如今的她能打破的,她家人还想在李家村立足,就摆脱不了宗族束缚,能这般正如她娘所说是极好了。 娘两个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本账。 外头李三祝打发走村人就领着郑福几人进了院子。 李秋岁扫一眼迎面走来的人,长出口气道:“庄子里出息不必给我留着,咱家也送哥哥读书去。用不着去府城,不求能读出什么名堂,多认几个字也是好的。” 柳氏着急要打断她,李秋岁一锤定音:“娘,就这么说定了!” 见柳氏还要说话,李秋岁又道:“是族里靠得住还是自家哥哥靠得住?咱家人没点能为,我这庄子保得住?” “爹娘,小妹说的对,就送我们去读书吧!”二哥李长雷三两步跨过门槛。 族里靠得住就不会有冲喜这回事了! 李长雷握拳,“将来小妹有我们自己护着,谁敢欺负就和谁拼了……” 第九章 礼物 “老二!” 外头大管家并赶车的搬了东西走进来,李三祝忙喝断,低声道:“这事不急,空了再说。” 人朝外迎出去,“破费了,乡下人家哪就那么些讲究。” 大管家呵呵笑着拱手行了礼:“都是听主家吩咐,托令千金的福气,我家小公子眼见要好了,夫人交代赶明亲自上门让您也瞧瞧。” 这位别看人家是下人,在银州城都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话说的好听,咱不能都当真了。 李三祝抱拳还礼,“不敢当,都是贵府铺桥施粥,乐善好施的功劳。” 大管家不动声色的打量李三祝,这人面上老实巴交,话说的是真动听。 态度上又客气了三分,“那咱一家人就不说两家的话。” 朝李秋岁的方向又行了一礼道:“老奴到城里还有点事。”一指后面几人,“他们也一道,翠屏就留下给您使唤,后日来接您回郑家。” 翠屏抱着一堆东西挤进来。 家里小,这位能自己解决住宿问题,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愧是大管家,比一般商户老爷都有涵养。 李秋岁点头:“您去忙吧!” 李三祝送人出了院门。 翠屏拘谨的站立在屋里,李家自家人要说体己话,她又不能跟大管家一起走,“奶奶……” 李秋岁抬手打断她,“以后叫我李姑娘吧!” 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不想听人这般叫她,“你先跟我姐姐去安顿下来。” 至于让她回郑蓥身边这事,暂时还不着急。 三姐夏禾就走过来,道:“姐姐同我来。” 翠屏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您叫我翠屏就好。” 翠屏被夏禾领走,李秋岁把在郑家的经历,事无巨细的说一遍,包括撵走了郑小公子身边丫鬟的事。 李秋岁话音落地,最先说话是安安静静坐着的小四哥。 李长安道:“岁岁做得对!咱们去郑家冲喜,不说对他家小公子有救命之恩,也没有委屈受气的道理,再有不长眼的只管还回去。这么一来就不会有人直接闹到你跟前,至于背后怎么说,嘴长她们脸上咱们管不着。” 一大段话说下来,李长安始终正襟危坐。 李秋岁看她小四哥,和郑蓥差不多大的年纪。 “胡说八道,把人都得罪完了你妹妹在那府里还有好日子过?小人家家净出馊主意。”柳氏喝了一声,去拍李长安脑袋。 “我会好好读书,两年一过我就接岁岁回家,区区下人还想给我妹妹委屈受!”李小四抱着脑袋喊。 上辈子她是拯救全人类了吗? 李秋岁红了眼眶,抱住柳氏胳膊,扭脸笑道:“四哥,咱们一言为定。我等着你来接我回家!” 李长安郑重点头。 李三祝送人回来:“岁岁去你爷奶那边一趟,你小叔过来喊人了,说是那边准备了席面。” 李秋岁点头应好,去翻看郑家准备的一堆物品。 包括李三祝在内,她爷奶养了四男一女,五个孩子。 最小的儿子家里都养了三个孩子,女儿嫁去隔壁庄上,过村东头的小桥就到,家里孩子也是三五不时来家里,真心不缺孙辈疼宠。 李三祝一副老实相,家里家外全听媳妇的架势,排行又在中间,可见有多不招待见。 记忆清晰了,许多事情李秋岁都清楚来龙去脉。 冲喜这事,不单为她大堂哥李长河能去府城读书。 官府摊派徭役,她家祖父母健在不曾分家,一大家子人男丁众多,前些年孙辈都还没成人,今年徭役摊派下来,家里没人有功名,就要抽走三人。 去的地方据说离家极远,九死一生。 家里男丁是多,她爷奶能舍得哪个? 族长一来家里说这个事,小姑娘送人家里去,人郑家愿意出银子帮忙顶平。 顶三人的徭役就要六十两白银,上河镇能一口气拿出这么些银钱的人家也就镇上成员外家里了。 舍她一个,得到的好处不止徭役这一桩。如此一来,冲喜这事爷奶不但不反对,反而极力想促成了。 旁人只看到冲喜带来的好处,柳氏却怕毁了闺女一生,郑家深宅大院,庄户人家的孩子哪能应付,哪天被人害了尸骨怕都见不着。 这也是她爹娘能顺利分家,她爷奶痛快答应的因由。 “娘,过来看看哪些适合爷奶用的,咱家就不必准备饭食了,一道去老宅混饭去。”李秋岁喊她娘。 “家里缺你吃喝了!”话不好听,柳氏还是过去帮忙翻捡,“郑家有心了,都是咱们庄户人家用的上的东西。” 不花多少银钱却是费了心思的。 李秋岁拿出一包东西,上面写是给大哥他们的。 笔墨纸砚这些,还有一摞书籍,包括三字经这些开蒙用的。 给姐姐夏禾的是一整套头面首饰,柳氏同样是一整套头面首饰,只不过花色样式适合妇人佩戴。 另外就是几块纯色不错的玉佩。 “这得多少银钱?”柳氏拿过东西细瞧。 成匹的棉布糕点这些花不了多少银钱,老宅和族里分分,有面儿又实惠,可这一包东西,她家要拿什么来还礼? 李秋岁不以为意:“娘,咱家怎么个情况她们早该知道,东西送过来就是给咱家用的,安心收下就是了。” “你小孩家家懂什么!”柳氏白她一眼。 还回去太小家子气了。 回头去各家转转,寻些山货,再叫当家的带上两儿子往山里边走走,打些野味冲冲门面。 闺女还要在人家里呆上两年,回礼太轻薄了,让人怎么说道! 柳氏给老宅的两位老人裁了够做两身衣裳的布料,又给小叔大伯妯娌们各裁了一身,下面的小辈算清楚布料大差不差直接裁下来,让他们自家去分配。 各类点心果子装了一篮子,提块肉拎上两只鸡,这就很可以了。 过了气头,老宅的两位看重长子疼宠幺儿,自柳氏进门不见得多喜欢她,却真心没为难过人。柳氏嘴上放狠话,心里也没那般记恨。 外头李小叔又来催人了:“三哥,三嫂你们快着些,家里边人都上桌了。” 第十章 老宅 说着话人就出屋了,那边夏禾翠屏听声走出来。 李小叔一眼看到红彤彤、金灿灿的小侄女,咧嘴笑道:“岁岁都还好吧!” 李秋岁笑着点头:“挺好,有劳叔叔婶婶挂心。” “哎呀,真是……”那什么,李小叔挠头,“三日看不见,让人不敢看……镇上成员外家的闺女都比不上我家岁岁喽。” 李秋岁忍笑,爷奶疼宠小叔,却没把人宠坏,除油腔滑调外,着实没其他毛病。对小一辈的侄子侄女都好,从不摆长辈的谱。 “小叔,你是想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吧!”小四哥李长安不客气道。 那边李长雷放声大笑,就连沉稳的李长山,憋笑都憋得满脸通红。 李四祝好脾气,被小辈打趣惯了也不生气,“是,安哥比小叔有学问……” “行了,四祝,快些帮忙拿东西。”整天没个长辈样子!李三祝喝了一声,挑着东西走在最前头。 “哎”李四祝拿了东西跟上,“你们都快着些啊!” 老宅离得不算远,一行人说说笑笑走不了多会就到了。 跨进门槛,老宅院子中央摆了三张大桌子,上首一桌坐满了人,都是老爷子一辈的李家族人。 族长李广平坐在上首正高谈阔论,看见一行人进门忙招手:“三祝啊,到这边来。” 柳氏撇嘴,扯了一下李三祝背后的衣裳。 小闺女这事是他一手操办的,到处炫耀自己多能耐。害了人,还要人家感谢他,不想想自家占了多大便宜。 光想一回就气闷,偏生是族长又是长辈,不好回嘴。 李三祝把东西放到屋里,“大伯,您同我爹吃好,我到大哥那边坐着就行。” 李广平还要说话,李秋岁就见她爷拦了人,呵呵笑道:“大哥,咱们老兄弟喝酒,你喊他做甚的,来,我给你满上,今个儿咱老哥们喝个尽兴。” 三子和家里生闷气,分家后一次没回来。老婆子在他跟前没少嘀咕,李广平这老家伙好处没少占,说话还喜欢占话头。 他听着都心烦,三子还是远着些,耳朵边清净。 柳氏走到还在灶房忙活的老太太跟前,闷声道:“娘,我来吧,您歇会。” 老太太看她一眼:“来了!” 柳氏“嗯”一声,去接老太太手里的锅铲。 老太太没给她,铲子放到锅沿边,“用不上你,让你大嫂子来。”往她身后看,“岁岁在哪呢?” “娘,厨房烟大,您和三弟妹都出去说话,这里我能行。”蹲着烧火的妇人拿起锅铲道。 老太太拍拍打打,抖落身上灰尘,“跟我来!” 李秋岁一直跟在柳氏身后,灶房间太小,就站在了门口等着。 见老太太出来,忙道:“奶,弄啥好吃的,我都闻着香味了。” 老太太眯眼笑:“馋猫,你二伯上山套了两只肥兔子。” 上下打量一遍人:“嗯,我孙女真好看,来,跟奶奶进屋。”又说柳氏,“你也一块。” 老太太和老爷子住在堂屋后头的主屋里,没几样家具,收拾的干净整洁。 老太太在床头柜里一阵摸索,拿出个拳头大小的红布包,示意娘两上前。 “这是你外姥从娘家带来,给我做了压箱礼。” 老太太这是说她娘。 “认不出是个什么,平日都是放着落灰,放我手里也没用处,你拿去给岁岁。”老太太直接把东西塞柳氏手里。 她没直接给孙女,先给了媳妇。 “娘,您还是留着当个念想……”柳氏说着就要把东西还回去。 老太太嫁进李家那会娘家过得不错,十里八乡陪嫁都算丰厚。 后来家里孩子多,开支困难,有点价值的东西都拿去换银钱花用了,能留到如今,定是有点念想的物件。 老太太的娘走了许多年头,家里儿孙不争气,祖上存的那点基业,嚯嚯的差不多了。 老太太重新把东西塞回柳氏手里,“不是啥好东西,给岁岁玩吧!” 柳氏还要说话,老太太一瞪眼:“少在这跟我推来让去,也少埋怨我儿子两句。岁岁这事上老李家是亏欠了你的,眼下都让你三分,时日久了得理不饶人是要惹人厌烦的。” 柳氏低着头,一句不敢还嘴。 李秋岁瞪大眼,老太太这样厉害的吗? “岁岁也是,郑小公子人好了不全是你的功劳。你娘跟人家提的那些要求,我跟你爷不反对。你在郑家好好学接人待物眉高眼低。也多认两个字,将来遇到事都有个章程。女娃怎么啦,本领在身谁也抢不去。” 老太太一大段话说完都不带打磕巴的。 李秋岁眨眨眼,“奶,渴了吧,我去给您倒水喝。” 老太太一把逮住人,笑道:“小滑头,不说你了,咱一块吃饭去。” “奶说得都是好话,咱都记心里了。” 李秋岁眉眼弯弯,老太太被哄得呵呵直笑。 柳氏瞪她一眼,小马屁精!自个也跟着笑起来。 翠屏等在门边,看李秋岁出来忙跟上去,小声道:“姑娘,方才有个自称是你堂姐的人到处找你。” “岁岁!” 翠屏话音未落,那边有人到了跟前,“岁岁,你哪去了?” 就要去扯李秋岁胳膊。 大伯李大祝家的闺女李秀儿,李秋岁后退一步躲开拉扯。 不等她说话老太太就斥道:“做什么大呼小叫,越发没个规矩,你娘呢?” 一听说她娘,李秀儿就缩了缩脖子,讪讪道:“不是我要找岁岁,是族长家珍珍姐找人,我不过是帮忙传个话。” 听她一说话老太太更没好气:“没出息的,她要找人你就满院子蹿?哪天把你卖了你都要替人数钱。找你娘,厨房里帮把手去。” “哎,这就去。”李秀儿答应的爽快,朝李秋岁使了个眼色,一溜烟,人跑没影了。 老太太摇摇头,这丫头十岁上的人了,随她娘没长多少心眼子,过两年该托人打听人家了,还不着调,成天跟在族长家的珍珍后头,那小丫头心眼忒多,整天撺掇她干这干那。 第十一章 上山 还好眼前这个看起来是个机灵的,不然郑家深宅大院,将来还不定怎么着呢? 唉!在心里叹口气。 老太太拉着人坐下,“岁岁,跟奶奶坐在一块儿。” 院里摆三桌席面,族长和老爷子一辈人坐一桌,李三祝同辈兄弟坐一桌,剩下一桌老太太领着儿媳妇和大一些的孙子们坐了,剩下的小孙子孙女,厨房里还留了一桌。 翠屏自己跑厨房去了。 李家的席面鸡鱼肉蛋齐全,老太太婆媳手艺比不上郑家厨娘,但心意十足,装菜都用的盆子,这在勉强饿不死人的乡下极少见了。 热热闹闹吃罢了一顿席面,李秋岁跟在爹娘后头往家走。 李秀儿又冲她使眼色。 李秋岁喊她奶:“奶,我帮你刷盘子吧!” “去去去,跟你爹娘家去,我这边用不上你。”转头看到李秀儿挤眉弄眼呢,忙喝道:“干啥呢,不知道给你娘搭把手啊!” 大伯娘过来拎李秀儿耳朵:“死丫头,不喊,就知道躲懒,多大人了,没点眼力见。” “嘶~噢,噢!娘你轻点。” 四堂姐就是欠收拾,跟李珍珍后头跑,叫自己过去,能有什么好事? 李秋岁努力绷紧向上翘着嘴角。 “奶,那你忙活,我们不搁这添乱了啊!”李秋岁说着话,朝刷碗的李秀儿挤眉弄眼。 李秀儿冲她直瞪眼,手胡乱在洗碗盆里搅和。 “好好洗,你要敢把碗打碎了,我今个儿就能打死你。” 大伯母好凶哦! 咱快些回家吧! 一天的喧闹,夜深人静,李秋岁躺自家木板床上,心情从未有过的踏实。 给人冲喜两年,能得了不少好处,她还挺值钱! 自嘲的笑了笑,闭上眼修炼异能。 鸡给给~ 公鸡报晓,院里隐约有了动静。 柳氏小声说着话:“当家的,你带山子雷子去山里头看看。岁岁明早就走了,人郑家这样重的礼,咱们的回礼不能轻忽了。” 李三祝也压低了声音,“还用你交代……”后面的声音更小,“二哥和四祝也一起,这回往山里边走走,运气好,能弄到大家伙。” “算他们有点良心……”柳氏后面的嘀咕声更小,李三祝时不时应和两句,夫妻俩兴致都很高。 李秋岁一骨碌坐起身,睡她旁边竹床上的翠屏翻了个身,没有醒的意思。 几天下来,穿衣服不成问题了,梳头找她娘帮忙。这丫头昨个被吓着了,一整天都郁郁,没旁的事,让她多睡会。 李秋岁摸索着穿好了衣裳往出走。李三祝并李长山和李长雷都准备妥当,等着出门呢。 “爹,等一下。”趿拉着鞋子,李秋岁忙忙喊住人。 “起这么早干啥?”听声柳氏就从厨房探出头。 “娘,帮我梳头发。”李秋岁蹬蹬蹬跑到柳氏跟前,举着手里的梳子。 扭头冲继续往外头走的三人喊:“爹,大哥二哥,你们等一下,我也要去。” “不许胡闹。”柳氏扯住人,“老实点站好。” 李秋岁七扭八扭朝三人喊:“你们不带我去,等下我自己跑山上去。” 她爹还要往山里边去,李家村每年在山里丢的命还少了! 回礼这事她劝阻不了,那就跟着一起。眼下虽然异能等级不高,木系异能在山里优势却极大。 提前预知危险,保他们一行人性命无忧,还是能的。 暴露了又怎样,她不要自家人有意外。 见他们脚步不停往出走,李秋岁跺着脚,人哇一声哭出来:“爹,爹爹~” 快走到门口的李三祝无奈回转身,哄道:“岁岁乖哈,在家陪你娘说说话,爹同你哥哥一会功夫就回,抓了兔子,给你烧麻辣兔肉吃。” 一副哄孩子的语气,李秋岁也不等柳氏梳头发了,“我不,我就要一起上山。” 说着又哇哇哭起来,可怜巴巴看她爹。 李三祝招架不住,求助柳氏帮忙拿主意。 柳氏一面拉住李秋岁手腕子,一面摆手,示意走他们的。 李三祝狠心转过身,背起筐子提步就往外走。 李秋岁尖叫着挣脱柳氏,“啊,爹~”,披头散发哭嚎着就去追人。 李三祝忙又回转身抱住人,“不哭哈,爹爹背着你去。” 一个大老爷们跟着红了眼眶,粗粝的指腹把小脸颊擦得通红,眼泪水还是止不住。 柳氏走过来,试图同李秋岁讲道理,“你爹他们腿脚快,你人小腿短,得人背着,这样还怎么抓到兔子?你不说想吃兔肉的?” “我,我不用背,我能走着去,去,我就去,就去。”哭得都打嗝了,一哭二闹的小孩子把戏,李秋岁也顾不上脸面了。 李三祝哪受得住,忙把人抱起来哄,“去去,咱这就去,岁岁不哭了啊!” “这不是胡闹吗?”柳氏瞪李三祝。 还要劝,李三祝抬手打断了,“她这么点的小人,背上山能费多大点力气。” “你就惯着吧你。”柳氏去扯人,“岁岁乖……” 柳氏话没说完,李秋岁抱紧他爹的脖子尖叫,“我不,我就要上山。” 嗓门大的盖过了公鸡打鸣。 这样在门口拉扯,着实不好看。 李三祝摆手示意柳氏不必多说,颠颠小闺女哄她,“咱是大姑娘,不哭了,走,咱们上山去喽!” 犟不过那爷俩,柳氏也没了法子,絮絮叨叨过来帮忙梳好头发,带去洗了脸。 心愿达成,李秋岁乖乖巧巧任其说教摆弄。 那边李三祝把身上的背篓递给大儿子,重新背上一个更大一点的,蹲下身子。 柳氏把人放进去,点她额头,“麻烦精!” 被她一闹,大家就都起床了,三姐递过来一包煮鸡蛋,翠屏帮忙拿糕点水袋。 小四哥也闹着去,想如法炮制闹一场,柳氏一巴掌无情镇压,走了老远还能听到小四哥的哭闹声。 李秋岁掏掏耳朵,乖乖巧巧坐在背篓里。 与李二祝哥俩碰头,他们旁边还多站着两人,其中一个就是得了府城读书名额的家里人。 远远见着人就打招呼:“三祝,去山里也不早些打招呼,不然还能多喊几个人,再往山里走走。” 李三祝忙迎上人:“三钱哥,春喜。” 第十二章 老虎 打猎这事自家没吆喝,人家得了消息,主动寻了来。 李三祝心里舒坦,呵呵笑道:“碰碰运气,哪就要搅和那么些人!” 寒暄过后,一行七人,外加他们眼里的拖油瓶,沿着平日踩出来的小路往山上走。 时不时能碰见早起去山上打柴的人,本村的,大家相互认识,就招呼一句,也有旁村的陌生面孔。 李二祝自小喜欢往林子里钻,跟村子里以前的老猎户学会做陷阱,人迹罕至的地方挖了不少。他们顺路去看,可惜昨天才看了一遍,今天就没什么收获了。 一行人继续往山里走,渐渐没了肉眼可见的小路,人影也不见一个。 野鸡野兔不时就能看到,太灵性了,有点动静就扑腾着四处奔逃。他们不打算在山里过夜,撵鸡赶兔,太费功夫了,大半天下来倒没什么收获。 野鸡蛋倒是捡了几个,李长雷爬上树,摸了不少鸟蛋。 李二祝忽然停下脚步,“都警醒些,这里有大型野兽的粪便。” 大家顺着李二祝的视线看过去。 李三祝点头:“我记得再往前翻过一个山头,东边有一条小河,这里是必经之路,有大型野兽粪不稀奇。” 野兽生存需要水源,在那里守着准能有收获。 村里组织过壮劳力结伴去深山打猎,有经验老道的猎户压阵,每次虽都有伤亡收获也巨大。 他们都是跟进去几次的。 “二哥,不能往前边走了。”李三祝停下脚步。 “咱们就在这附近碰碰运气,不行逮些野鸡野兔回去,也不算白忙活。”周围野鸡野兔不少,李四祝附和他三哥。 李二祝看一眼背篓里的李秋岁,点点头。 李秋岁缩了缩脑袋,她二伯别看闷不吭声,胆子是真的大,这是想继续往里走,嫌自己拖后腿了吧。 那边李长雷又上树了。 李秋岁拍他爹肩膀,“爹,放我下来。” 李长山过来把人抱出来。 李秋岁跺跺酸麻的脚。 “饿了,先吃点东西。”李三祝把一包鸡蛋递过来。 转头又打开一包饼子:“都过晌了,咱们也垫吧一口。” 早上吃点东西就上山,这会人着实都饿了。 李秋岁一人又给分了两个鸡蛋。 李长雷从树上跳下来,果然又摸到几个鸟蛋,过来扯李秋岁的小揪揪,“回家二哥给你烤了吃。” 李秋岁身子后仰躲开拉扯,瞪一眼她二哥,道:“那可要一言为定。” 李长雷笑,“二哥还能哄你!” 又凑过去逗她,“不然,咱们拉勾。” 李秋岁哼了一声,嘟哝一句“小孩子把戏”。 “一大早不知道是谁又哭又嚎,撒泼打滚呢!”李长雷大笑。 昨天一本正经说话的小人,今早上闹的一出让人长见识了。 黑历史李秋岁不想提,背过身不理人。 大哥李长山递过来剥好的鸡蛋,正好替她解了围。 李秋岁眉开眼笑,把手里的包裹给他,“大哥,你也吃。” 李长山笑着接过。 众人吃饱喝足又朝前走了一段路程。 李二祝手里提着一根木棍,小心扒拉开草丛,嘴里嘀嘀咕咕的,“这里该有野兔窝的?” 周围树木林立,灌木葱郁,李秋岁愈加耳聪目明,这里真就有野兔,还不止一窝。 她不打算把话说出来,二伯是个冒险家,她二哥一路上爬上爬下也不是消停性子。真怕他们尝到甜头,不时就要往山里跑。 一路上她安安静静待在她爹背篓里,习惯了大家看她拖油瓶的眼神。 那边李三钱两人闻言,过去低语几句,各自拿着网兜绳索之类的东西,猫着腰包抄过去,不动声色把网兜系在树干上。 李长山两兄弟见状,忙小心跑过去帮忙,他们带的网兜数量不少。 这边李二祝仨兄弟见那边准备停当,一改先前小心查探的状态,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长木棍朝一个方向赶,嘴里还不忘大声吆喝。 一路推过去,专门去拍打灌木丛茂密的地方,弄出不小的动静。 李秋岁坐在树杈上看的津津有味。 乡野孩子会爬树没人会大惊小怪,李长雷没少带她胡闹。能上树,安安稳稳坐着,李三祝也只是朝她看了一眼。 那边草丛里有了动静,李秋岁蹭一下站起来。 李三祝兄弟还在后头吆喝,前头就有东西从灌木丛里蹿出来,慌不择路一头扎进网兜里。 李三钱这边的四人早有准备,木棍锄头挥一下撂倒一个,快准狠的劲头。 几人配合默契,这一出手收获了十几只野兔,野鸡会飞倒是没能抓到几只。 就这样,一行人眉开眼笑,山下整日人来人往可见不着这么多野物。 众人又如法炮制了几回,几人背篓里都满满当当了。旁的东西也有,狐狸就弄到几只,个头不算大,皮毛算不上多好。 李长雷招呼李秋岁下树。 李秋岁“哎”一声,就要往下滑,忽然僵直了身子。 “岁岁走了。”李小叔离她最近,看她不动弹也喊了一句。 龙行云,虎行风。 不记得从哪听过的话,李秋岁白着脸冲树下喊:“有老虎,大家都上树。” 李三钱几人还在收拾网兜,闻言都抬头看她。 李秋岁惶急,跺脚:“大家先上树!” 她目力极佳,又站在树杈上看的远,几句话功夫远处就能看到动静。 李三祝最先有了行动,“大家都先上树!” 方才众人动静不小,虽然用的棍子,没让野物流太多血,难免有下重手出血的状况。 这会看他闺女急成这样,明显情况不妙了! 乱乱把东西收起来,众人各自找了粗壮的树干爬了上去。 耽搁了这么一会,众人扒住树干顺着李秋岁的视线看过去,都变了脸色。 一丈有余,浑身褐色斑纹的大家伙冲他们这边疾驰而来。 就众人能发现动静到看清大家伙的全貌,不过是眨眼之间。 不给众人太长反应时间,斑斓老虎悄无声息冲到树下,小山般的身体不过停顿一瞬,俯下身低吼一声就朝李春喜所在的树冠上爬。 三两下,上去就扑咬,李春喜面无人色直接从树上掉下来。 李秋岁使劲拍一下脑门,老虎是会爬树的啊!她怎么会以为树上是安全的? 第十三章 激斗 李春喜掉下树,大老虎紧随其后跳下去,张开血盆大口朝他脑袋咬…… 李三祝离得最近,他人已经滑下树了,拿了锄头就朝虎脸上招呼。 李春喜在求生本能驱使下,趁着李三祝拦的一下子,老虎一瞬间的停顿,顺势就地翻滚,将将滚出虎口。 那边几人就都下树了,网兜绳索,胡乱朝虎头上罩呀绕的,木棍锄头,铆足劲往虎身上招呼。 没人注意李秋岁,她悄无声息跳下树,时不时发动木系异能,利用地面上的草蔓纠缠老虎四肢,方便众人发挥。 可惜木棍锄头杀伤力太弱,老虎攻势太猛,匆忙之下扔绳索又没甚准头,网兜材料还一般,想把巨山般的老虎罩住且不容易呢。 唯一庆幸的是,众人经过一开始的惊慌,这会还算冷静。 可七手八脚忙乱半天还不见成效,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老虎的凶性彻底被激发,怒吼一声,把罩在大脑袋上的网兜撕扯个稀巴烂。 就在脱网的一瞬间,李二祝的竹箭极其精准的射入老虎眼中。 老虎甩着脑袋,嘶吼声把山壁惊的晃了晃,不时就有碎石脱落。 三两下甩脱众人纠缠,张着血盆大口,跳跃着朝射中它的李二祝扑咬。 李秋岁不知什么时候跑到近前,李二祝射箭她在一旁看着没吭声,时不时发动草蔓干扰一下。 老虎扑过来,不容她犹豫,抬脚就跳到老虎背上,一把揪住虎脑袋上的毛发,一手握住竹箭尾端,使劲往虎眼睛里捅了捅。 老虎吃痛,急甩脑袋,怒吼声惊天动地,扑向李二祝的方向偏了一丝,冲过去的劲风把人带倒。 没正面撞上李二祝! 李秋岁来不及松口气。 攥着竹箭的手使劲搅动,这一回老虎的嘶吼声里夹杂着几分绝望,朝右前方斜冲过去。 “岁岁!” 身后是李三祝不成人声的嘶喊。 李秋岁揪住虎毛,蹲在老虎身上,不停手的搅动,害怕竹箭断裂,利用木系异能生成的藤蔓附着其上。 老虎哀鸣一声,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地。 李秋岁惨白着小脸,瘫坐在老虎身上。 累惨她了。 异能等级太低了啊,差点被咬死了人。 不知那个叫李春喜的族叔怎样了,还有二伯…… “岁岁!”伴随李三祝的呼喊,众人呼啦啦追了上来。 李春喜和二伯两人互相搀扶,落在最后头。 李秋岁呼哧呼哧大喘着气,看到人员齐整,没人出事,心这才落到实处。 “天爷哎!”李三祝惊呼一声。 凭一口气撑到现在,看他闺女还安安稳稳骑在老虎背上,李三祝浑身像卸了气力,瘫软在地。 紧追其后的李长雷,忙一把扶住人。 李长山小跑过去,把妹妹从虎背上抱下来。 李秋岁扭脸朝众人笑笑。 走在最后,一直当她是拖油瓶的二伯,看向她的目光很复杂。 来不及研究二伯,她爹快被吓死了,李秋岁挣脱开大哥,颠颠跑过去看李三祝。 李三钱最先呵呵笑了两声,“咱们快些下山!” 有人开口就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动静闹得太大了,山下都该能听到虎啸,好在老虎是山林之王,这里暂时不会有大型野兽敢过来,但也不能再耽搁了。 大家都明白的道理。 收捡好家伙什,弄了个简单的木架,众人合力把五百多斤重的老虎拖拽上去。 李春喜摔下树,翻滚时卸了点力,腿还是受了伤,这会他一瘸一拐人显得有些亢奋,“我们居然打死了老虎!打死老虎呀!呵呵,呵呵……” 众人也不搭理他,大家面上冷静,心里何尝不亢奋。 想到怎么打死的老虎,不时就有人去看李秋岁。 她二哥李长雷也不例外,甚至上手捏了她脸颊,“你真是我妹?” 李秋岁怒瞪,人家也不要她答话,自语道:“还真是我妹。” 李三祝就比较惨了,被她家小闺女吓得失了魂,众人忙忙叨叨的,他还哆哆嗦嗦走不了路。 李秋岁不理她二哥,小心翼翼问她爹:“爹,要不我背你下山。” “不,不用。”想起来这丫头说了什么,李三祝一下子就能站起身了,“我好着呢!” 来回走了两趟示意他闺女瞧。 李秋岁面上十分赞同的点头,“我爹果然好好的。” 心说不会把她爹吓傻了吧? 瞧一眼那边还在自言自语的李春喜。 好吧,她爹不算严重。 众人抬着老虎下山,果然与寻来的村人会合。 又一阵喧腾,大家齐心合力把老虎送到李三祝家里。 一番折腾这就到了深夜。 村里有人打死了老虎!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李家村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 有人问李三祝:“这个是给郑家的?” 李三祝笑呵呵点头。 那人就说趁还热乎赶紧剥皮,李三祝给拦了。 那人就提议:“那就赶紧给人郑家送去吧。” 有人自发去镇上旅馆,喊送李秋岁家来的郑大管家。 郑福还有点懵,半夜三更被人从床上挖起来。 说是有老虎,开玩笑,哪来的老虎! 等亲眼看到老虎,郑福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当然见过老虎,但这些村民是怎么弄到的? 就用那些锄头,木棍? 扫一眼地上凌乱放着的锄头木棍。 李秋岁没等天明,坐上回郑家的马车,带着翠屏离开了李家村。 李家族人,包括看热闹的旁姓村人都出来相送,柳氏被人群簇拥着不停的抹眼泪。 李秋岁见不得这个,吸着鼻子缩进马车里。 她爹不让人剥虎皮,弄出这么大动静,何尝不是想给郑家一个震慑。 我李家闺女背后不是没人,我李氏族人不是好惹的。 你李家是不好惹! 郑福擦一把头上的汗,方才众人七嘴八舌,他自认见过大场面,饶是巧舌如簧,也说不过那么些人。 好不容易脱身。 李三祝看面上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实则腹中有乾坤,回去得同家主好生说说。 李秋岁坐在马车里没什么睡意,说是在郑家呆两年,没人规定她不能时常回家吧! 第十四章 称呼 临上马车,李秋岁把郑蓥给的荷包塞到柳氏手里,柳氏还要推让,她说:“娘,先送大哥他们去读书,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不能再耽搁。” 但以后总不能靠郑蓥的体己帮她供养自己家人吧!还是要想法子赚银子。 视线落在马车角落里的几盆兰花上。 李长雷同二伯一样,喜欢往山上跑,在山上看到几株野兰,听说有人挖野兰卖了银子,就上心了,他也认不出好坏,就往家里头带。 送到城里给人看过,才知道极少数稀有品种的兰草才能卖银子。辛苦挖回来,舍不得就这样丢了,索性找了泥瓦盆养着。 李秋岁走的时候都给带上了,尝试一下,利用异能,看能不能养出品相好的兰花来。 回去的时候感觉速度上行的极快,天将蒙蒙亮,城门才被守城的兵吏打开,一行人就进了银州城。 到郑府大门口,天色还不算大亮。 郑福下车去叩门,三两下过后,门房小厮打着呵欠问了声,‘谁呀?’ 听出大管家的声音,忙打开中门,自个避让到了一边。 李秋岁所在的马车率先入门,一路不停往里走。 只听后边有人喊“啊!大,大虫!” 原来,最后一辆马车上的草席子滑落了,看门小厮看见了老虎。 “丢人现眼的东西。”郑福踹了守门小厮一脚。 “死老虎有什么可怕!?快些喊些人来帮忙卸车。”郑福挺直脊背,他还是那个郑府大管家。 门口的一番骚动惊动了不少人围观,家主看中郑福,他为人却和善从不摆架子。 就有人问他,“您这是去哪儿了?竟然还带回来一只大虫?这东西现在可不好弄!” “可不是嘛,这么大个!” 大家围着马车打转,口中喃喃。 不怪人家能当上大管家。 老虎皮毛珍贵,浑身是宝。眼下入秋大小主子正需大补的时候,无论是虎骨泡药酒,虎肉本身,还是那完整的虎皮,都是珍贵之物。 他们怎么就碰不上这事呢!? 郑福也不多说,负着手只呵呵得笑。 大门口这么些人,又有采买的管事经过,同样围了上来。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 “赶紧去喊了刘老头来,快些把虎皮剥下来。” “杨神医还在府里,虎骨送过去泡药酒。” 