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变 暮色四合,落日熔金。 程海棠,靠在连云宫的紧闭的宫门后面,渐渐的支撑不住自己,顺着宫门一点一点向下滑,直到自己完全坐到地上。 刚刚那一杯毒酒,皇上没有喝,反而将它一滴不剩的,灌进程海棠的嘴里。 她只想叹口气,她的医术是用来救人的,制毒她会,下毒毕竟还是不擅长。 皇上终于连掩饰一下都不肯,用程海棠亲手制的毒,送了她一程。一起送走的,还有她肚子里怀了五个月的孩子。 两年前,程海棠跟着献王,从月岭回京都寻亲。因为家中变故,她在襁褓中便被师傅抱走,在岭南的月岭跟着师傅长大。师傅养了她十五年,教她一身医术。 在月岭时,他们的邻居是个打铁的冯叔叔,他的手艺特别好,会打农具,也会打刀剑,冯叔的儿子就是冯铭泽,冯叔教他打铁,还教他做各种带机关的小玩意。 回京的时候,献王提出,把冯铭泽也一起带上,他说带冯铭泽到京城见见世面。 程海棠回京顺利找到父亲程煜将军,父亲是宣府镇的镇将,手握十万兵权。不到半年时间,献王寻了个机会,请旨将她抬进了王府,做了夫人。 一进献王府,正好遇上献王妃从步辇上摔下来,腹中胎儿有流产的预兆。好在海棠的医术很好,太医都对着献王妃摇头,她却大胆医治,保住了献王妃的儿子。 巧得很,杜侧妃也才流产不久,程海棠给她开了调理方子,皇上登基前,她又再度怀孕。王妃、侧妃都领了程海棠的情,后院倒也相安无事。 程海棠那时才回京几个月,谁都不熟悉,哪都不能去。 若不是当初师傅意外摔下山崖尸骨无存,海棠应该还会在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岭南山村里,快乐生活吧?还有,冯叔一家……后来冯铭泽哪儿去了?海棠问过献王,他说冯铭泽在军营里,除此以外,再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又过了半年,献王谢睿杬,如愿以偿的登基做了这天下之主,封程海棠为嫔。 新帝登基后,皇上将朝中权贵之女,尽数揽入后宫,一时间三宫六院姹紫嫣红。皇上能分给每个人的时间就更少了。 在月岭时,当时还是献王的他说过,要教她下棋、骑马,还要带她去逛京都,他说京都每年都有斗医会,他会陪她去参加……现在,还什么也没来得及做。海棠能做的,就是在这黄金牢笼般的宫殿里,白天数飘过的云,晚上数满天的星星。 还好,入宫半年,她怀了皇上的孩子,这多少让她有些安心。她每天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在连云宫里等皇上。可是自从谢睿杬知道她怀孕以后,只来见过她一次。 皇上好美色,他是献王的时候便是如此。 程海棠以为,自己的生活会这样淡淡的过下去,直到两天以前。 两天前,海棠在宫里待着实在没劲,就带着婢子到御花园溜达。远远看见听雨阁放水了,她不禁朝着听雨阁走去,想把那个喷水的机关看个究竟。 皇上有次在宫宴上,向大家介绍过,这个听雨阁装有抽水的机关,能把亭子下面水池的水,抽到亭子顶上,再顺着瓦楞流下来,就像下雨一样形成雨幕。 海棠好奇的围着听雨阁边走边看,正想找找机关在哪里,不想却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她听出来,其中一个,就是皇上。 海棠脸上不禁泛起了笑容,她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 “皇上,现在神机营、五军营上下都是我们的人,九边重镇虽然废掉了一个程煜,大部分也已是我们的人,余下一两个,兵力已不足为患。”这是姬川姬大人的声音。 “嗯。三千营可以缓一缓,都是雇佣兵,人数也不多。程煜父子是浪费了,只不过,那件事总需要有个掌兵权的牵连进去,否则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再说,程煜手握重兵,难免不生异心,尤其是我那舅兄程寒柏,不是个好管教的。死了也好。”谢睿杬似乎在敲着棋子,他淡淡的说。 做了皇帝之后,他突然变得多疑,当初帮他上位的多方力量,他都在逐一扫平。 海棠愣住了,死了也好?她怎么没听懂? 只听皇上又问:“程嫔的胎还好吧?” “回皇上的话,程嫔胎相稳定,一切安好。”这是满福在回答。 “满福,你交代下去,看好程嫔,她毕竟怀着朕的孩子。不许在她面前走漏一个字!冯铭泽......居然是个死心眼,现在制神机火炮还需要他。敢肖想皇妃?神机火炮制成后,朕就废了他!” “是,皇上。” 海棠怔怔的呆站在飞檐下,雨幕被风一吹,飘到海棠身上,不一会儿,半身都湿了。 “程煜……是不是我爹爹的名字?” 她扭头愣愣的看着身后的宫女,这个婢子叫采莲,进宫后才分来跟着她。采莲离她三步远,并没有听清屋里的对话。 “程煜程总兵……是娘娘的父亲呀。”采莲觉得程嫔问得奇怪。 “我爹爹……我哥哥……铭泽哥哥……他们都怎么了?”海棠脑子一片混乱,脚下一软,扶着肚子坐到了地上。 “娘娘!程嫔娘娘!你怎么了?” 采莲的叫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很快,满内侍、皇上和姬川姬大人都从屋里走出来。海棠脸色煞白,她努力让眼神聚焦在皇上的脸上。 “皇上!你说我爹、我哥,还有冯铭泽……他们怎么了?”她很想大声质问,但声音却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样,语不成调、泣不成声。 “程嫔,你先回去,过后我会向你解释。满福,你把程嫔送回宫。程嫔的婢子未服侍好主子,拖下去乱棍打死!”皇上既未回答,亦未多看她一眼,负手转身走了。 早有旁边的两个小内侍过来,拖了采莲就往外走,采莲还不知怎么回事,吓得失了声,一时竟也忘了挣扎。 “满内侍,你说!他们到底怎么了?!”海棠仍然坐在地上,仰脸执着的盯着过来扶她的满福。 “娘娘,您就别逼我了!”满福一脸委屈的说:“您只管好好养胎,一切都有皇上呢~” 满福和一个小内侍把海棠从地上拽起来,半扶半推的把她送回了连云宫。 又找来采芹、采薇,把采莲的事交代了,让她们好生看住程嫔。 第二章 火烧连云宫 程海棠在连云宫窗前坐了两天两夜。 “娘娘,您好歹吃点吧!”采芹不安的说:“您不为了您自己,也该顾念您和皇上的孩子,小皇子也饿着呢!” “他饿着算什么?他本就不该来。”海棠面无表情的摸着自己已经凸起的小腹:“孩子,你爹是杀你外祖父的凶手......你还要来这个虚伪的世上么?” 采芹不敢接话,胆战心惊的端着粥退了出去。 “爹爹、哥哥,我就不该来找你们………”海棠满脸泪水,却浮起一层惨笑:“铭泽哥哥,你让我怎么对冯叔、冯婶交待呢?” 她不知道的是,冯叔、冯婶和月湖镇的五百口人,在他们离开后,早被血洗一清,无人幸免。现在,月湖镇还活在世上的,只有当时被献王带走的程海棠和冯铭泽。 不过,冯铭泽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他进了神机营的机造司,就再没有见过外面的蓝天,不分昼夜,只为做出神兵。 他们说,造不出来,程海棠就得跟她一起死。冯铭泽不怕死,但他舍不得让海棠死。 正是黄昏时分,连云宫外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声,海棠愣了一下,居然笑了: “是了,今天是中秋呢!” 前年中秋,海棠还是程将军府上的嫡姑娘,那是她第一次到宫里赴宴。 皇上的子女不多,但各个都是拔尖的俊美倜傥。在献王一个用机关,演绎出一个讨巧的戏法之后,得到了皇上和姬贵妃的赞赏。献王趁着皇上高兴,向皇上、贵妃求赐程海棠。 姬贵妃贴上去揉了皇上几下,皇上就同意了。将程煜将军之女程海棠,赐给献王做夫人。 事发突然,当时程煜猛的站起来,想要上前推托,却被同为总兵的姜夔拉住。圣旨已下! 程海棠却很高兴。她的想法很简单,献王对她好,又带她找到爹爹,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夫人就夫人,有什么关系? 月依旧,人难留,轻眉哪堪负重仇?唯愿事事休! 海棠唤了采芹进来更衣,又在梳妆台前仔细打理她的指甲,采芹插好最后一根簪子,看着眉眼如画,丹唇皓齿的海棠,笑眯眯的说:“我们娘娘真是个美人呢,就是怀着小皇子,也不显得臃肿!” 海棠笑笑,慢慢往正在办中秋宫宴的龙吟殿走去。 龙吟殿里,烛光明亮,觥筹交错,正是皇上在宴请贵人。 海棠笑靥如花的朝着坐在中间上座的皇上、皇后走过去,盈盈一拜,柔声说道:“嫔妾海棠参见皇帝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皇上远远看见一位美人走来,近看才知是海棠,不由愣了一下。皇后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颔首笑到:“原来是程嫔,怎么来晚了?” “不晚,圆圆的月儿,还没挂上头呢~” 海棠说着,环顾两边,发现端王爷桌上有壶酒,便对半倚在坐垫上,星眸迷离的端王爷谢睿樘福了福:“端王爷,臣妾想借您的酒,敬陛下和皇后。” 海棠也不等谢睿樘回答,便走过去,拿起桌上一只酒杯,也不管有没有人用过,倒满酒,又走过去,拿酒壶朝皇上的杯子斟去。她指甲里的毒药粉随着酒,入了皇上的酒杯。可她却不知道,当她一改态度,主动来敬酒,多疑的皇上便盯上了她从不涂豆蔻的指甲。 药粉是白色的,入酒即化。可抵不住海棠微抖的手指,有那么一星半沫,还是粘在酒杯壁上。 “皇上,嫔妾祝您和皇后年年明月在,岁岁彩云归。”海棠看着皇上那张熟悉又陌生脸,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酒杯,站起来绕到桌子前面,一把抓住海棠的右手,海棠一个踉跄,竟顺势跌进皇上的怀里。 龙吟殿里突然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皇上和他怀里的程嫔。刚刚还半梦半醒的端王爷却站了起来,朗声笑到:“皇上是不是喝多了?这是要让为兄当众羡慕你鹣鲽情深吗?”他看出来海棠出事了,想冲过去阻拦,可面前的是他弟弟,更是皇上! 皇上却没有笑,阴恻恻的看着海棠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程嫔,好好的,你这又是何必?朕要亲自回敬你一杯!” 话音未落,他一手仍禁锢住海棠,一手将那杯酒微微晃了晃,凑到海棠唇边,低声道:“程海棠,你太心急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朕吗?” 皇上扔了酒杯,往程嫔的袖子里一扯,里面系在腕上的绳结给扯开了。 海棠呆了呆,突然朝那张阴冷,却依然英俊帅气的脸笑了笑:“谢皇上!”说完,就着皇上的手,将杯中酒缓缓饮下。她踮起脚将唇贴近皇上耳朵吐气如兰:“谢睿杬,程海棠等着你!” 酒杯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海棠从皇上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袖子里更是掉出一把折叠弓翼的袖箭,她看也没有看,面带浅笑的朝大殿外走去。没有人拦她,她一步一步的走回了连云宫。她下的本就是慢毒,当时,她不想皇上立刻死在龙吟殿上。 看着程嫔一步步离开,端王已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禁心如死灰。他是皇上的三哥,亲眼见到献王登基后,残害那些曾随自己助他夺得帝位的人,臣子朋友如此,手足亦如此。如今,连海棠也不能安然活在在世上! 端王不愿意再想下去。父皇留下一个破败河山,再让谢睿杬雪上加霜,天朝何以为继?当初一步踏错,从此人生不值...... 靠在连云宫的大门上,海棠感觉有些累了。腹痛开始一阵阵袭来,起初如密密针刺,而后如惊涛裂岸。 采芹、采薇在宫门外拍着门,着并不敢闯进来。海棠吃力的站起来,拿出火折子,将宫内的垂纱帘点燃,再踉踉跄跄的走进内室,将纱帐也点燃。 腹痛让海棠几欲昏厥,她终于像断线的风筝,飘落在床榻边。 正在神绪飘揺间,她仿佛听见外面一阵闹哄哄的,又听见有人推门闯进来,来人坐下,将她半抱入怀中。他的怀抱如此温暖,海棠禁不住凝神仰脸看去,那是一张急切又心疼的脸,目光熟悉又陌生。 “端王殿下……是您……” 海棠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来得及笑,魂魄已经随烟飘散,她要去找爹爹和哥哥,还去找她从未谋面的娘。 娘,我来了。渐渐的,海棠已经不痛了。 “海棠!程海棠!你这个小傻子!”端王爷失声唤道:“本王以为你在他身边,你就会幸福!” 端王爷抬手抚了抚海棠贴在额前的乱发,毒药发作时的疼痛,让她浑身是汗。 王爷握住她的右手,将指尖放到唇边吻了吻,看着她涂着豆蔻的指甲笑了起来:“你会制毒,却不会下毒,可见是个干净的人。”说罢,他将所爱之人的食指吮入口中,温柔缱绻。 “放心,小傻子。本王已经帮你报了仇。”端王爷放下海棠的手,周围的火已经烈烈的燃起来,火苗舔在王爷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痛。因为心更疼! 献王上位,几个兄弟死于非命,而他,却一直闭着眼为虎作伥。 “本王用你的袖箭,射中了他的心脏,他活不成了,本王知道,你箭头淬了毒。”端王爷闭上眼,仰脸微笑着,双臂紧紧抱着怀里的海棠,“他们一个一个都走了,本王仍独自活着,就是为了这个小傻子!” 城门外那一眼,竟成了一生。 “程海棠,有我陪着你……别怕!记好了,我叫谢睿樘……” 第三章 重生 谢睿樘趴在榻上悠悠醒来,腰背臀部如同火烧一般疼痛。火烧?谢睿樘犹豫了一下,难道我没有被火烧死? 谢睿樘使劲晃了晃头,想确认一下自己身在何处。 “哎呀!我的王爷,您可算醒了!”谢睿樘耳边响起一阵亲切的聒噪,是常喜的声音,“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太医说再醒不来可就……呸!呸!呸!……小的出去掌嘴!” “樘儿,你醒了?”谢睿樘刚抬起半个身子,就已经被纪妃娘娘按住。 纪妃垂泪道:“都怪母妃没用,从小到大都不能护好你!皇上罚你,你也只能好好受着,休要怨怪。” “母妃,我已经没事了。”谢睿樘用手肘撑起上身,努力笑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没事的样子。可是,我不是被火烧死了吗?父皇早已仙逝,怎么又是父皇责罚?而且......我还吃下了海棠指甲里藏的毒,又如何能生? 海棠?程海棠!我没死,那程海棠呢?谢睿樘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推开纪妃的手就下了床。他要去连云宫找程海棠,他要带她走! “纪妃娘娘,太医来看王爷了。”门外常乐叫到。 谢睿樘突然停住了:纪妃......娘娘?怎么不是纪太妃? “常乐!”谢睿樘叫到。 常乐跟在太医后面乐颠颠的跑进来,十四、五岁的样子。王爷醒了,他高兴啊! 谢睿樘盯着常乐看了几眼,问道:“皇上为何要罚本王?” “那是因为......因为您和献王在东宫里打架......”常乐低头小声答道。 短暂的混乱之后,谢睿樘终于记起来,他是挨了一次打,而且挨打是因为献王谢睿杬。 突然,他就心花怒放的笑了起来,一脸的五彩缤纷。 旁边纪妃吓了一跳,赶紧默念两声佛,心想:儿子又没被打到头,怎地就傻掉了? 我竟然回来了!回到了认识程海棠之前,谢睿樘欣喜若狂! 我还是端王,谢睿杬还是献王,太子还在东宫,父皇还没有仙逝...... 谢睿樘,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 谢睿樘的母亲纪妃,原是皇上库房里的管帐女官。纪芸香也是官宦家出生,识文断字,尤其擅长算术。这在秀女中很少见,后被皇后任做女官,专管皇上内殿账务。 皇后无宠,在后宫,被专宠多年的姬贵妃打压得节节败退,只剩下一枚无甚作用的凤印,维持着些许颜面。但提拔女官可以用凤印,她将使了这一回。 有次,皇上得了一部《太平广记》,里面记载的前朝野史,皇帝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看到深夜。皇上过了睡意,精神抖擞,提溜着两个小太监满园子乱逛。没想到,刚过上巳节,让内殿库房收了一堆孝敬,纪女官清查入库到深夜。 皇上从没见过自己的库房,便摒退了太监,自己踱了进去,饶有兴趣的东翻翻西看看,还不时的向纪女官各种询问。皇上平日里向人问话,听到多是战战兢兢的回答,没想这纪女官沉稳斯文,有条不紊,所管物件都清晰准确。 皇上不禁高看她一眼。 纪女官向皇上介绍,自己管库记录采用的分段分类法,先进先出法,皇上竟觉得比内务府还精细有据。再看纪女官映照在金珠银宝光芒下的脸,竟是无比妩媚动人。 皇上龙心大悦。 回去敬事房赶紧记了这开头包的纪女官一笔。可就这一次,也被姬贵妃发现,撒娇卖痴的蹂躏了皇上一顿,皇上便从纪女官身上收了心。 谁知,就这偶然的一次宠幸,纪女官很快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自从姬贵妃的大皇子夭折后,后宫鲜有子嗣顺利诞生,大家都心照不宣,嫔妃们苦不堪言。纪氏自不敢教人发现,只偷偷找了皇上跟前的张内侍,请他给自己拿主意。 这张敏张公公,对皇上忠心且爱结善缘,为纪氏瞒了个严严实实。纪氏在库房本就鲜少见人,后藏入冷宫,顺利诞下皇儿,这便是皇上的第三子。 皇三子住在冷宫中,在太监宫女们,以及皇后的保护下,渐渐长大,直到六岁张公公才告知皇上此事。皇上少子,闻之大喜,遂将纪氏封为纪妃,皇三子赐名谢睿樘,由内侍官为其开蒙进学。 至此,皇宫中有皇后所诞二子谢睿极,纪妃所诞三子谢睿樘,姬贵妃所诞大皇子夭折,后因李妃谋害太后被赐死,姬贵妃将其所诞四子谢睿杬收养在身边,苏妃所诞五子谢睿棆,袁妃所诞六子谢睿槟。另公主有三。 谢四从三岁起便养在姬贵妃名下,不免娇纵。但他又极有心机,很少当面与人起冲突,就喜欢暗戳戳的记小黑账,过后再借皇上或是贵妃之手帮他销账。 除了身体不好的谢六,包括被立为太子的谢二,兄弟几个,没有不被谢四算计过的。谢三很想去烧了谢四的小黑账。 皇子们在朝仇夕报中渐渐长成,太子进了慈庆宫,去年一开春,年龄差不多的谢三、谢四都封了王爷,各自开衙建府又领了差事,不说内心世界如何,单看外表,皇帝家里这几个皇子,各个身高腿长、俊美无俦。 但又说相由心生。太子惶恐拘谨,谢三坦荡不羁,谢四心机善演,谢五唯唯诺诺,谢六体弱胆怯,生到他们各自的皮囊上,自是各有不同风流态度。 前世一张龙椅让几兄弟皆不得善终,今生重来,不知兄弟朋友们的命运是否能重写?海棠......是否还是前世那个让他爱而不得的姑娘? 心念百转,重生之后的谢三,不禁悲喜交加。 第四章 谢三挨打 今天谢三这一顿二十大板老打,就是谢四为了讨差事,给他挖的坑。 前儿皇上刚说要给这哥俩分配新差事,昨儿就见着御书房进了两个卷宗袋子,一个标红签,一个标黄签。是等级不一样的两件差事。黄签代表皇室要案,红签就是皇室普通外勤。 看见有要案,谁还不是个好奇宝宝?这厢还没等谢四想清楚,那厢姬贵妃娘娘就把他急召进宫,耳提面命的让他一定要拿到那份黄签差事。 另又给了他一桩事,让他一同去办。 谢四接过贵妃娘娘手中的纸一看,吓得倒退了两步,赶紧转着眼珠子想鬼主意:得把谢三坑了,那份黄差才没人跟他抢。 虽不知差事内容,谢三当然也想抢个头功。谁办差就是为了跑腿啊?万一腿跑顺了,以后肯定每次都叫你去跑。再说了,这是关于皇上信任的问题。大事。 正等着父皇召见呢,太子派人来请他,说是为了预祝谢三、谢四哥俩办差马到成功,请他们喝壮行酒。 谢三也不好拒绝太子,抬脚就往慈庆宫里去。 他和谢四前后脚进了慈庆宫,太子果真已经备下酒菜。“还好今天老四提醒我,要不就错过给你们送行了!”太子高兴的说。 把惹事老三和腹黑老四送出宫去,他还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来,二哥敬你们一杯!预祝你们此行旗开得胜!”太子给三个人的杯子都满上。 三巡过后,几杯酒下肚,兄弟仨也逐渐放开了,攀肩搭背,没了规矩。 “你们说这是个什么皇室要案?”谢三问,“怎么能轮到让我们去办?” 谢四翻了他一个大白眼:“皇宫里机密多了去,你小时候在冷宫里藏着,不就是个大机密?” 谢三最恨人家提他这段童年阴影,总觉得这是父皇不爱他的证据。喝了酒的谢三,果然一下子就火了:“老四,你皮痒了是不是?” “皮痒怎么了?我不信你敢在慈庆宫里打我~~”谢四继续阴阳怪气的翻白眼,不动声色的向太子跟前躲了躲。 借着酒劲,谢三想都没想一拳打过去,没料到谢四早有防备,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谢三的拳头直接砸在了不明所以的太子爷身上。 谢四还不嫌事多,顺手把端在手里的满满一杯酒,都扣在太子头上。太子想,你俩打架别连累我啊!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内侍们急忙上来,又要拉太子,又要劝架,又要躲拳头,一时间太子府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很快哥仨被叫到御书房,太子府的康公公怕担责任,添油加醋的把谢三打太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皇上气得吹胡子瞪眼,太子都敢打,这是眼里没王法还是宫里没家法?果断拉到殿门口二十个板子一顿狠打,还不许手软!痛得谢睿樘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打完板子,谢三竟然疼得昏了过去。皇上让常乐领了个红标袋子,把人抬回去上药,醒了就滚出去办差。 谢四自然如愿领了那个黄标袋子。 上辈子谢三不知道谢四去哪里办差?办什么差?这一世虽不知道他办的是什么差,但却知道他去了哪里。 岭南临月湖。 这次谢三非抢先去不可!上辈子,谢四就是在那里,遇见了程海棠。 纪妃刚给谢三涂了金创膏,就见他眉开眼笑又龇牙咧嘴的下了榻,吩咐常乐去备马车,他这就要出宫办差。真是见了鬼了!纪妃赶紧又暗念了两声佛。 “献王定了后天出发,您今天就要走吗?”常喜奇怪的问。毕竟没见过出门跑个腿,也这么积极的王爷。 “嗯,办差重要嘛!常喜,去看马车套好了没?这会儿我可能要先趴着回府了,车板子给我垫软些。” 常喜:我们家王爷这回怕是要上进了。 一个时辰后,谢睿樘的马车悄悄咪咪的从端王府出发,出了城,便朝着岭南方向一路奔去。 在车上,谢三打开卷宗袋子。巧了,他领的差事,竟是到宣府镇和蓟州镇两个关镇去慰问官兵。两个边镇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把一拨经常来边境挑衅的鞑靼,打得落荒而逃,残余都躲回了草原腹地。 而这宣府镇总兵,正是海棠的亲生父亲程煜,海棠的嫡亲哥哥程寒柏,在程煜帐前做副将。那可是未来的岳父大人和亲大舅子。谢三寻思,是不是回头干脆把海棠往宣府司一领,父女相认,皆大欢喜。 “凌风,照我们这速度什么时候到岭南啊?”谢三趴在马车卧垫上,虽然已经垫了厚厚的三层软垫,他还是颠得够呛。 “王爷,一路换马,也要六、七天才能到。” “嗯,那到时本王的伤应该能好齐全了。” 谢三摸着自己的屁股,满意的说。 第五章 瞒天过海 谢三只能趴在马车里不能骑马,所以就算提前走了两天,却也只比谢四提前到了半天。 半天也够了。 有一点不大如意的是,谢三的伤因数日的颠簸,并没有想象中好得那么快,有些伤口还被反复撕裂化了脓。谢三不在意,因为他有更需要他在意的事。 “王爷,临月镇我已经探过了,说是有一位程海棠姑娘,可她并不住镇上,有两户人家住在月岭上,她应该就是住在那里。”凌风一身天青色袍子衬得他儒雅秀气,也敛去了他周身杀气。 谢三并不说话,眼睛闪亮的看着凌风遥指的月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刚和凌云去看了周边能进山进镇的两条路,发现其中一条小路上布有机关陷进,像是捕兽,又像是布防。 前世,谢四就是在那条路上中了机关,然后就被海棠姑娘救回了家。 凌风、凌云并不知道端王爷想什么,只是觉得奇怪,自家王爷怎么对这山高水远的一个姑娘上了心?他俩彼此怀疑的看了对方一眼,两人均暗戳戳的想:敢情是王爷单独带他出府,有了什么奇遇,认识个姑娘,回来竟不与我说! 远远的,一队人马飞奔而来,马蹄翻飞,身后扬起一片黄沙。 “果然来了!”谢三笑到:“天不我欺也!” 说完,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和凌风、凌云一起,把先前砍倒的两棵树拖过来拦在路口,复又跳上马车,悠悠的从小路进了月岭。只听到路上“驾驾”的催马声,那队人马从小路口经过,径直朝前奔去。 再往前两里路,就是通往月湖镇的大路。 瞒天过海。谢四这一生,就这样和月岭错过了。谢三不禁嘴角微微勾起,脸上一副胜券在屋的神情。 “飞鱼服、绣春刀,王爷,他们应该是锦衣卫!可我刚才怎么还看见了献王爷?”凌风一直在车尾眺望,他认出了献王府里的两个人,左赤和左青。才交过手,烧成灰也认得! “没错,本王等的就是他!”谢三撩起布帘对赶车的凌云说:“赶紧,卸了车,我们骑马上山去!”于是三人找到藏在树后的另一匹马,又卸了马车上的两匹,一人一骑,打马上山。 很快,他们来到设有机关陷阱的那段路,只能牵着马小心往前走,一路上半个人影也没看见。谢三有些犹豫,难道今天程海棠并不从这条路经过?或者,要像那个傻四一样,去踩了那个机关陷阱,海棠才出来? 想不清楚,索性他也不急着往前走了,招呼两个侍卫休息。自己则躺在树荫下,双手垫在脑后,闭目养神起来。一时间,泥土夹杂青草的香气袭来,竟然有种想要天长地久的昏眩,仿佛立刻就要沉睡下去一样。 忽然头上的树枝晃了晃,谢三猛的睁眼坐起来。只见一个绿衫白裙的女子从茂密的树冠中钻出来,她松手往下一跳,至少两米高,竟也能稳稳的落在地上。 她回头朝谢三粲然一笑:“别在这里睡,旁边那一片迷香草初闻着香,时间长了会让人昏迷。”姑娘手上抓着一把带叶的树枝,眉眼弯弯,一派天真烂漫,她窈窕娇美,星眸红唇,乌黑的长发只在顶上挽了一个髻,用一支素银花簪子簪住,其余长发垂在背上,随风微微扬起。 宛如林中精灵。这精灵,不是程海棠还能是谁? 谢睿樘一时间百转千回、柔肠百结,傻傻的看着这个前世今生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情急之下,他皱起眉头,扶额又要倒下:“我……晕……” 不远处的凌风、凌云,先是惊诧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姑娘,而后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家王爷表演。 姑娘看见他又要倒下去有点好笑,正想走过去,突然脸色一变,大叫到:“快躲开!” 正在春心荡漾的谢三哪有这个反应能力?已经直直倒下去了。 原来,一条灰白环纹蛇,正准备大摇大摆的从谢三身后路过,他这往后一倒砸下去,把那蛇吓一跳,毫不犹豫的朝着谢三腰上一口咬去。女孩和两个侍卫都看了个真切,一起向着谢三跑过去。 谢三这才感觉腰有些酥麻刺痛,不明就里的往痛处一看,一条蛇正吐着信子,与他大眼瞪小眼。他不由得暗笑:此蛇真乃本王的吉祥物啊,这回可以真晕了! 于是,围过来的三个人,刚好都看见端王爷一脸贱贱的笑。 第六章 今世初识 凌风手起剑落,一剑将蛇砍做两段,同时伸手朝怀里摸去。 只见端王爷一个眼刀砍过来,要多狠毒有多狠毒;我要海棠救我,谁要你的解毒丸? 只见姑娘蹲下来,看了看蛇咬的部位……这个位置,脱衣服真的很不方便……海棠看了他一眼,谢三连忙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做痛不欲生状。 海棠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正色道:“这位公子,我要割开你的衣服为你解毒。” 没等谢三点头,姑娘小手一挥,已经将他的衣袍割开,露出被蛇咬的肌肤,那两个牙印周围已经开始发黑。海棠没有犹豫,跪在地上,飞快的将嘴凑过去,从伤口吸出一口黑血。 “唉!姑娘……”谢三连忙阻止她,害怕她将毒咽下去,“我中毒不要紧,你不要为了救我,连累了你……” 海棠将毒血吐掉,推开他的手,低下头又是一口。谢三说不出话了,他的腰上像被羽毛轻轻扫过,姑娘唇舌的温度迅速被传到心脏,他的心,瞬间就融化了。 连吐了几口血,等再吐出来的血变了鲜红色,姑娘才停了下来。海棠抬起头,微笑着说:“没事了,你等等,我再去给你找些解毒草药。” 说完她站起来,向路边的草丛走去,边走边在草丛里寻找。没走多远,真给她找到了,她摘了两棵,放进嘴里边走边嚼。走到谢三身边,将嚼过的草药敷在伤口上。 “找根布条扎上。”海棠回头对凌云、凌风说到。 他俩手忙脚乱也没找到合适的布条,凌云撩起袍子,正准备从衣角撕下一条,海棠阻止他:“算了算了,你那全是灰!用我的吧。” 她背过身,从里面的衬裙上撕下一条布来,凌云协助她,将布条拦腰扎好。谢三低下头,闻到了海棠头发上散发着的淡淡茉莉花香。 “咦?你的腰背都受了伤?伤口化脓了呢!”海棠皱着眉,眼睛亮闪闪的满是同情:“是不是被杀威棒打的?是不是被仗势欺人的坏人打的?” 那可不是仗势欺人的坏内侍用棍子打的?谢三连忙坚决的点点头。 海棠还想撩起衣服仔细检查,却发现从那个割破的口子往里看太费劲了。她想了想,问谢三:“您着急赶路吗?我家就在前面,您最好到我家去,我给您检查检查背上的伤。” 谢三感慨:小傻子!这辈子还是那么没心眼,还是什么人都敢往家领!