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要和离 近来,长安城内上至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闲暇之余都在谈说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 匈奴犯境,镇国公世子李陵所向披靡,击退蛮夷,得胜回朝。 今日,镇国公府内喜气洋洋,阖府上下都在翘首以盼这位给府上带来无上荣耀的世子爷归来。 本是夫贵妻荣。但李陵的娇妻沈氏,一连数月窝在房中,却是异常伤心憋闷。 丫鬟丹朱从外面进来,见主子又在对着窗子默默流泪,她缓着脚步上前,递上帕子,劝道:“小姐刚做完小月子,总是哭,要伤眼睛的。” 沈静姝试干了泪,问道:“世子爷到了吗?” 丹朱点点头:“大军驻扎在城外,姑爷先带着一队亲卫回来了,现下正在老夫人那边。” 李陵最重规矩。她原也没指望他能破了规矩,来看刚小产不久的她:“帮我收拾一下,咱们这就过去吧。” 他可以不来看望她,但作为一个贤妻,她却不能不去迎接夫君。 静姝来到老夫人的安僖堂时,李陵果然在,正跟祖母和父亲镇国公聊着。 半年未见,他刚毅的脸黑瘦了些,却历练得更加成熟稳重,周身散发着武将独有的阳刚之气。 因为打了胜仗,整个人看上去也是意气风发,神清气爽。 见孙媳妇进来,老夫人招呼着道:“姝儿身子弱,快坐下。” 她刚小产不久,自然是虚的,才走了这一段路便觉得有些气短,见过礼后,静姝在老夫人下首坐下。 李陵见妻子进来,只朝她淡淡的瞄了一眼,便又继续跟父亲聊起战事。 这样的情况,静姝自然不会插话,只安静的坐在一旁候着。 国公爷年轻时是大齐第一勇将。现下虽因病退了下来,听儿子讲起战事仍旧是满怀激情,无限神往。 父子俩聊兴正浓,老夫人打断道:“这些个事,你们爷俩以后有的是时间说,时辰不早了,让陵哥儿先跟媳妇回去歇着吧。” 听母亲提醒,国公爷才后知后觉,对儿子道:“你先回去吧,咱们回头慢慢聊。” 李陵回道:“我挂念家里,这才顺路先回来看一眼,现下得赶着进宫面圣去。” 先有国再有家!国公爷催着儿子道:“那快去吧,别在家里耽搁了。” 李陵起身对着祖母父亲施礼告退。 李老夫人看着孙子,又看看孙媳,对李陵道:“让姝儿送你到门口吧。” “不必了。”李陵这才看向妻子,仍旧是一张冷漠脸:“你先回去吧,我面圣后就回。” 说着,他迈着大步出了安僖堂,矫健修长的身影片刻间便消失在视线内。 匆匆一面,对于她小产的事,他只字未提。 哪怕是大半年未见,他也不会挂念自己。对于他的冷漠,静姝心里虽不痛快,但在长辈跟前,她丝毫不会表现出来。静姝又陪着老夫人闲聊一会儿,才回了自己的清风苑。 静姝已与李陵成婚五年,人人都羡慕她嫁了个顶天立地的铮铮好男儿,可关起门来过日子,其中滋味却只有她自己明白。 李陵性子沉闷,人又冷。自与他成婚来,除了床笫之私,他对她没有一点儿热乎劲儿。 这也不全怨他,当初她不慎落水,被李陵救起,自此失了闺中名节,李陵出于责任才无奈娶了她。 她虽也是官宦人家嫡出的大小姐,但比起赫赫有名的镇国公府,却是实打实的高攀了。所以,自成婚来外面便隐隐传着,当初是她不自爱,不惜毁掉闺节故意落水,就是打着硬生生赖上了李陵的如意算盘。 因为这个,她便在贵妇圈抬不起头,对行事磊落的李陵更是心怀愧疚。所以自嫁给李陵,她在他跟前一直谨小慎微,巴结他,取悦他,瞥着他脸色行事,将自己低微到尘埃里。 她盼着日子久了,就会慢慢捂热他的心。 直到半年前他请旨出征。她才明白过来,他那颗心,她永远也捂不热。 因为,他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 一年前,匈奴犯境,圣上命上将军周毅为元帅,带五十万大军迎战,不料大军却在对战中屡屡受挫。连常胜将军都吃了败仗,朝廷内一时人心惶惶,无人再敢请旨出战。圣上担心伤及国本,便答应与匈奴和亲来换太平。 偏偏和亲人选是九公主青鸾。 李陵就是为了这个才请旨。 青鸾薨逝的生母淑妃是李陵的嫡亲姑母,他对这个公主小表妹一向呵护有加。关于他俩的风言风语,静姝自然也有耳闻:若不是当初出了那档子事,李陵是要尚九公主的。 她以前只是半信半疑,觉得以李陵那样冷的性子,心里不会有这些个风花雪月。纵是当初他真的有尚主的打算,既然娶了她,以他的担当那些事便也都过去了。 毕竟他平日里虽冷,但在床上对她却一向火热,他若心里没有她,又怎会如此? 静姝便自欺欺人的把这个当成他心里有她的证据。 可这次见他为了青鸾,甚至连命都能豁出去。她才明白,在她夫君心里,有关青鸾那一页非但没翻过去,反而是根深蒂固,无人可取代。 她满腔真心却换来他对别人的奋不顾身,静姝怎能不寒心? 因为憋屈着,一个多月前,她腹中已经四个月大的孩儿也流产了。 这是她盼了多年才怀上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她伤心欲绝的在家书中将此事告诉李陵,他却没有丁点儿回音。 月上柳稍,黑夜沉静又寂寞。静姝望着那忽闪的烛光,往事桩桩幕幕在她眼前闪过。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 都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来。 想必面圣后还有其他事缠着他吧。 听说九公主对这位为她“冲冠一怒”的表哥可是感动至极,甚至不嫌弃他已成婚,前阵子竟然跟圣上请旨,要屈尊下嫁给李陵做平妻。 李陵刚归来便心急火燎的赶去宫里,恐怕也是急着去见青鸾。 那个对她冷冰冰的李陵,对那娇滴滴的九公主肯定是温柔的吧?他会跟她说些什么?他真会答应纳她做平妻? 静姝满脑子都是李陵和青鸾在一起的画面。 她愈想愈气。 既然他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妻子,她还傻傻的等他做什么? 静姝扯了被子打算自顾睡去,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入眠。 都三更天了,他还未归! 静姝气恼着掀开被子下了床,坐到桌前,提笔一气呵成写了封和离书。 她不想跟这个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夫君过下去了! 她要和离! 静姝看着写好的和离书,想着自己毅然决然的将和离书甩给他,李陵定会大吃一惊,她就解气。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心里终于舒服了些,又躺回床上,这才渐渐睡去。 迷迷糊糊中,一双温热的大手搂住了她的腰身。接着,她整个人便被一把揽了过去。 是李陵。 静姝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又被点燃,她狠狠的抽向他抱着她的手。 他这个小妻子一向温顺,总是顺着他的意。即使是在床上,也是他想怎样就怎样,她从不会忤逆他。 骤然见她这般,李陵还以为她是睡糊涂了,他伏身低沉道:“是我。” “你怎才回来?” 这话一问出口静姝就后悔了,这么问好像她多在意他似的。而且见李陵也根本没打算跟她解释,她更气了。 静姝挣扎着摆脱开李陵,坐起来将寝衣拉好,绷着脸道:“咱们和离罢。” 李陵脱口问道:“为何?” 他还有脸问为何?静姝别过脸去,并不回答。 就因为他归晚了?她一向通情达理,并不是不可理喻的人。 那就是因为小产而心情不好。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她因小产伤心而迁怒他,他还是可以理解的。 李陵揽住她,妻子那原本就单薄的身子现下更瘦了,腰身处甚至能摸到骨头。他沙哑着嗓子在她耳畔低声道:“孩子还会有的。” 静姝被他那熟悉的炽热气息包裹着,心里突然一酸。 他根本不知她的心意! 孩子没了她自然痛心,但最让她难过的却不止于此。 静姝低声道:“你心里一直有青鸾,是吗?” 她终于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她感到李陵抱着她的手一僵。 黑夜里,她看不见他的神情,过了许久,才听他回道:“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二人对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李陵开口道:“身子不好就早点睡吧。”说完,他便侧身背对着她躺了下去。 其实,静姝也没有真的铁了心要和离。和离后不仅对她名声不好,还会连累娘家,她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妹妹呢,势必要跟着影响婚事。 那“平妻”的事她也没全信。李陵这人最重规矩体统,他心里有青鸾是真,但静姝相信以李陵的性子,既然娶了她就不会无故休弃,更不会伤了体统纳平妻。 她说出这话有一大部分都是在赌气。但凡李陵顾念一点她,与她解释下,跟她说几句好话,她也还会对他抱有一丝希望。 可他却什么都不说! 是默认了? 看着埋头睡去的李陵,静姝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抛在沙地里的鱼,拼命挣扎,却仍要被那冷漠的沙土无情掩埋。 她憋屈得要窒息了。 委屈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他用冷漠将她对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扑灭了,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道:“和离书我已经拟好了,你明早署上字罢。” 李陵复又起身,跪坐在妻子跟前看着她,吃惊的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说着,便要伸手要去试她额头。 静姝侧过头去,躲开了他的手。 尽管是在这样视线模糊的夜里,李陵还是能感觉到妻子射向他的目光如刀子般,凌厉又怨气深重。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李陵才开口道:“小产伤身,我明日去宫里请个御医来好好给你调理一下。” 说罢,他便下了床,抱了自己的被衾,道:“你好好歇着吧,我去书房睡。” 他真的走了,这一晚,再没回来。 第2章 回到新婚时 静姝被一阵悉悉嗦嗦的穿衣声吵醒。睁眼一看,自己居然伏在浴桶里,身上只着着一件粉色肚兜,整个身子浸在水里,李陵背对着她,正在穿衣。 这是怎么回事?昨晚李陵分明抛下她去了书房。 浴室的地上洒了许多水,寝衣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四周,看上去有些狼藉。 看样子,他们分明刚经历了一场欢愉之事。 “你何时回来的?”静姝满脑子浆糊,看着李陵惊讶的问道。 李陵已经穿戴整齐,他转过头回道:“你说什么呢?” 那是一张青年的面孔,略带青涩却又英姿勃发。 是她刚认识,或者说是她刚嫁给他时的模样。 怎么回事?莫不是在做梦?静姝满腹狐疑,用力掐了下大腿,那清晰的痛感告诉她这绝不是梦境。 “我去习武了,你早些收拾着,一会要赶着去前面给祖母拜寿。”说罢,李陵便迈步出去了。 “小姐,奴婢服侍您起身吧。”一会功夫,一个熟悉的身影掀开了浴帘子,走了进来。 正是原在她身边服侍的大丫头紫云。 紫云跟她进了镇国公府不到一年,她家中老母病急,她便将她放回家照顾母亲去了。一年后紫云老母过世,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静姝便赏了她一笔银子,放她嫁了人。 “你怎么回来了?”静姝疑惑道。 “奴婢一直在外间守夜啊,您怎么这么问。”紫云拿来浴巾,接着道:“姑爷出去时让奴婢服侍着小姐赶紧收拾着,今日是老夫人六十大寿,一会儿用了早饭要赶到前面去待客。” 李老夫人六十大寿? 那不是她跟李陵刚成婚一个月的事吗。 她明明记得与李陵已经成婚五年,日子过得憋闷,她提出和离。现下居然又回到了与李陵新婚时!!! 静姝浑浑噩噩,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紫云拿来浴巾为主子拭身:自家小姐的身子真是太美了,皮肤光洁得都沾不上水珠子,腰肢比那柳条子还软。 这幅身子连她个女子都喜欢,更别说那血气方刚的世子爷了。怪不得每晚她在外间守夜,内室里总是笙歌不绝呢?看到静姝身上隐约的红痕,紫云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小姐生得比花朵还娇嫩,姑爷龙精虎猛夜夜索取,小姐怎能吃得消。 “小姐,奴婢一会儿让小厨房炖碗燕窝来。”燕窝滋阴,最是滋补。 收拾妥当,静姝懵懂着出了浴室,打量着屋子,雕花的窗棂子上果真还贴着大红的喜字。 紫云一面收拾床铺,一面说道:“姑爷临走时让奴婢转告小姐,说是今日寿宴九公主会来,让您起身后去他书房将那紫金砚台取来,今日见了九公主,让您赠送给她。” 果真跟上辈子一样! 前世,她刚嫁进镇国公府,也是赶上老夫人寿宴。那日清早李陵在床上缠着她好一阵子才罢休,后来她去沐浴,她便跟着进来,在浴桶里又压着她要了一次。 她起身后,紫云便转告她去书房取砚台。那紫金砚台甚是贵重,李陵平日里宝贝得都不准别人碰一下,听他说要送给青鸾,她当时心里虽不痛快,但也不敢多加置喙。 想想她上辈子跟他过了那么些年,他何时赠过她东西? 静姝闷闷的来到书房,拿起李陵书桌上那方紫金砚台,放在手中来回端详着。 这砚台用上好的紫金铸造而成,上面雕栩栩如生的雕着两棵青松,砚台边缘提着一句诗:咬定青山不放松。 好个“咬定青山不放松。”李陵果真对她用情至深。 想必上辈子李陵是忌惮男女大妨,不便将此物当面送给青鸾,便借她之手:让她这个做妻子的,帮着他与心上心私相授受! 李陵是当她是个死人吗?在他心里可有一点顾念她? 自己那时也是愚蠢至极,明明心里不痛快,但为了讨好李陵,她却还自欺欺人的替他开解:兄长送妹妹东西再正常不过,莫要小肚鸡肠。 静姝拿了砚台后,便满腹心事的又折回到了清风苑。 小丫头丹朱迎上来,问道:“小姐,厨房里刚才命人来传话,说是燕窝已经熬好了,再备些虾饼可好?” “昨日不是刚吃过虾饼吗?怎么今日又吃这个?”一旁的碧缕嘟着嘴巴道。 “小姐昨日吃的是桂花糕,吃虾饼的是你,你这个糊涂蛋。”丹朱敲着碧缕的小脑袋。 “你明知我爱糊涂还总敲我脑袋,被你敲得更爱糊涂了。” 几个小丫头正在这里说笑,李陵进来了。 他清晨要去习武一个时辰,这是严寒酷暑雷打不动的习惯。 小丫头们立刻乖乖的住了嘴,一个个垂着头,敛眉收目,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李陵这人性子冷,平日里不拘言笑,又最重规矩,所以下人们都憷他。 这个也有好的一面,就是她从不担心有心怀不轨的丫头弄出什么爬床的戏码。府里的丫头见了他都是绕着走,实在绕不开也是离他两丈开外。在他跟前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那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李陵进了屋子,将手中的青釭剑挂在墙上,便自顾进了浴室。 等了一会见静姝没有跟进来,他从浴室探出半边身子,冲着她道:“进来!” 他这人怪癖也多,不喜丫鬟婢女贴身服侍,自成婚来洗浴之类的事情都是她亲力亲为的操持着。 静姝跟着进了浴室。李陵已脱去习武的劲装,正裸着沾着汗水的上身等着她来服侍着擦身。 静姝一时还没从这变故中清醒过来,她木然的从李陵手里接过湿漉漉的毛巾帮他擦拭脊背。 他长身玉立,又常年习武,练就得猿臂蜂腰,身材好得很。 可惜眼下,静姝心里乱呼呼的,可根本没心思欣赏这活色生香的美男图,她只一下一下机械式的擦拭着。 李陵见他只顾着一个地方来回蹭,便转身从她手中拿过毛巾,在水盆里重新浸湿,复又交到静姝手中,然后他面对着她轻轻舒展开双臂,示意她擦拭前面。 后面他自己够不着,前面难道他不能自己弄吗?静姝看着他一副被她伺候惯了的模样,心里郁闷的想:这样的臭男人,除了长得俊些,哪里值得女人争来抢去...... “你做什么?” 静姝正在这里心不在焉的游魂万里,听到李陵喊她,她回神一看,因为刚刚走神儿,她便手上的湿毛巾滴下的水已经打湿了李陵下身的跑裤。 李陵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静姝,不悦道:“用心些。” 要她伺候还挑三拣四的,这就是上辈子她给他惯出来的毛病! 静姝将毛巾塞给李陵,木着脸道:“一会要赶着去前面,妾身先去收拾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浴室。 静姝回到寝房,唤小丫头们进来服侍着穿衣上妆。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娇美如花的脸庞,再对比那个后来被“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自己,内心真是百转千回。 管他什么李陵!什么流言蜚语!还有那个青鸾!既然重来一次,她要好好活,为自己活。 上一世,自她失了闺节嫁入镇国公府,一向爱美的她便不打扮了。衣服怎么老气怎么穿,发饰也是愈简单愈好。她那时是怕极了那些流言蜚语,总担心自己打扮得鲜亮了便会坐实那些传言,让别人笑话,给李陵丢脸。 这回,她可不会再委屈自己了。 李陵见静姝将他丢在一边自顾出去了,便有些不痛快。他这新妇自进门来一向温柔,今日居然跟他摆脸子。难道新婚这一个月来,她之前那些柔顺之态都是装出来的? 李陵洗漱完毕后,板着脸出了浴室。回到内室见到妻子时,却是星眸一亮。 静姝已经收拾妥当,她穿着白底碎花的罗裙,外面罩着艳若朝霞的绯红褙子,碧水青的纱带缠在腰身上,勾勒出婀娜的体态。一头如云的乌发高高陇起,发髻上斜插着一只九尾赤金凤钗。深眉远黛,唇若丹朱。 小小妇人似仙女下凡,如明珠璀璨,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除了大婚那日见她盛装打扮过,成婚这一个月来她一直是低调装扮。他这新妇生得极美,虽然素衣简妆也难掩姿色,但总不比打扮起来更加光彩照人。 “过来用早饭吧,不是还要赶着去前面嘛。”静姝唤道。 李陵“嗯”了声,便迈步朝她走了过来。 侍女摆上早饭,静姝和李陵餐桌前面对面坐下。李陵又习惯性的等着新妇为他盛汤布菜,却不曾想静姝盛好自己的那份后,便自顾用了起来,根本不去管他。 李陵心里不悦,刚要开口指使她,瞥着那艳若桃李却透着冷意的芙蓉美面,又生生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自己动手盛了汤水。 “你不必担心,你初来府中,今日待女客有大嫂呢,你只管跟着祖母就行。”李陵以为新妇因为忐忑一会要去待客,才会有些反常。 静姝心里冷哼,倒是难得他还会为她打算着。 前世她刚嫁入镇国公府,便赶上老夫人寿诞。她一个新妇,又饱受流言之困,心里是如何忐忑不安?他又哪里给过她半句提点。 她那时跟府里的人还都不熟,熙熙攘攘的宴上她非客非主,窘迫得如同上刑。那些贵妇看笑话似的冷眼瞥着她,一向要强的她真是羞得连死的心都有了。 最后还是忙着操持寿宴的大嫂徐婉宁看不过去,才将她领到老夫人那边去。 夜里,她羞恼着蒙着被子委屈得哭的昏天暗地,他半夜归来见她如此,竟还责怪似的问她:“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她一肚子委屈,却不敢跟他抱怨。她怕他恼火,便咬着唇哽咽着说是因为想家了。 他也没耐心多问,上了床便跟往日一样,只顾着无休无止的缠着她。 现在他来提点安排她,她却不需要了! 重新来过,她想明白了。她没必要去刻意讨好谁。她没做过亏心事,也无需在意那些故意诋毁的流言。 “妾身虽为新妇,但也是世子夫人。祖母寿宴这么大的事,哪里有只让大嫂一个人操持着,我自己躲在后面的道理,我今日帮着大嫂一起待客就是。” 这个大嫂是李陵的堂嫂。李陵这辈兄弟四人,一个堂兄,一个胞弟,一个同父异母的庶弟。 李陵没想到她竟这般有主见。 他夹了一块虾饼放在静姝碗里:“也好,那你就跟着大嫂,让她提点着你。” “那紫金砚台,妾身已经帮世子爷取来了,放在了外间榻上的小桌上。” 李陵喝了一口汤,淡淡道:“嗯,劳烦你了。今日青鸾过来你将那砚台送给她就是了。” 静姝垂着眼睑,冷声回道:“恕妾身不能代劳。” 李陵闻言,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汤碗,问道:“为何?” 静姝木着脸回道:“妾身跟她不熟,世子爷若有心送她东西,自己去送好了。” 第3章巧怼赵媛儿 镇国公府是大齐士族之首。今日老夫人寿宴,自然是贵客盈门,香车宝马蜿蜒着罗列了大半条街。 李陵跟堂兄李显在前门迎男客,静姝跟着徐婉宁在侧门接女客。 徐婉宁是靖国公府的嫡次女。她今日穿着蜀锦制的名贵衣裙,端的是大气华贵,却还是被站在一旁,丽色无双的静姝比了下去。 进府宾客见了这位世子夫人,总要下意识的多看几眼。 这位国公府新妇不仅生得极美,而且待人进退有礼,端稳持重,全无新妇的忸怩之态。往来贵客无不对静姝暗自钦佩,即便有那心怀嫉妒的人,见了如此光华灼灼的静姝,也只能将酸水往肚子里咽。 若是前世,她定会如李陵安排那样,躲在老夫人跟前做个小透明。 并不是她性子拘谨不善应酬,她在家中是嫡长女。生母过世得早,继母出身寒微,不善应酬。所以府中有宴,迎来送往都是她操持。 那时,贵女圈中谁不夸她端庄持重,聪慧能干。 只是后来,她端午佳节跟着家人游船时不慎落水,被李陵救起失了闺节。这就如同一颗本来完美无缺的的钻石,有了一点瑕疵便尤其显眼,那些怀着阴暗之心的人,也便乐此不疲的抓住不放。 她那时如从云端跌入地上,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 重新来过,她便明白了:自己若是不能善待自己,那么也妄想别人会温柔以待。 就如现在的她,以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光鲜亮丽的站在众人跟前,又有哪个敢小觑她。 徐婉宁出身将门,是个爽快的人。见静姝举止落落大方,心里喜欢,趁着接客间隙,她凑在静姝耳边问道:“初到府里,你还习惯吧。” 对于这位堂嫂,因着上辈子她在镇国公府没少得她照顾,静姝对她是怀着感激之心的,她笑着道:“我还好,刚到府中诸事繁杂,还没来得及去拜见大嫂。” “不急这一时,咱们今后相处的日子长着呢。以前府中小辈里,就我这么一个儿媳妇,孤单寂寞得紧,这回好了,你来了,我可有伴儿了。” 徐婉宁见静姝的气色比起刚进门那会强多了,她是过来人,自然懂得新妇的不易,倒是没想到静姝这样快就适应了,想必小两口定是很合得来的:“老二对你还好吧?” 静姝想想李陵那清冷的性子,也找不出什么好话夸他,道:“他,还行吧。” “老二就是性子冷些,你多担待些。”徐婉宁一副长嫂风范。 二人正说着,李陵母亲福熹大长公主的銮车远远驶来。 长公主与国公爷多年不睦。她独自一人,一直居住在公主府,甚少回来。 虽是至亲,但礼不能废。众人见了长公主銮驾,立马乌压压的跪成一片。 福熹大长公主保养得宜,虽年过四十,仍旧风韵犹存,气度雍容。她由宫婢扶着缓缓下了车,命众人平身后,便目不斜视的朝着里面而去。 路过静姝跟前时,福熹神色微敛,缓缓停下脚步,赞许似的点点头,道:“今日这身打扮还算衬你。” 静姝连忙回礼:“多谢婆母夸赞。” 长公主微微颔首,也再没有多余的话,被宫婢搀着缓缓进府去了。 她这公主婆婆不是一般的清高,加上她与镇国公不睦。莫说是旁人,就是对李陵,三爷和三姑娘,她自己的亲生儿女,每次回来,她都不多说一句话。 见长公主夸了静姝,徐婉宁惊讶之余,不禁又羡慕起她来。 公主不住府里,没有婆母管束压制,多好! 迎毕了贵客,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静姝便跟着徐婉宁去老夫人那边招待着。 老夫人穿着大红的百福字翟衣,精神矍铄。 众人见她两个孙媳,一个爽快干练,一个娴静大方,都忍不住你一嘴我一嘴的奉承着老人家:“您老真是有福气,这长安城最拔尖的女子可不是都被镇国公府娶来了嘛。有这么好的孙媳孝敬着,连那南极老寿星都得眼红啊。” 老夫人笑呵呵着与众人谦虚道:“哪里有你们夸的那样好,她们还年轻,今后且得历练着呢。” “大嫂出身侯门自然是个能干识大体的,二嫂嘛......刚进门,规矩礼仪能有这样的做派,真是难得啊,还是舅姥姥会调-教人。” 说话的是镇国公府表亲,简郡王府的幼女赵媛儿。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便都闭上了嘴,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厅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沉寂中。 这话明着是夸老夫人,其实谁听不出来是在讽刺静姝出身低。 有些人看不上赵媛儿的尖酸,有的人却看好戏似的暗暗瞥着静姝,等着看这新世子夫人的笑话。 上一世,这赵媛儿也是当众如此羞辱她。不止这一次,后来她们每每相遇,她都要话里话外挤兑她,让她难堪。 这一世,她得让她长长记性。 老夫人见赵媛儿对自己孙媳不敬,心里大不痛快:对她家媳妇不敬,就是对镇国公府不敬。 但她总不好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她看向徐婉宁,示意长孙媳出头。 只是还未等徐婉宁开口,静姝便回道:“媛妹妹说的对,咱们做女子的受父母养育之恩,在闺中勤学修行。不就是盼着有一日能嫁入清白人家,孝敬公婆,辅助夫君,受婆家爱重吗。我能嫁进镇国公府,有老夫人这样的祖母调-教爱护着,确实是我的福分。 静姝顿了顿,继续道:“这真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呢。” 赵媛儿样貌平平,肤色偏黑,只是仗着自己是郡王女,当初便一心想要嫁给李陵做世子夫人。李老夫人怎么能看上这样无德又貌丑的女子,郡王妃刚跟她透露一点儿口风,老夫人便一口回绝了。 静姝看着赵媛儿,脸上仍旧是笑语晏晏,最后一句话说得得却是意味深长。 在场的都是人精,虽不知内情,但见赵媛儿当众让静姝难堪,静姝又含蓄的说出这一番话,心里一合计便猜出了八九。 李陵文武全才,生得英姿俊朗,当初可是整个长安城权贵圈中公认的良配。 论门第,沈家女儿确实是高攀。但论相貌才情,德行心智,一百个赵媛儿也比不上一个沈家女。 就赵媛儿这样的德行,居然还敢打镇国公府世子的主意。 还真是自不量力。 众人面上不显,眼里,心里可是对赵媛儿万分鄙视。 赵媛儿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本就显黑的脸蛋因为羞红,看着更难看了三分。 老夫人寿宴,当着众贵女贵妇的面,静姝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她说完这一番话,见赵媛儿面色难堪,便又转了话题说道:“媛妹妹贵为王女,又天性率真,今后必定是比我这个做嫂子的还有大造化呢。”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才是真正的大度! 她虽是新妇,却是镇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小肚鸡肠、眦睚必报可不是当家人该有的风范。 贵客盈门。至少,面子功夫要做足。 简郡王妃赵氏正坐在一旁为不争气的女儿难堪,听静姝给台阶,立马接着道:“我这玄女就是被我们家王爷给宠坏了。”她看向女儿嗔着道:“你今后多跟着你大嫂二嫂学着点儿,这样的性子,若是到了婆家可如何是好。” 静姝笑容可掬,道:“我刚进府,正愁没有说话的伴儿呢,自然是欢迎妹妹常来常往。” 赵氏暗暗推搡着女儿,赵媛儿尴尬的支吾着:“二嫂这么说,那我今后可就常来府上打扰了。” 不等静姝回答,徐婉宁便抢着道:“我也喜欢媛妹妹的率真,哎呀!只是这常来常往终不比一家人更亲,妹妹若是能嫁给咱们镇国公府,咱们日日在一处该多好。” 赵氏听徐婉宁又提这茬,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赵媛儿脸上的颜色也是愈加难堪。 徐婉宁最看不上赵媛儿这幅仗着出身便目中无人的做派,不依不饶的接着道:“只可惜咱们家二爷已经娶了娇妻,剩下的三爷四爷又还未弱冠。若是年岁相当,妹妹能嫁过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赵媛儿再怎么猖狂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徐婉宁左一个嫁过来,又一声嫁过来的话,羞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李老夫人连忙打圆场道:“老大家的,不许再跟你妹妹闹了。” 徐婉宁这才住了口。 老夫人对着左右笑着道:“她们这几个孩子呀,不见面还想,见了面就要混闹,你说说,也不怕外人见了笑话。” 众人附和着:“再大在老人面前也是孩子,热热闹闹的才像一家人。” “就是,姐妹们越闹越亲。” “有人闹腾着,您老想不年轻都难啊。” 大厅里又恢复了说说笑笑,这茬算是掀过去了。 赵媛儿被羞得再不敢开口,简郡王妃李氏被女儿气得也是没了心情,二人没等到开席便找借口回去了。 李老夫人也没多留。经历这一场,心里却对这两个孙媳有了盘算:长孙媳虽然爽快干练,但为人太过是非分明,性情显浮躁。倒是这个小孙媳,刚进门时见她举止忸怩,她原还担心她是个不能经事的,将来恐难挑起主母重担。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见她遇事沉稳冷静,小小年纪为人处世却能留余地,知进退,看着便是个有心胸有心劲儿的。 李老夫人对这个孙媳很满意。 当然,两个媳妇能同气连枝,更让她满意。 第4章 李陵待她有些不一样了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做寿自然是排场甚大。 弦歌竹曲,唱戏说书,流水的席面,直到圆月升空,宾客才陆续散干净。 女席散得要比男席早些,静姝和徐婉宁几乎累瘫,徐婉宁一面走一面捏着后腰抱怨道:“可真是累人,幸亏你在祖母大寿前进门了,今日若是没有你帮衬我,我可要累去半条命了。” 静姝却有些暗暗纳闷,今日她一直跟着徐婉宁待客,却不曾见到青鸾。 “确实累人,只是今日倒是没见宫里来人呢?”静姝委婉打听道。 若说这辈子她完全不在意青鸾跟李陵的事,她真是做不到。但现在她在意这个倒不是如上一世那般对李陵痴心的缘故,而是因为不甘,或者是不服输的心理。 上辈子,老夫人寿宴,青鸾是来府上贺寿的,静姝也只见过她那么一次。她生得虽美,但眼里却隐着淡淡的哀愁,一副娇弱的模样。 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子,自然更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尤其像李陵那样的男人。 徐婉宁回道:“圣上派太子殿下来贺寿了,没来女眷。” 静姝恍然,太子殿下驾临,是在男席那边,她自然不知道。 “九公主本是要来的,听说昨晚突发高热,起不来身了,便没来。 徐婉宁接着道。 上一世青鸾因着还未及笄,又与镇国公府是至亲,无需忌讳男女大 妨,她那次虽来给外祖母贺寿,但在老夫人那里不过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找借口去粘着李陵了。 “九公主身子不好,皇姑母去得又早,镇国公府是她唯一的依仗。只是如今老夫人年迈,要顾她也是心有余力不足。老国公与长公主两个闹成那样,自然也顾及不到她。哎!虽贵为公主,也是个可怜人。” 有李陵这个能为她不惜豁出命的表哥护着,有什么可怜的! 只是可惜她今日没来,李陵那块“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砚台到底是没送出去。 见静姝沉默不语,徐婉宁问道:“怎么了?为何闷闷不乐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静姝回过思绪,冲着徐婉宁莞尔一笑:“我能有什么心事,我只是在想,我刚嫁进府里,要怎样过好自己的日子,才算不枉此生。” 徐婉宁没想到静姝也是个跟她一样通透的人,她如逢知音,拉着静姝,笑着道:“咱们女人啊,就得自己想得开,不委屈了自己,才能活得潇洒。” 二人一路说笑着回到后院。 到了清风苑时已是半夜,静姝被小丫鬟们服侍着沐浴后便上了床。这一日忙碌下来,着实累得不轻,她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睡到后半夜,静姝被开门声吵醒,知是李陵回来了。 若是以前,哪怕再累,她也会强撑着起来服侍他。现下听到他回来,她却只想继续睡。 李陵洗漱后上了床,凑到静姝耳边轻声问了句:“睡了?” 既然装睡那就一装到底。静姝闭着眼睛,并不言语。 李陵紧挨着她躺下,一只大手伸进了她的寝衣。 今早被这新妇勾起的火气,惹得他这一天都是心里痒痒的。忙着应酬一天虽然累,但他还是很想。 毕竟,新婚燕尔嘛。 “我困了,要睡。”静姝拿开他的手,嘟囔道。 嗯?她居然拒绝他! 李陵的手僵在一边,心中有些不悦。想起早晨她也是对他敷衍不耐烦,心里的火气更胜了。 他想直接将人揽过来,但他盯着静姝留给自己的那单薄的背影,一时又忍住了。 操劳了一整日。 或许,她今日真的累了。 静姝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昨日是老夫人寿辰,今日按规矩是要去安僖堂请安的,她竟睡过了头。 静姝见紫云从外间进来,忍不住埋怨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不早点叫醒我?” 紫云笑着回道:“姑爷说小姐昨日太累了,不让吵您。” 李陵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静姝真有些不敢相信。 “老夫人那边有没有着人去说一声。”老夫人虽对晚辈一向宽容,但礼节上却是不能忽略。 “姑爷跟奴婢说,他去请安时自会跟老夫人说明。” 静姝这才放下心来。 昨日操持一天确实很累,睡了一觉虽然缓了些,但身上仍旧紧巴巴的:“去备洗澡水吧,我想好好沐浴,舒缓一下。” 紫云招呼着碧缕进来,两个人在浴桶中放上温水,滴上香露,撒上润养肌肤的花瓣,一会儿功夫便准备妥当。 静姝在温滑的水中泡了好一阵子,直到身上的筋骨舒展了才出了浴桶。 紫云拿来浴巾为她试身,静姝见紫云脸上瞥着笑,问道:“想什么呢?高兴成这样。” “奴婢是替小姐高兴,小姐刚嫁过来时,奴婢见姑爷性子那么冷,还担心他今后不能对小姐体贴,现在看来是奴婢多虑了,世子爷看着虽冷,但对小姐似乎越来越上心了。” 紫云是个细心的人,今早李陵不让别人吵醒她这个举动,确实有些反常。自成婚来,他每日早起,她也跟着起身,他何曾在意过她是否累。 这辈子如果李陵不做得太过,她还是要跟他过下去的。 和离是下策。伤筋动骨,还要连累家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走那一步。 沐浴后,丹朱端来一碗燕窝粥。静姝用了后,便卧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看起了书。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辈子,她没有夫君爱护,也极少出去交际,漫长的寂寞时光里,她便靠着这些撑着。 刚看了两页,便听见李陵在外面问:“夫人醒了吗?” “醒了,正在屋子里呢。”是紫云的声音。 李陵加紧脚步进了上房,推门一看,只见静姝穿着月白的睡袍,赤着纤足正卧在贵妃榻上看书,那一头半干的秀发披散着,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一副慵懒娇弱的小女儿态。 见李陵进来,静姝抬起眼眸,问道:“世子爷没去军营吗?怎的又回了?” “昨日外头送来许多寿礼,祖母说你昨日辛苦,便让我挑几样首饰给你。”他边说边朝着静姝走来。 今早李老夫人命人将昨日贵客送的,那些看得上眼的首饰都留了下来,让来请安的的两房媳妇,孙女们各自捡了几件。 当老夫人听李陵说静姝昨日操劳太过,早晨身子不舒服没来给她请安,老夫人心里不但没有一丝不悦,反倒十分心疼孙媳妇。她让李陵替她选了几样首饰,算是她这个做祖母的对她操劳寿宴的一点心意。 李陵走到静姝跟前,将装着首饰的盒子递给静姝。 静姝接过盒子,客气道:“让丫头们拿过来就是了,怎的还劳烦世子爷跑这一趟。”她瞥了眼更漏,“时辰不早了,世子爷快去衙门吧,莫要再耽搁了。” “来得及。”李陵朝她努嘴,示意她打开盒子。 静姝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两支上好的白玉簪子,一副南珠耳坠,一副镂金雕花的金镯子,自然都是好东西,但也不算稀奇。倒是那血红的珊瑚手串,确实是奇货可居。 静姝检出手串顺势戴在手上。她抬起手臂,仔细端详一番,满意的微微一笑,白皙的脸颊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李陵还是头次见妻子笑。 巧笑嫣然,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他情不自禁的附身,拦腰将榻上的小妻子抱了起来。 静姝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上一世跟他过了五年,他虽乐于在床上抵死缠绵,但可从没这么抱过她。 “你做什么?”静姝惊讶道。 “窗前冷,你穿的单薄,当心着凉。” 这可是六月里??? 一阵天悬地旋,静姝便被他弄到了床上去。 几个来回,她便被他折腾得香汗淋漓。 刚才的澡算是白洗了。 李陵尽兴后,自顾起身穿衣收拾,他穿上里衣,着上绣着赤朱蟒纹的官服,扎紧犀角玉带。 衣冠楚楚,神采奕奕。又是一副一本正经的威严模样,完全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酣畅的欢愉之事。 “我走了。”他对着陷在被子里的小妻子道。 “嗯。”静姝有气无力的回了声,算是应他。 “晚饭回来吃,等我。” 李陵这人重-欲,夜里兴致上来时,有时折腾得她第二日都起不来床。还好现下青天白日的,他赶着去当差,没有太过。饶是如此,她还是被他折腾得不轻,眼下累得只想睡觉,懒得再说话,她眯着眼只朝他微微点点头。 见她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带着一片潮红,整个人像只小猫似的窝在被子里,看起来柔弱又乖顺。 李陵忍不住又有些意动。 只是军中还有要事要处理,不能再耽搁了! 他俯身将被子往上掖了掖,盖住她那圆润雪白的肩窝,这才利落的转身离开。 -- 下半晌,徐婉宁来了清风苑。 兰陵郡主七日后要在府邸置办个赏花会,徐婉宁跟兰陵是手帕交,自然要邀请徐婉宁。 徐婉宁问静姝道:“兰陵想约你也同去,就是担心你刚嫁人不愿意出门,她让我问问你愿不愿同去。” 静姝虽与兰陵没有深交,但也熟识,便爽快的答应了徐婉宁:“我这几日正好无事,我跟大嫂一起去赴宴。” 二人说定了去赴赏花会的事后,便坐在榻上一边品茶一边闲聊。徐婉宁无意中看到静姝手腕上的珊瑚手串,随口道:“这个倒是个好东西,是老二送的?” 静姝解下手串递给徐婉宁,回道:“哪里是他送的,是今早祖母赏的。” 徐婉宁这才反应过来今早老夫人让大家挑选首饰的事。 只是今早她也起晚了,到安僖堂时大家都散了。只听三姑娘跟她嘟囔抱怨,说是她原本看上一个上好的珊瑚手串,却被老二捡走了。 可见就是这个了。 徐婉宁接过手串,细细看了看。那珊瑚色泽鲜红似血,莹润欲滴,是珊瑚中的上上之品,她笑着道:“确实是个好东西,这个应该是昨日宫里赏下来的。” 说着,她看着静姝打趣着道:“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没成想老二那个冰疙瘩也会疼人呢。” 想想那整日冷着脸,一本正经的世子爷跟十来岁的三姑娘抢手串,徐婉宁就觉得滑稽又好笑。 送妻子些东西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况且这首饰又是老夫人让他替她选的,他不过是借花献佛。 但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放在李陵那样的人身上,别说是徐婉宁,就是静姝自己也觉得稀奇。 这辈子,李陵对她,确实有点儿不一样了。 第5章 夫妻争执 七月流火,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晚饭后朱丹和碧缕将镇在井里的西瓜提上来,去了瓜皮切成小块,端给静姝和李陵食用。 二人同坐吃瓜,李陵道:“初二周将军续弦纳订婚礼,你随我去将军府观礼。” 这个周将军就是前世在迎战匈奴中失利的周毅。他如今已年过四十,发妻因病过世,奉旨续弦,纳的正是那日老夫人寿宴上当众想给她难堪的,那个简郡王玄女赵媛儿。 静姝心里烦透她了。 “妾身初二有事,不能陪您同去了。” 李陵没想到妻子会拒绝,问道:“你那日有何事?” “妾身跟大嫂约好了那日要去赴兰陵郡主的赏花会。”她确实跟徐婉宁有约。 也是巧合,正好碰到一起去了。 “明日跟大嫂说声,推了就是。”李陵已帮妻子做好决定,并不是再跟她商量的口气。 “妾身已经跟大嫂约定好了,怎能失约?” 李陵没成想妻子会反驳自己,他放下手中正吃着的瓜,看着静姝道:“赏花会而已,不去又能如何?” 言外之意,她就得对他言听计从才是。 见李陵冷了脸,静姝心里也不痛快起来,回道:“妾身前日便跟大嫂约好了,您今日才来约我,凡事自然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再者妾身在闺中便与兰陵郡主熟识,她性情爽朗,妾身喜欢跟她相处。那周将军我又不认识,至于他那刚纳的新妇,妾身更是不喜,你为何非强迫我去?” 小妻子板着小脸霹雳吧啦这一番说辞,真是将李陵镇住了。 前几日,他便见她言谈举止中多有不驯,他体谅她年纪小又是新妇,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没成想越发纵了她,眼下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竟是一点儿也不将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推了赏花会,跟我去周将军府。”李陵盯着她,语气转冷。 他本就是一张冷脸,平日里就让人敬而远之,现下生起气来更是看着唬人。 二人正在这里闹不愉快,外面通传的丫头立在门口回说,有管事的来回话。 静姝正不知如何应对李陵,连忙回道:“将人领进来吧。” 片刻功夫,府中的管事王婆子带着三爷院子里的李婆子,两人碎步进屋后,恭敬的朝着李陵和静姝见礼:“奴婢给世子爷和夫人请安。” 