人群你一言,我一语,把装着老虎的马车合力往府里推。 李秋岁这会到了锦福院,一天一夜没能合眼,就想吃饱喝足好好睡上一觉呢。 翠屏轻声道:“姑娘,您先进院,这些花盆我喊人搬进去。” 李秋岁累狠了,翠屏全程陪着颠簸,眼下也是一片乌青,“忙活完你也去休息,我这边不用伺候。” 进了院子,碰上去取早食的翠竹。 “奶奶,您回来了。” 李秋岁嗯了一声,干咳一声道:“以后喊我李姑娘吧。” 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你们跟其她人都说一声。” 不能见着一个人,她都要纠正一遍,让人说一声,改了称呼了,大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李秋岁径直进了屋子。 身后的翠竹翠屏还立在院中。 翠竹扯着翠屏袖子,低声询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回一趟家,怎么就……” “姑娘怎么吩咐,咱们照做就是了!回头同院里的人都说一声,外头就找邱嬷嬷去说吧。”翠屏也压低了声音,抢过话头道。 又催促翠竹“赶紧取早食来,姑娘用罢也好早些休息,昨个晚上一宿没能合眼。” 她如今想明白了,惹姑娘不高兴,她们可没有绿阴那般的好福气,谁让人家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主子面前能说上话。听说已经到二房公子身边当差去了。 她们在郑家无根无基,小公子让她们伺候李姑娘,断不会改了主意。 离开姑娘,无非是被送到庄子上或发卖,下场好不了。 翠竹和她一块进的府,得空要与她仔细说说。 李秋岁一脚跨入屋内。 郑蓥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看她一眼。 人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李秋岁朝他点下头也没言语,自顾去净房梳洗了。 后头翠屏跟上来,朝郑蓥匆匆行了一礼,追着李秋岁去了净房。 洗过手脸,人舒服许多。 郑蓥倚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呢,这会正专注。李秋岁也不去打搅人家,径直坐到餐桌旁等着吃早食。 翠屏出去一趟,回来说:“姑娘,花盆搬到了后罩房,您看该怎么伺候?” 听府里专职伺弄花草的马婆子说,兰草不好伺弄,这不行那长不好,极其娇贵。翠屏不懂,真就怕把花侍弄坏了。 李秋岁食指指腹点着桌面,“先放那里,不用管它们。” 她偷摸输入过木系异能,翠屏一直跟在身边,怕兰花变化太大被发现端倪,没敢放开手脚。 就等多养些时日,循序渐进,多输几次异能,将来有了变化也就顺其自然,好有说辞。 “你也去收拾收拾,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过来。” 几人相处下来,知道姑娘不喜人絮叨,翠屏行礼告退。 李秋岁吃过早食,甩了鞋子就把自己瘫到了床上。 醒来时外头漆黑一片,翠竹值夜,睡在外侧间,能清楚听到呼吸声。 床里侧躺着郑小公子。 李秋岁闭眼修炼异能,这位早日康复她也能多些自由。 隔日,李秋岁睁眼已不见了郑小公子身影。 如今清楚冲喜这事的来龙去脉,郑李两家算不上正式结亲,算是等价交换,她一个乡下丫头算很值钱了! 郑夫人那边叫人,她便过去,不叫,没事她也不会去。至于郑家其他人没有深交的必要。 只是读书这事怎么办呢? 郑蓥的书她翻看过,不是她熟悉的现代简体字,里边的字多半都不认识,想要熟练的读写背诵,还要从最基础的认字开始。 昨日她是累狠了,睡了一整个白日觉,今天再赖在床上修炼异能,旁人只以为她还在睡懒觉,那么修炼异能只能放在晚上。 再者,白日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且没时间呢。 郑蓥从外头走进来,这是出去做什么了,满头大汗的。 人没事就行! 人家还没有要同她说话的意思,李秋岁识趣,不会凑上去。 第十五章 事事 郑蓥换了身衣裳,从净房出来,翠竹进进出出在那忙碌,里外都不见李秋岁的身影。 “人呢?” “您是找李姑娘?”翠竹停手。 昨日郑蓥就坐在窗边,院里的对话听的全乎,两丫头称呼上的改变,这会他并不惊奇。 “李姑娘在后罩房侍弄花草,奴婢这就去喊人。”说着话,翠竹一面放下手头活计,人就往出走。 “不用了。” 就是习惯了随口问问,郑蓥又拿起了书。 翠竹怔愣半晌,等见到李秋岁,还是把郑小公子找她的事如实说了。 李秋岁这会心情飞扬,那几盆兰草长相极好。 不过,这些变化表现的不算明显,翠屏看到了,也不会发现其中的不同。 如此,少输入一点异能的,兰草有变化,只要不是肉眼可见,旁人只当她养兰技艺高明。 名声传出去,没人往旁的地方想,她再养点别的,也就没人稀奇了。 翠竹的话说完,李秋岁点下头,净了手进屋。 郑蓥还在看书。 这人奇奇怪怪的。 唉!花光了人家的私房钱,还是要多关心一下。 李秋岁凑过去,“你找我?有事?” “没事!”郑蓥视线不离书本,语气温和。 够臭屁的! 两个问题,他只回答一个,到底有事还是没事? 李秋岁促狭心起,“没事你找我作甚?” 郑蓥去翻书的手一顿,“方才有事,现在不必了。” 温和依旧。 “哦!这样啊!” “那~你方才找我,是~什么事呢?”李秋岁故意拉长音调。 语气不依不饶的。 郑蓥心里咬牙,她还没完了, 运口气,“方才找你是有事,不过我给忘了。” 顾及身份,不和女子计较,出口的话有些无赖,语气却依旧温和。 李秋岁心里偷笑,人家这涵养是真好。 她还不打算放过,“我以为你找我有事,原来你找我没事。那你早说啊,我还有事呢,哪有时间管你的闲事……” 事事事的,“够了!”郑蓥终于忍不住喝断她的喋喋不休。 李秋岁哇一声哭出来,“明明是你找事,还来凶我!” 这丫头真够难缠的,想想那日的魔音穿耳就一阵头疼。 郑蓥揉着眉心,“是我不对,我给你陪不是。” 李秋岁一副本就是这样的姿态,“那你以后都好好说话,不许同我摆脸色!” 郑蓥点头,要多好说话就有多好说话。 这丫头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嗓门这样高! 一餐竟能吃下那么些东西。 李秋岁不知郑蓥心里的腹诽。 让个小屁孩天天装大人,装君子,破功了吧! 她顿时就眉开眼笑了,“你帮我找本《三字经》来,我学认字。” 眼泪收放自如,郑蓥奇异的看她一眼,见人又有变脸的趋势,忙说“好”。 话音落地,人已起身出了门,像身后有狗撵似的。 李秋岁哈哈笑出声。 郑蓥不知在哪里消磨了大半日,晚上带回来一本《三字经》。 李秋岁一把接过扔过来的书。 这书她会背诵,对应着去认字最好不过。 郑蓥给了书,看她一眼,心道,你认字吗? 他也不提醒,等人来请教。 这野丫头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 自那日起,白日在锦福院几乎见不着郑蓥身影。 李秋岁白天认字养花,晚上修炼异能,小日子美滋滋。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三百千挨个看过一遍。 认字不成问题,书也能读通顺了,郑小公子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 至于白天都去了哪,人自己家里,用得着她操心吗! 李秋岁在锦福院积威深重,郑蓥贴身服侍的青恒,她使唤起来也就一句话的事。 青恒在干嘛呢? 这不是兰花长势不错嘛,有两盆看模样都要开花了。 李秋岁也认不出个好赖,想去翻书吧,她手边只有三百千和翠屏从外头带进来的话本子。 翠屏翠竹她们这些丫鬟出府一趟不容易,青恒是郑蓥身边跑腿的小厮,帮他家小主子办事儿,一日能出几趟府门。 李秋岁托了他,找人帮忙看看。 青恒从外头回来,他今次出门不是为了主子的事儿,直接就去了锦福院。 “李姑娘,隔壁俊州城来了位公子到处打听极品兰花,您要是放心,把花交给我,我带出去给人瞧瞧。” 李秋岁正站在窗边的方桌上练字,她个头矮,几案还够不着。 青恒进屋她就停了手,“隔壁州府来的?” 青恒点头,“据说是,那位公子在俊州城名声极大,自小就有神童的美名。这回来银州走亲戚,外头关于他的二三事传的沸沸扬扬。这样的人物既然放话了,自然不会作假。” 读书人极少不喜爱兰花,那样的大家子出身,花那么大力气寻找,定是爱兰之人,对兰花的了解还能少了? 李秋岁不关心人家是不是神童,不说她的兰花能不能被选中吧,能帮忙鉴定一下好坏,也是不错。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挑了带去给人看。”说着话,李秋岁领着青恒去挑花。 兰花娇贵,受不得直接风吹日晒,搬入卧房,整日在人眼皮子底下,李秋岁心里有鬼,担心被人看出端倪,索性就把花留在了后罩房。 锦福院的后罩房采光还算不错,倒也适合兰花生存。 青恒一眼看中打了花苞的两盆,形态优美,姿容俊秀,“就这盆吧?” 青恒所指的那一株略逊,李秋岁也不问缘由,直接就递给他。 “李姑娘,今个太晚了不便出门,明日,最多明日我给您答复。兰花今天我先带回去。今儿晚上就先放在公子书房一夜。” “你家公子没意见就成。”李秋岁自然不会反对。 青恒多数在外院书房服侍,花放在那边他也近便一些。 郑蓥看青恒怀里抱着个东西,推开门走进来,“什么东西?” “哦,李姑娘养得兰花,托我带出去找人瞧瞧。”青恒小心翼翼放下花盆,挠了挠脑袋。 “半天不见你人影,回来了直奔锦福院。” 郑蓥很想直接问,你是我这边的小厮还是她的。 青恒小心去看他家公子脸色,“公子是有要紧事吗?” 哪件事不要紧! 第十六章 字帖 锦福院,青恒走后,李秋岁开始练字,每一张都不甚尽如人意。 再一次把写废的纸团吧团吧,扔进废纸篓,索性丢下笔,揉揉酸痛的手腕子。 “姑娘,我去大厨房给您取些糕点过来?”翠屏提议道。 李秋岁点头,正好不想再为难自己。 郑蓥进屋看到李秋岁一脸颓废,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怎么了这是?”看一眼乱七八糟的纸篓,郑蓥故意问。 真当会认几个字,就能会写?不求自己,这回自己是不会给她字帖,教她临摹的。 “字写的太丑,心情不好呗!”李秋岁趴倒在软榻上,埋下脸,声音郁闷。 郑蓥没想她这么痛快就说了,很没诚意的随口道:“那就多练练!练的多了自然就好了。” 想到自己的字经常被先生拿出来做典范,郑蓥脊背挺直。 李秋岁坐起身,她能看不出人家的得意啊! “是啊,多练练总会有进步。”其实她写的不算差,只是见过郑蓥的字,人家才几岁,她以前练过书法,现在越看越不像样子。 还是太心急。 李秋岁不为难自己,也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很快就想通了。 “你过来有事?” 一听到事事的,郑蓥就头疼,没了好脾气,“这是我的院子。” 心道,我还不能回了? 你白日不是都在书房待着嘛? 李秋岁心说,这样说话多好,非要装模作样,端着架子。 “没错,锦福院的确是你的。”李秋岁眼睛一转:“我说郑公子,你身子好差不多了吧!我能不能回家一趟?” 前些日向郑夫人提过一次,人家已她儿子身子没全好,给拒绝了。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看她还算值钱的份上,就忍了。 半月前她异能晋级,夜间郑蓥就在她旁边,跟着受了益。他这会的身体早该好了才是,说不准比一般人还要好上一些。 别人不清楚她异能的特殊之处,末世那会许多人是木系异能,种花种菜,愈合伤口都不在话下,可没有哪个能净化别人异能的。 净化异能,能让人剔除杂质,提升起异能来没什么阻力,好处可想而知。 为了小命着想,这事她一直死死瞒着。 那天半夜她异能晋级,没有故意躲开郑蓥,也是想看看效果,印证心中猜测。 果然,如猜想的那般,郑蓥如今活蹦乱跳的。 那杨老头不会是江湖骗子,没给人把出脉吧! “我看你好的差不多了,要不再找人把把脉?”李秋岁提议。 郑蓥自小多智,缕缕在她面前受挫,不过是自持,让她三分。这会哪能听不懂她话中的含义。 他自己的身体,心中自然有数,杨神医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早便说他身体痊愈了,甚至比旁人还要好上许多。 为这事儿还要来找这丫头,被他想法子给拦了。 不管人家有什么奇特之处,对自己都是有大恩,他护着一些在情理之中。 郑蓥坐下,端起翠竹泡好的绿茶,杯沿搅开浮沫,“你想回家也不是不行……” 看人家停下话头,这是等自己表态呢!李秋岁在对面坐下,“说吧!” 有条件尽管提,前提是不能强人所难。答不答应,也都在她。 李秋岁就一摊手,又道:“你知道,乡下人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我家答应,我在你家两年,没说不让出门回家看看吧!” 李秋岁不打算继续和稀泥,事情摊开来说,会少许多麻烦。 郑蓥不动声色,抿了口茶,道:“上回你家去,我身子经不起折腾,没能一起,这回我与你一起。” 啊? 李秋岁掏掏耳朵,这是闹得哪一出?看人家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像开玩笑啊! 郑蓥可没李秋岁的厚脸皮,被她看的不自在,别开眼,话才说顺溜了,“你家打到的老虎我去看了,正值幼年到壮年的转化期。皮毛上没什么伤痕,十分难得。虎皮被我爹送去京城了,虎骨被杨神医泡了药酒。” 李秋岁恍然,这人从小到大病病娇娇,骨子里毕竟是个男孩子,哪能没有慕强心理。一朝身体痊愈,还能不惦记出门看看。打到老虎这事儿,一听就让人热血上头,陪自己回去只是由头,跑山上撒野才是真实目的吧! “你想去打猎不难吧!” 起码对他们这些公子哥来说不算稀奇,带上两个有点身手的随从,跑山里转一圈能有多难? 怎就想跟我一起回李家村了? 郑蓥,“也没你想的那样容易。” 关键是他娘看他看得紧,要是他冒冒然提出去打猎,定是哭天抹泪,直到他打消主意。跟这丫头一起就不一样了。去李家村认认门,顺便去山上看看,打打猎,这就顺其自然了。 李秋岁了然的点点头,“那你去同你娘说,她能同意,我就没意见。” 人家的孩子,人家自己去操心。 回李家村这事,郑蓥能说动他娘最好,说不动自己再出马。 总有法子让郑家人妥协。 “自然是我去说。”郑蓥绷着脸。 他娘现在把这丫头当成吉祥物,恨不得他能把人揣进兜里,一日十二个时辰带在身边。 就连他提议重新给这丫头拨个院子,都被他娘胡搅蛮缠,硬是给糊弄过去了。 他敢偷摸带人出去打猎,她娘能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事情说定,双方都很满意。 郑蓥起身去书房。 “公子,您找什么呢?”青云舔着脸凑上来。 他是郑蓥的另一个小厮,如果说青恒是少言,他则话就有些多了。 郑蓥这会心情好,看这小子顺眼许多,“你记不记得那本尹大家手书的字帖?” “您说的是京城赵公子送的那本,让我仔细收着的?”青云一面说话,人绕到后头。 “公子,是这本吗?” 郑蓥接过字帖,“给李姑娘送过去。” 不是拿出去重新拓印一本吗? 青云迟疑,看公子没有要反悔的意思。 真要给人送去呀! 自家两位小姐手里的也只是拓本,那两位可是您同胞姐姐。 可真够厚此薄彼的! 公子最近阴晴不定,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出口说。 李秋岁拿到字帖也很意外,让他借自己的名头出门撒野,这算投桃报李嘛! 哗啦啦翻着字帖,李秋岁觉的字帖极好,也不算无功不受禄,便坦然收下了。 以后每日后晌多练一个小时的字。 第十七章 兰花 “什么人都是!”青云嘟嘟囔囔推门进了书房。 他家公子还在那奋笔疾书,“公子,日日待府里多闷啊,咱们出去走走呗?” 郑蓥一气写完,丢下毛笔整理起书案,没有要搭理青云的意思。 青云凑过去一点儿,“公子,您不知道俊州城来的那位宋公子有多嚣张!” 习惯了自家公子的沉默,没人搭话,青云自个儿照样能说的很热闹。 “这位宋公子,别看年纪不大,在隔壁俊州城的名声可是响当当!听说不单单学问好,更是长了一张利口。当地有人跟他比试学问,三言两语就让其无言以对。今日德盛楼,咱们银州城去了十几个学子,专门到那里撞宋公子去的。人是被他们撞到了,面皮也被人家当众扒下来了。也不看看,就他们肚子里那点墨水,好意思去找人家比试,银州城学子的名声都被他们丢尽了!” 青云也不知道他家公子有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只听郑蓥道:“没事少往外头跑!好好服侍笔墨。” 青恒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研磨都要亲自上手了。 傍晚,天色都擦黑了,青恒踏进府门,有了昨日莫名被训话的教训,先去了郑蓥书房。 “公子,李姑娘的兰花卖了五百两银子。人家给的汇通银票,我这就给李姑娘送过去。” 郑蓥从书本上抬头,“什么兰花?” 哪来的兰花? 青恒张张嘴,“就是我昨个抱过来的那一盆,昨晚上在书房放了一夜,今早上才带出门。听翠屏说,是李姑娘家里带过来的,养了好一阵,一直放在后罩房里。” 昨日青恒是抱了东西进来,也说了是兰花,那会他正心情郁闷,哪在意青恒说了些什么。 “你是说兰花卖了五百两?”郑蓥丢下书本。 青恒咽了口唾沫,“是啊,不然还能更多,宋公子这一次游历,出门匆忙,身上银钱所剩不多。李姑娘的兰花品相极好,说五百两只是定钱。回了家,请人估价,再把差额补齐。” 郑蓥摆手。 青恒小跑着就进了锦福院。 李秋岁接过青恒递过来的五百两面额的银票,“这么多的嘛!” 青恒显得有些激动,“可不嘛!宋公子名不虚传,外头传闻也不尽是虚言。举止气度让人无可挑剔,既然说了找人估价,定不会食言。” 抿了下干裂的唇,“李姑娘,放心就是了。” 她有什么不放心,就是后头不给,有了这五百两,许多事情她就能着手去做。 自家大哥今年十三,最小的小四哥都八岁了,再不送去读书真就迟了。 家里人没一个有功名,徭役还能用银钱抵消。 兵役呢,万一要打仗征兵呢! 不说她奶舍不得下头的儿孙,便是她家,算上她爹就是四个男丁。 你说李三祝年纪大了,真不大!三十岁正当年,徭役兵役都不会越过他。 这里十四算成人,她大哥明年岁数尽够了,剩下两个又能撑几年? 早些打算总是好的。 李秋岁心里有了打算,一面示意翠屏,取十两银子给青恒。 她在郑家,同郑家小姐们一个待遇,一个月二两的月钱,三两的脂粉钱。 她不用出门交际,没什么地方花销,银钱全都攒了下来。 大户人家有打赏的习惯,以前托人跑腿做事,因着囊中羞涩,没几个余钱,一直没个表示。 “李姑娘,这我真不能要。公子知道了是要打死我的!”青恒死活不肯收,摆着手,一面人直往后退,看架势就要撒腿往外头跑。 站在门口的翠竹挡住门。 “你不收,下次有事我也不好麻烦你。”李秋岁坚持。 翠屏把一定银子塞青恒手里。 “姑娘给我点碎银子,茶钱就够了……” “男子汉大丈夫,怎就罗里吧嗦!”青恒还要说话,翠屏白他一眼,打断话头。 送走青恒,李秋岁让翠屏去把银票换零碎,方便好花用。 这事用不着出门,找大管家就成,大管家正好就在府里,事情很顺利就办成了。 翠屏翠竹一人分到十两银子。 李秋岁原话是这样说的,“我吃肉你们总要喝点汤!银钱是人的底气,你看我,兜里没钱都不敢出门。” 之前她就指望那点月例过日子。郑家一日两顿饭食,晌午只能让厨房给做些糕点充饥。 不给点好处,能有人听你差遣。 花用下来,哪还有多余的钱给她们。 虽有郑府发放的月钱,两人拿一等丫鬟的份例,一人一个月下来也就一两多点的银子。 旁人的大丫鬟都有主子额外补贴,她这里自然是没有的。 青恒回去把银子拿出来,给郑蓥看。 郑蓥正在看一幅画,瞟一眼青恒手里的银子,道:“给你,就拿着。” 你是我的小厮,是十两银子就能随便指使的。 郑蓥卷起画轴,“以后给她办事,再给赏钱就都接着。” 青恒称“是”。 郑蓥看着青恒乐颠颠的背影,心道,有钱了啊!那他的私房钱是不是该还回来。 兰花卖了钱,手头宽裕,李秋岁对剩下几盆兰花更上心。 青恒带走的那一盆不算最好,物以稀为贵,暂时不能再出手了,先好好养着,看时机再说其他。 自那天动了回家的念头,李秋岁一直在等郑蓥那边的消息。 郑蓥白日多数耗在外院书房,很晚才会回来睡觉,有时直接在书房歇下了。 大有要把锦福院让给李秋岁的架势。 这日才用罢晚食,郑蓥就进了院子。 李秋岁忙迎上去,“今晚这么早的吗?晚食吃了吗?吃的好不好呀?” 态度殷勤,真就像急迫等待夫君归家的小媳妇。 郑蓥不搭腔,径直朝屋子里走。 两人相处时日不算短了,这丫头什么秉性,还能不了解! 不是有事相求,哪会这般献殷勤?用完了人,也不妨碍她把人摔过墙。 李秋岁这会心情很好,亦步亦趋跟在郑蓥身后,还很贴心的提议道:“时间还早,要不看一会书?” 这就高声去喊翠屏,“多点一盏灯,屋里也亮堂一些。公子要读书,可不能伤了眼睛。 第十八章 定下 李秋岁以往着急修炼异能,天一擦黑,就要上床睡觉。屋里点一盏灯,有点光亮照明就行了。 这位大哥,整日手不离卷的,这么早回来了,她总该好好表现,顺便提一下回李家村的事。 再者,不想去打老虎了吗? “哎呀,去年这个时候,我二伯去山上弄了好些兔子。我奶手艺好,什么红烧兔肉、爆炒兔肉、干煸兔肉,还有跳水兔、干锅兔,想想就让人十指大动。今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上山?不晓得二伯还能不能弄到兔子?” 郑蓥就听李秋岁在那边巴巴个不停。 这是提醒他,回李家村的事吧! 那边李秋岁还在说,“这个季节的山里好东西极多。我二哥最是闲不住的性子,上树摸鸟蛋,下河摸鱼,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畅快!” 原本是打着动员郑蓥的心思,说到这里,李秋岁自己都要按捺不住了。 绞尽脑汁还想多说几句…… 就听那边郑蓥道:“三日后回上河镇,有东西带回去,就早先准备。明日银州城有大集会,你让翠屏出去添置些。” 说着话,郑蓥坐到了桌案前。 回家有了具体日期,李秋岁显得很激动,眼睛晶晶亮的坐到郑蓥对面,“我能不能出门看看?” 你不是不喜欢出院门吗? 李秋岁翻了个白眼,不是她不出院门,是出去了也没要紧事做。 是,你回家顶顶要紧了! 郑蓥敲了敲桌面,“你还是老实待家里!城里不少拍花子,被人拍走了,指望谁去救你?” 原来不是不能出门。 拍花子,谁拍谁还不一定呢。 李秋岁自觉人在屋檐下,话要往清楚的说,不能胡搅蛮缠,“坐在这里想,我哪知道什么东西需要买,看到了,才心里有数呀!翠屏翠竹都跟着,能出什么事儿?” 看郑蓥不说话,她当人家默认了,主动财大气粗的道:“有什么想要的,不用跟我客气!我给你买回来。” 没有。 郑蓥垂下眼眸。 “好生想想!你的私房钱都在我这呢。”李秋岁没说钱被她留家里了。 五百两看似很多,其实真不够花用,还指望再卖一盆兰花,把人家私房钱还回去。 郑蓥看她一眼。 真难得,还记得这事儿呢! 撒谎了,就心虚!看人家眼神不对,李秋岁急着辩解,“你想什么呢,是你让我收着的!我可一分没动,好生在那里放着呢!” “外头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郑蓥直接就跳过私房钱的话题。 外头没有,家里就有了! 你家有钱有势,你家真牛逼,行了吧! 李秋岁气短,心里愤愤的。以前还没察觉,现在她感觉自己忽然之间就有了仇富心理。 只听那边郑蓥轻飘飘来了一句,“看你这么诚心……据说,你那里还有一盆品相更好的兰花。” 据说? 据谁说? 青恒说的吧! 李秋岁心里咯噔一下。大哥,你可真敢开口,那可是五百两银子。 这人给的那一包,也就金豆子值些钱,旁的值不了几个银钱。 她诚心没想赖账,粗粗给算过,顶天了也就价值三百两银子。 青恒拿走的那盆兰花,可是给她带回来五百两的收益,后续可能还会更多。 郑蓥说的那盆品相更好!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一阵肉疼。 想直接拿那包钱扔郑蓥脸上,可惜不在自己手边。 深吸一口气!还不上账,亏欠人家的,总觉气虚尴尬,不如就用花抵账。 那些兰花别人看是珍贵,在她这里真不值当什么,不是担心旁人看出端倪,她分分钟就能养出更好的来。 罢了,送花抵债吧! 决定送花抵债,李秋岁索性大方道:“花,你明日让青恒来搬,就当送你了吧。” 怕这人再提私房钱,那她损失就太大了!不等人家说话,李秋岁忙又补充道:“你若心里过意不去,那些私房钱就当买花了。” 这人知道那花的价值! 赚大便宜了啊! 郑蓥嗯了一声,看不出其余神色,丝毫没有赚了大便宜的自觉。 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李秋岁也不计较人家的态度,在她心里这事算是扯平了。 两人说定回李家村这事,都很满意。 翌日,李秋岁起得格外早,让翠屏给她找一身适合出门的衣裳,不再是大红色。整日红彤彤,乍然换了别的颜色,感觉蛮新鲜。头发扎成了两个小包包,再带上珍珠发箍,就能美美哒出门了。 集会离郑家隔了两条巷子,还有不少东西要买,凭着他们三个人六只手,能拎下多少?还是要找马车代步。翠屏早早去养牲口的马棚,打了招呼,赶车的还是上回那个。 转过一条巷子,不等进入另一条,就能看到零星的人流朝一个方向涌去。 再转过一条巷子,遥遥就能看到府城的街道。极其宽阔的街道,大清早就人声沸腾了! 来来去去的人很多,马车要躲避行人,行驶速度就极慢,甚至赶不上徒步的速度。 李秋岁吩咐车夫,马车靠边停下,找个不拦路的地方等着。 她和翠屏二人则徒步漫入人群。 没什么目的地,李秋岁就一路走一路看。 路过一家书局。 上回郑家送了开蒙的书籍,连带不少笔墨纸砚。这么长时间过去,三个哥哥都去读书的话,纸墨这些是消耗品,早该用完了。 在她的认知里,笔墨这些都是读书的必需品,看到了就要买些备下。 这趟回家,正好带一些回去。 书局的掌柜是一位五旬老者,看三人进门,只是扫她们一眼,就继续忙活手里的事了。 李秋岁拿了不少的纸墨,让翠屏二人拿着,先放到一边。自己则就去挑选书名类似历史类的书籍,这些是给她自己备下的。 既然来到了这里,多了解一些当下朝代的历史,总归没什么坏处。她也有些好奇,这里是不是她曾经史书上读过,她所熟悉有印象的朝代。 又找来掌柜帮忙介绍,买了些适合初学者看的书籍,包括先头挑选的纸墨这些,出门时三人手里满满当当。 第十九章 偶遇 李秋岁在心里暗暗咋舌。 古代读书不容易!银钱这东西真是不经花!才买了几样东西,七八十两的银子就这样没了。 这些东西还只是书局里最不起眼的那类,人家放在二楼,精装细致版的,她都没勇气去看。 东西太多,拿着逛街就不合适了,三人回转身,先送回马车一趟。 再回头,人更多了,三人顺着人流往前涌。 看到有摊贩大声吆喝,卖木梳木簪,摊位上东西杂七杂八着实不老少,细看木料手艺都很不错。 柳氏头上的木簪,是从走街串巷的货郎那买的,印象里一直是那根,从没更换过。 郑家送了不少首饰,金的银的,上头还有玉石镶嵌。依柳氏的性格是不会带出门的,如今看到更好的木簪,买回去替换带带。 “姑娘,那边是银楼,咱们不如先去那边看看。”翠竹扯李秋岁袖子,明显没看上摊位上的东西。 在她看来银楼的东西更好,显得更上台面,郑家女眷的手饰多数是那里出来的。姑娘难得回家一趟,自然要买更好一些的。 “先看看这里的,等一下再过去。”翠屏见过柳氏,也相处过两天,觉着木簪更适合。 李秋岁点头,转身去和摊贩商定好价钱,买了几根木簪并木梳。 乡下人家缺的东西太多了,这里的东西做工着实精巧,最后连木勺子都买了几个。 自认手头不差钱,买东西买出了瘾头,李秋岁连放盐和盛放猪油的罐子,看着喜欢,也买了两个。 不是翠屏说那东西容易碎,去李家村的路不算平整,李秋岁还想帮她娘买两个放钱的钱罐子。 真就是头一回逛街,有些刹不住的劲头。 走走停停,东西买了不老少,很快就到了晌午。李秋岁有吃午食的习惯,翠屏两人提议下饭馆吃饭。 一路上嘴也没闲着,什么糖葫芦,油炸糕,酥仁饼的,着实吃了不老少。这会肚子没觉着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不急着回去。 李秋岁没反对,只说逛逛再去。 这回不在路边摊停留,专门去铺子里逛。 古玩书画这些看不懂年份价值,哪哪的大家更是一无所知,兴趣就不大。 主要是兜兜里的银钱着实不多,扫一眼都是动辄几十两起步。不想想,几十两够她在路边摊买多少东西了? 李秋岁没兴趣看下去,再经过这一类的店铺,抬脚就过去了。 经过翠竹所说的银楼,买了些簪子钗环,绒花这些小姑娘喜欢的小饰品。花不了几个银子,东西还不老少。姐姐夏禾正当带,老宅那边堂姊妹不少,送朵花带也不值当什么。 一圈逛下来,东西又添了不少,肚子有些饿了。 李秋岁大手一挥。 那就,下馆子吧! 逛街的热情不减,翠竹在前头引路,打算找一家面馆,随意对付两口。 “李姑娘!” 李秋岁寻声望去,郑蓥的两个姐姐在街道另一侧,一面招手,一面朝她迎过来。 只顾闷头走路了! 李秋岁脚步一转,上去打招呼,“郑二小姐,郑五小姐。” “我娘不是说了,让你喊我们姐姐的。”