真得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再吃了亏! 思忖间,谢三满脸感激的对海棠作揖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叨扰姑娘了!在下谢睿樘,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海棠行了个福礼,也笑回到:“我叫程海棠,我家就住在月岭上,谢公子请随我来。” 她捡起刚才从树上采的那一把树枝叶,看到谢三满脸疑惑便解释:“我刚才在树上采树叶呢,这叫枫杨树,它的叶子有微毒,我用它做杀虫药。” 谢三看了一眼凌云,凌云急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树枝:“小人帮姑娘拿,姑娘请前面带路。” 海棠也不跟他客气,提着裙子走到前面。谢三赶紧大跨一步跟上去。 “谢公子这是要去月湖镇吗?走这条路可是远路。” “我是出门云游历练,路经此处,并未有明确目的地。”当时,大家望族的公子哥,都会找机会外出游历,谢三就很羡慕他们。 他的好友康定侯世子赵慕哲,和吏部尚书长子沈从曦,结伴出门游历了几个月,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哪里闲逛。作为皇子,就没有这种自由。 “游历啊……我也好想去!”她笑眯眯的侧脸补充道:“我上个月刚及笄。我出生的时候正是海棠花开,所以名字才叫海棠。” 谢三心中一动,前世他并不知道海棠名字的由来。 谢三突然就全身放松下来。既然重来,便是新生,自不必背负前世种种而急于求成,倒还不如好好体会,享受今世历程中的惊喜和快乐。 “海棠花很美,我儿时住的地方,就有一树白海棠,每到三四月,繁花胜雪。嗯……你猜我最喜欢在树下做什么?”谢三认真的问海棠。 海棠想了想:“读书?下棋?舞剑?” “我最喜欢……一脚猛蹬树干子,花瓣就像雪一样飘下来。一脚不不够多,就再来一脚!” 海棠愣了愣,想像到那副画面太美,和谢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凌风:王爷,咱在姑娘面前说点文雅的不好吗? 凌云:王爷,您那会子就是藏着,也没阻碍您做混世魔王。 第七章 治伤 顺着说海棠树的话题,两人开始互相聊起小时候的趣事,一路说说笑笑,等远远看到几间小屋的时候,谢睿樘与程海棠,竟已像是相识了很久的朋友一般。 “难得你我这般投缘,你也别叫我公子,我也不唤你姑娘,我们直呼名字如何?”谢三建议:“你叫我谢三,我叫你海棠。” 海棠眉眼弯弯的歪着头想想,一股说不出来的俏皮样:“好的,谢三哥!” 谢三的心里像扔了一吨黑火药炸开,那般电光火石似的惊喜,海棠给他的,总比想像中的更多! 海棠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小屋走去,边走边喊:“师傅!师傅!我回来了~”还没等自家门开,隔壁邻居屋里出来一位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竹青劲装打扮,小麦色的健康皮肤,浓眉大眼,悬鼻薄唇,最是生机灵动。 海棠向他招呼道:“铭泽哥哥,我师傅呢?” 铭泽看到海棠身后的三人,没有急着回答,脸上倒是添了几分警觉之色。他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海棠。 海棠忙解释:“这位是京都来的谢三公子,他们到岭南游历路过月岭,刚才中了蛇毒,身上又有伤,我带他回来上药。” “有伤?”铭泽抓住一个重点。 “是板子打出来的伤。衙门老爷打的。”海棠解释。谢三心说,哪个衙门敢打本王,后面那句可不是我说的! 铭泽眼神仍是怀疑,但脸色缓和了一些,走过去带凌风他们到屋后去栓马。经过海棠身边时,他顿了顿,抬手从海棠头上取下一片树叶,看着她,满眼温柔的说:“一大早又到哪里疯去了?你师傅和我爹在瀑布那头。” 谢三心中一紧,这个冯铭泽看来不简单。前世只听说谢四带了这么一个人回府,后来却从未得见。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谢睿樘,路经此地,多有打扰。” “冯铭泽。”铭泽也抱拳说道。复又看了一眼海棠,朝凌风、凌云走去。 谢三跟着海棠进了堂屋,堂屋不大,却因门两侧各有一个大窗子,屋里显得很亮,在岭南很少见这样的布局。家具简单却也齐全,一看便知主人是个讲究人。 海棠领着谢三进入左边的耳房,房里干干净净一榻一桌,整幅墙的药斗子非常显眼。谢三笑到:“这是你给人看病的地方?” “不,这是我和师傅看书和制药的地方,我们这里很少有外人来,我给人看病都是去镇上,那里我有固定的地方。”仔细看,炕头还有一溜格子柜,整整齐齐的放了两排书。 “你师傅是去镇上给人看病去了吗?”谢三抽出一本书来看,是本《子午流注针经》。 海棠摇摇头,神色略有寂寂:“师傅从不给人看病,他只是教我,让我去给人看。师傅也没什么朋友,隔壁的冯叔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谢三小心的问:“那……你把我带回来,你师傅会不会生气?……” “当然会生气!”一位精神矍铄的玄衣老人应声入门。 海棠急忙迎上去:“师傅!都是我的错,这位公子因我而中了蛇毒,那我总要补偿他不是?这才带他回来治伤……” 谢三心里一阵酸楚:以后生了女儿怎么办啊?若都像她娘一样胳膊肘往外拐,还不气死他这个老子?! “躺上去,我看看伤在哪里?”师傅指了指榻说。 谢三连忙脱下外袍,解开中衣,趴到炕上。嗯,只要不是当场赶出去就好。 撩开中衣,谢三背上腰上的伤都露了出来,有些伤口浸出了脓水,一片狰狞。现在谢三心里真是爱死了谢四,若不是他弄那一出,他也不会被打,那还拿什么来卖惨?唯独后悔就是这两天他自己还上了药…… “被板子打的。”师傅问:“犯了什么错?” “晚辈生母是小娘,在家中无甚地位,大娘和晚辈的异母哥哥经常欺负晚辈,无端寻了错处,让偏心父亲责罚晚辈……”谢三诚恳解释道。 后进来站在一旁的铭泽:说好的衙门老爷呢? 凌风:分明是你先动的手。 海棠:咦?难道说家里打板子,也会像衙门一样狠? “都是皮外伤,清理干净上点药就让他走吧。”师傅转过身对海棠说,自己背着手走出了耳房。 海棠仔细看了看谢三的伤,走到药斗子旁边捡药。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海棠姐姐,我回来啦!” 话音刚落,一个十二、三岁女孩闪身进来,没料到屋里默默的站着好几个男人,榻上还趴着一个。她吐吐舌头,走到海棠身边一边接过海棠手上的药,一边小声说:“姐姐,要煎药吗?让我去吧。” 海棠点点头,由她去了。自己打开一个瓶子,一股酒味弥漫了出来。 “呃……这是给我喝酒壮胆吗?”谢三笑问。 海棠也噗呲一笑:“哪有?这是给你伤口消毒的。你喝酒没用,让伤口喝醉了就不痛了。” 谢三笑得要抽了,恨不能马上把这个活宝贝娶回王府里,就是送个皇位给他,也不能比这个更叫他快活了。 海棠也不跟他客气,两下就把烧酒涂到他裂开的伤口上,清洗掉腐烂的皮肤,然后拿出一罐墨绿色的药膏慢慢帮他涂。中蛇毒的伤口也被解开来,重新清洗又上了药。 这时师傅又进来,看了看谢三的伤口说: “药也涂了,你们赶紧下山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第八章 月岭留宿 谢三下了榻,恭恭敬敬给师傅作了个揖:“晚辈这就下山。刚才上山前,晚辈看到一队人马朝月湖镇去了,晚辈怀疑他们是锦衣卫。” 师傅明显愣了一下,盯着谢三缓缓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们是锦衣卫?” 谢三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递给师傅:“这个腰牌,是他们经过之后,我的小厮捡到的。我想,锦衣卫千里迢迢,从京都来到这个偏远小镇,一定没好事。此事虽与晚辈无关,但若是他们作奸犯科,晚辈自不会袖手旁观。故想今夜前往月湖镇打探一二。” 师傅想了想说:“你身上有伤,又是外地人,到镇上未必问得出什么。这事交给我,你今晚就安心在此处休息。只不过地方狭小,你们三人只能在此间挤挤。” 凌风:真是感动,今晚我能睡屋里了,平时可都是睡屋顶! 凌云:挤挤就挤挤,平时我还睡树上呢!树上不挤,可哪有屋里的地板舒服,可以翻身! 谢三正色道:“多谢师傅体恤。若有需要,晚辈必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万死不辞!” 师傅翻了他个白眼没理他,转身出去了。 海棠也赶紧跟出去,出门前交代谢三伤口最好不要包,趴着休息,明天就能愈合了。正说着,刚才那个小丫头端着一碗药过来,交给凌云,也跟着海棠一起走了。 “王爷,这两家人是不是跟朝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提锦衣卫这么紧张?”凌云小声问。 谢三前世只知道老四血洗整个临月镇,并不知道原因,后来多方打探,才知道和一个逃犯有关。他看了凌风一眼,凌风立即闪身跟了出去。 凌风伏在屋顶,轻轻拿开一块瓦,空出来的口子立即漏出一束烛光来。 只见师傅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边,海棠和铭泽分坐在两边。桌上摆着饭菜,几个人说话也没怎么动筷子。师傅把情况说完,问旁边的那个中年:“霆霄,你怎么看?” “事不宜迟,我和铭泽立刻下山打探情况,我顺便去通知老陈,不知这是冲谁来的?您就先守在山上,等我们的消息。”冯霆霄说完便站起来,饭也不吃,带着冯铭泽出去了。 凌风没有犹豫,跟着冯氏父子消失在夜色中。 “霁儿,你去给那几个小子弄点吃的。”师傅背着手走了出去。冯婶连忙和霁儿把菜装过去。 师傅心事重重的回屋去了,海棠百无聊赖的在屋子外转悠,想想便去拿了一把晒干的草,点燃了,在耳房窗户外面熏蚊子。 “海棠,你在干什么?”谢三早就听到她的声音,很快扒了两口饭出来寻她。 “熏蚊子啊。一会儿你们好睡觉。” 谢三心下感动,却还要故作镇定。 “这是什么草?闻着还有点香。”谢三蹲下来,拿起几根干草闻了闻。 “这是小鱼仙草,比烧艾草还管用。”海棠笑着说,“烧完我带你喂马去,这还要看着火,别把师傅的房子给烧了。” 谢三把她手里的干草接过来,递给后面站着的凌云,说道:“让他接着烧,咱们喂马去。” 海棠带着谢三绕到屋后,用火折子点亮了一盏气死风灯,想挂到柴棚屋檐上,踮脚也还差点距离,谢三笑笑,一时淘气,双手扶在她的腰上,把她举起来,让她把灯挂了上去。 海棠又羞又气:“你怎么不知道男女大防,授受不亲的?” “那你今天连我身子都摸了,我是不是要以身相许?”谢三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说。 “我是在医病,这怎么能够相提并论?”海棠有些恼了,也不看他,径自朝柴棚里走去。 谢三忙跟上去道歉:“是我不好,下次不敢了,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则个吧!” 海棠也不理他,抱了一把干玉米杆出来扔在地上,又转身去拿了一串干玉米棒子。谢三抱起玉米杆跟着她。海棠斜了他一眼,看见他捡了这边掉了那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三松了口气,心想这媳妇还是蛮好哄的,自己狼狈一点,媳妇就心软了。 海棠家没有马,就没有马槽,谢三把干草丢在地上让马吃,旁边还有半桶水,估计是之前铭泽喂的。海棠手拿着玉米棒子喂马吃,马嚼着玉米,她用手顺着马脖子,马也回蹭她的手心,海棠开心得不得了。 朦胧的灯光下,虫鸣蛙唱。谢三和海棠各自喂着马,虽然不说话,偶尔对视一眼,谢三也觉得满心欢喜。 喂完马,冯霆霄父子还没有回来,大家都毫无倦意。谢三抬头看了一眼满天星斗,小声问海棠:“想不想到屋顶上看星星?” 海棠看着屋顶,抿嘴点点头。 “那这回你要同意我扶你的腰。”谢三满眼笑意的看着她,海棠知道他要带她跳上去,自然红着脸同意了。 谢三揽着她的腰,两脚就上了屋顶,他们并排躺下,只觉整个穹顶都是密密麻麻的星星,铺天盖地。 “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谢三轻声问。 海棠想了想,老实说:“不知道。” 谢三侧躺着,脸凑着她的脸,瞪大眼睛,认真又诧异的追问:“不可能吧?这你都不知道?真不知道?” 海棠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正不知如何回答,只见他英俊的脸上,瞬间颜色一变,复又嬉皮笑脸的说:“刚好我也不知道!” 海棠这才知道谢三是在唬她,又气又笑的锤了他两下,谢三抓住她的手:“好了,是我又错了。仔细手疼。” 海棠抽回手,不再说话,只认真看星星。 谢三闭上眼睛,感受着海棠的呼吸。今生,真是美好到不真实。 第九章 瀑布的秘密 到了下半夜,冯霆霄他们才回来。海棠已经撑不住回房睡了,谢三在房里摆了棋盘,左手跟右手下棋,等着凌风回来汇报情况。 “王爷,小的已经可以肯定,献王爷是来抓人的,好像抓的还不止一个。他们在镇上偷偷打听一个太医,恐怕他们要找的人就是海棠姑娘的师傅。好在镇上的人都不知道师傅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会医病,问起会看病的大夫,只知道有个海棠姑娘。” 谢三点点头。看来前世让老四轻松找到顾荃,是因为海棠把他救回了家,这次错过了,应该会给师傅他们赢得一些时间。不过这也是危在旦夕,必须让师傅早做准备。 “今晚冯霆霄还去找了一个姓陈的老头,师傅、冯霆霄和这个陈老头,他们三个应该都是朝廷钦犯,看上去他们只是彼此知道底细,身上的案子各不相联。” 那就对了。前世谢四明明已经杀了顾荃带走海棠,却还要杀了全镇人,就是因为里面还藏着钦犯。为了一个钦犯,滥杀五百平民,谢四他也下得了手! 谢三心里冒火,灌了一大碗凉水,才倒头睡去。 第二天一早,谢三在鸟鸣蜂唱中醒来,在马车上颠簸了几天,总算安稳的睡了一个囫囵觉,感觉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院子里,海棠和冯铭泽正在说话。 “铭泽哥哥,你这就要出去吗?师傅说让霁儿也去。” “嗯,带上个小姑娘,不容易引起注意。你今天待在岭上别乱跑,也别去镇上,现在镇上乱得很。锦衣卫逮着人就盘问。” 海棠有些无奈,她其实也很想去帮忙:“好吧……我就在家帮冯婶做饭,你们早点回来。” “傻,我娘不会要你帮忙做饭,你就负责帮忙吃好了。”铭泽语气里净是宠溺。 谢三听不下去了,挂着张臭脸走出来。 海棠笑道:“谢三哥,早啊!你的伤口还痛吗?” 谢三这才想起自己背后的伤,赶紧装:“好像还有一点……今天我是不是还要换药?” 铭泽冷眼看他:“换药这种简单的事,你不是有随从吗?还用得上使唤人家小姑娘?要不要我替你换?” 海棠笑着推了铭泽一把:“是是是,让他自己换药!你赶紧走吧,霁儿带了糯米团子,都是我包的!一会你在路上吃。”铭泽露齿一笑,点点头,带着霁儿走了。 “那个……糯米团子还有吗?我也想吃,你包的。”谢三觍着脸问。 “有啊,你到厨房里端,我给你们留了一盘。我去看看冯婶有什么要帮忙的。”海棠轻快的说着,一扭腰径自去了冯家。 谢三刚想去拿糯米团子,凌风从外面回来。 “王爷,有情况。” 谢三点点头:“你赶紧先去厨房端一盘糯米团子,回房边吃边说。” 海棠的糯米团真好吃,居然是咸的,而且还有馅!里边的咸菜肉沫就着糯米的清香,比御厨做的甜糯米丸好吃一万倍!我选的媳妇秀外慧中啊~谢三直夸自己有眼光。 “王爷,今早我跟在师傅和冯霆霄后面,他们去了月岭瀑布。但奇怪的是,到了瀑布旁边,他们却消失了。” 谢三差点被一口糯米饭噎住。“是瀑布有问题?” “我猜也是。”凌风点头道:“我想等会再去查查,但需要带凌云去放风。” 谢三还在想着糯米团子,点头道:“我还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糯米团,宫里怎么都没有?赶紧吃,吃完我们一起去。” 三人正要出门,谢三想想,写了张字条留在桌上:我们出去溜马,一会见。 不一会儿,他们骑马到了瀑布边。这是从月岭后面的山上流下来的水流,在月岭留下一个小水潭,再一路奔流出月岭,流进岭下的临月湖。月岭后面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眼看不到头、层层叠叠的山峦。 如果他们能从空中看,就很容易看出,月岭不过是山脉伸出去的一个犄角。 他们松开缰绳,让马自己到林子边吃草,凌云凌风往瀑布后面靠拢,谢三则站在离马不远的地方观察四周。很快,他们转了回来:“王爷,瀑布后面有个山洞。洞口能容两人并排通过,只是不知道里面情况,师傅他们也还在里面,我们没敢往里走。” “好!我们先看看周边情况,今晚再进去探洞。凌风,你还是到镇上去蹲着,如果有情况也好策应,注意别被四王爷他们发现了。凌云,你跟我走。”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分头行动。 第十章 朝廷钦犯 临月湖的秘密,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这个瀑布冲出来的水潭小而深,再往后马也上不去,于是谢三和凌云牵着马往回走。没走两步,看见海棠迎面走来:“谢三哥,你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大概是走得急,她的额头鼻尖都冒出细细的汗来。谢三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替她擦汗:“你急什么,我不是给你留言了吗?” 海棠笑到:“你还挺细心的!我就是看到留言才出来找你。旁边林子里有些捕兽的陷阱,我怕你给捕了去。” 谢三大笑:“那我还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了!既然出来了,我们骑马溜溜?” “可我不会骑马……”海棠有些害羞,但眼里闪着向往。 “那容易。上马,我教你!”谢三满心欢喜的拉紧缰绳让马站定,另一手托住海棠的手肘。 海棠也没怎么犹豫,笑嘻嘻的一蹬脚蹬子,借着谢三的托力就上了马。等她坐稳之后,谢三就牵着马走,等她不会掉下来了,就把缰绳交给她自己拽着。 走到开阔的地方,谢三也翻身上马,从后面环住海棠,手把手教她怎样控制缰绳,腿要怎样夹住马肚子,才不容易被马甩下去。 海棠学得很认真。谢三讲完之后,拍马跑了起来。速度一快,海棠惯性往后,便靠进了谢三的怀里,她头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时有时无的飘进谢三心里。谢三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在自己陷入混乱之前,谢三停下来,老实不客气的把凌云赶下马,他骑着马离海棠两步远,两人两马渐渐的,从慢走到小跑,从直行到转圈,从上马到下马,两个人的脸都有些微红,都在阳光中泛着柔和的金光。 凌云:我家王爷可能要有王妃了。 “你第一次骑马别骑太久了,仔细腿疼。松手。”谢三让两马并行,一手拉住了她的缰绳,另一只手臂一揽,便将海棠整个人揽到自己的马上。 海棠轻呼了一声,就发现自己已经侧坐在谢三的马上。她仰脸看去,谢三剑眉星眸、面如冠玉,温润中带着英武,眼神自信而坚定,嘴角微微上钩,每个毛孔都透着自在惬意。 谢三知道海棠在看他,心中更是迤逦非常,腿一夹,让马跑得更快了。海棠只好回身去搂着他的腰,才能让自己保持平衡,不掉下马去。 两人就这么暧昧的跑了一圈。海棠跳下马时,果真双腿有些微微发抖,站着迈不开腿。谢三哈哈一笑,将她拦腰抱起,大步的朝家走去。到了附近,海棠却怎么也不肯让他抱,不顾腿疼,一溜烟的自己跑回了屋。 师傅和冯霆霄已经回来了,正等他们吃饭,海棠手也有些抖,怕师傅看出来,就推说不舒服,要休息,饭也没出来吃。 “前辈,昨天打探到的情况如何?”谢三明知故问。 “确实来了一群锦衣卫,他们住在月湖客栈,带头的似乎是还一位王爷。”冯霆霄代为回答,“只是他们还在打探消息,没有行动。” “会不会是他们要找的人还没有确定?或者……要找的不止一个?”谢三眼光扫过,师傅和冯霆霄对望了一眼。 谢三继续说:“锦衣卫做事一向狠绝,他们会为了追杀一个人,不惜陪葬周围一群人,哪怕是一群手无寸铁,无辜的人。所以,不能心存侥幸。” “汤很好,冯婶辛苦您了。”谢三喝完最后一口汤,对旁边的冯婶微笑着点点头。冯婶一下没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心想,这个小伙子真不错! “我的人也在镇上,你们见过的,他叫凌风。如果有需要,他可以配合你们。他一个人,至少能对付三个锦衣卫,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无辜的人,轻易死在锦衣卫的手上。” 师傅和冯霆霄听了这话都有些动容,不由得对面前这个一脸正气的年轻人生出几分好感。 吃完饭,谢三回屋。他写的那张字条还在桌上,只不过下面多加了一行娟秀小楷:那我去找你。 谢三笑了,提笔在下面又加上一行:慢些跑,我等你。 “凌云,你传信回去问问,凌雪那小子伤好了没有?好了叫他赶紧滚过来。把凌霜也叫来。” “凌霜那花拳绣腿就算了吧?开打了,我还要照顾她!”凌云嗤之以鼻。 “滚!就你话多!海棠姑娘用得上。” 凌云挤眉弄眼的滚了。 谢三躺在榻上,闭眼,勾起嘴角。他相信,答案就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 第十一章 山洞 下午,两家都静悄悄的,谢三、海棠各自熟睡,师傅、冯霆霄又出去了,冯铭泽和霁儿从早晨去了镇上,一直没回来。 直到厨房响起锅勺之声,谢三才悠悠醒来。 “海棠姐,你就别折腾那条鱼了!你说说,为了练九针,你折磨死了几只鸡?”霁儿嫌弃的说。 “反正鸡肉你都没少吃嘛……让我再看看它的腮……” “小心它的鳍刺手,刺破了你可别哭鼻子。”铭泽的声音中透着轻快的笑,他说:“我要拿它去杀了,一会清蒸了吃。” “我要吃红烧哒!” “行,红烧就红烧。” 窗边,谢三静静的听着这家中最平常的对话,夕阳余晖穿过窗棂,连空气都微微泛起了红。仿佛生活本该如此,没有争斗,没有杀戮,没有谎言。 谢三的心里忽然生出些许患得患失,不知海棠将来被拖入另一种生活之后,她会不会,不喜欢?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此生,爱必深爱,不负重来。 “王爷,您的茶。”凌云也眯了一会,精神抖擞的,“凌风也回来了,在后面喂马。我去把他叫过来。” 说完,凌云去换了凌风进来。 “王爷好眠,”凌风一脸笑意的说:“我和冯铭泽在镇上照了面,我们一明一暗,配合甚是默契。回头王爷把冯铭泽那小子收了,他倒是个人才。” “你得了他什么好处?打发你来做荐客。”谢三翻了他一眼。 “还真得了点好东西,”凌风愈发笑道:“王爷……”只见他附于谢三耳畔,细细碎碎,娓娓道来。 谢三愣住了,没想到这太医背后竟然是个惊天大案! 原来冯铭泽是个机关好手,他开了门锁,凌风进去翻到了献王的卷宗。卷宗里正经的差事是,捉拿去年腊月京都闹市杀人的逃犯刘二,而里面另塞了一张纸,写的却是诛杀顾荃顾太医。 “冯铭泽也看到了?”谢三问。 “没有,我只告诉他,刘二是通缉犯。何况,刘二今早已经被抓到了。” 去年腊月里,刘二在京都街头卖柴,没想柴火担子撞到镇北侯府李七公子的马腿,被李七一阵好打,刘二忍无可忍抽出柴刀,将李七当头一砍,竟将他半个脑袋砍了下来。当时镇北候天天来闹,皇上的年都没过好。 没想到刘二也逃到了月湖镇。 “好。今晚我和凌云去探洞,你就留在屋里睡觉,警觉些,做好防卫。” “得令,”凌风苦笑道:“那我还是睡屋顶吧!” 刘二被抓后,锦衣卫并没有离开月湖镇,而是继续秘密打探,似乎证实了谢三中午说的话。晚饭时两家人都在,但大家各有心事,当着女人的面又不好谈论太多,于是匆匆吃完了事。 倒是海棠,美滋滋的吃着那条红烧鱼,看到铭泽有情饮水饱的讨厌表情,谢三不服气的抢了几筷子鱼肉。今天下午回来的路上,凌风还见识了铭泽自制的鱼枪,一枪中的。 吃完饭,冯霆霄带着铭泽又到镇上去了,师傅早早回房关了门,海棠、霁儿又去屋前屋后烧小鱼仙草。谢三和凌云悄悄出了门。 走了两里路,他们就到了瀑布边。凌云轻车熟路的拨开灌木丛,往瀑布后面钻。这里灌木杂草丛生,如果不存心看,这个洞口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钻进洞里,狭长的通道走了百余步,山洞变得宽敞,火折子的亮光竟不能全部照亮。凌云点燃了带来的火把。谢三照着石壁,又用手摸了摸,觉得这个洞应该是开凿了多年才有这个规模。石壁下还凿了一排一米半高的小洞,藏了许多干草和粮食。 最后一个小洞堆了好些袋子,不用打开,就知道是草药。突然,袋子的缝隙中,被火把照得有一丝反光。 谢三轻声笑道:“难道他们还藏了金子?”说着便把药袋子搬开,一下就露出了一个差不多一米高的铜人。凌云遂弯身进去,把铜人拖了出来。 这是一个光身男童,虽说是男童,可身上器官一样不少,还栩栩如生。谢三猛的想起来,这个铜人他见过!他曾在太医院见过两个铜人,一个如成人般身高的男子,一个,就是这个男童。是谢三的祖父,让工匠按照古籍记载复原出来的针灸铜人。 谢三伸手拨开男童胸侧机关,果真,胸背两面都弹开来,里面雕有脏腑器官。再凑近了看,铜人表面镂空有穴位,旁边细细的刻着穴位名称。摸上去,外表还封涂了一层黄腊。果真是与太医院有关! “海棠……就是对着这个学针灸的?”谢三自言自语,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个关键部位,耳根不禁有点发烧,恨恨的说:“这女人怎么如此不讲礼义廉耻!” 凌云把铜人放回原处,他们举着火把继续往洞里走。奇怪的是,洞里空气一直很好,并不感觉憋闷,偶尔还感觉有风从洞底吹出来。 走到深处,山洞又变为一个很窄的通道,仅能容一人通过,像谢三这种身材高大的,还要猫腰低头,还不能确保不撞到头。洞里的风,就是从这个通道里吹出来的。 “莫不是他们把山给凿穿了!”谢三佩服不已。此山洞可躲可退,如果前世早知道谢四的目的,月湖镇岂会被屠镇?谢三原来还纠结一直想不出,救月湖镇百姓的万全之策,看到这个山洞,才知道他们完全可以自救。 顺着石壁往回走,他们又看见一排小洞,和前面看到的规模一样,只是外面用草帘子盖着。 谢三随手一翻,大惊失色!这一边洞里藏着的竟是----火器! 第十二章 从没骗过你 凌云也看到了,吓得赶紧灭了火把,只用火折子的微光照亮。 谢三则掏出了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 既有普通的刀剑弓,也有连弩、火箭,还有几把火铳、鸟铳。数量不多,但品种齐全。旁边一个竹筐子里,装着一筐两头带引绳的草球,谢三没认出这是什么武器。另一个筐子里,装的是震天雷、地雷,球形、罐型都有,品种不一,有整整两大筐。 谢三咬牙切齿的说:“连黑火都有!这帮山野村夫是要造反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私藏军火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如此看来,这五百口人死两回,也算不得冤枉! “你看看,这是从神机营里偷出来的吗?”谢三将一个制作很精致的火箭递给凌云,凌云小心的凑着火折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肯定的说:“不是神机营的,没有神机营标志。而且,似乎是改良过,有些不一样。” “既不是偷的,难道是他们自己造的?”谢三想起凌风跟他说过,冯铭泽擅机关术,他轻易开锁、防身的是一把弩箭、他自制的鱼枪百发百中。 前世,冯铭泽跟着献王爷去到京都后不知所踪,看来他并没有死,是被圈禁起来造兵器去了。 好啊!献王爷从月岭带走的两个人,一个精通医术的程海棠,一个精通造器的冯铭泽,他还杀了姬贵妃的隐患顾太医。难怪他一路扶摇,夺了太子位,再夺了皇位,几个兄弟皆为他不容,纷纷殒命。 谢三苦笑不已。前世,他为了海棠,一直襄助谢四,到了献王登基称帝,只剩下他和谢四两个亲兄弟,他竟也没有一丝怀疑。事实上,那时除了海棠,他什么也不在意。 今生重来,必不能再让老四如意! 凌云把草帘子原样盖好,和端王爷一起出了山洞。没想到,迎头却看见两个身影挡在路当中。 谢三站着不动,对面那个俏丽身影也不动,凌云走过去把凌风拉到一边,只剩下他俩在星光之下彼此凝视。 谢三叹了口气,还是先走了过去。 他双手握住海棠的手臂,再顺势滑下去握住她的手。海棠想挣扎开,却被谢三禁锢得更紧。 “你到底是谁?!”海棠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先别生气,我都告诉你。你首先要知道的是,我绝不会害你。”谢三打定主意之后,反倒轻松了一些。 谢三温柔的看着她,轻声说道:“我可知道你是如何学针灸的,你对我全身都那么熟悉,收拾我,还不就是一根针的事?” 海棠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光撸撸的铜人,脸上略有些羞涩,嘴上却不肯依:“……我又没有带针!” “好吧,是我错了。一会我说完,你要是还觉得我该死,我愿意死在你手里。”说完,谢三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塞到海棠手中。 他放开那只手,只牢牢牵着另一只,拉着海棠慢慢往回走。