静姝见二人脸色不好,问道:“有什么事要回禀吗?” 她虽是主母,但因刚嫁进来,还没有正式管家,但自操持了寿宴后她便得了老夫人青眼,府中诸人也自然而然的将她当做当家主母来对待了。 两个婆子对看了眼,面露难色,最终还是王婆开了口,道:“回夫人,是三爷院子里出了事。” 三爷李翔是李陵同胞弟弟,镇国公身子不好,长公主常年不在府里,所以教养幼弟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了李陵这个做兄长的头上。 李陵听闻是胞弟的事情,开口问道:“老三怎么了?” 王婆子暗暗捅咕一下李婆子,李婆子支吾着回道:“回世子爷的话,是三爷院子里一个名叫杏儿的小丫头,今个儿奴婢去给三爷打扫屋子,无意中正好撞见她,她跟三爷......跟三爷.......” 李婆子瞥着李陵那逐渐转冷的脸,吓得支支吾吾的,不敢再说下去。 镇国公府家规森严,男子未娶妻前是不允许纳通房妾室的,怕的就是儿孙年少沉迷女色耽误了上进。当然了,成亲后是可以纳的,那时候屋子里有主母压着,自然也不怕那些个狐媚的缠着爷们儿了。 所以,她嫁给李陵前,李陵的屋子可干净得很。甚至哪怕上辈子她跟他过了五年,他也没纳妾室。也是因着这个,她后来虽然气恼李陵为了青鸾做出那样出格的举动来,但也还是对他抱有一丝希望。 “放肆!”李陵最重规矩,这下是彻底怒了。 李婆子吓得一哆嗦,哪里还有胆子继续说下去。 王婆子是府里的管事,自然比李婆子有主意些,见世子爷动了气,连忙找补道:“三爷一向本分,定是那小蹄子勾引的,世子爷勿恼,奴婢明日将那蹄子赶出府去。” 当初长公主与国公爷闹翻后,索性连亲生的三爷,三姑娘这两个还年幼的儿女也不管了,自顾回了公主府。 三爷这个嫡幼孙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宝贝疙瘩似的,三爷犯了家规,老夫人气归气,但总不舍得重罚。偏偏这几日老夫人病了,谁又敢提这个惹老人家心烦。只是这样的事下人们又不敢知情不报,这才来禀告世子爷和夫人。 世子爷一向严苛,李嬷嬷担心自家小少爷受责罚,自然要将脏水泼给那不安分的小丫头了。 “去将老三叫来。”李陵冷着脸回道。 一会功夫,三爷李翔蔫头耷拉脑的进来了,见兄长正在气头儿上,只垂着头立在一旁,唬得大气也不敢出。 “你倒是越来越出息了。”李陵开口便是厉声训斥。 “府中的先生跟我说了好些次了,你偷奸耍滑读书不上进,武艺也是稀松。这么大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倒是学起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来了。” 三爷李翔垂着头,看也不敢看兄长一眼,嚅喏着回道:“是我错了。” 李陵见他认错,当着妻子的面也不好再多加责备,瞪了他一眼说道:“一会去祠堂领三十板子。” “嗯。”李翔答应的还算痛快。 李陵接着道:“下个月你就跟我去军中吧。” 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李翔闻言一惊,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兄长。 李玲解释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既然书读得不好,不如去军中历练一番。” 挨板子虽疼,但熬过去也就好了。去军中?还是去兄长的军中?那可是吃不尽的苦头。 李陵治军极严,他虽是李陵亲弟弟,但李翔心里明镜似的,兄长可不会给他开后门。相反,以兄长的性子,定是哪里苦累,便要将他塞到哪里去。 这可不是好玩的! 他不想吃那个苦头。 “二哥,我不像你,天生就是当将帅的料子,我还是好好读书吧。这回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不胡闹,用功上进。以后您从武,我从文,咱们兄弟同心,光耀门楣。”李翔这回是真的怕了,抬起头来,巴巴的看着兄长急着表白要上进的决心。 李陵端起茶盏酌了一口,回道:“到了军中,学业自然也不能荒废,你每日操练后到我营中来,我亲自给你授业就是。” 啊??!! 李翔想哭。 “二哥,您那么忙,我哪好意思劳烦您,我在府里跟着先生学就行的......” “此事就这么定了。去吧,领完板子,养好伤就随我去军中。”李陵懒得再听弟弟啰嗦,一锤定音。 李翔真的哭了出来,瞥着兄长的脸色却又不敢再多言。 第6章 男人不能惯 发落完李翔,李陵对着王婆子道:“将那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赶出府去。” 王婆子答应着就要躬身告退,李翔慌忙拉住她:“二哥,此事都是我的错,求您别难为杏儿。” 李陵见弟弟竟还护着那丫头,心里更气,冲着王婆子不耐烦的一挥手:“将人赶出去,今后再有敢不安分的,也都统统赶出府去。” “二哥,求您了,要打要罚冲我来,真的不是她的错。”说着,李翔跪在了李陵脚下,半大的爷们哭得稀里哗啦的。 李陵气得扯起他,怒其不争的喝道:“瞧你这点出息。” “二哥,杏儿外面没有家人,将她赶出去,她可就是死路一条啊,求您了。”见李陵不为所动,李翔抹着泪看向一旁的静姝,眼里满是乞求。 他是想让新嫂子为他的小情人求情。 静姝心软。 她看着李陵说道:“这丫头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既然外头没有家人,撵出去自然是将她逼上了绝路。” 李翔见嫂子肯帮她,泪眼汪汪,感激的看着静姝。 “不如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吧,今后再不准她回府就是。” 李陵气的是弟弟不争气,也不是非要跟个小丫头过不去,见妻子开口,便顺势道:“那就如你说的,将她赶到庄子上。”说罢,他又看向李翔:“但是你得答应我,今后再不能见她。” “嗯嗯,我都答应。”李翔连连点头。 “去吧。” 小情人儿终于脱险,李翔喜出望外,也顾不上自己就要被送去军中吃苦头了,还有即将要拜个严师教授学业,他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走到门口,李翔回身对着静姝感激道:“多谢嫂子。”瞥着李陵的冷脸,又后知后觉的支吾着补充道:“还,还有二哥。” 见不争气的弟弟走后,李陵瞥着静姝幽怨道:“你倒是会做人。” 静姝不置可否,自顾走到妆台前开始卸妆,准备去洗漱。 李陵见她对自己不咸不淡的模样,又记起了两人刚才的争执。 他这小妻子真是越来越敢在他跟前放肆了! “你在闺中时可曾熟习《女则》《女戒》?”李陵坐在椅子上,看着背对着她卸妆的妻子问道。 静姝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缓缓转过身,回道:“自然是熟习的,要妾身背诵一遍给世子爷听吗?” 看着她那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李陵不悦道:“那你自然懂得女子以柔顺为德。” “嗯,妾身知道。”静姝淡淡的应了声,又转过身去,继续卸妆。 李陵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好生憋闷。 见小妻子背对着他不急不缓的自顾忙着,根本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他的火气便上来了。 “沈氏,你若再敢放肆,休怪我用家法责你!” 静姝听李陵说要对她动家法,心里便有些慌。他是夫,真有这个权力的。 “你敢---”她嘟起了嘴。 “你试试。”李陵冷着脸。 李陵可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主儿,若是真对她动家法,估计也不会手软。 静姝确实有些害怕,但她又很快的回过味儿来:这是他们新婚后第一次冲突,她可不能认怂,若是就这么被他震慑得软了下来,那今后她还得步前世后尘,被李陵死死压住。 像李陵这样的大男人想法,她得治住他! 男人不能惯! 打定主意,静姝复又缓缓转过身,看着李陵不羞不恼的回道:“敢问世子爷,妾身如何放肆了?妾身不能陪着您去周将军府的理由已经跟您说得清清楚楚。” 她顿了顿,接着道:“镇国公府的家规里,可没有妻子不陪夫君出门应酬,就要挨罚这一条。” 她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一双杏眼看着李陵似笑非笑:“夫君要用家法责我,也要拿出道理才是。” 李陵原不过是被不争气的弟弟恼得烦闷,又见妻子在他跟前不驯,气恼之下才说出要对她用家法的话。 不过是吓吓她而已。 见妻子说得倒是头头是道,他被怼得一时竟无言以对,现下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了。 李陵缓了语气,辩道:“妻子不顺从丈夫,就是失德,你该好好学学规矩才是。” 按礼说,新妇进门是要有婆婆给立规矩,调—教着的。只是府里情况特殊,他那个公主母亲,平日里连他们兄妹几个都不管,又哪里有闲心管教儿媳妇。 由此可见,她这新妇规矩不周全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陵见妻子闷闷的再不做声,他起身走到她跟前,耐心的劝着说道:“你是我夫人,将来这个家是要交给你打理的,身为当家主母也是下面人的表率,自然要礼仪规矩周全些。” “这样吧,过几日我去宫里的司礼监请个礼仪嬷嬷来,她们教导的是宫里的嫔妃公主们,自然礼仪周全,你跟着好好学着就是。” 他是嫌弃她了?拿她跟宫里的女眷比。 哼!他心中礼仪周全的人应该指的是青鸾吧? 静姝的脸沉了下来,忽的转过身,眼里满是愤怒,没好气的冲着李陵道:“世子爷既然觉得宫里的女眷懂规矩知礼仪,为何不去尚个公主回来,干嘛要娶我?” 李陵头次见妻子发火,又听她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一时不知所措。更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怒了她。 她就知道他心里想着青鸾! 静姝见他沉默不语,心里暗暗憋气。 见妻子小脸气得绯红,一双杏目因为恼怒也是湿漉漉的,李陵便没有了再与她争执的念头,只默默的在她跟前立着。 静姝满目怒色,李陵一脸愁态,夫立妻坐,不知情的从外面看上去像是男的做错了事,被妻子狠狠训斥一般。 二人对峙了一会儿,李陵见她单薄的肩膀气得一耸一耸的,他无措的摸摸鼻子,说道:“你不想学我也不勉强,干嘛如此生气。” 静姝也不搭理他,转过身去对着铜镜,霹雳吧啦的卸着头上的珠钗首饰。 因为生气手上便失了准头,一支镂空的赤金簪子的珠花缠住了后面的秀发,静姝气恼着往下卸,因为在后面,对着铜镜看不见,她越是用力却是越缠越紧了。 李陵见她吃力,想要上前帮她拿下来。他刚靠近她,静姝便恼着索性用力一扯,簪子连着几根碎发跟着扯了下来,但是那尖锐的簪头却正好划过正俯身靠过来的李陵。 李陵只觉得颈上一阵刺痛,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下侧颈,手上一丝鲜红。 静姝也顾不上生气了,连忙起身朝着李陵的伤处看去,只见他的侧颈上被簪子划出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虽然不深,但也出了血。 李陵无奈的白了一眼这个娇蛮的小新妇。 静姝耸耸肩,看着他尴尬的笑笑,找话道:“世子爷身经百战,战场上刀山火海都见识过,这,这点伤......无碍吧。” 这能一样吗? 她伤了自己,居然还没心没肺的在那里笑,李陵气得真恨不得揍她屁股。 就她那娇弱的小身板,哪里能抗住他一巴掌,打是肯定不舍得打的。 但他也真是被她气得不轻。 “悍妇!” 李陵咬牙切齿的丢下这句,气恼着出了屋子。 第7章 分居 静姝见李陵被自己弄得都见了血,心里的闷气也消了,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温水澡。 紫云在外间听到了方才两人的争执,试探着提醒道:“奴婢见姑爷刚才出去时脸色似乎不太好,小姐要不要出去寻寻姑爷去。” 正值伏天,太阳虽下去了,外面仍旧蒸笼似的,又湿又闷。她刚洗了澡,才不爱出去呢。 “他出去溜达够了就回了,刚才的瓜还有吗?再切几块来,我吃了解解渴。” 紫云无奈,取来冰瓜。 冰冰凉凉的,静姝爽快的吃了两块,顿时觉得浑身舒爽。 吃罢了瓜,静姝靠在榻上顺手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着。 她伤了李陵,虽是无意的,见李陵真的生了气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她可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惯着他了,她不会出去寻他。但是他因她而负气,她也不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至少,要做做样子,等他回来。 但却左等右等也不见李陵归来。 紫云先沉不住气了。她不免为自家主子担心,这刚进门就跟姑爷闹了起来,万一因此失了世子爷的欢心,吃亏的还不是自家小姐嘛。 紫云叫来朱丹和碧缕,问道:“刚才你们在外面见姑爷往哪里去了?” “好像去了北书房了。”碧缕回道。 紫云看着静姝,劝道:“依奴婢看,小姐还是去书房寻寻姑爷吧,您给姑爷个台阶下,姑爷也自然就不会再计较了。” 静姝瞥了眼更漏,他这个时辰不归,看来是不打算回来了。 他们可是新婚,他这样冷落她,分明是丝毫不在意府里的人因此笑话她这个新妇不得夫君欢心。 那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静姝放下了手中的书,指着床上的被衾,道:“你们一会去将姑爷的被衾抱到书房去,都这么晚了,他还没回来,估计是有公事要急着处理。他归得晚要吵我睡觉,就让他今晚在书房睡吧。” 听了静姝的话,几个小丫头惊得目瞪口呆。 “小姐,这怎么可以。”眼见着小姐是跟姑爷杠上了,紫云心里着急。 静姝杏目一嗔:“让你们去去就是了,世子爷若是问起来,就将我的原话转给他。” 自家小姐看着虽弱,却是个犟脾气。紫云见静姝面色不善,也不敢再劝,叫来两个小丫头问道:“你们两个谁去送?” 紫云对这个姑爷是打心眼里发憷,她可不敢去触霉头。 “外面树上的蝉叫得厉害,吵着小姐睡觉,我去粘蝉了。”说着,丹朱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还未等碧缕反应过来,紫云已麻利的将被衾抱给了她:“那就你去吧。” “我,我......” 你们见姑爷发憷,难道我就不怕吗?我还这么小! 碧缕不想去。 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自己手底这几个心腹,看着怎么一个比一个不中用呢? “去吧,就说是我的意思,他还能难为你个小丫头吗?”静姝见碧缕忸怩着不动,心里虽气却还是要给她打打气。 磨蹭了好一会儿,碧缕才不情不愿的抱着被衾出了屋子,朝着北书房而去。 紫云给静姝打着扇,心里仍旧不安稳:自家小姐来这么一出,世子爷那样骄傲的人,今后若是索性都不回来了,可怎么是好。 一会功夫见碧缕嘟着嘴归来,紫云唤来她,问道:“你刚刚去书房送被衾,姑爷说什么没有?” 碧缕还在为刚才的事不平,木着脸回道:“姑爷倒是没说什么,但看着脸色不太好。姐姐真是的,这样的事让我去做,刚才可是把我吓坏了。” 紫云让她先去睡,转头又忍不住劝静姝道:“小姐,您跟姑爷拌两句嘴也就罢了,干嘛非要将人往外赶呢。姑爷定是恼了,不如奴婢陪您过去将姑爷请回来吧。” “他若想回早就回了,若是不想回,我请他回来又有什么意思。” 紫云还想再劝。静姝转过身去:“我困了,你们也去都去睡吧。” 第二日用罢早饭,静姝带着紫云去前院给老夫人请安,还未到安僖堂,远远便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树下立着。 像是在等人。 紫云眼尖,赶紧凑在静姝耳边悄悄提醒道:“姑爷定是在等您呢,难得姑爷能放下身段变相跟小姐求好,您可千万适可而止,别再闹下去了。” 她也不是非要跟他闹得不可开交,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步前世后尘罢了。李陵若是敬她,她也自然会给他面子。 至少外人跟前,她会扮演好他的贤妻。 静姝缓缓走上前,对着李陵微微一礼,笑着问道:“世子爷好早,怎不进去?” 她今日穿着藕粉色的轻纱软裙,如此鲜嫩的颜色,更衬得她肌肤洁白如脂。 小妇人婷婷袅袅的立在他跟前,明媚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 李陵昨晚却未得好眠,这新妇居然用这样委婉的手段将他拒之门外,他恼得没心思睡觉。下半夜终于熬不住生了困意,偏又被蚊虫骚扰,书房里间虽有床榻但却没挂蚊帐,这一晚蚊子“嗡嗡”的围着他过上了年。 他眼下一圈乌黑。 看她却是春风满面,气色似乎比平日更好了。 李陵冷着脸回道:“我来得早,恐祖母还未起身,所以在外面等会儿。”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并不是在特意等她! “哦,日头要大了,妾身怕热,那我先进去候着祖母了。”说罢,静姝便抛下李陵,缓缓朝着安僖堂而去。 李陵见妻子就这么走了,也迈开长腿,不远不近的跟着进了安僖堂。 李老夫人自入伏后身子便不甚爽利,这几日吃了些调理的药才觉得好些。 李陵和静姝给老夫人施礼问安。 老夫人自病后,一心静养,便免了小辈儿们来请安。今日见嫡孙和孙媳第一个来请安,心里很是安慰。 二人在老夫人下首挨着坐下。 李老夫人端详着孙子,见他脸上有好几处被蚊虫叮咬的痕迹,心疼的问道:“你们房里没挂蚊帐吗?怎么被叮成这样。” 转而见孙媳却是一片光洁。 蚊子怎么可能放着这样细皮嫩肉的不叮,偏偏要去吃那皮糙肉厚的呢。 见孙子面色也不好。 老夫人心里便猜到了八九。 祖母是个细心精明的,李陵知道瞒不住,只好敷衍着道:“昨日公务多,孙儿在书房忙到下半夜,恐回去打扰新妇,便在书房凑合了一晚。” 小两口的事,李老夫人看破也不想说破,顺势嘱咐道:“再忙也要注意身子,书房里怎么能睡觉呢,今晚早点回房,好好补个觉。” 这可是祖母的吩咐。 要他回房去。 老人家的话,得听! 李陵正要开口应下,一旁的静姝对着老夫人恭敬道:“夫君这几日公务确实繁忙,是孙媳疏于照顾了。一会儿,媳妇便命人去书房将蚊帐挂好,这样夫君若是累了,困了,也可以在那里安心小憩一会儿” 李陵:“......” 她这是要彻底将他拒之门外了? 一口一个“夫君”,外人面前叫得好生亲热。话也说得贴心,俨然一副贤妻模样。 老夫人见孙媳贤良,自然没有不心悦的道理,笑着道:“你们夫妇互敬互爱,就是对我这老婆子最好的孝敬了。” 说罢,她回身对着贴身服侍的孙嬷嬷道:“内屋柜子里有一匹上好的碧水青雪缎子,我看颜色倒是衬姝儿,你拿来让姝儿带回去,做衣裳穿罢。” 片刻功夫,孙嬷嬷取来缎子,送给静姝。 静姝连忙起身接过,对老夫人道谢。 “祖母,我来看你了。”静姝正陪着老夫人闲聊,三姑娘瑾嫣从外面跑了进来。 老夫人见了小孙女,一把搂在怀里,嘴上却嗔着她道:“都这么大了,蹦蹦跳跳的也不懂个礼数,见了哥哥嫂子怎不问好。” 三姑娘从老夫人怀里挣脱出来,脆生生道:“嫣儿见过二哥,二嫂。” 她见静姝身侧的茶桌上放着一匹雪缎,大眼睛乌溜一转,转身对着老夫人问道:“祖母那日不是说要将着雪缎赏给我做衣裳吗?怎么又改了主意,送给二嫂了。” “祖母偏心。”三姑娘嘟起了小嘴。 “祖母屋子里还有一匹红色的呢,那个给你。” “我不要红的,我喜欢这青色的。”小孩子都是觉得别人的东西更好,三姑娘也是一样。 “小孩子家的,穿什么雪缎。”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李陵沉着脸道。 三姑娘被娇宠着长大,虽平日里也惧怕这个冷冰冰的兄长,但在祖母这里,有人给她撑腰,胆子自然就大了。 “二哥娶了媳妇就不疼妹妹了,前阵子跟我抢那珊瑚串子,今日又来夺缎子了。祖母,你看他,多气人。”说着,小姑娘委屈的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静姝有些为难,倒不是她舍不得将这缎子让给小姑子。而是祖母刚赏给她,她若是轻易转送,多少有些对不住老人家的心意。 “瑾儿别恼,这匹缎子咱俩一人一半”静姝笑着道。 三姑娘仍旧嘟着嘴:府里好东西自来是先可着她,她凭什么要分给这新来的嫂子。 她不服气。 但瞥着坐在静姝身旁沉着脸的兄长,三姑娘又不敢冲着新嫂子使性子。 “河西路那边有家裁缝店,做出的衣裙款式新奇,改日我带你过去,咱们让他家的裁缝给咱们做身新款的裙子,可好?” 听说带她出府,听说要做新款的衣裙,三姑娘便动了心。 她眼里闪着精光,走到静姝跟前:“二嫂说的是真的?” 她那贵为公主的生母不在府里,李老夫人又不常出门。她虽锦衣玉食的什么都不缺,但甚少有出去玩的机会。 静姝点点头。 小孩子家自然贪玩爱热闹,听静姝说要带她出府,她便将心里的不痛快忘得一干二净,冲着静姝粲然一笑:“还是嫂子好。” 出了安僖堂。李陵要去衙门,静姝要回清风苑,跟李陵分道前,她立在院门口笑着对他道:“夫君办差辛苦,晚上早些归来。” 笑容可掬,依旧是一副贤妻模样。 但那句“晚上早些归来。”说得却没有半分真意。 李陵又不傻,还听不出来吗?她这话是说给安僖堂外面的下人们听的,可不是说给他。 他依旧沉着脸,只微微朝她点点头,便转身大步出了门。 第8章 她不会委屈自己了 从安僖堂出来,静姝没有回清风苑,她让紫云将老夫人赏的缎子拿了回去,自己往西苑而去。 大房和二房没有分府,他们大房住在东苑,二房住在西苑,中间只隔着一道长长的回廊。 静姝一路走到徐婉宁居住在西苑的碧堂居,管事婆子进去通传。片刻功夫,徐婉宁亲自出来将静姝迎了进去。 二人寒暄着进了上房。 徐婉宁育有一子一女,大郎玉哥儿刚满三岁,小女儿静姐儿还不满周岁。 乳母正哄着静姐儿在榻上玩耍。小娃娃生得玉雪可爱,静姝立在榻前伸出手臂逗弄着她道:“静儿,到婶娘这里来,让婶娘抱一抱。” 小家伙果真爬到了静姝跟前,拽着她的衣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扑到她怀中。 静姝抱起小娃娃夸赞道:“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徐婉宁笑着道:“她呀,是看你穿的鲜亮。” 静姝在静姐圆鼓鼓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这么小就知道美啊?” 静姝稀罕着抱了好一阵,直到静姐困倦了才交给乳母,乳母抱着姐儿去抱厦午睡。 徐婉宁打趣道:“这么喜欢孩子,抓紧生一个吧。” 她倒是想生,无奈人家却是闹着跟她分居啊。 静姝心里虽有些别扭,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道:“我哪里有嫂子这样的好福气,才进门几年啊,便是儿女双全了。” 说着,静姝问道:“怎没见玉哥儿呢?” 徐婉宁放下茶盏,朝着二太太郭氏住的方向一努嘴,叹气道:“被我那婆母抱去松乐堂了。” 郭氏是李显生母,虽贵为二房主母,但她为人尖酸苛刻,所以婆媳之间一直不甚和睦。 上辈子她虽跟镇国公府各房都甚少来往,但有关她们婆媳之间的嫌隙,她还是有所耳闻。 徐婉宁道:“说实话,这阖府女眷,我最羡慕你。” “大嫂出门名门世家,有儿有女,哪里不比我强呢,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 “婆母不在跟前,多清净啊。”徐婉宁快言快语。 徐婉宁与郭氏再不睦也是亲婆媳,静姝可不好跟着她一起数落婆婆,她劝道:“婶母就大哥这么一个儿子,心里不疼你们还能疼谁呢。她老人家就是性子要强些,你凡事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徐婉宁幽怨道:“我可不稀罕她疼我,我倒是希望她多几个儿子,省得老在我们这搅和。” “大嫂是个有心胸的人,何必跟婶母计较太多,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吗?” 这话说的贴心。 徐婉宁再怎么要强也翻不出婆婆的手心,任她再洒脱若是婆母作妖,她这日子也是难过。 “我已经对她够恭敬的了,可她却......”徐婉宁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静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快别这样,谁家过日子不都是零零碎碎的,嫂子可莫要真的往心里去,当心气坏身子。” 徐婉宁吸了吸鼻子,抱怨道:“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只是她却要打玉哥儿的主意。” “前几日她将我跟大爷找了过去,先是一顿好哭,说是梦到公爹了,自己与其在这世上孤零零的活着,好不如随着公爹去了。哼!像是我们多么对她不孝似的,满京城谁不知道镇国公府大爷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大爷被她哭得没辙,便说将玉哥抱过去陪着祖母解解闷。” 徐婉宁用帕子试试泪,气恼着道:“我还不知道她嘛,早想将玉哥儿抱在身边养。偏我们大爷是个愚孝的,也不顾及我们娘们,就这么应了。” 这个郭氏确实是难缠。 静姝安慰道:“婶母带几日说不定就将哥儿送回来了,你每日多多过去看看哥儿,让乳母好生照看着就是了。” “你刚进门不了解我那婆母,她为人刁钻,更是处处看我这个儿媳妇不顺眼。她为何非要将玉儿抱过去?不就是为了让我不痛快吗?” “这不,我今早带了玉哥喜欢的吃食过去看他,便被她身边的嬷嬷找各种借口拦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你说我也不能硬闯不是。偏我们大爷不但不给我做主,还让我消停些,说是什么,养在他母亲身边也没什么不好。” “她若是像祖母那样明事理的人,养在她身边我也不说什么。你说像她那样的性子,能将我的儿带成什么样?”徐婉宁一面说,一面哽咽着哭。 郭氏那样的性子,玉哥确实不适合养在她身边。 大爷虽是她生养的儿子,也算成器。他当初高中探花,又出身镇国公府,因此深受圣上器重,如今已做到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但他之所以成才那是已故的二老太爷亲自授业调-教出来的,跟她郭氏可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现下郭氏却倚老卖老硬将孙子困在身边教养,也不怨徐婉宁不放心。 这不是耽误孩子前程吗? 静姝思索了下,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大郎还小,正是淘气的时候。二叔走得早,二婶身子也不好,她硬要将大郎带在身边,万一被孩子累坏了身子。”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祖母那边,恐怕又要心疼了。” 徐婉宁不屑道:“祖母厌她还来不及,怎会......”说到一半,她抬头看向静姝:“嗯?你的意思是......” 静姝赶紧端起茶盏,徜徉品茶:“没什么,大嫂这茶不错。” 徐婉宁眼珠一转,破涕为笑:“你看看我,都被我这婆母和大爷气得糊涂了。”她感激的看着静姝,嗔着道:“还好你明白。” 静姝放下茶盏:“你也先别心急,过几日再说,免得落人话柄。” “我知道。”徐婉宁朝着静姝抛了一个‘你放心,我有分寸’的眼神儿。 俩人悄悄会心一笑。 回到清风苑已是中午,静姝照例要小憩一会儿,却不想今日却是一觉睡到了下半晌。 听她起身,紫云进来一面服侍她一面说道:“刚才姑爷命人回来传话,说是晚上有应酬,不回来用晚饭了。” 静姝应着回道:“知道了”。 紫云问道:“那小姐晚上想吃些什么呢?我命厨房去做两样来。” 按照府里的规矩,正房晚饭是八个菜的例:四样荤菜,两样素菜,两样凉盘。 听紫云的口气,今晚李陵既然不回来便是要省事些了,就不单单给她一个人按份例准备菜了。 哎!这也不怨紫云。 她自嫁给李陵,便处处以他为主,连她这贴身的丫鬟都跟着成习惯了。 “晚饭依然按照惯例备菜,再让厨房额外多做两样甜点来。” 她一个人也确实吃不了这么多。但堂堂镇国公府,断不会因她多要两个菜就吃穷了。 李陵不回来吃,她也不会将就着委屈了自己。 “哦,好的,奴婢这就去告诉厨房。”紫云听了主子的吩咐,答应着出了屋子,往厨房而去。 心里却嘀咕着:近来小姐真的跟刚嫁进镇国公府时不一样了。甚至比在闺中时还更有主意了。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 紫云思量着,脚步不自觉的轻快起来。 第9章 当初李陵真是出于无奈才娶她? 夜里闷热得厉害,静姝睡到半夜便被热醒了。 紫云听到动静从外间进来,倒了一碗凉茶端给静姝,静姝接过一口气饮尽,这才觉得舒畅了些。 她正要接着睡去,紫云担忧道:“小姐,姑爷应酬回来了,又歇在书房里了。” “嗯,我知道了,现下几更了?” “已经四更了。” 静姝吩咐道:“我明日要去赴兰陵郡主的花会,你明早帮我选几样礼物给兰陵。” 紫云劝道:“小姐,姑爷今晚又没回,是不是真的生您气了。依奴婢看,您明日还是推了兰陵郡主的花会,随姑爷去周将军府吧。” 静姝讪笑:“我与大嫂早约好了同去,为何要推掉?此事我不会更改,你莫再多劝我,时辰不早了,快下去睡吧。” 紫云只好讪讪的退了出去。 第二日,静姝收拾妥当便带着紫云出了门,来到二门时徐婉宁已经到了。 二人坐一辆马车,紫云和徐婉宁的婢女四儿同坐一辆。车夫驾车出了大门口正好见李陵归来,徐婉宁叫停了车夫。 昨晚李陵睡在了书房,今早也没过来用早饭,听丫头们说他清早便去营中了。 静姝拉开车帘子问李陵:“世子爷怎的又回了?” “回来换件衣服,下半晌要去周将军府。”李陵立在车旁,面无表情道。 静姝点点头,李陵也未再多言。 “走吧。”静姝朝着车夫道。 马车便轱轱而行,出了府门。 “我怎么看着老二有点不对劲呢?”徐婉宁问道。 她瞥着静姝的脸色,试探着道:“你们吵架了?” 静姝笑笑:“没有,你还不知他嘛,总是沉着脸。” “老二平日里确实不拘言笑,但我刚才见他看你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静姝不想在此事上多言,便岔开了话题。二人一路说说笑笑行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兰陵设宴的郊外别苑。 这别苑名唤临水居,因正临长安城镜湖而得名。苑子虽不大,但巧在亭台轩榭设计精美,又临着水,是夏日设宴的好地方。 兰陵见了徐婉宁和静姝热情道:“我还以为你这世子夫人刚进门不能来赏脸呢。” 徐婉宁打趣道:“若是换了别人自然不会出门,但你兰陵设宴,咱们怎么都得来不是。” 静姝命紫云奉上准备好的礼物,笑着道:“一点子心意不成敬意。” 兰陵命婢女收下,回道:“沈夫人客气了。” 三人寒暄着进了宴客厅。已经来了好些贵女,众人三三两两的聚着品茶聊天,见兰陵带着镇国公府两位夫人进来,有与镇国公府交情笃厚的便上前与静姝和徐婉宁寒暄。 静姝正与众人闲话,一装扮精致的女子款款走了过来,她上下打量着静姝,讪笑着说道:“这不是沈家大小姐吗?这身打扮真是好生气派,晃得我险些认不出来了。” 静姝转头一看,来人是工部侍郎家的三小姐周晴。 她特意将“沈家大小姐”咬得贼清,无非是当着众贵女的面暗示她出身平平。 静姝父亲在御史台任从四品主簿,自然比不上正三品的工部侍郎。但她如今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这满屋子贵女,又有几个身份能及她呢? 就是贵为郡主的兰陵不也是有意结交她嘛,不然为何要托徐婉宁特意邀请她来。 这个周晴,又算得什么? 若是上辈子有人嘲笑她出身低,配不上镇国公府,她肯定要自卑难过。 这辈子,不同了。 “三小姐真是慧眼识珠,我这身苏绣料子是祖母赏的。”说着,她看向一旁的兰陵,道:“老人家的一番心意,若不是今日赴兰陵的宴,我都不舍得拿出来穿呢。” 镇国公府老夫人可是京中贵妇中最赫赫有名的了,她出身大齐唯一的异性藩王慕容氏。 连当今圣上都要给三分颜面。 李老夫人大寿,可谓轰动整个长安城,寿宴上老夫人对这个刚进门的儿媳青眼有加的事,贵妇圈早传开了。 刚进门便得这样的靠山,又有谁敢小觑她呢? 兰陵听了静姝的话,连忙替她打圆场道:“我说看这苏绣怎么跟咱们平日里在铺子里买的绣工精细呢,原来是老夫人赏的。老夫人母家在江南,这个想必是最正宗的苏绣了。” 徐婉宁笑着打趣道:“还是你识货,论起来咱们家老夫人也是你表姑奶奶呢,你若喜欢这料子,还不趁着现下,求着咱们家二夫人在老夫人跟前替你美言两句,求着老人家赏你两匹做衣裳穿。” 兰陵回道:“你若早提醒我,我早就求着你去帮我讨了。” 徐婉宁道:“你求我可没用。” 兰陵掩面一笑:“怎么?老夫人有了新孙媳就不疼你这个长孙媳了?” 徐婉宁徜徉嗔道“可不是嘛?谁让我长得没人家俊呢?”说着,她拉过静姝:“你们瞧瞧我这弟妹,生得是不是比那九天玄女还俊。” 众人见静姝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周晴,又听徐婉宁话里话外都是静姝在府里得老夫人青眼的意思,心里不禁暗想:这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看着不声不响,倒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嘴上便都跟着应和道:“沈夫人闺中便是芳名远扬,现下成了世子夫人可不是更添贵气了嘛。” 周晴见众人顺着徐婉宁恭维静姝,心里酸不溜秋的,好不是滋味。她当众与静姝过不去是有原因的。 周晴自恃宠美貌,家世又好,最是心高气傲,原也打着李陵的主意。 父母知道她心思后,便也痴心妄想着凭借女儿的美貌能攀上镇国公府的高枝儿。周夫人曾托人去老夫人那里探听过口风,老夫人倒是没有当面回绝。只是过了两天,所托之人回话说是老夫人问了孙子意见。 是李陵拒绝了! 周晴伤心,她原还以为是李陵看不上她家世:她也听说他或许要尚公主的。 若是她真的尚主,她也服气了,可他后来却娶了家世还远不如她的沈静姝。 周晴闷在闺房哭了好几日。 她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周家妹妹,你说咱们家二夫人俊不俊?”周晴当众让静姝难堪,徐婉宁明显不想放过她。 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聚在周晴身上,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作答。她自诩美貌,但在静姝跟前,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相形见绌。 当初她也深信是李陵因为静姝失节才无奈迎娶,她为此还暗暗悔恨过:若知如此便能嫁给李陵,那她早下手为强就好了。 现下她盯着光彩灼灼的静姝,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当初李陵真的是因为责任才无奈娶她? 来者即是客。兰陵心里虽怨周晴不知好歹,但即是她设宴,便要照顾好宾客。她岔开话题道:“说起苏绣,我今天真给大家准备个好看头。”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前阵子让人在南边带了几个舞姬回来,今个给大家舞一曲助助兴。” 众人说好。 兰陵对着侍者一使眼色,片刻间十余个妙龄舞娘入内,一时间厅内莺歌燕舞,水袖纷飞。 天气虽热,但因临水,厅内又镇着冰鉴子也算舒爽,贵女们饮酒吃席,三两闲话,过得舒服又畅快。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众人正要散去,突然几声雷声响过,淅淅沥沥下起了下雨。 众人在檐下观雨,盼着雨停好回城。 远远的,一小丫头撑着伞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兰陵微微一礼,恭敬道:“禀郡主,镇国公府世子爷在外面呢,说是来接沈夫人。” 第10章 亲自来接媳妇 众人在檐下观雨,盼着雨停。 远远的,一小丫头撑着伞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兰陵微微一礼,恭敬道:“禀郡主,镇国公府世子爷在外面呢,说是来接沈夫人。” 目光齐齐的聚在静姝身上,兰陵先是一惊,缓过来后笑着道:“不曾想我这表弟还会照顾人呢。” 静姝粉面微红:“他今日也出门,顺路而已。” 徐婉宁说道:“那我们先走了,我今日将新妇带了出来,若是让我们家二爷等久了,可是要着急了。”说着,她还报复似的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瞥了周晴一眼。 婢女撑来伞,静姝跟徐婉宁跟兰陵道别后便出了正厅,朝外面而去。 雨并不大,待她们走后,众人也三三两两的告别归去。 倒不是她们有多着急回家,而是听说那威严冷肃的镇国公世子亲自来接媳妇,真是大大激起了她们八卦的心思。 李陵那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莫不是这沈静姝为了破“李陵无奈娶她”的流言,故意安排人演的这一出? 她们得亲眼看到才算相信! 尤其是周晴,还没等静姝和徐婉宁出门,便迫不及待的唤侍女撑伞率先出了门。 原本充盈着胭脂香粉气的大厅,一时间被此起彼伏的盛开了朵朵花伞。 李陵坐在车里,远远的见一群女眷从大门里陆续出来,姹紫嫣红的人影中,她那新妇最是显眼。 烟雨蒙蒙,那新妇穿着碧水青的罗裙,微雨中衣袂飘然的缓缓朝他款款而来。 李陵起身下了车。 外面候着的侍从梁进没料到李陵会下车,赶忙撑过一把墨色大伞为他遮雨。 静姝走到他跟前,濛濛细雨中那芙蓉般的面庞更显娇丽。 她朝着李陵莞尔一笑:“世子爷怎么来了?” 李陵并没有回答,只朝她伸出手。 静姝迟疑了片刻,将手放到他手上,他便紧握住她的纤纤素手,将她扶上了马车。跟着,李陵长腿一迈,也上了车。 这赫赫有名的镇国公世子竟然对这小夫人如此温柔。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贵女们也都三三两两的上了自家的马车。 徐婉宁冷眼看着呆站在雨里的周晴,故作无知的问道:“呀!周小姐怎么还不上车?” 周晴这才怔怔的回过神,目光赶紧从李陵的马车上转过来,支吾着道:“我,这就要,走了。” 周晴被婢女扶着上了自家的马车,还未坐定,便又急不可耐的掀开车帘子,盯着那辆车:车门严严实实的关上了,啥也看不见了。 就李陵和沈静姝二人在车内,不知他们在车里会做些什么。 思及至此,她又不禁又想起那年马球场上初见李陵的情景。 他穿着红色的马球服,骑在雪白的马上在球场驰骋,那英爽矫健的身影那么的出挑。他周身散发出的灼灼光华,让其他人皆在他跟前失去了光彩。 只一见,她便再难忘却。 若是被这样英俊威武的男子抱在怀中,该是什么滋味。 周晴的脸红了,身上微微发热。 回到镇国公府,李陵先下了车,路上湿哒哒的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水。 李陵朝她伸出手,静姝刚要扶着他的手下车,他却将她拦腰抱了下来。 紫云为静姝撑伞走在前面。雨已经驻了,只有星星点点的雨沫子还夹在风里,李陵并没有撑伞,自顾跟在后面。三人一起进了清风苑。 回到正屋,紫云便去张罗着为主子熬姜茶。 屋内只剩李陵和静姝二人,回来时李陵没有打伞,夏季衣衫轻薄,肩上被雨沫子浸湿了一大片。 静姝去衣柜里找出干爽的衣裳,送到李陵跟前道:“快换下来吧,潮乎乎的,穿着不舒服。” 李陵看着她,却没有伸手接衣。 静姝便放下衣服,替他宽衣。 他能放下身段去接她,这是在跟她求好,像李陵这样的人,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若有心和好,她也不会再拿乔了。 男人不能惯,但表现好了,也得给个甜枣哄一哄,今后才能更老实。 刚脱下外衣,李陵便附身将她拦腰抱上了床。 不过只素了两晚,他却似头恶狼般,贪婪的在床上与她缠绵在了一起。 紫云和碧缕熬好姜茶回到上房,见内间房门紧闭,紫云听里面又是一片笙歌,便朝着碧缕使了个噤声的手势。 “咱们去备水吧。”紫云道。 碧缕年纪小,晚上也没在外间守过夜,她一脸懵懂:“大白天的备水做什么?” 紫云不知该怎么跟小孩子解释这事。 “哎呀,姐姐你听,小姐怎么好像哭了。”碧缕听到里面的动静惊讶道。 紫云催道:“这个不要你管,快跟我走吧。” 碧缕睁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紫云道:“我怎么听小姐好像哭着跟姑爷求饶呢,不会是前几日小姐得罪了姑爷,姑爷该不会打咱们小姐吧。” 紫云的耳朵尖都红了。 “姐姐你听,小姐好像哭得很惨,要不咱们进去劝劝吧。”碧缕是真担心自家娇弱的主子被世子爷欺负。 紫云也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硬忙拉着她出了正房:“不用你去备水了,你也别在这里混闹了,哪里凉快去哪里歇着吧。” 静姝最后是被李陵抱着去的浴室,在温水里泡了好一阵,她才觉得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脸上绯红一片,一双杏眼湿漉漉的,羽扇般的睫毛上挂着丝丝的水珠子,她看着同样泡在浴桶里的李陵道:“今天就这样吧,好不?” 语气软软的,带着一点哀求的味道。 许是刚才真的折腾狠了,看她累成这样,李陵点点头。 她见他终于答应了,便朝他淡淡一笑,那水嫩嫩的小脸儿一片明媚。 他便又朝她靠了过去。 “李陵,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静姝这回哭得更惨了。 第11章 新婚燕尔 晚饭时,李陵起身,推着静姝招呼道:“该起来吃饭了。” 静姝翻了个身,嘟囔道:“你去吃罢,我还要睡。” 李陵便自顾穿好衣服,出去用饭。 紫云见李陵一出来,心里既为夫妻二人和好为高兴 碧缕见自家小姐没有出来,却是担心不已:姑爷该不会是下手太重,将小姐打残了吧? 李陵瞥了眼神态各异的两个小丫鬟,吩咐道:“一会告诉厨房炖些燕窝粥,等夫人醒了,端给她用。” 紫云连忙答应着去了,李陵一个人用了晚饭后,便出去了。 静姝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 紫云端来燕窝粥, 用罢了粥,静姝将碗交给紫云,长长的伸展了下腰身,懒懒道:“你下去歇着吧,我还想睡会。” 紫云劝道:“您刚吃了东西,要不要起身走走,消消食。”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连吃饭都下不了地,又哪里有力气走动。 