郑五小姐人没走到近前,就笑着嚷嚷开了。 李秋岁笑笑不接话茬,心道,你都喊李姑娘了,再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 郑二小姐比妹妹心细,瞪了妹妹一眼,岔开话头,“李姑娘别理她!我们还说,你今天竟然也出了门,既然遇到了,就一起吃顿饭。我们在庆丰馆定了雅座。” 知道人家说客气话,李秋岁笑道,“不了!难得碰上集会,就出来买些东西。我还要逛逛,两位小姐请自便。” 这会郑五小姐郑妍也察觉说错话了。 吐吐舌头,这丫头比自己还小,心眼忒多了!那话说秃噜嘴了,真没想那么多。 娘让她们姐俩多照顾这位,人家无事压根不出锦福院,蓥哥又不让人去打搅,看出人家热情不高,她们姐俩也没上赶子的道理。在母亲院里见过几回,没说上几句话,算不上熟悉。 今早出门,听门房小厮提了一嘴,才知道这位也出了门。还说能不能碰上人,这就给碰上了。 自己那话说的,还以为是嘲讽人呢!就是遇上人了,一激动,其实真就没旁的心思。 想着找补两句,郑妍上前拉住人不放手,“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娘让我们喊你李姑娘,说是对你好,没说不让你喊我们姐姐。” 李秋岁,这位五小姐怎么光长了一副聪明相。 二小姐郑媛扶额,她妹妹比人家大三岁。 你喊人李姑娘,人家还喊你姐姐,得被人说厚脸皮,硬贴她们的话了! 别看没相处过,这丫头脾气硬气的很,郑媛笑着解释了一句,“李姑娘莫怪,我妹妹没有坏心思,她就是口无遮拦惯了的。” 也不知人家有没有多想,寥寥几次接触,这位堪比蓥哥多智。 郑媛尴尬的笑。 五姑娘心思单纯,说那话真没恶意,李秋岁就道:“我知道。” 话落,抿嘴笑起来。 郑媛看她眉目舒展,不似说了违心话,不由松口气。 谁知那边郑妍非拉着人不放,“那你同我们一起去,庆丰楼饭食极好,知道你不喜人多,就我和二姐,没有旁人。” 郑媛拿妹妹无法,再一次出言邀请李秋岁,“李姑娘一起吧!” 郑蓥两姐姐性格迥异,待人真诚,人家再三邀请,再拒绝就有些矫情了。 李秋岁点了头。 一行人往庆丰馆走,途中郑妍提议,“咱们以后也不要姑娘小姐的称呼了,我们喊你李妹妹,你喊我们郑姐姐,如何?” 三人都觉这提议好。 在庆丰馆门口,郑家两位小姐遇着熟人,大家互相见礼,有人提议她们合为一处。 平日也无妨,方才说过就姐妹俩,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我们下次再约。”盛情难却,郑媛笑着婉拒。 “下贴子你们也不去家里玩,好不容易遇着了,连吃顿饭都不行了?”个头比郑媛偏矮一些的姑娘嘟着嘴抱怨,看样子双方关系极好。 第二十章 打听 “阿玉,我们今日约好了人,过两日,等过两日我下帖子邀请你去家里玩。” 郑媛话说的真诚。 阿玉不好再强人所难,就嘻嘻笑道:“好吧!今日先放过你,咱们可说好了啊,我在家坐等你的帖子。” 双方又寒暄几句,阿玉一行还要等人,李秋岁跟在两位郑小姐身后往里走。 庆丰馆的敞厅极为宽阔,打眼扫过去竟座无虚席!这会不是饭点,酒楼么,有几人单纯为了吃饭来的!不少人在那推杯换盏,高谈阔论,显得有些嘈杂。 郑妍俩姊妹定的雅间在二楼,三人由小二哥引领着,沿着木质楼梯往楼上走。 走她们前头的是八九个十岁上下的少年,个个鲜衣华服。一群人在半道上就开始吵吵嚷嚷,上楼后堵在楼梯口争论不休。 三人怕与人冲撞,忙停下脚步,索性下了楼梯等候。 其中穿白衣裳的小公子神情倨傲,背着手站着犹如鹤立鸡群,出口的话显得言简意赅,“有歧义,都先憋着,莫要挡了别人的道。” 撂下这句话,率先转过身,噔噔噔的,人就利索的上了楼梯。 后头一行人先是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了一阵,朝李秋岁三人扫过来一眼,低语几句后,就都上了二楼。 见他们离开了楼梯口,有人进了雅间,这边小二才领着人,继续往楼上走。 不巧,她们的雅间与对方紧挨着,三人进门那会,那边还有几人站在门口争的面红耳赤呢! 这些妨碍不到她们。 雅间隔音不错,关上门,听到的声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影响就更不大了。 三人坐定,小二哥送进来茶水点心,堆着笑招呼道:“三位小姐请慢用,菜品稍后便到。” 郑妍眼睛一转,“方才穿白衣裳的,谁呀?” 竟是从没见过! 她虽不常出门,这样出风头的人物,不可能没听说过。 郑媛瞪她一眼,“不许乱说话,老实坐好。” 哪就乱说话了,郑妍对姐姐的呵斥不以为意,“……我就是好奇,他嗓门最高,姿态也出挑,让人想忽视都难,银州城出这般人物,能是无名之辈?” 小二哥对人打听那位显得习以为常,摆放好茶水点心后道:“小姐眼光极准!那位从俊州来,据说诗画一绝,把咱们银州城的公子们都比下去喽!您定是不常出门,不然早该听闻那位的大名了……” 说到这里,小二哥故意停下话头。 郑妍切了一声,“少在本小姐面前卖关子!” 一面示意她带来的丫头,递过去一个银饺子。 小二哥喜笑颜开,忙道声谢,接过银饺子顺势就塞进了袖筒,这才继续方才的话头:“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宋临,宋公子。” 宋公子? 哪来的宋公子? 还要仔细问问。 那边郑媛咳嗽一声截断话茬,用眼神示意,她不许再说话。 同个小二哥打听别家小公子,还没完了,着实不像话。 见姐姐真生气了,郑妍嘟嘟嘴。 小二不着痕迹捏捏袖筒里的银饺子,“几位小姐慢用,有事,随便让身边哪位姐姐给小的递句话。” 小二哥推门走出去,顺带关上了雅间的房门。 郑媛脸色还是不好看,郑妍扯她袖子,“姐,这有什么的?还值当生气了!” “妍姐,你比李妹妹还要大几岁。” 在外边呢,能不能沉住点气? 想打问事,差了身边服侍的人去,哪有拉住人小二哥亲自问的? 顾及还有人在场,不好让妹妹失了面子。 李秋岁手里转着杯盏。 宋公子!就是买了兰花,还欠着银子的宋公子? 她对这人印象还不错,花都到手了,你就只给五百两也不少了,还要寻人打问差价,之后还给补上。 虽然后头的钱还没到手吧,心里多少有些期待,听郑媛提及自己,李秋岁笑道:“郑五姐姐也是真性情,我心里也好奇呢,像猫爪挠了似的,只恨被她抢了话头。” 这话也算给郑妍解围了。 郑妍来了精神,“二姐你听,不止我一人好奇吧。” 被人认可,郑妍眼里全是兴奋,自觉找到了知音,“岁岁,你以后喊我五姐姐吧,我就喊你岁岁了。我娘说了,你在你家,家里人都这样喊你。” 见李秋岁点头,没反驳自己的意思,郑妍眉开眼笑,“我娘说了,过段日子重新给你安排个院子。不和蓥哥住一起,我去找你说话就方便了。” 还要在郑家呆两年,自己不可能一直霸占锦福院,没看郑蓥白日不见人影吗?他也不习惯吧! 能给自己重新安排一个院子最好,李秋岁来了兴趣。 郑妍不理会冲她一个劲使眼色的姐姐。 “蓥哥身子好了,你有了新院子,不用住一个院子,旁人问起身份,就有了说头,我娘还说让你和我们一块去学堂念书,对外就说,你是我娘义姐家的女儿,来我们家寄养。你放心,去学堂有我给你撑腰,没人敢欺负你。” 郑妍的话信息量巨大。 李秋岁不由坐直了身子,“这话是郑夫人说的,还是你自个想的?” “当然是我娘说的。” 郑媛扯了扯妹妹袖子,拼命使眼色,郑妍不理她,气的她直跺脚。 这样的话,哪是你能说的。 这位李姑娘别看年纪小,自来郑家所言所行颇为谨慎,有些话并不适合大喇喇的说出来。 母亲再三交代,让她们多看顾一些,这样的打算,本来是好事,说给她们姐妹知道,也是交代邱嬷嬷喊她李姑娘那会,她娘顺便同她们交底,让心里有数,日后好相处的。 如今,由妹妹这般说出来极其的不妥当。 李秋岁不关心郑家两姊妹的眉眼官司。 郑家这样安排,在郑李两家差距天上地下的时候,能不损害自家,尽量替她考虑,已经十分难得了。 想到她爹说人家修桥铺路,是积善人家的话,看来并不全是恭维,郑家为人还算厚道。 她要在郑家待够两年,这事早便定了。稀里糊涂,把她冒冒然推出门,旁人问起她是谁,哪家的? 要怎么说? 这也是她不愿出院门,让旁人看稀奇的原因。 至于长大后真的嫁给郑蓥。 先不说这有携恩图报的嫌疑。 再者,她李秋岁有自己的骄傲,嫁人还用的上去威胁谁。 至于,谁来说这话倒是没什么要紧了,关键是早点弄清楚真假。 “郑家二姐姐,你们大概也知道咱们两家的事了,五姐姐能坦言相告我感激不尽。”李秋岁先坦白自己的态度。 都是知情人,郑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便用不着遮三掩四了。 郑媛,“李妹妹言重了!蓥哥能安然无恙,我们全家感激不尽。我娘的意思你和蓥哥还小,以后的事,等你们大点再说。就当亲戚家的姑娘,放到我家教养两年,眼下这样的安排对你是最好的。” 郑媛也想明白了,事到如今,不如把话如实相告,省的遮遮掩掩,显得小家子气了。 第二十一章 搅乱 郑二小姐拿定主意,也不在推三阻四。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李秋岁犯不着继续追问具体搬院子的时间了。 如此,大家以后相处会方便许多。至于去郑家学堂,她自然不会拒绝,多学点东西总归是好的。郑家两姊妹都是好相处的人,至于旁人,她又不是真的社恐,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话说清楚,三人的相处更自在了。 庆丰楼名不虚传,菜名好听,菜色也有心意。 郑家两位小姐手面极大,酒楼里叫的上名号的菜品都点了一遍,李秋岁也不拘谨,在郑家一起吃过饭,都知道她好胃口。 雅间里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吃饱喝足,三人说笑着往出走。 快到楼梯口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忙避让到一旁。 李秋岁贴墙根站好,就见那位宋公子一马当先,三两步越过了她们,往楼梯处走。 紧跟着,后头包厢里追出来一人,很快穿过人群,“姓宋的,有能耐你就站住!” 宋公子头也不回,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你这样的人,本公子羞于与之为伍。” 后头追上来的人,显然被这轻蔑的态度气炸了肺,大吼一声扑过来,“欺人太甚,姓宋的我跟你拼了!” 一行人都没反应过来,那人一阵风似的,手里握了把尖刀就越过了众人,直朝宋公子后心刺去,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这要是宋公子人被刺死了,那她卖兰花,剩余的那些银钱,找谁要去? 行动比脑子快一步,脚下一转,人站在过道中央,试图拦住那人。 那人这会气红了眼,嘴中不客气,嚷嚷出不干不净的话,“姓宋的,有种你他娘给我站住!” 李秋岁站那里,要说他是看见了的,豆丁大点的小人,一脚踢开了事! 至于会不会踢坏,一门心思都在宋公子身上,哪还顾得上其它。 就这样,在一行人反应过来,追上去拦人,宋公子回转身,瞳孔微缩,不可置信望着那人…… 啪叽一声,人就摔地上了,还是面部朝下。 那人冲劲太大了,又想一脚把人踢飞,就这样,李秋岁先身子一歪,让那人右脚踢空,趁人前冲的惯性,伸脚踢了那人腿弯处,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趁机飞快一勾一拉,那人就结结实实摔地上了。 “钟兄!” “钟兄!” 有人惊呼。 那人身体蜷缩成一团,抱住脚,又想去捂脸,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从旁人的角度看,就是人小姑娘站在过道中央,钟兄冲过去那会,人吓傻了!钟兄抬脚去踢开人家,人家踉跄着躲开了,钟兄绊人小姑娘腿上,自己摔趴下了。 躺地上那么久,装过头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呼啦啦围过去。 宋临这会也走了过来,捡起丢在墙角地上的尖刀。 “公子!” “公子您没事吧!” 宋临的两个小厮吓得面无人色,好不容易挤进来,张口要说话,宋临抬手打断,“这东西你们拿好!”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妹妹站那里,你看不到啊!还想踢人,她那点小人踢坏了,赔得起吗你?自己摔地上了,还有脸趴地上嚎叫!”郑妍率先站出来,一迭声的质问出声。 人群里有人认出她是郑家小姐,小声嘀咕一句,“可不嘛!那一脚,真能给人小姑娘踢坏了!” 就有人接话茬,“就是,钟兄也太冲动了一些。” 又有人说,“不就几句话口角,至于要人家性命。再者,看见那点大的小姑娘,怎么能下去脚踢的?” 有人深以为然,你一言我一语,指责质问开了,有不同声音的,这会也不敢开口了。 李秋岁拉一把还欲开口的郑妍,摇了摇头。 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们身后郑媛,死死攥住郑妍的手,也不赞成她说话。 郑妍面上气鼓鼓的,却紧抿唇角不在说话,任由两人扯着她后退一步。 宋公子看她们一眼,没出声。 李秋岁回转身,走到还躺在地上的人跟前,轻声道:“你这人太冲动了,做事糊涂,还不考虑后果!多大仇怨值当你赔上自己,也要置他人于死地!” 旁边就有人道:“钟兄,你就是太糊涂,几句口角,一点小事,不至于嘛!” “就是,何至于的!” “快别躺地上了,谢谢人……” 李秋岁截断话头,“大家用不着如此,感谢的话不用说了,谁都有冲动,犯糊涂的时候。这种事咱们见着了,能拦,自然要拦上一拦,都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你们当朋友的,也要劝一劝,不然,出了事,人家家里人迁怒,都只能生受了。” 听话听音,这姑娘的意思是她故意拦的人,不是被吓傻了! 咱们为啥要感谢你?还当起了和事佬,连他们都说教上了。 转念想到,真出了事,就如小姑娘说的,他们都得跟着倒霉,还真是多亏了人家。 宋公子目光闪了闪。 只听小姑娘又小小声嘀咕一句,“哪来的刀子,没听说有人下馆子还带一把刺刀在身上的!” 声音小,在场的人却都能听清楚。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一时没人出声。 那边宋公子哼道:“我要真出了事,要你整个钟家陪葬,跟你这种人认识,说出去都让人羞愧。先前你们处处维护他的脸面,能一起进进出出,都是一丘之貉!这事咱们没完!” 大哥,不要刺激人了啊!还是一群人,大家一会儿都要找你同归于尽,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有人吸引仇恨,李秋岁退到郑家姐妹跟前。 小姑娘够机灵! 三言两语,转移了矛盾,又把所有人都扯进来,自己不仅能全身而退,说不定还让众人欠她一个人情。 宋公子似不经意,朝李秋岁的方向扫过一眼。 银州城还有这样的人物,还算不虚此行。 救命恩人! 他看过那把刀,刃口极锋利,即便他能侥幸躲开,庆丰楼一二楼的楼层间距少说也有两丈有余,不小心摔下去,不死也残。 他手上虽然有两下子,要说能赤手空拳,打到对方后全身而退,真是自信过头了。 这个人情他领。 没有人帮了自己忙,还给人带去麻烦的道理。 宋公子走到那位姓钟的跟前,“靠卖同胞姐妹得前程,得名望,还有脸面炫耀,真给咱们男子丢人。我宋临再说一遍,羞于与你为伍!” 一番话,仇恨拉的足足的。 看那边又有吵嚷起来的架势,李秋岁忙去拉有些愣神的郑家两位,“咱们快走!” 两人回神,异口同声道:“哦,走,快些走!” 第二十二章 送花 三人悄无声息下了楼梯,出了庆丰楼,很快寻到郑家的马车。 郑妍让翠屏、翠竹乘坐马车先走,她扯了李秋岁坐到她们来时的马车里。 李秋岁也不挣扎。 三人坐定,郑妍和二姐郑媛齐齐嘘出一口气。 平定了心情,郑妍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说:“岁岁,你怎么想到去拦人的?那人手里有刀,我腿都吓软了!” 郑媛也好奇,这会马车里没有旁人,说说话也能缓解气氛。 李秋岁抿唇笑了笑,谎话张口就来,“我也怕,当时就想,真让他得逞,那位宋公子可能就没命了!人家虽然倨傲,但罪不至死。再者,救人一命是大功德,没多想就……” 这会什么宋公子在郑妍这里不重要,忙挑拣她最感兴趣的问,“那你是怎么踢了那人一脚,人就摔趴下了呢?” 郑家姐妹站她身后,离的很近,能看清她的小动作不足为怪。 抛开两家恩怨不提,在外头两位郑家小姐对她多有维护,姿态也坦然,有些事情不是诚心隐瞒她们。 “我踢了那人脚腕上的麻穴,又使了力气故意去绊他。” 那人不是装的,真的摔得很惨啊! 郑妍恍然。 “人脚上还有麻筋呢,我还以为只有胳膊肘那里才有,你也太厉害了!” 又连连追问,“谁教你的啊,你们村上也有神医吗?就像杨神医那样的。” 上一世为了研究异能,李秋岁没少钻研穴位、经络这些,这不就用上了。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说辞时,郑府大门在望。 总算到家了! “到家了啊!”郑妍嘟哝,她还有许多话没说呢! 马车进了府门,忙丢开前头的话题,去拉李秋岁:“岁岁,去我院里,今晚同我一起住。我有好多漂亮衣服首饰,都给你好不好?” 李秋岁哭笑不得。 郑媛去拉妹妹,“再胡闹,我去喊母亲来。” 郑妍看她姐似乎动真格的,总算住了嘴。 唬住了妹妹,郑媛对李秋岁笑道:“岁岁,先前我娘已经让人收拾院子了,你去学堂,也就这两天的事。这两日有空闲,你先学着认认《三字经》,到时学起来会轻松些。” “蓥哥那里有书,你让翠屏或翠竹跑一趟。” 李秋岁乖乖点头,也不提自己能倒背如流的话,“多谢媛姐姐,我知道了,会好好准备的。” 马车停稳,李秋岁率先跳下去,一溜烟人跑没影了。 “她跑那么快作甚的?”郑妍问她姐。 被你吓的呗!郑媛翻她白眼。 庆丰楼这边,李秋岁三人走后,宋临估摸人走远了,撂下话也走人了。 姓钟的那位好不容易被人搀扶起来,脚脸都还疼着呢,想说话也没人搭腔。 大家同是银州城人,平日也算要好,时常同进同出的,姓宋的目下无尘,他们看不顺眼,可也犯不着动手。 这事之前,谁知这人竟是这般脾性,为两句口角,值当你要人性命! 不是那位姑娘拦住了人,真让他得手,后果不堪设想,他们这些旁边看着的,能得什么好去。 这种冲动的脾性,还是少来往的好! 众人很快散了个干净。 宋临问随行小厮:“那位姑娘谁家的?” 小厮是姨母指派的,银州城本土人士,各家小姐公子他都门清,不然姨母能指派他跟着自己。 这回要让人失望了,小厮挠挠头:“您容小的去打听打听。” 还要打听呀! 宋临踹他一脚。 “与那小姑娘一起的是郑家两位小姐,小的去问问就知道了。”小厮转着眼睛道。 “那你还啰嗦什么呢?去问呐!” 那是银州城郑家,没您开口,冒然去打听人家姑娘,自家夫人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 小厮嘿嘿干笑两声。 宋临骂了一句“滑头”。 “这事我会亲自同姨母说。” 实打实的救命之恩,打听一下,怎么了? 又有小厮凑上来,“公子,银州城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咱快些家去,老太爷寿辰就在下个月,赶路还要功夫。” 说话的是宋临家里带出来的长随。 宋临眯眼,“我娘来信,又许你什么好处了?” 小厮扑通一声跪地上了。 宋临瞟他一眼,“该回去的时候我就回了,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吧!” 小厮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公子,我没有要听夫人话的意思,就是后怕!方才您要是有个万一,我就是死一万次都难辞其咎,银州城,这地界与咱们犯冲。” “行了,少危言耸听,再过几天咱们就回。”话说完,宋公子大踏步离开。 李秋岁回到锦福院,翠屏翠竹到了好一会,见她进屋,忙跟去净房。 “姑娘,东西都在西厢房放着,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用,先放那边,回李家村别忘拎车上,就行了。”李秋岁心情极好,洗漱完坐到八角圆凳上。 一拍手,想起一件事,“对了,把后罩房那盆打了骨朵的兰花,给你们公子送过去。” 姑娘最宝贝那盆兰花,这会要送人,还是送给小公子,语气也不大好。 两人对视一眼。 翠屏道:“您是说那盆打花骨朵的,送给公子吗。” 李秋岁叹气:“不算送,是卖给他!他私房钱都拿来买花了。” 还不起钱,还一盆兰花,这话没毛病。 她话都说出去了,再想拿私房钱说话,没门。 挥挥手,示意两人忙去。 外头天已经黑了,李秋岁仰躺在床上,睡不着却又无心修炼。 睡不着的又何止她一人,郑媛郑妍两姊妹正坐在郑夫人屋里。 郑夫人正院这边。 郑媛等妹妹把今天的事声情并茂讲述一遍。 中间,说到宋公子,郑夫人怔了一下,问说,“是俊州城的宋公子?” 郑媛点头,“听说是俊州来走亲戚的,最近在银州城闹出不小的动静。” 疑惑她娘怎么问起这个。 之后,郑夫人微笑听完,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郑媛贴她娘边上坐着:“娘,既然院子收拾好了,让人明天就搬吧!对外咱们也好表明她的身份。看她有那份机智,不奢望她亲近,但愿没存怨怼之心。” 第二十三章 姨母 “姐,你说什么呢!岁岁哪是你说的那样。”郑妍真心把李秋岁当朋友,听不得姐姐怨怼不怨怼的话。 妹妹天真烂漫,那丫头对她也算真诚,这也是她能另眼相待的原因。 郑夫人看一眼外头漆黑的夜色,笑了笑道,“她怨不到咱家头上,当初是他李氏族长托人找到府上,提出的条件。我们一一都答应了!后来,柳氏,就是那丫头的母亲,又提出不必去官府定婚书,先让人进门冲喜,等两孩子都大些,定了脾性再议,我和你们爹也没为难,全数答应下来。” “娘,是她们家先找上门的?岁岁知道吗?”郑媛蹙眉。 自家弟弟自小身子不好,家里遍访名医,这些许多相熟人家多少知道一些。可上河镇离府城,就是马车赶路也要大半日。 他们从哪得的消息? 还有就是冲喜姑娘的八字,自家不可能大张旗鼓宣扬出去。 他们又是从哪知道的? “先前不一定知道,回家那趟,她娘早该交代过一些。”郑夫人同二闺女说话。 一面去捏郑妍脸颊,“我们妍姐是个好命的!和那丫头同脾气,就好好相处。” 郑媛回过神,妍姐儿生在郑家,自然好命!她娘怎就突然说这样的话? 看看她娘又去看妹妹。 那边郑妍躲开郑夫人,跳着脚嚷嚷,“您无事,就找姐姐、蓥哥玩去!逮着我一人欺负算怎么回事?” 郑媛摇头失笑。 她性子敏感多思,蓥哥性子冷清多智,她娘最喜欢欺负爱笑爱闹的妹妹,早便见怪不怪了。 李秋岁翌日醒来,照旧不见郑蓥的影子,至于兰花,人家自然笑纳了,听说书房里放着呢。 用过早食,翠屏撤下碗筷。 邱嬷嬷过来传话,说是郑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李秋岁在后罩房照看兰花,没见着邱嬷嬷的人。 看样子不是要紧的事。 昨天听了两位郑小姐的话,郑夫人找她这事,心里有些猜测。 能给她分配院子,自然是好事。 李秋岁也不耽搁,洗了手,就朝郑夫人所在的正院去。 到的那会,郑蓥居然也在,郑夫人看她进屋,就笑着招手:“岁岁,过来坐。” 李秋岁走到近前行礼,“夫人。” 郑夫人一把拉住人,按在身边坐下:“说多少回了,不必多礼,以后就喊我姨母。” 这样定下名分,以后相处也不尴尬。 挺好! 李秋岁从善如流,喊了一声“姨母”。 郑夫人应了一声“哎”,一面递过来一个大封红。 见她愣神,给硬塞手里,“姨母都认下了,见面礼也该拿着。明天,蓥哥去你家,也要认下你娘这个姨母,这样我同你娘就成了异姓姊妹,你以后住家里,哪里都去得。” 郑夫人话说出口,事就算定下了。 李秋岁不好意思,“谢谢姨母!” 郑夫人笑道,“蓥哥身子好了,过了年你们又长了一岁,我让人另外布置了院子,你先去看看,哪天空闲就收拾一下东西。” 郑夫人又说了她去学堂的事,“郑家开的族学,也有旁姓亲戚家的孩子读书,有麻烦事,就找你二表姐,五表姐。” 李秋岁认真听完,点头应下。 说今天就可以搬。 明天还要回李家村,今天不搬就要等从家里来了。 郑夫人找来黄历,翻看没什么忌讳,就拍板定下了。 郑媛两姐妹联袂而来,郑妍听见个尾音,嚷着要帮忙搬家。 郑夫人让人收拾的院子在内院偏靠后的位置,离郑家姐妹不算远,距离锦福院就有些距离了。 锦福院说是在内院,离外院也就一墙之隔,要是把留在内院的垂花门封起来,朝外院开一个,实际上就算外院了。 大户人家有把男丁安排到外院的习俗,说是长在妇人之手,少了男子气概。 李秋岁猜想,有男子气概固然重要,读书科考,少不得在外头行走,同窗挚友还能少了,隔三差五总有人上门,冲撞家里女眷就不好了。 同理,姑娘家也一样。 这样男女隔开,互不干扰,才算合理。 李秋岁没多少东西要收拾,新院子那边都齐整,基本上能拎包即住,就是那些养在后罩房的花花草草,颇费了一番功夫。 郑蓥安排青恒青云过来帮忙,很快就把花花草草安置妥当了,其它的零碎事情用不上他们。 翠屏翠竹都跟过来了,郑夫人又拨了几个粗使婆子。 还要给人,李秋岁给拒了。 这些都要郑家发月银,要不了几个钱吧,郑家也不把这点钱放眼里,但咱自家知道自家事,人够用就行,不讲究那些排场。 新院子布局与锦福院雷同,进了院门,就能看到连排的房屋,正房、厢房、后罩房,应有尽有,抄手游廊连接,错落有致的布局极其合理有序。 院中的山石花木,都有近日才搬运和栽种的痕迹。 李秋岁蹙着眉头:“姨母太费心了!” 郑妍转身,“我娘不知道有多喜欢你!以后,你就踏踏实实给我们做妹妹。哪里不合心意了,就说出来,小小年纪不要想那么多。操那么多心,小心变成小老太太!” 郑妍蹦蹦跶跶走在最前头,听李秋岁说话,忙退回来三人并排走。 郑媛也说:“岁岁安心就是了!蓥哥多亏你,母亲同我们对你感激不尽,这些不过身外之物,我们当你是自家人,有事尽管说话,能做到的我们尽力去做。” 进郑家学堂,这事,还能说是李家提的条件,两家约定好的。 那对外自己身份的一番说辞,还有安排的院子,无一不说明郑家是花了心思的。 郑蓥身子能好起来,她是出了大力气,但真不是冲喜冲好的。 郑妍在一旁还要不住的点头。 李秋岁正了面色,停下脚步道:“两位表姐,这话我只说一遍,冲喜这事,郑家得益,我李家也得到了想要的。郑李两家往后有交集,重新再论情分。” 这就是说,以后两家谁都不欠了谁的,再想来往,不能拿这个说事。 第二十四章 院子 李秋岁说这话就有平等相交的意思在里面了,只是眼下两家差距甚大,人家不会朝这方面去想。 郑媛真就没想到这茬,心里还赞一句李秋岁大气。 李秋岁这边,下半晌送走了热心帮忙的郑妍两姊妹,她就忙活开了。 不出意外的话,往后将近两年都住这个院子了,日子想过的怡然,先把院子收拾的合心意。 内室的桌椅板凳,家具摆设,包括床铺屏风这些,一应俱全。 从锦福院带过来的衣裳首饰,存月钱的木匣子,练字用习惯了的毛笔字帖,由翠屏两人去折腾摆放,李秋岁对带来第一桶金的兰花比较上心。 青恒给搬过来,她先挨个抚摸了一遍,偷摸输入点异能,旁人只当她是检查有无损伤的。 宝贝兰花暂时还是安置在后罩房,正屋那边,整日在翠屏翠竹眼皮子底下,想动点手脚太麻烦了,后罩房这边,她们三五不时过来一趟,兰花有了变化,她们也只当李秋岁养花技艺高超。 养花技艺高超的李秋岁,这会在院子后墙角站定,招手唤来专职打理花木的婆子,“再喊两个人过来,把这一小片给清理出来。泥土全部要深挖翻一遍,记得土疙瘩不要打散。” 婆子是郑夫人指派来的,以后就在院子里伺弄花木,听完李秋岁的吩咐,忙行礼,磕磕巴巴道:“姑,姑娘,这些花苗怎么办?” 她是说李秋岁要清理掉的那些花木。 “郑家没有花房吗?” “有,有的。咱们院里的白毛狮子就是成喜培育的。”婆子忙道。 李秋岁不知成喜是谁,白毛狮子是说回廊里摆放的白菊花。 “这些你送还他们。” 重新栽到别处都还能活。 都是些迎春、月季、秋菊、福禄考这些丛生应季花卉,都是寻常品种,优点是好养活,贴墙还有竹子和梅树。 这片地方,她别有用处,不然也不会动它们。 这里的院子先前没人住,花木天生天养,长势还不错。 “这样,你去花房问问,他们不要,再来告诉我一声。” 那婆子忙不迭点头,喊过来两人,交代一番,自己小跑着往出跑。 后面的事没人找过来,等吃过晚食,李秋岁出去消食,那片地方已经收拾妥当了,照她说的,全部深翻了一遍,土疙瘩也没打散。 明日要回李家村,不清楚去几日,这边先放着。 忙活到深夜,李秋岁才安生的脱鞋上床睡觉。 …… …… 锦福院这边,郑蓥踏着月色回到黑漆漆的院里。 三个月相处,那丫头走了,搬空了半个锦福院。 内室同样黑漆漆的一片。 青恒忙快走几步,进屋先把灯点亮。 照理,屋里有大丫鬟,天一黑该就有人亮灯的。 公子将人都给了李姑娘,又不肯再要几个服侍,身边就他和青云两人,一直在书房待着呢,就把亮灯这茬给忘了。 “……多点一盏,青云取本书过来。”郑蓥一面吩咐青恒,一面朝净房走。 回来的早了些,没什么困意,找本书打发时间。 “哪本?公子您要哪本?”青云追在身后问。 “随便。” “随便?”您可太随便了!青云只敢小声嘀咕。 公子这是怎么了,一整日板着张脸,总共没说过几句话,往常话也少,却不会这般云山雾罩,让人摸不着头脑。 