也许是被谢三从容的态度蛊惑,也许是手上有了匕首,海棠不再挣扎,还放松了拳头,任他温暖的大手牵着自己。 黑暗中,谢三扬起了嘴角。 “我告诉过你,我叫谢睿樘。当今皇上叫谢思深,太子叫谢睿极。”他侧脸看她,刚好她也抬头看着他,“你看,我一开始就没有对你隐瞒,是你自己不会联想。” 海棠撇了撇嘴,觉得好像他也没说错。 “我的母妃,是不得宠的纪妃,我跟你说过我凄惨的童年,那是因为我六岁以前,母妃怕自己母族没有背景,我会被人害死,太监宫女们悄悄把我养在冷宫,后来才被父皇认回。” 谢三牵着海棠的那只手紧了紧:“我挨的板子是我父皇打的,我说的那棵白海棠树,就长在冷宫的院角。” “海棠,”谢三停下来,深深的凝视着海棠的眼睛:“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从没有过欺骗。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你。” 海棠有些心慌,她有些怕自己掉进谢三深湖般的眼眸,游不出来。嗯,还不知道他是好是坏呢!她咽了一口口水,认真的问:“那你是来调查这个山洞的吗?” “不是。”谢三拍拍海棠的手背,“我是来游历的不是?我们碰巧觉得瀑布有蹊跷,为了弄清真相才进去的。这里面的东西太危险,如果被官府查到,所有人都活不成。” 他停了停,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奇怪的兵器问道:“我看到筐子里有一种两头带引绳的草球,那是什么武器?” 海棠噗呲笑了:“那是我做的,我叫它毒药烟球。只有一头是引绳,另一头是扔毒球用的甩绳。” 谢三也灿烂的笑了:“果真是你。”媳妇又笑了,真好。 “现在你们很危险,不止你们两家,包括镇上的几百口人。”谢三正色道,“你愿意相信我,和我一起,带大家躲过这场劫难吗?” 海棠郑重的点点头。不知怎的,她就是愿意相信这个刚刚相识的谢三哥,就像相信师傅,相信冯叔冯婶,相信铭泽哥哥一样。 谢三更开心了,气沉丹田,使劲忍住内心冲动,才没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明天,我想把我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你师傅,让你师傅决定如何应对。你看好不好?”谢三说完,海棠连忙高兴的点头。 谢三还要继续巩固胜利果实:“那……明天一早,你叫我起床好不好?”海棠又傻傻的点头。 等到他们走到家,海棠变轻松了。她其实对皇室没有太多概念,现在重要的是,谢三哥没有欺骗她。 谢三也轻松了,真实永远比谎言,更容易打动一个人。 第十三章 但凭王爷做主 两心坦荡,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海棠果然来敲门,谢三早已洗漱好等她。开门只见她烟眉红唇、肤凝齿皓,好一张精致动人的笑脸!谢三的心狂跳不止,两眼盯着海棠,只说得出一句: “今早吃什么?” “露水汤圆。不知你爱不爱吃?”海棠笑道:“冯婶是广西人,是她教我做的糯米团子和露水汤圆。” “这个……名字很好听,虽然没吃过,但既是你亲手做的,想来必定好吃。”谢三想去拉海棠的手,可却被海棠俏生生的躲了过去。 她转身跑开,一条垂在身后扭动的大辫子,却透露出她的满心欢喜。 谢三整个人都沉醉了,只盯着海棠辫子末梢系着的红玛瑙珠子傻笑。 凌风:王爷您可不能傻,献王还在镇上等着呢! 凌云:我家王爷这是发情了? 堂屋里,露水汤圆已经摆上桌,师傅和冯霆霄父子毫无意外的坐在桌前,看到谢三出来,都朝他没表情的点点头。只有冯婶笑眯眯的招呼他坐下。 露水汤圆个头很大,也是咸味的,里面包着梅菜肉沫。谢三一口气吃了四个,再想吃,也吃不动了。 碗端下去,霁儿给大家换上茶水。 谢三掏出一块墨玉牌置于桌上,玉牌上一个烫金的“端”字,正是端王府令牌。他说:“之前没有正式介绍我自己。本王谢睿樘,当今皇上第三子,封端王。游历路经此地,得姑娘相救,未曾想,在此却有奇遇。” 师傅和冯霆霄显然很意外,变了脸色,反应过来后齐齐站起给端王见礼。 谢三笑道:“不必多礼。本王昨晚不小心进了瀑布后面的山洞,若是存心拿你们,必定连夜动了手,今早也就没有露水汤圆吃了。” 海棠抿嘴忍住笑,低着头不敢看他。 “那些黑货,本王权当你们是需要自卫,因为献王和锦衣卫就在镇上,确是情况危急。”谢三扫了他们一眼。 冯霆霄装傻问:“献王殿下不是来抓刘二的吗?” “明面上是抓刘二,暗地里,却是要诛杀一桩陈年旧案的要犯。你们猜猜,这个要犯,会是太医院的院判?还是神机营的司造?” 谢三昨晚已经猜到,冯霆霄必与神机营有关。联想到神机营曾丢失一张“飞空震天雷***纸,且没了设计此炮的司造,后来这个炮一直没造出来,只留下个空壳子。后来这个空壳子还被太子拿来逗他们玩。 师傅和冯霆霄大惊,面面相觑,背上一层冷汗。二人赶紧站起来单膝跪地,对着端王行了个大礼。 站在一旁的海棠和冯铭泽也惊呆了,他们从小到大,并不知自家长辈的真实身份,看到两个长辈如此反应,就知道端王所言非虚。 谢三虚扶了一下,但他们并未起身。 “本王并非与献王一道,亦不负责此案。本王只知道,献王和锦衣卫会为了抓这两个人,不惜诛杀全镇百姓。而本王,只是不愿看到滥杀无辜、血流成河,徒增皇室罪孽。”谢三看着他们,诚恳的说到。 “至于这两桩陈年旧案,发生时,本王尚在孩提,并不知其中是非曲直,若你们不愿提起,本王也不会追究。但如若其中有冤屈,本王倒是愿意,尽我皇室之职责,还你们一个朗朗清明。” 地上的两人没想到,年轻的端王会有此番说辞,一时激动非常,老泪纵横,改为双膝跪地,倒头便拜。海棠和铭泽也一同跪下。 “草民顾荃,” “草民冯霆霄,” “确有冤屈!” “都起来说话。”谢三见他们不敢动,便笑着对海棠说:“海棠姑娘,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岂能让你跪本王?看在糯米团子和露水汤圆甚得我心的份上,你赶紧扶你师傅起来罢。” 海棠刚才还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听谢三莫名其妙的提起糯米团子和露水汤圆,心情一松,忍不住笑了起来。便起身扶了师傅和冯叔归座。 谢三很满意:还是媳妇听话。 “方才本王已说过,愿意帮你们洗清冤屈,但此事尚可从长计议。当前紧急的是,对付献王和锦衣卫的追捕,避免百姓遭杀戮。”谢三向前坐直,左手手肘撑桌,右手点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金蝉脱壳”。 “你们是否信得过本王?”谢三郑重其事的问道。 顾荃看着眼前这位十七、八岁年纪,率性倜傥,却又思路严谨,沉稳自信的年轻王爷。 抱拳道:“但凭王爷做主。” 第十四章 有钱的端王 谢三也不客气,笑着说到:“其一是藏,其二是躲,其三是引。” 他看了看冯霆霄,:“私造军火是诛九族的死罪,你们也别舍不得,被人抓住把柄,来个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不如让本王将来带到战场上,还能让它们物尽其用。” 冯霆霄讷讷道:“老夫本是一介痴人,一生迷恋兵器制造,并未有图谋不轨之心。说来这些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造的,都是我与铭哲二人造造改改,多多年来陆续攒下来的。端王若能为它们寻个好去处,老夫自是不胜感激。” “好!那我们第一步就是把那些黑货运走。因为山洞要拿来让百姓躲避,几百人人多口杂,若不运走,既怕走火危险,又怕被人走漏风声。” 顾荃点点头:“我们这两天就是在发愁,如何将这堆东西藏起来,就算是山洞里不藏人,一直放在那里,也不是万无一失。” 谢三点点头,笑道:“可惜又不是过年,要不咱们还能当爆竹放了!”大家见他说笑,知他已是胸有成竹,不由得也都放松下来。 海棠没了刚才的惊恐,也是满脸笑容,她略带羞涩的瞟一眼谢三,站起来退了出去。 谢三继续说:“这第一件事由本王负责,要速战速决。第二件事,则要由你们去做。你们联络里正,既要遮掩又要言明利害,让老弱妇孺分批躲入山洞。” 冯霆霄点头说到:“这事我来办。” “第三件事最为紧要。我们设计将锦衣卫引到那条装设机关的路,让他们死伤大半,同时让他们相信,他们要抓的人已经逃走。他们已经抓住刘二,逃犯又离开,自然会放弃月湖镇,回京复命。” 只见海棠又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托着三杯茶。谢三扫了一眼,三个茶杯一样,里面的茶汤却不一样。两杯茶汤是深黄色的,一闻味道,就知道是昨日自己喝不惯的普洱茶,凌云端进来,又原封不动端了出去。另一杯却是茶汤褐色的花茶。 果然,海棠将那杯花茶上给了谢三。谢三端在手里闻了闻,浮在茶汤里的茉莉花香隐隐带着海棠的味道。他微微一笑,浅浅的饮了一口。他的姑娘就是心细! 谢三将茶杯放下,又补充说道:“第一、第二件事看上去无关紧要,却会成为我们的后顾之忧,万一行动出纰漏,难免会因此酿成大祸,故亦不可掉以轻心。” 谢三把凌云、凌风都叫到进来。 凌云问他们:“不知山洞后面通道通往何方?货物能否从后山运走?” 铭泽答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后山无大路,马车肯定走不了,只在不远处有一条马踩出来的小路能走。” “那就够了,我们用马队驮。凌云,你立即去办这件事。无论如何,明日之前要将这些碍眼的东西运走。”谢三果断的说。凌云领命出去了。 “我们现在就过去整理打包,马来了好走。”谢三招呼大家说道,自己也站了起来。海棠拉着霁儿的手说:“我们也过去帮忙!” 谢三把凌风叫到一边,交代他说:“你按昨晚的计划行事。找船,然后去买些珠宝绸缎掩盖,你用端王府令押送岭南采买之物回京,我要献给后宫娘娘。” “还要买珠宝绸缎?王爷,那要好大一笔钱……”凌风不解。 “本王很穷吗?这些东西铺子里用得上。你找人送消息给罗平和朱先生,他们会安排。”端王白了他一眼。 谢三确实不穷,他甚至是所有皇子中最富有的。 他从十二岁起,就结交了京城几个商户的公子,其中罗平是他最投缘的一个。商户有钱却无地位,也很愿意拉个皇子提高身价。 谢三本身就有头脑且擅长学习,又无意皇位,心思只在专营生意,一来二去也掌握了不少经商门道,从最初持有几个商号的干股,到利滚利独资经营,没到十八岁,手上已经有了药铺、珍宝阁、酒楼等数家店铺。再加上封王时赐下的庄子、封地。嗯,端王就是有钱。 有钱,这也是前世他一直被太子、老四所拉拢,兄弟几个中活到最后的重要原因之一。 凌风刚想走,又回头来,有些犹豫的说到:“我也走了,王爷身边没人保护了……” 谢三吼了他一声:“滚!”等凌风滚了之后,谢三抬脚追上海棠他们,一路往瀑布去了。 端王早就算好,不出今日,凌雪和凌霜也该到了。 第十五章 造器高手 一行人到了瀑布,看四下无人,依次钻入瀑布后的洞中。今天瀑布的水有些大,进来之后大家身上都有点湿。海棠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头发,见谢三进来,又将帕子递给他。 谢三咧嘴一笑,接过来,却把帕子顺手塞入怀里,又从怀里掏出那颗夜明珠递给海棠:“上次进来,才知道里面不宜点火,这个给你拿着照亮。” 海棠从没见过这样大的珠子,还氤氲的泛着白光。海棠笑着不说话,只管往里走,没想到,到了暗处,夜明珠的光反倒强烈起来,竟比火折子的黄光照得更清楚一倍。 冯霆霄掀开草帘子,把兵器都拖到中间空地。铭泽从外面进来,他拖来了十来个竹筐子,又到外面手推车上拿了一卷草席子。 大家开始把兵器分类,每种兵器其实数量不多,可品种却很多,铭泽小心的检查着,还不时回答旁边海棠的各种问题。谢三走过去,接过他手上的弩问道:“这个和神兵营造的不一样,改动过之后有何优势?” 讲到武器,铭泽脸上泛着光,他站起来,笑着指给谢三看:“王爷您看,区别就在我把弹道加长了,还增加了能转动的侧翼,让牛筋拉得更长,绷得更紧,关键是这个力道还能连发。我叫它‘神臂连弩’。” 谢三赞赏道:“确实是好东西!看来,你爹已经把你培养成了制器高手!” “这个才是好东西呢!”海棠从旁边拿了一个小巧的武器递过来。谢三认得,是袖箭。便问:“这不是袖箭吗?怎么看上去像是加了些机关?” 铭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当时想多加一些功能,但是体积就有些大了,还在修改。这种传统的桶形袖箭本来藏在袖子里就嫌太大,里面的铁弹簧射程也不够远。最好都能改进。” “哦?想加哪些功能?”谢三饶有兴趣的问。 “这里,是一个带尾绳的精铁钩子,射出去可以帮助攀爬,射出去,钩子才张开。这里,箭道改了一下,射出去的箭与手臂有个夹角,让对方难于提防。” 海棠接过话说道:“箭也可以做文章,如果射出去的箭是旋转的,射入身体伤害更大,若是拔出来,必会连着血肉,流血量更大。” 她眯起眼狡黠的笑笑:“若是箭头有个凹槽藏点毒,那就必死无疑了。” 谢三心中拔凉:千万别得罪媳妇,这心狠手辣起来,简直是一息天仙变罗刹! 铭泽想了想,很赞同她的话,点头道:“回头我再想想,旋转,应该可以用刻纹改变气流来实现。那发射装置也要变,就变成折叠弓箭形!” 谢三终于知道前世他得到的那个折叠弓箭形袖箭,是铭泽做出来的,后来,他应该还改良成了一发三箭。 “王爷见笑了,铭泽就喜欢琢磨这些机巧玩意,不登大雅之堂。不过他捯饬的火器,倒还是有些可取之处。”冯霆霄见他们说得热闹,也过来王婆卖瓜。 “这里有实物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两个攻城守城用的大型火炮,只有设计v图纸,还没有机会造出来。” “嗯,图纸藏在家里,并不在这里。也不知是否有机会让它们曝光战场?”冯铭泽憧憬的看着手上的袖箭说。 谢三用力拍拍他的肩,自信又坚定的说:“会的!现在我们北有鞑靼、瓦剌,东南有倭寇,外族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自不会坐以待毙。朝廷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让我们的军队以一当十,让来犯敌人有来无回!” 冯铭泽也豪情万丈,将灼灼的目光投向父亲,却忽略了父亲眼里闪过的一丝犹疑。 顾荃和霁儿已经把一部分药收拾好了,顾荃说:“这些是治外伤用的消炎止血和制麻沸汤用的药材,普通百姓不常用到。一并给王爷带走吧,如若能用到将士们身上,也是这些药材的造化。” 谢三大喜,忙不迭说道:“我正准备奉旨到九关重镇去慰问守关将士,这些药材倒是比金银更好!我代将士谢你赠药之恩!”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把武器药材打包整理好,就是通到后山的通道不宽,搬东西用不上力。铭泽上前比划了一下说:“这有何难?回去我就做一个竹车,绳子一拉就过去了。” 大家这才安心回去。 快到家门口,远远看见两位玄衣少年站在门外张望,一看到他们,立刻跑过来对着谢三行礼:“见过主人!” 第十六章 投名状 “凌雪、凌霜,你们来得正好!”谢三高兴的说;“刚好,下午你们帮着铭泽造竹车去。” 大家这才看清,个子矮些的那位,是个英姿飒爽,亭亭玉立的姑娘。大家互相认识了一番,一起回了屋。 分头休息的时候,海棠犹豫了一下,问谢三:“王爷,我家地方小,你们可能不够住,可以让凌霜过来跟我住吗?” 谢三笑着点头:“你不说我也要这样问你,以后叫凌霜跟着你,你们都是女孩子,也方便一些。”海棠也点头,过去牵了凌霜的手,拉着她往后屋走。冯婶说:“不够住我们家还空一屋,不嫌简陋就过来!” 凌雪笑道:“天气好时,我一般喜欢睡屋顶上晒月亮!”谢三皮笑肉不笑的看他:“看来你的伤刚好,皮却又痒了。” 这时,冯铭泽拿着一把弯刀过来:“做竹车的跟着来了!” 凌霜连忙对海棠说:“我先去帮忙,回来再找你。” 海棠连连点头:“我和师傅下午要制药丸,等吃饭时再见!” 冯铭泽带着凌雪凌霜往后面的竹林走。凌雪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刀,感觉比起一般的弯刀,刀刃部分要更长些?” “好眼光,”铭泽点点头说,“就是我改良过的蒙古弯刀。使用时连在马鞍上,借助马匹的冲击力,直接砍伤旁边的敌人,冲敌阵的时候最好用。” 凌雪、凌霜对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刚才王爷说这个冯铭泽是个工匠天才,现在一看果真,拿这样冲锋陷阵的弯刀砍竹子,确实是天才使然。 凌雪接过那把弯刀,上手细看,刀柄是直的,比手拿的略长,上面打有孔,估计是串绳子用的。凌雪也是个喜欢新鲜玩意的人,很快就和冯铭泽讨论得热火朝天,等走到竹林时,两人已经很熟稔了。 “不说了铭泽兄,今后你有新武器,弟弟我一定第一个帮你试用,你的好东西也可以拿到军队上去推广。我们王爷就是想重装边防,王爷说:边民亦是子民,境安方有国安~”凌雪学着王爷的语气说。 铭泽一边破竹篾,一边笑:“你们王爷倒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心中不禁暗想,也许他的图纸真可以托付给王爷。 凌霜也说:“其实我们四个,都是王爷救的穷孩子,王爷把我们放到军营里去训练,最近这一年,王爷自己出宫开府了,我们才回到他身边。” 铭泽听到这话,悄悄看了凌霜一眼,只见这姑娘眉眼平和,目光清澈,更肯定了王爷的待人之心。 不一会儿,一个八轮竹车就做好了。竹林本就离瀑布不远,凌雪和铭泽在前面拉绳子,凌霜坐在竹车上,几个青葱少年一路笑着,朝瀑布跑去。 山洞里,凌云已经回来了,他大概估算了一下,买了八匹马,已经等在后山。后山那个洞口很隐秘,就算是铭泽画了图,又教他看山顶记标识,都还找了半天。 凌云一看到凌雪、凌霜进来,就过去亲热的给了凌雪肩膀一拳:“凌雪大人,伤好了还在家偷懒?” “冤枉啊!凌云大人!知道你们在这里玩兵器,我爬也要爬过来!”凌雪回头朝铭泽挤了挤眼。凌霜看看他们两个,也忍不住笑出来。 “本王是让你们来春游的吗?”谢三冷冷的说。 凌云四下看了看:海棠姑娘怎么没有来?难怪变天了。 有了竹车,很快就把打包好的武器药材拉到后山,凌云随着马队离开,往约好的码头进发。 山洞空出了一大块,只剩下粮食、稻草和一些药材,通风透气,瀑布也不缺水,临时躲个一两百人都没问题,真是个藏身的天然好地方。 铭泽收拾好杂物,走到瀑布外长身伫立的端王身边,抱拳单漆跪地:“铭泽多谢王爷解围!铭泽是个制器痴人,多年练技,制出这许多禁器,但并无造反之心。今日托付给王爷,也了了我一颗惴惴之心。” “免礼,”谢三温和的笑着:“你是有才之人,天赋你奇才,必付你重任。好武而不黩武,守土而不失土,不为朝廷,只为国家。” “铭泽明白!”铭泽有些激动,他从未听说过“不为朝廷,只为国家”这样让他心驰神往的话,而且是从一个皇室王爷的口中说出! 铭泽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一叠绢帛,展开来递给端王:“这是我的两件神兵设计图,铭泽愿意献给王爷,亦愿追随王爷建功立业!” 谢三没有接他的帛图,却抓住他举起的双腕,顺势将他拉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定不负汝托付之心!” 凌雪和凌霜也激动的走过去,凌雪上前给了铭泽一个拥抱,凌霜含泪笑着,叫了一声:“铭泽哥!” 夕阳洒在四个年轻男女的身上,把他们的脸都染成了金色,更添了几分豪迈。 第十七章 凌侍卫们 话说凌云带着八人九马,驮着十几担东西,昼行夜伏,两天两夜才赶到和凌风约好的码头。凌风带着官船已经等了半天,看见凌云赶马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看你这速度,路上应该还算顺当吧?”凌风笑着说,挥了挥手,叫过来几个人帮忙卸货。 端王这些年自己捡了六个侍卫。 凌风年龄最大,今年二十,他比端王还大两岁,性格沉稳,心思缜密。凌雪武功最好,但性子跳脱,嘴门不牢,经常捅娄子。 凌云就比较心细,端王的贴身事物总是他管着才周到。凌霜不算侍卫,但她是凌云的亲妹子,又是个温柔可爱的,大家都很照顾她。 凌星、凌尘、凌光,他们三个不过十二三岁,进军营也只有两、三年,开府后端王并未让他们回来,说是放在军营里多锻炼两年再说。 所以平时都是凌风、凌云和凌雪跟着端王做事。 上得船来,船上已经堆了几箱珠宝布帛,还准备了十来个空箱子,一时间五六个人把货物重新装了箱,面上铺上珠宝布帛做些遮掩。这样一来,总共装了二十箱。 “走吧,王爷让我跟你走。”凌云擦了把汗说。 “凌雪那小子跟着王爷,我也不放心啊!”凌风有些恨铁不成钢,“后面还有一场硬仗,太医跟冯家父子都是没武功的,说不定王爷还要亲自上阵……” “别操心了,王爷已经安排好,我们照做行了。”凌云安慰他,“再说凌雪那小子不单独锻炼锻炼,也成不了气候。你我也不能护他一辈子。” 凌云又问:“是直接到天津港吗?” “不,到汕头就下船,回头走漕运,官船只是走个掩护。朱先生已经联系好了漕帮戴老大,戴小公子亲自陪走这一趟,万无一失。” “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那就希望凌雪……别把我妹子带歪了!”凌云愁眉不展的说。 说话间官船已经离港,沿海岸线北上。 凌雪在房间里连续打了两个喷嚏,端王瞟了他一眼,他连忙说:“一定是凌风他们在背后骂我!” “那就说明他们此行顺利,得闲才骂你。”端王喝了一口茶说,“他们这一路至少半个月才能回到京都,我这一路都由你当家,你要长点心了。” 凌雪立刻斗志昂扬。 凌风、凌云长他两三岁,有事都是他们顶着,也没让他单独出过任务。进了王府成了大侍卫,端王又常常不在府里,凌雪每天打打架,斗斗嘴,自是悠哉游哉。 这次受伤,凌雪也是一肚子委屈。 那天凌霜要到自家铺子里挑些布,准备给他们几个做夏衣。凌雪刚带那些小侍卫们操练了半天武功,正闲下来没事,就跟着她出府去玩。 他们挑完布料,高高兴兴的从铺子里出来,就碰到献王府的满福和左青,不知赶着办什么事,带着几个侍卫街头策马狂奔。 一个五、六岁的娃娃看到他们,站在路中间吓傻了,凌霜两步冲过去,将娃从马蹄下救了出来。 凌雪火了,过去一把拉住满福的缰绳,马突然被勒停,把满福给蹶了下来。左青不干了,一言不发,一马鞭子朝凌雪头上抽过来。雪大爷岂会被他白白抽到?他一手抓住马鞭,使劲一拽,左青便掉下马来。 “你们闹市策马狂奔还有理了吗?我妹要是晚一步,这个小孩就被踩死了!”凌雪愤愤的说。 “踩死又如何?何况,这不还没死吗?你敢干扰献王府公干,死的就是你!”满福摸着被摔成四瓣的屁股说。 “你爷爷我战场上没死,还能被你说死?找个地方单挑,别说这些屁话!”凌雪岂会怕他?他的武功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好!这里人多,你敢来,我们就西巷见!”左青对满福耳语两句,上马朝西巷跑去。 凌雪抬脚就要跟过去,凌霜也拉不住他,只好扭头往端王府跑。等到凌风、凌云赶到西巷,左青和左赤正一个巷头一个巷尾,用弓箭指着凌雪。十来个侍卫已经被凌雪放倒在地,可巷子没有躲避的地方,上了弓箭,凌雪也插翅难飞。 情急之下,凌风一剑制住了左赤,远处的左青膝盖也被凌云暗器打中,二人虽是试了准头,但箭却还是放了出去。凌雪挡住一箭,却被另一箭射中肩膀。凌雪大怒,拔了箭就要冲上前找左青拼命,被凌云凌风抓了回去。 罚跪在院子里。 “你是不是傻?人家约你去哪你就去哪?人家都布阵了,你还不马上跑,等着讲江湖道义?本王救你回来是让你去送死的?哎呦喂,你气死我得了,不用给端王府面子!”端王骂到自己吐血。 这边屋里凌雪赔笑道:“这回王爷指哪我打哪,绝不再把王爷气吐血!” 王爷却说:“左青左赤就在镇上,你想不想去报仇?” 凌雪讷讷的说:“王爷你是考验我吧?我不去。冤家宜解不宜结。” “去就留下,不去就滚!”王爷骂道。 “诶呦,我的亲王爷!我真是太爱你了!”凌雪一拍大腿站起来,“我去!此仇不报非君子!” 王爷贼兮兮的说:“要去,你得先请海棠姑娘过来。” 第十八章 青梅竹马 不明就里的海棠姑娘正在赶着制药,害人的药。 突然她就打了两个喷嚏,还好带着面巾呢,要不她面前的药就要被喷飞了。 “一定是痒痒虫在骂我。”海棠笑嘻嘻的说,“我辛苦抓了四年的痒痒虫,才凑得了这一小瓶腿毛,谁使坏,我就痒死他!” 原来,海棠上山采药时,一不留神就会碰到一种腿上长满绒毛的虫,它的绒毛一碰到皮肤就会脱落,而且很容易就钻到毛孔里,然后抓心挠肺的痒,痒到恨不得将自己的皮撕掉。 后来海棠发现,用皂角水冲洗可以止痒,若不然,痒上两、三个时辰,自然也会停止。 这种虫春天才出现,夏天就变蛾子飞走了。所以她花了几年时间,一到春天,就上山抓这种痒痒虫,收集腿毛,如今才能制得这痒痒粉。 她师傅顾荃任她闹着玩,自己却不停手的制着药。他想把手上有的药材,能用的都用完,毕竟药膏、药丸更便于携带。顾荃知道,经过此番追捕,他必不能再留在此处。 岭南往南便是百夷,顾荃当年满门抄斩,独他一人逃出京都,偏安岭南十五载,而今,天下之大,竟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顾荃是把程海棠从京都带出来了,但也多亏遇到了冯家,有冯霆霄媳妇帮忙,才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拉扯大。后来海棠从山上捡回来一个小丫头,孩子生了重病,父母狠心扔到山里不要了。 顾荃治好了孩子的病,把她留下来,刚好给海棠做个伴。她就是霁儿。 今日午后,顾荃将自己默写及收藏的医书、整理的医案,厚厚几大本,装在一个箱子里。又从柜子底部拿出了一块布,写了一行血字的襁褓包布,还有一个婴儿戴的银手镯,也全都放进箱子里。 剩下要紧的事,就是处理这些药了。 “师傅,”霁儿和凌霜端着一锅刚熬好的药膏进来,“补血药熬好了,放凉一点就可以搓药丸了。” 王爷那边没什么事,凌霜也在这边帮忙。 “嗯。你们再把这几样捣成粉,再和上蜂蜜团成丸子。”顾荃吩咐道。 霁儿对凌霜解释:“这是解毒丸,加上蜂蜜就是甜的!”凌霜知道王爷有解毒丸,很宝贵的随身收着,可她并不知道什么滋味。 “别听她瞎说,里面有几味解毒草药苦得很,蜂蜜甜味根本遮不住!综合起来,还是苦的。”海棠回过头来,皱了皱鼻子说到。 她已经收拾好了她的痒痒粉,正打算用人参和银杏,制一种能快速补充元气、提升精力的药,杏参丹。 霁儿吐吐舌头,和凌霜两个洗了手,开始搓补血丸。 “说起蜂蜜……霁儿,我们还有好东西没吃呢!”海棠突然开心的说,“铭泽哥哥还没回来吗?一会儿我去做,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吃!” 说起铭泽,凌霜就想起白天和铭泽一起做竹车的事,三个小姑娘叽叽呱呱,谈论起铭泽的各种神奇手艺。 冯铭泽正和父亲安顿着第一批躲进山洞的老弱妇孺。里正这两天看见那些个锦衣卫,自己都恨不得躲到地窖里,冯霆霄一说,他也愿意让自己的老母亲和小儿子上岭躲一躲。等他亲眼看到这个山洞,要不是碍着面子,他真想立刻把全家都搬进来! 洞里的冯铭泽,莫名其妙打了两个喷嚏。 “爹,山洞里还是有点沁凉,我再去拉些干草过来。”冯铭泽便带着镇上的三个年轻人,回镇拉干草去了。 冯霆霄在临月湖住了十八年,儿子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当年他一把火烧掉了飞空震天雷炮的图纸,在几个神机营兄弟的帮助下逃出京都,流落到此。后来遇见了他现在的妻子,就在这里安了家。 他当年并不知道,他的案子,被神机营的提督找了个替死鬼遮掩过去了,他的家人虽未被殃及,但惧怕被人翻旧账,没过多久就举家搬迁,不知所踪。后来他辗转打听到,他的家人可能是去了云南他母亲的老家。现在,他的秘密被端王这么东拉西扯的猜了出来,冯霆霄也动了去云南寻找家人的念头。 月湖镇的人都很熟悉冯霆霄,家家都在他这里打过农具刀具,他的技术很好,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双制作武器的手,就连冯霆霄自己也快忘了。 冯铭泽他们拉了一车干草回来,铺在山洞里,果真舒适了很多。 “孩子,你真的愿意跟端王入京?”父子两人走出洞外后,冯霆霄问道:“可是爹和娘并不打算到京城,我们想去云南找你的祖父祖母。你一个人上京,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 “爹,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云南,是孩儿不孝。可您教了孩儿这一身本事,除了报效国家,毫无用处。孩儿不愿意庸庸碌碌过这一生,愿意随端王去闯一闯!”冯铭泽坚定的说到。 听了儿子这番话,冯霆霄暗自叹了一口气,说到:“那你就自己保重,也多照顾照顾海棠。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冯铭泽脸一红打断道:“爹,海棠就像是我妹子,我会照顾她的。” 风云起际会,霜雪任平生。一川芳草碧,皆是护花人。 各怀心事的几个人,在月岭的星光中沉沉睡去。 第十九章 蜂蛹 昨天夜里,铭泽回到家已经下半夜了,海棠自然没等到那个时候就回房睡了,所以,今天一大早起来做她的“好东西”。 谢三也起了个大早,和凌雪在院子里过手。凌雪的功夫比他好很多,在府里,他就是个不知疲倦的人肉陪练桩。谢三从小练的是射御,骑马射箭这两样,他倒是不输凌雪。 “凌霜,你也练练,要不,你那两下子花拳绣腿,王爷怎么放心把海棠姑娘交给你?”凌雪一边和王爷打着,一边分心逗旁边的凌霜。 海棠正端着一盘香香的食物过来,她接话道:“那你还不如直接教我呢!” “我来教你!”谢三往后侧一跳,一个收势停住了,满脸汗凑到海棠面前。海棠微微有些脸红,嗔道:“快去洗洗,要不然这好东西不让你吃!” 