看着有气无力的伏在枕上的静姝,紫云心疼道:“奴婢早劝您别跟姑爷怄气,看看吧,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您嘛。。” 静姝伏在枕上,闭上眼睛,索性连话都不想说了。 “不过今个姑爷能亲自去接您,您没看那些贵女多羡慕呢。”说着,她凑到静姝耳边低声道:“尤其是那周家三姑娘,馋得眼睛都直了,奴婢见您跟姑爷的马车都行走了,她还扒着车帘子直勾勾的看呢。” “他不过是顺路罢了。”静姝嗡声道。 “难得的是姑爷这份心意。小姐跟姑爷这么怄气,奴婢原还担心您会因此失了姑爷欢心呢。” 二人正说着,李陵进来了,紫云连忙住了口,恭敬的退了出去。 李陵走到床前,脱下外袍挂在床尾的衣架子上,问道:“好些没?” 他还好意思问?他在床上缠着她时,可没想过怜香惜玉。 静姝不语,侧过头去。 李陵也不再多言,进了浴室洗漱完毕后,便上了床。 见她只留个后背给他,他便从后面抱住她,贴在她耳边轻声问:“是不是还没过劲儿?” “你说呢?”静姝反问道。 李陵沉默了会儿,回道:“是我没把控好。” 说着,他便将她捞在怀中,扳过她的脸,说道:“这两日你将我扔在书房,我可是被蚊虫叮惨了,算是扯平了好不好?” 静姝抬起头,一双杏目嗔着他道:“你真是倒打一耙,怎么是我将你赶到书房去的?分明是你自己去的好不好。” 李陵反驳道:“那还不都一样,你若不怄我,我能去书房吗?” 静姝嗤笑了下:“我不陪你去将军府,就是怄你了?分明是你小肚鸡肠。” 她竟然说他小肚鸡肠? 这新妇果真难缠! 李陵怕再像那日一样惹恼了她,便不再争辩。 静姝却不依不饶道:“你若喜欢去书房睡,我这就命她们去挂好蚊帐,你今后就在那里安置罢。” 说罢,她便挣脱开了他的怀抱,往里面挪挪枕头,又背对着他侧过身子去。 李陵挪过来从后面抱住她,脸贴在她颈上,沙哑着嗓音道:“别气了,好不好。” 那最后一句说得很轻,哄着他似的。 静姝转身过,看着他郑重道:“你今后若是再跟我闹脾气搬出去住,就不要再回来了。” “嗯。”李陵郑重点了点头。 说着,他又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重复道:“我知道了。” 静姝相信他能说到做到,既然他都已经这样跟她求好了,她便真的不气了,缩在他坚实的怀中温顺的被他拥着。 李陵抱了她一会儿,大手隔着寝衣摸着她问道: 李陵沉默了片刻,用脸贴着她的秀发,低声道:“我明日去找张太医开些药来。” 静姝听闻他居然要去找太医开药,抬起头连忙止住他:“开什么药啊?不必了,休息两日就好了。” 因为这个事情去找太医开药,多尴尬啊! “睡吧。”李陵拍了拍她的头。 黑夜静寂,月色朦胧,新婚小夫妻相拥着进入了梦乡。 静姝在李陵怀中醒来时已是天光微亮,她瞥了眼更漏,揉着眼睛问道:“你今日怎的没去习武。” 往常这个时辰他早去习武了,她起来时通常是床侧空空。 “外面下雨了。”他答道。 清晨习武可是他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的习惯。 听他这样说,她也不想多问,索性又将头埋在他胸前,道:“今日既然不去习武,又是沐休,不如多睡会儿吧。” 见小妻子慵懒的模样,李陵嘴上答应着,却展臂揽住她盈盈一握的柔软腰身,另一只手在被窝里不老实起来。 静姝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迷迷糊糊的攥住他的手,打着呵欠道:“你别闹,我还要睡呢。” 他终于老实了些,凑过来在她耳边问道:“那里好了吗?” 什么好了吗? 静姝迷迷糊糊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吓得睡意全无,连忙起身坐了起来,对他说:“今个是十五,要去给祖母请安,快起来吧。” 第12章 终于有能降服他的人了 梅雨时节,雨总是淅淅沥沥的连绵不绝。二人吃罢早饭便到前院去给老夫人请安。 仍旧是紫云为静姝撑着伞走在前面,李陵独自撑着伞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进了安僖堂,二房的婶娘郭氏还有三姑娘也在。 夫妻两个分别给老夫人和郭氏见了礼,便在下首挨着坐了下来。 屋子里只老夫人,郭氏,三姑娘,还有李陵他们两口子,静姝却觉得气氛怪怪的。 老夫人今日似乎不大高兴,郭氏也是讪讪的,连一向爱说爱闹的三姑娘今日也是出奇的安静。 大家枯坐了一会儿,郭氏便找借口走了。 静姝陪着老夫人闲聊了两句,也跟着李陵出了安僖堂。 等到众人都散了后,老夫人歪在椅子上,脸色愈发难看。 贴身的徐嬷嬷赶紧上前,递上一碗参茶,劝道:“老二家的是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您老可别跟她置气,当心身子要紧。” 老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一边叹气道:“这郭氏真是扶不上墙的泥巴,自己也是做祖母的人了,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整日的耍那些个隐私手段跟儿媳妇过不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徐嬷嬷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奴婢劝您保重好自己才是正经,小辈们的事,让他们自己闹腾去吧。” “我倒是想撩开手不管,可不管行吗?就说她出的这个事吧,硬将大郎带到自个身边养。她若真是个明白的,我也不参和这些个事,偏她是个浑不楞,能将孩子养成什么样。” “她也是稀罕孙子,倒也没什么坏心。” 老夫人“哼”了声,道:“什么稀罕孙子,我跟她做了三十年婆媳,还不了解她嘛,就是想方设法不让老大媳妇痛快罢了。” 老夫人缓了一口气,气恼着骂道:“为了自己那点龌龊的心思,居然拿个三岁的孩子做偰子,是个什么人。” 徐嬷嬷见老夫人愈说愈气,连忙捡出她爱听的岔开话题:“老二家的也是半个婆子了,这性子也是改不了的了。还好这两个孙媳妇都是明白人,咱们镇国公府兴旺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徐嬷嬷跟了老夫人一辈子,最了解她的性子。 果真,这话一出口,老夫人的火气就消了三分,回头问道:“昨个陵哥回去了?” 徐嬷嬷连忙回道:“回去了,听说呀,昨个二夫人跟着大夫人出去赴宴,世子爷还亲自去接了呢。” 老夫人闻言着实吃惊,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天爷啊,你说这老二娶了媳妇,还真不一样了哈。” “可不是嘛,真没成想咱们这世子爷看着冷,也会疼人呢。”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感叹道:“夫妻恩爱才是兴家之道啊!” 想想大儿子和大儿媳闹得乌眼鸡似的,几乎成了仇人,大儿子当年是多么威武的一个人,现下不到五十身子便垮了。再想想那早早便被媳妇气得撒手人寰的二儿子,老夫人心里更难过了。 夫妻不睦,大厦必倾。 徐嬷嬷见老夫人伤感,知她必是又想起了伤心事,开解着道:“一辈蔫,一辈欢,您没摊上好儿媳妇,到老了,老天爷居然赐给您这么好的两个孙媳妇,也算是补偿了。” 老夫人看着徐嬷嬷会心一笑,又想起嫡孙,道:“你说这老二,我还以为他能多有纲儿呢,没成想在书房熬两个晚上就受不住了。” 徐嬷嬷哈哈一笑:“咱们这世子爷啊是个牛脾气,如今倒是找到能降服住她的人了。” 出了安僖堂,李陵便说有事出府去了。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上辈子跟他过了五年,她从未见他安安心心在家里休息一日。今早在床上多懒了一个时辰,已经是破天荒了。 静姝带着紫云往回走,三姑娘却从后面追了上来。 静姝停住,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三姑娘跑得喘着粗气,回道:“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出府做衣裳吗?咱们什么时候去啊?” 上次为了哄她,静姝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成想这三姑娘居然记在了心上。 也不是什么大事,静姝笑着应道:“你哪日有空,我就带你去。” “那就今日吧。”三姑娘看着静姝,笑着道:“嫂子今日有什么事吗?” “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我带你出去要不要告诉祖母一声?” “我昨日已经跟祖母说了,说等你有空要你带我去做衣裳,祖母答应了。” 静姝迟疑着道:“那我去跟祖母说一下,咱们今日就去。” 三姑娘过来挽着静姝,回道:“嫂子快别去了,祖母正在气头上呢。” 静姝刚去请安也觉得老夫人今日不悦,便问道:“祖母为何生气?” 三姑娘挽着静姝往清风苑走,嘴上回道:“又是跟二婶生气呗,听说是因为昨日祖母查账,发现了不少亏空。” 三姑娘哂笑着道:“府中都是二婶子管账,肯定又是被她拿去填补娘家哪个穷亲戚去了呗。祖母很生气,说是要罚她去家庙上住一阵子,让她自己想明白才肯放回来。” 这个二婶子她多少还是了解些的,没什么大见识,胆子自然也小,中饱私囊的事她虽然做,但绝不敢贪太多。 老夫人查账是假,想将她发落到家庙上才是真。 她去了家庙,大郎自然就回到了徐婉宁身边。 老夫人如此生气的真正原因是怨她夺了徐婉宁的大郎,这才找借口发落她。若是明着让她将大郎还回去,郭氏自然也不敢说个二字,只是郭氏定也会知道是徐婉宁在老夫人跟前告了状,今后更会变本加厉的虐待儿媳妇了。 可见,老夫人为了大郎和孙媳,用心良苦。 第13章 熹,光明也 静姝带着三姑娘回到清风苑,静姝命丫头们找出上次老夫人赏的雪缎,又张罗着从小库房寻出两匹上好的软缎,带着三姑娘坐着马车出了府。 一路到了西市二人进了静姝说的那家裁缝铺,让女师傅量了身材尺寸又细细的选了样子,一直折腾到响午才出来。 三姑娘甚少有出府的机会,见了车水马龙的花花世界,兴奋的跟只出笼的小鸟似的。 “二嫂,你看那是卖什么吃的?围着那么多人。” 静姝看过去,笑着解释道:“那是蜜煎樱桃。”说着,她朝着紫云使个眼色,吩咐道:“去买些来。” 片刻功夫,紫云拎回来油纸包着的蜜煎樱桃,静姝接过来打开,那水润红彤的樱桃被黄莹莹蜂蜜裹着,散发出清甜的味道,静姝脱着油纸将樱桃递给三姑娘:“这个是民间有名的甜点,你尝尝。” 三姑娘早对这未知的美味垂涎不已,接过来便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连连点头赞道:“这个真好吃!”说着,便一口接着一口的吃了起来。 静姝看她像只小馋猫似的吃得香甜,指着紫云拎着的另外两包蜜煎樱桃,笑着劝道:“慢点吃,这里好有好多呢。” 三姑娘朝着静姝甜甜一笑:“那个给祖母带回去尝尝。” 静姝带着三姑娘在西市闲逛,活泼的三姑娘见什么都新奇,一会功夫紫云和丹朱手里便提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紫云建议道:“不如咱们先回马车上将东西放下,再接着逛吧。” 这个三姑娘购买力太强,她们是真的拿不下了。 静姝点点头,主仆四人便沿着街道往回走,刚走出一段,远远的便见一队明黄车仗缓缓朝着这边使来。 领队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边行边喝着:“大长公主出行,闲人暂避!” 熙熙攘攘的路人很自觉的避让到路的两侧。 过了一会儿,那仪仗渐渐行近,几丈高的镶金缀宝的明黄銮车缓缓出现在原本热闹的街道上,銮车前面是两队精卫骑兵开路,銮车四周簇拥着六队朱红绣凤的华盖,后面跟着的步卫足有四五百人。 阵仗奢华,排场浩大。 “是母亲。”三姑娘侧头看着静姝说道。 静姝点点头,二人静候在路旁,等仪仗到了跟前,三姑娘才朝着行在队伍前骑在马上的侍卫管喊道:“周教卫,母亲这是要去哪里?” 周宁见是长公主的爱女,回身叫停了仪仗,翻身下马回道:“回三小姐的话,长公主要去城外的鹿园避暑。” 早有近侍通传了銮车中的大长公主,福熹命人将三姑娘和静姝请到銮车前。 内侍推开车门,半撩起内帘。二人见了长公公主屈膝问安道:“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福熹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三姑娘恭敬的回道:“女儿跟二嫂刚去裁衣铺裁些衣服。” 福熹点点头,不再多言。 三姑娘问道:“母亲可是要去鹿园避暑吗?” 天气炎热,二人方才闲逛时本是有丫鬟撑着伞,现下二人见了长公主自然不好再撑伞,说话功夫,已是被炙热的太阳灼得起了微汗。 福熹看着銮车下的女儿和儿媳热得面颊绯红,问道:“近来城里热得厉害,你们要不要随本宫去鹿园避暑?” 三姑娘去过鹿园,那地方依山傍水,哪怕是酷暑时节也是清凉无比,而且园子里好玩的地方非常多,她自然是愿意去的。只是她自小是被老夫人带大的,再加上长公主性子冷清,所以她跟这个公主母亲并不亲近。 三姑娘很想去,但又有些对母亲发憷。她的这种发憷,倒不是惧怕母亲,而是因为疏远带来的别扭,她在母亲跟前总是不自在。 福熹见女儿心有所动,说道:“想去就上车吧。” 三姑娘没有回答母亲,却是看向了一旁的静姝,低声道:“二嫂,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三姑娘想去,但又不想跟这个清冷的母亲单独相处,她想让静姝这个性格温和的嫂子陪着。 静姝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顾忌着婆母并不一定欢迎她这个新儿媳。再则,她没有跟老夫人和李陵打声招呼就这么带着三姑娘跟长公主去了鹿园,也是不妥的。 她笑着回道:“我只是担心咱们这样去了祖母会担心,这样吧,你先随母亲去,待我回府回了祖母再做打算。” 三姑娘嘟起了嘴,牵着静姝的衣袖央求道:“让下人们回去说一声就是了,你这就跟我一起走嘛。” 静姝便有些为难。 福熹还是头次见女儿跟除了老夫人以外的其他人这样亲近,脸上显出一丝柔和,对着二人道:“你们先一起回府吧,先跟老夫人和伯约说一声,本宫明日派人来接你们一起去。” 伯约是李陵的字。 福熹虽然对镇国公积怨甚深,但对李老夫人这个婆母却是敬重有加的。 她刚才见女儿有心思跟她去鹿园,也没有多思量便想着直接将她带去。经静姝这么一提醒才醒悟过来,越过了婆母和儿子,直接将女儿和新妇带走,是有些失礼了。 三姑娘对这个安排很满意,笑着对长公主道:“这样也好,那我与二嫂明日再去鹿园陪您。” 长公主点点头,内帘落下,銮车启动,蜿蜒奢华的仪仗又缓缓向前行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在大齐皇室可不是所有公主都能享有长公主这样的待遇。皇室女子,虽然尊贵,但到出嫁时不是和亲结帮,就是下嫁笼络下臣,过得幸福的甚少。 可福熹当年嫁给镇国公却是自己做的主。不仅如此,她一应供奉也是远超其她皇室公主。 就拿这出行仪仗来说吧,这个规格仅低于当朝帝王,甚至要高于当朝储君。 大长公主之所以能享受这样的待遇,是有原因的。 先皇文帝还是太子时,年过三十却一直无所出,外界便传着他似有隐疾,因为这个致命的弱势,他的储君之位险些不保。 传说,太皇武帝因此连易储的诏书都拟好了,就在这个裉节上,太子妃吴氏诊出了喜脉,先皇文帝才因此险险保住皇位。还未等吴皇后还生产,太皇武帝便驾鹤西去,文帝也便顺利登基。 吴皇后生下的就是这个大长公主,虽是女儿,但文帝的皇位确实是因这个长女而保住的。 文皇文帝因此特别喜欢这个女儿,还未满月便赐名福熹:福,顺也。熹,始也,光明也。 由此可见先皇对这个女儿的喜爱。 更奇的是,自福熹大长公主降生后,后宫嫔妃便接连有孕,先皇一脉至此子孙昌隆起来。 文帝便认定这一切的好运都是这个长女带来的,对她的宠爱程度远远超出其他子女。 文帝生前,大长公主所享受的待遇甚至与储君相同。 吴后早逝后,当今圣上还年幼,长公主便凭借着先皇的宠爱和过人的智慧,在阴险诡谲的后宫一路将胞弟也就是如今的明帝扶上了太子之位。直至先皇驾崩,她又排除一切艰难险阻,助弟弟坐稳了皇位。 明帝自然不会忘记这个胞姐的功劳。 所以,有父、弟两代帝王的庇护垂爱,福熹大长公主的地位在大齐可谓无人能及。 大齐民间甚至有传言称:长公主一挥袖,长江也要倒着流,长公主一跺脚,朝堂就得响三响。 第14章 礼与理,不可废 静姝带着三姑娘回到镇国公府,刚下了马车,安僖堂里的一个通传嬷嬷便赶过来笑着对二人说道:“传老夫人的话,让二夫人和三小姐直接去安僖堂用晚膳。” 还未等静姝回应,三姑娘说道:“我跟二嫂逛了一天都累了,你去回了祖母,今日不过去了。” 嬷嬷笑着道:“老夫人说是好一阵子没跟小辈们聚在一起热闹了,趁着今日世子爷浴休,四爷游学归来,便将各房孙辈们都叫到了安僖堂,说是要聚一聚,三小姐若是累不如先回去洗漱休息一会,老身回去跟老夫人禀明一声,三小姐迟些过去罢。” 三姑娘回道:“那好罢,我先回去一趟,晚些再去。”说罢,她看向静姝:“二嫂,你也累了,也先回去休息一会再过去吧。” 静姝问嬷嬷道:“世子爷回了吗?” “回世子夫人的话,世子爷下半晌回府的,现下正在老夫人那边呢。” “其他人都过去没呢?”静姝又问道。 “回世子夫人的话,只有四爷还没到。” 静姝说道:“我不累,这就先随嬷嬷过去吧。”说着,她吩咐一旁紫云等丫鬟道:“你们几个随着三姑娘将今日采买的东西先送到姑娘的屋子里去。” 几个丫鬟答应着,上车去拿东西,随着三姑娘朝着她住的兰雅轩而去。 静姝随着嬷嬷来到安僖堂时,果真除了四爷和三姑娘两人,两房的孙辈都到齐了,一家子正围着老夫人说笑。 静姝向老夫人屈礼问安,老夫人招呼她坐下,问通传嬷嬷道:“三丫头怎的没一起过来?” 嬷嬷回道:“回老夫人的话,三姑娘今日逛得有些累了,回去洗漱休息一会就过来。” 老夫人这才记起静姝和三姑娘今日出府裁衣裳的事来,转而对着静姝说道:“姝儿带着三丫头逛了大半日,也是辛苦了,怎的不先回去休息一会再过来,今日我叫的都是你们小辈,不必拘礼的。” 静姝笑着道:“谢祖母关爱。三妹妹小,经不起折腾,妾身既然做了人家媳妇怎么能轻易就累到了,是祖母太偏疼我了。” 四爷,三姑娘到底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子孙女,偶尔放纵一次自然也无伤大雅。只是,老夫人再是宽和,她到底是媳妇,又是新妇,礼数上自然不能放松。 要想在这高门中立稳脚跟,礼与理,不可废。 老夫人暗暗点点头,心里对这个孙媳妇更加认可。 二爷李显这几日去外地出差了,徐婉宁坐在坐在老夫人正下首,她性子本就爽快,今日更加活跃,竹筒倒豆子似的妙语连珠引得老夫人阵阵开怀。 变态婆婆被发落到家庙去了,幼子重回身边,双喜临门。 徐婉宁欢喜得就差敲锣打鼓了。 到了开席时辰,三姑娘和四爷还没到,老夫人便命众人先去宴厅等他两个。 众人到了宴厅刚坐定,三姑娘便赶过来了,不等老人发话,她便欢快道:“看罢,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虽到晚了,却正好赶上开席。” 老夫人笑着道:“你这丫头,还知道自己晚了啊?”说着,拍拍身侧的椅子,宠溺道:“还不快坐过来。” 三姑娘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到祖母身边,而是对着徐婉宁嚷嚷道:“大嫂,咱俩换个位置呗。” 老夫人责道:“你大嫂都坐定了,好好的,换什么位置,听话,快过来。” 三姑娘嘟起了嘴,娇嗔道:“我想挨着二嫂坐嘛。” 徐婉宁爽快道:“我还以为我坐这椅子上镶着什么宝贝呢,惹得你来抢,原来是为着你二嫂,也罢,让给你吧。”说着,徐婉宁起身离座。 她今早得到婆婆被发落到家庙的消息后,便欢喜得迫不及待的去清风苑找静姝这个“军师”报喜,谁知静姝竟然不在。现下终于逮住了人,她虽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件大喜事,但挨着静姝咬着耳朵嘀咕两句,桌子下面摆个胜利的手势,或是来个眼神交流也好啊。 现下被三姑娘截了胡,徐婉宁便有些小失落,她起身时她朝着静姝使了个“我待会有事要告诉你”的眼色。 静姝暗暗回了个“我都知道了。”的眼色。 徐婉宁惊讶的露出个“你怎么知道的?”眼色。 静姝朝她努努嘴,示意此事过后再说。徐婉宁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众人坐定,菜都上齐了也未见四爷的身影。 三姑娘按捺不住了,说道:“四哥怎么还没来?命人去催了吗?” 通传嬷嬷回道:“已经去请了,四爷说等一会就到。” 三姑娘没好气道:“他怎么就这么大的谱,让大家都等他一个人。” 这个四爷是镇国公外室所出,当年镇国公与长公主就是为了这个外室和这个外室子才闹翻的。 据说,这个外室是镇国公的一个部下之女,这部下跟随国公多年,后来在战场上舍身替老国公挡剑而亡,只留下这么个孤女,托给镇国公照顾,镇国公背着长公主将这女子养在了外面,还生下了一子,就是这个四爷。 几年后长公主意外得知了这对母子的存在,心高气傲的福熹怎会咽下这样的委屈,她找到这母子二人,据说,她见到这女子后二话没说便将她血溅当场。 镇国公闻讯赶到时,那女子已经不行了,只让镇国公务必照顾好他们的孩子便撒手人寰。 经历这个事后,镇国公与长公主便彻底闹翻了。 虽然没有和离,但原本的恩爱夫妻也成了仇人。 长公主搬回了公主府,甚少再回府里来了。 镇国公便将这个外室所出的儿子带回了府,给了他名分,成了镇国公府里的四爷。 有着上辈子的这些恩怨,年幼的三姑娘自然不待见这个四哥,每每见他都没好脸色。 老夫人见三姑娘发牢骚,安慰道:“你四哥游学刚回来,要忙的事情多,咱们再等等他就是了。” 三姑娘嘟着嘴反驳道:“祖母怎么总是袒护他?” 老夫人回道:“祖母对你们一向是一碗水端平的,只是你们到底是亲兄妹,该和气才是,怎能为这点子事怨怼。” 三姑娘“切”了声,不服气的嘟囔道:“谁跟这个外室子是亲兄妹,她才不配呢。”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立马都闭了嘴,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老夫人长长了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低声叨念了句:“冤孽啊!” 李陵开口冷声道:“瑾儿,你莫要信口胡说,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这样尖酸。” 三姑娘一向最得老夫人骄纵,虽然平日里对这个一向冷肃的兄长多有畏惧,但有祖母在场,自然有壮胆的,便不忿道:“他一个庶出子,难道比我们嫡出的还要尊贵吗?还要我们在这里巴巴的等他。” “住口!”李陵低声喝道。 三姑娘瞥了眼兄长严厉的目光,虽然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认怂,但却真是有些发憷了,嗡声道:“我说的有什么错。” 静姝正坐在二人中间,见兄妹两个闹成这样,牵了牵三姑娘的袖口,劝道:“好姑娘快别说这样的话了,一家人好容易聚在一起,何必要闹。”说着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再闹祖母要难过了。” 三姑娘听了静姝的话瞥了眼老夫人,这才悻悻的闭了口。 第15章 难道是他们相处的日子短? 外面婆子通传说:“四爷到了。” 老夫人被三姑娘刚才这么一闹,又勾起了伤心事,淡声道:“让他进来吧。” 水晶帘子微动,一个少年迈步入内。 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身材高而清瘦,这个就是四爷李华。 四爷李华不同于李陵的英挺矜贵,亦不同于三爷李翔的俊美如玉,他有着浓浓的书卷气息,眉宇间又隐藏着淡淡的忧郁。 三姑娘刚被李陵训斥过,宴上自然不敢再对这个不喜欢的庶兄甩脸子,其他人虽也都与他不亲近,但也没必要与他过不去。有徐婉宁这个今日心情不错的长嫂说笑张罗着,这顿家宴吃得也算圆满。 用罢家宴,已是月上柳稍,众人三三两两退去。 静姝随着李陵往清风苑走。 走到半路,三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梅子赶上来,向静姝回道:“三小姐让奴婢转告二夫人,老夫人已经同意您随三小姐一起去鹿园,三小姐让您回去收拾着,说是明日晌午就走。” 看来三姑娘是在大家都散后才跟老夫人提这事,孙女想跟娘亲住几日,老夫人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静姝回道:“好的,你回去告诉三丫头,就说我明日陪她同去就是。” 梅子走后,李陵看向静姝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好好的怎的想去鹿园了?” 静姝便将今日带着三姑娘出去裁衣服,遇到长公主的事情跟李陵简要说了一遍。 李陵没有多言,二人一路无语走回清风苑。 静姝回到屋子便进了内室,洗漱出来后,见李陵坐在椅子上盯盯的看着她。 他这样看她,就是有事要说。 静姝开口问道:“世子爷可是有话要对妾身说吗?” 李陵问道:“二婶子被祖母罚去家庙的事,你知道吗?” 李陵可不会与她聊家长理短,突然问她二婶子的事,定是有原因的。静姝点点头,问道:“世子爷为何要问这个?” 果然,李陵开门见山的问道:“是你给大嫂出的主意吧?” 静姝故作糊涂道:“出什么主意?二婶子是被祖母发落到家庙上去的,关大嫂什么事。”她看了眼李陵,冷笑着道:“更不关妾身的事了。” 李陵回道:“今日宴上你跟大嫂的眉眼官司岂能瞒过我?以大嫂的性子,怎么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那二婶子李氏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婆婆身份挤压儿媳妇,夺人骨肉,本来就令人不忿。 主意是她出的不假,但这也是那李氏该得的惩罚。 既然被他看破,静姝也就不再装下去,索性回道:“世子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李陵见她面色不悦,起身走到她跟前,解释道:“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二婶子做事有时候确实偏激,但她毕竟是长辈,咱们做晚辈的多体谅她些才是。” 她是长辈不假,但凡事也要讲个“理”字不是。 静姝心里暗想道:李陵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与李显一样,是个愚孝的。 多亏她有个长公主这样不屑于靠为难儿媳妇找存在感的婆婆,若是她也遇到一个郭氏那样难缠的,李陵跟也是肯定如李显那般,不会体谅她为她撑腰,她的日子恐怕比徐婉宁还要难过。 “夫君说的对。”静姝不想与李陵就这个话题多谈,轻飘飘扔下这句,便自顾上了床准备歇下了。 李陵见静姝这样的态度,心里不太痛快,但经了上次二人因为去周将军府观礼的争执后,也看出了他这新妇是个有主意的,他虽心里懊恼静姝对他的敷衍怠慢,却又对她有些无可奈何。 他只是想不通,自从祖母寿宴后,这新妇待他便有些不对劲。 她似乎对他有着很大的不满,对他防备又疏离。 今日跟三姑娘逛了大半天静姝确实累了,她正要昏昏欲睡,李陵洗漱后上了床,静姝的觉盹便被打了过去,她想等他躺下后安顿下来再睡去,可李陵上床后却迟迟不见他躺下。 静姝转过身,见李陵正盘腿端坐在她身侧,她惊讶的问道:“世子爷怎么不睡?” 李陵不语,伸手将她拉起来。 床上空间有限,二人面对着面,李陵凛冽的气息扑在静姝的面上,痒痒的,让她有些窘迫。 静姝疑惑的看着李陵问道:“世子爷还有话要对妾身讲吗?” 李陵伸手将静姝额前的碎发向她耳后拢了拢。 这个微小的动作,在静姝看来却是极其反常,她甚至下意识的向后微微躲了一下。 李陵开口道:“你嫁进府里已经一月有余,这么些日子,我公务繁忙也顾不上你,不知你在这府里还都习惯吗?” 上辈子跟他过了五年,他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仿佛她嫁给他就该恪守他的一切准则和本分,她为他做的所有,承受的所有都是应该应分的。 骤然听他说出这样的话,静姝心头一动,沉默了一会,才低声回道:“大家对妾身都很好,妾身没什么不习惯的。” 是啊,她知书达理,行事谨慎稳重。入府以来,与上上下下的关系处理得都是游刃有余。 祖母喜欢她,大嫂拿她当知音,妹妹也爱粘着她,就连那个一向清高的公主母亲似乎都对她高看一眼。 她应该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只是,她对他,到底为何如此疏离呢? 难道是他们相处的日子太短吗? “你若有难处,可以告诉我的。”李陵对着她说道,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 皓月当空,皎皎的月光透过纱帐投在面前男子俊逸的面上,将那坚毅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上辈子,她有很多难处,如果他那时候也如此刻这般对她说她可以向他诉说,他愿意帮她。 她还会不会对他灰心? 静姝的眼有些发酸,她忍着呼之欲出的泪强笑着回道:“妾身没什么难处,也没什么要对世子爷诉说的。”说罢,她便侧身背对着他躺了下去。 片刻后,李陵也跟着躺了下去。静姝下意识的朝里面挪了挪,二人间留出了一道不远不近的距离。 静姝平复下思绪,过了好一会儿,困意再次来袭,她合眼要睡去,突然感到李陵挪到她身侧,他紧挨着她,侧身用手臂揽住她的腰身,低声问道:“刚才忘记问你了,你打算跟三丫头去鹿园住几日啊?” 静姝含糊回道:“再说吧,看婆母的意思吧。” 李陵还要说话,静姝道:“睡吧,我困了。” 第16章 你若有难处可以与我说 许是累了,静姝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才醒来,身侧早已空空,紫云闻声从外间进来。 静姝问道:“世子爷清晨习武还没回来吗?” 紫云回道:“世子爷今早没去习武,直接去营里了。” “可是营里出了什么急事?” 紫云回道:“这个世子爷倒是没提。” 紫云拉开窗帘,静姝见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她也没急着起身,倚在床上自言自语道:“又下雨了啊。” “是啊,下了大半夜了,虽不大但路上也积了水,小姐今日还要与三小姐去郊外鹿园,恐怕要难行了。” 静姝起身下了床,一面穿衣一面道:“倒也没什么大碍,一会你交代下去,让他们准备两辆小一点的马车,行起来灵便些。” 紫云答应着出去了,丹朱和碧缕服侍着静姝洗漱用早饭。 刚吃罢早饭三姑娘便过来了,见了静姝便急不可耐的问道:“二嫂,听车马厩的说,你清早已经让他们准备好车马了,不如咱们早点走吧。” 静姝见她着急的模样,忍着笑道:“一说要出门就急成这样,昨日带你逛了大半日还没过够瘾嘛。” 三姑娘笑着道:“哎呀,二嫂你不知那鹿园可是个好去处呢,我喜欢得紧。”说着,她环顾下屋子,木着脸道:“听说二哥清早出去办差了,正好,不然我还担心他雨天不让咱们出门呢。” “你二哥知道你急着去,不会阻拦的。”静姝看出三姑娘还在为昨日家宴李陵训她而耿耿于怀,下意识的帮着李陵缓和。 三姑娘憋着嘴,道:“像我二哥这样冷的人,难为二嫂是怎么受的。” 静姝虽也不喜李陵的性子,但别人说他,她听了心里还是不痛快,便岔开话题,问道:“咱们早点出发也好,只是你那边都收拾妥当了吗?” 三姑娘点头说是,静姝这边也是昨晚便让人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于是二人便带着各自的替身婢女出了门。 静姝与三姑娘同乘,紫云与梅子乘一辆跟在后面,车夫驾着马车缓缓离了府。 路上果然积水甚多,车子行不快,本来两个时辰的车程,行到响午才走了一半的路。 三姑娘是个急性子,便有些不耐烦,推开车门不断的催着车夫快行。 车夫被追得紧了,无奈回道:“三小姐,不是老夫不快行,实在是这郊外路滑,不敢行得太快。” 静姝安抚道:“你别着急,横竖下半晌就到了,行太快不安全,咱们谨慎起见才好。” 正说着,只见雨中传来一阵飞奔的马蹄声,三姑娘正百无聊赖,拉开窗帘子循声望去,惊讶道:“后面追来的怎么像是二哥啊。” 静姝闻言一愣,也顺着车窗望去,漫天雨幕中,一前一后两骑飞奔着朝着这边而来,那个行在前面的正是李陵。 静姝很意外! 车夫停住了马车,李陵和长随梁进奔到车马前停住。 三姑娘也是很意外,问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李陵没有答话,坐在马上附身朝着车内看了一眼,捉到了静姝的身影,这才开口问道:“不是说响午走吗?怎么提前出来了?” 静姝回道:“我们担心雨天路不好走,所以便提早出来了。” 李陵看向车夫,吩咐道:“前面有山,道路狭窄,要当心些。” 车夫连忙答应,鞭哨响起,车子再次缓缓启动。 三姑娘见李陵骑马跟在车旁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问道:“二哥你也要随我们同去吗?” 李陵却并不答话。 三姑娘见兄长不搭理她,赌气拉上车帘子,看向静姝,懊恼着道:“二嫂,你看二哥不会也跟着咱们在鹿园住下吧。” 她原打算跟着这个亲和的嫂子在鹿园好好玩玩,突然冒出个二哥,势必要跟她抢人,而且有这么冷冰冰的人跟着,也玩不尽兴啊。 静姝看出她的小心思,回道:“你二哥可能将咱们送到那里就走了,不能住的,他差事忙,哪有时间闲住。” 听了静姝的话,三姑娘长舒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 静姝从茶桌上拣了块点心递给她,道:“估计还要一阵子才到呢,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三姑娘接过点心吃了几口,突然忆起刚才李陵对她的态度,心里又不踏实起来,看着静姝道:“二哥刚才对我爱搭不理的,肯定还为昨日家宴上的事生我气呢。” 静姝自然也看出了李陵确实在为这事而耿耿于怀,她虽也跟李陵一样不赞成三姑娘仗着嫡女的身份看不起庶出的四爷,但她心里却是有些偏袒这个小姑子的。 莫说这辈子小姑子与她亲近,即便是上辈子她因为许多事情终日不能释怀,过得郁郁寡欢,对这个小姑子极少关注,她记得这个嫡亲的小姑也多次朝她伸出温暖之手。 她清晰的记得,上辈子她流产后,他的夫君在外为别的女人浴血奋战,反倒是老夫人、徐婉宁还有这小姑子隔三差五的来看望她。三姑娘人小不懂事,却看出她的忧郁,还劝她想开些,说什么小侄子以后还会来。 虽是孩子话,但她在那样的境遇里,确实实实在在的被感动的。 静姝掀开窗帘,望向骑马护在车旁的李陵,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上辈子被伤的狠了。这辈子,她真不敢对他再抱有满心希冀。 “二嫂,你说二哥会不会哪天找机会罚我?” 三姑娘想到这个兄长可是刚罚过三哥李翔,虽不至于像对付三哥那样对她动家法,但罚抄《家规》《女则》,或是让她闭门思过,也是够她受的了。 三姑娘扯着静姝的袖子,满脸担忧。 静姝这才回过神,她虽也不赞同三姑娘仗着嫡女的身份欺负四爷,但也不忍心看着李陵责罚她,昨日宴上看她受委屈,她就忍不住心疼了,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开口罢了,李陵若是再不依不饶的责罚她,她定不会袖手旁观。 静姝心里盘算着,嘴上笑着劝慰三姑娘道:“不会的,你二哥虽面上对你严厉,但你是他唯一的亲妹妹,他不疼你疼谁呢?” 三姑娘嘟着嘴道:“我可没看出他疼我,我与四哥只差一岁,我俩每每有争执,二哥都是偏向着他,来训我。” 静姝道:“你是嫡女,上有祖母,父母,下有兄嫂疼爱,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谓应有尽有。可四弟有什么呢?” “他本就身份尴尬,在府里有头有脸的下人甚至都比他有体面,他也是可怜人,你二哥作为兄长自然面上要多关照他些。对他,你二哥只是作为府里当家人的一份责任,对你却是实打实的至亲之情,怎么能相提并论。” 三姑娘垂着眼眸,低声道:“谁让他是那个外室生的呢,若是没有他,母亲怎会抛下我们。” “上辈子的恩怨是公公,婆母和四爷他娘造成的,与四爷何干?他也是无辜的人啊?若是可以选择,他愿意当别人的外室子,受人白眼吗?” 静姝见三姑娘默不作声,缓着语气继续道:“再说,婆母也没抛下咱们啊,若是没有婆母,皇家怎会给镇国公府如此多的厚待,让咱们享受荣华富贵,咱们又哪有福气去鹿园这样的皇家山庄玩耍。” 三姑娘听了静姝的话眼眸微润,默默的点点头。 第17章 他就喜欢被她伺候着 行至山前,正好遇上了长公主派来接他们的人马,一行车马护卫又行了一阵子终于到了鹿园。 李陵率先下马,到车前扶着静姝下了马车。 侯在园子门口的管事婆子扶着三姑娘也下了车,回身笑着对着李陵回道:“公主昨日已经命人将榭水居那边的上房都收拾妥当了,世子爷先带着夫人过去歇一会吧。” 还未等李陵和静姝答应,三姑娘便迫不及待的道:“我还要住百花园里,还要住我原来住的那屋子。” 管事婆子忙不迭的笑着回道:“早为三小姐收拾好了。”说罢,冲着身后的小丫头使着眼色吩咐道:“玲儿,你先带着三小姐过去吧,好生服侍着。” 说着,管事婆子引着李陵和静姝朝着住处而去,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榭水居。 这住处临水而建,前有一方一望无垠的湖泊,后临一座百余丈高的瀑布,如世外桃源般。 婆子引着二人进屋后,便又带着紫云去了下塌处。屋内只剩二人,静姝来时乘车并没有淋到雨,李陵骑马,虽然穿着雨蓑,身上仍旧免不了受雨。 静姝一面拿着干爽的毛巾帮他擦拭雨水,一面问道:“昨日没听说你也要来?” 李陵很享受娇妻这般围着他为他忙碌的时刻,他老老实实的立在她跟前,脸上出奇的柔和,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宠溺:“雨天路滑,我是但心你。” 静姝真没料到他真的是为她而来,她停下手,直起身立在他跟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却是朝他莞尔一笑。 粉面微含,巧笑嫣然。 李陵喉头滚动,展臂紧紧搂住她纤细柔弱的小腰,附身便附上了那如樱桃般水嫩的唇。 静姝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急忙推着他含糊道:“你别闹,当心被人看到。” 过来时,李陵便看到外面没有下人,也便少了顾忌,所以对静姝的话只是充耳不闻,此刻,怀中女子温暖柔软的身子已经让他欲罢不能。 静姝越是挣扎,他的索吻愈是热烈。 一会功夫,静姝已经被他弄得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任由他热烈亲吻。 迷迷糊糊中,静姝只觉得一阵眩晕,李陵抱起她将她放在了身侧宽大的檀木桌子上。 静姝不明所以,含糊道:“你做什么啊?” 李陵也不答,分开她的两腿,伸手便去解她衣裙。 静姝这才明白过来,急忙抓住他的手,急着道:“这怎么可以?一会要去见母亲呢。” 李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哑着嗓子回道:“一会就好。” “世子爷,夫人,公主让你们过去一起用膳呢。”敲门声响起,是长公主派人来了。 静姝趁着李陵转神的功夫,赶紧从桌子上滑下来,缓了口气,冲着外面来者回道:“有劳嬷嬷了,我与世子爷这就过去。” “那老身先告退了。” 静姝见身上的衣裳被弄得不成了体统,赶紧将穿着的脱下,自顾去行李里找新的来换。 她里面穿着紧身的肉色小衣,附身在行李里翻找衣物时,那浑圆的翘臀正对向李陵这边。 李陵稳了稳心神,转过了身去。 静姝穿戴整齐,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唇上的口脂被李陵弄得七零八落,她补上口脂,又淡淡的扑上一层胭脂才放下心来。 “走吧,莫让母亲等急了。”静姝一面往外走,一面唤着李陵。 二人出了门,静姝见他闷闷的不痛快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 李陵咬了咬牙,垂眸看着她低沉道:“你还敢笑,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静姝没成想他会留宿,他白日里要去营中办差,这里距军营可是极远的。 她惊讶的问道:“世子爷今日打算在这里过夜吗?” 李陵看着小妻子睁得圆溜溜的杏眼,嘴角弯出一道弧度,略带狡黠的回道:“原是没打算留宿的,现下改主意了。” 静姝有些笑不出来了。 李陵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向前走去,见她一路闷闷的,他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入睡前你若一直如刚才那般温顺,晚上我或许可以饶你一次。” 如刚才那般对他温顺??? 静姝有些不明所以,侧过头疑惑的看向李陵。 李陵朝她做了个擦脸的动作。 静姝这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刚才她为他擦拭雨水的事。 这人!就喜欢被她伺候着! 她刚才不过是感动他冒雨来送的情义才会对他温柔小意,他还想她一直那么待他吗? 静姝甩开他的手,抛给了他一记狠狠的白眼。 李陵似笑非笑,看着小妻子道:“好啊,那你晚上可别跟我求饶。” 到了长公主住的雅颂居时,三姑娘已经到了,二人规规矩矩的向长公主行礼问安,才寒暄不过两三句,三姑娘便按捺不住嚷嚷着饿了,急着让开饭。 她们清早出门,响午只在车上垫了几块点心,小孩子正长身体,少吃一顿就受不了的。 长公主命人摆上膳食,一家人围在一起用了起来。 长公主也没料到李陵会跟来,更没猜到他是为新妇而来:他这个儿子性子冷,即便是新婚,她觉得他也做不出粘人的举动。 “伯约,这阵子营中的差事忙吗?”讷言的长公主问儿子道。 还未等李陵回应,埋头吃饭的三姑娘先是疑惑的抬起了头:她还是头次见母亲用膳时说话呢,还是这样不疼不痒的寒暄之辞。 李陵也有些意外,但面色依旧,恭敬回道:“回母亲的话,营中最近差事并不繁忙。” 如果说忙,不是暴露了他粘着新妇的事实吗?他可不想让人觉得他没出息。 他也不是要粘着她,只是雨天路滑有些不放心,他只是尽一个夫君对妻子的责任而已。 他一个大男人,粘着女人算怎么回事。 要粘也是她粘着他才是正理。 “那你跟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三姑娘终于将憋在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李陵正在这里天人交战,被妹妹这样一问,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静姝知他并不是善言之人,回道:“妾身与夫君成婚来还未一同拜见母亲呢,这几日趁着营中差事不忙,所以夫君便一同跟来了。” 