青云看一眼外头,都这会了,竟还要看书! …… …… 第二日天还没亮,李秋岁早早的收拾停当,还是翠屏跟着回去,翠竹留下。 “姑娘,把我也带上吧。”翠竹拎着个小包袱,眼泪汪汪的央求。 “下回,下回带你去啊!”李秋岁不好意思道。 她们家就那么几间屋子,郑蓥这回跟过去,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呢,再带上翠竹……眼下要入冬了,夜间极冷,庄户人家哪有那么多床铺,棉被!还能让人睡地上? 李秋岁动作算是麻利了,大门口,郑蓥领着青恒已经等着了。 两方人碰了头,车夫赶着马车直奔上河镇。走的还是上回的路,时值深秋,地头庄稼收拾的差不多了,忙活的农人还是随处可见,他们这是休整土地,准备种下一茬庄稼。 这趟回家没托人送信,马车停在自家门口,一眼望过去还是原先的土坯草房,几乎没甚变化。 李秋岁跳下马车,一眼看到院子里忙碌的夏禾。 “姐!” 趁着天气好,夏禾在院子里晾晒被褥,听见人声,朝出声的院门口望去。 “岁岁,你回来了!”夏禾丢下活计跑过来,一面打量人,一面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爹娘都在地头,我去喊他们家来。” 在她看来,妹妹突然回家,定是受了欺负。 岁岁走后,爹和大哥没少跑府城打听郑家,郑小公子身子好了的事,她们多少知道一些。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家来了? “岁岁不怕,家来就家来吧,先自己坐会,我去把爹娘叫回来。”夏禾风风火火的,拉了李秋岁就往院里边走。 李秋岁看到她姐的激动心情,被夏禾迎头一番话打散了。 怕她再胡乱猜测,后面还有人呢! 忙干咳一声,差过话头道:“咳!姐,郑蓥跟我一块家来了。” “郑蓥!” 谁啊? “郑家的人吗?” 夏禾还要细问。 郑蓥从马车上下来,迎上前施礼,喊了声“三表姐”。 夏禾从小到大去过镇子几趟,见过最厉害的人物也就成员外了。他家小公子倒是见过几回,身宽体胖,在镇子上差点横着走。 哪见过这般谦谦有礼的小公子? 夏禾连连后退数步,一面摆着手道:“别乱认亲戚,我没你这样的表弟。” 李秋岁噗嗤笑出声,看两边都面色不善的瞪过来,忙给她姐介绍,“这是郑小公子。” 那边郑蓥的脸黑红黑红的,从小到大哪遇过这样的阵仗!他娘早叫人打听过李家成员,各自性情他也有所猜测。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喊人家表姐,还被人家嫌弃。 夏禾朝妹妹眨眨眼。 李秋岁点头。 夏禾怔愣一瞬,忙换了张笑脸,胡乱福了福道:“是,是郑家表弟啊!你看我,看到妹妹给高兴的!那个,你家里坐,我去喊我爹娘来。” 磕磕巴巴,话音还没落地,也不敢去看郑小公子的脸色,急急忙忙人就跑远了。 李秋岁望着她姐的背影,目瞪口呆,这就跑了! 偷瞄一眼郑蓥,假装没看出人家黑沉的脸色。 第二十五章 外号 李秋岁,“那个,在你家住着,回家这事,不方便提前捎信。我姐太激动了……先到院子里坐会,我爹娘一会就该回来了。” 真是亲姐妹,语气都一样,合着你姐太激动,你回家没捎信还是我家的责任! 郑蓥鼻孔朝天,不理会李秋岁,径直往院里走。 这人真小气,一点小事还值当生气了。 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地盘! 小气巴拉的男生最讨厌了,李秋岁心里哼了一声。 翠屏来过李家,相比初次来的青恒算比较熟悉了。 她先去屋里抱了条长凳,白日还不算冷,就放在院子里。 李秋岁没有主人家的自觉,也没有要谦让的打算,一屁股坐在长凳中央。 青恒反应过来,忙有样学样去屋里提了条长凳,放在郑蓥腿边。 郑蓥面色平静,不慌不忙理了衣裳,坐到了板凳中央。 李秋岁斜了那边一眼,郑家家教真不错,被人这样对待了,还能面不改色,搁她早跟人翻脸了。 她就是故意这么干的,最好能把人气跑。不然,碍手碍脚,家里就这么一点大,想说点话,做点旁的事都不方便。 算了,都答应人家了,这样过河拆桥太过分了啊! “那个,你要不要喝点茶?” 好歹想到要尽地主之谊了。 郑蓥看她,这丫头同在郑家小心谨慎的模样大相径庭,不是他一直看着都以为换了个人。 李秋岁心里一慌,感觉她那点小心思被人家看透了。 那边郑蓥移开了视线,“随便。” 随便就随便,我家可没有好茶招待你。 她家那条长凳被这人一坐,瞬间上了档次。 李秋岁站起身,领着翠屏朝屋里走。 家里的茶叶还是郑家上回送的,家里人一直舍不得喝。 她哪会泡茶,种茶还差不多。 拿出茶叶罐子扔给翠屏。 “我去灶房烧热水。”上回见姐姐烧过,这个她能行。 翠屏抱着茶叶罐子,忙跟过去:“还是我来吧,您去陪公子坐会?” 公子一个人坐那里呢!都没人陪着说话。 那可是郑家的小公子,咱们还要回郑家,您这样,不怕把人得罪狠了。 李秋岁不理会翠屏的担忧,指了指灶台:“你确定会用这玩意?” 这里不是郑家,烧炭的炉子有粗使婆子看着火,水壶放上头,她们这些大丫鬟只管去拎热水。 翠屏打小就去了郑家,真没干过烧火的活计,这里的柴火也不同,郑家那边引火有细柴,大火有粗木头劈成的木片。 这都是干嘛用的? 李秋岁呵呵笑,塞了把细软的柴草进灶堂引火。 乡下打了粮食的庄稼杆子,舍不得扔掉,要么拿来喂牲口,像她家没牲口,拿来引火也很好用。 火石还没打着,那边夏禾进来了。 “都别在这添乱,爹娘在外边跟郑公子说话呢,你们都出去,我来。” 李秋岁被推出灶房,就听郑蓥跟她爹娘在那见礼寒暄,一会功夫人家连‘姨母’都叫上了。 这家伙举手投足都是贵公子范儿,偏偏态度显得很谦逊、温和,给人很容易接近的错觉。 李三祝这会笑呵呵的,听人说完话,拍着胸脯道,“那贤侄你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地头那点活计,过两天就能忙完,到时找了里正,组织青壮,咱们一起往山里边看看。” 李秋岁忙过去:“爹,山里多危险,不是说少去嘛!在外围转转,抓两只兔子打打牙祭就行了呗!” 李三祝看见小闺女,笑眯了眼,立刻转移了立场,道:“不去,不去。上回村上人看见打了大虫,都不敢上山。” 三个多月不见,小闺女长高了一大截,小脸白生生,肉嘟嘟的。怎么看怎么让人欢喜。 李三祝眼睛愈发笑成了一条缝,“你忘了啊!到了这会,年年都要组织人,上山打一回猎。不然,来年野猪泛滥,会下山祸害庄稼。几个村子的人呢,到时县城官衙也会下来人,帮咱去除害的。” 李秋岁一拍脑门,还真有这事。 靠着山,有方便之处,也平添许多危险,没见家家户户院墙都尽量往高了堆。 记得听村里老人讲过,还有狼群下山叼走孩童的事发生。 后来,到李秋岁出生,换了新县令,官衙就年年组织人上山,才算杜绝此类事件。 “那爹,你平日多管束二哥,少让他往山里跑,还有二伯。”李秋岁还是不放心的叮嘱。 上回走的匆忙,许多事情没说清楚,心里隐隐害怕着呢。 “好了,管家婆,你爹早交代了,你二哥敢往里头钻,回头就打断腿。你二伯,你当他钻山鼠王的名号是哪来的!瞎操心!”柳氏过来拉住李秋岁瞧。 哦,她二伯属相就是鼠,自小就在山里头钻进钻出,几天几夜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 人送外号钻山鼠王。 二伯的外号很拉风,想来有几分本事,真就瞎操心了。 “娘!”李秋岁抱住柳氏撒娇:“您想我吗?我可想您了!” 柳氏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不想,一点不想。” 嘴上不想,却一把把人搂进怀里。 郑蓥看李秋岁,像不认识了似的。 李秋岁这才想起来还有旁人,忙挣脱出来,面不改色转移话题道:“娘,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今晚上吃什么呀?” 柳氏也犯难,不年不节,庄户人家能有什么好东西?自家闺女好说,这郑小公子…… “山子娘,后院养的鸡杀了吧,我再去娘那边看看,还有刘一刀,今个早上说是杀猪了。”李三祝看媳妇为难,忙道。 刘一刀,李秋岁知道这人,你去他家买肉,要多少,人家一刀下去,跟称称过一样,大家就一刀一刀的叫开了,其实人家是有正经名字的。 “爹,他家有猪头、下水这些,你也买些回来。”她搁家里多住几日,总不能让郑蓥跟着家里吃糠咽菜,买些回来,花不了几个钱,做成卤菜,省事又能添几个菜。 主要还是省些银子。 实际上她也想吃,郑家伙食是不错,都太精细,精致了啊! 偶尔还是很怀念粗糙一点的吃法,最好能找到辣椒,弄一些酱料,就再好不过了。 做法吗,谁让她记性好,都在脑子里。 至于动手,你能指望只会泡面的人来做? 就她娘来吧!脑子里好些菜谱,争取把她娘培养成名厨。 第二十六章 表亲 “顺便把大嫂叫过来帮忙,让爹娘晚上都过来吃饭。”未来名厨柳氏嘱咐完,小声念叨一句,“山子哥仨也该下学了。” 话音还没落地,那边就有人齐声喊娘了。 “娘,是岁岁回来了吗?黑娃子说,看见有马车朝咱家来了。” 人还没到,李长雷的大嗓门先到了。 “娘,我们回来了。” 李长山,李长安两兄弟前后脚进了院子。 上回李秋岁走后留下一包银钱,叮嘱送李长山兄弟去读书,柳氏把话说给李三祝听。 李三祝把家里人叫到一块商量。 李秋岁说过自己的想法,将来归家能有自家人依靠,总比族人靠谱。先不说读书能得功名的话,就是多认几个字,看得懂账本子,算得清账目也是好的。 李三祝拍板花银子送三兄弟去镇子上读书,离家里近便,束脩要比县城少不老少,先生他们也知根知底。 到底念了书的,哥仨原本长相就不差,棉布长衫穿在身上,斯斯文文的,士别三日,当真是一表人才。 “大哥,二哥,四哥!”李秋岁挨个叫完人,看着哥哥们,就咧着嘴笑。 “岁岁!真是你回来了。”小四哥李长安先是眼睛一亮,哒哒哒跑到跟前,就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二哥李长雷又想过来扯李秋岁的小揪揪。 李秋岁身子一矮,跺着脚躲开。 让他扯一回就得了,还想扯,她不配合,想什么美事呢! 大哥李长山同样咧着嘴笑,往边上让了让,看着弟妹打闹。 郑蓥目光复杂,这丫头在郑家到底被压抑天性了! 李三祝笑呵呵的招招手,看人都过来了,给三兄弟介绍郑蓥,“这是郑小公子,这回来咱家做客,要盘桓几日,你们要好生招待。” 郑蓥笑着拱手行礼,“见过三位表兄。” 哥仨面面相觑。 人,他们进院子就看到了,爹爹不说,只当看不见。 过这么一会了,听李三祝的语气,三人对视一眼,心里有所猜测。 尤其是李长山,他去府城几次,打听了不少郑家的消息,包括郑小公子的年纪,虽然一直没蹲到人,遗憾没亲眼看看,但聪明机智的名声没少听人说。 他们是比这小子年长几岁。 表兄? 你是怎么表上的? 从哪边表上的? 兄弟三人一时没人吭声。 平时挺机灵的,这会儿都成了木头桩子。 李三祝在边上咳嗽一声,“你娘同郑夫人义结金兰,成了异姓姐妹。” 啊?哦! 表哥是这么来的! 这大半天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进错家门了吗? “还不过来见过你们郑家表弟!”见三人还在愣神,李三祝沉声道。 李长山朝两个弟弟看过去一眼,率先上前拱手还礼,“见过郑家表弟。” 有话,等没人的时候细问! 人家既然做出表率,自家也没有胆怯的道理。 大哥开了头,李长雷、李长安对视一眼,就有样学样,拱手还礼,口称“见过郑家表弟”。 几人在那边你来我往的寒暄,李三祝笑呵呵的点着头,三个小子读了几天书,这从容的姿态也拿的出手了。 他转身先去了老宅。 李长山这边,四人相让着往院里走。 他年纪最长,家里排行老大,平日行事沉稳,脾气也温和,习惯了谦让弟妹。他爹说人家是表弟,他就把人家当表弟,话说的不多,却处处体贴周到。 李长雷性格爽朗,在村里人缘最好。听郑蓥提起打虎的话头,顿时来了精神头。 隐瞒了李秋岁的力气大,把跳上虎背,利用射入虎眼睛的竹箭,一把给扎入虎脑袋这一段,改成二伯用粗木棍把竹箭砸进虎脑袋,其它都事无巨细跟人家说了。 这是李秋岁走后,几个上山的人一起商量好,统一了口径的。 李三祝对小闺女身上的异常打她出生就知道了,他和柳氏关上门商量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隐瞒下来。 他们夫妻俩不嫌弃小闺女力气大,以前甚至觉得,干农活力气大点是好事,却没必要告诉旁人。 好在小闺女儿从小就是好脾气,除了不和心意喜欢哭闹之外,不大喜欢动手,这让他和柳氏松了一大口气。 当然,他闺女好脾气,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李长雷的这番说辞,李二祝也是举双手赞成。打老虎那次,他虽然才知道自家侄女的大力气,第一反应也是想帮着隐瞒下来。 至于那两位族兄,李秋岁是李三祝的闺女不假,却同样是李家姑娘,他们家里也有闺女,每一家还不止一个。 女子娴静凝柔为美,这样的野蛮事迹,少些人知道最好。 至于将来嫁到了别人家,让人发现真相。庄户人家的闺女,力气大点怎么了! 李长安看他二哥在那唾沫横飞,连说带比划的吹嘘,他面上带笑,虽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却默默退后了一步,放在身后的手指不停的摩挲。 李秋岁走在最后头。小四哥这是在琢磨事,哥仨就他主意最多。 郑蓥这人,别看四人里他年纪最小,放下身段,与人结交的姿态也谦和,一副对什么都好奇的模样,套她二哥话,那是一套一个准。 这一会功夫,老宅那边有多少人口,李氏族人有多少人口,族老还有几位,话事人又是谁,包括李家村有几姓人家,都是什么营生,底细都被这人掏干净了。 李长雷都快把能干的钻山鼠王,他二伯卖给人家了。 “郑表弟,我跟你说,我二伯这人自小就喜欢往山里钻,不夸张点说,就是在山里长大的。哪有兔子野鸡,看一眼周遭环境,准能一看一个准。你要想打大型野兽,让他看一眼粪便,就能知道朝哪个方向,距离多远去寻……每年县衙下来人去山里,都要带上我二伯。这样人多,家伙什的都给力,想往山里看看,危险也小的狠了,所以每年都有大收获。” 李长雷连说带比划,把二伯快吹上天了都! 李秋岁瞪郑蓥一眼。 差不多,你行了啊! 第二十七章 交底 郑蓥笑笑,别开了视线,继续同李长雷说话,“二表哥,表叔面前还要你多帮忙说句话,哪天咱们邀请了表叔,一起去山里碰碰运气。” 这话正投了李长雷脾气,心道,这小子挺上道。 他说这些个,干啥的?不就想一起上山么!爹耳提面命,再三交代让少上山,他都多少天没敢往山上跑了。 二伯早把本事全数交给他了。自家侄子诚心教导,不存在藏私一说,他自个学的也用心,不说二伯的本事他学会了十成吧,八九成也是有了。 “包我身上了!”李长雷拍着胸脯,应得爽快,“明日,就明日!赶巧我们也休沐,起早去找二伯,一起到外围,打些野兔野鸡之类。我娘手艺可好了,你尝过就知道了。” 李秋岁翻白眼,真当山里是你家后花园啊!野鸡野兔等着你去抓一样。 二哥这样就是欠揍,等下爹回来,真得给紧紧皮。 不想继续听郑蓥套他二哥话,李秋岁跟柳氏去后院看杀鸡。 后院还算敞亮,除了种青菜的一块地,靠后门搭了个鸡窝,前面还给留出一片空地。 柳氏抓了两只大公鸡,脖子一圈的毛先给拔干净了。 李秋岁从灶房取了只大碗,“娘,鸡血留着做血豆腐,那个好吃。” 柳氏应好,一面手起刀落。 等鸡血流干净,鸡被一把扔进热水盆里,拔干净鸡毛,这就能开肠破肚。 乡下妇人杀鸡,这些活计都是做惯的。 “岁岁,郑夫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郑小公子在,不方便问话,,柳氏逮着机会,话不由就问出口了。 李秋岁如实说了,包括单独给分了个院子的事。 “娘,郑夫人,包括郑蓥的两个姐姐都是好脾气,我在那边没什么可忧心的,就是家里,哥哥都去念书了,地头的活计忙不过来,就找短工帮忙,你和爹不要舍不得银钱花用。” “你现在知道这么多了啊!”柳氏就笑。 这么点的小人,一本正经嘱咐她,着实可乐。 心下又一酸,她小闺女才几岁,这才几天没见,就懂这么些,在郑家,不定怎么害怕惊慌呢! “娘~”李秋岁唤了一声,也不知柳氏有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 柳氏忙偏过头抹了下眼睛,一面笑应:“知道了,知道了!” 李秋岁皱眉,解下荷包,取出三张面额百两的银票,“这是三百两银票,我上回带走的兰花卖的银钱。娘,咱家不缺银钱,你和我爹放宽心。” “你说什么?”柳氏震惊,以为自己听差了。 “就是二哥带回来的兰花,我养了几个月给卖了。”李秋岁抿嘴笑,把银票塞柳氏手里。 柳氏从小到大哪见过银票,忙抹干净手,才敢拿在手里仔细瞧,“这就是银票!兰花这么值钱啊!山上到处可见的东西。” 普通兰花当然不值这么多钱。 这话,李秋岁不打算同柳氏细说。 暂时没找到好的来钱法子,卖兰花这事她不打算瞒着,得先给她娘吃一颗定心丸。 她娘和他爹,包括姐姐夏禾,还都是一身麻布衣衫。 不说上回她留下了一包钱,就是郑家也送了许多棉布。 习惯了节约是一方面,未尝没有心疼小闺女和底气不足这些因由在里面。 柳氏把银票又塞回李秋岁手里,“你上回给的银钱,都还没动,你爹说找机会还送你手里,在大户人家,花钱……” 眼看柳氏执拗起来,推来让去怎么都不肯收,李秋岁也来了脾气,银票一把扔到地上,“不要,都扔了吧!” 眼泪夺眶就出来了,“娘,我在那边天天都吃的好,穿的好,你和爹还要下地,姐姐身上的衣服还不如人家的丫鬟,我心里难受!” 说着说着,眼泪流的更凶,“兰花是我二哥挖的,我看了好些书,花三个月功夫给养好的。银钱你们怎么就不能花用了?” “怎么了,这是?” 她爹的声音,李秋岁扭过脸不理她娘。 “岁岁这是怎么啦?”李三祝两只手拎的满满当当,老远就看见他闺女在那跳脚,抹眼泪。 李秋岁吸吸鼻子,背过身不说话。 柳氏讪讪,忙把地上的银票捡起来,递到李三祝手里,一面把事情说了一遍。 “大嫂一会就过来。”李三祝低声说了一句。 放下手里的东西,故意提高音量道:“既然是闺女孝敬你的,你收着就是了。” 收下了怎么着,还不是你说了算! 李三祝给柳氏使眼色。“不是我孝敬的,那本来就是咱家的钱。”李秋岁看着她爹跺脚。 还能听不出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他们总觉得亏欠,有银钱也不舍得花用。 “我又不是真的出嫁,哪就有钱孝敬了,你们是不打算要我了吗?”李秋岁说着,眼泪珠子挂在脸颊,模样可怜极了。 “不哭,岁岁不哭,有话咱好好说!”李三祝上前,一面扯过衣角去给他闺女抹眼泪,“咱长大了,可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 李秋岁就着他爹衣角,抹干净眼泪,把卖兰花的事又说了一遍。 “爹,你说这银钱是不是家里的?” 李三祝都听糊涂了,“那兰花山上多的是,你二哥拿去给人瞧了。你是不是把花卖给郑家了啊?闺女,咱不能把着那点恩情不放……” “爹,你听我仔细说!”李秋岁摇她爹胳膊,“二哥挖的兰花是平常,可我养得好,这才卖了钱的。花也不是全给郑家了……” 那还不是郑家帮的忙! 李秋岁还没说完,就从她爹眼中看出这层意思。 这还说不清了! 索性把事情原委仔细说一遍,包括那位宋公子,把人家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使劲吹嘘了一番。 这样的人物,还能分不出好赖!肯定是识货的啊! “郑公子那盆兰花算是半送,我都没要他银钱。”李秋岁最后说道。 李三祝问他闺女,“那书是不是郑家的?你是不是在郑家学会的认字?” 李秋岁点头。 “送人家一盆兰花才是正理。”李三祝正了脸色。 话题越说越偏,坑却越挖越深,谎话也越扯越大了。 第二十八章 教女 “送人家一盆兰花才是正理。”李三祝正了脸色道。 话题越说越偏,坑却越挖越深,谎话也越扯越大了。 还能怎么着! 再犟嘴,好脾气的李三祝还要给李秋岁讲道理。 她心里虽不忿,不说全数认同,保证自己能做到吧,实际上对她触动不小。 能觉醒前世记忆,拥有木系异能这等不可思议的能力,性情上多少有些影响,甚至影响很巨大。不是有家里人惦记,牵挂,让她的心落到实处,这会不定干出什么事来。 李秋岁只得再点头。 她爹这是怕她把着郑家恩情,左了心性,才一再强调郑家的功劳。 李秋岁心里被触动,抱紧她爹胳膊撒娇,“爹,我知道。我们帮了郑家,郑家也帮了我们,我们不能把这当成理所应当,以后有能力,要再加倍的还回去。您这是在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是吧!” 总算说明白了,闺女这是长大了啊! 李三祝很欣慰,笑眯了眼,道:“正该这样,人情才会越来越厚重。” 李秋岁笑了,这回认认真真的点头了。 “呦,又哭鼻子了啊!” 不着调的二哥! 李秋岁咬着牙回转身,“读了书,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都不知道吗?” 几人不在屋里吹牛,跑后院干嘛来了? “是谁哭那么大声,我们在屋里说话都没个安生。”李长雷走到近前。 李秋岁脸一红,有那么大声? 光顾着发泄了,忘了还有旁人。 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站在最后头的郑蓥。 郑蓥很无辜,关我什么事! 就怪你,都怪你! 便宜都让你家占了!兰花半卖半送,这事还没说清,她爹还要她心存感激,更郁闷的是,还想不出好说辞,来说服她爹。 李秋岁又恶狠狠瞪过去。 你家最好能一直识趣,不然,一巴掌先呼死你! 郑蓥站在原地。 这是心疼送他的那盆兰花了吧!那什么宋公子给的那点银子,能跟他送的字帖相提并论? 没见识,不知好歹,这是迁怒! 果然无论女人、女孩,丫头、小姐的,都很麻烦。 看郑蓥率先别开眼,李秋岁自认打了胜仗。 哼了一声,人就噔噔噔跑开了。 “我妹妹,家里属她最小,爹娘疼惜,难免娇惯,不过最是乖巧讲道理。在郑家有不妥之处,表弟只管言语,送家来,或知会一声,我们去接,回来好生管教。”李长安站到郑蓥身边道。 郑蓥视线落在李家老四脸上。 这是想说什么呢? 在你家乖巧讲道理,到我家就有不妥了,这是想接人,试探他家态度来的。 他本也不想看人家骨肉分离,身子好了,早些把人送回家,这样对那丫头最好。只他娘死活不同意,大概是大师批命,相信人家命格好了吧! 左右郑家好生把人养两年,年纪还小,没甚大影响。 “四表哥言重,小表妹乖巧听话,聪明伶俐,家母和姐姐们都极喜欢,哪来的不妥?” 郑蓥言语客套,面上看不出神色。 这是不答应放人了,李长安也不恼:“你也看到了,岁岁虽有时会闹脾气,那让她多家来几趟,有我爹娘时常看着,走不了大样子。” 不答应放人,你就说怕把你妹妹养坏,趁机提条件呢吧。 哼,兄妹俩一个德行!那丫头哭闹,这是又算到郑家人头上了。 李家兄妹,上头的几个,都是宽厚直爽之人,包括李三祝这个当家人和主母柳氏,也都是厚道的庄户人。 最小的这两个,个头不高,心眼像是都长这俩人身上了。 哥哥说话暗藏机锋,处处想着下套,妹妹呢,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 偏偏口舌和脑瓜子又都好使。 郑蓥面上不露声色:“表妹这回家去,就同我姐姐一起去学堂读书,四表兄放心,族学里的小姐都是郑家的姻亲故旧,学识规矩都是极好。表妹天资聪颖,不假时日,定让人刮目相看。” 只要我妹妹能平安喜乐,让人刮目相看顶什么用,李长安心里哼了一声。 那边郑蓥又道:“母亲早前有言在先,表妹想回家只管说一声,府城离家里不过大半日路程。不然,姨母也可上门做客,都是自家亲戚,常来常往,都是应当。” 李长安眸光微动,有他这话,虽不能把妹妹接回家来,能时常回家,他们见着人,也算能放下心来。 这边两人的对话,并没有避着人说,都竖耳听着呢。 听说李秋岁能时常回家,都很高兴,上门做客这话,直接被当成了客套话,庄户人家登人家门做什么? 心中无不感念郑家为人厚道,通情达理。 看向郑蓥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感激。 柳氏最先奔过来:“郑,郑小公子,我炒的兔肉最好吃,今晚可要多吃一些。” 郑蓥含笑听完柳氏说话,点点头,道:“姨母,称呼我蓥哥就好。表叔拿过来的兔子个头大,加上姨母的好手艺,今晚咱们算是有口福了。” 哎呦,真会说话! 柳氏可算能安心了,小闺女到人家里去,没想攀人家高枝儿,能把人平平安安,毫发无损的送还家来,她们全家都感恩戴德。 后院这边的谈话,李秋岁并不知道,她在整理这次带回来的书籍。历史类的书籍,留了几本在郑家,她想尽快了解这个时代,看史书是最好的途径。 给家里买的书籍,这回全给带了来,三个哥哥虽然才被送去念书,该准备的书籍也要准备妥当。书局掌柜介绍的那些,她觉得有用,都买了回来。还有山川地质有关的书籍…… 院门口又有人进来。 “岁岁。”李秀跟在大伯母张氏身后,跨过门槛就扯着嗓子喊人。 李秋岁从屋里走出来,“大伯母。” “喂,你是没看见我嘛!”李秀跑到李秋岁眼跟前,叉腰挥手。 我又不瞎。 李秋岁不想理她二百五的堂姐,笑着同张氏说话:“您是来帮忙的吗?我娘在后院。奶奶呢,奶奶同我爷怎么没来?” 第二十九章 珍珍 “你爷奶在后边儿,我怕你娘一个人忙不过来,就领着你秀姐先过来,好搭把手。”张氏扯回李秀儿,就说她:“大呼小叫像个什么样子,多大人了啊!再这个样子,以后都不要跟我出门了。” 李秀儿蔫头耷脑听训,不时朝李秋岁瞪过去一眼,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到底不敢开口说话了。 李秋岁偷笑,李秀儿就是欠收拾! 看,这不就好了! “那大伯母,您先去找我娘,她那边忙着呢,您这般快过来,可是帮大忙了。” 李秀儿眼角余光正巧瞄见李秋岁笑了。 这是看她笑话呢!顿感羞恼,就要叉腰骂人…… 自小一块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啊! 李秋岁不等她开腔,抢先一步告状,“大伯母,你看我秀儿姐,她又凶我!” 可委屈死她了。 张氏看女儿那副德行就火冒三丈,这是做什么样?她过来这边,帮忙准备饭食,你死活要跟着,进门大呼小叫不说,这会还叉腰,是准备骂街呢? 跟谁学的都是? 张氏不由气结,“还有点女孩样吗?竟知道欺负妹妹,你给我滚回家去。” 说着,就要上手去拧李秀儿耳朵。 李秋岁赶忙往外头走,不然,真能挑拨她大伯母打李秀儿一顿。 一面高声道:“大伯母,我娘忙着呢,您快过去帮忙,我迎我爷奶去。” 迈出大门,李秋岁放缓了步子,还能听到张氏数落李秀儿的声音。 回头望一眼自家院子,还是小了点儿,房间也少,三个哥哥读书,一年两年也读不出名堂,想搬到城里居住也不现实。 先把房子盖起来,至少也要盖个青砖瓦房,族长家那样的也行啊!不至于家里来个人就腾挪不开了。 她不甚清楚乡下起房子需要多少银钱,还是要想法子多弄钱。 “岁岁。” 又有人喊。 李秋岁寻声望过去,看见迎面走来的人,不由挑眉。 “岁岁,你回家啦?” 人都站到你跟前了,还问这话,你傻不傻? 来人看她不说话,还一副看傻瓜的眼神,不由脸一红,转瞬又恢复平静,道:“上一次你回家,我让你堂姐李秀喊你出来,也不知道她怎么传的话,一直不见你人影。” 这姑娘叫李珍珍,她上一次回家,李秀儿口中的珍珍姐,李氏族长家的孙女。 李秋岁该是叫人族姐。 “有事儿?” 李秋岁懒得去揣测这位的心思,就她提起堂姐李秀儿的语气,都让人不喜。 李秀儿她是不喜欢,但轮不到别人来说嘴。 管你心里头的弯弯绕绕,我不搭理你,不就完了。 李珍珍,她站在这儿好一会儿,又说了许多话,这人只回她三个字。她这边只迟钝了一瞬,那边提脚就要走人了。 忙要伸手去扯。 李秋岁还能让她如愿了!侧了侧身子,甩开袖子,“你有话就说。” 动手动脚多不好。 李珍珍比她大了三四岁,整整高出一个半头。 李秋岁抖了抖袖口,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仰着头看人怪累的!倒是好奇了,这人三番两次找自己,到底为的什么事? 冲喜这事是她祖父牵的头,郑妍从郑夫人那里听了只言片语,知道她要回家,就打问她李家族长这人。这人得了便宜,还想卖她家好的行为,李秋岁极其反感,就不太热衷提起。郑妍大约看出她几分态度来,就把冲喜这事的原委全数告知。 李秋岁不知道李广平从哪听说郑家要人冲喜的,又是通过什么途径说给郑家人知道的。至于八字相合这事更是让人费解,就是乡下姑娘也没有把八字挂在嘴边的道理吧! 李珍珍眉头紧锁,心里也在嘀咕呢,这丫头怎么回事儿,想跟她说句话就那样难的? “岁岁,郑家好不好呀?看你,打扮的跟年画娃娃一样,多好看!”李珍珍上上下下打量李秋岁,这话虽有哄孩子的意思,可这丫头才几日不见,变化竟这般大了。 话音一转道:“你能去郑家冲喜,有如今的好日子过,都是我……” “……我爷爷的功劳!” 看李秋岁不说话,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李珍珍也来了脾气,咬牙道:“你爹娘不知好歹,见着我爷,没个好脸色。你小小年纪也分不出好赖吗?你看看你,浑身上下穿金戴银不说,要不是我家,你爹和你堂兄、二伯他们去服徭役,不定……” 早死在外边了! 