只有几个年轻人吃,所以吃的东西就摆到院子里的石桌上。“这是什么?”凌雪奇怪的挑了一根嚼起来。 “王爷闭上眼睛尝尝!”海棠知道谢三是端王以后,就不肯叫他谢三哥了。 “我偏睁着眼吃。”谢三笑眯眯的着看她,“海棠做的,是毒药我也吃。” 凌雪第一次听王爷说这么肉麻的话,当时就吐了!哦,不,他是认出自己吃的居然是虫子,所以吐了。 “这是蜂蛹!大补啊,有什么好怕的?”凌霜白了他一眼,这么凶悍一个人,居然怕虫子。 谢三试着吃了一口,香!“海棠,你还会做多少奇怪的食物?”谢三好奇的问。 “反正,就算是到了荒山野岭,我也能饿不死你!”海棠有点得意的晃着脑袋。谢三心中一动,就想把她抱过来亲亲。 “这也是虫?”凌雪心有余悸的指着霁儿刚端上来的一盘,两头尖的白色“虫子”问。 “这个是粉虫,不过,是用米粉做的,不是真的虫子。” 铭泽也走过来,他爱吃蜂蛹,一口吃了一勺子。 凌雪试了试,猪肉炒粉虫,太喜欢了!赶紧给自己扒了一大碗。凌霜一筷子打下去:“王爷还没吃呢!” 谢三的碗里早被海棠装满了,吃了两口,谢三就想快点去把海棠娶过门,以后天天做好吃的。不行,娶回去也不让她做,光养着! “王爷,昨晚已经转移了七十多人进洞。今天再陆续去二、三十个,剩下的都是青壮年了。”铭泽说道,“今天必须动手,我们这么大动静,锦衣卫今天也会察觉。” “就是在今天。”谢三肯定的说,“今早铭泽再去检查一遍小路上的机关,你的目标是死伤过半。” “铭泽哥,我和你一起去!”凌霜赶紧说。她还惦记着铭泽的机关术,正好今天跟着去开开眼。 谢三点点头,他看了一眼还在使劲吃粉虫的凌雪,撇嘴一笑:“凌雪,你报仇的机会来了。你跟海棠姑娘要些巴豆,和霁儿一起去镇上,好好喂喂左青、左赤的马。” 海棠和霁儿笑嘻嘻的进屋里做准备去了。 “最后就是放消息给献王,引他们往小路上去追,我和凌雪扮成顾荃和家人,我们会在小路口等他们。”谢三手指关节在石桌上敲了敲。 “剩下的锦衣卫一定会追出去,我们在小路尽头收拾他们。”谢三自信的笑了笑,“到时镇上只剩下献王和几个看押刘二的锦衣卫,他们人少,逃犯又跑了,查看现场之后,他们今天就会回京。” 铭泽和凌雪都点点头,领着凌霜、霁儿分头出去了。 “那……咱俩做什么?”海棠望着她们的背影问谢三。 “咱俩……”谢三笑着牵起她的一只手逗她,“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谈心!” 海棠愣了一下,耳根就红了,想抽手回来,可谢三抓得紧紧的没松开。 “我是想,让你带我去认认,野地里还有什么我不了解的食物。”谢三收敛了笑容认真的说:“我十四到十六岁,在军营里待过三年。行军打仗的时候,常常缺吃少药,战斗力也受粮草所制。可是你这些奇怪的食物,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海棠抬起头,迎上谢三恳切的目光,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郑重的点点头。她展颜一笑,反牵住谢三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 “我们学医的,讲究的是药食同源,很多东西既是食材,也是药材。”海棠想起什么又笑起来:“尤其是我们岭南人,什么都敢吃。我们有句话说‘好吃的是食材,不好吃的是药材,不能吃的是建材’!” 谢三也念了一遍这句话,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章 赠药 谢睿樘与程海棠,两人走在月岭的小路上。 “我带你到我平时采药的地方,去看了你就知道,有些药随手就能用,有些食物,随手就能吃!”海棠想到能帮到谢三,她也有点高兴起来。 其实并不需要去什么特定的地方,走在路上,海棠就开始指着路边草丛里的各种植物介绍起来:“这是蒲公英,做药可以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做菜,最简单的是开水煮熟,撒上盐就能吃。 这是荠菜,可以治疗腹泻,切碎了煮粥、炒鸡蛋都好吃。这是车前草,可以清肺化痰,不过吃的时候要选嫩的吃,开花就老了。 王爷你看,这个叶子长长的是面条菜!炒着吃口感很不错呢。如果入药,它可以治春季的咳嗽哮喘。” 海棠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再走两步,她指着一棵树说:“这是香椿树,它的嫩芽最好吃了!若是长期在野外喝没烧开的水,肚子里容易长虫,这个香椿芽还可以用来驱虫,还有清肝明目的作用。” 看着高高的香椿树,谢三愣愣的想,前世初见是在京都城门前,今生初见,她却是抓着一把枝叶,绿衫白裙,如林中仙子一般从树上跳下来。 “王爷……”海棠还想说什么,却被谢三从身后一把抱住:“海棠……你是我的珍宝!既然上天让我找回你,我便许你一世不弃!” 他把脸贴着她的头顶,一动不动,海棠吓了一跳,本想挣开,却感觉到他双臂搂得紧紧的,甚至微微有些颤抖。海棠虽不知端王为何如此,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接纳着他。 过了一会儿,海棠在他怀里静静的转过身来,有些忧郁的仰头看着他:“可是……我们才认识几天……” 谢三展颜一笑,眉眼中星光灿烂:“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海棠也笑了,眸子里繁花似锦。 她一低头,从谢三的手臂下钻出来,歪着头认真的说:“其实这些野菜帮不了军队太大的忙,而且还容易吃到有毒的植物,倒是那些少数单独执行任务的人,可以帮助他们在野外生存下来。” 她看到谢三若有所思,便又笑道:“等到我们这次的行动结束,我做两样东西给你吃,肯定适合你们带着外出行军!” 谢三想了想,复又牵起她的手,平静的说:“今天的行动,不会像我说的那么简单,只因为你们都没有武功,我不想你们直接去涉险。我让凌霜和你在一起,保护你和你师傅。铭泽也会留下来保护他父亲和其他人。” 海棠担忧的看着他:“那你们只有你和凌雪两个人。” “不是还有铭泽的机关吗?”谢三满眼温柔的看着海棠,弯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凌雪还带来了几个人。放心,我才刚刚找到你,最舍不得死。” 海棠从袖袋里掏出那颗夜明珠,递给他:“这个忘了还给你。” 谢三并不接,将夜明珠包在她的手中,笑着问她:“这也要还我,难道你已经嫁了吗?” 海棠微微有些脸红,她知道他说的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抿着嘴,将夜明珠收好,伸手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根细丝结成的银色绦子,这根绦子到中间撑开是一个密密的网,网里隐约看见兜着一颗圆圆的东西。 “既然你送我一颗,那我也送你一颗。”海棠举起绦子,踮起脚。谢三会意,低下头任她将绦子系在自己脖子上。 “这叫断脉护心丸。名字普通,药效却不普通。无论你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吃下这颗药,我便能还你一条命。”海棠微笑着又说:“天下也唯有这一颗,有一味君药,是蛟龙的胆,这世上已经多年不见蛟龙踪迹,所以药方已成白方。” 谢三听她这么说,伸手便要去解绦子:“那还是留给你,我有武功,可以保护我自己。” 海棠按住他的手说:“医者不自医。这根绦子是银丝和蚕丝合绞的,既可保护药丸,在吃的时候一用力捏,又方便你把药丸从网眼中挤出来服用。我希望它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帮助你,但更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这颗药,” 她仰脸,温柔又热切的凝视着谢三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我的命,现在交给你,明日一战,你要好好回来。” 谢三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将海棠紧紧搂入怀中。 恨不能一息终老皆华发,此心已无他! 第二十一章 金蝉脱壳 等到谢睿樘和海棠回到院子,铭泽和凌霜早已经回来了。 铭泽行礼道:“王爷,我把原有的机关陷阱做了加强,埋了火雷。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就必须在火雷阵之前摆脱追兵纠缠。” “还有,”只见铭泽递上一个盒子,谢睿樘打开来,里面有两把一尺长的手铳,“这是缩小的连子铳,可十弹连发,弱点便是弹程太短,最远不过二十步,十步之内威力最大。” “你还藏了多少私货?”谢睿樘笑着问他。 铭泽忙摆手:“不多不多,还有几个连发弩箭,毒药烟球也留了一个。” 谢睿樘哈哈大笑:“本王并未责怪你,若你没有准备,才是蠢人一个!难道本王眼光那么差么?” 铭泽正向谢睿樘讲解着手铳,冯霆霄和凌雪一起匆匆走进来。冯霆霄抱拳说:“王爷,山洞已经进了一百四十人,等到锦衣卫一动,剩下的青壮年会趁乱往山里跑。山洞这边,我一人负责即可。铭泽跟您一起,他可以控制火雷阵。” “马也喂好了,我让霁儿半个时辰后发消息,现在大概还有一盏茶的功夫,锦衣卫应该就会从镇上出发。”凌雪看了一眼冯铭泽拿着的手铳,笑道:“我在军营里用过烧火棍,这是缩小版的?铭泽,哥哥太爱你了!连发几弹?” “十弹,”铭泽也笑道:“你在军营用的火铳能射两百步,这个只能射二十步。你们在马上,其实很难瞄准,这也是最后不得已防身之用。” 谢三点点头,将手铳挂在腰上,回头看了看海棠说:“你和你师傅也退入山洞,如若情况不妙,便从后山离开。那边出口留了两匹马。”他深深的看了海棠一眼补充道:“但愿你用不到。” 说完,他带着凌雪、铭泽走了出去。冯霆霄也领着其他人往山洞去了。 端王和凌雪、铭泽一边走一边商量。 “王爷,献王爷那边,明里有十四人,暗卫……还有十二人,出来追击的哪怕过半,留下的战斗力也不弱。”凌雪收了他的不羁,有些忧心的说。 铭泽吃了一惊,他们并没有看到藏起来的那部分人。 端王点点头:“这我估计到了。你的人什么时候到?” “已经在镇上盯他们的暗卫。是我轻敌了,只带来了四个人……”凌雪昨晚到镇上点完数,就后悔到现在! “这次是你第一次做指挥,出错也正常。你的强项其实就是你的弱点,武功太强,也容易轻敌。所以,这次你不能死,留着命回府罚跪,下次改正。”端王头也不回,一本正经的说。 “三个人明着对付十几个人不难,你那四人在暗里却很难对付留下的十余个,况且,以献王的个性,月湖镇必须有一劫,那些案子才能翻得过去。”端王早算到老四最后恼羞成怒的结果,只不过想尽量减少伤亡罢了。 铭泽这才知道,端王执意要做的藏兵、躲人,是为了最后屠杀时,没有了老弱妇孺的拖累,能跑出更多的人。无论有没有抓到顾荃,献王都准备血洗临月湖。 端王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了片刻,对铭泽说:“本王之所以没有对你们说明,是怕造成更大的恐慌,到时局面难以控制。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死亡。” “本王更不敢让你给大家发武器对抗,一旦做实造反之名,朝廷同样不会放过区区月湖镇。这是最好的结果。你可明白?”端王直视着冯铭泽。 铭泽点点头。端王的坚定,让他起了波澜的心绪又恢复了平静。 尽人事,听天命。人事休自弃,天命不可违!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小路的必经之地,火雷阵。机关打马腿,火雷伤人,铭泽再用弩箭伏击,能穿过去的人,再由端王、凌雪对付。 铭泽捡了几块小石子,扔在阵中的特定位置。 “我们只能打落水狗,想来也没什么意思!”凌雪拍拍挂在端王马鞍边上的毒药烟球说。铭泽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三颗解药,一人分了一颗。凌雪继续说:“海棠姑娘倒是个人才,这玩意儿打伏击战能管用!” 铭泽咧着嘴刚想笑,看到端王意味深长的瞟了他一眼,赶紧拳头抵在嘴边,假装干咳两声混了过去。 端王立马在火雷阵之后,铭泽也找了个草丛隐身,凌雪青袍临风、剑眉倒悬,拍马穿过火雷阵迎了上去。 不一会儿,哒哒哒的马蹄声追着一个青袍男子过来了,凌雪撮着嘴唇打了声呼哨,那青袍男子立刻策马快速朝他们跑来,“凌雪哥,王爷在哪?他们过来了!” 凌雪点头:“暗七,前面有火雷阵,你沿着地上的石子绕开。”来的正是凌雪带来的暗卫暗七。 暗七穿过火雷阵,向端王抱拳行礼,端王点点头,他便继续往前奔出了小路,再从大路返回月湖镇。暗七刚走,锦衣卫人马就到了。凌雪拉紧缰绳,座下马刨着前蹄,几乎要立起来,只听他骂道:“你爷爷在此,看你有几条命来拿!” 说时迟那时快,跑在队伍最前面的锦衣卫刚到,凌雪拔剑当胸刺去,铭泽弩箭连续射出,射倒了后面来的两人,阵前聚集的人开始密集,铭泽第二波弩箭一出,凌雪拍马转头就跑,一时间身后电光火石,马嘶人唤。 后来的几匹马冲过火光,继续向凌雪追来,凌雪毫不犹豫像端王奔去。端王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将药球在头顶旋转几圈抛了出去,白色浓烟顿起,将追兵尽数笼罩其中,竟无人能够冲出。 端王:说好的活口呢? 凌雪:落水狗直接淹死了? 最后铭泽数了一下,追兵一十六人,没死透的都让凌雪补剑给了个痛快。 看二人检查完毕,端王点头说:“走吧!” 三人骑马向山外跑去,留下几串马蹄印和一路黄沙。 第二十二章 月湖之劫 镇上的献王很快得到消息,去查看的暗卫判断,顾荃已沿路朝山外逃跑,他们往外追了几里,都看不见踪影,直到他们发现马蹄印消失在一条小河旁,才悻悻而归。 献王怀疑有人布局,却找不到证据。 愤愤的将回报的暗卫抽打了十几鞭,仍未能消气。这次跟随他出来的十四个锦衣卫十个殒命,此外,府里的侍卫也折了好几个。好在刘二已经伏案,明面上还算交代得过去。 “锦衣卫也是蠢货!”献王咬牙切齿道:“要不就是侯正雄派了一群扫地、倒夜香的给本王,他这是要活到头了!” 左青道:“许是我们太轻敌了,历年来,作奸犯科之人,不少都逃到岭南,说不定这月湖镇就是藏污纳垢之地。既清楚我们的行动方式,又有武器有能力。” 左青这句话,正中献王下怀,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的说到:“月湖镇藏有朝廷钦犯......若干!锦衣卫中计,被逆贼杀害。为围剿铲除这伙逆贼,不放过一个逃犯,本王不得不屠镇!” 献王已经想好了,姬贵妃交下的任务,无论如何都不能办砸,烧了这个镇子,任谁也查不出顾荃的去向,一了百了。 “左赤,回京之后,你去将逃匿无线索的钦犯名字抄几个出来,就让他们‘死’在月湖镇吧!”献王背着手走出了客栈。 清点剩余人手后,献王便准备押解刘二回京。只留左青等人放火杀人。 怎奈左青、左赤的几匹马不停拉稀,怎么赶都站着不走。几个人折腾得满头大汗,耽搁了不少时间。 “王爷该等急了!顾荃跑了,王爷脾气可不大好。得,反正这月湖镇也没什么真的逃犯,咱们也犯不上较真,追上队伍才是正经。”左青与左赤商量到。 左赤也没什么意见,再拖下去,王爷抽在暗卫身上的鞭子,就该落到他们头上了。于是他们草草四处点了几间房屋,赶紧催着拉了一通肚子,精疲力尽的马,追上献王,掩盖了事。 献王爷远远看见月湖镇浓烟四起,便钻进马车,匆匆回京去了。 谢三绕了一圈,在山上看着老四的车队走远,带着凌雪、铭泽回到了月湖镇。里正已经在指挥大家灭火,被砍伤的人,也都集中到宗庙里救治,海棠、霁儿和另两个镇上的大夫正忙着给伤者施救。 谢三和海棠只远远照了一面。 当时谢三银衫白马,立马凝望着海棠,海棠如有感应一般,直起身子向外望。只见谢三右手握拳,拳心对着心房。海棠也慢慢抬起右手,跟着谢三做了同样的动作。无声胜有声。 端王微笑着调转马头,往月岭上跑去。 岭上,躲在山洞里的老人、孩子都陆续回了家,也有家被烧了的,暂时还留在山洞里,得到消息说家里死伤了人的,唏嘘哭啼。冯铭泽过去帮着扶人、提东西,冯霆霄则在安慰那些留下来的人。 端王和凌雪不宜露面,他们回到顾荃家中,将经过细细告知顾荃。顾荃呆立良久,叹了口气,虽然月湖镇损失不大,却也是因他遭受了飞来横祸。他更加坚定了离开月岭的决心,既然没有方向,跟着冯霆霄夫妇去云南,也算多一个照应。 夜色降临,而月湖镇却一夜无眠。这次虽逃过大难,死伤却仍有十几人。海棠他们直到半夜才能离开。 谢三和凌雪一直在树影中等着,看她们走进了上岭的小路,谢三骑马过去,向她伸出手。上马时,海棠突然发现,谢三的马鞍上多装了一对脚蹬子。这是上次骑马回去后,谢三让铭泽替他装的。 “谢谢你,”海棠微笑着说:“如果不是你提议先让老的小的都藏起来,死伤的人会更多。” 谢三笑着说:“谢谢你的毒药球,让我连一个近身的敌人都没有遇到。” “这么厉害吗?”海棠噗呲笑出来,扭过头看着他:“大概是今天没有风,人也少。如果风大,发挥的作用会小很多。” 海棠顿了顿又说:“师傅可能是要跟冯叔冯婶去云南......” “你想不想跟我回京城?”谢三低声问道。 海棠摇摇头道:“师傅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谢三故意说到:“冯铭泽可是要随我一起走的。” 海棠笑了:“虽说我们要好,可他是他,我是我。他去便去,妹妹当然也希望哥哥能有个好前程。” 听了她这话,谢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别提有多高兴。 眼看就要到家了,谢三揉了揉海棠的头顶,笑着问到:“明天你是打算做什么给我吃?” “说做吃的你倒是记得清楚!”海棠抿嘴笑道。 谢三低下头,嘴唇贴近海棠耳边轻轻说到:“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你命我命’,那你是否‘我心你心’?” 坐在马上的海棠,跑又跑不得,不由得脸红心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皎皎明月夜,脉脉袖底风。忽见檀郎骑马来,缱绻似梦中。 第二十三章 旧事陈年 海棠昨晚虽然没有回答谢三的问话,早上却如约做了两样便于携带的食物。 一个是方形焦黄小块,一个是酱色长形肉条。 谢三闻了闻,前者是油炸香,后者是酱香。凌雪没闻,直接塞嘴里:“这个硬的是什么?像是米做的?这个肉条好吃!” 谢三也尝了尝。他问凌雪:“行军打仗,给你这两样做干粮如何?” 凌雪眼睛一亮:“那是绝对人间美味啊!饭团保存不久,干饼子又没味道,炒面最可恶,遇到雨水河水,我的干粮就没了。这个好,好吃,顶饱,还不怕下雨被打湿!” 海棠笑盈盈的拈起一根肉条说:“这是牛肉干,那个是米锅巴。食物要想保存得久,要就风干、烤干、炸干食物的表皮,使之不宜腐坏,要就腌制、熏制、腊制,使之变干咸,也能长时间不变质。 锅巴是炸过的米饭,牛肉是腌制后再炸熟。如果有时间,牛肉可以慢慢风干烤干,那样脱水更彻底,还不容易上火。” “果然适合充饥!”谢三赞赏道:“汝之智,吾之后盾也!凌霜,你跟着海棠好好学。”谢三:我的姑娘名字叫惊喜! 凌雪:有个会做菜的王妃好像不错哎! 凌霜:我错过了什么? 大家很快就把海棠做的这些样品一扫而光。这时冯婶、霁儿才端了馒头、鱼肉粥出来,顾荃、冯霆霄和冯铭泽也一起过来。 “除了房子烧掉,需要重建的十多户,其他人都各回各家了,只是疗伤休养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昨晚重伤的死了一个,其余伤者,已然性命无虞。”冯霆霄向端王回报道。 端王点头:“民心安定,这些伤害总会慢慢平复。” “听说有些人家,害怕官兵卷土重来,已经打算到外地投亲。咳!背井离乡也不过为一个安心!”冯霆霄摇摇头又说:“毕竟是我们连累了大家。” 端王转头问凌雪:“我们如今有几匹马?” “我们自己有八匹,昨天得了六匹好的,四匹有伤用得的。”凌雪今早刚点了数,还把两匹医不好的,叫暗卫拖出去杀了。 “好,”端王想了想说:“留下十一匹,剩下的都送到镇上,让里正安排。”一时无话。 冯婶也换了茶水。 “王爷,”冯霆霄示意铭泽拿出一卷图,正是当年他烧毁的“飞空震天雷火炮”营造图,自己却向端王跪下:“罪臣当年毁图私逃,并非与人抢功夺利,而是不愿意将此炮落入瓦剌人之手!” “当年新帝登基不久,朝堂未稳,外敌伺机蚕食边境,神机营内臣王越,与瓦剌勾结,欲将未面世火炮的营造图卖与瓦剌。 由于瓦剌需要适宜攻城,又便于他们游击携带的武器,王越便看上了,我即将完成的飞天震天雷。按照神兵司造规程,营造图完成,须入库造册登记,图纸复制后,方以复制图施造。 王越见我不肯交出图纸,便伪造我笔迹的通敌信件,以此威胁。我一怒之下,烧毁图纸,逃出京都,一路流落至此。在此之前,夫人、孩儿并不知我身份,我一切罪责均与他们无关!” “好个王越,不过一个阉人!”端王恨声道:“如今他仍居神机营内臣之职,多年以来,出卖了多少国家资源还未尝可知!” “正因他仍居其位,虽我得知京中家人未受牵连,却也不敢轻易回京,怕再生事端。此图做出模型后又多次修改,如今威力远远高于当年。草民愿将此图献与王爷,让此神兵得见天光,亦让草民之忠心,大白于天下!”冯霆霄说完连叩三个响头。 凌雪代端王接过图纸,王坚定的说:“本王回京,密查王越,一旦寻到其里通外国之证据,必将其腰斩,挂于关镇墙头!” 冯霆霄看了一眼冯铭泽,铭泽也随他跪下:“王爷,草民年迈,已无心造器,我儿铭泽,造器技艺早已在我之上,我儿愿随王爷左右,成全罪臣一片报国之心。” 端王虚扶一下,请二人起身,遂点头道:“本王早有纳才之心,必不教铭泽埋没于世。今后,你夫妻二人有何打算?” “我们想一路向西南,往云南寻亲。”冯霆霄话音未落,旁边顾荃对端王行礼说道:“王爷,老夫也打算一同前往云南。经此一劫,此处已非安生之所,我乃孑然一身,与霆霄夫妇相伴十数载,余生做伴,已无遗憾。” 海棠红了眼圈,蹙眉叫到:“师傅,你还有我!” 顾荃朝海棠点头笑笑,停顿了片刻,他抬头望着端王:“老夫要禀之事,关系重大,老夫想与殿下单独详谈。”于是大家退出堂屋,只剩下端王与顾荃二人。 顾荃苦笑道:“我与冯霆霄不同,他只是一时激愤,而我,在十五年前确实参与了一桩谋逆案!” 第二十四章 谋逆案 这许多年来,顾荃终于说出压在心头的“谋逆”二字,不觉感慨万分。 他痛心疾首道:“当年,老夫身为太医院院判,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然而后宫诡谲,姬贵妃盛宠之下,还要专宠!利用她对皇上多年的陪伴之情,蒙蔽圣听,惑乱后宫! 姬贵妃所诞大皇子之死,使其多年所盼落空,之后,一直都是由老夫亲自为其调理身体。但调理数年,老夫最终诊出姬贵妃年岁已大,且高龄产子,伤及根本,不可再育,她便恨极了老夫。 彼时宫中已有皇后诞下太子,李妃诞下皇四子,老夫离宫时,并不知道宫中还藏有您皇三子。姬贵妃无子,欲将皇四子养在膝下,但李妃母族并非泛泛之辈,她乃兵部尚书人李大人之嫡女,姬贵妃只有兵行险招。 宫中太后不满皇上独宠姬贵妃,怪其频频陷害有孕妃嫔,导致皇嗣单薄,几度发难姬贵妃。姬贵妃便一石二鸟,让我提供毒药,她令宫人下手,毒杀太后,并嫁祸于李妃,使得李妃自尽,祸及李氏。 由于毒药本出自我手,姬贵妃便威胁于我,逼我为她做了伪证。我知她事后必会杀人灭口,便趁乱连夜逃出宫中。” 说完顾荃叩地长跪不起。 端王听罢,亦是呆坐半晌,忽而哂笑道:“想不到,当年本王母妃有如此大智,忍辱负重将本王藏身冷宫六载,这才保全了本王母子,更让本王不至于认贼作母!” 顾荃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亲手所书事由始末:“此供词虽不足以洗清李妃娘娘冤屈,只为老夫安心,不至于真相无人所知而已。” 端王前世到死也未知献王母妃真实死因,姬贵妃害死皇后太子,将谢睿杬推向太子之位,太子却出手打压姬贵妃母族。 后姬贵妃病死,父皇不久也抑郁而终,太子谢睿杬继位。如此想来,谢睿杬有可能是借姬贵妃上位,继而除掉姬贵妃,为李妃报仇。 “王爷,老夫还有一件心事未了,便是关于海棠身世。老夫想当着王爷的面,与海棠说清此事,还请王爷为海棠做主!”顾荃再次叩首。 端王心中一动,自是同意。顾荃将海棠叫了进来。 海棠一脸疑惑,站在谢三面前,瞪着大眼睛,惴惴的眼光,仿佛想从谢三脸上看出些许端倪。谢三不由得心疼,恨不能将她揽入怀里,把岁月强加给她的波折,为她一一熨平。 “海棠,为师从未提起你的身世。是因为为师不能带你回京,寻你亲生父亲,更不知你父家状况如何,能不能容下你,倒不如让你在这风平浪静的临月湖长大。 如今为师自身难保,不忍你跟随为师颠沛流离,今日将你身世和盘托出,还请王爷带你回京认父,若能从中照照拂一二,也算了却为师的最后心愿。” 身世?海棠并非不想知道,小时候她问过师傅,师傅不愿意说,她便猜想,自己亲身父母抛弃自己,是否本是大奸大恶之人,师傅才不愿意她知道,她也就断了这个念想。如今,师傅却要告诉她自己的身世! 她呆呆的看着师傅那张熟悉的脸,脑海里翻腾出一帧帧从小到大,她跟在师傅身边学医及生活的画面。 小时候,师傅不会帮她扎辫子,常常手忙脚乱扯得她头皮都要拔下来。最后也总是要冯婶来,才梳得好看。 师傅教她记草药,记不住,就让她亲自尝尝味道,有些草药苦得她眼泪直掉。有一次她搞混了两种叶子很相似的草药,尝到了有麻痹神经作用的那一种,舌头直了一天,师傅也不给她解药。 “给人医病用错了药,可能连命都丢了,那可不止让你舌头直一天这么简单!你现在还觉得那两种草药长得相像吗?”师傅严厉的问到。 小海棠含泪摇摇头。 “哪里不像?”师傅追问道。 小海棠带着哭腔说:“一个叶子锯齿高,一个锯齿矮......” “还有呢?” “一个叶子背面叶脉清晰,一个不清晰;一个摘下来很快就蔫了,一个还很精神。”小海棠一下子哭了出来:“师傅!海棠记住了!活该海棠中毒,它们其实一点都不像......” 有一次,小海棠自己在月岭上采药时,忽然听到微弱的哭声。小海棠心里害怕,转身就想跑。可她仔细听听,那声音时断时续,气若游丝。小海棠壮起胆子拨开草丛一看,发现了里面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女童。她将女童放在采药筐里,背回了家。 那女童大约有三岁,衣服很普通,身上一个表明她身份的物件也没有。因为她得了很严重的肺炎,父母大感觉得她没救了,不愿意再花钱给她医治,便把她扔到月岭上。 师傅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三天三夜,这女童才转危为安。当时小海棠觉得师傅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从这时候,她小小的心里,才真正的把学医救人,当成自己的使命。 女童病好之后,从她的简单言语中中知道,她家并不在月湖镇。至于在哪里,她自己也讲不清。于是师傅便把她留下来,给她取名霁儿,让她与小海棠作伴。 长到十三、四岁,海棠便去镇上给人看病,再晚回来师傅都等着她,让她把一天中遇到的医案都讲述一边,特别的还要记录下来。她给人医病的底气,全都来自背后的师傅。 万千思绪过隙,滚滚热泪从海棠眼中夺眶而出。 “师傅!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是谁,我只想当您的徒儿,只想跟着您走……”海棠泣不成声。 谢三顿时眼眶也红了:海棠,你不跟我回京都吗? 第二十五章 我叫程海棠 海棠忽而心疼就要与养育疼爱自己十五载的师傅分别,忽而又害怕孤苦无依,到那个陌生的环境,不知如何自处,一时间千头万绪百感交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往外掉。 谢三看着眼前的海棠,想起前世她临死前眼角那一滴泪,他红着眼只说了句:“你别哭了。”便再说不出第二句安慰的话出来。 “你本姓程,叫程海棠。” 顾荃看着海棠说:“当时,李妃娘娘被诬陷给太后下毒,皇上要将李妃娘娘满门抄斩。满朝文武,只有你的父亲程煜将军,以证据不足为理由,站出来为李尚书喊冤叫屈。 程将军时为中军都督。皇上大怒,便将你父与尚书一同下狱,声称还要将他们一同斩首。消息传到程府,程府主母,也就是你的母亲正怀着你,本就即将临盆,大恸之下提前生产,生下你之后身体极度虚弱,但你姨娘坚持要带着全家回乡避难。 不知有意无意,你姨娘让你母亲带着你,和你三岁大的哥哥同坐一辆车,身边却无一人跟随。刚出城,车夫卷了金银细软驾车跑了,将你们扔在路边,而你娘当时失血过多,几欲昏厥。” 听到这里海棠不由得放声大哭,谢三攥紧了拳头,却不知往哪里砸才能解恨。 “老夫也刚刚逃出城门,听到你哥哥的哭声,找到你们。老夫为你娘略为医治后,留下干粮和水给你哥哥,却因自己还要逃命,只能将你母亲留在原地,等待其他人的救助。 因你爹当时生死未卜,你娘怕两个孩子都死于非命,便将襁褓中的你交给老夫代为抚养。老夫念你程家也是因太后一案牵连,方才受此无妄之灾,不忍拒绝,便带着你几经波折,逃至岭南,最后在月岭遇到冯氏夫妇,才在此定居下来。” 顾荃低头沉吟片刻又说:“后来,老夫也打听过,说是你父亲得众臣相保,免于死罪,却被贬为边关总兵。他出狱后,也找到了你母亲和你哥哥。只可惜,你母亲不能及时医治,落下不足之症,不久便辞世了。” 说罢,顾荃拿出那块襁褓包布递给海棠,海棠含着泪打开来,里面掉出一个坠有两颗小铃铛的婴儿银手环。而襁褓布上,海棠的母亲血书一行:程氏海棠,父程煜,母程姚瑾瑜。 谢三捡起那个小手环,仔细看去,只见环内刻有一小字“程”。海棠接过手环,仰着一张泪痕交织的脸,可怜兮兮的看着谢三:“我姓程,我叫程海棠。” 