长公主微微点点头。 三姑娘瞥了眼李陵,扁扁嘴。 骗谁呢? 刚才在路上见到兄长追来时,嫂子明显跟她一样惊讶,若是二人商量好的一起来拜见母亲,又怎么会如此。 这个二哥该不会为了嫂子来的吧?不会赖在这里不走吧? 那样可真是扫兴! 第18章 难道她又对他动了心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到暮色四合才驻,雨气驱走了暑热,屋后那白练般的瀑布倾斜下的哗哗啦啦的水声,更是给这个夜晚增添了清凉之感。 上了床,静姝才相信李陵白日里的话真的不是在唬她。 他依旧不依不饶似的一直折腾到下半夜才勉强放开她。 静姝累得浑身香汗淋漓,如同水中捞出一般。 又是被李陵抱着去的浴室。 洗漱后回到床上,他将她拥在怀中,摩挲着她额前细碎的绒发,凑在她耳边问道:“从胡太医那里开的那药膏带来了吗?” 她怎么知道他会跟来,又怎会将那东西随身携带。 静姝抬起头,一双迷离的媚眼儿看着她佯怒道:“你说呢?” “疼吗?”他低声问道。 他这时候倒是想起来怜惜她了。 许是日子久了些,经得多了,这几次事后竟不像以前那样酸胀了,但静姝仍旧嘟囔着道:“挺疼的。” 李陵隔着寝衣,低沉道:“我给你揉揉吧。” 静姝羞得粉面微红,赶紧侧过身,道:“不用的。” 李陵笑笑,顺势又搂紧她,说道:“这里距营里远,我明日要起早动身回去。” 静姝累得只想睡,瓮声“嗯”了句,算是回应。 “处理完要事,我早些过来。”李陵继续道。 静姝睁眼问道:“明日你还要过来啊?” 李陵低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不欢迎啊?” 静姝笑着道:“那倒不是,只是你这么来回跑,怪辛苦的。” 难得听到这新妇对她真心实意的说出如此贴心的话,李陵心里舒心忍不住又压了下来。 静姝吓得低声惊呼道:“你怎么又来?” 李陵看着身下娇软的小妻子,嘴角弯弯,回道:“夫人若是心疼我,何不再好好服侍一番。” 静姝:“......” 待到李陵终于尽兴,静姝真是累得手指都动不了了,听着身侧之人均匀的呼吸声,却是没了睡意,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起来。 这辈子,她变了。 李陵也变了。 思起他这段时间为她做的事,对她说的话,让他有种如在梦里的感觉。 她侧过身,借着朦胧的月色,仔细端详着这个她两辈子的夫君。 他生得极其俊美,不仅有着在男子中出挑的阳刚之美,眉眼间又充溢着世家子弟的矜贵之气。 端的是世间少见的好样貌。 也许上辈子她如此痴恋他,很大一部分原因,亦是因他这一副好皮囊。 这样的美男子,足以俘获天下任何女子的芳心。 她也不能免俗。 看着看着,静姝竟俯下身去,在他唇上印上了轻轻一吻。 这个动作,连她自己也有些意外。 难道,这辈子,她又对他动了心了? 待第二日静姝睁睡眼时,身侧早已空空,李陵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她忽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天色还早,她却再无睡意,起身唤来了紫云。 紫云披衣入内,见静姝已经起身,忙上前服侍着道:“时辰还早,小姐怎不再多睡会。” 昨晚她在外间上夜,可是听到里面的动静就没怎么断过,姑爷龙精虎猛的倒是无碍,自家小姐身娇肉贵自该多休息一会才是。 “我不困了。”静姝边说边下了床,一面拢着头发,一面问道:“世子爷何时走的?” “不到寅时就走了。” “这么早啊。”静姝低声自言自语道。 “可不是嘛,天还没放亮就走出。” 昨日下了一整日的雨,山路湿滑,该是很难行吧。 静姝心里有些心疼起来。 用罢早膳后静姝出了屋子,独自一人立在瀑布前呆站了许久,潺潺的流水从山峦上倾斜而下,撞击在下面的岩石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她脑子里全是李陵的影子。 直到静姝过来寻她,说是听雅颂居那边的人说长公主已经用罢了早膳,静姝才回过神来,带着紫云朝着长公主的住处而去。 婆母常年不在府里,她平日里也没有尽儿媳本分的时候,趁着此次同住,她总想着要多尽尽心意才好。 对于这个婆母,她心里是怀着几分孺慕之思的。 到了雅颂居,长公主正端坐在外室的软榻上品茶,静姝上前恭敬施礼问安。 长公主命她坐,静姝便在婆母下首坐下。 “我今日泡的是松针,不知你喝得惯吗?”长公主开口道。 静姝父亲老家就是茶园之乡,她平日里只喜欢饮老家产的一种白茶,但在婆母跟前,她自然不会在这上面计较,只回答说:“喝得惯。” 长公主身侧的贴身徐嬷嬷便上前为静姝斟了一盏。 静姝端起茶盏小啜一口,对婆母道:“这个应该是用清晨采来的露水炮制的吧。” 长公主闻言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问道:“你懂茶?” 静姝点头说:“沈氏祖上便是茶乡,是以略知一二。” 长公主点点头,道:“怪不得呢。” 静姝接着道:“这个雨前龙井若是用夏季荷叶子上摘下的露水,或是冬日梅花上采的寒霜来泡制,茶香味更浓。” 长公主酷爱茶道,遇到了知音,心里欢喜,回身对着徐嬷嬷道:“明日让她们去湖里采写荷露来,我试试。” 徐嬷嬷见主子高兴,心里也欢喜,笑着答应着道:“老身这就吩咐下去。” 静姝亦笑着附和道:“待明日将荷露采下,便放在瓮中,待太阳出来时,先封好,放在太阳下面晒一个时辰,将露水里的酸气散去,这样用起来更好。” 徐嬷嬷痛快的答应着说:“老身吩咐他们按照夫人说的做就是。” 静姝看向长公主道:“待露水沉淀好了,妾身与婆母一起来煎茶。” 长公主道:“如此甚好。” 婆媳二人正在这里论茶,三姑娘进来了,见了静姝便抱怨道:“二嫂原来在母亲这里,害得我好找。” 长公主问道:“你怎没让她们带你去逛园子。” 三姑娘挨着长公主坐下,回道:“一个人逛有什么意思,我想跟二嫂一起去呢。” 长公主看着女儿娇憨的模样,脸上显出一丝笑意,道:“往日里来,不都是一个人逛嘛,也没见你说没有意思啊,还整日嚷嚷着这园子好,怎么逛也逛不够呢。” 三姑娘娇嗔着回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嘛。”说着,她看向静姝,又转头看着母亲,俏皮一笑:“眼下,我不是有二嫂了吗?” 徐嬷嬷是长公主的乳母,是半个主子,听了三姑娘的话,笑着打趣她道:“你二嫂是你二哥的,现下怎么倒是成了你的了。” 提起兄长,三姑娘嘟着嘴向母亲告状:“母亲,二哥可讨厌了,还总是训我。” 长公主无奈笑笑,回道:“那定是你又调皮捣蛋了吧,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我能闯什么祸,还不是因为那个四......”话到嘴边,三姑娘又将未出口的咽了回去。 母亲明显对她与二嫂来园子里陪她而高兴。 她不想提母亲不喜的人,惹她不开心。 “还不是因为一些小事嘛。”三姑娘嘟囔着道。 “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听祖母和兄长嫂子的话,知道吗?” 天下没有哪个母亲能真正做到置亲生骨肉于不顾,骄傲清高如长公主亦是放不下。但是让她像其她女子那般,原谅丈夫的背板,她确实做不到。以她的身份,将孩子们都带在身边,也不是行不通的,只是那样只会耽误了孩子们。 做镇国公府里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总是要好过跟着她这个半寡居的母亲。 三姑娘仍旧对兄长耿耿于怀,赌气似的道:“长嫂如母,今后我只听二嫂的,二哥休想在仗着兄长的身份来管我。” 徐嬷嬷笑着道:“竟说些孩子话,不过能听嫂子的话,也是好的。” 长公主笑着道:“你二嫂第一次来,去让她们带你们逛园子去吧。” 三姑娘起身拉着静姝,雀跃着道:“二嫂咱们走吧。” 静姝对着长公主笑着道:“今日天气凉爽,母亲也跟我们出去逛逛吧。” 长公主摆摆手:“我不爱动。” 三姑娘听静姝这么一说,跟着附和着道:“走吧母亲,你也跟我们出去走走吧,老闷在屋子里多没意思啊。” 徐嬷嬷也跟着劝道:“是啊,孩子们说的对,您也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长公主拗不过众人苦劝,答应着道:“好吧,那本宫也跟你们出去走走罢。” 第19章 他说她像只小刺猬 这园子原是武帝时期修建的帝王行宫,占地足有百余顷,设水脉、百花、鸟兽、林木等四大庄园。 水庄,便是静姝居住的榭水居了,庄内有一望无垠的湖泊,有百余丈高的瀑布,还有一眼温泉水;百花庄里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春兰,夏荷,秋菊,冬梅,一年四季都是花团锦簇;鸟兽庄里驯养着各类野兽、奇鸟和宝马良驹,那百马厩里的任意一匹良驹便值万金;林木庄亦是遍植着几百种珍奇树木。 亭台蜿蜒,楼宇巍峨,花木流水,端的是人间极乐之地。 正值夏季,水庄是最凉爽的去处,引路的婆子便带着众人来到了静姝居住的水庄里,三人一逛了大半日也只才赏了不到水庄十分之一的风景。 响午,日头大了起来,长公主便命人在湖中水榭的亭子里摆了宴,母女婆媳三人就地用午膳。 午膳自然也是极其丰盛,龙肝凤髓飞禽海鲜,都是出自园子里养着的宫廷御厨之手。 长公主起箸尝了一口,赞道:“今儿这菜味道倒是不错。” 一旁伺候的菊嬷嬷笑着道:“都是公主平日里常吃的东西,只不过是您今日心情好,便也觉得顺口了的缘故。” 长公主道:“也是这个理儿罢,既然你也觉得本宫今日心情好,命人去拿些酒来罢,本宫也有好阵子没饮过酒了。” 菊嬷嬷忙劝道:“公主,这可使不得,太医一再叮嘱,您这心口疼的毛病可是饮不得酒的。” 长公主一直有心疼病,这个静姝上辈子也是知晓的,听说为了这病,当今圣上为其寻遍天下名医,只是不见起色。 长公主一摆手,道:“无碍。” 菊嬷嬷还要再劝,三姑娘见母亲难得有今日的好兴致,说道:“嬷嬷莫要再劝了,偶尔喝一次也没什么大碍。” 静姝两辈子也没见过长公主如此开怀过,也跟着劝道:“嬷嬷取一壶淡些的果酒过就来就是了,我们不会让母亲多饮的。” 长公主看向菊嬷嬷笑着道:“去取罢,无碍。” 菊嬷嬷见公主执意要饮酒,也不好再说什么,片刻功夫便取来了酒。 三人边吃边饮,长公主虽不善言,但有活泼开朗的三姑娘和细致贴心的儿媳妇陪着,话也明显多了起来,说到兴致处,有时甚至笑出了声。 一旁的菊嬷嬷是看着长公主长大的,见此情景,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的公主明艳活泼,上得帝王宠爱,又嫁得如意良君,儿女双全,生活是多么顺心惬意。只可惜后来出了那档子事,与镇国公闹翻后,她整个人也便再不似从前那般了。 菊嬷嬷心里明镜似的,公主那一颗活跃的心,在得知镇国公背叛那时起,便彻底死了。 吃罢午膳,长公主露出倦态,静姝与三姑娘也乏了,三人被侍女引着回了各自的居所。 逛了大半日,身上出了汗,静姝素来喜洁,唤紫云打来热水,舒舒服服的洗漱后才上床休息。 片刻功夫,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时天色已经沉了,夕阳投下的余光透过窗子投射在屋子里,映照出柔和的光晕。 静姝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懒在床上并没有急着起身。 “睡醒了?”一个清冽的声音让毫无防备的静姝吓了一跳。 静姝侧头看去,是李陵。 他正坐在书架子边上的圈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显然已经是进来多时了。 静姝坐起来,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李陵放下书,走到床边坐下,道:“回来有一阵子了,见你睡得正香便没有吵你。” 说着,他起身走到床前,合衣躺了下去,顺势将静姝揽在怀中,道:“听紫云说你今日陪着母亲去逛园子了。” 静姝回说是。 李陵沉默了一会儿,道:“母亲挺喜欢你......难得啊。” 静姝听她这样说,挣脱开他坐了起来,嗔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不招人喜欢吗?” 李陵见她不悦,连忙解释道:“你怎么这样想,我的意思是母亲不是一个特别好相与的人,能让她喜欢的人少之又少,她能愿意与你相处,便是极其难得。” 静姝白了他一眼,带着一点自负的口气道:“那说明我优秀,让人想不喜欢都难。” 李陵见她缓和了脸色,舒了一口气,又揽过他,让她伏在自己的胸膛上,半闭着目道:“你怎么像个刺猬似的,看着柔弱,一不遂意便要竖起刺来。” 静姝嗔道:“你才像刺猬呢。”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若不厉害些,还不要被你欺负死。” 李陵笑笑,用手托起她的头,和她对视着道:“我怎么会欺负你。”顿了顿,又道:“我现在最怕见你生气。” “知道怕就好。”静姝说着便挣脱开他,仰面躺回枕头上。 一会功夫,李陵又过来揽住她,她响午饮了酒,虽然睡了一觉,但脸颊上依旧残留着红晕,说不出的妩媚。 李陵情不自禁的来解她的衣衫。 静姝半推半就的说道:“你赶这么远的路过来,是不是就为了这事?” 李陵也忍不住在想,若不是娶了亲,他真不知自己竟是这样重欲之辈。以前与友人们一起喝酒胡闹时候,听那些人说什么“温柔乡里最销魂”,他还觉得是那些人没出息。 成婚前,他并没碰过其她女子,一是李家家风严,不允许子弟沉迷女色;二是,他也无心女色。 可自成婚后,沾上了这沈家女,他便如着了魔似的,欲罢不能。 每每与她独处,他总是很想。 骤然被妻子这样诘问,李陵也有一丝羞愧:在她眼里,自己该不是孟浪之辈吧? 该节制些才是。 脑子里这样想着,但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要了她。 事后,他搂着她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 静姝白日饮了酒,又睡了大半日,只觉得口干舌燥,二人这幅姿态,她想唤紫云进来服侍又不好意思,自己也懒得动弹下地去饮水,便推着李陵唤道:“我口渴,去帮我倒杯茶来。” 李陵还是头一次被人指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的看着静姝。 静姝嘟着嘴道:“你每日这样折腾我,我让你倒杯茶都不可以吗?” 李陵笑笑,起身下地走到桌前斟了一盏茶,端过来递给静姝,静姝也是渴极了,接过来一饮而尽。 “还要吗?”李陵问道。 静姝点点头,李陵又斟来一盏,已经饮了一杯解了渴,这一杯静姝小口的饮了小半盏后,很淑女的用帕子试试嘴角,看着李陵说了句:“多谢。” 李陵心里想笑,又怕再惹恼这只小刺猬,只伸手将杯子接过来放了回去。 第20章 如漆似胶 新婚燕尔,如漆似胶。 直到外面叩门声响起,传来紫云试探的声音:“世子爷,夫人,长公主命人来传话,说是让过去一起用早膳呢。” 静姝赶忙推着李陵催道:“快起吧,莫让母亲久等了。” 二人这才起身,待收拾得妥当了,静姝才唤紫云进来备水洗漱。 现下已是日上三竿,长公主早命人来请他们二人过去了,只是紫云在外间候着便听到里面笙歌不断。 真的不好打扰啊。 紫云急得都火上房了,实在是见时辰太晚了,这才红着脸来叫。 二人到了长公主的雅颂居时,果然长公主已经候着他们多时了,连一向最爱迟到的三姑娘都到了。 三姑娘见了二人便嚷嚷着道:“平时都是我最爱迟到,想不到二哥也有迟的时候。” 李陵面上还算镇定,回道:“你今早倒是没迟。” 三姑娘难得抓到兄长的一次把柄不依不饶道:“我早到了,跟母亲在这里等你们快一个时辰了。”说着,她看向静姝,道:“二嫂从不迟,今日也被你拖了后腿了。” 自从上次家宴三姑娘对四爷出言不逊,李陵为了让妹妹长教训,这几日都没给她过好脸色,今日他也有心缓和,便笑着哄她道:“只许州官放火,就不许百姓点灯嘛,你是次次都要迟,我迟了一次你便这样不依不饶的。” 三姑娘嘟着嘴对着长公主撒娇道:“母亲,你看明明是二哥迟到,却还要倒打一耙。” “我就说嘛,他就是爱欺负我。” 长公主笑着劝道:“好了好了,你二哥跟你闹着玩呢,你刚才不是还嚷嚷着肚子饿嘛,快用膳吧。”说着,招呼着李陵和静姝道:“你们也快坐过来罢。” 用罢早膳,长公主便对静姝提起了昨日说起的用荷露煎茶的事。 静姝问菊嬷嬷道:“今早可采了荷露来。” 菊嬷嬷笑着回道:“清早老身便让他们去采了,采了满满两罐子呢,已经封好了放在太阳下面沉着呢。” 长公主道:“到一个时辰没?” 菊嬷嬷回道:“到了。” 长公主迫不及待道:“那快些取来吧。” 一会功夫,有侍女取来露罐,长公主捧过来瞧了瞧,复又递给静姝,问道:“你看沉得可还能用?” 静姝接过来仔细看了又看,又凑近了闻了闻,回道:“回母亲的话,这荷露沉得尚好,煎出来的茶定然是香醇无比。” “那你快随我去茶室吧。”长公主迫不及待的唤着静姝道。 “我也要去。”三姑娘本对茶艺没什么兴趣,但见母亲和静姝这样热衷,便也雀跃着要跟着。 长公主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李陵,道:“前阵子西域进贡了几批宝马,我命他们养在百马园里了,难得今日你得闲,一会命人带你去选几匹来。” 李陵回道:“母亲不必为我操心,我一会自己出去逛逛就好了。” 长公主带着静姝和三姑娘进了茶室,这间茶室设置得古朴典雅,墙上裱着历代名家真迹,茶桌茶椅亦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各色茶具更是极其考究。 静姝净过手后,便用纱布将沉好的荷露细细的滤了三遍,然后用茶坞将水煮沸后盛到茶鼎中,放在一旁凉凉后,复又重新倒入茶坞煮沸,如循环往复多次。 长公主在一旁眼睛看着静姝煮水,手上熟练的洗着茶。 二人时而轻声交流,时而各抒己见。 不知不觉的一个时辰过去了。 三姑娘起先还揣着好奇,耐着性子等,只是枯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茶出来,便耐不住了,忍不住抱怨道:“怎么这样慢啊,要母亲和嫂子这个煎法恐怕我要在这里渴死了。” 长公主看着一脸不耐烦的女儿,道:“你怎么做什么事都没有耐性,你该学学你二嫂才是,要能沉得下心来。” 三姑娘嘟囔着道:“我可做不来。”说着,她盯着长公主问道:“母亲像二嫂这个年纪也是这样吗?” 长公主不可查觉的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年轻时候也沉不住气,现下老了,也变了。” “那我是不是随了母亲了。” 长公主道:“你是我女儿自然是像我的。” “但他们都说我像父亲。”三姑娘无意道。 长公主闻言,忙着的手顿了下,脸色也沉了下来。 静姝在一旁笑着岔开了话题,说道:“母亲,你看这茶已经慢慢变了颜色,待茶水成了澄明的淡黄色,这茶就是煎好了。” 三姑娘自知失言,也跟着附和道:“费了这么大力气,终于要喝到嘴了。” “二哥定是自己去马厩选马了,真可惜,他没这个口福了。” 正说着,李陵便迈步走了进来,道:“谁说我没口福,这不是正好赶上了嘛。” 三姑娘没成想兄长会回来,笑着打趣道:“我还以为你被那些马绊住了呢。” 李陵回道:“马再好,也不如茶香不是。” 二人在这里拌嘴的功夫,静姝已经将茶斟好,先端起一盏奉给长公主,又端给了李陵和三姑娘后,自己才捧起茶盏细细品起来。 “嗯,真不错!”长公主品了一口后赞道。 李陵也跟着细细的品了起来,道:“这是什么茶,竟有如此清香的味感。” 三姑娘并不懂茶,也没尝出个所以然,面上却装得很懂的模样对李陵道:“算你识货,这可是母亲和二嫂用荷叶子上的露水煎出来的,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呢,能不香嘛。” 长公主一面品茶,一面对静姝道:“此法煎茶果然甚妙,明日我明他们再去取荷露来。” “只是怕明日要有雨呢。”静姝看着外面的天回道。 长公主闻言也看向外面,果见雾蒙蒙的天上飘着乌云,便自言自语似的道:“又要下雨,可惜了。” 静姝道:“无碍,等雨停了再采来就是了。” 李陵道:“我刚才见湖上飘着一艘船,造型极其别致,可是母亲命他们新造的?” 长公主点点头,道:“那个是圣上命江南的匠工打造好运来的,统共就造了三艘,放在这里一条,送给了太子一条,还有一条送给晋王了。” 说着,长公主放下茶盏,看看李陵又转头看看静姝,道:“今日伯约难得空闲,你们一会去坐那船游湖去罢。” “太好了,我也要去。”还未等李陵答应,三姑娘雀跃着道。 长公主道:“你跟去做什么,本宫一会带你去骑马。” “我想跟着二嫂去游湖。” 菊嬷嬷朝着三姑娘使着眼色道:“阴天骑马,晴天游湖,今日难得没有太阳,马厩里新送来那些马中有一匹通体白的良驹子,三姑娘不想去看看嘛。” “是啊,本宫原也打算将那马送给你呢,一会我带你去看。”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不想让她跟着去游湖嘛。 三姑娘年纪虽小,多少也懂些男女之事了,她闷闷的应着道:“那好罢。” 李陵微微松一口气,沉着的脸缓和了下来。 就知道他一来准得跟她抢人!三姑娘白了李陵一眼,微怒道:“那明日我定要二嫂也陪我游湖。” 菊嬷嬷笑着含糊道:“好好好,我的三小姐,明日世子爷去当差,二夫人还是可着你粘着嘛。” 第21章 我来给你钓一尾鱼罢 李陵带着静姝离了雅颂居,朝着湖岸而去。 掌湖的管事早得了命,已经让人将船从湖里摇到了岸边。 李陵扶着静姝上了船。 撑船的婆子见过这位英俊的世子爷,却还是头次见这位世子夫人。 她只看了静姝一眼便惊得呆住了。 她们在这里服侍的人大多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这船婆也不例外。她以前在宫里虽也是个粗婢,但好歹也是在宫里待了小半辈子,各色各样的美人也见过无数。 却没有比眼前这位世子夫人更让人惊艳的。 这小妇人生得,说是九天玄女下凡也一点不为过。 “这里不需要服侍,你下去罢。”李陵对着船婆吩咐道。 船婆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眼珠子从静姝身上移开,诚惶诚恐道:“老身奉命要服侍好世子爷和夫人的。” 李陵接过撑船的竹竿子,道:“本世子会撑船,自己来就是了。” 那婆子急忙争道:“这等活计,还是让老身来吧。”嘴上说着,眼睛仍旧滴溜溜的打量着立在船头的“仙女” 李陵立在船头,嘴上不说话,看向那婆子的眼神却转冷。 婆子见世子爷面色不善,这才放了手,皮笑肉不笑的的回道:“既然世子爷不需要老身服侍,那老身就下去了。” 说罢,那婆子讪讪的往船下走,临上岸时,仍旧忍不住朝着静姝看。 这样的美人儿,真是越看越想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偏偏着世子爷又不让她在船上服侍,不然她可要好好饱饱眼福。心里嘀咕着,船婆下船时一个不留神被船舷绊住了脚。 静姝忙唤道:“婆婆当心!” 那婆子听了静姝的提醒,连忙抓住桅杆,这才踉跄着没有摔下去。 她惊魂未定的看着静姝,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嘴上忙不迭的回道:“谢夫人提醒,谢夫人提醒。” “婆婆客气了。”静姝朝她微微一笑。 人长得跟仙女似的,声音简直比那黄鹂鸟唱歌还好听,又这么心善。 这样的“仙女”,可真是招人稀罕。 鱼婆上岸后仍旧忍不住朝着船上望。 只可惜李陵见她离了船,便撑开了船,还将那高大的身子挡在了那仙女跟前,挡的严严实实。 让她想再多看一眼也不能了。 这船打造精巧,行着也极稳,因是新船,坐在船头还能闻到淡淡的木香味儿。 湖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船儿缓缓而行,湖里养着的各色鱼儿被人喂养惯了,争先恐后的跟着船游走。 静姝坐在船头,看着那碧波荡漾的湖水,忽然记起,她与李陵初次相识便是在水里。 那年端午,她与父亲继母弟妹,一起坐着画船游湖。她被妹妹拉着在船头观鱼,不料那船栏竟松动,妹妹险些落进水里,她手疾眼快的拉住了妹妹,不成想自己却落进了水中。 她不会水,惊慌失措的在水里慌乱挣扎中,恍惚见有人朝她游了过来,接着她便被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牢牢抱住半举着出了水面,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顾过命后,才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个男子,慌乱中,自己的手臂正缠着他的脖颈。 他连忙松开手,一颗心却是如坠冰窟。 她竟这样被一个男子救起。 她的名节啊! 她可是长安城里芳名远播的闺秀,经了这样的事,今后可叫她怎么活? 她才十六岁,她的人生因这次意外全完了! 事后,果不其然,有关她落水被镇国公府世子爷救起的事便成了长安城的热门八卦,各种流言喧嚣而上。 她整日闭门不出,还因此大病一场,心里想的是:他为何要救她,还不如就让她淹死在湖里算了。 那时候,年幼又要强的她是真的存了死志了的。 不成想,没多久镇国公府来了人,是来提亲的。 父母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论家世,她是实打实的高攀了。 若不是因为这档子事,她怎么也不可能嫁入这样的高门。 有人嫉妒她因祸得福,便故意诋毁她名声,说她是故意落水,就是打着赖上李陵的如意算盘。 她听了心里非常伤心,她那时候就想,如果镇国公府不来提亲,李陵不娶她,那么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那些流言蜚语,足以要了她的命。 那时候她心里真的是对李陵感恩戴德,她心想着:李陵既然愿意对她负这个责任来娶她,她就要对她好,对她千依百顺的好。 是他,救了她,救了两次。 只可惜,最终,上辈子她对他到底还是没有做到无怨无悔。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船已经行到了湖中心,李陵搁下船杆子,走到静姝身边挨着她坐下。 静姝回过头,看向他笑着道:“没想什么。” 李陵见她一双清澈的杏眼湿漉漉的,将她揽在怀中,望着一望无垠的湖水自言自语似的问道:“你嫁与我是不是并不畅快?” 静姝将头从她怀中抬起,看着他问道:“夫君为何这样说?” 李陵转过视线,看向小妻子道:“我见你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辈子,他竟这样在意她。 前世的她,每日郁郁寡欢,要比现在沉郁,他从未在意过。 平心而论,这辈子李陵对她算是好的,她也不该再沉浸在上辈子对他的积怨中。 那样对李陵不公平。 她自己亦是不能开怀。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对我贴心呵护,我能嫁与你并没有不畅快,相反,我觉得很幸福。”静姝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说道。 李陵听了这话,嘴角弯弯,揽着他的手不由得又紧了紧,却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回她。 他沉默了好半响,突然说道:“这湖里的鲤鱼最是鲜美,我钓一尾鱼来给你吃罢。” 说着,李陵起身去了船舱,一会儿功夫便取来一根鱼竿,他长身玉立,站在静姝跟前,坚毅英俊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神情,灼灼的目光看着她道:“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钓一尾鱼来。” 神态言语间,竟带着一丝孩子气。 第22章 咱们相得益彰 李陵将鱼线抛入湖中,静姝搬来一个墩子挨着他坐下,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问道:“夫君经常钓鱼吗?” 李陵摇摇头道:“儿时倒是常去河里抓鱼,如今领了差事,还哪有这样清闲的时候。” 静姝望向身侧的男子。 他也不过才二十刚出头,却是承担了比同龄人更多的责任。 父母不睦,父亲常年卧病,母亲不问世事,祖母年迈,弟妹年幼...... 上有光耀侯府一门荣耀的担当,下有照顾教养年幼弟妹的责任,他不过刚及弱冠,却是硬生生被打磨出了远超出这个年纪的沉稳刚强。 他如此刻这般在她跟前表现出的放松怡然,是静姝两辈子来第一次见。 她要好好待他。 跟她一起分担。 “以后得闲了,我便常常陪着你来钓鱼。”静姝将头靠在他肩上喃喃的说道。 李陵揽住她的肩头,笑着道:“一言为定。” 二人正说着,只见鱼竿一沉,李陵连忙收线,嘴上嚷嚷着道:“快看,上钩了,哈,是条大鱼。” 说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被拖拽上来,李陵麻利的扣住鱼鳃将它从鱼钩上摘下来,不料那鱼甩着尾巴奋力挣脱了梽楛,却是硬生生掉在了甲板上。 这鱼尤不甘心,虽离了水,硕大的身躯在甲板上扭来扭去乱串,吓得静姝惊叫连连,不断往李陵身后躲藏。 李陵俯下身,三两下制服了它,拎起来冲着惊慌失措的小妻子道:“莫怕,我这就将她收拾了,夫人等着尝鲜就是了。” 说着李陵将鱼按在船舷上,摘下腰间匕首三两下便将那鱼宰杀收拾干净。 静姝见她动作麻利,打趣道:“想不到夫君还会弄鱼。” 李陵一面片鱼,一面回道:“行军时也有断粮的时候,将士们便是在荒郊野外自行寻找果腹之物,像这样杀鱼宰兽的事自然不会生疏。” 说话功夫李陵已将鱼肉片成了偏偏薄若婵翼的肉片,他对静姝道:“你去厨房里拿个锅子来。” 静姝答应着进了船舱,舱内寝房、书房、浴间一应俱全,共有有七八个房间。静姝找到厨房,寻来一口锅子,拿到了甲板上。 正好李陵已经将鱼肉悉数片好,他用水将匕首冲洗干净,将鱼肉放到锅中,又去厨房里拿来干柴,便在甲板上就地支起锅煮上了鱼。 “等着吧,一会就好了。”李陵看着静姝道。 说的好像她多嘴馋似的,静姝不好意思道:“我先去拿碗吧,一会盛鱼要用。” 静姝又折回厨房,李陵也跟着进来了,道:“我看看这里有没有酒。” “还要喝酒吗?” 李陵道:“有好鱼,当然要酒来配。” 静姝打趣道:“还不知你煮的那鱼到底能不能入口呢。” 李陵笑笑:“能不能入得口,夫人一会就知道了。”说着,他在橱柜子里翻找了一会,果真寻到了一坛子酒,拿下酒封闻了闻,道:“这酒还不错。” “你再拿两个酒杯子来。” 静姝答应着,拿了碗箸杯子跟着李陵出了船舱。 此刻,锅里已经袅袅的飘出了白气,鲜美的味道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李陵揭开锅,看看里面翻滚着的雪白的肉片汤汁,道:“这鱼肉不能煮太久,太久肉就老了。” 静姝凑过来,看看锅里,道:“才这么一会儿,能熟吗?” “取勺子来,尝一尝。”李陵道。 静姝取来勺子递给李陵,李陵舀了一勺,放在嘴边清吸一口,赞道:“嗯,好鲜。” 说着,他又舀出一片肉,送到静姝嘴边,道:“你尝尝。” 静姝尝了一口,果然鲜美无比,她朝他粲然一笑。 “还入得夫人的口罢。”李陵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 静姝不想让这人太得意,收了笑容,扁着嘴巴道:“还凑合吧。” 李陵拿起碗盛好鱼肉,递给静姝,道:“能入得夫人的口,为夫我就算没有白忙活。” 静姝摆上小桌,二人对坐着,一面品鱼,一面饮酒。 船儿在碧波如洗的湖面顺流飘荡,李陵指着前面道:“如果我没记错,前面应该有一大片荷花。” 果然,又行了片刻,便见接天莲叶的荷花迎面而来,船儿在荷花丛中穿行,惊起栖息的水鸟。 静姝信手摘下一株荷花,信手把玩,因为饮了酒,又身处这样世外桃源般的美景中,她一时有感而发,信口吟诵道: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归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① 静姝粉面微红,手捧莲花席地而卧,玲珑的身姿裹在碧水青的纱裙中,一双杏眼醉意朦胧,妩媚动人。 李陵没想到这小妻子不仅生得美,竟还有这样的才情,忍不住赞道:“早听闻夫人在闺中便是享有才名,今日为夫倒是见识了。” 静姝被他赞得不好意思起来,笑着道:“妾身不过是胡乱作的,让夫君见笑了。” “夫人信口便成佳句,妙哉妙哉。”说着,李陵复身去舱内取来笔墨,席地而书,将刚才静姝所做之词记了下来。 李陵的字遒劲有力,深得颜书精髓。 静姝看着李陵所书,莞尔一笑,道:“妾身的词风柔弱,倒是配不上夫君字的风骨了。” “怎么不配,咱们这是取长补短,相得益彰。”说着,李陵便拦腰抱起她朝着船舱而去。 李陵将小妻子放到床上便附身压了下来,静姝推着他嗔道:“身上还有鱼腥味呢,先去洗洗吧。” 李陵回道:“刚才品鱼的时候夫人吃得那样香,现下倒是嫌弃起我来了。” “哎呀,你先去洗洗嘛。”她素来洁癖,闻不得一点异味。 李陵值得讪讪的起身去了浴室。 待洗漱干净后,他折回床上,钻进被窝抱住静姝,道:“这回总可以了吧。” 静姝奖励似的在他额上轻轻一吻。 这一吻,便彻底点燃了李陵的熊熊烈火。 第23章 他又为了那女子抛下了她 外面又下起了雨,先是淅淅沥沥的,一会功夫雨势见强,打在船舱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舱外雨声不绝,舱内亦自有一番云雨。 二人事后,相拥着躺在一起。 李陵听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对静姝道:“雨这样大,回去免不得要让你挨雨气,不如今日便在这里过夜罢。” 这样的雨夜,新婚小两口共宿一舟,自然别有一番趣味。 静姝答应着,便将头埋在李陵怀中踏实的睡了过去。 夜色渐沉,二人睡得正熟,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急急的呼唤:“世子爷,世子爷,您在里面吗?” 是梁进的声音。 李陵耳聪,连忙起身。 静姝也被吵醒,忍不住问道:“这么晚了,梁进寻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陵一面穿衣一面回道:“估计是出了什么岔子了,你在这里待着罢,我出去看看。” 说着,李陵已经穿戴整齐,大步便要往外走。 静姝连忙下地,将伞递给他,道:“外面雨急,你带上。” 李陵接过伞,叮嘱了句:“我去去就来,你先回去歇着吧。” 静姝坐在榻上等了许久也不见李陵归来,不能放心,正要出去寻他,只听舱门“咯吱”一声响。 一个穿着蓑衣的婆子进来了。 那婆子摘下雨蓑,静姝这才看清楚,正是那船婆。 船婆见了静姝,笑眯眯的朝她问安。 静姝问道:“婆婆怎么来了?” 船婆回道:“梁大人来寻世子爷,是老身带他撑小船过来的。” 静姝朝外望了望,问道:“世子爷呢?可知梁大人寻他有什么急事吗?” 船婆一面用袖子擦拭着老脸上的雨水,一面回道:“世子爷跟着梁大人坐小船先走了。” 李陵走了? 船婆接着道:“宫里出了点事,世子爷急着赶过去。” 宫里出了事?静姝慌忙问道:“婆婆可知宫里出了什么事?” 船婆恭敬的回道:“老身只恍惚听梁大人说,好像是宫里头的九公主中了毒。” 果然又是青鸾! 静姝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却是尤不甘心的问道:“婆婆没听错,是九公主中了毒吗?她贵为公主,一应起居都有专人妥帖照顾,怎会中毒?” 船婆笑着回道:“详细的情形老身也不清楚,只听梁大人说了那么一嘴。”顿了顿,她接着道:“老身也在宫里待过好些年,这些个事也不算稀奇。” 后宫之中风波诡谲,尔虞我诈,攻奸陷害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青鸾不过是个公主,又有谁会去害她呢? 静姝闷闷的问道:“世子爷走时留下什么话没?” 婆子回道:“世子爷命老身照看着夫人,说是等明日雨停了再送夫人上岸。” 静姝淡淡道:“我知了,你下去休息吧。” 那婆子却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上前讨好似的说道:“黑灯瞎火的留着夫人一个人在这里,老身怪不放心的,让老身留下来陪着夫人解解闷吧。” 距离近了,静姝便闻到她身上有股子水腥味儿,她忍着恶心,回道:“我不怕黑的,现下夜深了,你也下去睡吧。” 婆子见静姝执意赶她,这才三步一回头的恋恋不舍离去。 静姝呆呆的坐在榻上,心里空落落的。 屋子里还残留着欢.爱后的旖旎气息。片刻前,他们还在山盟海誓的恩爱缠绵,转眼他便为了那个女子再一次将她抛下了。 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伴着阵阵轰隆隆的雷声,外面的雨愈下愈大了。 惊雷,大雨,如此骇人的深夜,她想到她的夫君不顾一切,心急火燎的奔向另一个女人。 她的心便阵阵抽痛。 静姝仰面躺在床上,努力忍着泪水,可偏偏越是忍耐,那泪便越是不争气的往外流淌。 滴滴答答的,将枕头打湿了大片。 迷迷糊糊中,静姝隐约听到舱门再一次被打开了,静姝猛然坐起来,朦胧的见进来一个黑影,她吓得心“嘭嘭”直跳,壮着胆子问道:“是谁?” “夫人莫怕,是老身。” 又是那船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静姝连忙试去脸上的泪,问道。 船婆凑上前来,小心翼翼的拉开纱帐,看着委坐在榻上的静姝道:“外面打起了雷,老身担心您害怕。” 说着,她便在榻边坐了下来。 静姝没料到这婆子会自顾上她的榻,又闻到她身上传来那阵阵让人作呕的腥味,她心中大不痛快,木着脸道:“我不怕雷,婆婆出去吧。” 那婆子一张老脸堆着笑,冲着静姝谄媚道:“船上水汽重,夫人身娇肉嫩的,可千万莫要着了凉,老身给夫人熬了一晚姜茶,夫人趁热喝了罢。” 说着,那婆子下地到桌前端来一晚黄澄澄的汤水递给静姝。 静姝接过来,礼貌性的朝婆子道了声谢。 不知为何,静姝与这婆子待在一起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对着婆子道:“婆婆下去休息吧,我要睡了。” 那婆子冲她一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老牙,道:“那老身就先退下了。”她起身后,又转头盯着静姝手中的汤碗,嘱咐道:“夫人趁热将茶喝了再睡罢。” 静姝点点头,催道:“婆婆快走吧。” 那婆子走后,静姝便将汤碗放了回去,披衣下地将舱门从里面锁了起来,这才又躺回榻上。 她合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只是这样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一个人终究难以好眠,朦胧中静姝听到舱门“吱嘎”一声,似乎有人进来。 她明明已将门锁上了,静姝狐疑着正要起身,只见床幔骤然被掀开。 “啊!谁?”静姝惊呼出声。 那人没料到静姝还醒着,唬得一哆嗦。 第24章 今后,她还是要靠自己 趁着这个空档,静姝才看清,竟又是那船婆。 这婆子三番两次来这里,显然没安好心。 静姝脑子飞转,想着该如何应对。 那婆子瞄了眼那原封不动放在一旁的汤碗,迟疑着道:“夫人,您,您怎么没将这姜茶喝了?” 她悄悄破锁进屋估计是料定她已熟睡,现下瞧她那幅心虚的模样,显然这汤水里定是被她做了手脚。 她想迷倒她! 她想对她做什么? 静姝定了定心神,却没有立刻点破她,而是用了缓兵之计,道:“婆婆怎的还没去睡?” 那婆子支吾着道:“我,我惦记着夫人,担心夫人一个人在这里睡不安稳。” 说着,她便拿着眼睛乌溜溜的在静姝身上打量。 静姝没有搭话,自顾绕开她下了榻,眼睛却飞快的打量着四周,寻找可以防身之物。 那婆子估计也是察觉到了静姝对她起了戒备之心,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静姝身后。 趁着静姝不注意,她下了决心一把抱住了她,静姝被吓得不轻,喝道:“你做什么?” 她一面紧紧的抱着她一面道:“夫人别怕,老身不是坏人,绝对没有伤害夫人之心。” 静姝挣扎着道:“你放开我,你这是作甚?” 婆子像条老母狗一样凑在静姝身上嗅了又嗅,嘴里嚷嚷着道:“小夫人,你真是太美了,求你了,让老身摸一摸罢。” 静姝恶心得差点吐了出来。 她这才算明白这船婆的勾当,当下又羞又恼,厉声道:“你这婆子真是吃了狗胆了,竟敢对我无礼。” 那婆子常年做粗活,身上有的是蛮力,任凭静姝如何挣脱都不能离开她的梽楛,眼见着她伸出一双布满了皱纹的粗糙大手就要往她衣裳里伸。 情急下,静姝见衣架上挂着李陵今日宰鱼用的那匕首,他刚才走得匆忙便落在了这里。 静姝一面与那老妇挣扎着周旋,一面奋力够到那匕首,当下抽出利刃正对着老妇的面前,厉声道:“你若再敢无礼,我便杀了你。” 老妇见了利器,这才唬得老实下来,她见静姝手握匕首死死的盯着她,一双杏眼满是愤怒,吓得立马跪了下来,嘴上求道:“夫人饶命啊,老身只是垂涎夫人美貌,却没有要害夫人的想头啊,求夫人饶了我吧。” 这老妇着实可恶,静姝真恨不得一刀下去送她见阎王,但见她苦苦哀求的模样又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 任她再是不堪,也好歹是条活生生的性命不是。 她气恼归气恼,终究是没下去狠手。 静姝一手握着匕首,腾出另一只手解下系床幔的布带子,忍着厌恶将那老妇的双手牢牢捆住。 老妇见静姝如此,知她到底是饶了自己性命,终于放下心来,嘴里念叨着:“谢夫人大恩大德,老身今后愿意当牛做马的报答夫人的。” 着着,她巴巴的望着静姝求道:“夫人,求你将老身留在身边服侍吧,只要能留在夫人身边,夫人让我做什么都行啊......” 静姝再也忍受不了这老妇,拿起桌案上的一块抹布堵住了她的嘴,愤愤道:“你想服侍我,我还嫌弃你脏呢。” 说罢,她便转身出了船舱。 这里,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水天处朦朦胧胧的露出了鱼肚白,雨势已经渐渐小了,湖上的凉风迎面扑来,静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走到船头拿起船杆,试着撑船离开。 起先,那船在水中胡乱滑动,并不听使唤。 静姝一面费力撑一面琢磨着找窍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这船听自己的话。 清晨的风又硬又凉,夹杂着雨水打湿了静姝的衣裳,她也顾不得这些了,费力的撑着船往回行。 她与李陵的点点滴滴却又不受控制的在她脑中一一闪过。 像是做了一场梦。 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他便再一次让她爱上了他,可他却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她就不该沉浸在他的温柔中。 在这个凄风冷雨里,她再一次清醒过来。 今后,她还是要靠自己! 太阳露出小半边脸的时候,静姝终于将船撑到了岸边,她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打透,骤然停下了运动,便觉得刺骨的寒冷。 