李秋岁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几个字李珍珍到底没敢宣之于口。 这话是李珍珍自己想的,还是听家里人说的?李秋岁眯眼。 李珍珍,“徭役,你知道吧!” 看李秋岁没有接话茬的意思,又道:“家里的男丁要是没人有功名,三个人里边就要抽走一人服徭役。干的都是修河道的苦活计,整日劳累就不说了,还很危险,这要是轮到要命的差事,可就回不来了。” 话音一转,“要不是我爷爷,听说郑家找人冲喜,愿意帮忙交银子免除徭役,你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感情被你家卖了,还要感激你家的意思吧! 李秋岁气笑了,往前一步,诘问道:“冲喜这样好,你怎么不去?” 这丫头还敢冲上来打人不成? 李珍珍硬生生止住缩脖子的冲动,口中含混道:“我与人家八字不合呀!” 到底比自己小那么些,真闹僵起来,少不得得个以大欺小的名头。 李珍珍念头飞转,一面往后挪了好几步。 “哦!那我与人家八字相合,这事你们家打哪知道的?族里姑娘的八字,你们家专程去打听了?” 不然怎么解释族长独独知道自己八字的事实!李秋岁端正了面容。 八字这事,大户人家极为看重,乡下人家也不是说,就能让人随便知道。专职接生的稳婆,为了自个儿的名头,也没有把人姑娘家的八字随便说出去的道理。 再者,随便打听别家姑娘的八字,这话传出去,别人该怎么看待族长一家。 你就是族长,也没人给你这权利呀! 第三十章 掰扯 李秋岁的一番话让李珍珍心头一跳,她爷爷是李家族长,要是落个打听族里姑娘八字的名声可就坏事了。 不等掩饰好脸上的慌乱,就着急开口去反驳,“我家哪知道你与人家八字相合!” 心思急转下,李珍珍强笑道:“不过是听说……听说有过路的和尚给你算过命,听说……你是极其贵重的命格。” 这话李珍珍没敢扯谎,李秋岁印象里真有这事儿。 记不清具体哪一天了,只记得那天下着雨,有过路化缘的和尚,路过老宅的院门口,请求进门躲雨。那时候还没分家,他们一家还跟爷奶叔伯住一起。几家的小子丫头,听说外头来了大和尚,就都跑出去看稀奇。李秋岁也在其中,那人就指着她连连赞叹,说了句好命格的话。 她奶为着这句话,还给了人家一大碗细粮。 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这事过后,她二伯娘没少在老太太跟前念叨,说那是个贪心和尚的话。 李秋岁也不去深究李珍珍是不是扯谎找的说辞,故意拉长了音调道:“听说的啊!” “这么说来,是你命不好喽!” 不然,冲喜的就该是你了呀,还怎么轮到我头上! 我命好,去郑家冲喜,你没去,自然就是命不好! 这话没毛病。 话落还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模样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的。 看李珍珍呆住,话音一转,故意恶劣的咧着嘴笑道:“……不过,珍珍姐你放心,咱不是喜欢口头说事的人,这事保准不给你往外头说。我这头帮你瞒着,你也别往外头说哈,这样自然就能隐瞒下来了啦。” 坏姑娘家的名声这事,李秋岁情愿一巴掌将人拍死也不屑去做,但不妨碍她此刻拿这个出来威胁人呀! 你命不好,你全家都命不好! 李珍珍差点把这话怼到李秋岁脸上去,可才夸过人家命好,总不能自打嘴巴子。 她这会脑袋乱哄哄的响。 命不好这话,要是传出去,她以后还能好? 李珍珍人都哆嗦了。 “珍珍啊!站那儿干嘛呢,快些过来,扶着点儿爷爷。老了,坨背耳鸣,快走不动道喽!” 李秋岁翻了个白眼,李族长还真是倚老卖老的一把好手。 真当没人看见?他都站那听好一会了。 看到李广平同爷奶朝这边来,李珍珍背对着那边,看不见人。她看见了,却不想停下话头,成心想让族长听见这番话呢! 真当就你长了嘴巴,能说会道了! 她小小个,李族长离得远还能与之对视,离得近了,就得仰脖子,不去费那个劲。 李秋岁往后退了几步。 李珍珍方才的那番话,搁末世,早该上手了,在这逼逼叨叨半天,还能让她讨了便宜去。 李族长话是跟他家孙女说的,视线却一直盯在李秋岁身上。 这丫头方才是想说,以后再口头上占便宜,她就到外面说他家孙女命不好。 李广平浑浊的老眼中厉光一闪,看那丫头闲适的样儿,真就以为自己耳背,听差了话。 李秋岁的爷爷李广茂,还能让人在眼跟前欺负自己孙女去,“大哥,可别吓着我家孩子!多大点的孩子,你同她计较甚的!小孩家家的一点口角,让她们自个儿掰扯去。” 李广茂挡在李秋岁身前,边说边比划,“你家珍珍大了我家岁岁三四岁呢,个头高出那么老些,你还怕吃亏了不成?”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这小孙女,三言两语的,把人家孙女都快说哭了。如此一来也好,族长这老家伙,占惯了口头便宜。自家这小孙女,老三一家有多宝贝,他看在眼里。怎么着也不会送到大户人家,奔着给人家冲喜,能得个好前程去的。族长这老东西瞒着所有人,悄摸的把事给办了,回头还要说他出了多大力,自家这边得了多大好处,小孙女有多享福的话。 郑家给的读书名额,你家占了一个,那二百亩的良田,说是留给族中读书子弟,孤寡残障等弱势族人受用,如今还不是捏在你手里。 李广平多精明的一人,回过神,方才察觉失态了,马上就想到言语补救,换了张笑脸,道:“岁岁如今越发让人刮目相看了。珍珍啊,你是姐姐,要让着点岁岁。以后岁岁家来,要好好相处,莫让旁姓人看了笑话,旁人欺负她,你也不能干看着。” 李秋岁才不管李广平阴阳怪气的话呢,笑着喊了声‘族长爷爷’,过去扶住老太太胳膊,“奶,您跟我爷怎么才来,我都家来半天了!今晚上您给我烧兔子吧,我娘的手艺比起您,听说还差着火候呢。” “馋丫头,你娘的手艺是我教的,自然比不得我!昨天你二伯逮到兔子,还在家念叨你呢!”小孙女的话老太太极为受用,拍拍孙女的小手,“这一回在家多待几日,我让你二伯上山多套兔子,天天烧给你吃。” 李秋岁不住的点头,扶住老太太往家走,遇上要出门的李长山几人。 干嘛去呢,这是?又是网兜,又是木棍的。 李长山三兄弟给爷奶和族长见完礼,李长雷就嘻嘻笑道:“爷,奶,天色还早呢,我们几个上山,看能不能弄几只野物回来。爷奶和族长爷爷都去家里坐会,我们去去就回。” 李秋岁才要开口反驳,李长山走到了她身边,温声道:“岁岁安心便是,我们有分寸,就在山脚下转转。老二挖的陷阱就在那一片,看一眼也就回了。” 李秋岁皱眉,视线落在郑蓥身上。 郑蓥朝她微微颔首,见李秋岁爷奶都看向他,微微躬身见礼。 李广平见状,高声道:“是郑小公子吧,跟岁岁一起来的,招待不周,多多见谅啊!” 郑蓥点头,称呼“李族长。” “这是要去山上?”李广平显得有些亢奋,扭头却对李长山训斥,“胡闹,山上多危险的!上一回你爹同你二伯在山上遇上大虫,侥幸逃的一命,你们几个赤手空拳,就想上山了?” 第三十一章 古怪 都说了只是在山脚下转转,怎么族长还急眼了呢? 李长雷才要开口辩解两句,李广平的火气就冲他去了,“长雷的书都白念了,怎就这般分不清轻重?想上山,不好去找了我,多安排两个人再去啊?” 郑蓥今次来李家村,目的是想上山,见识大家伙的,准备工作做的十分妥当。谁也没有硬拉着不让人上山的道理。天色不算早了,山脚下转转,几人想干点出格的事也难。 再有,郑蓥身后的那位,来时帮忙赶车的,身手相当不错。别说几人只是在山脚下转转,便是碰着大虫,不说能打死了带回来吧,想脱身还是很容易的。 李秋岁懒得理会李广平,扫一眼郑蓥身后的那位,就收回视线落在他爷奶身上。 老人家年纪大了,老这么站着怪累人的,看李广平这架势,不定还要纠缠多会,李秋岁就先搀扶着爷奶进了院子。 至于李族长,精神头大着呢! 几人耐不住叨叨,由他喊了几个人过来。其中就有他家儿子孙子,大家碰了头,结伴一起上山。 这般急赤白脸,感情根子在这呢! 李秋岁回转身就看到这一幕,目送一行人走远,扭头看到李珍珍眸光明明灭灭,盯着一行人走远的背影出神。 李秋岁收回视线,一只脚都重新迈进家门了,李珍珍在背后压低了声音冲她喊:“李秋岁,郑家早晚都要倒大霉,你最好离郑家人远一点!不然,整个李家都要被你拖累死。” 冲喜这事李广平一家在里边扮演了主要角色,她,还有郑家,都成人家手里的棋子了,怎么摆弄也随心意了。 李秋岁退回迈进门的脚步,不等她盘问呢,李珍珍撂下话头,人就跑远了。 先前那番话,还能说是听家里人说的,那离郑家远点、拖累李家这话,又是打哪说起?语气还这般笃定的。 郑蓥的家世摆在那里,李广平对其巴结讨好,态度十分殷勤,这在情理之中。 李珍珍,自她爷爷出现,一直默默的当背景板,始终沉默未发一言,落在郑蓥身上的目光也复杂难明。 不是她先前闹了那么一出,李秋岁也不会注意到她。 直觉古怪出在了李珍珍身上! 人跑了,李秋岁也不着急,不是说会带累李家吗?还没分宗呢,大家同宗同族,等人找上门解惑就是了。 暮色降临,上山的人才算回家,兴致满满去打兔子、野鸡,结果空手而归。 进门那会,一行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真当山上是你家后花园了! 晚上的饭食极为丰盛,乡下人家待客十分赤诚,在他们眼里好一点肉菜都是用盆子装。满满当当的,挨个桌子摆上几个那么大的盆子。 郑蓥自小饭**细,哪见过这样的场面,面上再是镇定,拿了双筷子半天,还是无从下手。青恒帮忙布菜,人家还不让。观察一阵,夹了菜,有模有样的吃着。 李广平又凑过去,叨叨咕咕了半天。 人家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他就像看不出似的,还邀请人家住到他家里,“家里都是青砖瓦房,老婆子也勤快,拾掇的不说几明瓦亮吧,倒也干净整洁。” 打眼扫过李三祝家的茅草房,又呵呵笑道:“三祝家里拾掇的也算齐整,只就那么几间屋子,孩子又多,挤在一起着实不大方便。” 柳氏是个暴躁脾气,在旁边桌子上听的直皱眉头,合着显摆你家,就拉踩我家来了! 这老头心眼忒坏了!筷子一摔,起身想找人理论两句,李秋岁一把扯住人,摇着她娘胳膊示意先稍安勿躁。 那边郑蓥在婉拒了,人家是这样说的,“多谢李族长美意,姨母已为我收拾好了床铺,能与表兄抵足而眠也是一桩美事。” 柳氏可算出了胸口的那口闷气,看她便宜外甥的目光愈发柔和。 李秋岁没去管她娘目光柔不柔和,心思一直都在李族长身上呢。 李广平这样,可不像要远着人家的模样。 这一家真是稀奇,爷爷上赶着巴结,孙女又跑到自己跟前,说人家一些似是而非倒大霉的话。 一家人,你好歹统一了口径,不然,模样实在不好看。 第二日,统一了口径的李广平又上门了。 李长山三兄弟今日休沐,一大早起床,连带郑蓥就都上山了。 李三祝只当族长担心郑公子,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大伯,他们几个男娃只是在山脚转转,用不着那么些人跟着。” 各家地头都忙,半大的男娃,性情野着呢,哪就耐烦那么些大人跟着。人郑家能放心让孩子来这边,还能没数,不做好准备?昨个自家小闺女可说了,郑小公子身边那位身手可了不得,还说要教他家长雷两手,这可是求之不得。老二就不是个安分的主,能学两手,安身立命,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李广平呵呵干笑了两声,面皮有些僵硬,一叠声道:“我知道,知道。” “……过来就是问问,你们什么时候能接岁岁家来?” 李三祝一愣,啊?哦!原来是问这个。 “先前说好,两年之期一过,岁岁就家来了。” 能经常回家这事,就没必要事无巨细说清楚了,这趟回来大家都看到了。 之前,族长一直反对他们夫妻的做法,可小闺女归家还要依靠族里,李三祝就试图说服族长,希望能改变主意,将来闺女归家多点照应。 “您是知道郑李两家的差距,到底是有多大,岁岁没有强硬的家世背景撑腰,在人那样的家族里,能有好日子过?受点委屈,都还是小事,一不小心挡了别人的道,丢了小命,才是追悔莫及。” 打开话茬,李广平面色自在起来,还笑话李三祝是戏文看多了,“两年一过,咱就按时接岁岁家来,族里有人敢乱嚼舌根子,就除名赶出家族。”郑家以后怎么着,跟咱家又有多大关系。 李三祝本以为要费许多口舌,李族长这人先前一心攀附郑家,都做好要红脸的准备了。 第三十二章 威胁 只听李族长笑呵呵的,又道:“三祝,你们夫妻的想法是对的!以咱李家的情况强扯着郑家不放,将来没甚好处。如今这样便是极好,咱家得了该得的,郑家也达到了目的。郑小公子!额,如今我瞧着和正常人无异,以后说不得还要念着咱们家几分情分。族里有人上门,无关要紧的事,人家说不得还会搭把手。” 话说的好听,也掩盖不了得了好处想拆桥的事实,这是还想着以后继续占便宜呢。 李广平进门,李秋岁见他找李三祝说上话,就不动声色朝这边靠过来,两人的对话,全数听进了耳中。柳氏见状也往前走了两步。 这样,两人的对话,娘俩能全数听进耳中。 李三祝这边,心里不赞成李广平做法,到底事关小闺女,以后归家还要依靠族里托庇。只得强笑着点头附和,“正是您说的这个理儿。” 族长骤然间转变了态度,像是十分赞同小闺女归家。李三祝过了高兴的劲头,心里忍不住突突打鼓。 昨晚上李广平对郑家小公子还很热忱,三番五次劝说人住到他家里。 媳妇晚上没少在他耳边念叨,“……不定打甚的主意,再想算计到咱家,我就是拼了,被休了,也要跟他死磕到底!” 这睡了一觉,就改主意了! 李广平一副推心置腹模样,“三祝,我是族长,也是你堂伯!你想想,哪件事我不是为了族里?回回都想你们前头了!又有哪件事不是为你们好的?岁岁丫头去郑家这事,你说说看,当时县衙徭役任额的公示榜单张贴出来,咱能有什么法子想,单单就你们家,至少有三个数往上的名额。” 李广平说着话,重新找回自信,昂着头,站在那里比划,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架势。 李秋岁放慢了脚步,等李广平发挥完才喊了声“族长爷爷。” 见她爹和李广平的目光都看过来,朝李广平行了礼,笑道:“您帮我问问珍珍姐,她昨天说郑家会倒大霉,这话真的假的?是从哪听说的?咱们要不要给郑家示个警?冲喜这事,是您一手办成的,我还要在郑家待上两个年头,将来会不会牵扯咱们李家啊?李家上下一百多口人,会不会埋怨您,给家族带来祸端啊?” 李三祝看她闺女一开口说话,问题就像连珠炮似的,一叠声的砸向族长。他还来不及细品闺女话中意思,只听懂了一个意思,就是郑家将来要倒霉,且还是大霉,说不得会连累到李家。 “岁岁,你听谁说的,这种话可不能听人瞎说!” 听人说的,你也不能瞎说呀,李三祝慌忙补救。 李秋岁眼底的笑意一闪即逝,看着他爹,道:“昨个,珍珍姐说郑家要倒大霉,让我离人家远点,还说会连累到李家。” 这是李珍珍的原话。 一摊手,“我也糊涂着呢,珍珍姐的话没头没尾,冲喜这事可是族长爷爷挑的头,你和我娘不应,还是他说动了爷奶,咱才答应的啊!” 将来不论郑家倒不倒霉,先把自家摘干净,不然以李广平一家的精明,过后又该把黑锅扣他们头上了,无端招惹族人记恨。 这话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李广平脑袋嗡嗡的,下意识斥了一句,“小丫头胡说八道!哪听来的胡言乱语,就敢在这胡咧咧!” 这话,也不知道人家是说他孙女李珍珍的,还是旁的谁。 李秋岁可不承认人家这是说她呢。 你不信,可以回家仔细问啊,在这发什么火呀! 不管心里头怎么想的,出口的话却很诚恳,“等您问清楚了,记得过来只会一声。” 语毕,就低下头理着自己衣袖玩。老仰着头看人,累死脖子了,还是要多吃点儿,好快一些长个头呀。 只会一声,提前有了准备,省的再被卖一次。这话,李秋岁没明说,李三祝和站那里皱眉的柳氏这会也想到了。 感情族长又是推心置腹,又是剖白自己,原来目的在这里呢。 把她们一家当什么啦?这般随意摆弄。 真等着自家闺女再被卖一回! 柳氏气炸了肺,“少来摆布我们家,再想算计我家孩子,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你们死磕到底!” 柳氏这回是发了狠的,赤红着眼睛,拿起扫帚就开始往外赶人。 是族长,是长辈又能怎样? “以后别想再进我家门,再进来,就把你老腿打折!” 李广平被扬了一身的土,满头狼狈的出了院门。 平日在李家村高高在上惯了的,那就能生受了,指着柳氏就高喝:“柳氏,你信不信,我这就能让三祝写了休书休了你!” 李秋岁拦住还要追到外头打人的柳氏,轻哼了一声道:“李族长好大的口气,七出,我娘是犯了哪一条,你就能让我爹休人?” “不敬长辈这一条,就足够休她八回了!”李广平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扭头又去呵斥李三祝,“三祝,你要是还舍不得你这媳妇儿,我现在就能把你们一家都划出李家族谱。” 这边的吵嚷很快吸引了村人的围观。李家村并不是只有李姓一族,还有其他大小七八个姓氏。 “你说划出去就能划出去了?族长想让我休妻,想划我们一家出族谱,也要想好正当理由。”老好人李三祝这会也来了脾气,摆手拦住还要说话的李秋岁。 话说到这处,李三祝拦在妻女前头,也是心思急转。 这事由他出面,当着众人的面摊开了说最好,也省了李广平在背后说三道四,到最后都成了他们家的罪过,族长还要占口头便宜,说着为他们家好的话。 回想自小闺女去郑家冲喜,李广平明里暗里说的那些话,李三祝就握紧了拳头。 李广平看有越来越多的村民围观,李三祝也没了平时对他的恭敬,这会子他人一冷静下来,一脑门的冷汗,忙想法子,说着话转圜,“三祝,你这孩子怎么还当真了呢!你媳妇为着你家岁岁的事,见着我这个长辈,回回都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第三十三章 口才 见又有不少人围过来,李广平故意提高了音量,道:“族里得了好处,大家这不都在心里念着你们家好么!岁岁上一回家来,那大虫是怎么来的!没有春喜、三钱两人帮忙,你和二祝哥俩可没那能耐,人能毫发无损的下山就算好的了,还能送郑家一只大虫。岁岁哪一回家来,族里人不是忙前忙后,就昨晚上,你家几个孩子非要上山,连郑小公子也要带上,我都拦不住,那会大家还都在地头忙,最后还不是我喊了我家高岭哥俩,连带长兴几个一块上的山。” 李秋岁的爷奶,李广茂老两口这会也过来了。 李广平眼角余光看到两人,心说腿脚可够麻利的。 他话头说到这里,就有村人嘀咕开了。 “三祝家闺女能去府城,给人郑家冲喜,是去享福,这有什么好埋怨的。” “就是就是,要是我家闺女有这福气,我还要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吗?” “就是三祝两口子想不开……” “我看就是得了便宜还骂娘!没了良心的!” 村人嘀咕的声不大,却时不时有话传入当事人耳中。 柳氏气的浑身发抖,不是李三祝死死扯住人,恨不能冲出去找人拼命。他们家这几个月,无论是在村人面前,还是族人面前都不曾多言语,就是这个原因。李广平那一张嘴整日就没个停歇,处处与人说对她们家有了大恩情,说句反驳的话就成了不识好歹。 议论声传入李广平的耳朵,他呵呵一笑,看一眼周围人的神色,转了语气高声道:“好了!大家都先听我说两句。” 他一开口说话,众人就停止了窃窃私语。 “三祝媳妇确有不当之处,我也是急糊涂了,就把休人这事秃噜出口了。好了,这事我也有错,大家地头还有活,够忙活的,都散了吧!” 他也晓得不能把人逼急了的道理,见好就收,这事到这里就将将好。 “还是李族长大气!” “跟自家小辈哪那么些计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无关自家痛痒的话。 “大家都静一静。” 敲锣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纷纷,干嘛呢这是?就都朝发声处望过去。 这丫头站那么高做什么,手里拿的那个又是什么,敲那两下,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当是耍猴呢。 李秋岁站在自家的土坯墙头上,个头太矮,她也很无奈。没看他爹想说句话,众人嗡嗡嗡的,一句话也听不清楚嘛。又没人李广平那样的好口才和大威望,你想说话,能有人听才奇怪的。 使劲敲一下手里的破锣,这还是她二伯上山撵兔子的好工具,上回她二哥给拿家里了,现在正好被她随手拿出来用用。 见众人都朝她看过来,李秋岁清了清嗓子,“各位叔伯们,听我说啊,大家难得能有机会聚在一块儿,我是有些话要说,可不是请大家吃席面哦!” 众人就都哈哈笑。 与她爷奶家一墙之隔的王家奶奶最先开口了,“你个小鸭崽子快下来,可别摔着了。” 对门的李家大伯也道:“就是,我们听你说就是了,快下来吧!” 墙头虽然只有他们肩膀那样高,摔下来不能要了命,也够这丫头受得了,瞧那细皮嫩肉的小模样,哪个能不心疼呦。 李秋岁嘻嘻一笑,“我从小就跟我二哥后头,上墙爬树摸鸟窝哪样事没干过,什么时候就成金贵人了?” 就有人说她,“你不是嫁进郑家了吗,可不就成金贵人了!” 李秋岁正了面色就和这人掰扯,“那不过是族长同人家说好的,我自小命格好,去人家里冲一冲,他们给三个去府城读书的名额,又给了族里二百亩良田,我爹娘这才答应我去人家里待两年的。” 就有好事之人来了兴致,“这样说你两年一过,就要家来了?” 他们也就听听旁人传出来的闲话,这会能听当事人亲口说,就都凑过来想打问清楚。 “是啊!人家那样的门户,咱们战战兢兢在那着干嘛!” 就有人好事人附和,“就是,听我媳妇那头的嫂子家弟媳妇的妹子说……”见人都支起耳朵听他说话,故意停顿卖了一下关子。 “王斗,你他娘的,有话就说,少在这吊大家胃口。” 这是个急脾气,王斗的营生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嘴巴能说,号称万事通,秋收在家里忙活,还没出去走货。 王斗卖足了关子,嘿嘿一笑道:“大户人家里头夫人、小妾、大丫头的,关系乱着呢,想让一个人消失,那手段是五花八门,花样多着呢。” 有人唏嘘,“岁岁这样的,在那样的府里没个人撑腰,难呦!” 有人就琢磨出点味来,“就说,真那么好,李广平家珍珍怎么不去?” “真就是,大户人家要真那样好,李广平一家把珍珍看作眼珠子似的,还能让旁家占了先机?” 众人嘀嘀咕咕,李广平面色黑沉,眼见势头不对,咳嗽一声…… 李秋岁不等他抢话头,又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赞了一句就又接着道:“郑家夫人良善,族长提的那些条件,人家就一点没打折扣,全数应承下来,咱待在人家里,真就一点没亏待。好在上天保佑,好人有好报,郑小公子可算好了起来。” 话说到这里,话音一转,显得有些气愤:“就这样,皆大欢喜多好!” 看着小丫头的样子,知道还有下文,“可不就是皆大欢喜嘛!” “郑家念着岁岁丫头的功劳,可不能亏待人!” 见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李秋岁叹了口气,“唉!没成想,族长竟然逼我爹娘接我回家,这是嫌弃好处还不够,还是见不得人家好呐?我娘是个急脾气,才说了两句,族长就说出我娘不敬长辈的话,还威胁我爹把我娘休了,不然就把我全家都划出李家族谱。” 这太过分了吧!把人家当什么了,就随便你摆布,你就是族长也不能啊,说让人家休妻就休妻,人不休,还要把人全家撵出家族。 第三十四章 邪门 把人全家赶出家族,就成无根浮萍了。再者,还有族老呢,要撵人全家出族,这是多大的事儿!就能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 李秋岁扫一眼众人神色,看向李广平道:“族长爷爷,去郑家能给族里带来好处,让读书天赋好的族人有机会去府城书院,我们全家都甘之如饴。今个儿当着大伙的面,我就想问问您,说让我尽快归家是要多快,和郑家的两年之约还作数吗?是不是要反悔了?人郑家不依不饶,咱李家拿什么对抗?这些族里都不合计说清楚,就你一个人过来,说一些不清不楚的话,我娘多问两句,您就一副要休人的架势。作为我娘的闺女,为了族里做出牺牲,不说族人行动上感激吧,你就是口头上能客气点也行,可你去听听,没一个人感念我家恩情的,还处处传我家讨了大便宜的话。” 顿了顿,李秋岁目光转向众人,“大伙都在,我把话说清楚,也好有个见证。郑家给的两个庄子,一个给了族里,收成都是族长管着呢!另一个,我爹娘心里愧的慌,说是补偿,留给我了,我爹娘那边是一点便宜没沾到。” 众人才算回过点味来。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看向李广平的眼神就有些奇异,这人平日在村里,就是沾上好处,占不够的那种。 李秋岁见众人又嘀嘀咕咕开了,轻巧跳下墙头,破锣也被重新放好,这玩意可是她二伯撵兔子的好帮手,这回可是帮了大忙,不然,哪那么容易让众人能乖乖听她说话。 许多话她故意说的模棱两可,郑家将来会倒霉这种话,最是不能宣之于口,这个道理想来李广平比她还要明白。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见李广平朝她看过来,李秋岁咧嘴一笑。 李广平收回视线,天天河边走,今个真就湿了鞋了。李三祝笨口拙舌,他媳妇也极少东家长西家短的串门子,脾气又火爆,在村子里人缘不算好,想出去说道,没那样的口才不说,也没有合适的人听她说啊。 不曾想,竟生了个肚子里长牙的厉害丫头。 郑家有灭门之祸,这事,他还真不好同别人说起,那可是府城的郑家,听到点风声,用不着他们亲自动手,下头等着拍虚遛马的谁,随便一个指头,就能捏死他全家。 再者,这事也不在眼跟前,交好郑家都来不及,哪能上赶子去得罪。 就有那好事之人过来问他,“李族长,真是那样呀!” 李广平面上笑呵呵的,不反驳也不承认。 那人就道:“这你就是过分了啊” 一上了年岁的老者,到近前才低声道:“广平,你是族长,为族里谋利,也不能这样逼迫人!郑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眼下能用着咱,给两分颜面。这要真把人得罪死了,三祝家闺女还在人家里呢。” 这位算是族里辈分最高的长辈了,七十大几的人,走路都颤颤巍巍。 李广平还能着,敢把真相嚷嚷出来吗?这回是打断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扶着人,苦笑一声道:“叔,我这也是为了族里,话赶话说到了那里,也不真想把三祝媳妇休回家。划出族谱也只是气头上的话!这也是为了岁岁丫头好,趁现在年岁还小,能早些家来,将来不妨碍找个好人家。” 李广平的声音压的很低,一面说话,一面把人往自己家里领。外头那么些人,说话着实不方便。 李广茂原本站在两人身侧,转脚拦住人,气咻咻的故意提高了音量道:“我叫你一声大哥,三祝是你亲侄子,要打,要骂,还是要训斥,你都自便,我绝不拦着。可休妻,赶人出族这种话还是不要随便出口的好。” 有小子去家里传话,说族长在老三家闹僵开了。他和老婆子寻了小叔公,便赶过来。话没听全,也算知道个始末。不是有小孙女闹的那一出,老三两口子哑巴亏是吃定的。是非对错,当着人面,咱议议清楚,不白不黑的,到你家说算怎么回事儿。 小叔公活到这把年纪,早便人老成精了,先高声说李广平,“这事儿是广平做的不妥,让三祝家媳妇平白受了委屈。” 见众人都往这边看。 话音一转,“为了族里,他一个人忙前忙后,都先去广平家里,咱们坐下细说。”说这话他声音极大,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算是给李三祝家一个交代。 后面的事,李秋岁就不操心了,李长山几个还在山上,她爹李三祝跟着她爷去了族长家里。她索性磨着她娘去山上。心心念念都是给家里创收,眼下都进入冬季了,在家坐着也没什么好法子想,不如去山上走走,开阔一下心情,说不准就有法子了呢。 柳氏拿她无法,刚又出了胸口存了许久的闷气,心情大畅,背起箩筐就出门了。 夏禾留家里,和翠屏一起帮老太太做饭。 娘俩往山上走,柳氏打问李秋岁在郑家生活的细节,然后说起庄子的事,“……庄头和佃户还是原先郑家的那些。秋收的时候,你爹亲自去那边盯了。做主留下一些储备粮食和明年的粮种,其他都如往年那般处置的。卖了些银钱,庄头把账本和银钱都送家来了,说是今年通同往年收成差不多。咱家也没人看得懂账本,你回郑家顺便找人帮忙看看。” 柳氏口中的庄子就是郑家补偿给的那一个,说是留给李秋岁,家里先帮忙照管,将来留着她傍身。 找郑家人帮忙算账,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也不能让人当成傻子糊弄,算清楚账目,是人是鬼就能一目了然了。 李秋岁点头,先应承下来。字,已经能认个七七八八,算术是她的强项,自己如今就能看懂账本,倒也用不着麻烦郑家。 娘俩说着话,往山上走。 柳氏欲言又止,不等李秋岁询问,就道:“珍珍怎么说起郑家倒霉这种话的?你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丫头近半年邪门的很,偏偏李广平一家拿她的话当金科玉律。” 她娘竟然会用金科玉律! 李秋岁惊讶,目光太过直白。 柳氏白她一眼,“戏台子上不都这样唱的吗?” 