谢三温柔的微笑着,用手轻轻为她擦掉泪痕:“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父程煜英勇善战,扬我军威,大败鞑靼于宣府关,才得了朝廷嘉奖,你要不要看看他的嘉奖令?” 海棠脸上蓦然闪过一丝惊喜,认真的点了点头。 谢三唤来凌雪,让凌雪到房间找到程煜的嘉奖文书。海棠逐字细看,看到“总兵程煜”和“副将程寒柏”,知道正是自己父兄,不禁又抱着文书破涕成笑。 谢三见她笑了,便又问道:“我知道一些程总兵的事,你想不想听?还有你哥哥程寒柏,我与他在武举科考上,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海棠点了点头。有了谢三对她的引导,她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心中对这两个刚刚才得知的血缘至亲,生出一种奇妙的不可阻挡的神往。 “你父兄,正在镇守九边重镇之一,宣府镇。宣府镇外是鞑靼的疆域,直接关系到京都安全,是九镇中的第二大镇。你哥哥八岁入兵营,十五岁考得武举探花,却不愿留京为官,便到你父亲帐下,任了副将。 你父兄屡建战功,程总兵最初连降三级,贬职为六品武将,多年数次提拔,现已是正三品将军。程总兵最擅长布阵,前朝禁弩令后,精良的铜弩等兵器几近失传,我天朝做了些恢复,却不得其要领。弓不及百步,弩更只有五十步而已。 但我朝火器愈盛,又以鸟铳弹程最远,可达四百步,三眼铳也有一百八十步。只可惜火器在军中数量不多,并不能全数配置。程总兵便将数种兵器远近结合,你兄程寒柏更是将刀剑与火器结合,突袭时,近身杀伤力极强。鞑靼人都以与你兄长对阵为惧。 至于京中程府,皆为女眷,有你祖母和姨娘,你姨娘好像还有个姑娘。府中其他情况,本王就不甚了解了。” 谢三还是好想送海棠去宣府镇,那个程府,没有男人在,以后他也不好进去找海棠啊! 海棠含泪带笑,向着谢三福了福:“多谢王爷安慰海棠,海棠全明白了。海棠自小从未离开过临月湖,此次回京,还要劳烦王爷多多照拂。” 听到海棠这句话,谢三和顾荃,都大大的放下心来。 烟尘往事随风起,高楼休独倚。当年深宫蒙茸事,葳蕤春风里! 第二十六章 回京 这半天下来,谢睿樘脑子里塞满了各种信息,却只记得最要紧的一件,就是,他要带海棠回京了! 前世,他在城门口,第一次看见程海棠。那时,她坐在献王爷的马车上,掀了窗帘往外望。分明是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却蹙着眉,神情中带着着淡淡的忧伤。那时,海棠知道父兄并不在程府,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担忧。 她只是扫了谢睿樘一眼,可谢睿樘,却对她一见倾心。 既是确定了目标,大家便开始收捡行李。路途遥远,两路都各有一辆马车,只能随身带些金银细软。两家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和用得上的东西,都由冯铭泽拿到镇上送给房子被烧毁的那几家。经过锦衣卫这件事,镇上也有人举家搬迁的,他们搬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顾荃将他那一箱医书、医案笔记,连同制好的成药,皆送与海棠。再次背井离乡,他觉得,就连医者这个身份,也可以完全放下了。 “海棠,师傅的本领都交给你了,师傅知道,你虽只是一个女子,却难得有一颗悬壶济世的赤子之心。京城,师傅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去了,就由你,把师傅的医术医德带回去,也算是为师傅赎罪了!” 海棠合上那只樟木箱,郑重的对师傅点点头。 他们离开前一天的晚上,谢三骑马带着海棠来到临月湖边跑了一圈。湖面波光粼粼,半个月亮的倒影聚拢复撕碎,和着他们的心跳一起,随风荡漾。 “海棠,回到京都,你想做些什么?”谢三让海棠坐在马上,自己牵着马,沿着湖边慢慢走。 “我也不知道在京城我还能做什么。师傅把医术传给我,我总想该用它去治病救人,才算不浪费了师傅十几年来的心血。可师傅说,京都的女子只能在闺房里呆着绣花……”海棠有些丧气的说:“替人治病,难免就要抛头露面,那样,在京城里便应该算是离经叛道了吧?” “您是不知道,我最初到镇上出诊,惹过多大的麻烦!因为我是女子,就算有医术,他们也不许我在镇上坐堂问诊。他们把我的行医箱扔到街上,铭泽哥哥还为我跟人打了几架。 后来我只好先卖药给药店、医馆,慢慢的,用我们药的人多了,又确实能治好病,大家才开始一点一点相信我,在卖药的时候,帮人把把脉,给点用药建议。”海棠轻轻的说着往事,谢三却听得心情沉重。 谢三安慰她到:“女子行医也不是没有先例,宫里同样有女医,她们在后宫行医,给宫女和内侍看病。前朝有个杭妃娘娘,她就是一个女医。如今女子权利比前朝更大,连和离都可以由女子提出申请……”此话说出后,谢三马上后悔了,跟姑娘还没成亲呢,说什么和离?还好海棠也没继续问下去。 沉默了片刻,海棠笑着说:“除了看病,我还喜欢做药膳。食疗既可治未病,又可减少药材对身体的伤害,还可以做得香甜可口,让讨厌吃药的病人吃得下去。我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药变成好吃的东西。” 谢三也笑:“那这个我可以帮得上忙,我可以帮忙吃!” “回了京都,都不知能不能出门,那我还能见到您吗?”海棠想着天天关家里绣花就发愁,“您还没教会我骑马呢!” “放心,你见不到我,我就去见你!”谢三笑嘻嘻的说:“你不是说要跟我学武功吗?” “我不要,我只要学骑马逃跑就好了!” “没马的时候呢?” “我装死!” …… 第二天一早,两路车马都整装待发。京都一路,谢三、凌雪、冯铭泽,以及四名暗卫,加上程海棠、霁儿、凌霜。云南一路,顾荃和冯霆霄夫妇。 海棠、霁儿拜别师傅,铭泽也拜别了父母,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京都进发。 海棠没出过远门,第二日就不肯老实在马车里待着,谢三便让她上马,带着她策马狂奔,一路下来,头晕腿痛,于是海棠躲进马车里,再不肯骑马了。谢三哈哈大笑,他隔着帘子都能感觉到海棠的恼怒。 每到休息的时候,三个姑娘嘻嘻哈哈的埋锅造饭,不亦乐乎。不单带的食材丰富,凌雪和暗卫们还沿路打些飞禽走兽,海棠将香料药材舂成粉末,洒在烤肉上,烤出的肉别有风味。 凌雪:以前我吃的可能是假肉。 谢三:不想去办差了,我要和我姑娘回家。 又走了三两日,海棠心头的忧郁不安终于烟消云散,脸上恢复了春花烂漫般的笑容。谢三常常骑马走在马车边,海棠也掀了帘子,靠在窗边和谢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一伙年轻人苦中作乐,欢声笑语,把几天的长途跋涉过成了踏青郊游。几个暗卫尤其乐在其中,这趟差出得太贴心了,不用整天考虑藏在哪里才不被发现,也不必几餐合成一餐吃。 他们连到河边杀鸟宰兽,剥皮拔毛,都个个抢着去。 海棠拿着半只烤好的山鸡过来,还没走到跟前,谢三就已经问到了香味。他接过烤鸡,刚想趁机捉住她的手,却见她盈盈一笑,转身跑开了。 看着海棠的笑脸,谢三想,这一世,毕竟是不同了。 第二十七章 山高水长 就这样情意绵绵的行到分岔路口。谢三要继续向北,去往北地边镇慰军,而海棠却要径直入京。只是这驿站,离入京也还有一日路程,不短不长。 在驿站的房间里,谢三对着海棠怅然若失,正决心多延两日,等送海棠入京后,自己再转往边镇。 凌雪急匆匆的走进来:“王爷,有急报!” 谢三打开一看,是府里传来的信件,一则告知凌风、凌云已将货物送至京郊庄子保管妥当,府中一切无虞;二则,转来皇上的旨意,说皇上得知端王迟迟未到边镇,限其两日内必达,否则军法处置。 最可恶的是,上面还写着一条:天贶节将近,请端王一并代皇上慰问九镇,犒赏三军,赏赐随后送达各镇。 谢三顿时长吁短叹、愁云惨淡、生不如死! 若要九关走遍,就是快马加鞭也要两个月才能回京啊!而且两日内必达第一站,就不能送海棠进京了。再则,这两个月均是沿着边境行走,风险极大,随时会遇到偷袭的鞑靼和瓦剌人。绝对是件苦差事! 谢三不知道的是,这份苦差事,可是姬贵妃旁敲侧击、挑拨离间才替他求来的。要不,怎么显得谢四办事得力,怎么向皇上要封赏? 凌雪一看这慰军圣旨就不淡定了,嚷道:“王爷,就咱们这几个人不行啊,得把凌风他们也叫来!” “王爷,我们明天就能到京城了,让他们都跟着你走吧。”海棠也担心的看着他,心里想着,还要让谢三多带些药上路才行。 凌霜也点点头说:“我能保护姑娘!而且只有一天时间,我一个人驾车也没问题!”确实,以凌霜的武功,对付几个流氓烂仔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这里又是靠近京城的官道,人来人往,歹人也很少会选这里动手。 谢三虽万般不愿意,却也只能同意了。 海棠找了止血粉、生肌粉、驱蛇粉、补血丸、解毒丸、消暑丸……七七八八装了好多个小瓶子,贴好标签给他们。又挑了两三个应急救命的,用一块布卷成个腰包,准备系在谢三腰上。 谢三着一件银色暗纹长袍,脚踩一双玄色马靴。这包布是银灰色的,搭在一起,倒也自然好看。 “好嘛!我这是去犒赏三军,还是去卖药?”谢三张开手臂,任由她去系那个腰包。再看她那紧张的样子,又忍不住笑道:“顺便看看有没有哪个总兵需要订货,这趟跑得辛苦,要给咱家药铺子揽些生意回来才不算亏。” “你就贫吧,最好全都用不上,回来原样还给我!”海棠朝他翻了个白眼。谢三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出了驿站,海棠看着谢三欲言又止,谢三心里也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顾不得有没有人看见,他一把握住海棠的手,双手攒在胸前:“在京都等着我。你的命,我好好收着,我的心,也请姑娘收下!” 海棠微微一笑,歪着头调皮的说:“我早就把它收好晒干,裹了蜂蜜腌着,一辈子都不会坏。” 谢三大喜,激动的把海棠的手举到唇边吻了吻,忍俊不禁:“原来是蜂蜜!难怪我总觉得心里这样甜!”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傻傻的笑起来。此二人正是: 无可奈何挥手去,山高水长两心知! 先说端王一行七人,奋蹄扬鞭,顶着山雨欲来的乌云狂风,屏息朝着宣府镇狂奔而去,天刚擦黑,他们已经入了关。 程煜率将士在关下迎接:“端王殿下,末将已恭候多时!早有快马来报您要来宣府视察,却不知殿下怎地晚了这十数日。” 端王看着眼前沉稳干练、威风凛凛的程煜,和他身后神采飞扬、血气方刚的程寒柏,不由得爱屋及乌的心生赞叹。 前世,他们父子俩被卷进太子谋逆案,与太子一起,被乱箭射死宫中,扔在乱葬岗,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还是端王令人寻了那两具尸体,悄悄拉到别处埋了。可怜一门忠烈,成了献王与太子斗争的牺牲品。 端王跟着未来岳丈大人入了正厅,匆匆将嘉奖令与犒赏圣旨,拿出来宣读了一遍,便示意程煜、程寒柏两人与他进了内室。 “程将军,本王有要一事相告,此事确与本王途中所遇有关。”端王正色道。 程氏父子不明所以,满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程将军,一十五年前,您是否丢失了一个女儿?” 端王话音未落,程煜惊得站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程家有女 看到程煜的反应,端王便将顾荃顾太医十五年前,路遇程姚氏,程姚氏身体不堪、前途未卜,无奈之下城外托女,顾太医将她女儿程海棠,带到岭南抚养长大的经过,细细道来。 程煜一听,确与当年夫人所述一致,立刻就信了个十成十。程煜只是红了眼眶,程寒柏却是不能自已,落下两滴泪来来! “端王殿下,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妹妹真的已经回家了吗?要不,您掐我一下?”程寒柏完全没有了战场上的气势,他只是一个关心妹妹的哥哥。 原来,程寒柏当时虽年幼,但因为过后反复思量,那段记忆变得分外刻骨难忘。他一直对自己弄丢了亲妹妹这件事,耿耿于怀。就算是长大了,仍数次梦见妹妹怪他这个哥哥把自己丢了。 程寒柏不能原谅自己。 他一直躲在军营,就是无法面对失去妹妹又失去母亲的家。如今端王告知,已将妹妹送回京,寒柏心结得解,不禁喜极而泣。 等平静下来,父子二人心中又是暗怪端王没有送佛到西,又是暗怕府中姨娘庶妹为难海棠,一时间,恨不能插翅飞回京都府中,一探究竟。 三人商议,次日便让程寒柏以上交防务规划图的名义,先行回京,而程煜则等一个月后天贶节,再回京述职。定下计策,端王才微微安心。 有这位少将军舅兄在,海棠在京城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端王想。 可若是让端王知道,程海棠与他分手当日,就已身陷险境,估计他就不会让她自己回京,而会将她一起带到宣府镇,让他们父女团聚。 宾主入席之后,端王将冯铭泽介绍给程氏父子。听说铭泽一家陪伴海棠长大,父子俩也当他是亲人,格外亲切。程寒柏更是与铭泽兄弟相称。 铭泽也专门捡些海棠儿时闹的笑话,讲给她父兄听,席间个个眉开眼笑。几个男人都只求天亮,寒柏好快马上路,早日见到海棠。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程寒柏就出发回京。到了黄昏,凌风、凌云带着几个侍卫赶到了宣府关。不提。 再说和谢三分别后,三个姑娘也没敢耽搁,赶着马车就往京城跑。按照王爷吩咐,三个人都换了男装打扮。此刻二人像两个小厮,正一本正经的坐在马车前面,霁儿要跟凌霜学赶马车。 “最重要的是,你要拉住缰绳千万别松手,打马松缰,停马勒缰,指令首先要和你自己的动作一致,想往哪边转弯,就拉紧哪边缰绳。”凌霜解释道。 霁儿比凌霜小三个月,两人今年十三。知道王爷已将凌霜给了姑娘,霁儿对凌霜又多生出许多亲近感。 霁儿心痒痒的:“凌霜姐,一会儿你让我试试,等你累了,我也能替换你。” 凌霜笑道:“好,到了平路就给你赶,反正不翻进沟里就不怕。” 说笑间,空气夹着泥土的潮湿席卷而来,天一下子全黑了,狂风大作,携石裹沙,连马也不安躁动起来。 “凌霜,要下大雨了,沿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我们躲躲雨再走!”海棠伸头出来说。 “晓得了,姑娘。”凌霜紧甩了两鞭,让马快跑起来:“看来今晚是赶不到投宿的驿站了,前面有一个关帝庙,我们可以先去那里避避雨。霁儿,你也到车里去,抓紧姑娘。走嘞!” 谢三错过的暴风雨,劈头盖脑的砸在了程海棠的头上。这是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雨,电闪雷鸣,地动山摇。 等她们跑进关帝庙,三个人都淋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霁儿手里的伞,只护住了包裹里的衣服。 “姑娘,庙里没人!我去生火,把衣服烤烤。”霁儿动手拢来一抱干草。凌霜也找来一张断了腿的破条凳,一脚下去,凳子就散架了,拆散开来当柴火。 火生起来,海棠架上一口小铁锅煮姜汤。霁儿为海棠披散了头发,只用一根海棠花簪簪住。正要帮她换上干衣服,忽然听到关帝像后传来悉索之声。 凌霜跳起来,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条做火把,把剑提在手里过去查看。 “淫贼!为何躲在后面偷看?信不信我剜了你的眼睛?!”凌霜用剑指着地上的人,大声骂道。 “我看你们几个女人要脱衣服,好心提醒你们,这庙里还有男人,你却跑来骂我。真是不知好歹!”一个低沉的男声冷冷的说。 海棠听得出来,他中气不足,伤及肺腑。 第二十九章 风雨关帝庙(1) 海棠与霁儿一起站起来,朝凌霜快步走去,很快,她们也看到地上躺着的两个男人,一个双目紧闭,出气多进气少;一个上半身抬起,斜倚在墙上,虽脸色煞白,眉头微蹙,却难掩他颜如冠玉,俊逸出尘的面容。 刚才冷冰冰说话的,就是他。 关帝像后面的空间很狭小,除他俩人之外,就只能容一人插得下脚。海棠把气呼呼的凌霜拉出来:“我进去看看,反正他们又不能动,若有不轨,你再杀了他们也不迟。” 凌霜回过神来,阻拦道:“三爷说不要同情坏人!” 海棠和那男子同时笑了。海棠是想到谢三说这话的样子,觉得有趣,男子却是冷笑自己成了坏人。海棠轻声说:“他们先来,我们后到,我看到的,首先是病人,而且,他们都快要死了。” 说话间,她已蹲下来为那个半靠着的男子把脉:“你受了内伤……而且中了毒?……伤口在哪里?” 那男子本想抽回手,听到她的话后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黛眉丹唇的小姑娘,竟然会医术! 他哂然笑道:“果然是天不绝我!既然会医术,你先帮他看看吧,我还能撑一口气。” “医者医病的先后顺序,不问尊卑,只看谁更容易救治。你想要我救他,就请赶紧让我看你的伤口。”海棠不容置疑的说:“我怀疑你中了牛毛针!” “牛毛针?”那男子冷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犹豫了一下,他将衣服褪下,露出右臂上的伤,创口很小,应该是喂毒的暗器所伤,创口周围一圈已经有些发黑。 “还好是右臂,如果打中左臂,关帝爷爷也救不了你。”海棠一边从怀里掏出小瓷瓶,一边让霁儿去拿她的药箱。 “为什么?”那男子疑惑的问道。 “因为左臂离心脏更近啊!”海棠一边说,一边倒出两颗解毒丸,一起塞进男子口里,那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似乎想把她看透。她喂他药,他却又毫不迟疑张嘴就吃。 海棠有些好笑:“你就不怕我毒死你?” “反正我也快死了,你又何必浪费你的毒药?”他不屑一顾的说,荼靡的俊逸,虚弱却迷人。 海棠垂下眼帘,扭过头去等霁儿递药箱过来。 “霜儿,火把拿近一点,这里背光看不见。”凌霜一喜,姑娘这样叫她,她觉得真好听!一下子心情也变得美丽起来。 海棠拿出银针,那男子拦住她的手问:“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救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只不过,我做不到看见能救的病人在眼前,自己还能无动于衷而已。”海棠叹了一口气。 那男子不松口,又问:“如果我是你们说坏人呢?” “如果你是坏人,就不会不顾自己的伤,也要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同伴拉来,和你一起藏在这里,你也不会让我先救治他了。”海棠指了指那男人的腿。 霜儿这才看到,这男子一条腿姿势很怪异,应该是脱臼了。 他还是冷冷的,却不似一开始那般如冰似霜。松开了拽住衣服的手,慢慢将衣服脱掉,露出他精壮的上身。明显肌肉因为紧张而紧绷着。 海棠耳根微微有些发烫,反倒微笑着安慰那男子:“扎针不疼的,像蚊子咬一样。你放松一点,你的肌肉那么僵硬,我的银针就要弯成鱼钩了。”男子有点想笑,却吸了两下鼻子,低下头装作不在意掩饰过去,但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海棠没有迟疑,迅速从伤口沿着血脉流向留针,一下子二十几根针一路扎到到心脉。 她回头对霜儿说:“好了,你们退后等着,别出声,我要听脉了。” 说罢,她两指再次搭脉,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突然,海棠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她睁开眼睛,不想却看见那张英俊的脸,正似笑非笑的凑在她面前探究的看着她。 “第十七根针。你还有救。”她针随手动,立刻用另外三根针封住那第十七根针附近的血脉,“如果你还想活,好好靠后坐着。你现在宜静不宜动。” 说话间,她已经将之前留的悬针尽数起出。看得出来,海棠松了一口气。 “现在跟你说说吧,”海棠柔声道:“你中的梅花针是喂了毒,但毒药量小,毒性也常见,我给你吃的解毒丸已经足够化解。可这个梅花针只是个载体,也是个障眼法。最可怕的是那根伴针,牛毛针。” “牛毛针?”那男子重复了一遍,呆呆的看着她。 海棠点头道:“牛毛针太细软,单独扎不进皮肤,必须依靠梅花针才能钻进去。这个人,有可能是楚地人,我在楚地的医书上看到过,介绍这样的下针手法。它留下唯一的端倪,就是脉象会有很微小的多余波起。” “好吧,我再说说接下来要怎样做。”海棠见那男子不开口,自己又说到:“接下来我要割开这一处血管,呃,不是割断,是斜着割开一个口子,把那根针从这里放出来。” 海棠说完,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第三十章 风雨关帝庙(2) 那男子仿佛明白了,他惨淡一笑,黑着脸说:“所以牛毛针是附在梅花针上刺进了血脉,然后会随着血流进入心脏,入心则死。让人以为是中毒,就不会留意血脉里的另一个暗器,谁知就算解了毒还是难逃一死!” 海棠以为他害怕,便对他展颜一笑:“别怕,还好我数到第十七根针就找到了。刚才我也有点担心,太接近心脏,就不好动刀了。” “我之前留那一排是悬针,可以用来感知你的血流流到何处,当流到牛毛针处,会因受阻而异动,就能断定它在那里了。”海棠的眼睛乌黑晶亮,温暖而真诚,仿佛吸引着他不断的陷进去,他冷着脸转过头,不让自己想下去。 “你割吧,我不怕。”他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 海棠点点头,从她的医箱里拿出一把细刃小刀。在凌霜的火把上烧了烧,仔细的对准已经发涨的血管,稳稳的割下去,血流猛的从裂口涌出来,一根细如发丝的针跟着血冲出来,在裂口露出一个头,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长在那里的毛发。 海棠拔下一根头发,挽了个结,套在那个针头上。她屏住呼吸,为了稳住手指,慢慢的移动,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那男子眼神里生出一丝温柔,像一颗火种,虽小,却止不住渐渐弥漫开来。 终于,随着海棠手起,一根长约寸许,发丝粗细的针被拔了出来。海棠给刀口撒了止血粉,再用一块细棉布死死按住,起出那三根封住血脉的银针,缠上布条固定。 那男子忽然不由自主的愣愣的抬起手,笨拙的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海棠有些脸红,她勉强镇定的说:“你的内伤只有等待了,我没有现成的药,必须抓药熬汤药服用。不过,我这个药可以帮你暂时恢复精力。你含在口中。”说着她倒出一粒药丸,就是她用人参和银杏制的杏参丹。 那男子依言含了药,又看了看自己的腿。 海棠回头说:“霜儿,我扶着他的腿,等我数到三,你就正对着他的脚心踢一脚。” 霜儿刚才是全程屏息看着海棠的一举一动,她这才对海棠的医术心服口服。她问道:“要使多大劲?我怕把他的腿给踢断了。” 海棠想了想说:“试试你的三成力吧。” 说完,她开始数:“一……二……”,数到第三声,霜儿一脚过来,海棠同时扭动那男子的腿,“咔”的一声,脱臼的关节复位了。 男子脸涨得有点红,明显是很痛。他支撑着墙壁,试着慢慢站起来。霜儿立即上前,将剑抵住他的胸口。 “霜儿,他只是想挪地方,让我进去看他的同伴。你让他出去吧,到外面躺着也好。”海棠替他解释到。那男人有些惊诧,却还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慢慢的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海棠和凌霜也从关帝像后面走出来,海棠对他说:“我没看错,你朋友受了很重内伤,皮外伤却无大碍。我手上并没有制内伤的药,现在我给他服了杏参丹,也只是能保他一口气,能不能挨下去,要看他的意志跟造化了。” 说完,海棠似乎被庙外的大雨吸引住了,她笔直的站着,眼神投向庙门外的雨幕。那男子也并肩站在她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出去。大雨仍在不由分说的倾泄而下,仿佛要冲刷掉地上所有的一切。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雨幕前各自出神,竟也不觉得尴尬,仿佛本身就应该这样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海棠不知道这大雨之后,自己未来的路要怎样走;而那男子看着眉头微蹙的她,这样的愁,恰好也笼罩在他的心头。 有那么一刻,那男子竟然觉得,她会懂他! 暴雨来的快,也去得快,下了两个时辰,夜色被洗得清新透明。凉爽的风吹过,一身的疲惫猛然袭来,靠着柱子打盹的三个姑娘,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到黎明破晓,叽哩喳啦的鸟叫声将她们三个唤醒,她们才发现,自己睡得那样沉,这件事是多么的奇怪。 霜儿猛的看向昨晚那男子坐的方向,没看到人影,再跑到关帝像后面,连昨晚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也不见了! 霁儿从外面跑进来,着急的说:“姑娘,咱们的马车不见了,只剩下一匹马!”她的眼光蓦地落在庙门口的墙边,她们的箱子和行李靠墙堆在一起。看来,那男人只是抢了她们的马车和一匹马,他把车上另一匹马卸下来留给了她们。 “死淫贼!白眼狼!竟敢点我的穴!下次见到他,我一定扒了他的皮!”霜儿气得直骂,心里却想着,要是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先扒了她的皮。 海棠苦笑了一下说:“他还算有些良心,至少我们还有一匹马。”海棠刚想站起来,一块白玉牌从她裙子上轻轻滑落,她捡起来一看,白璧无暇,边上一圈雕花精美,中间刻了一个“德”字。 “德?”霜儿翻了翻白眼,“不认识!” 可如果凌雪他们任何一个在,就会立刻认出,这是徳亲王府的令牌。 海棠见霜儿也不认识,只好把这块白玉牌先收了起来。心说,京都果真比月湖镇复杂得多,以后还是少管闲事的好,管一管,马车都没了! 从关帝庙到京都,快马不到两个时辰,过了晌午,等霜儿和端王府的人,急匆匆的赶着马车回来的时候,海棠已经捧着本医术昏昏欲睡了。 等她们来到京都程府,已是近黄昏。海棠站在程府门口,突然不知如何面对。父兄还没有回来,但里面,还有她的祖母。 海棠对自己笑了笑:我回来了,我是程海棠! 第三十一章 珠还合浦 海棠伸手揉揉自己的脸,霁儿上前扣了门。不一会儿,一个门房伸头出来问:“你找谁?”霁儿刚想说话,海棠拦住她,笑着说道:“我找您家里的老夫人。” 门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掩了门,到里面请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来开了门,引着海棠她们往里走,过了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进了一个偏厅,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坐在正中,旁边坐着一位满头珠钗的小姐,小丫头正在给她们沏茶。 海棠抬眼看去,只见座上那妇人尖脸挑眉,发墨肤白,一双丹凤眼还留有几分娇媚,心想这应该就是姨娘了。只听门房行礼说:“二夫人,人带来了。” “就是你找我们家老太太?老太太年老体弱,如今这府里是我当家,有事你尽管跟我说,也是一样的。”这二夫人说。 谢三教过她:当你害怕的时候,你就微笑,别人就看不出你害怕了。 海棠福了福,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我叫程海棠,我父亲是程煜程总兵,我娘曾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姚瑾瑜。十五年前我被人从我娘手里抱走,如今回来认亲,还请您前去通报老夫人吧。” 只听“当”的一声,旁边那位小姐的茶杯掉在地上,她花容失色,瞠目结舌的瞪着海棠大声说:“这不可能!我姐姐早就死了,你竟敢来冒充!” 这二夫人潘琇莹也心中大惊,仔细打量,才发现海棠的长相,确实有七八分像夫人姚氏。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你也说是十五年前的事,突然蹦出来一个大活人,随随便便就说是我们府里的小姐,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叫我们怎么相信?” 海棠知道她要看信物,却并不着急:“事情的始末,已经托人去宣府镇告知父亲,不日父亲回府,自然真相大白。拜见祖母之时,亦会向祖母细细说明。” “老夫人身体不适,正在静养,不宜见客,再说,我也不能什么事还没个因果,就往老太太跟前送。”潘琇莹推托道。她还想看看到底有多少可靠证据。 “娘!这人明明是个骗子!还不赶紧打出去,跟她聒噪什么?”旁边的程香堇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亲自动手,上前把海棠推出门外。 