静姝哆嗦着脱下鞋子,踩着冰凉的水上了岸,满身狼狈的朝着住处而去。 紫云见到静姝的那刻,惊诧得叫了起来:“您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静姝没有言语,自顾去内室脱下早已湿透了的衣裳。 她脸色冻得惨白如纸,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热乎气,冷得早已没了知觉。 紫云也顾不上问东问西了,赶忙在浴桶中放满了热水,扶着静姝坐了进去。 静姝在热水里泡了好一阵子才活泛过来,她瞥着紫云一脸忧色又不敢多问的样子,她对紫云道:“我没什么事,只是清早回来淋了雨。” 紫云哪里肯信。 昨日自家小姐可是欢欢喜喜跟着姑爷出去的,经了这一夜竟闹得这样狼狈。 多半是与姑爷脱不开关系! 紫云默不作声,脸色却是极其难看。 静姝知她不是好糊弄的,便又解释道:“昨日宫里头出了点事,世子爷回城去了,半夜雨大,我便没有回来,清早回来时忘记撑伞,便挨了雨。”说着,她看着紫云安慰道:“我无碍,你不必担心。” 紫云眼眶发红,强撑着道:“小姐没事便好。” 静姝换上干爽的寝衣,紫云扶着她上了床,又命厨房里熬了姜汤给静姝喝下。 见静姝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血色,紫云才稍稍安心,劝道:“小姐什么都莫要想了,好好睡一觉吧。” 静姝点点头,折腾了一宿,她又惊又怕又累,窝在暖和的被窝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到响午,她醒了过来却觉得喉头发紧,紫云试她额头也是微微发热。 显然是病了。 紫云要去找大夫,却被静姝拦住了。 这园子里自然是备着医者的,只是静姝不想惊动别人。 昨夜经的事,她不想让人知道。 第25章 九公主遇害,他怎能不焦心 雕廊画栋的主殿内金碧辉煌,鎏金兽内袅袅弥漫着龙涎香,透过镂空的梨花窗桕射入的细碎阳光,洒落在榻上描金绣凤的床幔之上。 长公主午睡醒来,服侍午睡的侍女连忙奉上香茶,长公主接过来吸了一口,掀眸见菊嬷嬷碎步进来,长公主问道:“打听到了吗?九公主到底怎么样了?” 菊嬷嬷回道:“打听明白了,不是中毒,是误食了花生。” 长公主放下茶盏,问道:“那孩子一向对花生过敏,怎会轻易误食了。” 菊嬷嬷道:“幸而食得不多,听说仿佛跟八公主有关,内廷还在查呢。” 听闻与八公主有关,长公主便有些挂心。虽都是她的侄女,但这九公主是镇国公府的二姑奶奶所出,情分上到底不同。 菊嬷嬷看出了长公主的忧心,忍不住说道:“那八公主是宠妃孟贵妃所出,自来骄横,青鸾与这样的人结了梁子,在宫里的日子自然要难过了。” 长公主端起茶盏,放在嘴边吹了吹,却没有喝,复又放了回去,她细眉微蹙,凤眸微动,自言自语似的道:“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菊嬷嬷听了长公主的话,沉思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公主觉得这事是椒房殿那位的手笔。” 长公主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伯约这两日没再过来吗?” 菊嬷嬷摇摇头,回说:“自打九公主出事,世子爷便急着赶了回去,这两日再没过来。” 长公主又问道:“九公主怎么样了?” 菊嬷嬷回道:“幸而公主所食不多,现下听说已经无大碍了” 见长公主不再言语,菊嬷嬷叹了口气道:“哎!只是可怜了九公主了,没有生母护着,在宫里难免处处吃亏。” 长公主听了菊嬷嬷的话,道:“有生母在又能如何,若是阿娴还在,说不定还能与那孟氏争个一二,阿恬又有什么分量呢。” 长公主口中的阿娴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奶奶,也就是李陵的大姑姑,阿恬则是李陵的小姑姑。 镇国公府上一辈有两位姑奶奶入宫,大姑奶奶生得国色天香,能干聪慧,又与长公主这个嫂子投缘,所以长公主便常带她进出宫闱,一来二去的便被当初还是太子的明帝相中了,求了先帝聘了李家大姑娘为太子妃。 婚后,李家大姑娘与太子也是恩爱和谐。只是后来太子登基,后宫渐渐充盈起来,舞姬出身的孟氏便得了明帝青眼,纳进后宫,恩宠有加。 偏这孟氏是个有野心的,狐媚着圣上一路升到妃位,后来她仗着明帝的宠爱,连贵为皇后的李家大姑娘也不在眼里了。 二人缕缕冲突,都是明帝的心头宠,他便在二人间左右逢源,明里暗里袒护着妾室。 李皇后为此心里憋闷,生下的皇长子也是先天不足,不到一岁便夭折了。 夫君背叛,幼子夭折,李氏因此一蹶不振。 为了帮其固宠,李家便又将二姑娘送进宫内。有妹妹在身边,李皇后果然又渐渐振作起来,后来又有了身孕。 虽然孟氏专宠,但姐妹二人帮衬扶持着,在宫里日子也还过得去。偏偏后来妹妹不知何故开罪了明帝,皇帝竟一怒之下将其打入了冷宫。 李皇后为此心力交瘁,腹中孩儿生下来便没了气息,她也彻底死了心,临终前只求明帝能看在二人少年夫妻的份上宽宥妹妹。 明帝怀着对妻子的愧疚,最终宽恕了李家二姑娘,恢复了她的位份。几年后,李家二姑娘为明帝生下了一女,就是这个九公主青鸾,但她自己却因常年压抑,生孩子时候又伤了身子,没出月子便撒手人寰了。 长公主与已故的李家大姑奶奶嫂情深,每每提及这些,她总要伤心。菊嬷嬷见她又伤怀,连忙劝慰道:“嫁与帝王的女子有几个能得善 终的,公主别再想这些个事情了,好在孩子们都争气,公主该宽慰才是。” 提起孩子,长公主道:“伯约这两日定是也不好过啊。” 菊嬷嬷回道:“眼见着九公主遭人陷害,世子爷不定怎样焦心呢” “倒是难为伯约了。”长公主顿了顿,问道:“姝儿怎样了?昨日我听瑾儿说她身子不舒坦,你命太医去瞧没?” 菊嬷嬷回道:“老身昨日带着太医过去了,二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在船上着了点凉。” 正说着,外面通传侍女入内,回禀说:“禀公主,世子夫人和三小姐在外求见。” 长公主笑着道:“快请她们俩进来吧。” 侍女答应着退了下去。 菊嬷嬷笑着道:“才昨个一日没见,公主就想孩子们了。” 长公主道:“平日里不见倒也不觉得,这阵子她们日日在跟前,心里便是惦记着。” 菊嬷嬷道:“二夫人贴心细致,性子又好,怪不得公主喜欢。” “公主能得这样的好儿媳,真是好福气。” 长公主嗔了她一眼,道:“是伯约有福气,嬷嬷可别安错了。” 主仆二人正在这里闲话,静姝和三姑娘便被侍女引着进来了,二人恭敬的向长公主问了安。 长公主心里高兴,嘴上却怪着道:“今日天热,你们不在屋子里避暑,大老远跑来做什么?” 三姑娘凑到长公主跟前,神秘兮兮的道“母亲,您猜二嫂给您带什么来了?” “哦?”长公主疑惑的看着女儿,又看向静姝。 静姝掀开提着的竹编的小食篮,奉到长公主跟前,笑着道:“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是妾身自己做的几样小点心,妾身手拙,做得粗糙,还不知能不能入得母亲的口呢。” 不待长公主答话,三姑娘已经迫不及待的起箸从篮子里夹了一块,拿到长公主嘴边,说道:“二嫂做的点心可好吃了,母亲快尝尝。” 长公主尝了一口,香甜软糯,入口即化,任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她也不得不真心钦佩儿媳的手艺,她问道:“这是用什么做的,怎会有如此细腻的口感。” 静姝回道:“这是用红豆和莲子细细磨过后,用蜂蜜活着百合松仁做成的。” 三姑娘笑着道:“母亲觉得口感如何?” 长公主从女儿手中接过箸,自顾夹着点心又尝了一口,道:“口感尚佳,不错!” 听母亲说好,三姑娘如逢知音似的说道“我也觉得二嫂的点心比宫里御膳房做出来的都要好吃。”说着,她看着长公主问道:“母亲猜猜我今日在二嫂那里吃了多少?” 长公主笑着看着女儿道:“这个,母亲怎能猜得出来呢?” 一旁的菊嬷嬷笑眯眯的逗趣道:“二夫人做的恐怕都供不上三小姐吃的了吧。” 三姑娘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倒没有,二嫂给我做了好些呢,不过呀!我响午连饭也没用,光在二嫂那里吃点心了。” 长公主揽过女儿,嗔着道:“怎么这么大了,还这样贪吃呢。” 菊嬷嬷见长公主和孩子们在一起开心,便张罗着道:“今个天热,不如老身命他们晚上在廊下摆宴,留二夫人和三小姐晚上在这里用膳吧。” 三姑娘摆手说好:“我最喜欢吃母亲这里的八珍乳鸽了,今晚我要吃这个。” 长公主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笑着对着菊嬷嬷道:“让她们准备着去吧。” 菊嬷嬷答应着刚要出去,外面通传侍女入内,禀道:“公主殿下,世子爷身边的梁大人在外面候着呢,说是奉世子爷之命来接二夫人回去。” 第26章 她要成为让人仰视的高门主母 三姑娘一听说兄长命人来接,原本欢喜的小脸蛋立马沉了下来,不悦道:“母亲让梁大人先回去吧,我跟二嫂还没在这里住够呢。” 长公主自然也舍不得女儿和儿媳,只是女儿倒也好说,儿子与儿媳新婚燕尔,正是如漆似胶的时候,儿子派人来接,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不好跟儿子抢人。 “既然伯约命人来接了,你们就跟着回去罢。” 三姑娘撒着娇嘟着嘴:“我还想在这里再陪陪母亲呢。” 她是真的还没住够呢,每日在这里游山玩水,又有好脾气的嫂子陪着,哪里不比回到处处要将规矩的憋闷的府里强。 “你皇表姐前两日病了,母亲也有些挂心,明日本宫也要摆驾回去了。” 长公主挂心九公主是真,但她更挂念的是儿子。 如今的大齐,虽然太子已立,是继后甄氏子。 但宠妃孟氏可是一直没有歇了当未来皇太后的心思。 如今的前朝后宫,风波诡谲,暗潮汹涌,两方势力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儿子虽然一向谨慎持重,但事关青鸾,她怕儿子掌控不好局面,牵涉其中。 三姑娘还不知青鸾被暗害的事,只是听母亲提起青鸾便气愤起来,没好气的说道:“人家不愧是公主,真是身娇肉贵,经不得一丁点风雨,一年到头有一多半时间不是头疼就是脑热的,倒不像咱们这些人皮糙肉厚。” 长公主知女儿不喜青鸾,劝和道:“你皇表姐的身子从小就不好,你不心疼她也便罢了,也不该......” 还未等长公主的话说完,三姑娘便不耐烦的打断道:“她有祖母,母亲还有二哥疼还不够吗?哪里看得上我这个不起眼的人。” 阖府就她这么一个嫡女,在三姑娘看来祖母,母亲,兄长都该全心疼她一个人才是。任何其她小姑娘来分本属于她的宠爱,就是她的敌人。 知女莫若母,长公主太了解女儿了,之所以不喜青鸾也是因着她抢了家里人对她的爱:“青鸾自幼丧母,我们对她不过是尽亲人的关爱,她又怎能跟你比?” 三姑娘气呼呼的道:“母亲莫要宽我心了,我看你们对她可是极好的。”说罢,她又忽的想起了什么,看着静姝反问道:“我说二哥这两日怎么没过来呢,定是也为了她吧。” 听了三姑娘的话,静姝的心微微一抽,眸子沉了沉,强挤出一丝笑意,回道:“哪里是你说的那般,你二哥不过是差事忙,哪里能日日过来。” 三姑娘看着静姝道:“那他那几日怎么天天起早贪黑的巴巴的往这里来,赶都赶不走,偏偏这几日又不见了人影。”说罢,她气呼呼的看向母亲,继续道:“我就不明白了,我才是她的亲妹妹,她整日对我狠三狠四的没有好脸,却偏偏去疼她。难道表妹还能比亲妹妹更亲吗?” 那可是他心尖上的人。 别人怎么能比! 静姝忍下心底的酸楚,拉着三姑娘劝道:“莫说这些孩子话了,既然来接了,咱们这就收拾着回去罢。” 菊嬷嬷也跟着笑着劝和道:“三小姐快别生气了,你有父母兄弟嫂子,哪个不把你当眼珠子似的疼着,何必为了个外人置气,先跟着二夫人回去罢,等回城后,若是想公主了,再来公主府住阵子。” “是啊,回去后若是你想母亲,我常常带去你母亲那里就是了。”三姑娘被静姝好言劝着拉了出来。 梁进正在外面候着,见静姝跟三姑娘出来,上前一拱手,道:“夫人,三小姐,属下奉世子爷的命,来接二位回府。” 三姑娘心里还憋着气,扭过头去并不接话。 静姝回道:“有劳梁大人了,待我们去收拾下便跟着梁大人回去。” 梁进不敢去看静姝,垂眸回道:“属下在园子外头候着夫人跟三小姐。” 静姝点点头,带着三姑娘出了雅颂居,往住处走去。 回到镇国公府时已是傍晚,静姝命人好生将三姑娘送回兰雅轩,自己才带着紫云回到清风苑。 丹朱和碧缕见二人回来自然欣喜,一个个欢脱的服侍着主子洗漱换衣,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紫云是个细心的人,见静姝嘴上虽然如同平常一样与两个小丫头说笑,眼底却是沉沉的,她开口问道:“世子爷没在府里吗?” 丹朱回道:“还没回呢,这两日姑爷都是晚归。” 碧缕道:“奴婢见这两日姑爷心情好像不大好,一直沉着脸。” 李陵虽然不拘言笑,总爱板着脸,但也极有城府并不是轻易显露情绪之人。 这次,连一向傻乎乎的碧缕都能看出李陵这两日心绪不佳,可见他对青鸾的事有多挂心。 “小姐不在,姑爷心情能好吗?”一旁帮着静姝更衣的丹朱接话道。 静姝淡淡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也累了,先休息了。” 两个小丫头答应着下去了,紫云服侍着静姝拆卸头上的珠花首饰,她见镜中那娇花一般的美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哀愁,轻声劝道:“小姐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吃亏的还是自己。” 紫云只比她小一岁,两个人自幼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亦是知己。 论知心,紫云可是这世上最了解她心思的人了。 紫云刚一开口时,静姝还以为她要劝自己莫要与李陵置气,应该担待李陵的话,却没成想紫云却是这样一番说辞。 连紫云都能看清楚。 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的就是她了。 她是个极聪明的人,经紫云这么一点便豁然开朗起来。 他既然不值得自己托付全部。 她又何必为他烦恼。 静姝抬手摘下鬓边的珠花,开口道:“我自己来吧,你去让厨房给我备几样可口的膳食来,我用了再睡。” 紫云看着静姝欣慰的笑笑,痛快的答应着去了厨房。 静姝独坐在镜前端详着自己的容颜。 上辈子李陵待她虽冷,但在床上却是与她纠缠得火热,这辈子,他更是热衷与她的床笫之私。 皆是因着她这幅好皮囊罢了。 也罢!既然她与他成了夫妻,便是一辈子的牵扯。她也不再指望她能成为他心尖的那个人,他能好好待她,给她夫贵妻荣的尊贵,她也便尽好做一个妻子的本分就是了。 她得开开心心的过生活。 她要做这镇国公府里令人钦佩的世子夫人,成为让人仰视的高门主母。 第27章 咱们做好自己就行了 这一夜,无风无雨,静姝出奇的好眠。 醒来时亦是一个大晴天,静姝见身侧空空如也,她昨晚睡得太沉了,不知李陵是否归来。 她唤来紫云洗漱穿衣,二人正在对镜上妆,一身墨色劲装的李陵迈步走了进来。 看样子他昨夜还是归了,这是清早起来习武去了。 紫云正在为静姝梳发,静姝见李陵进来也没回头,对着镜子说了句:“世子爷回来了啊。” 李陵正朝着这边迈步走来,闻言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点点头,说道:“命人摆早饭吧,我今日要早点走。” 静姝微微侧头朝着一旁的丹朱使了个眼色,丹朱便转身去了厨房,命人摆饭了。 一会功夫,早饭便摆齐了。 静姝今日梳的法式繁琐,见饭已经摆好,便对着镜子冲着外间的李陵说道:“妾身还没忙完,世子爷先用罢,不必等我了。” 李陵没有搭话。 静姝也不再多言,静静的坐在镜前时不时的与紫云低语谈论该插哪支簪子,该簪什么珠花,只专心打扮自己。 过了好一阵子,静姝才打扮好。 端的是闭月羞花,光彩照人。 静姝不缓不急的走到外间,见李陵正端坐于桌前,却是没动碗箸。静姝在桌前坐定,好奇道:“世子爷不是急着要出去吗?怎的不快用饭。” 李陵这才拿起箸,回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一起用罢。” 静姝朝着一旁服侍饭食的丹朱使着眼色道:“快给世子爷盛汤水用饭,吃了饭,世子爷还有要事要忙呢。” 丹朱答应着上前,为李陵盛好米粥,恭敬的端到他跟前,又复手为静姝盛好。 二人面对面的用着饭,李陵开口问道:“昨日路上行得还顺吗?” 静姝点头道:“这两日天晴,路上的积水也干了,行得挺顺。” 李陵舀了一口粥,看着静姝道:“我昨日归得晚,见你睡得深沉,想必是这两日累坏了。” 静姝低头吃着饭食,淡淡回道:“还好。” 李陵放下汤勺,道:“若是觉得累,今日便不必去祖母那里请安了,一会我命人过去说一声就是。” 静姝这才抬起头,微微笑着道:“不必了,我不累,好几日不见祖母,我心里也惦记着,一会我就过去看看她老人家。” 李陵闻言,也不再坚持,从一旁碧缕手中的托盘中拿出口巾,试了试嘴角,道:“那我先去忙了。” 静姝点点头,回道:“世子爷快去忙吧。” 李陵定定的看了静姝一眼,薄唇微动,瞥着一旁服侍的小丫头们又闭上了嘴,起身朝着外面而去。 走到门前,他又转过身来对着静姝道:“我今日尽量早归,若是晚了,亦会差人回来告诉你一声。” 静姝放下手中的箸,抬头看着李陵淡淡道:“世子爷放心去忙吧,若是晚了也不必烦人回来说了,差事要紧。” 李陵没再多言,转身出了门,大步朝着外面而去。 静姝来到安僖堂大门外时,正赶上徐嬷嬷引着张太医从外面进来,静姝心里便感觉不好。 安僖堂里能劳烦宫里的太医来的就只有老夫人。 静姝连忙上前,问道:“徐嬷嬷,怎的请太医过来了?” 徐嬷嬷见是静姝,微微叹了口气回道:“清早老夫人起来便说身子不舒坦,老身担心她又犯老毛病,正赶上今日张太医不当值,便请他过来瞧瞧。” 静姝对张太医道:“如此,便有劳张医正了。” 张太医忙回道:“世子夫人客气了。” 三人说着便一起进了安僖堂,老夫人卧在榻上,她双目紧闭,脸色也十分不好。 徐嬷嬷引着张太医上前,张太医拿出脉枕,细细的替老夫人把了脉。出了内室,静姝便急着问道:“医正,祖母的病要紧吗?” 张太医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回道:“老夫人这是内外焦煎,急火攻 心而致,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切莫再受刺激,否则对身体亦是大损。” 静姝道:“那劳烦涨医正先为祖母开药罢。” 张太医提笔写下药方子递给静姝。 徐嬷嬷送张太医出去,静姝便差妥帖之人按照药方出去抓药。 一会功夫,买回了药材,静姝按照药方子细细的将药材拣出来,放在药罐子里架在火上煎好后端进了老夫人的卧房。 徐嬷嬷正在老夫人跟前服侍着,见静姝亲力亲为,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好不是滋味。 老夫人虽身份尊贵,享尽了人间富贵,却也是个苦命的。 两个女儿先后入宫,却皆不得善终;大儿媳贵为公主,又与二子反目成仇,哪里能侍奉床前;二儿媳妇更是指望不上。 每每生病,能在旁尽孝的,这个刚过们的二夫人,是第一个。 徐嬷嬷接过药碗,道:“让下人们去做就好了。” 静姝没有多言,只说道:“我已经用扇子将药汁扇温了,现在喝正好。”说着,她坐到塌边轻轻扶起老夫人,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道:“我来扶着祖母,嬷嬷来喂药。” 徐嬷嬷答应着,一下一下的将药汁喂进了老夫人嘴里。 喂完了药,静姝将老夫人轻轻安置回枕上,对着徐嬷嬷道:“嬷嬷忙碌了一上午,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吧,我在这里守着。” 徐嬷嬷倒是不怕累,只是静姝能有这样的孝心,老夫人若是醒来后也是乐见的。她欣慰道:“我这老身子骨也确实不中用了,如此,便有劳二夫人了” 静姝回道:“嬷嬷安心回去眯一会把,祖母醒来若有事,我命人去寻嬷嬷就是。” 一会功夫,三姑娘过来了,进了主屋,见老夫人闭目躺在榻上,便急着问道:“我听说祖母病了?什么病?要紧吗?” 静姝冲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去了外间,回道:“早晨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给开了药。” 三姑娘这才松了口气,道:“没有大碍就好。” 静姝趁机说道:“太医说了,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今后可不能再惹祖母生气了,知道吗?” 三姑娘点点头,转而又有些不服气似的说道:“我虽也淘气惹过祖母生气,但总是比皇表姐强,她虽看着老实,但是三天两头的不是闹毛病就是哭哭啼啼的,每每都惹祖母着急上火的。” “哼!祖母这次病了,定也是因着她的缘故。” 静姝看着三姑娘嗔道:“都是比着孝顺,哪有比着惹老人生气的,她是她,你是你,咱们做好自己就行了。” 三姑娘听了静姝这话,心里好受多了。 二嫂将她与她说成“咱们”,就是跟她一伙儿的。 那个皇表姐至少是不能抢走她心爱的二嫂了。 第28章 关心则乱 响午,徐嬷嬷又赶了过来,静姝亲自煎了药,与徐嬷嬷两个人像早上那般一个扶着一个喂。 老夫人吃了两副药,睡到晚上才醒过来。 徐嬷嬷见老夫人醒来,惊喜得流着泪道:“谢天谢地,您终于醒过来了。” 老夫人微微笑了下,道:“不过仍旧是老毛病罢了,没什么大碍。” 徐嬷嬷哽咽着道:“您都昏睡一天了。” 静姝连忙端来茶盏,走到老夫人榻前,道:“祖母,先喝点茶润润喉咙吧。” 老夫人这才看到静姝,疑惑道:“姝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嬷嬷看向静姝,转头看着老夫人笑着道:“二夫人昨晚上才归,今早来请安得知您病了,便一直在这里照料着,一步都没离开过您的床榻啊。” 老夫人闻言,闭了闭眼睛,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孩子,祖母身子骨硬朗着呢,没什么大碍,你快回去休息着吧。” 静姝一面吹着茶,一面笑着道:“祖母刚醒就要撵人,可是不耐烦我了嘛。” 老夫人笑了笑:“我是心疼你累着了。” “孙媳哪里就这样娇贵,就那么能轻易累到。”说着,她将茶递给了徐嬷嬷,仍旧像喂药那般轻轻扶起老夫人,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徐嬷嬷将茶喂到老夫人嘴里,老夫人喝了一口,低声道:“这是什么茶,尝着怪清爽的。” 徐嬷嬷回道:“这是二夫人特意为您泡制的,一直在暖水里温着,就等着您醒来喝呢。” 静姝答道:“妾身用川贝和雪梨汁子泡的绿茶,最是清热去火。” 老夫人拍了拍静姝的手道:“姝儿有心了。” 喝净了茶,老夫人又躺了回去,她身子仍旧虚弱,对着静姝道:“我没什么大碍,你们不必担心,只是还觉得困,要再睡一会,你也去休息会吧。” 徐嬷嬷问道:“小厨房里还一直为您温着粥呢,您好歹用点再睡罢。” 老夫人微微摇摇头低声道:“我吃不下。” 徐嬷嬷为老夫人掖好被子,跟着静姝一起出了屋子。 到了外间,徐嬷嬷对静姝道:“二夫人,您在这里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 静姝见老夫人清醒了过来,心里也安心了些,便道:“那我先回去眯一会儿,夜里我来换嬷嬷。” 静姝回到清风苑时李陵还未归来,紫云一面服侍着静姝更衣,一面说道:“世子爷差人回来说是今日忙,要晚归。” 静姝道:“让她们给我端一碗热粥来用罢。” 片刻功夫,丹朱端来白粥和几样小菜,静姝胡乱用了后,叮嘱紫云道:“等到了亥时叫我一声,我先去睡会。” 紫云惊讶道:“小姐在那便守了一整日了,夜里还要过去吗?” 静姝回道:“祖母虽醒了过来,但精神头看着不好,我与徐嬷嬷替换着守着。” 紫云心疼道:“那您赶紧趁这空档睡上一会儿吧。” 许是心里记挂着,静姝还没到亥时便醒了过来,自顾起了身收拾起来。 紫云听到动静,连忙进了内室,见静姝已经起身,心疼道:“还没到时辰呢,小姐怎么不多睡会儿。” 静姝回道:“我睡不着了,这就过去。” 紫云忙着帮静姝着衣,二人正收拾着,李陵进来了,见静姝穿戴整齐,问道:“这么晚了,夫人要去哪里?” 他清早便出去了,还不知道老夫人生病的事。 静姝回道:“祖母今日身子不爽,我过去看看。” 李陵问道:“严重吗?有没有请大夫?” “张太医来看过了,说是老毛病,没什么大碍,给开了药。” 李陵听静姝这样说,稍稍放下了心,道:“你等等我,我换下官服咱们一起去。” 静姝已经收拾妥当,回道:“你且收拾着吧,我先过去了。” 说着,便自顾出了屋子,朝着安僖堂而去。 徐嬷嬷见了静姝,问道:“二夫人怎的又回来了?” 静姝道:“我在这里守着,嬷嬷先去眯会吧。” 徐嬷嬷也看出静姝是真心挂念着老夫人,惯不是做面子功夫,便也不再推辞,答应着道:“那您在这里守着吧,我下半夜再过来换你。” 徐嬷嬷前脚刚走,后脚李陵便赶了过来,他进了内室瞧了瞧祖母,折回外间,看着静姝道:“听紫云说你已经在这里守了一整日了,回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便是了。” 静姝回道:“我不累。” 李陵还要开口,见她神色寡淡便又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二人一个坐在塌边,一个坐在椅子上,都是沉默不语。 更漏沙沙响过,静姝时不时的朝着内室张望,瞧看着老夫人的动静。 李陵终于开口道:“那日,梁进来寻我有急事,所以我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便急着走了。” 他的声音极低,掀眸略带歉意的看着静姝。 静姝没有看他,眼睛瞥着内室,漫不经心道:“妾身知道了。” 李陵顿了顿,继续道:“我临走时,命那撑船的婆子雨停后将你送回,不知你回去淋......” 提起那船婆,静姝心底又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她转过头看向李陵。 眼里冷冷的。 半响,她打断他道:“雨停后,妾身就回去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世子爷莫要挂怀,此事也莫再提了。” 李陵的话说到一半,见静姝如此情态,他便住了口,起身走到她跟前,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静姝冷笑着道:“这有什么好气的?” 李陵在她对面坐下,伸手拉住静姝的素手,道:“那日青鸾有性命之忧,我心急,便没来得及跟你说。” 静姝缓缓的抽出手,脸上一片清明,淡笑着道:“世子爷不用解释了,妾身都听说了。” 李陵剑眉微蹙,接着道:“她被人在食物中下了花生碎子,她对花生过敏,幸亏所食不多,这才捡回一条命。”他边说边瞥着静姝的神色,见她面上始终神色淡淡,李陵接着道:“你知道吗?一个人若是对一种食物过敏,误食后,便会引起种种反应,严重者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他不是善言之人,却喋喋不休的跟她讲起了食物过敏的严重性,不过是想引起她的共鸣,让她与他一般同情关爱青鸾。 正所谓关心则乱。 她是他心尖上的人,她受一点儿伤害,他便失了分寸,抛下了她一个人,无端受那污秽婆子的侮辱。 他难道还指望她也如他一般,去关心他的心上人吗? 她又不是菩萨。 他心上人的死活,与她何干? 静姝耐着性子听李陵说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敷衍似的淡淡的回道:“我进去瞧瞧祖母。” 第29章她不希望老夫人再难过 老夫人一直昏睡着,静姝坐在榻前的小兀子上静静的守着她。 下半夜,徐嬷嬷过来了,她进了内室,见老夫人还在睡,问坐在一旁的静姝道:“老夫人一直没醒吗?” 静姝点点头,道:“一直睡着。” 二人正说着,老夫人微微蹙起了眉,静姝见老夫人似要转醒,连忙起身去外间拿茶。 老夫人睁开眼,徐嬷嬷凑上前,望着她道:“您醒了啊,感觉好些没?” 老夫人没有言语,浑浊的眼中却滴下了热泪。 她年轻时便是个刚强的,徐嬷嬷甚少见她流泪,急着问道:“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觉着身上难受。” 老夫人喃喃道:“我不是身上难受,我是心里难受啊。” 徐嬷嬷当然明白老夫人的心意。 她这次突然病倒,可不就是为了外孙女青鸾的事情焦心而致嘛。 徐嬷嬷劝解道:“九公主已经无碍了,您千万放宽心,保养好身子啊。” 老夫人抓住徐嬷嬷的手,哽咽着道:“我刚才又梦到阿娴和阿恬了。” 两个女儿惨死宫中,是老夫人这一生的悲痛。 徐嬷嬷见老夫人提起这茬,也忍不住心生悲戚,强忍住泪劝道:“您还在病中,何必又去想这些个事,您重身才是要紧。” 老夫人呜咽着道:“我当初真不该同意送她们入宫,是我害惨了她们,都是我的错。” 说道最后,老夫人伤心欲绝,放声悲泣。 李陵闻声从外间快步走了进来,却被立在门口的静姝拦住了。 老夫人生性要强,虽经历过诸多悲苦,但从来不在人前显露。她刚醒来,并不知道她和李陵也在这里,以她的性子,断断不想让儿孙看到她这幅模样。 李陵也领会到了静姝的意思。 二人默默的退出了内室。 静姝去小厨房盛出一直温着的白粥,放在保温的瓷罐中端回安僖堂,她立在外间听着内室里已经没了动静。 想必老夫人已经被徐嬷嬷安抚住了。 她端着粥悄悄走到门口,朝着徐嬷嬷使个眼色。 徐嬷嬷会意,走过来接过热粥,端到老夫人榻前劝道:“我让她们热了粥,您好歹吃些。” 老夫人沉默着摇摇头。 徐嬷嬷接着劝道:“您得好好养好身子不是,九公主还靠着您庇护呢。” 这话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里,她开口道:“喂我吃两口罢。” 徐嬷嬷痛快的答应着,用小勺一下一下的将粥喂到老夫人嘴里,一面喂一面絮叨着道:“您这一病多叫孩子们焦心啊,陵哥儿和二夫人这这里守了您大半宿,您醒来前我才强说着,让他们回去休息。” “姝儿性子好,又是个有心思的,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老夫人顿了顿,欣慰道:“将来将这个家交给她,我死也放心了” 徐嬷嬷回道:“您老说什么呢,您可要长命百岁,您还得看着嫡重孙子孙女们长大成人呢不是。” 听了徐嬷嬷的话,老夫人的脸色柔和起来,喃喃道:“是呀,我还得看看我的重孙子呢。”说着,她抬头看向徐嬷嬷问道:“这阵子老二媳妇有动静没?” 静姝就立在门口,听了老夫人的话,粉面上不由得泛起了红霞。 李陵低头看向她,眼里泛着炯炯的光彩。 静姝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仰头甩给他一记眼刀子。 李陵用唇语嘟囔着:“你瞪我干嘛,又不是我着急。”说着,他悄悄向里面指了指,低声道:“是祖母急着抱孙子。” 静姝又赏了他一记眼刀,扔下他扭身去了外室。 只听内室里徐嬷嬷笑着道:“二夫人进门还不到三个月呢,您老也太心急了。” 半响,徐嬷嬷捧着空碗出来了,对李陵和静姝低声道:“刚才吃了大半碗粥,现下又睡下了,老夫人没什么大碍了,世子爷和夫人放心吧。” 她憋着静姝尤不放心的神色,接着道:“老身跟了老夫人一辈子,最了解她,你们放心就是了,熬了大半宿你们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过来就是。” 静姝点头道:“那我明日再过来。” 回到清风苑时已是下半夜,二人累了大半夜也顾不上洗漱便上了床。 李陵扯开被子,先为静姝盖上,道:“今日辛苦你了,快睡吧。” 静姝嗯了声,转身正要睡去,李陵的胳臂便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捞进了怀中。 静姝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眯着眼道:“我累了,要睡。” 她没有跟他怄气。 而是,忙碌了一天一夜真的累了。 此刻,也没有精力跟他计较那些个事情了。 李陵见她累得憔悴的小脸儿,也老实下来,拍拍他的手背,道:“睡吧。” 静姝闭上眼,脑子里却又浮现出老夫人那悲痛欲绝的伤心模样。 前世她未满四个月的孩儿流产,她便锥心刺痛般的难过,遑论老夫人骤然失去两个如花似玉的成年女儿。 老夫人的痛,她亦能感同身受。 “青鸾真的无碍了吗?”黑夜里,静姝悠悠的问道。 此刻,她是真心不希望青鸾再出什么意外,倒不是她骤然开悟成了万古贤妻。而是,她不希望老夫人再伤心难过。 听她问起青鸾,李陵倒是有些意外,刚刚在安僖堂,他明显感觉到她不喜他提及青鸾的事。 “无碍了,只是身子虚,还需要静养。” 死不了就好! 静姝放下心来,掖掖被角就要睡去。 李陵接着又道:“只是害她的凶手内廷还没查清楚。” 短短的一句话里,静姝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侧之人浓浓的愤恨。她心里冷笑,却懒得再与她敷衍,闭上眼,疲惫的睡了过去。 第30章 这个局,是下给镇国公府的 金碧辉煌的公主府高殿内,长公主坐在上首,李陵坐于下首,母子二人正在谈话。 说的正与青鸾有关。 只听长公主不悦道:“本宫听说这几日御史台居然有人给圣上递折子,弹劾内廷。” 李陵见母亲不悦,知道瞒不过,索性承认道:“这事确实是儿子做的。” 长公主长叹一口气,说道:“伯约,你好糊涂,如今朝廷的局势你不是不明白,为何要搅进来?你明知圣上最忌讳武将与言官结党,你还......” 李陵抢着辩白道:“母亲,儿子没有结党,也不想参与太子与晋王之争,儿子只是为了......” 长公主摆摆手,道:“我知你是为了护着青鸾,但是你也不能因此便失了分寸,青鸾这事,内廷一拖再拖,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分明就是圣上授意,你看不明白吗?” 李陵十四岁出仕,十七岁官居御林都尉,如今22岁的他已是正二品的京城兵马司总领,总管着京城内外防务。 他能身居如此高位,靠的可不是公主母亲的裙带关系和镇国公府世家大族的威望,若是没有真才实干和过人的心智,等闲之辈是断不能担此要职。 他当然能看明白这局势。 李陵低声道:“当初小姑母是为了镇国公府才入的宫,表妹如今孤零零在宫内受人欺负,若是我们不能为她出头,她还能依靠谁?” 长公主了解自己的儿子,外表冷肃,却是个极有担当和血性的人,她即为拥有这样的儿子欣慰,却又忍不住担心。她生于皇家,见惯了为了夺权的血雨腥风,心智自然要超于常人。 有担当的人能成事不假,却也更容易被人利用。 长公主的脸色缓和了些,看着李陵道:“母亲知道你的心意,只是这事万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缓了缓,继续道:“这事看上去只是八公主因为与九公主的嫌隙而生出的事端,其实,背后藏着的却是太子与晋王之争。” 李陵听了母亲的话,眼眸微动,这一点他不是没想到过。 长公主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事十有八九是继后曹氏的手笔,那八公主也不过是着了她的道了,你若是为了青鸾强出头,便是彻底得罪了晋王,那么你不想投靠曹氏与太子,也是身不由己了。” 八公主和晋王是孟贵妃所出,太子是继后曹氏嫡子。晋王一直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如今两派之争已是势同水火。 偏偏长公主与镇国公府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 这个局,正是曹氏下给镇国公府的。 如果能争取到长公主与镇国公府的支持,太子之位便可高枕无忧矣! 李陵叹了口气,道:“儿子明白了,只是可怜了表妹。” 儿子不是糊涂人,见他这样说,长公主也便放下心来,道:“你明日往宫里递个牌子,让老夫人进宫看看她去。”说着,长公主又问道:“昨个听闻来请脉的张太医说老夫人病了,现下怎么样了?” 李陵回道:“昨日我与姝儿在那守了一夜,祖母下半夜吃了东西,今早出来前我过去瞧着比昨日好多了,姝儿在那里侍奉着呢,母亲放心吧。” 长公主微微点点头,道:“姝儿是个好的,你好好待她。” 李陵眼眸微动,脸上显出一丝柔和,回道:“母亲若是喜欢她,我让她常过来陪陪您。” 长公主回道:“等忙过这阵子再说吧,我也有样东西送她。” 李陵问道:“要不要我帮母亲带给?。” 长公主瞥着儿子,道:“改日让菊嬷嬷送去就是了,你去忙吧。” --- 安僖堂内,老夫人今日确实好多了,已经能起身了。 静姝与徐嬷嬷正在榻前喂老夫人吃药,徐婉宁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赶了进来。 “祖母,我刚进门便听说您病了,现下怎么样了啊?”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都是老毛病,没什么大碍,上了岁数哪能没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们别大惊小怪的就是了。” 徐婉宁尤不放心,看向一旁的静姝,静姝道:“今早张太医又来请过脉了,说是无大碍,让再吃两副药,将养几日。” 徐婉宁长长的出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说罢,走到桌前自顾斟了一盏茶,仰头一饮而尽。 老夫人见她这幅莽样,笑着道:“怎的就渴成这样。” 徐婉宁用帕子试试嘴角,不好意思的回道:“一大清早刚从家庙里过来,刚进门就听说您病了,我还没来得及回去呢。” 听说从家庙里来,老夫人的脸沉了沉。 徐婉宁对这个婆母唯恐避之不及,静姝一听徐婉宁从家庙里来,便猜到肯定是二婶子郭氏又作妖为难儿媳妇,她担心老夫人听这些个糟心事上火,连忙道:“大嫂担心二婶子,昨日送些个东西过去。” 徐婉宁听了静姝的话,凤眸微动,也知道是自己失了言,连忙笑着接话道:“是啊,我昨早晨过去给婆母送些衣裳和她素喜的吃食去,她便留我住了一晚。” 老夫人淡淡道:“即便是去了家庙,还能少了她的衣食不成。” 一旁的徐嬷嬷附和着道:“衣食自是不缺的,只是难得大夫人的这份孝心。” 听了徐嬷嬷的话,徐婉宁的粉面微微抽动了下。 老夫人不喜郭氏,也懒得再提她,转了话题问道:“大郎这阵子怎么样?” 徐婉宁笑着回道:“好着呢,如今已经开始识字了,改日我领来让祖母看看。” 老夫人笑着道:“连大姐儿也一同领来叫我瞧瞧。” 徐婉宁答应着。 众人陪着老夫人说了会话,担心她累,便都退了出去,掩上房门,让老夫人安心休息。 出了安僖堂,徐婉宁便忍不住向静姝抱怨道:“我这婆婆真是我前世欠她的,去了家庙也不叫我消停,昨日将我叫去了便是折腾起来没完,弄得我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静姝道:“下次她再折腾你,你就说府中有事走不开推脱着。” 徐婉宁叹了口气,幽怨道:“她一走,我好容易清净几天,又哪里愿意去她跟前找晦气,还不是因着我们那‘孝顺’的好大爷嘛,我若不去,他还不得吃了我,哼!才回来几日,为了他娘的事,处处跟我过不去。” 摊上这样个愚孝的夫君,也真是够受的。 静姝见徐婉宁一脸哀怨,虽然心疼,但也没什么主意帮她,人家夫妻间的事,外人总不好插手。 静姝岔开话题,问道“听说这次大爷去南边督查治水差事办得好,让圣上龙颜大悦,说不定这次还要高升呢。” 徐婉宁脸色微微缓和,笑着道:“谁知道呢,这也得看圣上的恩典了。” 正说着,徐婉宁房里的丫头迎春迎面寻了过来,徐婉宁问道:“你过来找我何事?” 迎春回道:“宫里下了赏赐,张嬷嬷让奴婢来寻夫人回去查看。” 静姝看着徐婉宁笑着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呢。” 徐婉宁冲着她眨眨眼,转头对着迎春问道:“下了赏赐让张婆婆拿库房就是了,还特特来寻我做什么?” 迎春支吾着道:“有的,有的,那个什么,张婆婆不知该怎么安置。” 闻言,徐婉宁的脸沉了沉,问道:“都赏什么了?” 迎春回道:“我见有几批蜀锦,还有些子字画古玩,金银珠宝的,还有......”迎春瞥了眼一旁的静姝,支支吾吾的道:“还有就是,那个,夫人回去看看就知晓了。” 徐婉宁是个急脾气,见她吞吞吐吐的说不痛快,急着道:“还有什么你现下告诉我就是了,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二夫人又不是外人!” 迎春垂着头低声道:“圣上还赏了位宫姬,张婆婆不知该安置在哪个院子,这才让奴婢来寻夫人。” 第31章一夜暴富 立秋后,暑热散去,老夫人的病也好了起来。 这段日子,静姝大部分时间都在安僖堂里侍奉左右,眼见着老夫人又逐渐恢复了精神,她揪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日,她在安僖堂陪着老夫人用了晚膳,便被老夫人劝了回来,静姝归了清风苑的第一件事,便是唤紫云备水沐浴。 一连数日,她忙着照看老夫人,已经是好久没有好好沐浴过了。 静姝舒舒服服的沐浴后见时辰还早,她便带着几个小丫头出了门,她们前阵子从花房移植过来了几株牡丹,这几日便听紫云念叨,说那小牡丹已经含了花苞,现下定是开得正好。 哪个女子不爱花呢。 静姝在后院子里与丫头们种了好些个花草,闲暇时常去侍弄,这阵子她为着老夫人的病,已经好久没过去瞧了。 她刚出了门,便见通传婆子引着长公主身边的菊嬷嬷朝着这边走来。 静姝连忙迎上前,笑着道:“嬷嬷何时过来的?” 静姝刚沐浴过,一头乌顺的秀发只用一根玉簪斜挽着,身上穿着月白色印着兰花的软纱烟笼裙,纤细的腰身系着湘妃色的裙带子。 婷婷袅袅,如同刚出水的芙蓉花。 任是见惯了世面的菊嬷嬷,也忍不住惊叹。 她笑容可掬的对静姝道:“老身奉公主之命来探望老夫人,顺便将一份礼物送给夫人” 静姝回道:“祖母的身子已经无碍了,嬷嬷回去告诉母亲,让她不必忧心。” 菊嬷嬷道:“老身刚从安僖堂过来,陪着老夫人喝了一盏茶,瞧着老人家确实是好多了。” 静姝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嬷嬷屋里坐吧。” 菊嬷嬷随着静姝刚进了堂屋,恰巧李陵归来,他见了菊嬷嬷倒是有些意外,问道:“嬷嬷过来,可是母亲有事吩咐?” 菊嬷嬷笑着道:“是公主有礼物要送给夫人。” 刚才在外面菊嬷嬷便提了一嘴说是婆母要送她礼物,静姝也没太放在心上。自嫁进镇国公府,老夫人也是隔三差五的赏她各色首饰绸缎,长公主因为不住府里,她们相处的也不算多,所以一直没赏过她什么,今日特意命菊嬷嬷过来赏她几件东西也不稀奇。 毕竟,莫说是高门士族,就是普通百姓家,媳妇进门婆婆也是要送些压箱底的玩意的。 菊嬷嬷从随身带的盒子里取出几本契书,捧给静姝,道:“上次夫人去鹿园,公主见您喜欢那园子,便命监理司将那园子过到了您名下。” 什么?婆母这是要将那鹿园送她? 这下不光静姝吃惊,连李陵也很意外。 他那贵为公主的母亲虽然富可敌国,名下各色山庄园林无数。但那鹿园却是她的最爱,每年很大一部分时间里,他母亲都是要住那里的。 菊嬷嬷接着道:“不光那园子,还有挨着园子那片的一千亩田地和六百亩林子,也都过到了您名下了,这是园契和地契,夫人收好了。” 