李秋岁讪讪,“昨日傍晚我出去迎爷奶,她喊住我说了许多话……” 把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柳氏喃喃:“……就像能未卜先知一样。那郑家……!” 后面声音压的更低,柳氏几乎是贴在李秋岁耳边说话。 听话头,两年内郑家不会出事。 李秋岁就说:“娘,郑家与我们差距太大。” 他们都没法,咱们又能怎样? “再者,我只是暂住他们家里,将来他们有难了,有能力自然要帮上一把。” 没能力只能保全自家! 柳氏叹了口气,自家能帮什么忙,不过是白操心一场。郑小公子见着她一口一个姨母,铁石心肠也要喊软和了。 第三十五章 闲话 李秋岁看柳氏还是心事重重,“娘,有机会咱们提醒郑家。或许都是李珍珍乱说的。” 凑上去告诉人家你家将来要倒霉,这是找抽呢! 李广平把李三祝叫家里,定是嘱咐不能往外说。人郑家还得势,这人脑子好使着呢,不会干蠢事。今日之事,没能让李广平占口头便宜,她的话,想必他也该明白,再在外头说三道四是不敢的,小辫子还捏在自己手里呢!家里人还在村里住着,本也没想一杆子将人打死,让他没脸面跑过来蹦跶,也算达成一桩心事了。 后头有人追着喊,“三弟妹!” 娘俩互视一眼,就都停下脚步,回转身往出声处看。 柳氏冲追上来的两妇人喊,“大嫂,王家嫂子,你们这是上山砍柴去?” 这又是绳子,又是斧头扁担箩筐的,一看就知道干什么的了。 李秋岁笑着喊两人‘大伯娘’,乡下人家,没有大户人家那种见了长辈就要行礼的规矩,两人在婆家又都是排行老大。 “岁岁也跟着一起上山啊!”上下打量李秋岁一眼,回头就说柳氏,“穿这身衣裳也不怕刮蹭了,你不如回家拿身旧衣裳给套外边儿,多好的料子,刮坏一根布丝都要心疼死。” 说话的这位,就是与老宅隔了一个墙头的王家大儿媳妇。两家多少年的邻居,偶尔磕碰或是两句口角,相处的还算不错。 没分家之前,都在老宅住着,人自然是认得的。 李秋岁无奈,因着回家来,专门去成衣店买了许多棉布衣裳穿,还是太打眼了啊! “不用,她小孩家家让一边玩去,还能指望她帮忙,小心些,不让粘上草色就成。”大伯母张氏快人快语。 在家里,李秋岁身上的衣服料子还要好,张氏帮忙做饭,进进出出的还能看不到!三弟妹是谨慎人,上山定是换了衣裳的。 她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人家爱换不换,跟她有一个铜子的关系? 三个妇人连同李秋岁就一起朝山上走。 王家大媳妇凑到柳氏跟前,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听说李族长今个上去你家闹腾了?那老东西成天在村里说你家托他的福,粘了多少好处,好像他们家没得好处似的。就他那金孙,不是你家岁岁,能够得上去府城念书?” 李三祝家小闺女给人家冲喜,换了许多的好处这事,在村里算不上秘密,各样的说法都有。王家殷实,在李家村也算大姓人家,王家大媳妇平日里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柳氏不爱出门,好不容易让她见着正主,怎么也要打问一番。 两家人就隔了一道墙皮,柳氏还能不清楚对方脾性。 她面上就带了怒容,随即苦笑着道:“我们也闹不明白族长到底是怎么个意思,硬要把我家孩子送出去,前前后后张罗的都是他。现在又让我们接回孩子。人家给的那些好处,黑不提白不提的……” 柳氏绝口不提这是说两年后的事儿,她在心里左右琢磨李广平和李秋岁的话,郑家倒霉这种话是打死也不能出口,但将来也怕李氏族人遭了连累,招人抱怨自家,还是要跟人掰扯两句。 王家大媳妇一拍巴掌,道:“你说,他这样反反复复是不是他家珍珍的主意!我跟你说,那个珍珍邪乎着呢!” 李广平家紧挨她家的另一边墙头,那边有个风吹草动,她坐在家里都门清。 “夏季抢收那一回,你还记得不?” 不等柳氏应答,人家就接着道:“那天天清气爽,那丫头偏说,过几天有连阴雨,大伙半信半疑,等把庄稼收回家,稍微晾干点儿潮气,那雨就哗啦啦下来了,真就连着下了好几天。还有西村的那户,就是新搬来落户咱村的那家。” 两人说的热闹,李秋岁就望过去。方才上山才路过人家家门口,因着印象里那户人家一直上着锁的,她还多瞅了两眼。 一个村子上住着,柳氏虽然不喜串门,这些事多少听说过一点,这会见人家口沫横飞的,她不禁也来了兴致。 只见王家大媳妇的面色古怪了一瞬,接着道:“那家人来村的那天,不知是不清楚来咱村的路,还是旁的什么因由,竟是从山那边过来的。” 柳氏顺着卢氏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点头,示意她很认真在听。 卢氏说的更起劲儿了,“男人就昏在半山腰上,身边就媳妇和儿子。那女人长得杨柳细腰的,孩子也是弱不禁风的样儿。要不是咱们村的人,及时发现人,把人抬到镇子上的医馆救治,九成九就没命了。” “哎,你们知道咱们村人怎么发现的人不?” 卢氏语言天赋极高,这些事儿在她嘴里就跟讲话本子似的,见吊足了柳氏和张氏两妯娌的胃口。 就不再卖关子,道:“就是珍珍那丫头说她心头闷得慌,让她爷带人去山上看看。嗯,那话说的可好听了,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的。反正就是她觉着山上有人出事,等着人去救似的。” 最后卢氏还总结,“反正这事李广平一家也没瞒着人,把他家珍珍传的像菩萨下凡似的。新来的那一家,对他们家可是感恩戴德,人家家境也好,吃的,穿的,用的没少往他家送。就珍珍那半大不小的姑娘,在人家里也是进进出出,处的跟一家人似的。” 李秋岁嘴角抽了抽,这李珍珍是想嫁到人家了吧,不然这般行事,就是在乡下,也有人说道呀! 果不其然,就听张氏在那边接话道:“这是有结亲的打算了,新来那家的孩子听说很会念书,比珍珍小两岁,这都是相配的。” 之后卢氏同张氏又嘀嘀咕咕了一通。 李秋岁若有所思,也难怪卢氏会怀疑是李珍珍的主意了,李珍珍身上是真有古怪! 聊着八卦,几人就在山脚下转悠,顺便拣点柴火,挖挖野菜。 都深秋了,枯草树叶这些容易点火的柴草到处可见,柳氏一镰刀下去,很快就是一捆。 张氏和卢氏两人带了斧头,俩人都看不上软柴火,专挑手臂粗的枯树砍。乡下妇人干惯了活计,手脚都十分麻利,干树枝很快被码放整齐,用绳子捆扎结实,也不着急背下去。 第三十六章 菌蕈 李秋岁转了一圈,没有她能上手的活计。一个人溜溜达达四处看看。乡野孩子自小野惯了,柳氏只叮嘱了一句,就自顾忙活了。 外围经常被村里大人小孩光顾,有好东西也轮不上她。 李秋岁背个小箩筐继续往里走,时不时能看到板栗树,山楂树。野生野长,靠下边的枝丫都被摘秃噜了,顶端余下的那些个头极大,还是托寻常人够不到又看不上的福。 山林就是李秋岁的主场,在郑家是吃的好穿的好,可异能的修炼远不如李家村。到了山里,绿草萋萋,树木遮天蔽日,修炼效果更好了。 四周无人,体内异能涌动,李秋岁不再压抑,扯了几根藤蔓抓在手里,做出向上甩的动作,一绕一扯,树顶端的果子就哗啦啦落到身后的背篓里。 柳氏她们离的并不远,李秋岁不敢肆意,只把瞧的顺眼的果子摘了,顺便给果树输点异能,来年结的果子会更多更大。 回头朝柳氏的方向看一眼,又往深处走了走,采了不少菌蕈。数量不算多,各类别的都有。她也不能一一叫出品种。左右异能在身,很容易区分有无毒性。 望一眼草丛树叶中才冒头蕈菌丝,才要上手…… “岁岁,岁岁!” 柳氏在找她,李秋岁忙应声起身,“娘,我在这呢。” 柳氏一眼看不到人急出一身冷汗,道:“怎么乱跑!” 人到跟前,李秋岁拿下背篓,指着堆放在最上层的菌蕈,道:“娘,你看,我找到了好东西。” 柳氏接过背篓“半天不见你人影,就去弄这个了!” 李秋岁黑黑的笑,“等哥哥抓到野鸡,咱们就一起放在锅里炖着吃。” “你这丫头怎么竟想着吃,这些东西有毒。”又看到压在底下层的山楂和野板栗,怕下面还有旁的东西,柳氏嘱咐道:“山里边摘的野果不能随便入口,回家让你爹看看再吃!” 说着话,就要把东西挑拣出来扔掉。不然,回家鸡鸭误食了,也是不小的损失。 李秋岁忙拦住人,“娘,我在郑家看过一本闲书,上头哪些菌蕈有毒,人家写的明明白白。我采的这些没毒,可以放心食用。” 谎话张口就来,眼下还只能拿郑家当幌子,不然,半天也掰扯不明白。 果然,柳氏不再把菌蕈往外扔,扒拉着箩筐的菌蕈,道:“村里有老人说过,菌蕈胡乱吃,会死人的啊!” “那要看哪一种……”李秋岁好脾气的解释一通,“总之,颜色鲜艳,伞面平滑的尽量不要采,最好拣认识的采。这些我都在书上见过,都是好的。” 她也怕家里人误食毒菌蕈,尽量把她知道的说给柳氏听,“如果采了菌蕈不确定,最好先让鸡鸭等牲畜吃了无事,咱们再吃。” 柳氏对闺女的话深信不疑,箩筐里有几种菌蕈她们平时见着了也会采回家。 “那这些咱们没吃过的,回家就先让鸡鸭吃。”柳氏很谨慎,赞叹道:“读书真好!原来这些东西书里面也有,郑家真是了不得!什么样的书都有。” 显得很感慨。 李秋岁就道:“就是就是!娘,镇子上的先生学问好不好?不然就让我哥他们去县城读书。” 说话间弄了许多菌蕈丝。 柳氏也不问做什么,帮着弄了些放到自己的背篓里,“镇子上的吕先生别看只是童生,听你爹说,学问是极好的。前几日还说你小四哥读书有灵性,让重新给找个先生。你爹和小四都请他帮忙引荐一位镇子上的先生。” 离家近便,下学家里活还能搭把手。 家里重视读书这事,也不是非要去城里读,李秋岁揭过这茬,“娘,你同爹说说,我们家盖房子呗!就盖青砖瓦房,族长家那样的。” 柳氏笑笑,家里没什么积蓄,盖房子就要用闺女的银钱。成亲这么多年,土里刨食,还是她和当家的肯下力气,婆婆虽不喜她却不曾苛待,才能把几个孩子拉扯大。 李秋岁看她娘不接话茬,转念想到了因由,“娘,再过一年多点我就要家来,咱家那破草屋,我一天都不想住。再说,大哥长大了也要娶媳妇儿,人家姑娘嫌弃咱家穷可怎么办?” 扯到闺女身上,柳氏面色有些沉重。 李秋岁又道:“人郑家都是青砖红瓦,游廊画栋,三步一景,两步一幅画,住着不知多舒服,我都不想家来了。” 柳氏唬了一大跳,“盖盖盖!咱家明个儿就盖,保准你下趟回来能住上青砖瓦房。” 真就怕闺女被繁华迷了眼,“岁岁,咱就在郑家借住两年,回家你有爹娘还有哥哥姐姐,咱不留郑家哈!你回家,想干啥就干啥,你二哥还能带你上山摸鸟蛋,你不是最爱吃那个了。” 柳氏连上山摸鸟蛋这种话都许诺出来了。 李秋岁心里偷笑,“那娘,你让爹找里正把咱家周围都买下来,地方越大越好。到时就多盖些房子,院子留一些,我最会养花种菜,这一回回郑家,我就去学堂读书。我会好好读书,将来回家好好种地,让你和我爹过上成员外家那样的好日子。” 成员外在上河镇日子过的最好,据说良田千亩,使奴唤俾。李秋岁拿他说事,好让柳氏有更直观的认识。 你可真有出息!学认字就是为了种好地。 转念,孩子还小,童言稚语的,心心念念都是自家爹娘,就怕年纪渐长,见识过那样的繁华,移了心性。 因此柳氏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哄小孩的话,“好,那岁岁好好读书啊!等过两年你家来,咱家都给你当,哥哥姐姐要是有哪个不服气,我就让你爹把他撵出家门。” 李秋岁心花怒放,她娘真被吓到了!这样也好,省的有了银钱舍不得花用,都要费好一番口舌。 眼看天色不早,张氏和卢氏过来喊柳氏娘两个下山,收拾了东西往家走,在村头遇上从另一条路下山的李长山几人。 第三十七章 缠磨 手里拿的肩上挑的不算,竟还弄到了一头野猪!瞧那样竟有四五百斤,李春喜和另一位村人并李长山几个半大小伙抬得都费劲。 李秋岁冲走在最后头的李二祝喊“二伯。” 昨天几人山林里蹿了半天,不说大家伙就是野鸡毛也没见着一根,今个一早李长雷去找了李二祝。 李二祝笑着点头,过来接过她身上的背篓,“背这么些东西,小心个头长不高。” 接过来,颠颠重量真不轻。 李秋岁不以为意,“二伯,您怎么不喊上我?” “下回,下回上山再把你带上。”李二祝很敷衍。 自家这小侄女不同寻常,打了大虫那件事,他们问过三弟妹,知道这丫头自小就有一把子力气。男孩子力气大,还能当成一项本领吹嘘,女孩家力气大,可不是什么好名头。 冲喜这事对不住这孩子,再把这事宣扬出去。李三祝连连摇头。 这边打到野猪的消息传到村里,那边就有人迎出来。 “打到大家伙了啊!二祝,上山怎么不叫上我们。” “下回喊上我,咱们一起进深山看看。” “这么大个儿,得有四五百斤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簇拥着李二祝一行人往村里走。 就有人提议“趁野猪刚刚断气,还热乎着,赶紧给放血。” 野猪给抬到李秋岁家里,就在后院里收拾。 早有人去喊了刘一刀,人家杀猪的家伙什都带来了。 柳氏放下背篓就去烧热水。 郑蓥在李家村的日子过的热热闹闹,精彩纷呈。 府城郑家门口此时正有不速之客登门。 宋临自打几日前在庆丰楼同人口角,差点遇害。回到姑母家,知道瞒不住人,索性实话实说了。 他姑丈家在银州城也是不输郑家的豪门士族,一听这事还了得,黄口小儿的几句口角,就值当取人性命! 当下命人去钟家讨要说法,钟家就是那日的持刀少年,能做出靠出卖女儿为儿子仕途铺砖加瓦的人家,能长几两的骨头!当下和盘托出谁撺掇的他家孩子。 又是一番扯皮,事情总算有了定论。那日帮了自家外侄的人家,也都打问清楚了,这便亲自领了人,登郑家门道谢来了。 宋临的姑丈家族姓郭,府城守城的武将世家,两家虽同在银州城,却素来无甚交集。 郭成,就是宋临的姑丈,这会领着自家的外侄儿站在郑家门口,等着看门的小厮进去传信儿。 这事与人郑家只是举手之劳,只是自家这外侄儿恃才倨傲是倨傲了一点,在家中却极得长辈看重。这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折了一根汗毛,不说自家媳妇儿,就是老丈人,都能住着拐杖从隔壁府城赶过来抽自己一顿。 郭成瞅了处变不惊的宋临一眼,盘算什么时候能把这位小爷送家去,“惊云啊,岳父他老人家的寿辰没几日了吧。我手头还有点事,要缓两日去俊州。要不我着人送你和你姑母先走?” 惊云是宋临的字,人家太祖父亲自给取的。 宋临面色不改,说了句“再说吧!” 郭林运气,读书人就这样,看这小子才几岁的年纪,就这幅眼高于顶的样了。 那边有人从郑家迎出来,郭林率先拱手,笑道:“郑二老爷。” 郑二老爷也拱手,口称“郭将军”,含笑把人让到家里。 李秋岁早把宋公子那一茬忘到了脑后,并不是她记性不好,只是那两天一门心思都在回家的事上。到了家了,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就更想不起这么一回事儿了。 她这会在干嘛呢? 吃饱喝足,缠磨他爹盖房子,“爹,我娘都说了,家里以后都听我的。咱把周围的地都买下来,最好连后面的小山头一起。” 她家现下的宅子就在山脚,不过这座山头并不是村子东头有大虫的那座连绵大山。 李三祝看她小孩心性,想一出是一出,有银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周边的地买就买了,种点菜,养两只鸡,总不至于荒废了。那座山头要来有什么用!说是山头其实就是个土丘,种树还是种庄稼,存不住水不说,村里人抬脚就上去了。你买下来还能拦着不让人家去砍柴啊! 闺女还小,这些道理还不能明白,李三祝就道:“岁岁,咱家的那点银钱能买下周边地皮,盖几间青砖瓦房就算不错了。” 盖房子这样花钱的嘛! 当然用不了这么多。 不得想办法让她打消念头嘛!这丫头是越来越有主意了,想做的事,你要是拦着不给她做,她能闹腾个没完。 李三祝想他小闺女那抹不完的眼泪,在回想媳妇那哭天抹泪的模样,不禁抬胳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李秋岁就不说话了,人穷志短!也不值当为这点事纠结,还是等手头有钱再打算。 第二日,李长山三兄弟去了学堂,县城官衙下来人,里正也组织村民一道去山林狩猎。李三祝李二祝兄弟都在里边,连带郑蓥领着他的人也跟着一道去了。 郑蓥自来了乡下,一天都没消停过,天天都要往山里跑一遭。半大少年从前身子孱弱,不能干这干那,一朝身体痊愈,再也按耐不住天性。 李秋岁也不多说什么,看郑蓥身边那人同县城下来明显是头头的人物嘀咕了一阵。之后,那人的态度明显热络许多,想来这一趟即便在山里住几天,郑蓥的安全也用不着她担心。 至于他爹几人,一来人多,家伙也趁手,再者每年都要跑这一遭,经验算是丰富。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后,李秋岁找她娘收拾了一间空屋子,夏禾和翠屏帮忙打扫干净。 她准备在屋里培养菌蕈。 用木系异能种植最简单不过,分分钟能长出一大片,就像她能让普通的野兰花变成珍贵品种一样。但靠这样的手段挣回来的银钱,家里人就是用了,心里也不踏实。 在这里不是她一个人翻手云覆手雨,爹娘哥姐就能心安理得跟着过好日子了。 第三十八章 心思 不管财富,还是功名地位都要靠他们自个争取,脚踏实地的去成长。她自己也是摸石头过河,一步步在成长。 屋子很快收拾出来,先靠墙四周弄了些菌蕈所需的泥土养料,菌种先种上一圈。 菌蕈生长周期极短,利用异能做点手脚,三两天功夫就能采摘一茬。等看到价值,再重新找李三祝修整屋子,搭上架子。如此即便到了冬季,家里就会有一项稳定的收入。 夏禾和翠屏被李秋岁指使的团团转。 “岁岁,这也是你在书中看到的?”夏禾抹了把额头的细汗。 李秋岁心虚了一瞬,正色道:“自然,不然,我哪懂这些。” 翠屏在旁听着,还跟着点了点头,在郑家李秋岁看了不少的书,五花八门的话本游记,异闻杂学,闲暇时还教她和翠竹认字。 “我以后也跟着大哥学认字。”在夏禾心里,妹妹最小都认许多字了,懂得那样多。哥哥和弟弟都在读书,那她也不能拖后腿呀。 正该学! 李秋岁一本正经的点头,还鼓励道:“姐姐那么聪明,一学就会了。下一趟我回家,给你带有趣的话本子。” 夏禾一听话本子来了兴趣,“就是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那些?书生小姐,书生女鬼那些?” 竟然知道这个!那些不正经的书,会不会把姐姐带坏啊! 夏禾嘻嘻笑道:“还不是小叔说的!他每回去城里,见到稀奇的事情,回来总要跟村里人炫耀,李秀儿知道,我就知道了呗。” 姐妹俩就话本子里的故事聊的热闹,李秀儿推门进来了。 进门也不说话,就那么靠在门边上看着姐俩。 夏禾喊了声,“秀秀姐。” 李秋岁看人家那样明显是找茬来的,跟着喊了声“秀秀姐”,继续忙活手头的活计。 还怪有礼貌的,李秀满肚子的火气找不到发泄口,“夏禾,忙什么呢?你也真是,怎么能让岁岁干活儿。” 说着话,就要去抢李秋岁手里的活计,“岁岁,我帮你吧!” 李秋岁躲过她的手,“要帮忙,就仔细看着,学会了再上手。” 李秀儿讪讪的,她还真有些怵这个堂妹,每回想冲着她发脾气,总觉一拳头捶在棉花上,事后还要挨她娘一顿揍。 不是什么精细活,乡下姑娘整日地头家里的忙活,看两眼就能上手。 李秀儿转着眼睛,看那姐俩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干咳了一声道:“岁岁,你和珍珍姐,那天是怎么回事儿?这两天我去找她,她都不惜得搭理我。” 人家不搭理你,你还要上赶着,是不是脑子有病!姐妹俩如出一辙,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 李秀儿又不是真傻,“你们那什么眼神啊!你们比我小,跟你们玩有什么劲!珍珍姐,人挺不错,不单单懂的多,像头花啊,吃食啊,每次我去,都给我好些。” 姐妹俩的眼神更鄙夷!合着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 “你们俩再那样看我,小心我揍你们!”李秀儿恼羞成怒,握着拳头威胁,“信不信,你俩加一块都不够我揍的。” 李秋岁噗嗤笑出声。 夏禾无奈,“秀秀姐,你到底干嘛来了,你家珍珍姐那么好去找她啊!合着我家送老宅那么些糕点,你一块都没吃啊!还有你身上的衣裳,不是我家给的料子?” “你们家不一样。”李秀儿见姐妹俩终于有人跟她说话了,忙接了一句。 我们哪不一样了? 姐妹俩又是一模一样的表情,李秀儿也噗嗤一声笑出来,看人家又要不理她了,忙道:“你们是自家妹妹,李珍珍那只是族姐,能一样吗?” 夏禾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岁岁,你那天到底跟李珍珍说什么了呀?这两天人眼睛都哭肿了,我去看,她娘还说没事,都那样了,骗鬼呢”李秀儿又凑过来。 命不好这种话,吓唬吓唬李珍珍就算了,省的她在外面还是一副施恩的嘴脸。 李秋岁不耐烦她,“你再这样,我就去告诉大伯母!有那功夫不如回家多学学绣花,不要辜负大伯母给你取秀儿的名字。” 时下女孩学学绣花,能修身养性,等一下,真该去提醒一下张氏,把李秀儿关在家里绣花,省的她东家蹿西家。 李秀儿后背一寒,听听,听听!这个丫头嘴巴是真的毒!村里谁不知道她干活是一把好手,唯独捏针,她是一会会都坐不住。偏她还拿名字说事,这要传到她娘耳朵里,又是一顿好打。 “绣花有什么用,还能像你那样到大户人家去享福?”李秀儿撇嘴,眼睛一转又笑着讨好道:“岁岁,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带到府城去玩。听说那边的小姐公子,都像郑公子那样的。” 长得好,又彬彬有礼!李秀儿说着说着就低了头,郑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可惜她不能同堂妹抢。 “这话谁跟你说的?”李秋岁正了脸色,还说李秀儿转性了,又是帮忙干活,又是轻言细语。 “哪有,我自己想的。”李秀儿忙移开视线,不敢去看那丫头的眼睛,像能看穿人心似的。 “你如果不说清楚,以后都不要再找我们玩,出去了也不要说你是我们堂姐。”李秋岁不再看她。 看动真格的了,李秀儿心里害怕,嘟哝道:“珍珍姐只是提过两句,将来你把我们带到府城,我的相貌也不差……”后面的话,李秀儿红了脸,再没出口。 夏禾开始没闹明白,听李秀儿说到这里,又红了脸,不禁睁大了眼睛,“秀秀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爹娘恨不得马上能把妹妹接回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对庄户闺女,能是什么好去处?再者,郑公子那样的能看上她们? “夏禾,难道你就没想过吗?我就是不想干活儿,看到岁岁穿得衣裳好,我也想穿。脖子上挂着长命锁,我也想带。都是爹生父母养的,这难道有错吗?难道你就不想?”李秀儿撇撇嘴,话说的理所当然。 第三十九章 徭役 “你,你……” 老实孩子夏禾一时接不上话,总觉得道理不是这样的,偏生想不出反驳的话,气的指着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秋岁过去抱住姐姐的手臂,扬眉问李秀儿:“哦,你只看到了那些!那我会背《三字经》,你会吗?你知道里头说的是什么吗?我还会算数,会扒拉算盘珠子。这些你都会吗?” 李秀儿瞪圆了眼睛,“不是说只有男子才要认字,读书的吗?” 她哥哥李长河自小读书,也试图教她认字,但她不耐烦学那个,都是敷衍了事。学到如今,顶多能认得自己的名字。 李秋岁翻了个白眼,“那你去看看你的珍珍姐认不认字。等你学会了读书认字。哦,对了,还要会作诗,我就带你去府城,认识那些小姐。” 柳氏过来的时候碰到急匆匆出门的李秀儿,“秀秀这是怎么了?” 李秋岁摊手,恼羞成怒了呗! “这丫头,毛毛躁躁的。”柳氏嘀咕一声,拿了扫帚往出走。 夏禾回过神,“岁岁,你太能干了!李秀儿那个炮仗脾气,说什么都是她有理,偏偏歪理邪说一大堆,大伯母和奶奶只有动手,能收拾的了她。” 别看李秀儿一口一个珍珍姐,叫的热乎,狗怂脾气上来,李珍珍也只有让着她的份。 夏禾看向妹妹的眼神愈发奇异,“你说,她还会缠着你带她去城里吗?” “不会!”起码背不出《三字经》之前不会找来,至于会背以后,不是还有《百家姓》《千字文》吗? “岁岁,你现在比以前聪明好多,郑家小姐是不是都读了许多书?她们会不会欺负你?”夏禾突然想到这一茬。不然,自家妹妹乖巧可爱,这才几天!怎会有这般大的变化! 柳氏过来正好听到这番话,抬眼看过来。 末世的事她一个字也不想提,变化着实又大了点儿。 李秋岁心思急转,口中已道:“姐,娘,你们想到哪里去了!郑蓥什么样的脾性,这都几天了,还能看不出来?郑夫人我没见过几回,人却是极和善的,还有郑五小姐,天真可爱,待人特别真诚,二小姐也是知书达理。我在郑家真的挺好!就是乍然离开你们,又读了书,知道的多些。” “那这回回去还要多读些书,刺绣这些,郑家小姐要学,你也跟着学学。”柳氏的想法很简单,总之就是要多学些技艺傍身。 李秋岁哪有不应的,忙点了头。 三日的光景,一闪即逝,菌蕈长出来,上山的一行人也下来了。 村里没那么些讲究,男男女女凑在一起看热闹。 李秋岁和翠屏跟在夏禾身后,秋收晒谷场,十几头大大小小的野猪,横七竖八扔在地上。 郑蓥一眼看到她们,走过来,喊夏禾一声‘表姐’,看向李秋岁的眼中尽是兴奋之色,“你知道这座山有个别名叫落仙山吗?据传有神仙降落,有人看到霞光满天。不过这些也不重要。” 郑蓥显得很激动,“从李家村看过去,那山平平无奇,跟其他山脉并无不同,其实山里边另有一番天地。我们整整走了两日,不过窥得冰山一角。” 整日平整的衣裳有褶皱了,嘴唇也干裂了,精神头却极亢奋。 李秋岁含笑听他把话说完,极扫兴的道:“先回去洗漱,身上都有臭味了。” 这人娇生惯养,怎么坚持下来的? 郑蓥瞪她,什么眼神?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李秋岁闷笑。 “岁岁。” 又有人喊岁岁!李秋岁收了笑意扭过头。 眼睛哭肿了还能出来见人! 李珍珍身边站着个和郑蓥差不多年岁的少年,比她矮半个头,模样生的极好,崩着小脸,极其严肃,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李秋岁点点头。 李珍珍主动走过来,指着亦步亦趋的少年介绍道:“这是咱村新搬来的沈尧,他爹跟着上山了,听说打了不少野物,我们出来凑凑热闹。” 想聊家常啊!咱们也没这么熟,是吧!李秋岁目光奇异,‘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这位是郑公子吧!听说来咱村做客,一直不得见。果然丰神俊朗,芝兰玉树。” 李珍珍自来熟的模样让人不喜,郑小公子轮到你来评头论足! 果然,那边郑蓥黑了脸,没看李珍珍一眼,冲李秋岁点了下头,人转身离开了。 李珍珍愕然,脸色阵红阵白,懊恼,怎就说了那样的话! 李秋岁看了半晌李珍珍变脸的功夫,摇头准备离开。 “岁岁,等一下。”李珍珍拦住人,冲身边的沈尧道:“你去看看你爹,我同我族妹说说话。” 等一下就等一下,左右没事,倒想看看你要说什么。 李秋岁后退两步,一副抱臂上观的姿态。 沈尧看李秋岁一眼,点头,迈步离开了。 李珍珍看人走远,叹了一口气,做足了姿态,道:“不管你信不信,这样做,对你家是最好的,咱们同宗同族,我家还能害了你去。” 李秋岁笑笑,“你要说这些,我就家去了。” 事儿多着呢!老生常谈的车轱辘话,跟你在这浪费时间。 见人不耐烦了,李珍珍又叹一口气,才悠悠道:“岁岁,你知道庄周梦蝶吗?” 来了!李秋岁睫羽低垂压下眼底的震惊,“有话就说。” 李珍珍心里有事,也不介意李秋岁的态度,道:“要不是你去冲喜,这次官府下达文书,摊派徭役,你家妥妥有三个名额。你大伯身体弱,你爷年纪大了,李长河是长子长孙,你爷奶定舍不得他,只你爹你二伯并小叔能去。你爹走后一两年吧,你小四哥一场高烧没了,你也高烧不退,还是沈家人借了银钱,才救你一命。之后,你小叔被人打折了腿送回家,你爹和你二伯十多年过去也没个音讯。后来,北方外族寇边,官衙来征兵役,你堂兄和你哥都成年了,你二哥就偷偷报了名,跟衙差走了。到我梦醒,都没听到一星半点他的消息。” 第四十章 回程 看李秋岁攥着拳头,面色十分难看,这丫头还想打人不成!这么多人呢,她过来又不是为打架来的。 李珍珍咽了口唾沫,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几步,“你四叔回来那会,虽然没明说你爹和你二伯怎么着了,可是哭着喊着说了他们再也回不来的话。” 这些话极大可能是真的,这种念头一直在脑海中打转。 现在这些都没发生,家里人都还好好的! 李秋岁好不容易稳住情绪。 那么,李珍珍嘴里上一世的她,有没有末世的记忆呢? 李秋岁垂下眼睑。 即便有,开始的异能等级也不会高,到哪去找他爹? 那时候,或许她爹已经…… 至于二哥李长雷,徭役能用银钱抵消,兵役该属强制性的了。指望大堂哥考取功名庇护,那是痴人说梦呢! 看李秋岁面无人色,垂着眉眼说不出来话,李珍珍心中大畅,施施然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看似漫不经心的道:“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李珍珍不欠你!我家或许从你冲喜这事里得利了,可也救了你家几条人命呢!是你家名副其实的大恩人!