原来,程海棠的母亲怀着她的时候,老太太做主,抬了老太太娘家庶出侄女潘琇莹,给程煜做姨娘,后来程煜出了事,潘琇莹惊慌失措,害怕自己富贵不得,反丢了性命。 趁混乱,潘琇莹让车夫将夫人姚氏母子三人扔到城外野地,哪知车夫图省事,出了城就卷款逃了,使得姚瑾瑜有机会得到顾荃救治,后又被出狱的程煜寻回。但她只带回了三岁的儿子程寒柏,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程海棠,却已不知所踪。 程煜连降三级后,去了宣府镇上任。程夫人回府之后,缠绵病榻,加上思念幼女,不到半年就油尽灯枯,一命呜呼了。 潘琇莹暗喜自己有了扶正的机会,但程煜长期在边关,一年只有一月换防轮休,见面机会极少。等她十月怀胎诞下女儿,满以为会被程煜看重,扶正为夫人,可程煜却一直不提。 等了几年,女儿程香堇也慢慢长大,潘琇莹也不惦记了。正房的嫡女丢失之后,家中只有一个正房公子和她这个庶出女儿,再无其他子嗣。 老太太疼她,因此,程香堇一直被当成嫡小姐来养育。老太太年岁已高,潘琇莹虽是姨娘,在府里却也实权管事多年,所以,府里下人都称她为“二夫人”,程香堇也成了正经姑娘。 天朝且不说重男轻女,这嫡庶之分才最是天差地别。嫡公子可以继承家业,庶公子就只能在成亲时一次性得一笔安家费用。嫡女出嫁有陪嫁十里红妆,庶女出嫁却无陪嫁,只能带自己攒的随身私帑。 程海棠消失了十五年,潘琇莹和程香堇早就计算着,香堇出嫁,要以嫡小姐身份挑选夫婿、置办嫁妆。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嫡小姐,还不要正本归源? 程香堇今年十四岁,眼看就要说人家,程煜正三品的官位,自然也有大把机会高嫁。若变回到庶女身份,婚配自然下了几等,风光大嫁也成了一枕黄粱。 潘琇莹不动声色的说:“认亲是大事,老爷要几个月以后才回来,我自不能做你这个主。今天天色已晚,不如安排你到前院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娘!”程香堇气急败坏。潘琇莹也不理她,唤来管家程立,正要安排。海棠肃色道:“我一个女子,住在前院多有不便,容易惹来闲话,还请您另行安排!” 潘琇莹压住心中怒火:“那你今晚就暂时住在西厢房旁边的偏房吧!程管家,带她过去。” 海棠没再说什么,带着霁儿霜儿过去了。 这程府是个三进的大院子,男主人不在家,正房长期空置,东厢房是程寒柏的住处,西厢房自然就住着程香堇。潘琇莹一直是姨娘,她住在后罩房东尽头一处带院子的屋里,老夫人则占了后罩房西尽头带院子的那一间。 程煜只有这一房妾,后院自然住得宽松。但她却不想白白让海棠得了名分,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落不着一点好。 老爷还没有回来,潘琇莹觉得,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三十二章 我是哥哥 等程海棠出去之后,潘琇莹走过去攀住女儿的肩头,程香堇偏过头去,赌气不理母亲。 “堇儿,你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留下她我们才能控制得住,放出去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明天娘就打发她去别院,等没人注意了,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病故。”潘琇莹怕女儿闹,直接讲出了她的主意。 别院是程府之前的老房子,因为比较偏,早就没人住,只留了个老王头看房子而已。在哪里做个什么手脚,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你还有两年就及笄了,眼下就该为你好好挑一门亲事,娘绝不会让这个野丫头坏了你的好事!”潘琇莹说完,拍拍女儿的手背,程香堇这才放下心来。 又说这偏房里,海棠她们正在收拾东西。外间有张软榻,霁儿在床边铺了一床褥子,她和姑娘睡里间。 “姑娘,明明端王爷写了做保手书,为何您不拿出来?还要看那个姨娘的脸色!”霜儿愤愤不平的说。 霁儿打来一盆水让海棠净面:“这你就不懂姑娘了,她这叫盲医,试过了才知道哪味药对症!” 海棠直起身来笑:“看来霁儿已经可以出师,我是再教不起你了!” “咦?姑娘,你头上的簪子呢?”霁儿为海棠梳着头,没看到那根花簪,又把包袱翻了个遍。“那是铭泽哥为你制的呢!”那根花簪不是普通钗子,簪子部分是中空的,可以打开将毒药粉藏在里面。 海棠也不知在哪里丢了,一脸的恋恋不舍,真是可惜了那件暗器! 无独有偶,在徳王府里,榠世子手上正拿着这么一件精致的暗器,他打开簪子的接口,又轻轻合上,拇指慢慢的摩挲着钗头那朵海棠花。 今天凌晨,他点了几个姑娘的穴道,把她们的东西搬到庙里,又把初一拖上马车。想了想,他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留给她们。 临走时,世子蹲在海棠面前,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位与众不同的姑娘。他伸手拔下姑娘头上的簪子,放入怀中。 我是拿玉牌换的,不是偷。他不动声色的想。 榠世子做为德王的嫡长子,八岁便被父王请封为世子,并送到京都,在太后跟前教养,他在京都独自住了十三年,父王母妃却远在蜀地。他常常觉得,人生来不是利用别人,就是被人利用。 他这次受伤,说到底,就是父王利用了他。这正是: 一窗月光照两地,各自唏嘘各不知! 再说程府,潘琇莹计划得好,动作却不如程寒柏来得快。 一大早,就听到有人大马金刀的锤着门。几个下人闹哄哄的围到大门口去看,只见一位灰袍轻甲少年将军,大步走了进来,他边走边叫:“海棠!海棠!” 程管家一路小跑过来:“少爷,您怎么回来了?昨儿来的姑娘安排在西偏房,您可不好闯进去啊少爷!” 程寒柏自前天一早从宣府关出发,跑到在驿站换了匹马,眼都未合一下,连夜往家赶。今天早上正好赶上开城门,程少将军第一个冲进了城。知道的说是回家,不知道的还当是边境军情十万火急呢! 换了新地方海棠睡不安稳,早早起来梳妆,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叫她,她连忙推开门,立在门口,就只见一个丰神俊秀、高大潇洒的男子,带着风大步走过来。 他站在海棠面前,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不管不顾,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互相看着彼此有些相像的脸,海棠的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海棠,我是哥哥!”程寒柏轻轻顫声说道。 海棠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程寒柏的腰,脸贴在程寒柏的怀里:“哥哥,海棠回来了!” 寒柏第一次和女孩子如此亲近,微微有些不知所措,可他也紧紧回抱住海棠,说道:“这一次哥哥再也不会放手了!”曾经放开妹妹的襁褓,后悔了十五年。 娘去世时只有他在身边,娘对刚刚四岁的他说:“寒柏,你要找到妹妹!” 闻声赶来的程香堇恨恨的盯着他们,像吞了一百只苍蝇一样恶心!她转身回房,使劲把门合上。真是不知廉耻!谁允许她抱她的大哥? 后院的潘琇莹也得了通报,她吃了一惊,想不到海棠前脚进门,寒柏后脚就到!看来是瞒不住老爷了。好在程寒柏还要回军营,只有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程寒柏一直沉浸在兴奋之中,自从刚才那一抱之后,他便一点不见外,拉起海棠的手就往后院走:“你回来还没见过祖母?走,我带你去!” 丫头们跑在前面去通报了老夫人,老夫人颤颤巍巍走到外间,就看见孙儿拉着一位姑娘走了进来,不用问,一看长相就知道,这一定是姚瑾瑜的女儿,是她的嫡亲孙女!老夫人抱着海棠不禁老泪纵横,她只叹自己儿子福薄,一把年纪了,跟前也没个贴心的人照顾。 好容易老夫人和海棠都收了泪,寒柏便将端王所述,原原本本道与老夫人听,海棠也将襁褓包布和那个婴儿手环拿给老夫人过目。老夫人边听边点头,她让丫头去开了祠堂请祖宗。 老夫人带着海棠一行人到了小祠堂,让海棠叩拜了祖宗先人,又给她娘磕了响头,海棠这才算入了程家的门。 潘琇莹指甲都掐进了肉里,直骂自己不够狠心,真应该听女儿的,昨天夜里就应该把程海棠赶出去! 寒柏也给娘磕头,像天仙一样美的妹妹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九花玉露丸 老夫人让管家把海棠从偏房移出来,住进了西厢房的一间屋子,还特地拨了一个嬷嬷给海棠。西厢房这间屋多了个暖阁,住里屋的丫头可以睡在暖阁里。 外屋也大了一圈,靠窗还多了张书桌。从窗口往外看,是一颗高大的山楂树,现在正开着一簇簇白瓣红蕊的小花,衬在伞一样的绿树冠中,煞是好看。 “只可惜,这山楂花臭的很!”霁儿皱着鼻子说到。 海棠抬头看了看,笑着说:“不是臭,只是味道很特别。等结了山楂果子,用处可多了。” 山楂树的后面,就是程府的外墙。外墙不远处,看得见一排白桦树,风一吹过,树叶哗哗的响,使得西厢房意境特别好。 这老夫人别的不说,就是疼儿子!她看到儿子让寒柏急吼吼的从边关赶回来,就知道儿子对海棠的心。又听说儿子连换防修整时间都提前到天贶节,更是打起精神来安置好海棠,好让儿子安心。 海棠也没辜负祖母的爱护,等祖母平静以后,她给祖母把了脉,开了老年人的保养方子。老夫人常年风湿骨痛,海棠又让霁儿做了冬瓜薏仁猪瘦肉汤,让老夫人调理。 老夫人知道得了个宝,也疼爱起这个在外受苦多年的嫡亲孙女起来。 程寒柏到兵部上交了布防图回来,倒头大睡了一天,睡饱之后,又跑过来看妹妹,好像少看一眼,妹妹便不见了一般。 “海棠,” “嗯?” “你怪哥哥吗?” “不怪。那时你自己还是小孩子呢!” “我听见你怪了。” “嗯?什么时候?” “我做梦的时候。” 海棠:哥哥,你是程三岁吗? 想到一个“三”字,海棠就问寒柏:“哥哥,你说端王爷……他从宣府镇出去,会往哪边走?大同镇还是蓟州镇?” “不知道,反正他往哪边,都要走回头路。”寒柏想了想说,“去年冬天草原上遭了雪灾,今年鞑靼人到边境骚扰的次数也增多了,端王这一路不太平咧!” 两人正小声说着,霜儿眉开眼笑的跑进来:“姑娘,王爷给你寄信来了!” 寒柏警惕的看着海棠。 海棠只好当着哥哥的面打开信,还好,谢三只是问她到程府的情况,说自己马上要出发去蓟州镇。 程寒柏点点头:“他是该问问,把一个姑娘丢在半路上,亏他做得出来!还好平安到了,要是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我立刻就去砸了端王府!” 海棠只好打岔:“哥哥,我还没逛过京都呢,明天你领我逛逛,省得出去就迷路。” 不能迷路,这是个大问题。他们约好明早出去时间,寒柏就被海棠连推带搡撵了出去了。 哥哥走以后,海棠又掏出谢三的信来细细看了一遍,美美的折好,放进一个木匣子里。她拿出笔墨,开始给谢三写回信。 第二天上午,寒柏早早备好了马车,等海棠去老夫人那请了安,就带海棠出了府。寒柏将一顶帷帽戴在海棠头上:“遮着!别被人看了去!” 海棠笑着和霁儿上了马车,帘子掀开一条缝,看见寒柏骑着马,春风得意的走在马车旁边。 “哥哥,我想到铺子最多的街上去看看。”海棠隔着帘子对外面的寒柏说。 寒柏点头,让赶马的程单往西市走。 西市果真热闹,一路卖什么的铺子都有。到了一家点心铺子,寒柏让停了车。他挤过去,一会儿拿着一个纸袋走回来:“海棠,这是我爱吃的牛舌饼,你尝尝!” “哥哥,我们到旁边那家酒楼坐坐吧?”海棠建议道。她看见一座酒楼,名字很别致,叫做“连云阁”,挨着它旁边,还有一家药铺,叫“复生堂”。海棠想去看看。 海棠先去了药铺,寒柏站在门口守着。 海棠看了看,都是些常用药材,并没有成药。堂倌解释说:“成药必须客户订了,我们才制。大概需要一、两周的时间。” 以前师傅说过:丸者缓也,汤者荡也。丸药和缓持久,汤药荡涤病邪,见效快。又因为丸药便于携带,不拘场合可以随时服用,这一点汤药就明显不足。 成药也有弱点,就是是通用药,能够对症下药,却不能因人而异。所以药铺往往没有成药。 海棠递上一张清单,问是否能配这些药?堂倌看看,发现有三种药材,铺子里并没有现货。“姑娘若需要,可以订货,大概要两月左右方能到货。” 这是海棠在关帝庙里,看到那男子的内伤,觉得应该备些治疗内伤的药丸,便找了这个“九花玉露丸”的金方,只不过上面有一味君药、两味臣药非常少见。有药效的保存时间又短,药铺里一般不会备有现成的。 海棠点点头谢过,便和哥哥上了隔壁的连云阁。 第三十四章 家书抵万金 楼梯快上到二楼的时候,海棠嫌帷帽上的纱巾挡住视线,便将帷帽掀了起来,嘻嘻笑着对寒柏说:“哥哥,这里没人,不用遮了吧?” 窗边坐着一位白袍公子,他虽背对着楼梯,却把这毕生难忘的声音听了个分明。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道:这女人还真是蠢,回回都看不见有人!这么快就再见了?难道她与我真的有缘? 他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转念一想,禁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一个自身难保的“质子”,哪有资格肖想这不可得的幸福? 海棠和寒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海棠对小倌说:“你店里有什么好吃的,每样给我上一份!”霁儿和程单正好走上来,程单听到海棠的话大吃一惊,心想:大小姐还真能吃! 霁儿却笑道:“姑娘,你这次是挑刺还是偷师?” 海棠晃了晃脑袋说:“我初来乍到,还不知道他家的菜做得好不好吃,那自然是……挑刺!”寒柏就笑她道:“那就点鱼好了,里边有刺好挑!”几个人就都笑了起来。 “哥哥,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学医,误尝了一种麻药,舌头直了一整天,师傅也不给我治!我就想,我这舌头从小吃苦,长大了,我一定让它吃够天下美味,那才对得起它尝过的苦药!”海棠撒娇卖痴道。 “你师傅太坏了!当初母亲托他照顾你,他却狠心折磨小姑娘,应当抓到衙门关起来!”寒柏的关注点有些不一样,咬牙切齿的说到。 海棠和霁儿面面相觑,两人忍不住捂脸笑起来。 菜上来了,海棠非要叫霁儿和程单都坐下来一起吃,霁儿毫不客气坐下,程单扭扭捏捏还有些不习惯。 “‘若要吃得香,美食需分享!’这句真言你们没听过?”海棠故弄玄虚。 寒柏想了想,摇头问:“哪个夫子说的?” “程海棠夫子说的呗!”海棠忍不住笑起来。 寒柏笑着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食不言、寝不语,这句真言,程海棠会不会?”小姑娘这才安静下来好好吃饭。 那白袍公子仰头又饮了一杯,嘴角挑起一个浅笑:原来你叫程海棠! 他饮尽杯中酒,站起来,脚步略有些踉跄,他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直下了楼。 海棠余光中觉得这人有点面熟,扭头过去,还想再仔细看清楚,人已经消失在楼道,不见了。 白袍公子走出酒楼,他的侍卫已经把马车赶过来。上马车之前,他突然停下来,拍了拍侍卫的肩说:“十五,下次出来吃饭,你上去和我一起分享!”十五百感交集、莫名其妙。 十五:榠世子,十五做错了什么?是饭碗要砸了么? 吃好喝好,寒柏便要带着海棠回家。刚走到酒楼门口,那复生堂的堂倌带着掌柜已经毕恭毕敬的候在外面。 掌柜上前对程寒柏唱了一诺,转身笑眯眯的对海棠说:“姑娘所需药材,七日便可到货,即时会有人将药材送到姑娘府上。姑娘若还有别的需求,随时打发丫头来告知即可。” 海棠有些意外,却也心生欢喜,连忙对掌柜点头称谢。心说这复生堂对顾客态度真好,以后买药材就选他家。 哪知回到府里一说,霜儿便笑了起来:“姑娘还没过门,银子倒是要先过去了!”海棠心思一动,顿时又羞又恼,原来,连云阁和复生堂,都是王爷名下的铺子,东市也各有一家。 霁儿也恍然大悟:“难怪都没问我们是哪个府里的,便说要送药到府里来! 再说谢睿樘,从宣府镇出来,便沿边境向东北方一路狂奔,风尘仆仆的往下一个边镇赶去。人马刚到蓟州镇,就收到了海棠的回信,端王府的人,直接给送到蓟州镇来了。 打开来,上面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只有三行娟秀小楷: 一切安好,勿念。 边境多险,勿傲。 京都盼归,勿忘。 谢睿樘把这没头没尾,却价值万金的家书,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的折起来,贴着胸口放好。 他按捺住自己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大步上前,对着前来迎接的蓟州总兵姜夔朗声道:“姜总兵,时间紧迫,我们不必虚礼,直接进营慰问将士吧!” 姜夔感动道:“端王刚刚进关,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要下军营,如此体恤我边关将士!皇恩浩荡,我等必将肝脑涂地,报效朝廷!” 谢睿樘:本王只是想快点回家见我姑娘。 凌雪:他只是想早点回家见他姑娘! 第三十五章 幺蛾子 一连几天,哥哥都陪着海棠在家看书下棋,程寒柏恨不得把从小到大错过的时间,一股脑的补回来。这天一早,复生堂的小厮将药材送到府上,说是少将军订的货。 寒柏很是得意,心想果真是自己有面子。他连忙将几大包药都送来给海棠。 “妹妹,是谁病了?”程寒柏把药材堆在桌上问。 海棠没回答,却问他:“哥哥,如果有人五脏六腑都受了很重的内伤,但是皮外伤却很少,会是怎样一些原因造成的?” “要就是被内功高手打到了,要就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再就是被马啊什么的高速冲撞。怎么?有这样的病人?” 海棠摇摇头,一件一件核对好药材,让霁儿拿了小秤出来称重量。寒柏见那些制药用的小钵小筛小盏甚是精致,饶有兴趣的趴在桌边拨弄着玩。 这时,只见程香堇走到门口,冲着程寒柏说:“大哥,祖母让你陪我去碧云寺还愿!” 程寒柏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庶妹感情一般,但祖母有话,做大哥的也不好推迟。急忙忙的告辞了海棠,出了二门,去找小厮套车。 原来这京城中,闺中贵女们出门,既要有侍女或嬷嬷,还要有长辈指定的男伴陪同,一般就是家中的兄弟亲戚,最不济也要有侍卫。 程香堇见大哥成日里缠着,那个不知从哪里回来的程海棠,就怒不可遏,心里恼火着,她和大哥十几年的亲情,竟不如这一层肚皮!又恨自己投胎在姨娘肚子里,叫自己失了尊贵。 程寒柏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晃晃悠悠去了碧云寺。今天是十五,碧云寺来进香的人不少,程寒柏怕程香堇被人冲撞,交代她收着性子,不要与人口舌,还让草儿、蕊儿紧紧跟着她。 谁知这程香堇今日本就是约了手帕交来见面的,哪里肯老实待着?跪了香,眨眼就钻到人群中不见了。程寒柏急得抓耳挠腮,腹诽了庶妹一通,让小厮和程单四处去寻她。 碧云寺后院有一个荷花池,碧云寺便是取自“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意。如今荷花还没开,却是满池田田荷叶,随风起伏,如绿波碧海,煞是好看。 程香堇很快就看到了,督察院右都御史的嫡三小姐万雪霏,和户部左侍郎的嫡小姐叶菁菁,她们正站在荷花池边。她向着她们挥挥手帕,快步跑过去,她要赶紧去向她们倒倒心里的苦水。 万雪霏不说,这叶菁菁的娘,也是姨娘抬起来做的夫人,自己身份也成了正经嫡小姐,程香堇一直有视她为知己之意。她一股脑的把这些天的经历说了出来,两个手帕交也觉得不可思议,三个人窃窃私语,热烈非常。 没曾注意,庙里又走出来三、四个浪荡公子,看到三人花红柳绿,娇艳水灵,便过来搭话。 “三位妹妹好颜色,不知都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其中一个锦衣玉袍,眉眼贵气的公子问。这一看就是哪个侯门伯府的庶公子,不思进取,又没有家业继承,自想搭上个嫡贵女,好叫自己将来仗着妻室丰厚陪嫁,生活好过些。 万雪霏、叶菁菁羞得转身要走,程香堇自己正在为这嫡出、庶出身份愤愤不平,又怕嫁妆落了空,惆怅不已。猜到这些庶公子来意,不禁像被人踩了尾巴,恼羞成怒,香堇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那位公子脸上: “本姑娘看上去就那么贱吗?你也配来问!” 那公子被打愣了,同行的几个人却不干,上前来扯住程香堇袖子要评理。程香堇没想到他们会动手纠缠,又羞又急,使劲要拔出自己衣袖。没想到用力过猛,脚收不回来,身子往后一倒,一下子掉进了荷花池。 程香堇在水中扑腾,岸上顿时哭天抢地,一片沸腾。有认识的人冲着外面大声喊:“程将军家的小姐落水啦!” 程寒柏一听,大惊失色!连忙拨开人群往荷花池边冲去,那边早有一个竹青色身影掠过,毫不犹豫的跳下荷花池,托住程香堇的腰,将她推向岸边。 程寒柏也到了,将庶妹连拉带拽的拉上岸,草儿已取来了干净衣服,披在程香堇身上。 那青衣公子上岸来,看见程香堇的脸却皱了皱眉,寒着一张脸,瞟了一眼程寒柏冷冷说到:“搞什么幺蛾子?你能不能专一点!”说罢转身抬脚便走了。 程寒柏莫名其妙,只好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句“多谢相救”,便急匆匆的抱起庶妹离开了湖边。 第三十六章 结识榠世子 程香堇本来一言不发、愤恨懊恼。却不小心听见旁边有人议论,说刚才那青衣公子,是徳亲王府的世子,世子年轻英俊、尚未婚配云云。程香堇想起他俊逸容貌,又是此等尊贵家世,关键是他还奋不顾身的救了自己,不由得春心荡漾,做起白日美梦来。 到了厢房里,程寒柏数落个不停,程香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低头痴笑,暗忖要如何让大哥去徳亲王府里致谢,他们再来往起来,好教自己有机会再见世子。全然忘了刚才的狼狈,也不记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如何失了颜面。 回去以后,潘琇莹得知程香堇落水,当众出丑,气得七窍生烟。程香堇赶紧悄悄将德亲王世子如何见义勇为下水救她,他本人又如何英俊多金,细细跟母亲说了一遍,潘琇莹不由得也神往起来。 想了想,潘琇莹便去催着寒柏上门道谢,顺便结交一二。 “堇儿你放心,只要世子踏入咱们程家大门,你就成功了一半,另一半,为娘帮你想办法!定叫世子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潘琇莹自信的说。 香堇的容貌算得上秀美,一双狐狸眼又接得潘琇莹九分媚气,世子说不定就看上了呢?毕竟世子能入水救人,二人又这样有了肌肤相亲,就是天大的缘分。 寒柏在海棠房间里骂香堇行为不检,反倒累他要去拜访什么世子!寒柏从小在军营长大,性格直率,最不耐烦结交权贵,要绕那些弯弯肠子。再加上军方与朝臣结交,本就为皇上所忌惮,所以他这个从三品的少将军,就算在京都,也不认识几个宗室子弟。 海棠嗤笑他说:“不错不错,上回刚结识了个皇子,这回再结识个世子,我的亲哥哥从此要捱风缉缝、弹冠相庆了!” 姨娘提出让他拜访世子的要求也是情理之中,寒柏尴尬的笑了笑,食指虚点点海棠的头,背着手出去备礼去了。 徳亲王府里,世子谢元榠,习惯性面无表情的,接待了前来致谢的少将军程寒柏。 “吾妹顽劣,落入水中,全赖世子大仁,施以援手……” 世子打断他:“你到底有几个妹妹?” “两个啊!嫡亲妹子是大姑娘,这次落水的是庶妹二姑娘。末将出门之前,二姑娘托末将一定要……” 世子又打断道:“你是不是偏心?为什么上香只带二姑娘,不带大姑娘?” “诶哟,世子!您可冤枉我了!我嫡亲妹妹从小流落在外,吃尽苦头,不久之前才得以回府认祖归宗。可怜她缺爹少娘的,自个把自个长得花容月貌,天真烂漫,温柔贤淑,还精通医术!我是恨不能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要偏心也偏给她不是?那天她说要制一种什么治疗内伤的药,在屋里捯饬那些好容易才找回来的药材,哪里愿意去上什么香!” 程寒柏说起他这个嫡亲妹子,那是激动非常,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喘气!世子也不打断他,静静的听着,最后听到她在制内伤药,心头不禁一动。 那天从山坡上滚下去的之前,他被梅花针射中,初一更是已经被姬川的人打了两掌,受了很重的内伤,他抱着初一滚下去,硬生生的撞到一块大石头,他的一条腿才会脱臼。初一的内伤比他重得多,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太医只说,初一现在还不能用内力,以后能不能,那就不好说了。 那天世子赶着程海棠的马车,拉着初一赶回德亲王府,他们前脚进门,西厂的张植后脚就到了王府。张植看见榠世子在府里不禁大吃一惊,榠世子滚下山坡后,西厂的人下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人,却没想到他好好的在府里。 这本是姬川与张植给德亲王布的一个局。世子觉得姬贵妃不会留那么大一个空子给他们钻,父亲却还是让他以身犯险。 及时赶回王府,世子才能矢口否认去过绿影宫。 想到救他性命,又助他脱险的程海棠,世子心中有种不可名状的悸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了一些,爱屋及乌的看着寒柏说:“少将军以后要多来走动,本世子很愿意和少将军切磋切磋武功。” 程寒柏自是客套了两句,又听世子说:“少将军几时方便,本世子再到府上拜访。”他看见寒柏摸不着头脑的眨眨眼睛,就解释道: “舍妹这两日便从蜀地来京,要小住数月,舍妹年方十四,过两个月便要及笄,府中又姐妹扶持,本世子想让她与令妹多亲近,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程寒柏恍然大悟,做为要照顾妹妹的哥哥,立刻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但又坦白的说:“我那大妹妹自是能胜任,二妹妹就算了,怕带坏了郡主。” 程少将军告辞后,榠世子又拿出那根花簪,看着钗头上不知摩挲了多少遍的海棠花,胸中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让他无法畅快呼吸…… 哪怕误救了程二小姐,也还是值得的。他想。 也许,只是孤单得太久,让他忘了,他还会爱。 第三十七章 父女相见 程寒柏从德亲王府回来后,香堇立刻缠着他问东问西,就是没问出世子对她有意思。香堇不禁埋怨起大哥没用,且对她不尽心。暂时消了去见世子的念头。 再说自从姨娘知道,老爷天贶节要回来换防休沐,姨娘潘琇莹就天天来老太太屋里吹风: “姑母,自从你把我带进这个家门,我辛辛苦苦打理家事十几年,女儿也已经抚养长大,乖巧懂事,温柔漂亮。如果不是为了给香堇挣个好前程,我自是在姑母身边任劳任怨,给您养老送终,绝无二话。我这都是为了老爷的孩子好啊!”潘氏一把鼻涕一把泪。 “如今老爷好不容易回来,姑母就让他抬了侄女,也让侄女进得了程家祖坟,落得个好归属。且这程府一直没有主母,府里又有两个未嫁的姑娘,倒让别人看了笑话,说我们府上的姑娘没嫡母教养!” 潘琇莹这最后一句,倒是有些打动了老夫人。 今年的天贶节变得值得期待起来,程煜要回京述职,德亲王、瑶郡主要回京谢恩,盼爹爹的,盼儿子的,盼抬身份的,还有盼妹妹来拉关系的。这些都还没盼来,海棠先把谢三的信给盼来了。 “边关多艰,此行发现腌臜事许,令人愤懑!如今已过宣府、蓟州、辽东、大同,待修整一日再往西。餐风露宿不可怕,心痛才可怕。必在乞巧节前回京!等。”海棠叹了一口气,折好信,放进木匣子,这是第三封信了,谢三的心痛仿佛也传给了她。 而此时端王爷已经过了太原镇,往延绥而去。这一月来,端王一行遇到了两次鞑靼偷袭,由于都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战斗并不激烈。却已让第一次出征的凌星、凌光和凌尘兴奋不已。 这次端王一行二十七人,除了十个侍卫、十四个府兵,还有冯铭泽和府医唐誉。唐誉其实是江湖唐门少主,谢睿樘的好友,为了方便交往,对外便称是府医身份。 除了看病,唐誉也是个好研究暗器的,他和铭泽两个相见恨晚,一路捣鼓,又设计了几个可以发射银针的钗子,可以藏毒的手镯什么的。 端王也兴致勃勃,只等回去,找了上好的金银翡翠来制。 凌风把这些人都带出来,就为让他们适应适应急行军。必须是急行军啊!王爷的心事都写在脸上,满脸就是三个字:想我姑娘! 凌雪叼着根草棍子,和凌风一起躺在土垛上放哨:“好事啊!王爷娶了王妃,下一个可不就轮到你了?王妃做的小吃真好吃……想吃啊……” 凌风狠狠给了他一肘子! 正当端王爷想媳妇,侍卫想王妃做的小吃之时,京都迎来了天贶节。 天贶节前一天下午,程府大大小小家眷都等在二门,老爷要回来了。寒柏拉着海棠站到最前面:“爹爹最想见的人是你!听说你回家了,他老人家都躲被子里哭了好几回!” 海棠翻了个白眼不信:“哭好几回那个是你吧?” 