静姝迟疑着,却有些不敢伸手去接,她忐忑道:“母亲的礼物太贵重了,这让妾身怎么敢受呢。” 菊嬷嬷干脆拉过静姝的手,将那些契书放到她手上,笑着道:“您是公主嫡亲的儿媳妇,有什么不能受的,您若是推辞,公主要不高兴的,您安心收着就是了。” 菊嬷嬷看着静姝,又看看李陵:“公主说了,你们若是得闲了,就去那园子里住几日,散散心。” 菊嬷嬷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静姝还是迟疑着,她犹豫着看向一旁的李陵。 李陵道:“既然是母亲送的,收着就是了。” 说罢,他从静姝手中拿过那些契书复又放回盒子里,唤来紫云吩咐道:“替你们小姐收起来。” 紫云痛快着答应着捧着那盒子,喜滋滋的下去了。 静姝看着菊嬷嬷道:“如此妾身便收下了,改日妾身亲自去谢过母亲。” 菊嬷嬷笑着道:“不急,来日方长嘛,那老身就先回去了。” 待菊嬷嬷出了清风苑的大门,不见了踪影,静姝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样奢华的皇家园子就归了自己了? 还有那一千多亩田地林子! 她父亲不过是一个从四品的官儿,又是个清水衙门,她娘家也只能 勉强算个富庶人家。她的嫁妆自然跟那些将相侯门贵女没法子比,远的不说,就是侯门出身的徐婉宁,嫁妆就要高她十倍不止。 现下婆母骤然送她这样一件大礼。 满京城的贵女里头,恐怕她也能排上首富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夜暴富啊!!! 财富!谁不爱呢? 静姝手托香腮,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阵子呆,心情才渐渐平复,她轻轻的吧唧吧唧小嘴,自顾斟了一盏茶喝了后,才真的回过味来。 她也是有丰厚身家的人了。 她冲着外间唤道:“紫云,你来一下。” 紫云进来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静姝道:“你去将刚才菊嬷嬷拿过来的那契书拿过来。” 紫云答应着将那装着契书的盒子捧来。 静姝打开盒子,先从里面拿出那园契:大红的封面,明黄的里子,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她的名字,下面盖着皇家御监的监印。 她细细的看过后,将园契放在一旁,又拿起那田契。这田契要比那园契厚重,里面详细的录着水田,旱田还有林子的顷数和位置。 看过契书后,静姝又翻开了那田庄和林庄的账本。上一年,田庄各色进帐将近六百两白银,林庄是四百多两。 静姝压着内心的喜悦,一项项,一页页细细的看着。 暮色渐沉,一盏明烛让她的视线清晰起来。 静姝抬起头,是李陵帮她点燃了桌案上的烛火。 “谢了”她匆匆道了声谢,忙又去细细的查看起那庄子的账目。 李陵坐在她对面,小妻子暴富后这一系列的神态举动可是悉数落在了他的眼底。 这小妻子平日人前人后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但她到底也不过才十七岁,仍旧是个稚气还未脱尽的孩子,骤然收了这么件大礼,便露出的憨态。 真是可爱! 李陵眉眼舒展,盯着小妻子那贪婪的模样,嘴角渐渐勾出笑意。 静姝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对面那火辣辣的目光,她抬起头,眼中还带着骤然暴富的无措迷离,一脸疑惑的看着李陵。 李陵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静姝终于醒悟:他是一直在这里笑话她呢。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间又羞又恼,方才因暴富迷乱的杏目立马溢满了精光,沉着脸瞪着李陵质问道:“你笑什么?” 这下李陵也不再强忍着了,爽朗的笑出了声,笑得抚掌弯腰,得前仰后合。 静姝见他这样笑话自己,气恼着起身拿着那契书便往他身上招呼,嘴里恨恨道:“我让你笑话我!让你笑话我!” 李陵几乎笑出了眼泪,他擒住她的素手,道:“你可仔细着,若是弄坏了这契书,那园子可就不是你的了。” 静姝挣扎着也抽不出手,一面气恼着抬脚来踹他,一面涨红了小脸嚷嚷着道:“你还笑话我!还笑!让你再笑!” 李陵依旧笑个不停,最后干脆直接打横将那胡乱闹着的小妻子抱了起来,大步朝着床榻而去。 第32章 今后再有什么赏赐,也都归你 自打前阵子从鹿园归来后,静姝便没有与李陵亲近过,每次他靠近她想要做那事,她便不由得忆起那日船上的经历。 正赶上这阵子她为老夫人侍疾,她心里不愿意,便正好借故身上累都躲了过去。 李陵体谅她日夜为祖母操劳,也便忍着没有碰她。 今日,显然是躲不开了。 许是因为今日心情好,虽没有从前的欢-愉,但她也没那么反感他,耐着性子敷衍了过去。 事后,李陵拥着她凑在她耳边低沉道:“是不是久不操练的缘故,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静姝默不作声,沉默了良久,她慢慢的从他怀中挪出来,静静的躺回自己的枕头上。 李陵以为她这阵子忙碌得累到了,说道:“明日叫她们每日给你炖一碗燕窝来补一补。”说着,她伸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看你瘦的。” 静姝依旧沉默不语,良久,她喃喃开口道:“你说,那园子我就这么收下了是不是,不太好?” 她居然还挂着那园子的事呢? 李陵随口道:“有什么不好的,既然是母亲的心意,你收着就是了,你若不收,母亲还不高兴呢。” 也是,婆母送儿媳礼物也是正常,只不过她这婆婆太富了,送的礼太大了。 倒是让她有点不好消受。 李陵也想到了这点,宽慰道:“母亲名下园子多得是,你不用有顾忌,安心收着就是了。” 听了李陵的话,静姝原本小忐忑的内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侧过身搂住了李陵的蜂腰。 李陵自然受用。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新婚,素了这么些日子,现下温香软玉在怀,他自然是要不够的。 李陵正要再次欺.身.而上,只听那小女子伏在他怀中悠悠的说道:“母亲待我真好。” 原来,她缠上来并不是为他。 李陵的心顿时凉了下来。 他抽了抽嘴角,沉默了会,拍拍她的手说道:“我每立功圣上都有封赏,没成婚时都归了公,今后再有封赏,我都给你。” 那能有多少?怎能跟婆母送的园子和那一千多亩良田相较。 如今,她有如此丰厚的身家,等闲之物她都懒得放在心上了。 “眼下已经入秋了,过阵子那些旱田水田也该收了,我抽空得去田庄里看看。”静姝一心惦记着那些财产,嘴里喃喃自语着,复又松开李陵,躺回了枕上。 她仰面躺着,自言自语似的道:“我看账本上记着的去年收成都是不错,今年雨水好,收成上该是更强过去年才是。” 李陵再也忍不住了,支起头,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暗暗咬了咬牙,嗔道:“瞧你这点出息。” 静姝心里满是那园子,她不耐烦的拿开李陵的手,索性转过身去,只留个背影给他。 第二日,刚用罢早饭,安僖堂的通传嬷嬷过来传老夫人的话,说是让静姝过去一趟。 老夫人体谅儿孙们辛苦,除了初一十五,她并不要求儿孙每日过去请安。 静姝答应后便连忙收拾起来,老夫人身子刚好,她也原想着要过去瞧瞧的。 出了清风苑刚走了一段路,远远的便瞧见徐婉宁从西苑那边朝这边而来。静姝猜想她也定是去看望老夫人,便立在原地,等着她一起过去。 徐婉宁走到跟前,先开口道:“我还正想去寻你呢,真是巧了,正好碰到一起了。” 静姝回道:“大嫂也是要去祖母那里吧。” 徐婉宁点点头,一面与静姝肩并肩的往前走,一面问道:“祖母刚刚是不是特意差人让你去的?” 静姝说是,随口道:“怎么?祖母也差人去了你那?” 徐婉宁点点头,悄悄凑在静姝耳边道:“你猜祖母特意将咱们叫去为了何事?” 如果没有事,老夫人不会特意差人来请,静姝迟疑着道:“莫不是为了二婶子的事?” 徐婉宁“嘁”了下,扁扁嘴道:“为她!祖母才不会费这个心呢。” 提起郭氏,静姝关心道:“这阵子她没再唤你去家庙吧?” “我那好婆婆被祖母发落到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如今正是有气没处撒的地方,怎么能不‘惦记’我呢。”徐婉宁咬咬牙,接着道:“这几日差人来叫了我好几次了,次次都被我回绝了。” 静姝问道:“大哥哥没说你什么吧?” 徐婉宁冷笑着道:“他哪里有脸来说我。”说着,她朝着西边努努嘴,道:“皇上刚赏了美人儿,我好吃好喝的帮她供着,这几日他快活着呢。” “哼!他若再与我拿他老娘的事来闹,别怪我容不下人!” 静姝这才记起,那日圣上封赏李显,便是送了个宫姬的事。 静姝劝道:“不去二婶子跟前受磋磨就好,改日咱们俩抽空出去逛逛。” 徐婉宁笑着道:“只怕你要忙了,哪里还有时间来陪我逛。” 看着静姝疑惑的眼神,徐婉宁柳眉微扬,神秘道:“我猜呀,祖母这趟请咱们过去,便是要说让你管家的事。” 这个静姝确实没想到,她惊讶道:“不会吧,我这刚进门才三个月。” 徐婉宁笑着道:“只要祖母看中你就成呗,这跟进府的日子长短有什么关系,哼!有的人嫁进来大半辈子,孙子都满地跑了,还不是照样不得老夫人信任。” 只要有耳朵,就能听出她说的是郭氏。 静姝道:“你别这样说,让人听到不好。” “好,不去提她,提起她我就有气。”说罢,她便看着静姝接着道:“不信咱俩打个赌。” 静姝笑着道:“赌什么?” 徐婉宁回道:“祖母请咱们过去若不是为了让你管家的事,明日我请你去福运酒楼喝酒,若是,那你便去我那里陪着我饮茶解闷。” 静姝笑笑:“说来说去,都是你请,我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可是亏了。” 徐婉宁哈哈一笑:“哎呀,可不是嘛。”说着,她挽住静姝道:“我那里有好茶,明日你去我那边。” 李显刚纳了美妾,徐婉宁再是大度也是个女人不是,心里难免憋闷,邀她过去也是想跟她絮絮心里话。 静姝痛快道:“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祖母那里若是没有什么差遣,我明日就去你那品茶。” 第33章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二人一路聊着到了安僖堂,果然见院子里乌压压的集着许多府中以及各处庄子,商铺里的管事。 徐婉宁朝着静姝抛了个“我看我猜对了罢。”的眼色。 静姝真的没想到老夫人这么快就让她掌家。莫说是镇国公府这样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簪缨世族,就是一般的富贵人家,新妇也是要进门满一年才有打理中馈的资格。有些能力不足的,甚至要更久。 而她,不过才入府三个月,时日尚短。 院中众人见两位少夫人进来,一个个敛眉收目,向二人恭敬问安。 二人冲着众人微微颌首,一前一后进了正房。 屋内,老夫人坐于上首。她如今已经病愈,今日穿着莲青色的镶着赤朱滚边的翟衣,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如意髻,发髻上端端正正的插着一支赤金鸾凤大钗,两鬓簪着碧墨如洗的翡翠珠子。 端的是精神矍铄,威严大气。 府中的大管家福叔,祥叔分坐于老夫人下首。见静姝和徐婉宁进来,二人起身见礼。 这二位是府中德高望重的管事,二人自不敢托大,连忙还礼。 “坐下吧,我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事要说。”老夫人招呼着两个孙媳妇道。 二人答应着,挨着老夫人坐定。 老夫人开门见山的说道:“老二家的前阵子总是夜梦已故的二老爷,这阵子去了庙上为二老爷抄经去了,我近来的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精神头难免不济。” 说着,老夫人看向静姝,又转过头对着两位大管家道:“二夫人进门的日子虽短,但事从权宜,府中诸事,我便打算交给她打理着了。” 既然嫁进了镇国公府,成了世子夫人,那么管理中馈是迟早的事。 她出身低,早日将当家祖母的担子挑起来,便能早日在这高门内立稳脚跟。再加上她本身也是个能干的,她娘家的继母原不过是母亲生前的贴身侍婢,出身低微。所以家里里里外外,迎来送往的她便是早早便能操持起来了。 老夫人能这么早便将掌家之权交给她,也是对她的看中,静姝自然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只是场面上,还是要谦虚一番。 静姝起身,缓缓道:“孙媳谢祖母抬爱,只是妾身年纪轻,只怕辜负了祖母器重。” 老夫人道:“年轻有什么要紧的,谁又不是从年轻过来的呢,再说,还有老大家的和两位叔叔帮衬着你呢。” 不待静姝回话,徐婉宁便抢着道:“祖母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帮衬弟妹。” 对于徐婉宁来说,老夫人能将掌家之权交给静姝,她心里简直比静姝这个未来的当权者还要开心。 以前府中诸事都是她那个婆母郭氏掌着。郭氏是个极其自私又贪财的人,这些年,中饱私囊的事她也没少做,如今府里有了正经的世子夫人,她也该让权了。 徐婉宁自进门便被郭氏压制,心中积怨已深,想到郭氏被夺了权。 徐婉宁就解气! 老夫人笑着道:“你是个好孩子,有你在,祖母当然放心。” 祥叔和福叔也跟着附和道:“老夫人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有了这么能干的两个孙媳妇,也该享享清福了。您放心,咱们一定尽力协助世子夫人将诸事打理妥当。” 老夫人欣然一笑,朝着徐嬷嬷使了个眼色,徐嬷嬷转身去了内室,片刻,取来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赤金的牌子,放在手中摩挲了几下,唤静姝上前道:“这是镇国公府的对牌,传由宗妇。当年我曾将它传给了福熹,福熹回公主府时又交还了我,我今日便再将她传于你。” 静姝恭敬道:“孙媳定会竭尽所能,不让祖母失望。” 老夫郑重道:“保守祖业,光续门楣。宗妇便是这府中的定海神针。”她满含希望的看着静姝,缓缓的说道:“如何修炼自身,门道便在这对牌上,你自己一面历练着,一面琢磨吧。” 静姝接过那对牌,凝神看去,那牌子正面印着: 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后面印着的是:温良恭谨让。 她手捧对牌,双膝跪地,对着老夫人郑重叩首道:“保守祖业,光续门楣。妾身一定不辱使命。” 老夫人将静姝扶起,道:“今后这镇国公府,就靠你跟伯约了。” 祥叔上前对着老夫人道:“各处的管事都在外面候着呢,老夫人可要训话。” 老夫人点点头,道:“今日将他们招来也是想让他们都见见咱们新的当家人。”说罢,她看向静姝,道:“跟祖母走罢。” 外面早已打点好,廊下设着一处高台,上面铺着大红的毡子,各处管事早已到齐,一个个恭恭敬敬的立在台下候着。 老夫人牵着静姝的手,缓缓登上台阶,对着下面正禀神聆听乌压压的人群训道:“镇国公府五百余口人,尔等都是府里各处的支事,都是明白能干的。” 底下诸人恭敬道:“谢老夫人恩德。” 老夫人接着道:“如今世子爷已成婚,有了世子夫人,我也老了,今日便将这府里中馈让与二夫人,今后尔等要听从二夫人差遣,做好差事。” 下面的人立马乌压压跪成一片,冲着高台上的静姝山呼着道:“我等愿以世子夫人马首是瞻。” 秋阳明媚,晴空万里,灿烂的日光照耀着高台之上那小妇人,她妍丽无双的美面上挂着从容与自信的光彩。 第34章 更要谨言慎行 清风苑得了消息,人人欢喜。 静姝刚进门,紫云、丹朱、碧缕并一杆子仆妇丫头们便齐齐的在门口候着,一个个眉开眼笑的围着静姝道喜。 自家主子成了这府里的当家人,她们自然也跟着沾光,从此,在这府中的下人堆里便是人上人了啊。 回到屋内,紫云喜滋滋的服侍着静姝更衣,她立在宽大的梨花木衣柜前,左翻又看嘴里不住的念叨着道:“穿哪件好呢?如今您身份不同了,这些个衣服怎么总觉得都配不上您了似的。” 一旁的丹朱附和着道:“是啊,咱们小姐如今可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宗妇了,穿得自该更体面些才是,是该新做几套衣裳了。” “那今后咱们小姐出门的马车是不是也要换了,我看其他府里的宗妇有的乘的可是四驾的车马。”碧缕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提议道。 丹朱附和道:“对对,出行的车马也是要换,如今咱们小姐自然是要讲究排场的,我以前见过忠顺侯的主母出门的马车上还镶嵌着宝石珠子呢,咱们家可比他家爵位高,自然是要比她们更气派。” 在这几个小丫头眼里,她当上了这主母,今后便要在这长安城横着走了。 静姝对着正埋头在衣柜中寻衣衫的紫云道:“别翻了,找一件寻常穿的就是。” 紫云听自家小姐语气不对,便意识到了她们的过错,她忙拿出一件普通的月白衫子出来,一面服侍静姝着衣,一面对着两个小丫头道:“你们两个莫再乱说。” 丹朱瞥着小姐和紫云的脸色,悻悻的闭上了嘴,碧缕却是一脸懵懂的看着紫云问道:“小姐,我,我,是我说错了话了吗?” 静姝淡淡道:“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三人乖乖的立在静姝跟前。静姝看着她们道:“我如今虽然承蒙老夫人信赖,成了当家主母,但我没有家世背景撑腰,入府的时间也短,在这府中亦没甚根基,所以咱们更要谨言慎行才是。” 她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划过,接着道:“你们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是我最信赖的人。今后,府中诸事繁杂,我差遣你们与府中各处打交道的时候也会越来越多,你们是我身边的人,定不要仗着身份,便目中无人,若是被我知道你们哪个敢仗势欺人,那我也不会容情,都记住了吗?” 三人齐齐回说:“记住了。” 静姝这才算松了口气,吩咐紫云道:“你待会下去,告诉咱们院子里的人,今后也要恪守本分。” 紫云答应着出去了,刚推开门,便见府里账房上的周嬷嬷带着几个小丫头进了院子。 周嬷嬷走在前头,那三个小丫头跟在后面,每人手里都高高的捧着厚厚的一摞子账本。 周嬷嬷见了紫云,笑着上前回道:“紫云姑娘,老身奉福总管的命,将府中的账本送给夫人过目。” 紫云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些个账本,得看到啥时候啊? 静姝在内室听到周嬷嬷的声音,起身应了出来,微笑着道:“有劳嬷嬷了。” 紫云这才缓过神,马上招呼着几个小丫头道:“快进来吧。”她指了指外室的书桌,道:“先放到这上面吧。” 小丫头们入内,费力的将一摞摞账本放到了桌上,片刻间,那桌子上便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 直到周嬷嬷带着小丫头们离了清风苑,紫云拔凉的心都没暖过来。 丹朱忍不住嘟囔着道:“这么多啊!这可怎么看啊,可不累着咱们小姐了嘛。” 碧缕圆溜溜的小脸更是愁成了一团,因为刚才说错了话,惹得主子不开心,现下却是强忍着,不敢再出声。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 若想要这高门主母的荣耀,那就得能吃得这其中的苦。 这才哪到哪? 查账本,不过是万里征程的第一步。 静姝面色依旧,对着三人吩咐道:“紫云,你先去院子里将人召起来,将我刚才的说告知他们。” 紫云点头答应下来,正要出去,静姝叫住她道:“这阵子你也要盯紧些,若是有敢在外面惹是生非的立马来报我。” 紫云出去后,静姝对着丹朱碧缕吩咐道:“你们一会儿去厨房里让他们备些上好的江米、五色粉、蜂蜜、黄豆、红小豆、之类。” 碧缕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忍着口水问道:“小姐是要做点心吗?” 这些都是做点心的食材,静姝未出阁时便常带着丫头们一起做,所以一听说要准备这些个东西,碧缕便猜到了。 静姝眉眼弯弯,笑着看着碧缕,宠溺似的道:“这么大的丫头了,还这么贪吃。” 碧缕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静姝接着道:“我下半晌做几样点心,明日去公主府看望婆母要带。” 长公主送了她那么大一份礼物,她要当面致谢才是正理。 丹朱碧缕答应着去了。 三人都各自去忙了,屋子里只剩下静姝一个人,她自顾走到桌前坐定,翻起那如山的账本来。 她现将那些账本分门别类的整理了一番。 庄子的,按照水田、旱田、果林分开;铺子上的,也按照各自经营的品类分列出来;府中的,则按照每年,每月的固定支出和不定期的支出分门别类的归置好后,这才细细的查看起来。 丹朱和碧缕备好制作糕点的食材后便来禀告静姝,紫云见静姝正在专心看那些帐,心疼道:“小姐,要不做点心的事就让奴婢代劳吧,您每次做点心,奴婢都在一旁打下手,也学个七八了。” 她是真的心疼自家小姐,那些个账本可够她看一阵子了,以自家小姐要强的性子,若是白日看不完,定是要熬夜赶工的。 看账目她是帮不上忙,但做点心她好歹是能分担的。 静姝放下账本道:“不差这一时半会的,上次在园子里我便给婆母做过点心,她甚是喜欢,这次还是我亲自动手吧。” 自家小姐心灵手巧,做出的点心,吃过的人就没有不想着的。 紫云闻言也不再劝她,带着丹朱碧缕,主仆四人奔着小厨房而去。 第35章让她陪他心上人解闷? 李陵归来,见屋内空空,便又折回院中,问廊下洒扫的婆子道:“夫人呢?” 婆子恭敬回道:“夫人与紫云丫头正在小厨房做点心呢。” 李陵又回到屋子,自顾脱下官服,换好衣裳。 累了一整日,心里却是欢快的。 这阵子,她这小妻子似乎一直在在园子里的事而耿耿于怀,对他尽是敷衍,今日却亲自下厨为他做上了点心。 他喜欢她对他温顺。 一会功夫,便见那小妻子回来了,后面跟着的丫头手中果然捧着个专门用来装点心的小竹篓子。 李陵心中愉悦,面上却不显,明知故问道:“回来也不见你人影,干什么去了?” 静姝掀眸看了他一眼,回道:“去小厨房做些点心。”说着,她又回头吩咐紫云道:“先将点心放在桌上晾一会,不然直接装盒子口感就差了。” 紫云答应着将装着点心的小竹篓子放至桌子上,见李陵盯着那点心,紫云笑着道:“都是夫人亲手做的,世子爷尝一块吧。”说着,她拿起一块递给了李陵。 那点心状若莲花,层层酥皮轻薄如纸,层层叠叠的裹着红豆沙,看着极其精美,因是刚出锅,还散发着浓浓的乳香。 李陵接过来,随口道:“这个叫什么?” 紫云笑着答道:“这个点心,夫人唤其为‘莲花酥’。” 李陵正要开口尝鲜,却被从内间走来的静姝一把夺了过去。 “这个是要送给母亲的。” 她动作极快,粉面上带着微微的怒意,语气里也是责备他的意思。 李陵愣住了。 紫云忙劝和道:“世子爷见夫人点心做得精巧,想尝一块,夫人,这里还有好多呢,足够明日送公主的了。” 静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解释道:“世子爷不喜甜食,这点心里放了蜂蜜。” 李陵笑笑,道:“无碍,我也不是一点甜的都不沾。” 他抬头看着静姝,又抬眼看向被她夺去的点心。 静姝却将点心放回了竹篓里,置若罔闻的对着紫云道:“去看看丹朱她们拿来点心盒子没?我看现下也凉得差不多了,装盒吧。” 紫云诚惶诚恐的瞥着李陵的脸色,支吾着道:“奴婢这就去催催。” 片刻功夫,几个小丫头便取来了点心盒子,静姝一块一块的自顾小心的装了起来。 一共装了五盒子。 做了五盒子点心,一块都舍不得给他尝。 李陵的心沉沉的,但转而一看小妻子那绷着的小脸,他又有些不忍跟她置气。 她还小,他个大男人犯不上为了一点子事跟个小女人置气。 李陵起身,踱步到床前,见到那一摞子账本,随手翻了两下,问道:“听说祖母让你掌家了。” 静姝正专心的包着点心盒子,点头说是,面上依旧淡淡的。 李陵走到她跟前,笑着道:“掌了家可就是当家主母了,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了。” 静姝抬起头,道:“妾身只怕自己能力有限,做不好呢。” 她不过是信口敷衍,李陵听了她的话,却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道:“你入府的时日尚短,又还年轻,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若是做得不好,祖母也不会怪你。” “再说了,下面不是还有祥叔和福叔呢嘛。从前二婶子掌家,也不是事事操心,一应事务,两位管家都是打点好了,才跟她汇报,自己用不着事必躬亲的。” “祥叔主要管外面的事,像庄子,铺子上的事都是他管,福叔管府里的事,你若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去找他们问。或者,你担心自己年轻压不住底下的人,有胆敢不服你的,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料理,还有.....” 静姝心无旁骛的将点心盒子包好,冲着李陵淡淡一笑,打断他道:“我知道了,多谢世子爷提点 李陵正滔滔不绝的叙着骤然被她打断,这才悻悻的闭上了嘴,垂眸盯着她。 静姝仰头问道:“世子爷这样看着妾身作甚?” 李陵拉起她的手,看着她道:“你怎么又这样唤我?” 静姝回道:“已经习惯了,一时改不了。” 李陵的眸子黯淡下去,低声道:“你是不是一直在为那日的事生我的气?” 静姝问道:“世子爷指的是什么事?妾身并不明白。” 李陵知道她故作糊涂,拉着她的手,急着解释道:“那日真的是事出紧急,我......” 有什么紧急的?你是神医吗?你急着过去便能救人性命? 就像上辈子,青鸾要被迫和亲,他也是这样的为她不顾一切。 她就是他的软肋。 他不过是太在意她了! 上辈子,静姝一直困于此事,无法化解。如今,他看开了,他心里在意别的女人便随他去好了。 既然嫁给了他,她便要在这府中立住脚,做好这个当家主母。 得不到挚爱也就罢了,属于她的地位,她拼尽全力也要捍卫住。 “我早就跟你说过,那日的事我并没有介怀,是世子爷多虑了。”静姝说道。 李陵追闷闷道:“我见你这阵子对我不像从前了。” 静姝在桌前坐下,拿出一本账目,随口道:“这阵子事情太多了,先是祖母生病,现下我又要学着掌家”说着,她指了指,面前堆着的如小山般的账本,接着道:“您看,就是这些个帐,就够我看几日的了。” 李陵立在静姝身边,信手拍了拍那些账本,说道:“这些个东西你有空慢慢看就是了,也不急于一时。” “我前几日往宫里递了牌子想让祖母进宫去看看青鸾,今早宫里着人来回话,说是明日可以允府中去两个女眷。” 听了李陵的话,静姝的目光从账本上移到了他的面上。 李陵看着静姝道:“我合计着,后日你陪着祖母去罢。” “你觉得我合适?”静姝听他说这话,面无表情的反问道。 李陵回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按礼说没有诰命外妇是不得入宫的,但既然宫里开了恩,你就跟着祖母去罢。” 他看向静姝,笑着道:“你还没进过宫罢,去见识见识也好,宫里面的稀奇玩意可多了,让青鸾陪你和祖母逛逛,她一个人在宫里也无聊得紧。” 让她陪着她心上人解闷去? 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不去!”静姝回道。 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李陵却明显感觉到她的不悦。 “为何?”他脱口问道。 “我不喜欢去。”说罢,她又低下头继续看起了账本。 第36章咱们是夫妻,该同心 李陵沉默了好一阵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道:“你似乎不太喜欢青鸾。” 他面色平静,语气却是带着些冰冷的意味。 静姝抬眸,看着李陵微微一笑,道:“世子爷怎的这样说呢,妾身自嫁进府中,与她连面都未曾见过,何谈喜欢与否。” 李陵道:“我记得上次我让你将那紫金砚台交与她,你也是不肯,现下让你陪着祖母去宫里看她,你又是不肯,到底为何?” 静姝冷笑着道:“那依世子爷看来,但凡你喜欢的人妾身就也该喜欢。但凡你的意愿,妾身就该一味顺从,是吗?成了你的妻,妾身就不能有自己的主张了?” 她微微顿了顿,努力压住内心的愤懑,接着道:“我也是个人,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情。” “又有谁在乎过我呢?” 说到最后,她强自忍耐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哽咽。 说来说去,她还在为那日园子里他不告而别而不平。 事出紧急,她怎么就不能理解? 李陵没了耐心,冷着语气道:“我没有要你事事听从我,只是咱们是夫妻,到底该同心才是。” 静姝扔下手中的账本,那厚厚的本子骤然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她盯着李陵道:“我倒是想跟你同心,那也要世子爷一心待我才好。” 李陵冷着脸反驳道:“你还要我怎么待你,你扪心自问,自嫁给我以来,我可曾亏待过你。” 李陵愤愤的想着:这个女人怎的这样不肯知足。 他心中气愤,说话的语气亦是带着凌厉。 二人都气恼着,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的坐着,对视的目光中燃着愤怒的烈火。 最终,还是静姝先收回了视线,她复又拿起方才被她摔在桌子上的账本,继续看了起来。 李陵瞧她对自己这幅不咸不淡的模样,满心的怒气无处发泄,憋得他五脏六腑好似着了火。 他忍不住还想与她争辩,却见对面的小妻子虽然看似安静了下来,但小胸脯却是微微急促的起伏着,连那瘦弱的肩膀也是跟着微微耸动。 他想要与她争辩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二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李陵抓抓头,试着开口道:“我,我这人性子急,刚才说话的语气重了些。”他低头瞥着对面她的脸色,支吾着道:“你莫要生气。” 静姝没有接话,继续看那账目。 李陵有些后悔刚才对她的厉色。 他也知道自己是个冷面,一旦生起气更是骇人,就连他自己的弟弟妹妹也都憷他。 她不会是被自己吓到了吧。 她年纪还小,人也瘦弱,怎么经得住他这一番疾言厉色。 李陵很后悔,却不知该如何去缓和。 正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紫云推门进来了,见二人神色不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陵见她进来,如逢救星,开口道:“什么事?” 紫云看着李陵,又悄悄瞥了眼静姝的脸色,低声道:“老夫人那边刚命人过来传话,说是请世子爷和夫人过去一趟。” 李陵正不知该如何与静姝缓和,闻言,他便看着她道:“也不知祖母唤咱们为了什么事?” 见静姝仍旧不搭理他,他无措的抓抓头,沉默了一会,转头看向紫云问道:“传话的人,可说是为了何事吗?” 紫云摇头道:“没说。” 静姝起身,看也不看李陵一眼,木着脸道:“去了不就知道了嘛。”说着,她便去衣架子上取了外衫,自顾穿了起来。 李陵讪笑着迈步朝静姝走过来,走到她跟前,他摸了摸鼻子,伸出手笨拙的帮她系着披肩上的带子。 却是手忙脚乱的一直也系不好。 静姝不耐烦的侧过身,自己麻利的整理好衣裳,木着脸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只看着紫云说道:“将那点心也带上。” 紫云答应着走到放点心的桌子前,看着那些点心盒子,问道:“要带几盒。” 静姝回道:“拿两盒给祖母,一盒给三姑娘。”说罢,她指着剩下的两盒,接着道:“剩下这两盒,明日去母亲那里要带,你让她们放在阴凉处好生收起来。” 紫云唤来丹朱让她将剩下的两盒子点心收好,自己提着要送与老夫人和三姑娘的那三个点心盒子跟着静姝出了门。 做了五盒子点心,又是送祖母,又是送母亲,连她妹妹都有份,偏偏他想尝一块,她都不肯。 李陵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他垂着头,正好能瞥见紫云拎着那三个点心盒子在他眼前晃悠。 晃得他心烦意乱的。 走到半路正好碰到徐婉宁与大爷两口子,静姝立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向他们两口子问好。 他还是成婚那日一家人吃团圆饭的时候见过大爷李显一面,之后李显便奉命去南边监督治水去了,刚回府没几日。 李家男儿都是一副好相貌,李显也不例外。他是他们这辈的长子,虽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却是一副长兄风范,因是文官,举手投足间带着儒雅之气。 李陵见了兄长,大步跟了上来,与李显寒暄道“大哥刚回来便整日的忙,还未来得及去看你呢。” 李显回道:“刚回来,总有好些个差事要跟上边交代,也没在家里安生待几日。” 兄弟俩一面说,一面走在了前面,李显问道:“我听说圣上年底要检阅城防,这回命你为指挥。” 李陵回说是。 李显用手轻轻击了下手中的玉骨扇,赞道:“这可是个出风头的事,二弟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李陵淡淡道:“我尽力就是。”说着,他问李显道:“大哥这次治理南边水患立了大功,这回......” 李显微微一笑,神秘道道:“这还的看圣上的意思。”他顿了顿,手中扇子“唰”的展开,摇了两下,凑在李陵耳边道:“内间里打听着,圣上该是允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静姝与徐婉宁跟在后面,他们兄弟的话自然落进了二人耳中,静姝记得上辈子他在镇国公府那五年里,李显也是治水立了大功,但最终却没能入内阁,以为上辈子她与府中各房走得都不近,也没在意这些个事情。 听着李显现下的话,此事似乎已经十拿九稳了。 或许这辈子,有些事会改变吧。 静姝冲徐婉宁使了个眼色,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打趣徐婉宁道:“恭喜大嫂了,大哥又要高升了。” 徐婉宁看着前面李显的背影,狠狠的剜了一眼,悄声嘟囔着道:“这样的好色之辈,若能入内阁,我也真是佩服圣上的眼光。” 上辈子,静姝虽与大房没这般亲近,但也听说了圣上赐李显宫姬一事,还听闻徐婉宁与这美姬闹得挺不愉快,后来,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这宫姬便因得了急症,一命呜呼了。 臣子立功,送什么赏赐不好,偏偏送女人,现下徐婉宁是连皇上都怨上了。 静姝连忙牵了牵她衣角,示意她住口,徐婉宁也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悻悻的闭了口。 怨怼皇帝,那可是大罪。 但是她真的是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啊。 静姝心细又善解人意,徐婉宁就喜欢跟她说心里话,她看着静姝道:“祖母命你管家,你这阵子可是有的忙了,明日还有空去我那里吃茶吗?” 静姝回道:“我这两日将紧要的事忙完便去找你。” “一言为定啊。”徐婉宁幽怨的看着静姝。 静姝点点头,回道:“我尽快。” 说话间,四人便到了安僖堂。 第37章她不想与不喜的人虚与委蛇 进了安僖堂,四人向老夫人问安坐定。 老夫人开门见山的说道:“前阵子九公主病了。”说着,老夫人的眼泪便又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她又不想让儿孙们看到自己伤怀,快速的抹去了泪,强装笑容道:“陵哥前几日往宫里递了牌子,我想着去宫里看看她。” 徐婉宁坐在老夫人下首,将茶端给老夫人,问道:“宫里有回信没?” 老夫人道:“今早便回信儿了,说是后日允咱们去两个女眷。” “竟然允许去两个?”徐婉宁惊讶的看着老夫人道:“咱们府里,可就您老有诰命在身啊。” 李显端起茶盏,轻吸了一口,面上挂着笑,道:“许是上面看在咱们家效忠的份儿上,格外开恩罢。” 老夫人微微点点头,看看徐婉宁,又看看静姝,道:“三丫头一直与青鸾两个不对脾气,你们两个谁跟着去。” 徐婉宁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心里想去。 她出身侯府,也算见识过大世面的,但内宫禁地,可是一次也没机会去过。 只是有静姝在,她可不好争。 毕竟,静姝是世子夫人,地位比她高,这样的场合,合该她去。 徐婉宁抿嘴笑着道:“那自然是二弟妹陪着祖母去更合适。” 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她看着静姝道:“那就姝儿明日陪着我进宫罢。” 说着,老夫人便朝着两个孙子看去。 前朝后宫不可分,女眷入宫,自然也跟爷们的政事牵连着。 李陵端坐在静姝身边,仍旧是往常的冷漠脸。李显放下了茶盏,状若无事的环顾四周。 老夫人见两个孙子不表态,便又看向静姝,问道:“那就这样定了?” 静姝微微一笑,缓缓道:“妾身刚刚掌家,这几日正忙得焦头烂额呢,不如让大嫂陪着您去罢。” 徐婉宁本以为自己肯定没戏,脑子里早过了这茬,正呆坐在一旁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李显刚纳的那宫妾呢,听静姝推辞让她去,立马又恢复了精神,小身板坐得笔直,巴巴的看着老夫人。 李显闻言,目光也立马聚了回来,炯炯的投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静姝回道:“只不过半日便回来了,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 静姝下意识的瞥向一旁的李陵。 李陵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看向老夫人,面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回道:“我倒是很想陪着祖母进宫,一来妾身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内宫呢,也想去见见世面,二来,皇表妹多灾多难的,妾身也是十分的记挂。难得上面开恩,让咱们入宫骨肉团聚一次,但是妾身想着,表妹一定是更相见最亲的人。” 静姝顿了顿,端起茶壶为老夫人斟满了茶,接着道:“祖母自然不用说了,是表妹嫡亲的外祖母,表妹自然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您。只是妾身刚入府,与皇表妹都没见过面。” 说着,她看向了徐婉宁,道:“大嫂入府五六年了,跟我比起来,自然更了解表妹,表妹与她也更亲了。” 见老夫人似有动容,静姝接着道:“咱们一家子亲骨肉天天在一起,表妹一个人在宫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定然是要跟亲人好好叙叙的。所以依妾身看,还是让大嫂跟着您去陪陪她。她跟大嫂熟识,有什么心里话也好说出来。若是我去了,她拘着面子,定是放不开的。” 一番话说得老夫人连连点头,夸赞道:“还是姝儿心细,真真是为着你表妹着想,倒是我这个外祖母,在这事上却是站在咱们府里的立场上。”说着,她看向徐婉宁道:“那就老大家的陪着我去吧。” 徐婉宁立马脆生生的回道:“好的,那我一会回去就收拾着,后日陪着祖母一起入宫。” 此事商定。 不用去与自己不喜的人虚与委蛇,静姝长长的舒了口气。 李陵依旧面无表情。 李显放下茶盏一甩纸扇看向徐婉宁,面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 徐婉宁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笑眯眯的看看老夫人,又看看静姝。 四人又陪着老夫人唠了会家常,待到圆月升空才离开。李陵与静姝朝着清风苑走,李显与徐婉宁朝着西苑的碧堂居而去。 听说要入宫,徐婉宁心里美滋滋的,将这几日的憋闷不快都抛在了脑后,走起路来步子也轻快了不少。 李显瞥着她道:“你这人就是心无城府,一点心眼子也没有。” 李显是文人,对女性的审美,更倾向于婉约派,平日里便常嫌弃徐婉宁大大咧咧的性子。 徐婉宁心里本来就对他有气,见他又来奚落自己,没好气的反问道:“我怎的没心眼了?” 李显立住,冷着脸回道:“宫里开恩允咱们府两个女眷入宫,本是就因着我这次治水有功的缘故,你看不明白吗?” 徐婉宁冷哼道:“你有功,也轮不到我啊,二弟妹才是世子夫人,我能入宫也是人家明事理,让给我的不是。”她顿了顿,回击似的讽刺李显道:“你若真有种,也给我挣个诰命来。” “粗俗!”李显扔下这句,便气冲冲的朝前走去。 徐婉宁也是气呼呼的。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西苑,正巧路过宫姬所住的晨曦阁,李显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徐婉宁赶上来,冷笑着嘲道:“想进去就去罢,何必在这里傻站着。” 李显心虚的瞥了眼妻子,回道:“我今晚回去住。” 徐婉宁怎瞧不出他的心思,不屑道:“你不是嫌我粗俗吗?自然有那温柔狐媚的,大爷又何必口是心非的勉强自己。” 李显展臂搂住徐婉宁的肩,陪笑道:“我不过一句玩笑话,夫人何必当真,我今晚就回去陪你。” 正说着,晨曦阁内悠悠的传来了琴音和女子轻柔的歌声,李陵搂着徐婉宁的手便松了下来。 “又开始叫春了”说着,徐婉宁冷眼看着李显道:“快进去吧,再不去,她恐怕要将这附近的公猫都招来了。” 李显的脸色难看起来,瞪着徐婉宁道:“你也是贵女出身,怎么就改不了这粗俗的毛病。” 徐婉宁凤眸一立,指着李显的鼻子骂道:“我再粗俗也比你这个色坯子强,你嫌弃我,我还看不上你呢。”说罢,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显气得咬牙切齿,最终还是抬腿朝着晨曦阁而去。 第38章别来拖我后腿 静姝回到清风苑换了衣裳,便抱着账本去了外间。 李陵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要看?” 静姝将账本放到外间榻上的小桌子上,回道:“我再看会。” 李陵上前,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劝道:“夜里黑,当心伤了眼睛,明日再看罢。” 静姝眼睛盯着账本,头也不抬的回道:“无碍,我一会再让紫云添盏灯来就是了。” 李陵又开口道:“这些事又不急于一时,你刚掌家慢慢来就是了,何必......” 李陵一向是个讷言之人,这几日却变得异常絮叨。 