不指望你家感恩戴德,起码要存感激之心……” 李珍珍的话越说越顺口,就差指着李秋岁的鼻子骂她全家忘恩负义了。 牵扯家里人,差点被人带到沟里! 李秋岁深吸一口气,找回些理智,哼笑道:“你们家把我卖了个好价钱,还指望我感激!” 还掰扯不清楚了! 不等李珍珍接话,直接换了个话题,“话说,你爷爷送我去冲喜,是你鼓动的吧!我先前还想不通,你千方百计把我支开,死皮赖脸给我家当恩人,为的什么?我猜是为了沈家……” 说着话,李秋岁朝沈尧的方向看过去一眼。 先前就听人说过,李珍珍一家千方百计施恩于沈家,方才的言语中又故意提及沈家,要不是想卖好,那么纯粹是炫耀了。 李秋岁懒得去猜测李珍珍的真正心思,既然和沈家走得近,又有结亲的传言传出来,想来将来的沈家混的不差。 李秋岁视线一瞬不移盯在李珍珍脸上,时不时朝沈尧的方向看过去一眼。 就不该把沈尧带到她跟前,上一回交锋就知道这丫头不是善茬!李珍珍心里懊恼。 “我猜沈家的沈尧将来有大出息吧!” 李秋岁漫不经心的话出口,李珍珍还算镇定的面色瞬间面如金纸,一改先前的从容姿态,眸中惊惶一闪即逝,颤抖着嘴唇,指着李秋岁,你,你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看她这样,李秋岁心中有数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如今,想要的既然得到了,再让我感激涕零就过分了。” 别开视线,又道:“回去跟族长爷爷说一声,事情到此为止!再敢在村人面前说讨巧的话,或到我家指手画脚,说休了我娘这种话,就不会给你家和你李珍珍留一丝颜面了。” 李秋岁靠近李珍珍,小声道:“小心我去郑夫人跟前告状哦!还有那什么沈尧,小心鸡飞蛋打,忙活到最后一场空就不划算了啊!” 要是把郑家倒霉这种话,说给郑家人知道……郑家如今还没倒霉呢,族中还有人在京城做京官…… 李秋岁看向沈尧的最后一眼,也让李珍珍心惊肉跳。越想越怕,压低了声音尖声叫道:“那好,以后各走各路,互不亏欠。我不会再说对你家有恩的话,你到外面也不能胡乱造谣我家的事。” 谁在外面到造你家谣了? 话还来不及说呢,李珍珍双手捂住脸,转身跑远了。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沈尧疾步追了上去。 李秋岁站立原处,目送沈尧追向李珍珍的背影,挑眉笑了笑。还想试探一下郑家的事来着,两句话又把人吓跑了。 …… …… 这边郑蓥洗漱完,换了衣裳问青恒,“我方才身上很臭?” 不是天天换洗嘛!山里边儿钻来钻去,您能保持那模样,已经十分难得了!没看到一起进山的那些村民汉子,三天就那一身衣裳。 青恒心里怎么腹诽,面上也不敢露分毫。 公子这样问,还能怎么说,青恒就道:“小姑娘都爱干净,您走了一路定是出汗了。” 李家村就是个山窝窝,自家公子乐不思蜀了都! 主仆二人各自想着心思,外头来了郑家的仆从送信。 郑蓥折叠好信纸,重新装回信封才道:“明早收拾一下东西……” 早起就回家的话,改成了“过晌咱们就回吧!” 青恒愣住,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旋即应“是!” 李秋岁前脚看完热闹,后脚被青恒告知明日回郑家的消息。 嗯了一声,就领翠屏去了种菌蕈的屋子。 菌蕈能采摘了,实际上她已经留好了菌种,夏禾和柳氏也都学会了种植方法,家里没什么不放心。 蹲下身,一一抚摸过每一株菌蕈…… “姑娘,不如让公子先回,咱们晚两天也是一样的。”翠屏站在门边小声提议道。 俗话说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窝。郑家再好也不是姑娘的家。翠屏一开始不习惯李家村的生活,几日相处下来,李家人淳朴和善,真能留下来多住几日,也省了姑娘心里难过。 郑家那边,姑娘从前不喜出门,少了许多麻烦。这一趟回去,姑娘去郑家族学念书,少不得要和许多人打交道,不知习不习惯。 “不必,一起回吧!”李秋岁站起身,回头看到翠屏眼底的担忧,微微一笑,“明日,早一些帮我梳洗,我爹爹要去卖菌蕈,我们帮忙多采一些。” “姑娘,真要拿去卖呀!” 菌蕈口感鲜美,回到郑家想吃就难了。 翠屏学李秋岁的模样,弯下腰去抚摸。她们亲手种植的,明早卖出去,心里还有些舍不得。 李秋岁笑她,“过几天又能长出来。” 种植菌蕈,本就是为了换银钱。 “你若是喜欢,等回郑家,咱们找两个空闲花盆,再种一些,保准你日日有的吃。” 几个月下来,翠屏和翠竹处处体贴真诚,相处的愈发契合了。 翠屏听说回郑家还能种菌蕈,眼睛都亮了,“到时我帮您。翠竹还没吃过,那丫头比我还馋嘴。” 后院,李三祝回家先挑了两担水,灌满了水缸。 柳氏抓了两只大公鸡,烧好了热水,等李三祝过来杀鸡。 这一趟去山上,主要奔着大家伙去了。野鸡,野兔这些,去的人多,着实没抓到几只,在山里边儿就被大伙烤了,分着吃完了。 柳氏说了李秋岁卖菌蕈的打算,家里种的这一种,并不算常见,过往不曾吃过。因着有吃了这东西中毒的说法,向来好脾气的李三祝头一回冲媳妇发火。 柳氏也很无奈,吃都吃了,不都没事吗? 有事就晚了! 李三祝叮嘱妻子。“岁岁越来越有主意,你当娘的,要仔细与她说说道理。” 柳氏拿白眼翻他,你还当爹的呢!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丫头有多缠人,有能耐自己去说说看。 第四十一章 采摘 李三祝还能怎么着,说不过媳妇,麻利去后院杀了养一年多的大公鸡。等亲自尝过味道,也好打消闺女乱七八糟的念头。 前面几次烧菜放的菌蕈,都是李秋岁山上采的。吃几回了,没剩下几片,柳氏也有摘了新的尝尝味道的打算。 才长出来的菌蕈,水灵灵,鲜嫩嫩,柳氏摘了满满一篮子。 李长山三兄弟没跟上山,吃过妹妹山上采的菌蕈,自然赞不绝口。李三祝听柳氏絮叨,对这东西也不陌生,一上桌,他最先夹了一筷子。郑蓥主仆几个认出那是菌蕈,却头一回吃这一品种,能端上桌,自然不担心李家下毒,入口便觉鲜滑有嚼劲。 一大盆的小鸡炖菌蕈,众人吃的心满意足。 郑蓥身边的青岩,就是身手不错答应教李长雷两手的那位。晚食极合他的胃口,饭后连连追问,是哪一种菌蕈。 大家的一致认可,让李秋岁松口气,李珍珍的那番话,还是入了她的心。异能的修炼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靠一人之力去守护家人,终究不可取。 再者,家人也需要成长的舞台。 李秋岁展颜一笑,“有兴趣,就随我一道去看看。” 领着人去看,顺便告诉李三祝冬天怎样改造房间,“爹,到了冬季,这间屋子砌上火墙,只要温度合适,保持湿度,照样能种出菌蕈。” 马上进入冬季了,市面上除了萝卜,白菜,各家平日里留下的腌菜外,很难有一口新鲜蔬菜吃,菌蕈绝对算奇货可居了。 李三祝看着满屋长势极好的菌蕈,尝过味道的他也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火墙是什么?要怎么弄?这个,我也不会呀!”村上也没听说谁家有这东西,李三祝搓手。 李秋岁昨晚画好了火墙图纸,“您到镇子上找懂一些建造的工匠,我手上有图,他们看过就能明白。” 这又是在书上看到的? 还有外人在,话在柳氏嘴里打个转,又咽了回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和李三祝嘀咕,“赶明让小四去城里念书吧!你看岁岁,这才几日的光景,读了那么些书,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是提筷子,扁嘴,这些小动作跟以往一模一样,都要疑心郑家把我们的小闺女换人了!” 李三祝还在琢磨小闺女口里的火墙。他面上憨厚惯了,实则十分精明,李秋岁嘴里的火墙让他联想到许多。他们这地界,冬季算不上极冷,取暖要是能用上火墙,老人和孩子要少受多少罪。 柳氏这一说话,李三祝回过神,不由道:“少胡思乱想,岁岁能读书明理,这样极好!” 孩子长大了,为人父母,一面欣慰,心里不免又纠结。 儿女都是债!李三祝在心里叹了口气,又不禁有些得意。 小闺女太有主意,他嘴上让当娘的说说,心里却是得意的。将来庄子交到了闺女手上,依靠谁,也不如自己能拿主意。 李三祝夫妻俩这边说着悄悄话。 李广平家里,李珍珍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 今日下午,不该一时冲动,领了沈尧去见李秋岁。 重来一次这事,当时她虽然说的隐晦,也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只怕李秋岁心里也有了些猜测。 前世李三祝家里的事,她虽然没有撒谎,但只说了他们家的不幸,好事儿一样没说。 到她闭眼的那会儿,听说李秋岁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了。她的夫君沈尧,一路平步青云,官至内阁首辅。 她到死也不知道首辅是个什么官职。 沈尧她自小就认识。 那会沈尧一家在山里罹难,被上山的李二祝和李长雷叔侄救了,之后落居李家村,从此两家来往甚密。 沈尧的岁数和李秋岁不相上下,两人青梅竹马的长大,最后结成夫妻,方圆百里一度被传为佳话。 最后一回见李秋岁,是她带了夫君子女回乡拜祭李三祝夫妇。 县令老爷,知府大人,巡抚大人排着队等着拜见,那场面真就是风光无限。 …… …… 第二日,天将蒙蒙亮,李家七口人,连带翠屏和郑蓥主仆三人,忙活着采摘菌蕈。这东西极为娇嫩,铲子挖的太深,影响下一茬的生长,挖的太浅,又容易散开。 码放进罗筐,过程也要小心谨慎,压的太实,容易挤散,模样就不好看了。如此百多斤的菌蕈就要装许多筐子,极为占地方。好在郑蓥说的是下午回银州城,马车给李三祝先用着,卖菌蕈这事成与不成的,晌午前后总归能赶回家来。 李秋岁跟在柳氏身后,和姐姐夏禾一起目送李三祝赶着马车走远。 柳氏收回目光,看着李秋岁欲言又止。 李秋岁鼓鼓嘴,“娘,有话您就说呗!” 犹犹豫豫的,要闹哪般? 柳氏点她额头,“小没良心的!” 一肚子的话要交代,偏生不知道从哪说起。 李秋岁不喜欢这种沉闷的气氛,“娘,下一趟我再回家,咱家能住上青砖大瓦房了吗?要给我留一间大一点的屋子,到时候我过来重新布置。后院最好打一口井,我回来洗漱就方便了……” 李秋岁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柳氏颓废之色尽散,一巴掌拍她脑门上。家里是没你屋子住,还是缺你水洗漱了! “臭丫头,越来越矫情,你干脆就长在人郑家,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孽障。”柳氏显然被气狠了。 李秋岁偏头,躲过还要拧她耳朵的手。后退一步,嘿嘿笑着摇头晃脑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之常情也!” 柳氏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东西,“读了两本书,就敢给我卖弄!你爹昨日还说让我好好管教你……” 撸了袖子,作势就要上来揍人。 李秋岁往家里跑,一面扯开嗓子嚷嚷,“娘,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一副柳氏把她怎么着的架势。 边上看热闹的夏禾笑着拱火,“娘,逮着就狠揍一顿,不然,白瞎了她挨揍的名声。” 娘俩你追我跑,翠屏目瞪口呆,捂着嘴给李秋岁让路。 第四十二章 买地 李秋岁呼呼喝喝跑回家。 李三祝作为家中行走在外的当家人,也跑过几次县城,客似云来的福运楼,早遍听人说过。 进城没去别的地方,直奔福运楼,马车停放在酒楼后巷脚门的一侧,整理一下衣裳,才要抬手敲门,门被人从里边打开了。 那人见外头有人,面上并无意外之色,“是送食材来的?” 这里是酒楼后院,采购的肉食蔬菜都是从这道门经过,他本人就是专门帮忙清点搬运的伙计。 李三祝搓搓手,呵呵笑道:“小哥,麻烦帮忙引荐一下采买的管事。” 说着话,一把铜子塞到人家手里。 那人上手一掂,竟有二三十枚!抵上他一日的工钱了,熟练的收进兜里。 把人上下打量一遍,麻衣短褐,乡下劳苦民众的打扮,“你不是我们店里送食材的常客。找我们管事什么事儿?” 目光落在右手边的马车上,语气和缓了几分道:“我们管事今个不在,掌柜的这会倒清闲。你先跟我说说筐子里是哪种食材?” 农家一些常见的蔬菜瓜果,不值几个钱的话,他倒是能做主收下。不过,能用得上马车,又那般仔细给捂了个严实,该是难得的稀罕物,这个就不能随便做主了。 “是一种菌蕈,我自家种的。麻烦小哥跟掌柜的说一声。” 那人掀开框子上的湿草帘,看一眼码放整齐的菌蕈,“这东西你家会种?人吃过吗?有没有毒?” 他家就在县城周边,离李家村算不上多远,山上的野菌有毒这种事,他们打小就听说过。 “家里人早就吃过,不但没毒,味道还好着嘞!”李三祝见人起了兴致,激动的满脸通红。 “在这等着。” 那人撂下句话,回转身,跨过门槛,重新把门关上。 李三祝蹲在门口,心里一遍遍念着闺女的交代。 方才那人能那般好说话,还是托那一把铜子的福。李三祝一个干惯了农活的庄稼汉,事先哪能想到这个,李秋岁提醒说,有钱好办事,这才有了给钱的那一出 脚门再次被人打开,李三祝忙站起身。 门内走出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走他身后的小哥指着李三祝道:“吴掌柜,就是这人说有菌蕈卖给咱的。” 小哥舔着笑脸,讨好道:“钱管事这会不在,这东西咱们能不能收,还得您老帮忙长眼。” 吴掌柜点点头,径直朝马车走去,一把掀开上头的湿麻布。 “这是你家种的?” 李三祝,“是。” “几日能采摘一回?” “五到七日。” 李三祝回着话,态度不像对待小哥那般小心翼翼。用他闺女的话来说,上杆子做不成买卖,这家不行,还有下家。 吴掌柜目露精光,他们酒楼当成招牌百味珍里就有菌蕈,都是派人去乡下收取,数量实在有限,种类都是常见的几种。 “自家吃过了?” 李三祝点头。 “想卖个什么价钱?” “掌柜的先让人做成菜肴,亲自品尝过后,咱们再细商量。”李三祝说着话,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张食谱递过去。 …… …… 李三祝被吴掌柜亲自送出福运楼,“三祝,事呢,咱们就这样定了啊!菌蕈单供我们福运楼一家。到了冬季,你真能如约种出菌蕈,银钱上我再给翻倍。” 李三祝被送出老远,还有些回不过神。 摸摸怀里的二两六钱银子,一百四十五斤的菌蕈,十八个钱一市斤,这价钱,赶上猪肉了。 回头再望一眼福云楼,真能像闺女说的那样,三五日采摘一茬,个把月下来,那是多少银子? 李三祝掰着手指也没能算清楚,土里刨食了大半辈子,兜里头一回揣上了银子。他这会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解开马车栓绳,恍惚往李家村赶。 李秋岁指挥柳氏和夏禾在灶间做午食,李三祝就冲了进来,看见两个闺女都在,面上勉强恢复了几分镇定。 “都卖完了!”柳氏问。 十多年的夫妻,还能不了解当家的,这兴奋的劲头,定是遇着好事了。 闺女还在跟前,李三祝勉强维持住做父亲的风范,他点下头,也不隐瞒,“都卖福运楼了!以后再采摘全给送过去,还比照今天的价钱。冬季还长的话,价钱上可能还要翻倍。” 说话间,李三祝把二两六钱银子递到柳氏的手上。 李三祝都没见过几回银子,何况柳氏? 李秋岁上一回给的那一包金银,除了给李长山兄弟三个交了束脩,还都藏在箱子底下。那包东西,柳氏虽然猜不出那是人郑小公子的私房钱,却没打算再动用。金花生银饺子,一看就不是寻常给人花用的。 再者,她手里还有李秋岁给的银票。 这些东西都是闺女硬塞过来的,说实话,柳氏哪来的心情去仔细观察。李三祝递过来银钱就不同了,这是小闺女给家里找出来一条生财之路,她收的心安理得。 闺女说冬天能长,那自然就是能的! 这会柳氏不担心这个,数清楚手里的银子,催促道:“你快些去里正家一趟,把咱家周围的地全买下来。老房子先不要拆,先弄那个什么火墙,这样冬季不冷,再保持湿度,照样能长出菌蕈。” 最后一句是李秋岁的原话,柳氏照搬说给李三祝听。 “夏禾看着点火!我去屋里把银票拿出来给你爹。” 银票自然是李秋岁给的那三百两。 这会柳氏也想通了,以后家里有了钱,加倍的给补上,一味的推让,家里人日子苦兮兮的,只会让闺女心里更难受。 李秋岁看她娘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笑笑。这回种菌蕈的路子找对了,她也能理解爹娘的心态,银钱就怕花一个少一个,一个劲想着节流,殊不知开源才是正途。 一个晌午的功夫,李三祝花了五十两的银子买了自家周边十多亩的土地,之所以这样便宜,除了自家这一片,其余都算半荒地,包括后头的鱼塘也送了自家。 第四十三章 央求 接下来,李三祝又去镇上的砖窑作坊定下青砖和瓦片,说好了日期,又找盖房子的工匠师傅,商定细节,不出意外的话,人明日就该到家里帮忙建房子了。 看李三祝按部就班着手建房子的事,李秋岁撂开手,不操心了。吃过午食,和郑蓥一前一后上了两辆马车,原路返回郑家。 …… …… 府城郑家,郑媛姊妹俩晌午小憩醒来,赖在郑夫人屋里不肯走。 窗棂边的案桌上摆放着一盆兰花,就是李秋岁送给郑蓥的那一盆。按理,兰花摆在郑蓥书房里,青云负责照看呢,怎么到了郑夫人屋里? 这要从他们走后的第二天说起。 郑媛无事,去郑蓥书房找本书打发时间,一眼看到那盆兰花,就被典雅的花姿吸引。见了郑妍,说与她听。郑妍不是消停性子,马上就要跑过去瞧,最后花就搬到了郑夫人屋里。 昨日郑夫人传信让他们今日归家,这事郑妍也知道。心里打着不归还兰花的主意,从昨日就开始缠磨她娘。 “今日先生布置的课业都完成了?”郑夫人问郑妍。 郑妍嘿嘿笑,“不是说今儿个蓥哥和岁岁回家嘛!我在您这里等着他们。” 两人归家,必定先来母亲这里,她在这里准能等到人,嘴上还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宋临来家里致谢,这事岁岁还不知道呢!见了人,也好把嘱托说了。” 郑夫人人还能看不出郑妍的打算,“一点沉不住气!你们先把兰花还回去,好好同蓥哥致歉。好了,他们到家还早着呢,先和姐姐回去,把课业完成。” 郑夫人娇宠女儿,却不会任由她胡闹。看上自家人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据为己有。 郑妍还是不情愿挪地方。 郑夫人无奈,“若是提前到了,我会着人只会你们。青云不是说岁岁那里还有兰花嘛,你们去同她商量,看能不能匀你一盆。” 青云把李秋岁托青恒出府卖兰花这事说了,后罩房还有兰花这事自然也说了。 卖兰花这事又不是见不得人,李秋岁并没有要求人为她保密。她不在郑家,郑媛和郑妍不方便冒冒然跑去看。 “娘,你帮我同蓥哥好生说说。”郑妍还是不想放弃郑蓥的这一盆。 郑夫人沉了脸,“妍姐,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那是弟弟的东西,你作为姐姐,可以讨要。” 蓥哥自然也能拒绝。 郑妍吐了吐舌头,道理她当然懂,本来也没强留的打算,只是想让母亲帮忙说句话。青云可是说了,岁岁那里剩下的兰花品相,都不如蓥哥的这一盆。上回诗会,龚家六小姐亲手培育的墨菊可是出尽了风头!龚六自来和自己不对付,几日后的诗会,听说龚六又培育了一盆牡丹。她看到这盆兰花,并不是想强抢,而是打着借用的主意,让不可一世的龚六吃一回瘪。 郑媛和妹妹同出同进,自然清楚她和龚六不对付。 …… …… 李秋岁这边已经走了多半的路。 途中无聊,就打开柳氏塞给她的荷包看。 还是郑蓥给的那只。 打眼看过去,里边的金花生银饺子原封未动。她清楚家里用了里边的银子,准是后来添上了。 回到郑家,先去郑夫人的院子。 李秋岁跟在郑蓥后头给郑夫人行了礼,口称‘姨母’。 人郑蓥喊柳氏一口一个一姨母,没看她娘整日眉开眼笑呢!差点没把人家当成亲儿子。合该要学学人家。 郑夫人看儿子意气风发的模样,笑眯了眼。 拉二人坐下,先问李秋岁,“岁岁,家里人都好不好?蓥哥有没有喊你娘姨母?他能不能讨你娘的欢喜?” 李秋岁点头,“都好!表哥谦逊有礼,我爹娘整日赞不绝口。” 还是顺杆子喊郑蓥表哥吧! “那就好,他很该如此,哪就有那样好了!” 郑夫人和李秋岁说的热闹,郑蓥坐在另一边,端过丫鬟沏的茶水,用喝茶的动作,来掩饰抽动的嘴角。 就听郑夫人终于说起有用的话,“岁岁明个休整一日,后日便和媛姐妍姐一道去学堂吧!” 李秋岁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郑媛姐妹俩就进了屋子。 李秋岁站起身,不等她行礼,郑妍小跑到近前,牵着她的手摇晃,“岁岁,你能养出那么好的兰花,怎就不说一声!你不知道那个龚六懂一点种花的手段,有多得意!每一次的诗会,就显她能耐,上一回的墨菊,这一回听说又要展示牡丹,可把她能耐坏了!” 噼里啪啦的一段话,李秋岁听的莫名其妙。 才走到近前的郑媛就解释,“龚六是龚家六小姐,一手的养花手段,在整个银州城的小姐中都极为出名。和妍姐的岁数不相上下,妍姐在还小一点的时候,两人就互相看不顺眼。你给蓥哥的那盆兰花,花艺叶艺明显,算难得一见的佳品,妍姐用它来措一措龚小姐的微风。” 郑妍眼睛咕噜噜的转,“岁岁,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参加诗会,让那些没见识的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养花高手。” 诗会,顾名思义是要作诗的。 李秋岁连连摆手,“不去,我不会作诗。” 她真没那么些高大上的才情。种种花,养养菜,还能顺便修炼异能,作诗不顶吃,不顶喝,不去受那份罪。 郑妍就笑,“我也不会作诗呀!咱俩注定要当好姐妹。” 她就是不会作诗,才会和龚六结仇的。人家龚六养了极品花卉,让大家观赏,顺便作首诗赞美一番。她每回去都当自己是局外人,一把瓜子,一杯清茶,笑眯眯的看着大家争奇斗艳。她这样本来也没碍着谁,偏偏龚六看不过眼。她亲手种植的花,诗也作的出彩。你坐这,是几个意思? 李秋岁翻了个白眼。那你还去诗会,人家去都是为了展示自己,合着你就是打酱油,纯凑热闹去的。 “当好姐妹这事成。” 陪你一块去丢人,就算了吧! 第四十四章 等等 看出李秋岁的不情愿,郑妍又笑嘻嘻的凑过来,道:“……有我护着,哪能让你丢人!岁岁,你……能不能跟蓥哥说说,兰花借我观赏两日!” 后面的话,郑妍几乎是贴着李秋岁耳边说的。 李秋岁还能不清楚这丫头的打算,花送人就是人家的,哪有她做主的余地! 就安抚她道:“我那里还有,你喜欢就去端一盆养着。” 李秋岁也不说借给她的话。 听说还有,自然用不上弟弟的那一盆。郑妍情愿欠下李秋岁的人情,也不想和自家的冷面弟弟打交道。 “品相好不好?有没有蓥哥的好?” 品相自然不如郑蓥的那盆! 李秋岁怕露出端倪,剩下的兰花,除了开始给的那点异能,一直是顺其自然的生长,很少被特殊照顾。 “等一下听我去的院子里看看。” 李秋岁大方的话已经出口了,看不看的上,不在她操心的范围。 这边两人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小声说话,那边郑夫人拉着郑蓥说了许多的话。 “娘,爹三五日便到家,到时我与父亲仔细商量。” 郑蓥在李家村收到两封信,一封是他爹专程写给他的,另一封则是郑夫人写的。告知他郑老爷领了皇差,即将归家的消息,也有催促他回家的意愿在里面。 郑夫人点头,儿子身子虽然大好,她一会儿见不着人,心里还是慌的厉害。幸好夫君来信,有了正当由头把人叫回来。 人就在眼跟前,郑夫人心踏实许多,看出儿子不耐烦了,忙道:“明早还要去学里,用了晚食早些歇下吧!” 生了场病,折腾的他娘整日紧张,郑蓥无奈,“娘也早些休息吧!” 正好他爹回来,到时好生说说,这样整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模样,让他着实忧心。 给母亲行了礼,郑蓥告辞离开。 李秋岁见状也提出告辞,后头跟着两位郑姑娘,说好去她院子里看兰花。 这些兰花比郑蓥的那一盆差远了,见过最好的,郑妍有些失望,嘟囔一句“品相都没有蓥哥的那一盆儿好。” 还指望打脸龚六呢! 她是再看不下去龚六得意了! 就因为她不会作诗,不像旁人那样赞美龚六养出来的花,把人吹捧上天,每回见着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不会作诗碍着谁了? 光想想,郑妍都气死了。 想要痛快打脸,还是得从蓥哥身上想办法,“岁岁,你帮我同蓥哥说句话。” 郑妍还没打消主意,在她的想法里,花是李秋岁送的,要是能帮忙说句话,再有她诚心央求,蓥哥十有八九会答应。 “你是他姐姐,有话自己去说。”郑蓥那人古怪,李秋岁有多想不开,才去触人家眉头。 再者,兰花送出去,就是人家的东西,没有她能指手画脚的道理。 他们姐弟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掰扯,李秋岁打定了主意不往身上扯麻烦。 郑媛也不管两人的官司,自顾自欣赏兰花。别看没到花期,叶艺表现的十分明显了,再养一养,等开出花了再看看,品相比蓥哥的那一盆也不差了。 自家妹妹的脾性她最了解,和龚六较劲不是一日两日了,扭头同李秋岁说:“岁岁,别听你五表姐乱说。真想借兰花一用,就去找了蓥哥,自个儿说去。” 李秋岁举双手赞同郑媛的说法。 郑妍愁眉苦脸的蹲在地上。 看她这样,李秋岁动了点恻隐之心,“那个什么赏花诗会,什么时候举办?” 郑妍蹲地上捧着脸沉思呢,听李秋岁问话,悻悻道:“还有五日。” “只有五日了呀!” 嗯!郑妍点头。 那就没法子了!总不能为女孩家的一点义气之争,李秋岁冒着暴露异能的风险,三五日之内让兰花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吧! 三五个月还靠谱些! …… …… 李秋岁去郑家学堂的这一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早早的起床洗漱,才吃过早食,郑妍领着丫鬟过来了。 跨过院门,就喊,“岁岁,咱们一起去学堂吧!” 李秋岁这会儿也准备停当了,笑着点头,“好啊。怎么不见二表姐?” 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两人,只看到郑妍一人,也是够稀奇的。 郑妍,“二姐姐又不是找不到去学堂的路!岁岁,你就不一样了。今个才去学堂,有我给你撑腰,就没有不长眼的敢欺负你。走了,第一次去学堂,别让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原来是为了这个!李秋岁就笑,“多谢五表姐!” 郑妍实则是个热心肠的人,心思也极其简单,跟这样的人交往,末世磨炼的冷心冷情被治愈了不少。 “岁岁,我与你说啊……” 一路上郑妍嘀嘀咕咕交代了许多事,李秋岁仔细听着,都记在心里。 “……总之学堂是我郑家开的,你是我娘亲口承认的外甥女,用不着怕她们。” 李秋岁好脾气的一一应下,纵然她是铁石心肠,这会也被融化了。 不由打趣她:“五姐姐,你可真婆妈,再念下去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郑妍叉腰,哼了一声,“没良心的臭丫头,我这都是为了谁?” 郑妍面上炸炸呼呼,实则心思清明。李秋岁平日里的小心翼翼,她都看在眼里。只当她小小年纪,不在自己家里,难免拘谨。与她们疏离,也是应当应分。真正的把人放在心上,不免就心生怜惜。 李秋岁陪着笑脸,“都是我不好,给五姐姐赔罪!” 算你识相! 郑妍轻哼,旋即自己绷不住脸,笑起来。 李秋岁也笑,心被填的满满的。 “五姐!” 小姑娘的声音。 李秋岁瞟一眼郑妍,后头这人是喊她呢吧!不过,人家没有要理会的意思。又不是喊自己,她自然不会停下脚步。 郑妍小声道:“那是我二叔家的八妹妹郑慧。那丫头忒麻烦,咱们快一些,省的被缠上了。” 两人说着话,一面加快了步伐。 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跑步声,“五姐,喊你呢!你倒是等等我!” 不等来人追上,郑妍无奈回转身。 不停脚也会被这丫头追上,总不能像她那样提着裙子跑,不够丢脸的。 第四十五章 学堂 郑妍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的话也显得极其有耐心。 用一副哄小孩的语气道:“是小八呀!怎么了这是?时辰还早着,用不着着急忙慌,稳重一些……不然二婶婶看到,又该训斥你了。” 不是有前面的那番话,真当她是疼爱妹妹的好姐姐了! 转念,能让好脾气的郑妍避之唯恐不及,这姑娘定有过人之处。 李秋岁不动声色离了老远,饶有兴趣得等着看奇景。 果然,人家才一站定,先就瞪了李秋岁一眼。 李秋岁…… 她甚也没干呢!招谁惹谁了!这是…… 高门大院套路深,她这会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啊! 懒得和个小丫头计较! 