说话间,只听外门一阵骚动,管家在外头喊:“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程寒柏人高马大,几步跨出外院,迎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群人拥着程煜进来,他的眼光直接就落在海棠身上,上下反复看了几回:“是海棠?” 海棠连忙跪下叩头:“爹爹!女儿海棠回来了!” 程煜连忙把她扶起来,看着她与发妻七分相似的脸,不禁悲从中来。寒柏连忙搀住父亲:“父亲,妹妹回来你应该笑才是,怎地要哭了?”他又向海棠挤了挤眼睛。 海棠看见,破涕为笑,也过来搀了父亲往内堂走。 祖母已等在内堂,程煜连忙过去参见母亲大人,母子又是一阵百感交集。 潘琇莹忙前忙后,终于得见老爷,不禁一副娇羞,给老爷行了礼。 程府人口本不多,这段时间多了个大小姐,少爷又在家盘桓一月有余,现在连老爷也回来了,侍卫家兵把倒座房住了个满满当当。前院后院,人来人往,竟比过年还热闹。 “程立,你去安排,收拾一下别院,让侍卫府兵住过去,这边住着小姐,别让那些粗人冲撞了去。”老爷交待到。府里有了嫡小姐,安排都要与往年不同了。 那还等什么?寒柏抬脚就出去指挥,带着一群男人直接去了城西老宅,看了一下环境,又让程单程双二人,去定些练兵的器具,还要住一个月,让卫队长郁朗管着他们,不能每天闲着只喝酒闹事。程立也叫人赶紧送了被褥用具过去,不提。 程府里,晚宴摆了一大桌,也不必男女分席,老夫人和老爷坐中间,两边是程寒柏和程海棠,程香堇坐在海棠旁边,潘琇莹站在老夫人和老爷后面伺候布菜。 程香堇又满心愤恨,以前都是她坐在父亲身边撒娇,现在父亲连看都来不及多看她两眼,一双眼睛竟像长在程海棠身上一样! 吃过了饭,程煜又拉着海棠细细问了这些年的境况经历,捧着姚氏写的那一行血字,看得红了眼眶。越看这个长女越爱,恨不得把时光翻回去重过一遍。 第二天一早,海棠起个大早,到厨房里做了鱼片粥,又做了烧卖、虾饺和萝卜糕。祖母和父亲每样尝尝,都很惊叹海棠有这好手艺,哥哥则眉开眼笑的敞开了吃,直夸自家妹妹心灵手巧,暗想这个妹妹可不能早嫁,否则还不是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今早程将军要带着少将军进宫谢恩,很快就出了门。在宫门外,刚好碰见徳亲王领着世子出来,程氏父子上前见了礼,世子落后一步,在少将军耳旁说:“我妹妹也到京都了,今天晒红绿庙会,我们带妹妹去逛逛?” 少将军想都没想满口答应:“午时三刻,西市连云阁!” 十五:还我高冷世子! 程单:有阴谋! 第三十八章 天贶节 谢完恩回到家,才刚过巳时,寒柏连忙去找海棠,把世子上次说让瑶郡主与她结交的话说了一遍,海棠想了想,自己到京都也没个朋友,这瑶郡主也是初来乍到,两人做个伴也好,便答应了。 她翻出来一个新做的香囊,里面装着驱蚊香草,准备拿去送给瑶郡主。 “妹妹,那驱蚊的也给我一个!”寒柏眼馋。 海棠挑了一个大一点的宝蓝的,很衬他今天这件天青色衫子,笑着帮他系上。寒柏心满意足的检查马车去了。 兄妹二人带了程单、霜儿往西市去,到了连云阁,掌柜连忙迎了出来向少将军和姑娘见礼,程少将军意气风发,领着妹子上了楼。 这次进了个雅间,过了一会儿,世子也领着正好奇四处打量的瑶郡主进来。 “是你!”海棠瞪大了眼睛。 “是我。”世子装作云淡风轻的看着海棠。 少将军连忙站到他们中间,大惊失色的问道:“你们认识?” “偶然有过一面之缘。”世子赶紧把自己妹妹拉到面前:“这是我的最小的嫡亲妹妹青瑶,刚从成都府来。想结交令妹,也好在京都有个伴。” 谢青瑶也看清了眼前这个姐姐,既然大哥让她结交,自然是好的。于是她自来熟的上前拉着海棠的手:“我叫谢青瑶,你叫什么?” “郡主,我叫程海棠,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海棠微微笑道。 “海棠姐姐,你也多关照,我们互相关照!”郡主笑嘻嘻的说。 少将军还在狐疑的看着图谋不轨的世子,世子连忙向郡主介绍:“这位是程少将军,程寒柏。” 郡主看气宇轩昂,雄姿英发,很是喜欢这种阳光少年。“程少将军,以后我要常去府里找海棠姐姐玩哦!” 程寒柏连忙称是,遂引大家入座。 “你和世子是怎么认识的?”少将军耿耿于怀,还是要问一问。 海棠镇定的说:“并不算认识,只是从岭南回京都那天,在路上见过一面而已。” “正是如此。”世子也面色如常:“今天向姑娘正式介绍我自己,徳亲王府谢元榠。我八岁便到京都生活,家人每年会从蜀地进京来看我。今年是我小妹随父王上京。” 瑶郡主点点头:“世子哥哥平日里孤身一人在京城,谢谢你们时常关照他。” 程少将军心中有点惭愧,自己并没有怎么关照世子,反倒是世子曾经救过他二妹一命。 瑶郡主又拉着海棠问她岭南的一些风土人情,自己也唧唧呱呱说了各种成都府的趣事。 瑶郡主和海棠都是天真烂漫的人,聊起来都忘乎所以,世子一言不发,眼睛只盯着手里的杯子,耳朵却仔细听着海棠说的每一句话。 连云阁的菜式很丰富,海棠点的两个辣菜郡主都很喜欢。宾主尽欢的吃完之后,小馆又上了茶。 海棠拿出那个香囊说:“这是我刚做的驱蚊香囊,里面放的是驱蚊草,平日里挂在身上,蚊子都不敢近前。” 郡主闻闻果然有一股异香,连忙叫宝瑟帮她挂在腰带上。郡主也从袖子里拿出一方自己绣的小帕子,送给海棠。 世子指了指少将军身上系着的那个香囊:“你怎么也有一个?” “那是自然,今早妹妹给我的啊!”少将军得意洋洋。 世子说:“我也要一个。” 海棠不禁有些好笑,连忙说道:“这也不值什么,我家里还有,回头让人给您送去。” 下楼的时候,海棠悄悄拉了拉世子的衣袖,他回过头,正好遇见她如水星眸。世子感觉自己的心,正毫不抵抗的沉溺进去。 混沌中,只听她问:“看您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您的朋友情况应该还不好吧?” 世子点头:“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到了楼下,那个侍卫果然站在马车旁。 “初一,你不是说胸口还有些疼,提不上气来?”世子问道。初一点点头。海棠伸出手去,初一老老实实让姑娘把了脉。 海棠含笑看了看世子说:“我知道了。回去就让人送药给您。” 世子和郡主刚到家一会儿,程单就捧着一个盒子过来,说是姑娘给世子的东西,要交代的话也写在盒子里。 世子连忙打开盒子,一股香气飘出来。里面一个藏青色暗花的香囊,右下角用天青色的线,绣了一株兰花,寥寥数笔,却雅致灵动。 再看,还有一个小瓷瓶,下面压着一张纸,几行簪花小楷清秀飘逸:“此为九花玉露丸,对内伤恢复有奇效。让初一每天吃一粒,连续吃三天,内力即可恢复九成。再慢慢将养上月余,即可痊愈。另,玉牌奉还,多谢世子不杀之恩。” 然后世子就看到了他那块玉牌。 我几时要杀她了?世子闷闷不乐的想。 世子不知道,他问海棠要香囊这件事,端王在收到海棠回信的时候,同时就收到了府里的暗报。 还好,海棠随信寄来了二、三十个驱蚊包,她自己亲手做的一个是给谢三的。另外还寄了足有十余斤风干牛肉干,腌制的时候放了几味草药,比在月岭做的味道更好。 端王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暗戳戳的想:谢元榠你给我等着!你从小就打不过我,现在竟敢放肆! 凌风:王妃真贴心...... 凌雪:王爷敢不娶这个王妃,我就敢不认这个主子! 第三十九章 受邀 天贶节后,程府懒洋洋的过上了父慈子孝的幸福生活。 “不行不行,这一步我要重来!”海棠抓住父亲的袖子,不许他把棋子放下去。旁边的寒柏凑过来看了看,帮着海棠把她刚走的那颗棋子,从棋盘上拿起来。 “诶呀!你这个哥哥!哪有这样帮着妹妹悔棋耍赖的?”父亲笑着看他们兄妹俩闹:“要是在战场上,你能帮她叫敌军回去站好,重新打一次?” “她一个小姑娘,上战场干嘛?”寒柏不以为意的说。 “那可不一定,”海棠笑着说:“我跟着爹爹可以做个随军大夫!” 父亲点点头:“战场上还真缺大夫,火炮一炸,伤口面积大,很多士兵不是炸死的,是伤口溃烂死的。” “父亲您跟她说这个干嘛?”寒柏瞪着眼说:“难道真让她上战场?您有儿子在战场上拼命还不够吗?” 海棠呆呆的看着他们,火炮炸出来血肉模糊的伤口,大面积创口溃烂……有这样的药吗? 寒柏揉揉她的头:“别想了,想傻了!”他们向父亲告了退,便从正房出来。 “你怎么没去找郡主玩?”寒柏问她 “我这两天不是在制药吗?等你和爹爹回军营,让你们带去。” “你还是做点牛肉干吧!上次叫我买回来半头牛,你就给了我那么一小包,你说!牛肉干都藏哪儿去了?”寒柏凶巴巴的说,“不对!是不是给世子了?” “胡说!”海棠笑着推了哥哥一把:“我就给了郡主一包,还没你的多呢!想吃就再去买牛肉来~” 两兄妹正在说笑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递帖子进来。寒柏接过来一看,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孙大人的帖子,说是午后着人来请嫡小姐程海棠过府一会。 寒柏不敢耽搁,连忙把帖子送去给父亲。程煜也莫名其妙,他跟孙大人不过是泛泛之交,他们的品阶摆在那里,孙大人也不必和他套近乎。关键是,怎么会单请他女儿过府,也没这个规矩啊! 父子两商量了一下,不去也不好,就由寒柏陪妹妹去,如果事情不对,保护妹妹拔腿就跑,有什么后果,回头父亲再出面理论。官阶高一级也要讲理的吧? 海棠倒是说了一句:“都察院左都御史?哥哥,你不是说右都御史的小姐是香堇的手帕交吗?” “是啊!可这有什么关系吗?不管了,父亲说让我们随机应变,打不过就跑。” 海棠噗呲一笑:“难不成孙家请我一个姑娘,是去打架的?” 说笑归说笑,海棠回屋想了想,拿出她的药箱来,收拾了一些常用的药,让霜儿放到马车上备用。 过了午时,孙府果然派了马车来接,海棠带着霜儿上了马车,寒柏带着程单、程双骑马跟在后面。 说来也巧,世子难得出来与献王爷喝茶,在茶楼临街窗口坐着,远远就看见寒柏骑着高头大马过来,旁边的马车却不是程府的马车,一阵风吹起车窗帘,看见霜儿正侧着脸和对面的人说话。 献王也伸头望了望:“那不是孙御史家的马车吗?堂兄你认识?” “献王好记性!连臣子家的马车都认得。”世子不动声色的说。 “也不是。孙家这马车,与我府上那一辆是同一处定做的,当时有两个款式的华盖,我府里选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就是孙府要了。我囫囵看过一眼,所以记得。”献王连忙解释。 “要说这孙大人,有个嗜好叫人印象深刻。”献王好像想到什么,不屑一顾的笑道:“他不好喝酒,却喜欢收集各时各地的酒瓶!你说是不是怪癖?” 世子皮笑肉不笑的听着,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这程少将军有点缺心眼,别像上回碧云寺一样,又叫自家妹妹吃了亏! “献王稍坐,我去去就来。” 世子匆匆下楼,让初一先跟过去看看,这孙家要把海棠带去干什么。他随后便到。初一是认识程单的,也不犹豫,上马就追了过去。 寒柏跟着马车一路到了孙府,府里管家已经迎在门外。管家略一解释,海棠和寒柏进了门,侍卫却留在门外。程单、程双正着急,初一却说,他从屋顶进去看看。 这初一的功夫不如凌雪、凌风,可他的轻功特别好,吃了海棠的九花玉露丸,内力就恢复了八九成,跳墙上房,对他来说就是小事。 初一感念海棠的赠药之恩,又得知海棠是那晚世子和他的救命恩人,自然希望保护好海棠。他和程单两个约定好信号,便身影一闪,消失在孙府墙后不见了。 管家引着海棠和寒柏来到正堂,只见左都御史孙大人和御史夫人,都已经在正堂等候。 看见他们进来,御史夫人迎上前去,拉着海棠的手上下打量:“你就是程将军嫡女程海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长得如花似玉的叫人喜欢!” “承蒙夫人夸奖!小女正是程海棠,这位是我哥哥程寒柏。”海棠给夫人行了一礼说道。寒柏也上前给御史和夫人见礼。 “程少将军少年英雄,老夫早有所闻,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孙御史也客气到:“今日冒昧请程大姑娘前来,是因为老夫七十老母,卧病在床,药石无医。听右都御史万大人的夫人说,姑娘得高人相传,医术高明,还请姑娘为老母诊病,就我孙府于水火!” 海棠一听,果然不出所料。 第四十章 大黄 程寒柏一听让他妹妹看病,顿时火冒三丈:我妹妹又不是坐诊的大夫,凭什么上门来给你母亲看病?他正想开口拒绝,海棠却悄悄拉了他一把。 海棠笑着说:“小女并不认得右都御史府的夫人或是小姐,想必是她们听了哪里的讹传,又随口传与夫人。小女虽只是学了些皮毛医术,算不得高明。既然已经到此,也愿意略尽绵薄之力,看看老夫人病情,再道一二。” 御史夫人点点头,拉着海棠的手,往正房旁边的绿纱橱走。为了方便看病,已经把老太太抬到这里。寒柏是外男,就与孙御史留在正堂等候。 两人正各自不安,忽听下人报:献王驾到!德亲王世子驾到! 孙大人吓了一跳,赶紧迎出去:“不知献王殿下、世子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寒柏也跟着行礼。世子看了他一眼,想用眼神和他交流一下情况,谁知寒柏正一脸懵,一点反应也无。 “孙大人,”献王笑着说:“我和世子今天不请自来,是想欣赏欣赏你收藏的酒瓶,不知方便否?” “方便方便,”孙大人了然,“微臣这点小嗜好,竟然被献王和世子看上,不胜荣幸!” 世子假意刚刚看到程寒柏:“咦?程少将军也在这里?你也是来看王爷收藏的吗?” 寒柏忙答:“并非如此。孙老夫人欠安,令妹到府中探望,微臣是陪同妹妹前来。” “哦?”献王也朝寒柏望去,他并不认识程寒柏:“你是程煜将军家的公子?早闻你少年英名,今日竟在孙大人府中得见,真是有缘。”话音刚落,只见御史夫人领着海棠和两位太医走了出来。 原来,海棠跟着御史夫人进去之后,看见里面已经站着两位大夫,御史夫人忙介绍:“这两位是宫中太医,老夫人这病已经拖了快一个月,非但病情没有好转,老夫人也越来越虚弱,眼看有油尽灯枯之相!所以今天才把你也一起请来。” 两位太医有点气闷,就算你要请别人看老夫人的病,你也不用请个黄毛丫头来恶心我们啊! 海棠来到老夫人榻前,先是仔细辨了辨老夫人面色,这才坐下来,又细细把了脉。过了一会儿,海棠站起身,对御史夫人做了一个请外面说话的动作。两位太医也跟了出来。 这两位太医献王都认识,出来看到献王等人,急忙上前给献王和世子行礼。 “免礼。孙老夫人病情可有大碍?”献王索性坐下来问话。 其中一位李太医回到:“回殿下,孙老夫人这是伤食之症。伤食必厌食,老夫人持续一月无法正常进食,闻食觉臭,难以下咽。目前还是要想办法让老夫人进食,能吃得下,病自然就好了。”另一位王太医也点头称是。 “程大姑娘,你怎么看?”御史夫人早就知道太医的结论,她急着想听听,程海棠有什么不同看法。 谁知程海棠也点点头,并说:“我同意两位太医的诊断,确实是伤食之症。”此话一出,孙御史不免显得有些失望。 又听海棠说:“这病可以治,只需一味药既可。”她见桌上摆着笔墨,便走过去写了方子,果真只有一味药:大黄。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大黄!这姑娘不是来看病,是来夺命的吧?老夫人已经一月未能正常进食,虽说其他方面都正常,可长时间没有食物补充,人已经非常憔悴了。 大黄,可是虎狼之药啊! 只见王太医摇摇头,对献王他们解释说:“中医有句话:大黄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大黄是中药四大金刚之一,绰号‘将军’,有猛张飞之称。老夫人食不下咽,身体虚弱,正是要进补,哪敢还去攻下泄泻呢?姑娘还是太年轻了!” 世子试探提醒海棠:“姑娘除了这一味药,可还需要其它?” “这一味即可,”海棠摇摇头,肯定的说:“老夫人只有涤肠荡胃,才能推陈出新,恢复其自身肠胃功能。谓之,置死地而后生。刚才我为老夫人把过脉,她脉象洪实,完全可以承受大黄的药力。” 她看着孙御史又补充说:“大黄药力虽猛,但只要把握好用量,并非不能控制。” “不妥不妥!”王太医连连摇头。太医长期为皇室贵胄看病问诊,最是知道伴君如伴虎,多是开些不温不火的药,断不会冒险去用大黄这类偏激猛药。 不知为什么,世子看到海棠自信的目光,就想起她为自己取牛毛针时的果断与勇气。 世子看着孙御史说:“孙大人,既然请了程大姑娘过来,就请相信她的医术。我可知道,这程大姑娘,治好过经脉受损,内力尽失的内伤。” 孙大人犹豫了一下,孙夫人却像是下了决心:“不试,我们也没有退路了,老夫人不过是多熬几天。既然世子如此说,我们姑且一试罢!” 于是叫人拿了药方去煎药。 献王第一次见程海棠,只觉得她肤白貌美,身材匀称,倒是比其他京都贵女多了几分灵巧生气。加上刚才海棠辩证时的自信笃定,更显出她自然流露的不凡气度。 献王兴致勃勃的向海棠问这问那,海棠一一简单作答。却把旁边的世子看得眼神阴冷,面若冰霜! 寒柏:你信不信我出去就找个麻袋套着把你打一顿! 世子:我出麻袋! 终于,丫头端着一碗大黄汤进来,海棠接过药碗,也不多说,进里屋喂老太太喝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歪打正着 看到海棠去喂了药,献王突然愉快的想看看结果如何,也不说离开,反倒又向御史大人提出去看他的收藏。 孙大人带着几位来到他的书房,果真,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子。只不过,这些酒瓶可不是普通酒肆饭庄能见到,竟也是金石玉器,琉璃玛瑙。 献王也算开了眼,拿起一个高脚酒杯道:“这个杯子好生奇怪,这要是能喝下一杯,恐怕就要醉了!” “王爷,这是夜光杯,专饮葡萄酒之用,倒酒之时只装到三分之一处即可。这样酒色与杯壁才能相映成趣。”孙大人笑道。 这时一个丫头急忙跑来喊道:“老爷!老爷!老夫人快要撑不住了……” 几个人顿时都变了脸色,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正堂。只见两个太医连连摇头叹气,海棠却笔直的站在碧纱橱外等候。 听到脚步,她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孙大人:“孙大人再等等,再有半个时辰,老夫人应该就要好转了。” 寒柏真想给那个报信的丫头一脚!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里面小丫头跑出来说:“老太太要吃的,知道饿了!” 两个太医面面相觑,海棠微微笑着点头:“刚才夫人已经吩咐下去煮粳米粥了。今日只吃白粥,明天可以添几颗肉沫,将养几日,老夫人就全好了。” “多谢程大姑娘!”孙大人激动万分的给海棠作了个揖。孙夫人走出来,喜气洋洋的说:“老太太喝了两口粥,也不觉得食物难闻了!看来真是一剂药就好了。程大姑娘真是神医!” 世子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才咋惊咋喜,心里着实紧张。他看着浅浅盈盈的海棠,眼中竟生出了一丝氤氲。 献王一拍手道:“好好!想不到程府里面还藏着个女神医,本王这可是亲眼见识到了!” 世子警惕的看了献王一眼,赶紧拉他告辞。 程府的马车也来接人了,海棠、寒柏起身准备告辞。 这时一个小厮端了一盘金元宝上来,有二十个。孙御史忙说:“今天老母亲得你妙手医治,这是一点诊金,还望能收下。” “既是诊金,”海棠笑着拿起一锭:“那我就收下一个。七日之后我来复诊时,做些好东西给老夫人。” 孙御史听海棠主动说来复诊,大喜过望,连连说好。不禁对程煜家这个孩子高看一眼,可惜儿子已经定了亲,要不讨来做儿媳妇,那就最好不过了! 程府里面,将军还在心不在焉的踱来踱去,等着儿子女儿回来。忽然听见脚步声,寒柏和海棠边说话边往里走。将军连忙拿起一本书假装在看书。 程寒柏笑嘻嘻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等父亲问,就把今天海棠在孙家看病的事说了一遍。父亲大惊,未出阁的女儿出这种风头可不是好事! 海棠不说话,寒柏又帮着她说:“也不知是谁造的遥?若不是海棠医术好,这就圆不过来了!”海棠若有所思,急忙安慰父亲:“小医医人,大医医国。我是小医,爹爹才是大医。我们是小医见大医!” 父亲给她气笑了。 他这一双儿女,都不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余生,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他们自由快乐!干嘛要给他们找后妈?是女儿不够美,还是儿子不够帅? 今天一早,程老夫人就把儿子叫过去,让他在回军营之前,把潘姨娘抬做夫人,好以嫡母身份管教两个女儿。 “现在海棠回来了,她十五年在外面没人管教,如今又没有母亲,我的年纪大了,也管不了这许多。琇莹是你表妹,那么多年以前的事,大家都不要提了。” 程煜当场拒绝:“娘,儿子不是不知恩之人,她打理家事有功,我也给了她权利,也不辱没她的身份。当年她居心不良害了瑾瑜,我怎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若是抬了她做嫡母,当年被祸及的寒柏和海棠,又该如何自处?如若她只是介意香堇庶出无嫁妆,我倒是可以答应备一份嫡女同样的嫁妆给她。除此以外,我再无话可说。” 程老夫人只是叹气,也说不出二话。 潘姨娘得知希望真的落了空,不由得又趴在床上嚎啕乱哭一通。又想到老爷马上要回边关,家还是自己管,心里又平衡了许多。再加上女儿香堇也得了一份嫁妆,选姻缘时多了许多底气,潘琇莹便又高兴起来。急急忙忙去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 “这算什么好消息?!”程香堇气得把桌上的茶杯给砸了,“本来这就是我的,凭什么她一来,应得的便成了施舍?难道我就不姓程吗?没有嫡小姐的身份,嫁妆又有什么用?” 她不由得想起碧云寺那几个浪荡公子,头皮就一阵发麻!她想要的是英俊多金有地位的世子,而不是那种没家业的庶公子!想到从庙里回来这么久,还没能再见世子一面,她又悲从中来,抱着母亲大哭了几声。 她应得的一切,都因为程海棠变为了泡影。 她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必不能让她事事都如了意! 第四十二章 义女 海棠再没收到过谢三的信,做好的芝麻桃仁蜜也没法送去。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从甘肃镇往回赶,因为乞巧节就快要到了。他说过,乞巧节会赶回来。 可是,过了乞巧节,爹爹和哥哥就要回边关了。还真是叫人矛盾! 很快就到了去孙府复诊的日子,海棠装了两罐九制黑芝麻蜜丸,每一颗都有鹌鹑蛋那么大,用金箔纸包着,既干净,又保鲜。 罐子是哥哥去找人定制的,天青色的瓷瓶,瓶身都有一朵同色菊花。大大小小的瓷瓶全是同一种颜色花纹,放在一起,还真赏心悦目。 “哥哥,你的漂亮瓶子比我的药还值钱,这不是要病人买椟还珠吗?”海棠撅着嘴问。 “姑娘,你再看看少爷定回来的木匣子,咱们只是用来装药,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的是珠宝首饰呢!”霁儿举着一个雕花的香檀木药盒子笑着说。 “这可不能怪我,”寒柏摆手道:“这些我全都不懂,我只负责掏银子,款式颜色可都是世子挑的!” “难怪!我说哥哥的眼光几时变好了?原来是背后有个风雅军师!”海棠做恍然大悟状。 世子就当“风雅军师”是夸他了,暗自得意了好久。 海棠给孙老夫人把了脉,又问了这两天的饮食情况,觉得老夫人已无大碍,便写了几个适合老年人吃的药膳给孙夫人:榛子粥、黄芪牛肉粥、鸡蓉菠菜羹。 “今天开始,就可以用药膳进补了,我写这几个,都是补五脏、益肝清肺、补中益气、延年益寿的软食,最适合中老年人。这可比药好吃多了!”海棠又对老夫人说: “我还制了一种零食,您看,这是九制黑芝麻蜜丸。嘴馋就吃一粒,不拘您每天吃几粒,吃完了,再叫人去找我拿。一人一罐,夫人也可以一起吃。” 老夫人和孙夫人都笑了起来:“海棠的药不是膳食就是零食,若天下大夫都如此开药,估计人人都不怕生病,吃吃喝喝病就好了!” 孙夫人更是喜欢海棠,临走时,非要送她几样款式清新的头面。孙夫人一边盖上首饰盒子,一边道:“我也没个女儿,这些款式颜色又都太年轻了,你拿去,合眼戴了,也不必让它们在盒子里蒙尘生灰。你只别嫌它们是旧东西就好。” “我也没有娘,做梦都想像别的姑娘一样,有娘教穿衣打扮、知书识礼,有您这份慈爱之心,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哪里会嫌它们旧?这才真真像是娘亲给的东西。”海棠说得真心,又想起自己从没见过面的娘,话没说完,自己眼眶都红了。 孙夫人也动了心,当晚就和孙大人商量,第二天两人就递了拜帖上了程府。 孙大人道:“程将军,我与内子都非常喜爱海棠姑娘,我们没有女儿,愿收海棠为义女。海棠没了亲生母亲,你不在京都之时,内子做为义母,也可以代为照顾教导海棠。” 程将军又惊又喜,孙大人贤德方正,孙夫人也是后堂典范,有他们照顾海棠,海棠今后在京城出入,自会避免许多闲言碎语。 当下两家一拍即合,程煜立即让海棠出来,跪拜行礼,认了孙阳夫妇为义父义母。 香堇得知,恨得牙痒痒,又连茶杯带盖砸了两个。 “凭什么处处都让她得了好?这个贱人还真是好命,要死不活的病居然也给她治好了,到头来,我还白白成了给她牵线搭桥的。气死我了!” 过了几日,孙阳在外地做官的儿子孙彦晞回来,也与义妹程海棠互相见了兄妹之礼。 孙家向来不纳妾,父母又只生得他一个独子,孙彦晞见得了个美玉般的妹子,又治好了祖母的病,自然心花怒放,宠到不行,直叫程寒柏这个正牌哥哥醋海翻波。 “我又没有亲妹妹,我看这个‘义’字就很多余,以后,我还是和寒柏一样,叫你妹妹吧!”孙彦晞真心实意的说:“平时我不在京中,还要劳烦妹妹多过府来走走,陪父亲母亲解解闷,我也就放心了。” 孙彦晞是太子的陪读,从小出入皇宫。孙阳不愿意儿子做官闭门造车,硬是让他去出了两年外任,也让他知道,天下不止是一个皇宫和一个京城。 世子听说此事,心中暗惊:都说朝中最不易拉拢的人当中,孙阳就是一个。程海棠轻轻松松就成了人家女儿,保不齐,要拉拢孙大人的人,会从海棠这里下手! 他当然不知道,前世的献王,就是通过程海棠得了孙阳与孙彦晞的支持。 海棠对自己突然成了香饽饽这件事毫不知情,但有一件事,却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谢睿樘,竟然杳无音信。 第四十三章 义母的八卦 明天就是乞巧节了。东市、西市、中街,到处都卖起了乞巧节应景的货品。就连路边的树,也被人披红挂绿,喜气洋洋的装扮起来。 程煜过了节就要回边关去了。他鳏居多年,既是对先夫人有感情,更是因为愧对妻女,不愿意续弦。现在虽然女儿回来了,可他多年的习惯,也不愿意再改变。休息了一个月,他觉得闲得浑身都要长草了,正巴不得早点回宣府镇。 “今年边境连续打了几个胜仗,鞑靼、瓦剌都纷纷派使臣来示好,皇上一高兴,便大赏功臣。昨儿是节前最后一天上朝,皇上还给两个臣子的儿女赐了婚。”孙大人夫妇今天难得出门逛街,路过程府,进来八卦两句。 “啊呀!兵部李侍郎那个愁啊,他闺女本是自小许了人家的,虽说男方尚未正式落聘,两家都是心知肚明过了明路的事。皇上这一指婚,把李大姑娘许给了陆大人的公子,这还不乱了套?”孙夫人滴滴多多的继续八卦到: “我们出门前才听说,昨儿晚上李大姑娘就闹投河,说是她早已与许了婚的许家公子情投意合,在河边哭闹了半宿!” “唉!这真是棒打鸳鸯了。”程煜摇头叹道:“这一闹陆大人脸上也挂不住,将来嫁过去,不要有芥蒂才好。” 只听孙夫人笑道:“就是!嫁女儿就是担心公婆丈夫待她不好,在夫家受了欺负。我们海棠几年已经及笈,不知程将军现下可有中意的人家?” 程煜连忙摇头:“不曾不曾,海棠才刚刚回来,我们有幸重续父女缘分,我有心想多留她两年,享享天伦。等她过了十七再议也不迟。” “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可惜我们没女儿,否则我也舍不得她嫁出去。”孙阳抚须赞同道。 孙夫人点点头,“也是这个理,那我心里就有数了。我这不是眼见李大姑娘可怜,怕那天皇上兴起乱点鸳鸯谱,误了海棠的终身了嘛!” “还有一桩,今年中秋宫宴,我想带着海棠去宫里走走,多见见世面,结识一些京圈里的姑娘,遇到有眼缘的,也方便她交交姐妹朋友。”孙夫人想想又说。 程煜作揖笑道:“你是海棠义母,这些教养闺阁女孩的事,我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有义母费心,我求之不得!” 孙阳笑道:“你不必谢她,是她该谢你才对。多少年来,她就一直羡慕别家养女儿各式花样,儿子不理她那套,现在有个海棠让她玩玩,不知有多开心。” 孙大人夫妇登门拜访,早有人进去知会海棠,孙大人话音未落,海棠已经到了正堂。 “义父义母,明儿才过节,你们倒是赶了个早。”海棠笑着站到孙夫人身边,被孙夫人拉起一只手。 “你义母想出来看热闹,偏又不愿意走路!明天街上人多,必是走不了马车的,所以就今天提前出来了。”孙大人笑着解释。他们夫妇感情很好,海棠觉得夫妇之间本应如此,又想如果母亲还在,和父亲必也是这般锦瑟和鸣、夫唱妇随。 “你义父那是逗你!今年年底,你义兄就要大婚了,这两年他准岳家势微,我们想多准备些东西,给他未来媳妇添妆。今天趁着店铺里过节货品多,这才出来逛逛,碰上何意的,也挑选几件。” 又说了一会儿话,孙大人夫妇才起身告辞。 海棠想,要找个机会,把制好的药丸试着拿去药店里卖了,自己手上若是有了银子,她也想给嫂子添上两抬妆。 “想什么呢,傻子!”