静姝抬起头不耐烦的打断他道:“世子爷先去睡吧,妾身正忙着呢,你莫在这里打扰我了。” 见李陵依旧不动,静姝忍不住说道:“后日祖母和大嫂不是进宫嘛,你若有什么需要捎带的,何不让她们帮你带去,也好过你整日惦念。” 她语气平静,但落在李陵耳中却带着一点怪怪的味道。 李陵没有接话,只淡淡的回道:“那我先去睡了。” 静姝瞥了眼他离开的背景,冷哼着收回了视线,又专注的看起了账本。 这府中原先都是二婶子郭氏管账,这些账目面上做的滴水不漏,但仔细琢磨,便能看出里面的门道。 比如,在每年不定支出中便有一大笔香火费,每年花在这个上面的银子足足有两千多两,账上虽然明明白白的记着诸如捐香火,做法事等细致的名目,但怎么也用不了这么些银钱。 府里头女眷中,就只有郭氏一人理佛,可见这笔银钱便是有一大部分都进了她的腰包。 再比如,府中各房的伙食费用也是有水头,就拿他们清风苑来说吧,账上记着的是每月两百两银子。 莫说他们院中只李陵与她两个主子,就是所有仆妇小厮加起来,都按照主子的菜例来吃,也是用不了这么多。 诸如此类的假账还有许多,静姝一面看一面将有问题的账目都抄录了下来。 郭氏掌家多年,虽老夫人并没有完全放手,但静姝光从账目上就能看出,郭氏这些年贪的银子不下万两。 而且,府中所有能捞油水的地方,郭氏的心腹也是不少。 就拿各房菜例这一项来说吧,若是府里采买的管事没跟那郭氏串通好,这花销和账目又怎能对得上。 郭氏那样的性子,骤然被老夫人夺了权,势必要对她怀恨在心,她掌家多年,积累了许多心腹,若是在她背后使绊子,那么她自然要吃亏。 这是静姝最担心的。 静姝倒了一盏茶,小口酌着,自顾沉思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对郭氏的明枪暗箭,心里有个提防就是了,静姝自顾思量着,渐渐压下心里的担忧,复又认真的看起了账本。 她正看得专注,突然眼前一暗,桌上的蜡烛被灭掉了。 静姝抬头一看。 又是李陵! “这都什么时辰了,快睡吧。”他命令似的对静姝说道。 “我还不困,还要再看会。”说着,静姝拿起火折子,复又将蜡烛点了起来。 李陵立在地上,定定的看着这个倔强的小妻子,一脸的无奈。 静姝见他不走,嘟着嘴不耐烦道:“你去睡吧,别总是打扰我,我还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陵拦腰从榻上抱了起来。 静姝挣扎着呼道:“你做什么?” 李陵冷着脸道:“睡觉去!看你眼睛熬的,都成兔子了。” 静姝挣脱下来,嘟囔着道:“你才是兔子。”说罢,她用那满是血丝的杏目瞪着李陵,不悦道:“我这刚掌家,要忙的事多着呢,你怎么不替我着想。” 小妻子嘟着嘴,一脸的不悦,像是他耽误了她中举考状元,影响了她大好前程似的。 李陵看着她,耐着性子道:“已经很晚了。” 静姝置若罔闻,转身又奔向了那堆账本,只是还未坐定,便又被李陵拎了起来。 “我还管不了你了,是吧?”李陵沉着脸道。 这回他不是拦腰抱着她,而是将她夹在了腋下。 他身材高大,夹起纤细的她,真的就跟拎着个兔子似的轻松。 前后都没个着落,这个姿势,十分的不舒服。静姝费力的挥舞着手臂和小腿,嘴里嚷嚷着:“李陵,你干什么?李陵,你放开我!” 她挣扎得一只鞋子甩出了老远,也没能挣脱开他的束缚。 李陵将她扔在床上的锦被上,扬手将她足上的另一只鞋也拽了下来扔在地上,对着陷在被子里的小妻子训道:“老实睡觉,今后不准再熬夜。” 静姝不服气的抬起头,本想要与他争辩几句,朦胧中见李陵冷着的脸,又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气呼呼的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嘴里嘟囔着道:“就知道拖我后腿。” 李陵见她终于肯听话了,他也抬腿上了床榻,进了被窝,仰面躺了下去。 他正要合眼,身侧的小妻子“呼”的转了过来,兔子似的圆目瞪着他道:“我若是掌不好这家,全都怨你,是你拖了我后腿。” 李陵侧过头,回道:“掌家是个长久的活计,谁让你这么蛮干。” 静姝争辩道:“这怎么是蛮干呢,我这刚开始,要学要做的事情自然多,忙些也是正常。” 李陵不想与她争辩,侧过了头,合上眼,只回了句:“总之,不准你再熬夜。” 静姝冷声回道:“不用你管!” 李陵睁开眼,又侧过头,对着她说道:“你若再这样不听话,我就让祖母收回你的掌家之权。” 静姝冷笑着道:“祖母已命我掌家,岂会因你无理取闹便收回。” 李陵道:“我自有办法。” “切!”静姝冷哼着转过头去。 李陵见她依旧不肯服气,他支起头,凑在她耳边悠悠说道:“我要跟祖母说,咱们要备孕,你身子弱操劳不得,你说祖母会怎样做?” 老夫人自然是以子嗣为重啊! 静姝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气势立马弱了下去,她看着李陵底气不足的说道:“你敢---” 李陵复又躺了回去,学着她冷哼道:“你若再不听话,就试试。” 静姝看向李陵。 这家伙真的不像在开玩笑。 她沉默了。 见李陵再不言语,静姝替他往上掖了掖被子,温和的对着他说道:“真的不早了,快睡吧,夫君---” 第39章痴迷女人的柔弱 昨日熬得太晚,静姝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她连忙起身唤紫云进来,忍不住埋怨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不早点叫醒我。” 紫云一面叠被子一面回道:“今个也不是初一十五的,又不用去给老夫人请安,您急什么?” 静姝手上一顿,看向紫云。紫云这才回过味来,如今自家小姐已是府中的当家主母,要忙的事可多了,怎还能如往常那般清闲。 她忽的记起了李陵清晨出门的吩咐,对静姝道:“世子爷临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了让您多睡会。” 静姝问道:“他去营里了?” 紫云回道:“世子爷天还没亮就走了,说是今日早点回来,陪着您去公主府。” 她今日确实打算要去公主府见婆母的,倒是没成想李陵也要去。 静姝吩咐道:“抓紧让她们摆饭吧,我用完后还得抓紧理账呢。” 紫云答应着出去了,静姝自顾洗漱一番,将头发简单的挽成一个如意髻,用一根墨玉簪子插好。 紫云与丹朱端来早饭时静姝已经麻利的收拾妥当了,紫云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放到静姝跟前,笑着道:“这个是世子爷出门前特意吩咐奴婢让小厨房给您做的。” 静姝没有言语,一旁的丹朱却忍不住掩面偷笑起来。 静姝嗔了她一眼,“笑什么?” 丹朱笑着道:“我是觉得世子爷对咱们小姐越来越上心了。” 静姝没有言语,自顾吃着早饭。 紫云知她一直在为前几日在园子里的事生李陵的气。她虽然不知那日两人到底闹了什么不愉快,但见自家小姐被弄得那样狼狈,她心里也忍不住要怨李陵。 紫云一面为静姝布菜一面回着丹朱的话道:“咱们家小姐样样都好,任是嫁与谁,哪个又能不厚待呢。” 丹朱赞同的点点头,真心说道:“姐姐说得对,咱们长安城这些贵女里,论才貌性情,真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咱们家小姐的。” “就是”紫云附和着道。 静姝放下箸,瞥着二人道:“你们俩快住口吧,一会我不用吃饭就被你们夸饱了。” 三人正在这里说话,外面通传婆子入内,对静姝道:“禀夫人,西苑大夫人身边的秋嬷嬷有急事求见。” 秋嬷嬷是徐婉宁的乳母,静姝听说徐嬷嬷找她有急事,忙让人将她领进来。 秋嬷嬷进了堂屋,也顾不得给静姝问安,喘着粗气急着道:“二夫人,求您快去劝劝我们夫人吧。” 静姝见她一脑门子的汗,回道:“嬷嬷莫急,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说着,紫云端来一碗热茶,劝道:“嬷嬷莫急,喝点茶润润喉咙。” 秋嬷嬷一路跑过来,正是口干舌燥的,端过来大口喝了两口,这才捋顺了气,说道:“大夫人要杀人!” 杀人? 静姝和紫云对视了一下,连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秋嬷嬷缓了缓心神,回道:“都是因为宫里赏给大爷的那个唤作媚娘的宫姬,今个来给大夫人请安迟了,大夫人不过责备她几句,她竟晕在了碧堂居。” 丹朱在一旁“嘁”了声,不屑道“真是个狐媚子。” 静姝嗔了丹朱一眼,转而对着秋嬷嬷道:“大嫂就为着这个生气?” 秋嬷嬷接道:“大爷得知此事,二话不说便过来与夫人争执起来,两人吵了一早上。” 宠妾灭妻!不怨徐婉宁生气。 静姝穿上外衣,冲着秋嬷嬷道:“我这就过去看看。” 秋嬷嬷像是得了主心骨一般,念叨着道:“二夫人快去吧,大爷走后我们夫人就将丫头们都敢了出去,一个人一直闷在房里。”说着,她凑近静姝,低声道:“我不放心,从门缝里偷偷瞧着,见她一个人静静的坐着磨刀呢。” 丹朱惊得张着嘴巴道:“天爷啊!大夫人不会想不开吧。” 秋嬷嬷一听这话,嗔着丹朱道:“我们夫人可不会做傻事。”她顿了顿,看着静姝低声道:“我猜她是想杀了那宫妾。” 以徐婉宁的性子,确实干得出来。 只是那媚娘是宫里赏的,是万万杀不得的啊。 静姝也不再多言,抬脚向外走去,一路随着秋嬷嬷来到了碧堂居。 到了碧堂居,静姝立在门外敲了敲门,半天没听到回音,秋嬷嬷从门缝里往里瞧了瞧,压低了嗓子道:“大夫人还坐在那里磨刀呢。” 静姝朝着秋嬷嬷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自顾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徐婉宁正背对着她坐在贵妃榻上。 不是在磨刀,而是在用布帛细细的擦拭着一把长剑。 静姝忽然想起上辈子那宫姬入府没几个月便“暴毙”的事,再联系到李显上辈子没能入得内阁,现下她终于捋顺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定是徐婉宁因那宫姬不敬,而一气之下杀了她,那女子是圣上所赐,进了镇国公府没几日便“暴毙”圣上自然要迁怒李显,因此他明明已经板上钉钉入得内阁的事也因此泡汤了。 这宫姬杀不得! 即便不为了李显与镇国公府,单单为了徐婉宁她也得拦住,以李显那样的性子,若是真的因徐婉宁之故没能高升,又岂会放过她。 上辈子,那宫姬“暴毙”不久,她就隐约听说李显闹着要休妻,后来好像是被老夫人压下来了。 可见上辈子俩人闹成那样,就是为了这事了。 她得想法子拦住徐婉宁。 静姝走到徐婉宁身边坐下,见她面色阴沉,也不开口说话,静姝便瞥着她脸色道:“怎么的?真要去杀人?” 徐婉宁这才抬起眼眸,起身挥剑朝着桌子上养着的一株花树削去,登时便将那树冠齐齐的削平了。 动作干净利落,有那么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静姝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身手。” 徐婉宁回头看了她一眼,复又坐回榻上,仔细端详着那剑,喃喃道:“这剑是在闺中时,父亲送我的。” 静姝看着徐婉宁手中拿着的那剑,笑着道:“大嫂出身将门,徐伯父送女儿的东西也是跟寻常人家不太一样呢。” 见徐婉宁脸上依旧挂着怒色,静姝接着道:“大嫂打算用伯父送的这剑去杀个宫妾吗?” 徐婉宁恍然过来,狠狠的啐道:“她也配!” “她确实不配。”静姝道。 徐婉宁收回剑,看着静姝,气愤道:“可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想我堂堂勇毅侯贵女,今日竟要受一个贱人的气。” 静姝道:“那是你自己要气!你既然觉得她不配,何必还要置气?” 徐婉宁沉默了好一会,对着静姝道:“我倒不是只为那贱人,你没看到李显今日为了她怒气冲冲找上来的样子。” 说着,徐婉宁便红了眼眶,哽咽着道:“我嫁给他这么些年,为她生儿育女的,想不到我这个正妻在她心里还不如一个卑贱的妾。” 静姝递过帕子,劝道:“你这样想就是钻牛角尖了,她再得宠不过是个妾,靠着狐媚手段巴结着男人,你为着这个与大哥生分,岂不正中了她的下怀。” 徐婉宁试了试泪,道:“你没看见她在李显跟前那幅狐媚样子,我真想不明白,李显是个白痴吗?真的就看不出她的诡计?” 李显十八岁高中探花,可是长安城有名的才子,如今在官场上亦是混得风生水起。 他不是白痴!只是痴,痴迷女人的柔弱,痴迷一个雄性护着弱者的满足感。 第40章过好自己的日子才要紧 说着,徐婉宁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静姝劝道:“你若觉得不值得,就别去生气。” 说罢,她拉着徐婉宁道:“我还没见过你舞剑呢,走罢,咱们去园子里,你给我练一段。” 徐婉宁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长剑,她拿起来手中掂了掂,道:“闺中时,琴棋书画那些女子该学的东西,我一样也没学成,就是喜欢耍剑,我娘为此老骂我,我爹却一直纵着我,还隔三差五的教我招式呢。” 静姝笑着道:“怪不得刚才见你那招式不寻常嘛,原来是得徐老将军真传。” 徐婉宁破涕为笑道:“你别打趣我。” 静姝催道:“走吧走吧,咱们去园子里,你再舞一段让我开开眼界。” 徐婉宁忸怩着道:“哎呀,我都好多年不耍了,如今都嫁了人,还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子嘛。” 静姝忍着笑打趣道“哎呦!刚刚不是还想着去杀人呢吗,这会子又装上大家闺秀了?” 徐婉宁过来推搡着静姝道:“我都被气成这样了,你还来笑话我。” 静姝拉着她便往外走:“走吧,舞剑要紧,生那些个闲气做什么。” 二人拉扯着出了屋子,正好撞见尤不放心守在门口的秋嬷嬷,她见徐婉宁提着剑大步流星的出了门,秋嬷嬷唬着脸,连忙凑到静姝跟前,悄悄指了指徐婉宁,低声道:“连您也没劝住吗?夫人真要拿刀去杀那宫妾?” 静姝笑着道:“嬷嬷放心吧,大嫂不会为了个妾室做傻事的。” 秋嬷嬷问道:“夫人好了?” 静姝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嬷嬷放心吧。” 秋嬷嬷疑惑的看着静姝,问道:“那她拿刀做什么?” 静姝笑了笑,回道:“咱们去园子里舞剑去。” 秋嬷嬷这才放下心来,笑容可掬的望着静姝道:“这满府里,咱们夫人除了老夫人,就是最听您的劝了,今个多谢您了,要不是您劝着,我看咱们夫人真是气得打算一刀捅了那贱人了。” 静姝抿嘴一笑朝着道:“嬷嬷,大嫂拿的那个叫做剑,不是刀。” 徐嬷嬷哈哈一笑:“管他什么刀啊剑啊的,反正都是要人命的玩意。”说着,她朝着远去的徐婉宁努努嘴:“二夫人您快跟着过去吧,我看着夫人拿着那东西就心惊肉跳的。” 静姝答应着提裙下了台阶,跟着徐婉宁去了花园子。 徐婉宁不愧出身将门,这一通剑法舞得是像模像样。 她身姿轻盈,手腕轻转,剑光闪闪,招招透着凌厉之势,她愈舞愈尽兴,剑光闪过处,草木纷飞,燕雀惊去。 这一通剑法舞毕,徐婉宁已是出了一身的汗。 她迈着轻盈矫健的步子走向静姝,脸上再不见了方才的忧闷之色,嘴里畅快着道:“好些年没耍剑了,真是痛快!” 静姝笑着给她鼓掌,欢愉着道:“大嫂真是好剑法,让我大开眼界!” 徐婉宁一面用帕子试着额前的热汗,一面摆着手道:“哎呀,不行了,扔了这么些年,招式快忘光了,气力也不如当年了。” 静姝赞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在我看来,大嫂剑法不逊于公孙氏也。” 徐婉宁笑着道:“你莫哄我开心了。” 静姝道:“我哪里是哄你,而是你剑法真的好。” 二人正说着,紫云寻了过来,向徐婉宁问了好后,对着静姝道:“夫人,世子爷回来了,让您回去呢。” 徐婉宁看向紫云道:“才离了这一会便来寻了。”说罢,她催着静姝道:“你快回吧,不然二弟要怪我了。” 静姝回道:“他定是有事才来寻我。”说着,她冲着紫云道:“你先回吧,我马上就回去了。” 待紫云走后,静姝拉着徐婉宁的手问道:“现下大嫂可还与那宫姬置气吗?” 徐婉宁朝着那宫姬的住处剜了一眼,不屑道:“我才没工夫跟她置气呢,莫说是她,就是李显那王八蛋,我也不稀罕放在心上,狗男猫女的,随他们去罢,我过好自己的日子才要紧。” 静姝笑着道:“这样才对!那我先回了,你看开就好,莫要再憋屈着自己。” 徐婉宁答应着道:“你放心吧。” 她清早真的被李显和那宫姬气着了,真的恨不得一剑劈了二人,与这对狗男女来个鱼死网破,可跟静姝待了这一上午,她满腔的怒气气便不知不觉的静姝化解了。 静姝,真是个极难得的好女子! 看着静姝离去的背景,徐婉宁叹了口气,心里却五味杂陈:若是她也如静姝这般善解人意又有才情,李显会不会待她好些。 回了清风苑,静姝见李陵正倚在外间的榻上看书。 他修长的双腿搭在榻上,单手持卷,目光专注的落在手中的卷上,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面上,将那刚毅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暖意。 静姝道:“你今日回的倒早。” 李陵这才抬起头,问道;“去西苑了?” 静姝点点头,自顾走到茶桌前,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李陵起身,朝她走过来,问道:“怎么就渴成这样?大嫂没给你沏茶吗?” 他已经脱了官服,穿着一件墨绿色绣着暗纹的锦袍,半尺宽的犀角带勒出健硕挺拔的腰身,他立在她跟前,低头看她的眼神中带着点宠溺的味道。 静姝冲着他微微一笑,问道:“你怎的这么早回来了?不是说圣上年底要阅兵吗?你怎的还能躲清闲。” 李陵道:“我哪里能躲得清闲,你不是要去母亲那里嘛,我清早便去营中将要紧的事先忙完了,剩下的事等从母亲那里回来再忙。” 静姝惊讶道:“你也要去?” 李陵半笑不笑道:“母亲送的礼物如此得夫人喜欢,我这个做儿子的也要去当面道一声谢才好。” 上辈子,李陵可从不在她跟前贫嘴。 静姝挺喜欢他现在这样,比整日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强,至少不会让她觉得跟他在一起压抑。 静姝回道:“那咱们这就去罢,早些回来,也不耽误世子爷的差事。” 听她又这样唤他,李陵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我这就命他们备车。” 静姝说好,唤紫云来梳洗打扮。 她清早便草草的去了徐婉宁那里,也没来得及好好收拾,现下出门,却不好不收拾着。 马夫备好了车,李陵坐在车内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见小妻子款款的朝着这边走来。 那婀娜的体态比杨柳还要柔软轻盈,让人看了便挪不开眼。 李陵跳下马车,静静的立在车下等她。 静姝走到跟前,对李陵道:“再等一会儿,我命人去唤三妹妹了,看她要不要同去。” 李陵面色依旧,语气却变了味道,问道:“你又命人去叫了三丫头?” 静姝点点头。 李陵道:“今日她不是该去官学吗?” 官学是大齐历朝皇家出巨资办的学堂,请的是当朝名鸿大儒授课,能入此官学的皆是王侯将相家的子弟。显赫世家中的女子也可以入官学学习,只不过不像男子那般需要日日都去,每月只有三五日的课。 他见李陵微微蹙了眉,解释道:“这个时辰三妹妹也该从官学回来了,再等等她吧。” 李陵转头吩咐马夫道:“再去备一辆车来。” 静姝问道:“世子爷今日不骑马吗?我与三妹妹坐一辆车正好。” 还不待李陵答话,三姑娘远远的跑了过来,见到静姝便笑嘻嘻的挽着她道:“二嫂,让你久等了吧。” 静姝笑着道:“没有,也才等了一会。” 三姑娘蹬着车凳子上了车,伸手唤着静姝道:“来,二嫂。” 静姝拉着三姑娘的手,踩着脚凳子上了车。 姑嫂二人亲亲密密的挨着坐进了车里,三姑娘探出头冲着外面的李陵道:“这车只能坐两个人,二哥你骑马去罢。” 李陵垂下眼眸,脸也沉了下来。 第41章 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 李陵出来前已经命人先去母亲那里报信了。 三人刚踏进正殿,菊嬷嬷便笑着迎了出来:“公主已经等着你们好一会子了。” 三公主闻言,迫不及待的朝着内殿跑去,李陵与静姝也一前一后的进了长公主的内殿。 三人向长公主问了安,长公主抬眸,见地上立着的儿女。 儿子英武矜贵;女儿俏皮可爱,几日不见似乎又串高了一截;儿媳秀外慧中,端稳持重。 她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掠过,脸上便浮现出了笑意,冲着三人道:“快坐下吧,我刚煎好了茶,你们来得正好。” 菊嬷嬷端来茶,一一奉给三人,到了静姝跟前她笑着道:“公主自从夫人那里学来了用荷露煎茶的法子,便爱上了,如今可是一日离不了这荷露茶了。” 三姑娘喝了一口道:“今日这茶也是母亲用荷露煎的吧。”说着,她又轻轻品了一口,煞有介事的赞道:“入口清香,果然极好。” 说得好像她多懂似的! 李陵抬眸瞄了一眼妹妹,没有言语,自顾坐在一旁喝茶。 静姝笑语晏晏的看向长公主,道:“等到冬日下了霜,妾身再来与母亲一起用梅花上的霜来煎茶,更别有一番味道了。” 长公主笑着点点头。 三姑娘一脸崇拜的看向静姝,由衷的说了句:“二嫂可真是心灵手巧。”说罢,她又看向长公主,道:“对了,母亲,二嫂昨日又亲手做了点心,今日还给给您带了呢。” 长公主听闻,笑着看向静姝道:“有劳姝儿了。” 一旁的菊嬷嬷也看向静姝,说道:“夫人上次做的点心公主用了就很喜欢,昨日吃府里御厨做的,还念叨着比起夫人做的,口感上倒是欠了些。” 静姝朝着身后的紫云使了个眼色,紫云将来时带来的那两盒点心奉给了菊嬷嬷,菊嬷嬷拆开盒子,瞄着那盒子里的点心惊讶道:“这点心做得真是太精美了。” 长公主闻言,也不由得伸长了脖子看向那盒子点心。 菊嬷嬷连忙将已经打开的点心盒子捧到长公主跟前,笑着道:“公主您看,夫人这次又换了花样。”说着,她看向静姝,道:“老身看着,这个食材也是跟上次的不一样了。” 静姝缓缓道:“上次用的是绿豆,莲子等清凉之物,现下入了秋,天气干燥,容易上火,我用的是五色米、百合、川贝和雪梨汁子活的面,生津润肺,健脾消食。” 菊嬷嬷看着静姝,回道:“夫人真是蕙质兰心啊。”说罢,她拿起箸对着长公主道:“公主快尝尝吧。” 长公主接过箸,自顾夹起一块,轻咬了一口,看着静姝赞道:“果真不错!” 三姑娘闻言凑上前,伸手从盒子里拣了一块,道:“二嫂的手艺那还用说嘛,天下第一!”说罢,便坐在长公主身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李陵瞥着妹妹,开口道:“昨日你二嫂昨完不是命人也给你送了嘛,这个是给母亲的。” 三姑娘已将手中的点心吃罢,又从盒子里拣了一块,对着李陵回道道:“二嫂送我那份我早吃完了,现下见了又勾起了馋虫。” 静姝暗暗嗔了李陵一眼,笑着道:“三妹妹喜欢吃就吃罢,还有这么多呢。”说着,她起身从桌上拿起箸,递到菊嬷嬷跟前:“嬷嬷若不嫌弃,也一起尝尝妾身的手艺。” 菊嬷嬷惶恐的看向长公主道:“这怎么好!” 长公主将口中点心慢慢的咽下,回道:“这点心甚好,嬷嬷也一起尝尝罢。” 菊嬷嬷虽是公主乳母,在这公主府中也是半个主子,关起门来与长公主亦是没有主仆之分,但当着小辈的面,她却是不好僭越。 长公主见她忸怩,接着道:“嬷嬷尝尝罢,也没有外人。” 菊嬷嬷这才从静姝手中接过箸,笑着道:“那老身今日就僭越了。”说罢,她夹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冲着长公主连连点头,赞道:“这口感确实甚好,怪不得公主上次用了一次便喜欢上了。” 菊嬷嬷用罢一块点心,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看着李陵道:“世子爷娶得如此贤妻,真是好福气。” 李陵放下茶盏,悠悠道:“若论享口福,我还没有嬷嬷有福气呢。” 他说着,转头瞄了静姝一眼,语气里夹杂着酸味。 菊嬷嬷惊讶道:“怎么?夫人做的点心您还没吃到嘴吗?” 李陵是菊嬷嬷打小看着长大的,虽然如今他已成年,但在菊嬷嬷眼中仍旧那他当孩子来疼。 菊嬷嬷听李陵这样说,她便要拿起点心盒子奉给李陵。 长公主道:“嬷嬷忘了,伯约打小就不喜甜食。” 菊嬷嬷恍然道:“您看看,我真是老了,倒是忘了这茬。”说着,便又将已经捧起来的点心盒子放了下来。 长公主用了几块,过足了瘾,指着剩下的点心对菊嬷嬷道:“将这盒子里剩下的,还有那盒没开封的,命她们好生收起来,本宫明日再用。” 菊嬷嬷答应着收起剩下的点心,捧着出去了,路过李陵身侧,见他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点心,菊嬷嬷冲他笑着念叨着道:“老身还真是忘了,您打小不不喜甜食。” 李陵嘴角抽了抽,脸色沉了沉,终是没有言语。 紫云就立在静姝身后,将李陵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又想起那日世子爷想尝点心却被自家小姐一把夺过去时,他也是这幅神态。 她忍不住掩嘴偷笑了下。 转而便见李陵朝她投来了冷冷的眼刀子,紫云唬得一激灵,立马敛眉收目规规矩矩立好。 李陵沉沉的瞥了她一眼,又转而看向一旁的静姝。 静姝感受到李陵的目光,她转过头去迎向了他。 这小女人做了那么些点心,连菊嬷嬷都享了口福,偏不给他吃,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 他个大男人也不是非要贪那一口点心,只是她这样做,便让他心里很不痛快。 李陵心怀怨怼,骤然见静姝看向自己,他却突然有些没了底气。 他目光不自觉的温和下来,还很没出息的朝着静姝讨好似的微微笑了下。 第42章 纳妾 长公主留三人在公主府用了晚膳,三人出来时,天已微微暗了下来。 仍旧是静姝和三姑娘坐车,李陵骑马。 行到半路正巧碰到李显骑马从衙门回来。兄弟二人寒暄后,便并肩骑在马上叙话。 静姝坐在车里,隐约又听李陵问起兄长入内阁的事,因涉着政事,兄弟二人谈话的声音极低,静姝并没有听得真切。 她将车帘子微微掀开,见李显着着墨蓝的正二品官服,骑在马上津津有味的与李陵说着话,一副意气风发之态。 看他这幅得意的样子,静姝也能猜到他入内阁的事已经十有八九了。 能入内阁,那是文臣毕生所求。李显若能走到这一步,自然是光耀门楣,整个镇国公府都要跟着沾光。 但想起他宠妾灭妻的事,静姝心里却是沉沉的,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她看向李陵,他与李显骑马走在前面,所以她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上辈子,她跟他过了五年,虽然他们的感情一直淡淡的,他心中有青鸾是真,却是从未碰过其她女人。 她也从未因为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而烦心过。 这辈子,他对她要比上辈子好些,只是不知他最后会不会纳妾。毕竟,以他的权势地位,想拉拢巴结他的人也不少,巴结之物自然也无外乎财物美色之类了。 她记得上辈子就有好多权贵曾往府里送过美女,好在李陵也没碰,随意便打发掉了。 尽管如此,她也不能确定他就是一个真正洁身自好的君子。 哪个男人不爱美色呢? 上辈子他们也不过才过了五年,她还正年轻,他贪恋自己的身子,看不上其她女子也正常。李显与徐婉宁不就是嘛,若是李显一点不喜欢徐婉宁,她又哪里能入府四五年便是儿女双全,可如今时日久了,李显可不是就喜新厌旧了? 她静静的看着行在前面的李陵,他身材颀长,坐在马上亦是挺拔如松。 论样貌,他真的是顶顶好的。 她可不想与其她女人一同分享这个男人,亦不能忍受其她女人的孩子来瓜分她未来孩子的父爱,哪怕他这辈子心里仍旧放不下青鸾,那至少他的身体得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不能让他被其她女人染指。 她得想法子拉拢住他。 回到镇国公府时天已擦黑,李显先下了马,他将马缰绳扔给马童,对李陵说了句:“我先回去了。”便大步朝着西苑而去。 看他那脚步轻快,心急火燎的样子,可不像去碧堂苑哄徐婉宁去。 果不其然,静姝与李陵、紫云三人刚进了内院,远远的,便瞧见一粉衣女子正立在回廊里。她见了李显,便款款的迎了上去,李显牵住她的手,不知与她低头蜜语了什么话,那女子掩面用粉拳捶着他的肩,二人拥着甜甜蜜蜜的朝着西苑去了。 静姝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便是沉沉的。 李陵自然也看到了,转而问静姝道:“那女子是何人啊?” 静姝冷着脸道:“大哥新纳的妾室。” 李陵“哦”了声,也没在多言,与静姝肩并肩继续往前走。 静姝侧过头,看着李陵道:“是宫里赐的。” 李陵瞥了静姝一眼,依旧没有言语。 静姝看着他,又问道:“世子爷觉得那宫里来的女子如何?” 李陵立住,朝着后面跟着的紫云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紫云会意,瞥了二人一眼,匆匆离开了。 月上柳稍,天色暗了下来。李陵俯下身特意去看小妻子的脸色,静姝侧过头去,依旧冷着脸,问道:“世子爷这样看我作甚?” 李陵扳过她的身子,半笑不笑道:“我想问问你,一直缠着我问那宫姬作甚?” 被他这样一问,静姝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不知为何,她突然很害怕李陵察觉到她其实忌讳的是青鸾,更害怕她看出她担心他纳妾心事。 她半垂着头,用绣鞋来回摩挲着地上细碎的砂石,嘴里蚊子似的哼哼着道:“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 李陵垂眸看着忸怩的小妻子,嘴角弯弯,道:“既然没什么,那走罢,我回去还有事要忙呢。”说着,他便大步的朝前走去。 静姝掀眸白了她一眼,碎步跟上他,心里却依旧闷闷的。 走了一段,李陵又转过头,见小妻子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垂着眉眼,连那巴掌大的小脸也是垮着的。 蔫头耷拉脑,像只被人夺了食的小兔子。 李陵立住,待她跟上后,李陵与她并肩向前走,他也不看她,只仰面朝前,带着几分戏谑的口气问道:“我见夫人似乎有心事?” 静姝突然一阵心虚,她可不想让他看穿心事。 她不想与其他女人分享他,可不是因为多么爱他离不得她,而是不想让自己的地位受威胁,让自己未来的孩子们受委屈,她是完完全全为自己着想。 哼!别以为她多在乎他似的! 静姝抬起头,朝李陵笑了笑,若无其事的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只是合计着,白日里太忙了,倒是没顾得上看账本。” 说着,她怕李陵不信似的,又补充道:“要掌家,我得先理清楚了帐不是,这个是现下最紧要的,我得抓紧把这些帐理清楚了。” 李陵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到了清风苑,李陵才开口道:“你先回罢,我还要去书房里忙一会。” 静姝笑着回道:“那你快去吧,早忙完早休息。”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李陵拉住了手腕,静姝抬眸问道:“世子爷还有什么事吗?” 李陵看着小妻子如水月般清澈的眼睛。 那里面只有他。 他拉着她的手,看着她说道:“你若好好待我,我便永远不会纳妾。” 有那么一瞬,静姝有点想哭,但她又马上回过神来,她仰头看着李陵问道:“那我若不能真心待你呢?” 李陵顿了顿,抬手抚了抚静姝额前的碎发,脸上显出一副不羁的模样,悠悠的回道:“那可就不好说了。” 静姝杏目圆睁,瞪着他狠狠的道:“你敢!” 李陵似笑非笑的回道:“你若不好好待我,总是不听我的话,哪日真的将我惹怒了,我便再娶回来七个八个的,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静姝抬起腿狠狠的踹了他一脚,愤愤道:“别说七个八个,你若敢纳回来一个,我便在你身上扎十二个血窟窿,将你捅成筛子。” 李陵挨了静姝一脚,倒也不恼,一面用手扑着被静姝印在袍子上的脚印子,一面笑着调侃道:“你还敢跟我来硬的?你觉得我会怕吗?”说着,他屈指刮了刮小妻子的鼻尖:“你能打得过我?” 静姝恼得又抬起脚去踹她,却被李陵轻巧的抓住的脚踝。 静姝一只脚被他抓着,单脚着地,只好晃晃悠悠的抓住李陵的衣衫来保持平衡。 李陵一手抓着她的脚踝,一手牢牢的搂着她的腰身,附在她耳边咬故作气恼的道:“还敢对为夫动粗,今晚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43章那一点愧疚之心也烟消云散了 李陵一直在书房忙到很晚才归来,堂屋内还亮着明烛,她立在廊下,灯下小妻子纤弱的身影正好落在他眼中。 不用猜就知道,又是在熬夜看那些账目。 李陵三两步迈上廊下的台阶,推门走了进去。 静姝见李陵进来,终于抬起来头,又是用一双“兔子”似的眼睛看着他道:“世子爷回来了啊。” 李陵嗔了她一眼,冷着脸道:“睡觉去。”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你能熬夜忙,就不准我忙了? 静姝心里虽不服气,却还是悻悻的放下了账本,灭了烛火,跟着他进了内室。 与其被人像兔子一般夹着扔到床上,还不如自己识趣呢。 李陵见她这次乖了,脸色缓和了下来,自顾解了外袍,去了浴室。静姝回来时便已经沐浴过了,她只卸下插着头发的发钗便上了床。 李陵洗漱后来到床前,见小妻子已经钻进了被窝,一头秀发披散在圆润的肩窝上,隐约可见那一抹雪白下的深壑。 他随手灭了灯,上了床便将她捞在怀中。 还未等静姝反应过来,他已是欺-身-而上。 “都这么晚了,你......” 不等她的话说完,一阵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凉丝丝的的唇便印了上来,堵上了她的嘴。 “傍晚时你还敢用脚踹我,你以为我就这样揭过去了?”他一面动作,一面附在她耳畔,低沉道:“你说,我今晚是不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你。” 成婚这么久,她的承受力虽然已经强了不少,但仍旧有些招架不住他。 这一晚,李陵翻来覆去的折腾起来。 静姝哭了一回又一回,心里甚至想着:要不然也给他纳个妾吧,至少能有人帮她分担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李陵便停住了动作,抬手拍拍她的腰窝,沙哑着嗓子道:“想什么呢?认真些。” 他来得更猛了,静姝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了读心术,莫非自己刚才的荒唐念头被她知晓了,她连忙打住,再不敢去想。 她真的承受不住了,哭着哭着,便又开始不争气的跟他求饶了,还很没出息的唤着他“夫君......夫君......” 她知他喜欢他这样唤他。 只要能勾起他的怜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 星光点点,月色皎然,西苑晨曦阁内。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烛光摇曳,灯下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歌声婉转诉衷情。 李显斜靠在椅子上,一脸的餍足,看得是如醉如痴。 一曲毕,宫姬媚娘放下琵琶,缓缓走到李显跟前,声音婉转如莺啼:“郎君,妾身这曲子弹得如何?” 李显伸手,一把将人拽进怀中,搂着她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我的媚娘不仅人美,琴声更是如同天籁,动人心脾。” 媚娘扬起纤纤手臂揽住李显的脖颈,嗔着道:“妾身知晓郎君是个风雅之人,只是大娘子不喜妾身每日抚琴唱歌,说是妾身这样会扰了郎君的心,郎君便不能好好当差了。” 李显听她提起徐婉宁,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 徐婉宁到底是他发妻,想起今早他们争吵时她落了泪,他心里便有些不痛快起来。 他看着媚娘说道:“徐氏乃我正室,你今后要对她恭敬,知道吗?” 媚娘见他变了脸色,语气里也透着严厉,她眸子一暗,从李显怀中挣脱下来。 李显见她不悦,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徐氏毕竟是我正妻,你二人若有不快,让我夹在中间很为难。” 媚娘听了李显的话,她抬起头,波光潋滟的目光看着李显,柔声道道:“我知郎君是真心待我,今日让您与大娘子因我而生了嫌隙,妾身心里真的是很过意不去,说到底,都是媚娘的错。” 说着说着,她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李显瞧着美人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又将她搂在怀中,心疼道:“莫哭!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再说今早的事也不怪你,是徐氏苛待你在先。” 听李显这样说,媚娘却是哭得愈发伤心了,她复又从李显怀中滑下来,跪在他脚下,抽抽搭搭的说道:“郎君,不如你将我送走吧,我看以大娘子的性子,是断断容不下妾身的。” “她敢!”李显扶起委顿在地的娇软美人儿,脸上浮现出怒意:“我是看在镇国公府与勇毅侯府多年的交情,还有她为我生儿育女的份上,才对她多加忍让,她若敢容不下你,那也休怪我容不下这等妒妇。” 媚娘抬起泛着泪光的双眸,连忙捂住了李显的嘴:“郎君千万莫要起这样的念头,你若是因我休了大娘子,妾身更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说罢,她便埋在李显怀中悲悲切切的啼哭起来。 李显这一颗文人的赤子之心呀,被小美人这样一哭一闹真是揉碎了一地! 他紧紧的抱着那娇软的美人儿,说道:“你放心,我既然纳了你,便会护你一辈子周全,断不容别人欺负了你。” 媚娘这才渐渐停了哭泣,用锦帕试着泪,哽咽着道;“郎君此话可是当真。” 李显拉过她郑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媚娘终于破涕为笑,软软的靠近李显的怀中,用额头蹭着李显的胸膛,娇柔道:“那妾身便将此生系与郎君了。” 鸳鸯被里翻红浪,身下小女子那媚眼如丝的模样,真是让李显欲罢不能,她带给他的欢-愉是他从未感受到过的。 他心中暗想,这么些年他作为一个男人真是白活了。 至于妻子,此刻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他今早因爱妾引得妻子伤心而生的那一点愧疚之心,也因着此刻的快活而烟消云散了。 第43章那一点愧疚之心也烟消云散了 李陵一直在书房忙到很晚才归来,堂屋内还亮着明烛,她立在廊下,灯下小妻子纤弱的身影正好落在他眼中。 不用猜就知道,又是在熬夜看那些账目。 李陵三两步迈上廊下的台阶,推门走了进去。 静姝见李陵进来,终于抬起来头,又是用一双“兔子”似的眼睛看着他道:“世子爷回来了啊。” 李陵嗔了她一眼,冷着脸道:“睡觉去。”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你能熬夜忙,就不准我忙了? 静姝心里虽不服气,却还是悻悻的放下了账本,灭了烛火,跟着他进了内室。 与其被人像兔子一般夹着扔到床上,还不如自己识趣呢。 李陵见她这次乖了,脸色缓和了下来,自顾解了外袍,去了浴室。静姝回来时便已经沐浴过了,她只卸下插着头发的发钗便上了床。 李陵洗漱后来到床前,见小妻子已经钻进了被窝,一头秀发披散在圆润的肩窝上,隐约可见那一抹雪白。 他随手灭了灯,上了床便将她捞在怀中。 还未等静姝反应过来,他已是欺-身-而上。 “都这么晚了,你......” 不等她的话说完,一阵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凉丝丝的的唇便印了上来,堵上了她的嘴。 “傍晚时你还敢用脚踹我,你以为我就这样揭过去了?”他一面动作,一面附在她耳畔,低沉道:“你说,我今晚是不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你。” 成婚这么久,她的承受力虽然已经强了不少,但仍旧有些招架不住他。 这一晚,李陵翻来覆去的折腾起来。 静姝哭了一回又一回,心里甚至想着:要不然也给他纳个妾吧,至少能有人帮她分担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李陵便停住了动作,抬手拍拍她的腰窝,沙哑着嗓子道:“想什么呢?认真些。” 暴风雨更加猛烈起来,静姝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了读心术,莫非自己刚才的荒唐念头被她知晓了,她连忙打住,再不敢去想。 她真的承受不住了,哭着哭着,便又开始不争气的跟他求饶了,还很没出息的唤着他“夫君......夫君......” 她知他喜欢他这样唤他。 只要能勾起他的怜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 星光点点,月色皎然,西苑晨曦阁内。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烛光摇曳,灯下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歌声婉转诉衷情。 李显斜靠在椅子上,一脸的餍足,看得是如醉如痴。 一曲毕,宫姬媚娘放下琵琶,缓缓走到李显跟前,声音婉转如莺啼:“郎君,妾身这曲子弹得如何?” 李显伸手,一把将人拽进怀中,搂着她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我的媚娘不仅人美,琴声更是如同天籁,动人心脾。” 媚娘扬起纤纤手臂揽住李显的脖颈,嗔着道:“妾身知晓郎君是个风雅之人,只是大娘子不喜妾身每日抚琴唱歌,说是妾身这样会扰了郎君的心,郎君便不能好好当差了。” 李显听她提起徐婉宁,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 徐婉宁到底是他发妻,想起今早他们争吵时她落了泪,他心里便有些不痛快起来。 他看着媚娘说道:“徐氏乃我正室,你今后要对她恭敬,知道吗?” 媚娘见他变了脸色,语气里也透着严厉,她眸子一暗,从李显怀中挣脱下来。 李显见她不悦,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徐氏毕竟是我正妻,你二人若有不快,让我夹在中间很为难。” 媚娘听了李显的话,她抬起头,波光潋滟的目光看着李显,柔声道道:“我知郎君是真心待我,今日让您与大娘子因我而生了嫌隙,妾身心里真的是很过意不去,说到底,都是媚娘的错。” 说着说着,她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李显瞧着美人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又将她搂在怀中,心疼道:“莫哭!