李秋岁抬头看天,垂眼看地,兀自思考起乾坤大道。 郑慧被自家堂姐说,顿觉羞恼,偏生被旁人听了去,气的想跳脚。 自家五姐她不敢招惹。这丫头谁啊!一丁点大个人,就敢看她笑话了? 李秋岁比她矮半个头,穿着打扮不像是丫鬟,两人从没打过照面。 郑慧就问:“你谁呀?怎么在我家?哪里的规矩,见了人话都不说一句的!” 听见喊声还跑,真当她眼瞎,没看见她停顿了一下。 不等李秋岁这边说话呢,郑妍就开口训斥了,“慧姐儿,你的规矩呢!提着裙子跑什么?像被狗撵了似的,成什么样了!你再这样,我这就去告诉二伯母,今日的书你也不用去念了。” 李秋岁眨眨眼,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郑妍?好凶啊!训自家妹妹像训小狗一样。 郑慧见二姐姐当着人面还要训斥自己,小脸憋的通红,偏说不出反驳的话。又瞪了李秋岁一眼,拎着裙脚自个儿跑远了,身边服侍的丫鬟一窝风追上去。 李秋岁摸摸鼻子,感叹,好一个嚣张的郑八小姐! “岁岁,你别理她!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就直接告诉我……她就是欺软怕硬的脾气……” 察觉这样说话不好,郑妍改了语气道:“她就是说话声大了点,脾气急了一点,少招惹就是了。” 李秋岁笑了笑,“我说话声音也不小,脾气可能比她还要急。” 郑妍愕然,还能这样说话! 只听那边李秋岁又慢慢悠悠道:“不过你放心,我向来不会无事生非,你家妹妹要是欺负到我头上……” 李秋岁挥了挥小拳头,动手的意图昭然若揭。 郑妍只当她在开玩笑,“你尽管教训就是了,我二婶那边有意见,不是还有我娘呢嘛!我们都站你一边。” 李秋岁不管人家是出于什么心态说的这种话,那叫什么郑慧的八小姐,找事敢找她头上,不说真把人打一顿,她也不会忍气吞声。 “咱们快些,二姐姐都该到了。” …… …… 郑家族学在外院,占地有内院两三处院子那样大,公子小姐各占了一边,中间足有两米高的墙头隔档。小姐的这一边按年龄只分成两间。 郑妍领着李秋岁,一路说给她听。 她比李秋岁大三岁,才从小娃娃启蒙的这边升走。 郑妍送李秋岁进屋,包括跑她们前头的郑慧,还有三四个七八岁年纪的小姑娘。看她们进来,视线齐刷刷落两人身上。 郑妍拉着李秋岁向一个圆脸姑娘介绍,“舒姐儿,这是我表妹李秋岁,今日起和你们一道读书,你帮忙照看一下。” 又跟李秋岁说,“这是三叔家的六妹妹郑舒,有事找不到我和姐姐,你就找她。” 不愿拂了郑妍好意,李秋岁点头,主动朝郑舒笑笑。 郑舒也笑笑。 就这样,郑妍走后,李秋岁挨着郑舒坐下来,对那边一眼一眼瞪过来的郑慧视而不见。 下面的位子都有人的时候,先生就来了。先生是位女先生,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极其威严。 上来先带着学生们温故知新一番,接下来开始讲解新内容,历数从古至今的女子典范。 课业无非就是读读背背,写多少个大字这些。 李秋岁不算了解现如今所处朝代,并不类似于任何她所熟悉的历史朝代,不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论调,也不存在女子裹脚的陋习,却遵循男子为尊的步调。 后面还有女红,琴棋书画等课程。 李秋岁因着第一日来,一直安静静坐那里听先生讲学,除了郑慧时不时瞪她一眼,并没有先生或小姐故意为难,一日下来,倒是遐意。 …… …… 晚上回到自己的小院,首先完成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不追求字写的如郑蓥一般好的话,课业完成起来倒是极为轻松。 李秋岁放下笔,在翠屏帮助下收拾妥当案桌。净了手,用罢晚食,就去后罩房看了一次兰花。 挨个抚摸一遍,这几盆花她打算一直养着,就少量输点异能,尽量多花费点时间。 吩咐翠屏找几个空花盆,装满泥土搬进来。 翻出从家里带过来的菌种。 翠屏跟李秋岁在李家村干过一回这活计,见状忙道:“姑娘,这就开始种菌蕈了吗?” 李秋岁点头,“过个四五日,咱们便能吃上了。” 翠屏嗯嗯的点头,还不忘跟翠竹说话,“姑娘种的菌蕈,我们在李家村就吃过了,不单单鲜美滑口,生长周期还短。别看过四五日,咱们能吃上一回,再过上四五日,咱们又能吃一回儿。” 看那边李秋岁种了两盆便停手了,“姑娘,还有这么多空盆呢。” 李秋岁拍掉手上的泥土,“明日再种两盆,后日再种两盆,这样日日都有菌蕈吃。” 翠屏和翠竹都眼睛晶晶亮的看着她。 怎么了,这是? “姑娘,您真是太聪明了!” 李秋岁翻了个白眼。 可谢谢你们的赞美了! “岁岁!岁岁!” 听出是郑妍的声音,李秋岁出了后罩房,“这呢!五表姐,我在这。” “后罩房黑漆漆的,你跑那干什么去了?”郑妍说着话,到了跟前。 “过个几日再告诉你!”李秋岁卖了个关子,“找我什么事儿?” 这般急匆匆的! 郑妍有话要说,也不追根问底,“……就是宋临,那个庆丰楼的宋公子,俊州城来的才子,差点被人拿刀刺了的那个,你还记得吧?” 李秋岁哦了一声,买了自己第一盆兰花,还欠着银子呢! 第四十六章 收服 李秋岁哦了一声,恍然……买了自己第一盆兰花的人,还欠着银子呢! 李秋岁就问,“怎么了?” 看模样是记着了,郑妍就道:“也不知道人家怎么打听到我家,你们去李家村的第三日傍晚,他和他姑丈一起登门道谢来着。” 李秋岁挑眉,为了这事啊!值当你着急忙慌的! 还想说,明日说是一样的…… 那边郑妍一拍额头,哎呀了一声,道:“昨日想跟你说这事儿,我还给忘了……” 不给她再拍一次自己额头的机会,李秋岁去拉人,把人往屋里带,“忘了就忘了,想起来明日再说呗!值当你专门跑一趟。” 郑妍跟着她往屋里走,也不接话茬,自顾说想说的话,“……人家当你是郑家小姐,打听到我家门上,我娘同人家说,你是我们府上的表小姐。本来那家人想当面感谢来着,正巧你回了李家村,宋公子的祖父,寿辰就在眼跟前儿,着急赶回俊州,留下话说,有机会定当当面感谢你一回。今日上午,郭府的管家,就是宋公子的姑丈家,送来了一处府城宅子的地契,外加一个庄子地契。我娘让你过去拿一趟。” 郑妍一面说,反手扯了李秋岁往郑夫人的院子走。 李秋岁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救宋临那会儿,她纯粹怕人家出事,没人还自己银子了,没想还附带这种好事。 看郑妍一副欲言又止,有话想说的样子,李秋岁就道:“怎么了?” 方才还好好的! 郑妍,“岁岁,郭宋两家不地道,再有下次不要救宋临了。” 什么呀?还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她肯定跑的更快。白得了一个庄子一座宅子,哪就不好了? 旋即,李秋岁明白过来,郭家人带着外侄上门的那次,把她当成郑家的人,不提赠庄子宅子的事儿,明显是冲着欠了郑家大恩情来的。嗯,这么多天过去,自己的老底儿都该被人家扒拉干净了,这才上门送了宅子和庄子,了断这一桩恩怨。 李秋岁笑了,“我现在最缺的就是庄子和宅子,人家谢礼送到心坎上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看郑妍一脸郁闷,李秋岁反手握住她的手,眉眼弯弯的笑着道:“划清了界限也好,以后我要是飞黄腾达了,他们想上来攀关系可就难了!” 郑妍被她不以为意,豁朗的态度感染,“好,现在趁你还没发达,咱们好好攀扯关系,等以后,也好罩着点我。” 两个小姑娘谁也没想到,今日的玩笑之语,真有实现的那一日。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 李秋岁从郑夫人院里回来,手里捏着两张出自官府的红契书,上头正是自己的名字。 郭家人这事办的敞亮,虽然有划清界限的嫌疑,并不让人反感,倒是合了心意。 当朝也有立女户的先例,郭家打听清楚她的处境,自认做出对她最有利的决定。 郭家人眼里,能被家族出卖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郑家这边也不算明媒正娶,又有郑夫人说是外侄女的话,他们只会想郑小公子身子好了,郑家这是想过河拆桥。 能立女户,将来自己给自己做主,是最好的。 “姑娘,您该洗漱休息了!”翠屏看李秋岁一直坐在那里发呆出神,不禁出声提醒。 以往这个时辰早该歇下了! 郑妍带走李秋岁那会儿,她还在后罩房忙活,没跟着不清楚状况。 李秋岁回过神,点点头站起身,任由翠屏服侍洗漱,换了衣裳。 等坐到了床上,问忙前忙后的翠屏,“翠屏,你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 翠屏刚要点头,明白过来李秋岁的真正意图。 两年之期一过,李秋岁重回李家,这事她清楚。 这是在说离开郑家以后的事。 其实她和翠竹私下里交流过意见。 她们俩并不是郑府的家生子。所谓郑府家生子,就是指有父母亲长在郑府当差,所生养的子女。 她是家乡遭了水灾,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 卖了她,一来算给她找了条生路。二来嘛,家里人眼看着要饿死,换了银钱,买些吃食糊弄住肚子,好歹能度过一道难关。 她来郑府几年了,那会子虽小却能零星记事了,对父母并不存怨怪之心。赎身回家这种事不曾考虑,留在郑家,先头服侍过郑公子,去别处也不合适,倒不如一门心思跟着李姑娘。 至于翠竹,家里情况就有些一言难尽。她娘在给她生下一个弟弟后,伤了身子,没多久撒手去了,留下了他们姐弟俩。父亲后来续娶,过门没多久接连生了一双儿女。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话在翠竹身上,不算真真切切全数印证,他爹忙着一家人的生计,她和弟弟就交到了后母手上。 怎么来的郑家,翠竹不曾细说,就不方便问了。 两人就是这么个情况。 翠屏被牙婆转了几次的手,才辗转到了郑府,她一直托人打听,目前还没能联系上亲人。 翠竹现如今的月例银钱还如数上交家里,说是小兄弟身体弱,要好生养着。姑娘前几日给的赏钱,正打算托人给家里送呢! 翠屏把两人的家里情况说给李秋岁听,“姑娘,我想寻找家人,也不是想回家去。分开那会儿弟弟妹妹都还小,父母连带着祖父母,十多口人,牙婆给的那六两银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他们度过难关?心里实在是惦记的紧!” 翠屏说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李秋岁想拍人肩膀安慰一下,奈何个头太矮。 拍拍翠屏的手道:“莫哭,这事我放心上,改天遇到了你家郑公子,让他帮你打听消息。” 在李秋岁的想法里,她现在手里头没人,得用的也就翠屏翠竹两个,郑蓥好歹是郑府的嫡公子,不奢望人家能发动人脉去寻找,吩咐一声家里的管家,总比翠屏这样东撞西撞的强。 “还有五小姐那里,我也会拜托她帮忙寻找。” 翠屏扑通就给李秋岁跪下了,“主子,以后翠屏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若违背此言,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古人多信奉誓言的! 李秋岁都被翠屏搞蒙圈了,反应过来,哎呀一声忙把人拉起来。 “你快起来!” 生生死死的多吓人,哪这般严重! 第四十七章 打算 有了李秋岁的那番话,翠屏心落了定,在她心里郑家公子小姐能帮忙算意外之喜了,多个人多一份力。 擦一把脸上的眼泪水,咧嘴笑说:“姑娘,翠竹那里,我去说。她家里继母难缠一些,小兄弟要照顾,其它真没要挂心的了。能跟着您,我们没亏吃。” 其实她和翠竹早便有了这样的心思,郑府着实不缺丫鬟使唤,不说家生子,就是那些庄子上的佃户人家的儿女,哪个不是眼巴巴等着到府上服侍人? 她们俩能到郑小公子身边,郑夫人看她们聪明伶俐是一方面,未尝没有她们不是家生子,将来好打发的因由在里边。 李秋岁点头,道:“你也去休息。” 夜间多数在修炼异能,旁人看上去和睡觉差不多模样吧,还是不习惯有人值夜! 身边只翠萍翠竹两人用的顺手,白日里两人围着自己忙活,着实辛苦,夜间不值夜,她们也能睡个安稳觉。 眼下手头又多了一个庄子,佃户庄头都是前头郭家的人,郑夫人说了郭家人的态度,得用就继续留用,不得用直接打发了,叫李秋岁自己做主。 眼下李秋岁手里最缺的就是人,远在李家村的李三祝夫妇还在下地干农活,她这边翠屏翠竹又得用,没着急再培养人,用得到却没人用,她就抓瞎了! 眼下庄子里种上了冬小麦,来年五六月份收获,后头紧跟着种上一茬晚稻。一年能种两季,且都是白米白面这类的细粮,这样的良田着实抢手的紧,郭家一给就是五百亩多亩,也算大方了。 李秋岁得了空闲还要亲眼去看看,也有考察庄头和佃户的念头在里面。 至于宅子那边,说既然给了她,郭家的仆从都抽走了,暂时是无人打理。 她要走那会郑夫人提了一嘴,过两日有牙婆来府里,让她挑选几个人使唤,她应了。不拘年纪,到时一事不烦二主,顺手再挑几个能开门护院的婆子。 李秋岁原也有买人的打算,还说让翠屏去外头打听牙行,如今这样倒是省了她许多麻烦。 还有得了宅子和庄子的事儿,最好能写封信跟爹娘说一声,问能不能举家搬到府城。 这事李秋岁还没想好怎么说,暂且搁置不提。 …… …… 接下来日日锦衣玉食,除了完成先生的课业外,真就没什么操心的了,不免就有空闲想点其它事。 这一日傍晚,李秋岁完成先生交代的课业。除了写够十张大字,女红,先生要求学生五日内秀一方帕子。还有画画,弹琴,下棋这些按照个人的天赋和喜好,并不强制要求你做多少。 先生都是郑家重金请来的,对郑家小姐的管束还算严厉一些,她们这些蹭课的外围人员,你只要能认真完成课业,不惹事找麻烦,她们从没为难过人。 李秋岁过了写字非要钻牛角尖的劲头,也就想开了。先生布置的课业,每每都能认真去完成。完成以后就撒手不管,也不会存了同旁人较量的心思,一直表现的中规中矩。 李秋岁看着墙角被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方,问翠屏,“让你托青恒买的东西都送过来了吗?” 翠屏在廊下收拾开败的菊花花盆儿,这本是粗使婆子的活,这些花盆他们会直接送到府里的花房,只是她想让姑娘再多种几盆菌蕈,就给留了下来。 闻言,忙道:“送来了,都在角门门房里堆着呢!” 说着话,一面放下手里的活计,去搬李秋岁要的东西。 翠竹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一起过去帮忙。 李秋岁喊来两名粗使婆子,在空地上搭好架子,盖上油布做一个简单的暖棚。这种油布是棉布加桐油制成,防雨防雪,保温效果也不错。 又让粗使婆子移了两个大缸,就用他们盛水灌溉,总共也就一分多点的地方。 忙活的差不多了,翠屏走过来问:“姑娘,这是要养什么花?” 郑府里的花房就是这样弄的,翠屏才会这样问。 李秋岁笑道:“咱们不种花,种点菜留着冬季打打牙祭。” “就是像后罩房菌蕈那样好吃的菜吗?”翠竹也跑过来凑热闹。 李秋岁道:“没有那个长得快!好吃不好吃这个见仁见智,贵在品种多呀!” 上一回去集会,去种子店买了一大包各类种子,还有些是连掌柜都不知道的品种,连买带送都给了她们。 每一样也不多种,就那么一短趟,整出来这么快地方,能种出十多种的蔬菜了。 也不是说在郑家就需要她亲手种菜吃,只是木系异能天然就同植物亲近。她输出异能,被输入的对象同样会反馈一种能量,就是一个良性循环的过程。 要不是还要在郑家待上两年,她真心想回李家村种地了。 李秋岁早前两日就提前泡发了种子,还利用异能给催生了一遍,再不种下去,就不好找借口了呀! “姑娘,你懂得可真多!” 翠竹夸的真心实意,那边翠屏也一脸崇拜的看她。 饶是李秋岁脸皮不薄,也被两人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乡下的姑娘哪有不懂这些的!” 翠屏,“可我们没来郑家之前,也都是乡下姑娘啊,那就懂种菜,种花?” 翠竹还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就是我爹也不会这么种地呀!我要是会这么种地,到了冬季,随便种一把什么菜,卖到大户人家里,他们就不会舍得把我卖了。” 这话就有些伤感了。 李秋岁安慰她,“没来郑家之前,我也没见过怎样弄花房啊!你没来郑家,上哪知道人家家里冬天缺不缺蔬菜呀!” 翠屏感怀自身,感慨道:“是啊,就是我现在的绣花手艺,搁在我爹娘卖我那会,随便秀点团扇屏风之类的物件,也不至于全家老小差点饿死。” 至于姑娘,她也跟着去李家村两回了,回去的时候一家人欢欢喜喜,哪一次回来,柳太太不是哭肿了眼睛。 翠屏在心里叹口气,人活在世上就是这样的艰难! 她们说起三个,说起来真有些同病相怜。 李秋岁看她们越说情绪越低落,扬声道:“都打起精神,赶紧帮我干活。等把这手种田的手艺学会,保你们到哪都不会饿着。” 翠屏翠竹都不是愁善感的性子,闻言,笑道:“姑娘,您可不能藏私哦!” 三人说说笑笑,那么一点的地方,一会儿功夫就把活忙活完了。 李秋岁又吩咐翠屏拿了几个空花盆过来,挨个撒上各类种子。 第四十八章 麻烦 天气渐渐冷下来,后罩房比外头要暖和上一些,空间又极大,几盆兰花和菌蕈能占多大点地方,这几个花盆里的索性搬屋里养着。 顺便也能得到一点特殊照顾。 翠屏翠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多问一句,这也是李秋岁最满意她俩的地方。 …… 用过了晚食,李秋岁开始教翠竹翠屏认字,既然两人打定主意要跟着她了,趁着年纪还小,学东西灵性,自然要尽心培养。 至于两人长大,嫁人,想回归自由身,李秋岁也不会拦着。 古代对女子要求苛刻,多学点东西傍身,总归没坏处。 两个丫头精明能干,这些她们心里都有数。 这边主仆三人,一个教的起劲,两个学的也起劲。 …… …… 李秋岁居住的院子属郑府大房这一边,郑府二房,在郑夫人院子的偏东侧。 郑八小姐郑慧这会还在跟大字较劲呢,小孩子写大字真不算轻松。首先,握笔的姿势想要端正,初学者手腕子难免多用力,七岁的年纪,没什么技巧的情况下,光想想就知道有多费劲。 李秋岁写的不算好,却不费劲儿,本就有写字基础是一方面,能打死老虎,手腕子还能少了力气! 初始之所以越写越烦躁,不过是眼界高,写的不尽如自己意罢了! 说白了,就是眼高手低呗。 她一旦想通了,早便不跟自己较劲了。 …… …… 郑八小姐,郑慧这边有人推门进了她屋子,只当是屋里服侍的丫鬟。 “八小姐!”来人开口唤了一声。 是二哥身边的人,郑慧瞥了来人一眼,“什么事儿?不在我二哥身边好生服侍,到这干嘛来的?” “今日二公子出门会友,带回来的糕点精巧可爱,奴婢送些过来,您也尝尝。” 听声,来人的脾气极好。 郑慧哦了一声,头也没抬道:“放桌上吧!” 什么样的糕点,还能没见过? 到底是二哥差人送来,郑慧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子,道:“我先完成课业,洗净了手再吃。” 来人依言把糕点放在桌面上,“听人说,那位李家村来的李姑娘也在郑家学堂念书。”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郑慧扔下毛笔,揉着手腕问翠荫。 来人正是翠荫,锦福院曾经服侍郑蓥的大丫鬟。 郑慧也就仅仅知道那丫头叫李秋岁,旁的多问一句,五姐姐就要训斥,反正人家高兴叫啥就叫啥,跟她不相干的事。 听话音,翠荫是知道这位的来历喽!郑慧来了点兴致,问说:“你怎么知道她来自李家村?”一拍额头,“哦,对了,你在大房我四哥身边服侍过,那丫头跟我二姐姐,五姐姐都很熟。” 翠荫微微一笑,把李秋岁的来历详详细细讲述一遍。 原来是这么个来历!难怪问五姐姐她们,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郑慧恍然! 这么个身份还牛什么牛! “……一大早帮着她洗漱换衣裳,也不知哪里惹着了她,愣是让四公子把奴婢撵了出来。”翠荫诉苦,一改先前微笑大方的模样,泫然欲泣起来。 郑慧摆摆手,她对翠荫的事不感兴趣,亮着眼睛问:“你是说,她就是我四哥冲喜娶进来,乡野出身的那位?” 又兀自口中喃喃,“说话,举止都不像啊!” 翠荫的声音有些尖厉,“怎么不像,进门给人冲喜,四公子那会生死还未知,她就能把娶亲用的干果吃个干净,还有那些压箱的糕点,一地的油纸包干果壳。您是不知道奴婢推开门,看到满地狼藉……能是什么有教养的人家教出来的!” 郑慧被翠荫唬了一跳!转念一想也是,被人那么不光彩的赶出院子,搁谁身上都气不过。 “好了,你如今在我二哥身边好生服侍,无论是我娘还是我都不会亏待你。” 庶出的房头能跟嫡出房头比? 就是二公子,十多岁的年纪了,一天到晚就惦记着玩耍。四公子就不一样,人本身就聪慧,现在身子大好了,读书越加勤奋。她要是一直跟在身边服侍,将来不定有多大的造化呢! 这些,翠荫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能到二公子身边,都是她娘老子拿大人情换来的。 好在二公子对她的态度极好,今日的糕点,说是二公子专门给八小姐买来的,实际上是专门买给她吃的。 早便想跟人絮叨那个李秋岁的事了,正好端了糕点过来,起了话头。 翠荫又说了些“谢谢二夫人,八小姐关照”的客气话。 …… …… 翌日,李秋岁出了院门,还没走出多远,郑慧从一棵树后跳了出来,叉腰拦她前头。 李秋岁想着昨晚上种下去的菜种子,早发现树后有人,不打算理会来着…… 郑慧,“我还当你是哪家的正经小姐呢!” 李秋岁挑眉,学着对方的语气,道:“我还当时你是哪个村上的泼妇呢!” 视线还上下挑衅似的打量人家。 郑慧气结,手指着李秋岁,你……你了半天,“你少给我装,也不看看在谁家的地盘?小心我揍你!” 说着,一面开始撸胳膊,一副要扑上来打人的架势。 李秋岁笑了,“行啊,咱俩试试!不过,咱可事先说好了,打不过,吃了亏的那一个不许找大人告状!你答应,现在就可以动手。” 说话间,李秋岁学着她的模样开始撸胳膊,叉腰,一副要干上三天三夜的架势。 在旁人家里还能这般嚣张的! 郑慧嘴上凶凶,看人家动真格,顿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李秋岁翻了白眼,不紧不慢理了理衣袖,“不敢?就给我让开!” 迟到,会给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就不好了啊! 绕过郑慧,李秋岁施施然走远。 人被吓唬住,郑慧一整天没再找麻烦,李秋岁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谁知道人家竟找到了自己院子里。 “李秋岁,你给我出来!” 李秋岁在干嘛呢? 她整出来那一分的菜地,恨不得一日跑去看八遍,这不才到院子,就又去看发芽了情况了。 郑慧在院门口叫嚣了半天,没一个人搭理她。 来都来了,找不到人,气撒不出去多憋屈。 一面往里走,一面扬声喊李秋岁。 李秋岁掏掏耳朵,真够麻烦的! 吩咐翠屏把人领到后院。 郑慧一眼看到搭在墙根的棚子,“你弄这个干嘛的?府里不是有花房吗?喜欢什么花,你去搬就是了。” 关你什么事? 李秋岁白她一眼。 郑慧也不用李秋岁开口,自顾自又道:“这里虽然不是你家,两盆花而已,谁还跟你计较这个!” 上架感言 第四十九章 忽悠 李秋岁真不想理她,人家还越说越兴奋了。 “我说你这丫头也是,好端端的,上赶着得罪翠荫一家干嘛?看,花都要自己种了!”说着话,郑慧还一摊手。 翠荫别看只是个丫鬟,爹娘老子往上多少代人的经营,哪一处的管事娘子不得给几分颜面啊! 看她还想说,李秋岁直接开口打断话茬,“你干什么来的?想打架就快一些!” 忙着呢,没工夫听你闲扯。 那个什么翠荫,早八百年抛到九霄云外了。 郑慧学着郑妍平日里训斥她的口吻,“看看,急躁了吧!很该控制好脾气,有话慢慢说嘛,动不动提打架,到底不是大家闺秀的作派。” 还大家闺秀作派,也不知道是谁先撸胳膊要揍人的! 李秋岁都懒得翻她白眼了。 菜苗明日就该冒头了,先去把课业做完,也不管郑慧的絮叨了,高兴说就一直说下去。 这种熊孩子,越是不让干的事,她越发的来劲。 郑慧又说了一会儿,见李秋岁往屋走,她马上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翠屏先去净了手,铺好了纸,就开始帮忙研磨,那边李秋岁洗了手,等墨水出来了,开始提笔写字。 郑慧也不是真的不懂事,李秋岁开始写字,她就闭嘴,坐着不不语了。 李秋岁写完了一张纸,翠屏捧到一边晾干墨迹。 郑慧,“你那本字帖是哪来的?不像拓印本!” 郑慧凑过去仔细看,“二姐姐和五姐姐都有一本一模一样的,不过她们的都是拓印本。难怪你能把字写的这样好,原来都是字帖的功劳。” 李秋岁嘴角抽了抽,“你没一本像样的字帖!我看你写的字软趴趴的,是你写字没技巧,手腕子使不上力。” 跟字帖有什么关系? 郑慧下意识就想反驳,想到这丫头终于肯搭理自己了,放缓了语气,道:“字帖我当然有啊!不过,没有你这个好就是了。是我四哥哥给你的吗?他那里有一本尹大家的真迹,我看你这个不像拓印本。” 尹大家很厉害吗? 李秋岁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能被人尊称大家,还能不厉害!写字的水平怎么也该到了大成的境界。 郑蓥竟舍得给她用。 李秋岁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没有字帖,字写的不像个样子,就先拿过来用用。” 郑慧了然的点点头,“我就说嘛……不过你可要仔细一些,我四哥的东西,你要是敢损害一丢丢,看他不收拾你!” 李秋岁看她一眼,直接岔过前头的话题,“你不要回去吃晚食?” 正好那边翠竹提着食盒进了屋,“姑娘,今日厨房有清蒸鲈鱼,还是吃了再写吧!” 自然要吃了再写,李秋岁简单收拾一下案桌。她也不说留郑慧一起吃的话,手里不停,时不时看她一眼,就差把我要吃饭了写在脑门上。 郑慧不自在的哼了一声,“我那边肯定也有。” 不就是鲈鱼嘛,还不是想吃就有,真是乡下野丫头,没见识! 李秋岁目送郑慧大摇大摆的背影,抿唇笑了笑。 大家没熟到那个份上,这丫头一看就是个麻烦精,她还想过两天清净日子。 …… …… 隔日,郑慧早早的等在李秋岁的院门口,“怎么那样慢的,我都等了你好一会儿!” 是我让你等的吗?李秋岁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了。 “哎,我说你怎么回事,一大清早拉着个脸,话都不会说一句了吗?”郑慧很不满李秋岁的态度。 李秋岁有气无力,“八小姐,有事吗?” “你这人,没事就不能同你说话了!我们也算同窗,你这态度会交不到朋友的……” 郑慧还在那巴拉巴拉。 李秋岁总算明白郑妍听到这姑娘的声音就要跑的原因了。 就这样,郑慧连续纠缠李秋岁三四日,李秋岁也不管她,人家爱干啥干啥,她该干啥干啥,算是找到了相处的默契。 “我说,岁姐儿,你怎么把人家翠荫从我四哥身边赶走的?” 这个问题郑慧好奇许久了,问了,李秋岁也不答,可谁让人家锲而不舍,有耐心呢。 “你四哥赶的人,怎么成了我赶的?”李秋岁低着头和绣花针较劲,明日就该上交了,她只秀了一片叶子。 “不是你哭闹,不肯罢休,我四哥才赶人的吗?”有人搭话,郑慧说话更起劲了。 “那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郑慧想都没想就道:“肯定是欺负回去,顺便还要揍她个满地找牙。” “揍不过怎么办?” 这回郑慧想了想,翠荫十多岁了,眼前小丫头恐怕不到人肩膀,“回家找我娘给我撑腰。” “可我娘不在我身边呀!” 郑慧一拍手,“对呀,我四哥在你身边,你只能找他撑腰。” 这样逻辑不就理顺了嘛! 李秋岁道:“就是你说的这样啊!你说我该不该!” 该!可该了! 郑慧带进自己想想,就可气了,“就该把翠荫送到庄子那边去,还让她到我二哥身边服侍,真是便宜她了。” “岁姐儿,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了,再有人欺负你,我大伯母她们不给你撑腰,你直接喊了我。” 这丫头也太好忽悠了!早知道跟她缠磨个什么劲。 可算送走了郑慧,李秋岁专心致志的绣花。在学堂里安安稳稳,摸鱼摸到现在,不能因一块帕子功亏一篑。 …… …… 那边郑慧去找她娘,碰上二哥过来请安,自然见着了翠荫。 翠荫站在廊芜里像是在等她,她提脚就过去了,不等她靠近,就听翠荫道:“八小姐,您不必为了奴婢的事去为难李姑娘,奴婢现在也挺好的。” 你算哪颗葱啊? 郑慧才想问一句,那边翠荫提着裙摆跑了,那模样可比她跑起来漂亮多了。正觉莫名其妙呢,她二哥就冲过来瞪了她一眼。 郑慧,我招谁惹谁了! 终于能体会到她瞪别人时,别人的感受了。反应过来差点气炸了肺,翠荫这死丫头的做派怎么那么像她爹的姨娘。 郑慧可不是肯吃闷亏的性子,转头把话说给她娘听。 她娘还说她傻,“翠荫的爹管着郑家南边的生意,不说她才十岁出头,现在说这个还早,就是到了年纪,让你哥纳了她又何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