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再说今早的事也不怪你,是徐氏苛待你在先。” 听李显这样说,媚娘却是哭得愈发伤心了,她复又从李显怀中滑下来,跪在他脚下,抽抽搭搭的说道:“郎君,不如你将我送走吧,我看以大娘子的性子,是断断容不下妾身的。” “她敢!”李显扶起委顿在地的娇软美人儿,脸上浮现出怒意:“我是看在镇国公府与勇毅侯府多年的交情,还有她为我生儿育女的份上,才对她多加忍让,她若敢容不下你,那也休怪我容不下这等妒妇。” 媚娘抬起泛着泪光的双眸,连忙捂住了李显的嘴:“郎君千万莫要起这样的念头,你若是因我休了大娘子,妾身更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说罢,她便埋在李显怀中悲悲切切的啼哭起来。 李显这一颗文人的赤子之心呀,被小美人这样一哭一闹真是揉碎了一地! 他紧紧的抱着那娇软的美人儿,说道:“你放心,我既然纳了你,便会护你一辈子周全,断不容别人欺负了你。” 媚娘这才渐渐停了哭泣,用锦帕试着泪,哽咽着道;“郎君此话可是当真。” 李显拉过她郑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媚娘终于破涕为笑,软软的靠近李显的怀中,用额头蹭着李显的胸膛,娇柔道:“那妾身便将此生系与郎君了。” 鸳鸯被里翻红浪,身下小女子那媚眼如丝的模样,真是让李显欲罢不能。 他心中暗想,这么些年他作为一个男人真是白活了。 至于妻子,此刻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他今早因爱妾引得妻子伤心而生的那一点愧疚之心,也因着此刻的快活而烟消云散了。 第44章掌家1 秋阳正艳,静姝端坐在镇国公府后院的议事厅主位,福叔带着两个管账的立于下首。 那两个管账的一个唤作顺喜,一个叫来旺。 那顺喜是二婶子郭氏一个远房亲戚家某个孙媳妇落魄娘家的外甥侄子,虽说跟镇国公府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但那远房亲戚求到了郭氏,郭氏又掌家半个家,让顺喜在府中寻个营生也不是难事,又见他读过书会算帐,便命福叔将其安排在了账房里跑腿。 这个顺喜是个会来事的,一有机会便去郭氏跟前巴结讨好,一来二去的便被提拔成了账房,成了下人堆里的人上人,亦是郭氏的心腹。 静姝对几位说道:“府里这几年的帐我这几日理了理,今日招诸位来是想跟几位说道说道。” 福叔恭敬道:“但听夫人吩咐。” 顺喜心里却冷笑,镇国公府这么大,每月的开销流水般的,千头万绪又哪里是一时半会能捋明白的。看这新主母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年纪,看着虽也不是个庸碌之辈,但毕竟年纪小,短短时日又怎能理出头绪。 这么些年他因为管着帐,暗地里没少帮郭氏捞银子。当然,郭氏吃肉,他喝汤,其中好处他也没少得。 但是账上,都被他千方百计的做平了。 莫说是个年轻轻的小丫头,就是精明老练的福叔也查不出什么。 顺喜正在这里暗自思量,只听上面女子问道:“哪个是顺喜?” 顺喜收回心神,忙上前回道:“夫人,小的便是顺喜。” 静姝看着他点点头,冲着他招手道:“你过来一下。” 顺喜上前:“夫人有何差遣。” 静姝将一摞账本递给他,说道:“这些账你回去再好好看看,我看着有几处没记清楚。” 听了静姝的话,顺喜心里一惊:那些假账都被她抹平了,难道还真被这小丫头片子看出来了。 片刻,他脑子一转,又回过了味儿:这小主母定是私下打听了他是郭氏的人,骤然来这么一出,莫不是诳他? 顺喜定了定心神,恭敬回道:“禀夫人,小的管账多年,一向谨慎,这些账小的都是理得清清楚楚,才上交给福总管让夫人过目的。” 静姝不急不缓的说道:“这里面有问题的地方我都圈出来了,你看看便知。” 顺喜惶恐的打开账本,果见里面圈圈点点的密密麻麻的,看得他头皮子发紧。 他那些自信已经做平了的账目,竟是一项也没逃得过去。 顺喜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了汗,她呆看了好半响手中的账本后,才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主母。 她面色平静,淡淡的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倒是让他越发心里发毛。 他帮着郭氏做假账中饱私囊的事看来是瞒不住了。 只是不知这小主母会如何处置他。 按照镇国公府的家法,是要没收了个人财物,赶出府去的。 如果是这般,他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顺喜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哭丧着脸求救似的瞥着一旁的福总管。 郭氏被罚去了家庙,眼看着是指望不上的。看在大家多年共事一场的份上,他希望这小主母若是发落他,福总管好歹帮他求个人情。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不会逃得静姝的眼睛,但她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亦不看他。 厅里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顺喜额上腾腾冒着热汗。 顺喜与郭氏中饱私囊的事福总管并不是不知晓,不光是他,就是老夫人心里也明镜似的,只是他与老夫人都默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不过是看在故去的二老爷和郭大爷李显的面上,求个家和万事兴罢了。 只是,如今是新主母掌家,身份不同,立场不同,这个事...... 福总管试探着道:“夫人,账上出了问题,老夫难辞其咎,您看这样吧,老夫再仔细查一遍,如何?” 不料静姝却答道:“不必了。” 福总管一时没明白静姝的意思,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顺喜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静姝看着福总管,又看向顺喜,平静道:“这账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有那么三两处不清楚的,回头让顺喜捋顺了就是了。” 福总管眼眸一动便明白了静姝的意思,心里却是暗暗佩服老夫人好眼力:这些个账目不过短短几日便能捋顺清楚,可见这小主母是个能干的。更让他钦佩的是,这小主母年纪轻轻处理事情竟是这般进退有度。 就拿眼前这件事来说吧,若是换了一般的年轻媳妇,手段凌厉的便是要杀一儆百严惩不贷,震慑住下人;心思圆滑的便是要含糊过去,反正这都是旧账,索性卖个好,来个谁也不得罪。 偏这小主母,却是能不显山不漏水的做到恩威并施,既震慑了人,又不开罪人。 福叔回了个“好”字。 说着,他便回头对着顺喜道:“听清楚夫人的意思没,回去再将有问题的账目好好捋捋。” 顺喜嘴上忙不迭的答应着,心里却是糊里糊涂的。 这小主母直接将账本给了他,福总管虽没见里面到底是怎样圈画的,他方才打开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哪里是她口中所说的一两处啊,那可是密密麻麻的,那些个假账无一遗漏。 静姝看向双喜,说道:“听闻你是二婶的亲戚?” 听静姝提起郭氏,顺喜忙不迭的回道:“是的,是的,论起来小的要唤郭夫人太姥姥。”说着,她冲着静姝谄媚一笑:“论辈分,郭夫人既然是小的太姥姥,那么小的还得唤夫人一声舅母呢。” 静姝没有做声,福叔白了一眼他,低声训道;“别乱在这里攀扯。” 他不过是见事有转机,忙不迭的跟静姝献媚套近乎,听了福叔训斥,他也缓过了味儿:论年纪他可是要比这小主母大一轮不止,唤人家小姑娘舅母,确实有些不合适。 话又说回来,年长人家那么多,到底也没诡过她啊,她费尽心机做的那些假账,还不是被她三两眼便识破了嘛。 这些年的饭算是白吃了,竟是输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顺喜心里乱七八糟的合计着,脸上却是堆着笑,点头哈腰的朝着静姝示好。 静姝倒也没因他失言而恼怒,她面色依旧,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她看着顺喜道:“既然是二婶的亲戚,也便是咱们府的亲戚,若论人情自然要比外人更近一层。” 顺喜连连点头,笑着附和道:“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 静姝接着道:“府里不会亏待你的。”顿了顿,她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只要你能用心做事。” 顺喜听静姝这样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小主母最终还是饶过了她。他也不傻,自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是看在郭氏的面子上。 顺喜连忙跪地,恭恭敬敬的回道:“小的都明白了,谢夫人提点,小的今后一定本本分分为夫人效力。” 第45章掌家2 顺喜千恩万谢的退出去后,外间管事的婆子周嬷嬷进来回道:“禀夫人,刚刚勇毅侯府送来请帖,说是四房里的三公子这个月初八娶亲,请咱们府去观礼。” 勇毅侯府是徐婉宁的娘家,这个三公子便是她堂弟了 静姝接过请帖,问福叔道:“平常府里往来都是送多少礼金?” 福叔回道:“公侯家及一品官宦人家娶亲纳彩都是三百两,伯爵及二品,三品人家是二百两银子。”说着,他命人取来记档,奉给静姝:“这个是详细的记档,请夫人过目。” 静姝翻看了一遍,心里便有了八九,她又唤库房上的管事取来库房记档,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后,指着记档上记录的物件,对着管事吩咐道:“将这件如意百子屏风,这套红窑瓷器提出来包好,另外再去账上支取三百两银票备好,初八那日我去勇毅侯府观礼要带。” 管事的退下去后,静姝又转头对着丹朱吩咐道:“咱们苑的小库房里我记得有一个金丝楠木的妆奁你取出来,再取两件头面首饰,一同包起来。” 丹朱忍不住凑在静姝耳畔嘟囔道:“小姐,去勇毅侯府的礼不该是从宫中出吗?你干嘛还要自己往里添?” 静姝低声回道:“公中出的那些是咱们府和勇毅侯府的交情,咱们出的这个是我与世子爷的心意,不一样的?” 丹朱嘟着脸:“公中出了就行了呗,那个金丝楠木的妆奁还是舅奶奶送您的嫁妆呢,贵重着呢。” 静姝耐心回道:“再是贵重的东西白白搁置着也是可惜,物尽其用才是正理。” 正说着,三姑娘院子里的管事陈嬷嬷走了进来,见了静姝恭敬回道:“夫人,老身来是为了三姑娘去学堂月例银子的事。” 静姝问道:“三姑娘的学例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陈嬷嬷回道:“按理说各房公子小姐的学例都是有定数的,但是咱们三姑娘不同。咱们三姑娘除了每日去家学以外,每个月还要去官学几趟呢,这来回的车脚费,去学堂里的点心茶水以及跟官学里小姐夫子们的人情来往,每月要多花不少银子。所以三姑娘想让夫人再每月多支给五十两银子作学例。” 这个三丫头,千娇百宠着的,又哪里缺这点银子花,她闹这么一出不外乎是做给别人看的。 府里的公子小姐们,三爷被李陵抓去了军营,大房那两个庶出的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嫁了人,现下去家学的就是三姑娘和四爷。 三姑娘是嫡女,有资格入官学,四爷是庶出,自然没有这个资格。 不用说,估计这三丫头这几日八成又跟四爷闹了什么不愉快,今日来跟她讨这个特权,又是做给四爷看的。 小孩子家心性! 静姝回道:“各房公子、姑娘每个月的学例都是有定数的,我不能为三姑娘破例,这个银子不能从公中出。你回去跟三姑娘说,若是学例不够用,每月我跟世子爷拨给她这五十两银子就是。” 陈嬷嬷又哪里不知三姑娘的心性,听了静姝的话,回去也算对这个小祖宗有了交代,笑眯眯的告退了。 待静姝将一切事务都料理妥当,出了议事厅已是圆月升空。 静姝带着紫云往清风苑走,路过四爷的竹宣堂正好碰到四爷身边的周嬷嬷。 周嬷嬷端着食盒,躬身向静姝问安。 静姝看着周嬷嬷手中提着的食盒,问道:“都这么晚了,四爷还没用饭呢吗?” 周嬷嬷将手中的食盒往上提了提,回道:“四爷一直在书房苦读,晚饭时候说不饿便没有用,现下才觉得饿了,老身刚去厨房给他拿些吃食。” 静姝走上前,打开食盒,见里面是两个已经冰凉的馒头,还有一碟子早已凉透了的卤菜,外加一碟子咸菜。 她峨眉微蹙,问道:“怎的就拿这些东西给四爷?” 周嬷嬷眸子沉了沉,垮着脸回道:“这个时辰已经关灶了,哪里还有热的吃食。” 府上主院里是都有各自的小厨房的,四爷是庶子,自然得不到这个待遇。可即便是关了灶,也不至于连一碗热饭都做不来吧,这分明是下面的人看人下菜碟,欺负人罢了。 静姝将食盒交给一旁的紫云,说道:“你带着周嬷嬷去厨房,传我的话,让他们重新启小灶为四爷弄饭。另外,告诉厨房里的管事,就说四爷读书辛苦,从明日起每晚要另外给他炖滋补的宵夜送去他书房。” 周嬷嬷惶恐着道:“这怎么使得,夫人老身知道您是一片好心,但是若是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难为我们呢。” 静姝安慰道:“如果今后再有人难为你们,你尽管来回我就是。” 周嬷嬷一时哽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紫云劝道:“嬷嬷莫担心,今日我奉咱们夫人之命带你去灶上传了话,他们今后又哪里还敢为难你们呢。” 周嬷嬷朝着静姝深深一鞠,抹了一把泪,感激道:“如此,老身便替咱们四爷谢过夫人了。” 紫云奉静姝之命带着周嬷嬷去厨房传了话,哪个不是人精,灶上的管事立马开灶,一会功夫便让人做好了四菜一汤外加两样点心,整整齐齐的装在食盒里,笑眯眯的亲自提给周嬷嬷。 周嬷嬷是四爷李玉的乳母,这么些年,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畅快过。 见周嬷嬷提着食盒走进来,李玉的目光从书本上移过来,问道:“嬷嬷今日心情倒是不错。” 周嬷嬷笑着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好,道:“玉哥儿,快过来吃饭吧。” 李玉放下书本,走到桌前,看着丰盛的饭食,瞥了眼周嬷嬷,淡淡道:“怪不得嬷嬷今日心情好。” 他瞥了瞥眉角:“也是难得,他们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没有为难你?” 周嬷嬷将碗箸放在他跟前,笑着道:“玉哥儿放心,今后啊,那些个势利眼的奴才们再不敢为难咱们了。” 说着,周嬷嬷便将方才的事说给了李玉。 “这二夫人却是是个好人。”周嬷嬷发自心内的赞了句静姝。 李玉放下箸,面色阴郁的悠悠道:“这府里又哪有什么好人,不过是她刚掌家,惺惺作态混个好名声罢了。” 周嬷嬷回道:“二夫人跟他们不同,不是那样的人。” 李玉冷声道:“我看没什么两样。” 周嬷嬷知他性子执拗,也不再多言,拿起箸为他布菜,嘴上劝道:“哥儿从学堂归来便闷着看书,快吃饭罢。” 提起学堂,李玉又想起今日在学堂里受三姑娘气的事,不耐烦的摔了箸,恨恨道:“一丘之貉。” 第46章捏肩 静姝回到清风苑时李陵已经归了,见静姝一个人回来,他问道:“跟着的人呢?” 静姝回道:“我差遣紫云去办点事。” 李陵斟了一盏茶,指了指椅子道:“先过来歇会吧。” 静姝坐过去坐下,接过李陵递来的热茶,喝了两口,掀眸问道:“初八你能抽出空吗?勇毅侯府四房的三公子娶亲,邀咱们去观礼。” 李陵回道:“再说吧,若是抽不出空,你便跟大哥大嫂一起去就是了。” 静姝道:“你若没空我便与大嫂他们一起过去,你若是能抽出时间,自然是咱们都过去面上更好看,毕竟是大嫂的亲堂弟。” 李陵点点头。 静姝放下茶盏,抬手自顾捏着肩膀自言自语道:“坐了一整日,腰酸背疼的。” 李陵坐在椅子上,顺手帮她捏着肩膀,嘴上却怪着道:“你这个主母倒是比我这个兵马司总领还忙。” 静姝嗔了他一眼:“这么大的府,大大小小的事少说一日也有几十件,零零碎碎的,你以为那么轻松啊。” 李陵见她累成这样,板着脸道:“那你也不用事事亲力亲为,那些芝麻绿豆的事交代下去就是了。” 静姝见他又来拖她后退,回道:“哎呀,我这不是刚掌家嘛,过阵子就好了。”说着,她便起身去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李陵已经上了床,正靠在床榻上看书,静姝上了床,仰面朝下躺在枕上,嗡声道:“你方才捏得那两下还挺舒服的,再帮我捏捏呗。” 他刚才不过是见她辛苦,顺手帮她捏两下,她居然还上瘾了。 让他这个大男人伺候个小女人? 李陵侧过头,盯盯的看着身侧的小妻子,正要开口训她两句,只见小妻子半仰起头,一张满是疲惫的小脸正对向了她,轻声问道:“行吗?” 一双杏眼清澈如洗,眼中似乎还带着一点朝她撒娇的味道。 李陵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大手轻轻按上了她的脊背。 她身姿纤细,他粗粝的大手不敢太用力,一下一下轻柔的捏着她的肩,她的脊背,还有她柔若扶柳的腰身...... “真舒服。”静姝埋在枕头里眯着眼睛嗡声说道。 被他这么一捏,她觉得整个身体都慢慢舒展开了,她舒服得正昏昏欲睡,突然身上一沉,李陵沉沉的压了上来。 静姝费力转过头,嗔着道:“你别闹,再好好帮我按一按。” 他也不多言,抬手将她抱到枕上,仍旧是俯卧的姿势,接着她耳边便传来了他粗重的呼吸声。 动作了好一阵子,他才将她转过来,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后面按的差不多了,为夫再帮夫人好好按按前面。” 静姝听得面红耳赤,紧紧闭着眼睛,将脸深深的埋在他不断起伏的胸前。 --- 李显刚从宫里面圣归来,他进了西苑直接朝着晨曦阁而去,走到半路却正好见两个小丫鬟带着大哥儿和大姐儿从园子里回来。 李陵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带着孩子去园子?” 小丫鬟见是李显,慌忙回道:“哥儿和姐儿要看夫人耍剑,奴婢这就带他们回去了。” 耍剑? 李显心下狐疑,突然记起徐婉宁好像确实会些把式。 大家闺秀出身,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偏偏喜欢那些个粗鄙的玩意,他心里一阵鄙视,正要抬腿走人,大哥儿仰面看着他问道:“爹爹去哪里了?” 李显收起刚要迈出去的腿,看着儿子回道:“爹爹刚从宫里回来。” 大哥儿闻言,走到李显跟前,仰面看着他问道:“爹爹,宫里好玩吗?” 李显俯下身,捏捏儿子的小脸儿,回道:“宫里可好玩了。” 大哥儿问道:“爹爹哪日能带我去宫里玩吗?” 李显笑着道:“要有官职才能入宫,等坤哥儿将来读好了书,当了官儿,不用爹爹带你,你自己就能入宫了。” 大哥回道:“爹爹,我现在就识字了。” 李显看着三岁的儿子,疑惑道:“我的坤哥这么小就识字了?是谁教你的?” 大哥笑着道:“是娘教我的,我会识好多字呢,不信爹爹去问娘。” 听哥哥提起娘,刚满周岁的庄姐儿挣脱开丫鬟的怀抱,蹒跚着走到李显跟前,呀呀的说道:“爹爹抱,爹爹带我去找娘。” 李显心里一动,自从上次因为媚娘的事与徐婉宁争吵后,他还一直没见过她呢,他抱起娇软的小女儿,哄着道:“好吧,爹爹带庄姐儿找娘去。” 徐婉宁刚从园子里耍剑回来,还没来得及更衣,见李显抱着女儿领着儿子进来,倒是很意外。 自那媚娘入府,他晚上可是从来没进过碧堂居的门。 徐婉宁放下手中的剑,仰头喝尽一碗茶,斜着李显冷笑道:“大爷今日可是吃了酒了?” 李显听她阴阳怪气的话,心里便不痛快,只是碍于幼子幼女在侧,只忍着性子,道:“我才从宫里面圣归来,连口热饭还没吃呢,哪里有功夫吃酒啊。” 徐婉宁“嘁”了声,冷着脸道:“既然没醉,怎么走错了路,来我这里了?” 李显耐着性子,半开玩笑似的对她道:“怎么?夫人还要将我往外推不成?” 徐婉宁毫不客气道:“那狐狸精满身的骚味儿,你既然沾了她便别再来我这里,你不嫌恶心,我还嫌呢” 李显再也忍不住了,瞪着她厉声喝道:“徐氏,当着孩子们的面,你能不能收敛些,有个贵妇的样子。” 徐婉宁见他语出不善,“啪”的一拍桌子,“腾”的起身,指着李显吵道:“你还有脸跟我提孩子,你出去办差两个三月,回来后只顾着跟那个狐狸精鬼混,又哪里还记得孩子,你就根本就不配当爹!” 李显气得满脸通红,额上青筋直蹦,厉声道:“徐氏!你再敢胡言乱语,我便休了你。” 庄姐还在李显怀中,见二人争吵吓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坤哥儿大一点,多少懂些事了,过来抱着李显的大腿,带着哭腔道:“爹爹不要休了娘,爹爹不要休了娘。” 徐婉宁过来抱过女儿,拉过儿子,恶狠狠的对着李显道:“若不是为了孩子,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这个色坯子过吗?你给我滚出去,今后若让我再见你踏进这碧堂居一步,我便一剑劈死你。” 李显铁青着脸回道:“你当我稀罕来你这里吗?”说着,一甩衣袖,怒气冲冲的出了碧堂居。 第47章我将你从心底抛出去就是 初八这日李陵还是陪着静姝去了勇毅侯府观礼,二人出了内院在大门口等了好一会才见到李显和徐婉宁的身影,二人距着好长一段距离,一前一后的从西苑过来。 徐婉宁先走到二人跟前,笑着道:“让你们久等了。” 静姝回道:“也没等多久,咱们上车吧。” 徐婉宁答应着就要上车,转头瞥见一旁的李陵正朝着她看来,她笑着道:“二弟骑马吧,将媳妇让给我一会可好?” 李陵笑了笑。 李显此刻也走了过来,指着另一辆马车道:“你去坐那辆。”说着,他斜了徐婉宁一眼:“真是没眼色!” 徐婉宁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终于还是上了另一辆马车。 李显正要跟着上去,她“呼”的一拉车门子,对着外面的车夫吩咐道:“去给她牵马来。” 车夫反应了好一阵子,才回过味徐婉宁口中的他指的是李显。 经历了一番小波折,李陵与静姝同坐一辆车,徐婉宁独坐一辆,李显自己骑着马,四人出了门。 李陵瞥了眼车外骑在马上的李显,问静姝道:“大哥大嫂是不是闹不愉快了。” 静姝回道:“闹了好一阵子了。” 李陵问道:“为了什么啊?” 静姝瞥了眼骑马走在车前的李显,低声道:“自从那宫姬进了府,大哥大嫂便没消停过。” 李陵冷笑了下,脸上露出些许不屑的表情:“为了个姬妾,至于嘛。” 静姝听他这话,白了李陵一眼。 李陵捕捉到身侧小妻子不善的眼神,侧过头道:“既然是个不省心的,打发了就是,虽是宫里赏的,也不是没法子打发。” 静姝冷笑:“娇滴滴的小美人,大哥怕是舍不得吧。” 说着,她瞥了李陵一眼,意味深长道:“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样娇弱的。” 李陵没有言语,展臂搂住身侧之人,垂眸看着静姝道:“所以你得待我好些,这样才能将我看住了。” 静姝“嘁”了声:“谁稀罕看着你,你若是真的喜欢上了谁,不也不会拦着,更不会跟你闹。” 李陵扳过她的身子:“那你要怎样?” 静姝看着他道:“若是那样,我将你从心里抛出去就是了。” 李陵的脸沉了下来,咬着牙对她恨恨道:“你敢!” 静姝讪笑:“就只需你辜负我,便不许我不在意你吗?” 李陵一把将她揽过来,力道不算轻,静姝猛的撞进他怀中,气恼着挣扎道:“你做什么?” 李陵没有放开她,反而搂得更紧了,嘴里恨恨的说道:“从你嘴里说出句好听的话可真难。” 刚行到勇毅侯府,徐婉宁便迫不及待的下了车,朝着正在门口迎宾的哥嫂而去。 徐婉宁的大嫂郭氏已经许久没见小姑子了,拉着她瞧了半晌,说道:“我怎么见你清减了不少?”她知徐婉宁那婆母难缠,人来人往的也不好多问,只含蓄的朝她使着眼色道:“是不是府中又有操心事儿了?” 她哥哥徐奉笑着道:“哥儿姐儿都小,哪能不操心。” 徐婉宁答道:“是啊,哥儿刚开蒙,姐儿刚会走路,正是累人的时候。” 郭氏惊讶道:“哥儿这么早就开蒙了?” 徐奉回道:“子都十八岁便高中探花,儿子自然也是个读书的料。” 子都是李显的字。 正说着,李显也下马走了过来,恭敬的朝着大舅哥拘礼。 徐奉寒暄着道:“子都刚从南边治水归来,还以为你这阵子忙,过不来了呢。” 李显笑着道:“老泰山府里办喜事,小婿再忙也得来捧场不是。” 徐奉笑着又与李陵寒暄一气,才引着两人进府中去。 静姝和徐婉宁也被郭氏热情的引进了府中。 勇毅侯府世代将门,在大齐亦是显赫望族,今日办喜事,自然也是贵宾盈门,热闹不已。 虽都是贵宾,但也有尊碑之分,像静姝和徐婉宁这两个镇国公府夫人自然是要坐上座的。 二人被接待丫鬟引着进了宴厅刚坐下,赵媛儿便也被引着进来了,正好与静姝和徐婉宁同席。 徐婉宁见了赵媛儿,脸色便难看起来,她在桌子下面稍稍扯了下静姝的衣角,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要不咱们换个桌吧。” 静姝朝她使了个“没必要”的眼色。 赵媛儿虽讨人嫌,但这贵宾席位都是根据各府女眷的地位尊卑事先制订好了的,贸然换来换去,便是对主人家的不敬。 为了这么个蠢女,犯不上! 赵媛儿见了静姝和徐婉宁,面上也难看起来。 上次去镇国公府这两位可是害她在贵妇圈丢了大人了。她当初想要嫁给李陵那点子事,也因那次的事被人捕风捉影的传开了,害得她每每出门应酬便被贵女们话里话外拿着这事来嘲笑。 有一次茶花会,曹皇后的侄女曹珍珍带头跟着其她贵女又拿这个事来笑话她,她气得当场与曹珍珍吵了起来,吵不过人家,便一气之下将人推进了水池子里。 曹珍珍气得进宫跟皇后姑母哭了一鼻子。没过几日,皇后赐婚的懿旨便到了简郡王府。 将赵媛儿指给了周毅。 周毅是个鳏夫,又差不多大了赵媛儿两轮,当他爹都绰绰有余了,赵媛儿怎会愿意。 偏偏周毅是大齐第一勇将,掌管天下兵马,论门第也是配得上简郡王府,又得明帝倚重。 简郡王夫妇即便是不满意这门婚事,也不敢去面圣诉委屈。 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若不是那日静姝和徐婉宁,她怎会如此?都是她俩害了她! 赵媛儿没那个胆子怨怼曹皇后,眼下见了二人可是红了眼。 徐婉宁见她来者不善,不待她发难便先开口道:“这不媛妹妹吗?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看着脸色似乎不太好。” 赵媛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阴阳怪气的回道:“除了镇国公府里的不知好歹,还有谁敢惹我!” 她特意将“镇国公府”几个字咬得贼清,引得周围已经到场的女眷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徐婉宁讪笑着回道:“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贵为王女,如今又嫁给了周大将军,咱们怎么敢惹你。” 提起嫁给周毅,赵媛儿气得一拍桌子:“徐婉宁你这悍妇!害得我如此,还有脸来说。” 徐婉宁被她这话彻底弄懵了。 是皇后娘娘将她指给周毅的,来怨她做什么? 静姝扯了扯徐婉宁的衣角,笑着对赵媛儿道:“咱们是来观礼的,这样闹可不好。” 赵媛儿斜着静姝,阴阳怪气道:“少在这装!别以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就得意了,小门小户的穷酸相,哼!即便是穿上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不待静姝发作,徐婉宁便指着她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几人正闹着,三三两两的贵妇也被引着朝这边走来了,静姝笑着对赵媛儿道:“妹妹莫生气,你如今嫁进了周将军府,周将军跟咱们国公爷是拜过把子的兄弟,论起来咱们还得尊您一声三婶呢(周毅在家行三)。”说着,她看向徐婉宁道:“大嫂别再闹了,若是回去被老夫人知晓咱们对妹妹不敬,还不定怎么罚咱们呢。” 赵媛儿脑子笨,也听不出静姝话里的讽刺,还以为静姝真是惧了自己的身份,她白了眼静姝,又狠狠的剜了一眼徐婉宁,恨恨道:“算你识相。” 竟有如此蠢笨的人! 已经入席的贵妇面上不好显露,心里却暗暗笑话赵媛儿。 徐婉宁憋着坏,席上一个劲的给赵媛儿夹菜,嘴上热络道:“三婶,你尝尝这个。”“三婶,你再尝尝这个。”“三婶,周三叔这阵子身子骨还行吧?” 这桌女眷都是各个高门里的年轻媳妇,众人见状悄悄瞥着周媛儿,一个个险些憋出内伤。 丞相府的二儿媳章氏闺中时与周毅的长女是手帕交。见状,问赵媛儿道:“周夫人,听说周将军长女前阵子生了,是吗?” 赵媛儿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生了,是个儿子。” 章氏一脸认真的看着她,故作惊讶道:“呀!那您可不是当姥姥了吗?” 众人再也憋不住了,纷纷笑了起来,有些腼腆的还能掩着帕子笑,性子爽朗的已是-笑得直不起腰。 徐婉宁听了许氏的话,嘴里的一口热茶喷了赵媛儿一裙子。 第48章劳烦夫人为我开个小灶 星光点点,夜色渐沉,李陵正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案旁专注的埋头处理公文。 静姝推开门走了进去,笑着道:“这么晚了,还没忙完?” 李陵抬起头,见是静姝,面上露出讶色,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静姝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回道:“忙到这么晚,担心你肚子饿,给你弄了点夜宵。”说着,她便将食盒中紫云做的吃食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李陵跟前。 李陵放下手中的案牍,眉眼舒展开来,笑着道:“有劳夫人了。” “快趁热吃罢。”静姝催着道。 李陵捡起一块点心,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妻子,问道:“你亲手为我做的?” 静姝顿了顿,微微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陵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赞道:“味道果然好!”说着,他掀眸看着静姝半笑不笑的调侃道:“能吃到夫人亲手做的点心真是不易。” 静姝没有搭话,抬手为李陵盛了一碗牛乳羹,推到他跟前道:“点心干,就着这个吃。” 说罢,静姝起身道:“你忙完了早点回去歇着,我先回了” 李陵看着她,拍拍身侧的墩子,示意静姝坐过来。 静姝缓缓走过去,也没有坐,只是立在他跟前,说道:“你先忙吧,今日的账目还没理完呢,回去也还要再忙一会。” 李陵拉住她的素手,让她坐在他的身侧,回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陪我坐一会。” 静姝淡淡一笑,挣脱开他的手,看着案上厚厚的公文,问道:“还在忙着年底阅兵的事吗?” 李陵点点头。 看着小妻子那清澈如秋水的明眸,李陵说道:“待这次差事办好了,我就跟圣上为你请封诰命。” 闻言,静姝的眼眸一亮,看着李陵道:“我年纪还轻,也没什么资历,能成吗?” 历朝历代,一旦被封为诰命夫人,女子便可以如入仕的男子那般,可以一直享受朝廷俸禄,犯了错,夫家也不可休弃,甚至即便是触犯了律法,地方官员也无权处罚,只能上报圣听,等待皇帝裁决。 所以,一旦获封诰命,女子便能享受到诸多特权,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荣耀了。 上辈子,李陵也为她请封过,是他平叛西北叛乱立功后为她请的,那时候她已经嫁与她三年了。 李陵道:“只要我差事办得好,有什么不成的。” 静姝冲着他甜甜一笑,顺势便紧挨着他坐了下来,她将头靠在他肩上,悠悠的回道:“如此,我便等着沾夫君的光了。” 难得见她如此柔顺,李陵心中满足,眉眼弯弯的看着倚在自己身上的小妻子。 半响,静姝抬起头,冲着李陵指了指桌上的案牍,说道:“夫君快些忙着吧......” 你可一定要将这差事办好,好为我请封啊! 心里确实是这个想头,静姝自然不会宣之于口,她莞尔一笑,冲着李陵道:“忙完了,好早些回去歇息。” 小妻子明眸皓齿,因为喜悦面上带着甜美的笑意,温顺又动人,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李陵笑着道:“就快忙完了,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待我忙完了,咱们一起归。” 静姝痛快的说“好”,她抬手将鞍上的烛芯挑了挑,将案牍推到李陵跟前,道:“夫君快忙吧。” 举手投足间,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清甜的气息不断的扰乱着李陵的心弦。幸好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他抬手端起桌上的凉茶饮了一口,定住了心神,又拿起奏牍认真的看了起来。 待他将手中的最后一页奏牍看罢,侧头去看身侧之人,那小妻子已是伏在案上睡着了。 李陵拿过披风,将她牢牢的裹住,抱着她出了书房朝着正屋而去。 这一日又是出去应酬,又是理事看账,她也是太累了,待李陵抱着她行到半路静姝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她见自己正被李陵抱着,下意识的便是挣扎着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罢。” 李陵回道:“你睡得正热,下来着了凉风要生病。”说着,他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 方才睡得香甜,她索性也不再坚持,缩在斗篷里将头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闭着眼睛眯着。 进了屋子李陵也没将她放下来,径直将她抱上了床,道:“睡吧。” 静姝嘟囔着道:“衣裳还没脱呢。” 李陵伸手将她身上的外衫脱掉,又将她脚上的抹袜去了,为她掖好被子:“这回好好睡吧。” 回来这一路她都是被他裹在斗篷里,没受一点凉气,现下进了被窝,更是暖和了,静姝闭了眼睛便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李陵已经习武归来,自顾收拾妥当,正坐在外间的餐桌前等着她。 静姝瞥了眼更漏,果见时辰已经不早,急忙唤紫云服侍着洗漱穿衣,来到外间,她看着李陵道:“你这阵子忙,怎不先用了饭,也好早些出门。” 李陵看着她笑着回道:“我这阵子要在营中操练兵马,晚上不能回来吃了,早上便陪着你一起用罢。” 静姝朝他笑了笑,羞赧道:“夫君倒是贴心。” 李陵朝她伸出手,静姝将手放在他的大掌上,李陵握住她的纤纤素手,看着她道:“夫人对为夫如此贴心,我自然也要多多心疼夫人。” 正说着,紫云带着两个小丫头端着早食从外面走了进来,李陵赶紧松开手,敛起笑容,端坐在椅子上,又是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 静姝亲自为她盛好汤水,关切道:“夫君这阵子要在营中用晚食,妾身只怕营中伙食粗糙,入不得夫君的口。” 李陵虽出身富贵之家,但他是武将,常年行军打仗什么苦没吃过,因此在饮食上并不挑剔。 听静姝这样说,她却回道:“营中饮食自然比不得府中,也只能勉强果腹罢了。”说着,她看向静姝:“昨晚夫人做的夜宵甚合我胃口,今后我在营中吃不好,回来后,劳烦夫人再为我开个小灶就是了。” 听了这话,一旁布菜的紫云手中玉箸一抖,心虚的悄悄瞥向静姝。 静姝倒是面不改色,她笑语晏晏的看着李陵道:“夫君若是喜欢,妾身日日为你做就是了。” 李陵嘴角弯弯,看着他回道:“如此,便是有劳夫人了。” 送走了李陵,静姝也要忙着赶去去前厅理事了,想起李陵说要她做夜宵的事,静姝叮嘱紫云道:“以后每晚要给他做顿宵夜,你可别忘了。” 紫云为难的嚅喏道:“姑爷是想您亲手做给他,奴婢代劳怕是不好吧。” 静姝一面理着衣裳,一面回道:“无碍!昨晚不也是你做的,他不是也夸赞说合胃口嘛,今后你记着晚上做给他就是了。” 第49章沈静岚 李陵出了内院,副官梁进和随从凌霄已在门口候着多时了,见李陵终于出来了,凌霄连忙牵过马,笑着道:“世子爷,您可出来了,梁大人都候着您一个时辰了。” 李陵冲着梁进道:“让你久等了。” 梁进冲着李陵一抱拳,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世子爷,咱们快走吧,今日您不是要检阅骑兵吗?再晚可是要误了时辰了。” 李陵接过马缰,利落的翻身上马,两骑良驹一前一后飞奔起来,片刻功夫便消失在暮霭中。 今日府上的事务倒是不多,还没到午饭时辰静姝便都处理妥当了,她正要带着紫云回去,二门上的通传婆子入内,回道:“禀夫人,门外来了两个小姐,说是您娘家的妹妹。” 静姝杏眸一亮,和紫云对看着,高兴道:“莫不是岚儿和萱儿来了?” 紫云笑着道:“肯定是二小姐和三小姐。” 说着,主仆二人便急着出了门,朝着大门口而去。 静姝出了门,果然见自家的马车停在大门口,她迫不及待的唤道:“是岚儿、萱儿吧。” 车内之人听到静姝的声音,连忙从车里探出头,紫云忙上前扶着两位姑娘下了车,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唤着:“长姐。”一起朝着静姝欢快的走过来。 两个妹妹虽然都是庶母王氏所出,但静姝这个长姐却一直与她俩感情甚笃。 静姝拉住两个妹妹的手,笑着嗔道:“你们要来,怎的也不着人提前来通报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 二小姐沈静岚笑着道:“我们两个也是昨晚才想着来看望姐姐的,今早告知了父亲母亲,便出来了。” 静姝怅怒道:“原来并不是想我,而是临时起意啊。” 三小姐沈静萱摇着静姝的手臂娇嗔道:“姐姐怎么这样说,我可是日日都想姐姐,自姐姐嫁了人,家里面好没意思。” 静姝摸了摸她的头,招呼道:“走罢,咱们进去说。” 静姝领着两个妹妹进了镇国公府。 褐砖碧瓦,楼宇巍峨,亭台轩榭,小桥流水,移步异景无不精美绝伦。 沈静萱不过才十二三岁,还是小孩子心性,平日里哪里见识过这样的簪缨世家风貌,进了府小眼珠子便有些不够用了,一面走一面喋喋不休的缠着静姝道:“姐姐,湖上的那片亭子是不是叫水榭?姐姐,那座碧色的楼台是做什么的?姐姐姐姐,那开着红彤彤花朵的树是什么花树......” 静姝不厌其烦的回答着幼妹的天真好奇,一旁的沈静岚却觉得妹妹这个样子好生丢人,斜着眼睛瞪着她训道:“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来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 沈静萱见二姐语气不善,连忙闭上了嘴巴,眼里却是委屈巴巴的溢出了点点泪光,巴巴的看着长姐。 静姝劝道:“萱儿还小,你这样凶她做什么。” 沈静岚嗔道:“长姐你总是惯着她。” 沈静岚是个厉害的性子,沈静萱当然更喜欢性情温和的长姐了,她紧紧拉着静姝的手,嘟囔着道:“还是长姐好。” 声音虽轻,却是没有逃过沈静岚的耳朵,她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扭头嘀咕道:“真是个没出息的。” 进了清风苑,静姝带着两个妹妹进了正屋。乍一进门便是一架白玉的百花图镶金屏风,映着外面灼灼的阳光,散发着流光溢彩的光华,好不气派。 绕过屏风进了外间,静姝招呼着两个妹妹坐下,紫云则忙着张罗着端茶上果子。 进了这华室,沈静萱的便被迷花了眼,一向自恃清高的沈静岚也忍不住贪婪的打量起来。 门口的紫檀架子上置着红窑大盘,盘内盛放着数十个晶莹剔透的玲珑佛手,旁边的架子上悬着白玉磬,墙上裱着的是一副名家画作,和几十府名家书法。 沈静岚面朝着内室而坐,内室里那座古香古色的梨木梳妆台正好映入眼帘。梳妆台上放着两个红漆梅花的首饰盒,一只盒子上放着一支紫金花九尾鸾凤大钗,即便是隔着这么远,她还是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大钗散发出的耀眼光芒。 晃得她眼睛酸溜溜的。 “二姐,二姐!”沈静萱唤了好几声,才将沈静岚唤回来。 沈静岚侧过头,见紫云正捧着香茶立在她身侧,笑着看着她道:“二小姐想什么呢,想得这样出神。” 沈静岚连忙接过茶,尴尬的笑着道:“没想什么,只是见姐姐住的屋子这样奢华,一时看花了眼。” 静姝道:“这是刚下来的雨前龙井,你尝尝看。” 说起茶,沈静岚连忙道:“姐姐若不提我还差点忘了,来的时候母亲还让我给你带了好些咱们老家产的白茶呢。” 静姝道:“难得母亲还记得我好这口。” 沈静岚笑着道:“姐姐的喜好,母亲自然记在心里。”说着,她看向紫云道:“我放在车上了,一会让她们取来。” 紫云答道:“二小姐放心,奴婢这就让丹朱过去取。” 沈静萱喝了两口茶,便忍不住起身一面在屋子里踱着一面东瞧西看,嘴里叹道:“姐夫一定待长姐很好吧。” 闻言,沈静岚捧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水便溢在了手上,她连忙拿出帕子擦手,侧头看着沈静萱问道:“你怎知姐夫待长姐好?” 沈静萱把玩着那晶莹剔透的水晶佛手,信口道:“姐夫能给姐姐住这么好的屋子,一看便知姐夫待姐姐好。” 静姝听了幼妹的孩子话,淡淡的笑了笑。 紫云也忍不住笑了,说道:“三小姐竟说傻话,咱们大小姐是世子爷三媒六聘娶的正妻,自然要住最好的住处了。” 沈静萱也反应过来了,她们家虽家世平平,但长姐却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公府的正头娘子,还是世子夫人,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好的了。 “那姐夫还有其她妾室吗?”沈静萱人小心小,真的很好奇嫁入这样的显赫世家到底是什么光景,是不是也如听来的那般,那些王侯公卿家里都是妻妾成群。 紫云端来果子给她吃,笑着回道:“世子爷没有妾室的。” 沈静岚天真的笑了笑,对着静姝说道:“那可见姐夫确实是待姐姐真真的好。”说着,她还像个大人似的:“那我就放心了。” 静姝拉过幼妹,笑着帮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一旁的沈静岚却是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