哥哥进来看她呆呆的,过去拍了拍她的头。 “还不都是被你打傻的?我告诉父亲去!”海棠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说到。 寒柏却不怕她,不慌不忙的说:“那……你的乞巧节礼物到了,你还要不要去看?这会儿,你义兄不在京城,你可没有其他兄长陪你出门哦!” 海棠立刻贴过去讨好到:“我的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义兄排第二。我原是自己傻掉的,哥哥一拍,我才好了。哥哥,您真是手到病除,妙手回春啊!” 程寒柏哈哈大笑,牵着他的活宝妹妹出门去了。上个月,他给妹妹订制了一架小马车,两个小姑娘坐刚好。这小马车车厢小而结实,可以直接进到二门来上下车,妹妹出门就更方便了。 半个月前,他问妹妹乞巧节想要什么礼物,妹妹说想要一匹马。寒柏找人问了问,京都最大那家马场,居然是世子爷的产业。 寒柏咧嘴一笑,找榠世子买马去。 榠世子一听说是送海棠的礼物,还真是瞌睡遇见枕头,正合他意!便叫人赶着挑了一批大宛马进京,刚差人来程府说: 好马已经得了。 第四十四章 想教她骑马 程寒柏带着海棠,坐着她的小马车,往西郊的马场赶。到了马场,才发现马廊旁边,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海棠姐姐!”世子带着郡主也来了。郡主看见海棠,连蹦带跳的扑过来。海棠腿刚落地,人还没站稳呢,郡主这一扑,她直接就带着郡主一起往后倒去。 还好寒柏反应快,一个健步冲上去,把海棠和郡主都挡在怀里,就他这样人高马大的,还被冲得往后退了一步。“郡主殿下,您这招饿虎扑食,可是练了不少日子吧?”寒柏哭笑不得的说。 世子和另一个男人也都冲到面前,世子又尴尬又好笑,把挤在海棠怀里的郡主拔了出来:“海棠姑娘莫见怪,这个丫头是疯了,一会儿罚她到马粪堆里扑着去!” 郡主撅着嘴不说话,大家都笑起来。 “寒柏、海棠,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杜仲山。他有个绝技,就是可以同马说话。他训过的马,都更容易与主人沟通。我特意把他从陕西请过来。”世子介绍说。 海棠有些好奇的看着他。杜仲山大概二十五六岁,黝黑的皮肤,一双单眼皮的眼睛却出奇的有神,就像一眼能看穿你的心一样。他脸上的笑容也很特别,仿佛雪山上留下来的最剔透清冽的水。 杜仲山笑着抱拳道:“少将军、程姑娘,我们过去看看程姑娘的马吧!” 那边已经有人将一匹全身棕黄,却又四蹄皆白的小母马牵出了马厩。 海棠面露喜色,快步跑过去:“哥哥,这是给我的吗?”说着就想上前去摸它。 世子拦住她:“慢点,先让它熟悉熟悉你,你再过去。” 海棠点点头,问世子:“它有名字了吗?” 世子笑着摇头:“你的马,名字自然要由你来取。” 海棠看了看它的毛色,又认真想了想,说:“就叫它‘金条’吧!”几个男人都哑然失笑,心说这个姑娘看上去清高雅致,这到底是有多爱财啊! 寒柏却嬉皮笑脸的说:“金条这个名字好,下次我再新添了马,就叫‘元宝’!” 杜仲山直视着马的眼睛,两只手掌心贴在马脸两侧,眼神中弥漫着坚定的温柔:“金条,今天你有名字了哦,你叫金条。”接着他又反复的叫着马的名字,马终于不耐烦的刨了刨前腿,杜仲山才放开了它。 “金条快两岁半,性格很温顺,做女孩子的坐骑很合适。”杜仲山说,“我帮你训练一段时间,就能骑回去了。” 海棠有些害臊的捂住脸颊:“可是,可是我还没学会骑马呢!” 不会才好,我可以教你。世子愉快的想。 “姑娘,我会骑马啊!”霜儿笑道:“霜儿包教包会!” 海棠对着马说:“金条,你好好跟仲山大哥学习,我还会来看你的!” 她这句话让世子心上开出了一朵花:下次!我一定告诉她,我想教她骑马。 看了金条,郡主又带海棠去看她的马,世子哥哥送给她一匹枣红马。两个女孩不知悄悄的说了什么,咯咯咯的笑做一团。 离开时,海棠对世子说:“我很喜欢这匹马,多谢世子费心了!” “没什么,你哥哥付了银子的。”世子心花怒放,却又假装不动声色的说。 初一:世子,你这样是追不到女孩子的! 从马场回来,寒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和父亲一走,海棠身边就缺一个能保护她的护卫。于是路过程府城西老宅的时候,他把卫队长叫了出来:“郁朗,我让程单去接替你的班,你跟我走吧。” 郁朗急忙单膝跪下行礼:“少将军,这帮猴子我都管得好好的,喝酒但没打架,洗眼但不泡妞,放松心情却不放松练兵,您却撸了我职,这是为什么呀?” 寒柏过去就是一脚屁股:“升你职了还那么多话?!过两天你不用随队伍走,你留在府里,跟着大姑娘办事,保护她的安全。” 郁朗腹诽:不就是当大姑娘的马夫兼保镖吗?升值?弼马温还是托塔天王? 海棠在马车里听得真切,和霜儿两个都憋着笑。过了一会儿,她们撩开一点帘子往外偷看,只见幸灾乐祸的程双旁边,跟着一个满脸不乐意的英俊少年。 等他们回到府里,潘琇莹就叫人摆饭了。寒柏把郁朗的事跟父亲说了,父亲点头称好,又把郁朗叫来,当面交代他一堆这这那那,郁朗都应了,退了出去。 晚饭后大家散去。半个月亮挂在高天上,海棠让霁儿霜儿在后院的山楂树下,摆了香案贡品,自己去拿了个团子跪下,对着那轮上弦月乞巧。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轻笑,她睁开眼,却只看见山楂树梢微微随风摆动,其余什么也没有。 问霜儿、霁儿,她们都摇头说什么也没看到。 不一会儿寒柏又来找妹妹,海棠让人搬了张长靠椅,两个人挨着坐在椅子上赏那半个月亮。 “中秋哥哥就不能回来陪你一起赏月了,”寒柏叹了口气说:“我和父亲要明年换防修整才能回来。你在家要好好的,想我就给我写信寄好吃的,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让郁朗往死里打。 哦,听说你义兄就快调回京了,但他打架的本事不怎么行。再不行你就去找榠世子,他武功好,我和他切磋过,就是跟我比还差点……” 哥哥还在闭着眼唠唠叨叨,妹妹早就头一歪,靠着哥哥肩膀睡着了。 打了个喷嚏的榠世子:原来你是这样的少将军! 第四十五章 七月七日晴 一大早,海棠还在梳头,寒柏就捧着一套马鞍进来,欢声嚷嚷道:“妹妹,你义兄派人送礼物来了!这小子竟早向世子打听了马的颜色,配着你的马订做的。气质倒是很像是姑娘家家用的东西!” 海棠摸了摸那幅精致的马鞍,笑道:“我骑马还没学会,你们又是马又是鞍,看来我就想偷懒也不能够了!” “霜儿教你不会,还有郁朗,再不行,以后我回来再教你。”寒柏热心的说。 海棠给寒柏一个白眼,哼到:“你妹妹我就那么笨吗?” 寒柏嘿嘿的笑了几声,没事过来看海棠戴首饰。海棠的首饰很简单,她以前没几件首饰,回到京都,老夫人和义母都给她添了些,她嫌花哨,也很少戴。 “妹妹,今天乞巧节,京城这个时候街上最热闹,我们也出去逛逛?趁着哥哥在京里,你可别心疼银子,闭着眼使劲买。”寒柏心痛妹子没有母亲帮衬,恨不得将全部身家花在妹妹身上,虽然他并不清楚他的全部身家有多少。 他一个小伙子,跟着父亲在军中,不觉得缺什么,妹妹一个女孩子,家里姨娘他们又不肯亲近,程寒柏只觉得留下海棠一个孤苦伶仃。 海棠笑着点点头:“放心,我会给你面子,使劲花你银子的。” 寒柏也不骑马,自己亲自驾车,带着海棠、霜儿,郁朗、程双跟在车后,晃晃悠悠出了门。到了东市,车丢给程双,他们四个就钻到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去了。 路边很多卖乞巧果的。其实它并不是真的果子,而是面粉团炸了,再裹上糖浆,又香又甜。海棠看到有一家摊子和别家不同,买十个乞巧果,送两个小糖人,糖人龇牙咧嘴的,像是两个门神。 海棠连忙让寒柏买了十个,自己只拿着那两个小糖人看,乞巧果一个不要,寒柏只好让后面的郁朗、霜儿把乞巧果分了。等到经过卖奇巧小物的摊子,海棠就连手上的糖人也不要了,她将糖人塞到寒柏手里,去挑那些新奇的小玩意。 “哥哥,你看这个九连环,我想要!” “好是好,买回去你也解不开,回头也是扔掉!”程寒柏毫不客气的揭露她。 海棠噘着嘴说:“呸!我偏买!” “老板,这几个款式一式一样,全给我妹子包起来!”程寒柏大声对铺子的老板叫道。老板见来个大主顾,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包货。 看路边有个小乞儿,身上长得没几两肉,一张脸却是圆圆的,十分喜气。郁朗赶紧把手上的乞巧果全都给了他,得赶紧空出手来,一会儿还不知道大姑娘买的七七八八,他拿不拿得下! “喂,你怎么不给你家姑娘背个筐?”郁朗挤兑旁边的霜儿到。 “那你应该给你家少将军推个车!”凌霜抢白道:“东西全是少将军买的。” 哼!霜儿斜了一眼郁朗,把自己分到的乞巧果一股脑塞在他空着的手上。那个小乞儿很自觉的过来,笑嘻嘻的从郁朗手上接过乞巧果,谢到:“多谢公子施舍,我拿几个回去给家里的弟妹也尝尝!” 郁朗灵机一动:“你别离我太远了,一会有了多的还给你。” “得嘞!好心公子您放心,我准保帮您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浪费!”小乞儿喜笑颜开。 前面不远处的海棠、寒柏怎会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海棠四下里看看,指着对面的包子铺说:“哥哥,我要吃肉包子!” 很快,小乞儿又得了十二个肉包子,他知道是姑娘好心,捧着包子给他们鞠了个躬,乐颠颠的跑了。 又走了几步,看见一间装饰得很别致的茶楼,海棠抬头一看:遇仙楼。海棠说:“口渴了,咱们也上去遇遇仙去!”寒柏最不耐烦逛街了,他早就不想走了,高兴得抬脚就往茶楼里走。 进了茶楼,他们刚准备上楼梯,楼上错身下来两个人。 “程少将军、海棠姑娘!”其中一个惊喜的叫道。寒柏一看,原来是献王和姬川姬大人。姬川是姬贵妃的弟弟,在禁卫军中任金吾卫指挥使。他现在,也算得上是献王的舅舅。 寒柏和海棠上前见了礼。 “海棠姑娘,听说你认了孙大人做义父,本王还没有恭喜你!”献王看到今日妆扮过的程海棠,比那日在孙府里见到的更明艳动人,不禁一阵心驰神往,恨不得将美人搂进怀里。 “谢献王!”海棠又福了福说。 献王边往外走边留恋的看了海棠一眼,姬川见状也瞟了一眼海棠,对献王说:“这就是程煜那老小子的大姑娘?长得还真不错!” “何止长得不错!”献王搓了搓手笑道:“医术也不错,救过孙御史的老母亲,才让孙阳夫妇对她亲眼有加。” 姬川停下脚步认真说:“既是献王喜欢,不如收了来,既得了程将军,又亲近了孙御史,献王你还能温香软玉抱满怀,一举三得!” 献王听罢哈哈大笑,也不作答,低头钻轿子里去了。 第四十六章 从天而降 “这遇仙楼眼瞎了吧?这遇到的都是些什么鬼!”海棠嘟嘟囔囔的往楼上走。 她刚在二楼栏杆边坐下,一阵风似的从楼下平地跳上来一个人,只见他手轻轻一撑,飞身跳过栏杆,再一撩袍子,人便在海棠对面坐下。 “还是本王运气好,”他面带笑容,脉脉含情的看着海棠:“这一来,果然就遇到了仙女!” 海棠又惊又喜又羞又急,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阳光帅气,潇洒俊朗的年轻人,忽然没预兆的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你舍得回来了?” 谢睿樘看到她哭,心疼不已,恨不能立刻将她搂在怀里,但现在,只能看着她哭:“虽然千难万险,可一想到答应过你回来,我就会生出许多勇气。你说过,我只要还有一口气,见到你,就能活!” 这时寒柏从楼梯上来,看见端王正直直的看着妹妹,妹妹却在流泪,也顾不得向端王见礼,急忙过去问海棠:“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端王欺负你?” 海棠急忙说:“不是不是,是眼睛进了沙子。” 寒柏狐疑的看了端王一眼,这才向他拱手道:“刚刚在楼下遇到献王,想不到端王也在!” “我也刚到,和他们不是一道。我是来找你们的。”端王对寒柏点点头说:“我昨晚刚回到京都,跑这一趟九镇,总算把边军情况摸了个遍。” 端王一岔开话题,寒柏果真不再计较妹妹为什么流泪了,半个身子都探向端王,兴致勃勃的问:“其他关镇情况如何?” 端王摇摇头:“你们宣府镇算是好的,治军严明,粮饷充足。有些关镇就远不如你们,不等异族来攻,自身就要被贪污、**给灭了!” “这么严重?” 其实端王这时候一点也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只想好好跟海棠说说思念之情,无奈这个不解风情的大舅哥,像个傻子似的纠缠不休! 海棠也已经平静下来,她笑着对寒柏说:“哥哥,你不是说要去买豌豆黄吗?我要吃街角那家的。” 寒柏只好恋恋不舍的说:“嗯,我去买。殿下等我回来再谈!”端王郑重的点点头。 等到寒柏离开,谢睿樘立刻坐到海棠侧面,他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海棠的一只手:“一别两月,度日如年。你过得好吗?有没有想我?” 海棠羞红了脸:“我怎样霜儿不会告诉你吗?” “给了你的人,就是你的。我不会去问她关于你的情况。”谢睿樘认真的说,“你父兄初十之前便要离京了吧?我想想办法,让你哥哥尽快能回京任职,这样你在京都也有个亲人照顾。” “那你不是……”海棠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谢睿樘捏捏她的手,微笑着说:“我当然在,只是还不能夜夜守着你。除非你……”他也故意留下半句没说。 两个人心知肚明。明明心潮澎湃,偏要装做波澜不惊。 “听说你哥哥送了你一匹马,那我明天便开始教你骑马如何?”谢睿樘和海棠都同时想起,海棠在月岭第一次骑马那天,海棠抿嘴点点头。 他们看到楼下寒柏已经回来进了茶楼,谢睿樘便退回海棠对面的位置。 寒柏走过来,只听端王对海棠说:“凌云也跟着我疯跑了两个月,明天让霜儿过来见见他哥哥吧。”海棠点点头:“那是应该的。”说着打开寒柏买回来的豌豆黄,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端王看着寒柏说:“听说五子湖的鱼肥美的很,不如明天你我带些人,到湖边钓鱼骑马玩一天如何?我带两坛好酒去,就算给你饯行了。” 寒柏笑道:“我倒是有一套钓竿,就是从来没用过。” “明天让冯铭泽给你见识见识他的鱼枪。”端王也笑,“就怕射中的鱼太大,会拖着你去潜水!” 寒柏立刻来了兴趣,巴不得马上就去见识。他们喊了凌风和郁朗上来,交代他们去准备明天郊游的东西。 下楼时海棠小声问:“你昨晚刚回来,明天又出去,你不要休息的吗?” “和你在一起,才是我最好的休息。”谢睿樘笑着压低声音说,他飞快的塞了一个小盒子到海棠手里:“给你的礼物,回去再看。” 海棠收起盒子,故意问:“装得是塞外的风沙吗?” “差不多。”谢睿樘想了想说。 下了楼,人潮涌动,谢睿樘和寒柏一前一后护着海棠往外走。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叫骂声和哭声,海棠好奇往人堆中挤过去,想看个究竟,他们也只好跟了过去。 谢睿樘不看则已:竟然是她! 第四十七章 竟然是她 谢睿樘个子高,越过人群往里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竟然是她! 前世,程氏父子接到皇上手谕密召回京勤王,当他们带兵冲入武英殿,太子也正带着手下的人刚刚赶到。姬贵妃便指太子谋反,而程氏父子正是太子手下的武装。 程氏父子自是反驳自辩,并拿出皇上召其回京的密召,谁知打开一看,内容却成了太子手谕,命其回京襄助太子!而此时,程寒柏的一名侍妾,拿出了程寒柏与太子结党密谋的数封信件,彻底坐实了太子与程氏父子的谋逆之名。 虽然此案破绽百出,姬贵妃却令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不由分说,将程氏父子当场乱箭射杀。尸首拖到乱葬岗,不得为其埋葬。 而太子以谋逆罪入狱囚禁,不久便在狱中畏罪自杀。 现在这人群中委屈哭泣的女子,十五、六岁,肤白貌美,一双纤纤玉手尤其惹人疼爱,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女儿。她正是前世举报程寒柏的那个侍妾! 只见一个彪悍粗鲁男子上前就去拉她手臂,口中喊到:“回去看为父不打死你!骂你两句,你便出来撒野乱跑。还有没有家法?” 那女子一眼看到刚刚挤过来的谢睿樘、程寒柏等人玉面锦袍,气度不凡。便一手抱住离她最近的程寒柏的腿,哭道: “公子救我!此人并非我父亲!我父亲乃福建卫军守将,前年与倭寇相杀而亡。今年家乡大水,母亲不幸遇难,我和弟弟逃难到此,却被这厮抓住,要将我卖入窑子!” 谢睿樘这才看到旁边还瑟缩的团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她还有个弟弟!谢睿樘心道,那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会帮姬贵妃诬陷程寒柏了。 只见程寒柏一脚直飞那汉子心窝,汉子疼得松开了手,踉跄后退好几步才停下来。 “我平生最恨人强抢民女,仗势欺人。何况此女之父,乃护国有功的将士!他们为国为民,在边疆与外敌抗争拼命,只为保一方安宁。死后你却要毁其子女,污其英名,真是罪该万死!”寒柏咬牙切齿的说,“郁朗!拿我令牌,将这厮送到衙门问罪!” 周围一众人都鼓起掌来。 程寒柏掏出几锭银子递给那女子:“姑娘,你带着弟弟投亲去吧。” 那姑娘却不肯接,仍抱着程寒柏的腿不放,黑漆漆的大眼睛瞪着寒柏:“公子,我姐弟二人已无安身之所,求公子收留!我们愿写下卖身契,自愿跟随公子为奴为婢!” 程寒柏没遇到过如此缠人的女子,更没被人抱过大腿。他涨红了脸,只好扭头笑着向海棠求救到:“妹妹,你身边的人手也不多,要不你收了她做贴身丫鬟?” 谢睿樘也顺水推舟道:“真是感人肺腑!既如此,我也出一份力。将她的弟弟收入我营中吧,我那里刚好有几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小子,互相做伴,学好本领,以后上阵杀敌,为他们的爹爹报仇。” 那男孩原本一直垂着头,听了谢睿樘的话,立刻激动跪下,连连给他磕头,那女子见状也只好同意了。 寒柏见她犹豫,知她不放心,便解释道:“这位是端王殿下,你弟弟跟着他,不用几年便出人头地了!” 那女子心里不知有多后悔,恨自己走眼一时抱错了大腿。事到如今,也只好暂时姐弟分开。她过去给海棠磕头:“婢子如意,愿听姑娘差遣。” 海棠见她面露遗憾,以为她遗憾不能跟着哥哥,便笑着说:“我哥哥身边并无婢女,况且他不日便要回边关,你又不能跟着他上战场。你也不必签死契,就留在府里与我做伴吧。” 如意烟视媚行,再次磕头道:“如意但凭姑娘吩咐,绝无二话!”待到回了程府,如意才知道,那位为他抱不平的,是程府独子程少将军,这才慢慢气定下来,重新打算起自己的鸿鹄之志。这自是后话。 再说端王将如意的弟弟长寿带回府后,便将他交给凌雪,告知他务必看好长寿,不叫外人与他接触,就算是他姐姐找他,也要找人盯紧。凌雪虽不解其义,也不多问,将长寿和凌星、凌尘他们安排在一起。 第二天,端王带了冯铭泽、唐誉、凌风、凌云、凌雪,程寒柏带了海棠、霜儿、霁儿、程单、程双、郁朗,在城南碰了头。 奇怪的是,端王他们也赶了辆马车,车上坐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十三、四岁,都长着可爱圆脸的小姑娘。 端王骑着马和程寒柏并行在海棠的车旁,他笑着对寒柏说:“这是唐誉奶娘的一对双胞女儿,从小在唐门也习得些制药的手法。昨天听你说你妹妹身边人少,我便向唐誉荐了你妹妹的医术,将这对姐妹买了过来,给你妹妹做个帮手。你看如何?” 寒柏自是答应,想想那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又忍俊不禁的笑道:“就是我妹妹爱犯傻,怕她会常常分不清大小,叫混了人家,自己脑壳痛!” 端王:你是说你自己吧? 海棠:哪有哥哥这样损自己妹妹的? 第四十八章 五子湖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五子湖。 湖面碧波浩渺,湖周围有五座山峰,故曰五子湖。湖水与周围的山峦交相叠印,令人心旷神怡。湖边早有人停好了一只竹筏子,霜儿霁儿一见,都闹着要上筏子去抓鱼。 海棠牵了双胞胎姐妹的手来细看:“你们谁是姐姐?可有名字?” 那姐妹中眉梢多了一颗痣那个小姑娘笑答:“回姑娘的话,我是姐姐,她是妹妹。还请姑娘赐名。” 海棠想了想:“昨儿是乞巧节,今儿我就得了你们。有一句七夕的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你们就一个叫‘画屏’,一个叫‘流萤’吧!” 她二人得了名字都笑着向姑娘行礼。 “你们也别拘着,霜儿霁儿都是爱玩的,你们也一起玩去。”海棠笑着说。画屏和流萤便牵着手跑了。 站在旁边的谢睿樘看着她,脉脉的说:“还有一句是: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我们昨晚错过了!” 海棠斜了他一眼,撇嘴道:“我还想问你呢?前儿晚上,山楂树上那个是不是你?” 谢睿樘脸上露出诧异的笑容:“你哥哥的护卫都让我躲过去了,你竟然听得到?”跟着他的笑容绽开:“那一定是我们心有灵犀!我前晚刚回城,心中放不下你,便偷偷过去看了一眼。” 海棠听了,心中沸腾起熟悉的甜蜜,嘴上却不肯:“我就是听到的!你不知医者‘望闻问切’?这‘闻’字自然包括对声响的敏锐。” “我说不过你,反正我就当是跟某人心有灵犀。”说完,也不理海棠的白眼,大步朝凌雪他们走去。 冯铭泽正在给程寒柏展示他的鱼枪。很长一根蚕丝麻线搓成的钓线都收在枪筒里,枪头带着倒勾,一按机关,枪头就带着钓线顺着枪筒里的镗道飞出去。 凌雪说:“我不用这枪,就那竹竿削尖了,一样比你叉得多。” 四个小丫头一起拍手要他们比赛,霁儿、画屏站铭泽一边,霜儿、流萤站凌雪这边。寒柏还定了赏罚。 唐誉却道:“那我就和海棠姑娘一边,我们用毒,一包药,死一大片!” 大家都斜眼像看傻子一样望他,嗤之以鼻。 寒柏一定要试那把鱼枪,乐颠颠的坐筏子射鱼去了。谢睿樘把手伸给海棠,温柔的说:“走,我们骑马去!” 二人牵手悄悄绕到竹林后面的一大片草地上,谢睿樘问:“可以自己骑吗?” “只能坐着不掉下来。”海棠不好意思的说。 “那就行。”谢睿樘将海棠扶上马,牵着马慢慢走了一圈,然后他也上了另一匹马,跟在海棠一步之内,保证自己能一跃上得了海棠的马。 两匹马走了两圈,谢睿樘便让海棠轻轻拍马小跑起来,海棠也不害怕,还自己加了速度。谢睿樘紧张的跟在她后面,保持着和她的距离。 那边寒柏一下子看不见了妹妹,着急的四下张望,凌风便挡住他视线打岔道:“哎呀,少将军!凌雪他们的鱼已经比我们多了,收线,收线,再快点!”寒柏一听,也顾不得找妹妹,赶紧收线再射。 凌云和霜儿堆了一堆干柴生火,兄妹两个小声关心了一下对方的情况。凌云说:“你也是暂时在程府呆一段时间,等海棠姑娘嫁到端王府,你不就又回来了?” 霜儿点点头,笑道:“哥哥你要提醒一下王爷,榠世子可不省心呢!我看他也很喜欢咱们姑娘。” “榠世子算得什么?主要是姑娘喜欢咱王爷!再说了,不还有我们兄妹俩吗?谁也不能把咱们到手的王妃抢了去!”凌云自信满满的说。 霜儿感觉他像是在说一只鸭子。 这时他的王爷和她的姑娘,正骑在一匹马上。谢睿樘一手紧紧的环住姑娘的腰,一手拉住缰绳,他滚烫的唇吻在姑娘的头顶上,两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海棠,你等我。找到机会,我就让父皇赐婚。” “谁说要嫁你了?” “你的心跳已经说了。” “……” 最后,凌雪居然赢了!他一手三根竹竿子同时掷出去,唐誉削竹竿,流萤和霜儿捞鱼。这唐誉削的竹尖也是有门道的,特别容易扎进去,又不容易滑出来。 而寒柏那边只有一把鱼枪,每次都要重新收线装钩,虽说百发百中,却输在速度。 铭泽不甘心,和唐誉两个咬着耳朵在一边,商量能如何改进,全然忘了,这鱼枪射鱼并不是为了和人比速度,只不过就是不想输! 凌雪赢了眉飞色舞,输了的小伙子们只好去杀鱼,几个小姑娘就用刚才唐誉削的细竹竿子叉了鱼来烤。霁儿拿出香料粉来,有两样,连画屏和流萤也觉得稀奇。 端王和海棠也回来了,王爷对面露狐疑之色的寒柏说:“没什么,在旁边教她骑了回马。” 寒柏还没想出该说点什么,就被凌风攀肩拉过去:“少将军,凌云说要和你比一盘对阵,你敢不敢来?这回我还赌你赢。”寒柏一听,卷起袖子就走。两人划地为场,用石子布起阵来。 端王暗暗摇头,难怪前世自己妹妹被卖了也不知道,原来这程寒柏,两世都是个天真率直,心无城府的人。 毕竟他前世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第四十九章 一别两地 尽管程寒柏再怎么不想,他和父亲还是到了收假归营的时候。 昨天黄昏,榠世子派人送来一匹踏雪追风,全身褐色,却也是四蹄雪白,和海棠那匹倒像是一对儿,只不过比海棠那匹高大得多。 世子便签上手书二字:元宝。 寒柏失笑,这世子果真有趣,上次海棠给马起了名字叫“金条”,他就那么说了一句,下次他的马就叫“元宝”。世子这就留了心,在他临行之前,把元宝送来了。哎呀,真真是一匹好马! 寒柏也不是小气之人,他立刻回赠了世子一把自已收藏的“游子弓”,此弓力猛,离弦之箭像游子归家一般急切,故此得名。据说水泊梁山的小李广花荣,屡立奇功,他用的便是此弓。 世子收到弓居然有些丧气,他只是想用元宝提醒一下寒柏,“金条”还在马场等着海棠,而他,恰好在兄长程寒柏不在的时候,代为教海棠骑马。正经事不办,送把弓干嘛? 初一:世子,您确定程少将军的脑回路有那么清奇吗? 十五:您这么含蓄,还是早早放弃吧。 第二天一早,住在别院的护卫们早早到程府外面列队,等待将军、少将军,准备出发去宣府镇。 潘姨娘陪着老太太在后堂掉眼泪,海棠和香堇都送到大门外。昨晚父亲已经给两个女儿训了话,今天就顾不上再说什么。倒是寒柏,拉着妹妹的手,语重心长的千叮咛、万嘱咐道: “你在家尽量躲着姨娘、香堇,只要她们不找你麻烦,家里的事你就别多管,有事找祖母说去。外面那些居心不良的臭小子,离他们远点,你也别怕得罪他们,你一个姑娘家家要长点心,不要被他们匡骗了去。你才十五岁,等到十八了,父亲和哥哥定给你许个好人家......” 海棠哭笑不得,刚想反驳几句,忽听外面有人来报,参将冯铭泽前来报到! 原来,乞巧节之前,程将军就接到边境邸报,说是鞑靼各部不时进攻各关镇,并且破了太原张总兵的火炮阵,虽然鞑靼伤亡惨烈,但其勇气大涨,更是聚合兵力,频繁来犯,各边镇不胜其烦。 程寒柏在与父亲商议对策之时,说起火器,他极力推荐了在端王府中做谋士的冯铭泽,冯铭泽对兵器、火器、机关术都很精通,对阵法也有所掌握。 程煜自然是求贤若渴。他当机立断,以参将之职请冯铭泽到宣府镇助阵。程寒柏立即拍马到了端王府。 冯铭泽前世被谢睿杬长期囚禁,为其制造神兵,端王到最后也不知他是死是活。现在他虽在端王府做谋士,却无官职。端王也很愿意他到程煜军中任职,今后才能更进一步发展,也不枉冯霆霄对自己一番托付。 “铭泽,你的兵器、阵法,都可以大胆的用到对敌作战当中,你父亲当年被人诬陷通敌卖国,你更应该用他传授给你的本领,杀退敌军,为你父正名!” 冯铭泽顿时豪情万丈:“铭泽定不负端王殿下、程少将军之信任,甘愿奉献一己之力,为镇守国土披肝沥胆、马革裹尸,方能死而后已!” 程寒柏兴高采烈的走后,端王让冯铭泽誊抄了一份他们整理总结出来的《九镇军略要义》,让他呈交给程将军做入职礼。 这次冯铭泽跟着端王行走九镇,基本上把九镇的武力状况摸了个遍,特别是火器在军中的运用,得得失失,总结了不少经验教训。这是一方关镇首领所不了解,却相当实用的情报。 唐誉也闻讯赶来,这两人惺惺相惜,早已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唐誉送了一箱唐门的毒气雷给铭泽,铭泽也把他刚画完的兵器营造图,送给唐誉拿去试做。 等到冯铭泽,程将军一声令下,一行人马离开了程府,往城外行去。 送行的人当中,除了海棠和香堇,最难舍难离的是如意。她亲手缝了一条腰带送给少将军,谁知今天少将军并未将她的腰带系在身上。 从内院到大门外,她一直想靠近少将军,希望能说几句体己话。但少将军不是站在老将军身边,就是拉着大姑娘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直到她追着少将军的马跑了几步,连声叫了两声“少将军”,程寒柏以为有事,闻声回头,这才正式看了她一眼。如意的心才终于有了些满足。也许,这一眼少将军就从此记得她了吧!如意想。 香堇看到如意这样明显爱慕男人的样子,不觉从鼻子里笑出声来:这个被大哥捡回来的女人,竟然做梦想当程府的少将军夫人,真是可笑至极!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海棠,却皱了皱眉,她总感觉这个如意有些不安分,心里不觉对她疏远了几分。 不管怎样,父亲和哥哥都走了,铭泽哥哥也走了。海棠叹了口气,回到屋里闷闷的躺下,一句话也不想说。 一别两地,各自牵挂! 第五十章 挑拨 程香堇进了潘琇莹的院子。潘姨娘正坐在镜子前面发呆,程煜走了,她就不必每天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唯恐惹他不悦了。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不开心? “娘!父亲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就走了,又不是不会回来。”潘姨娘淡淡的说。 “娘,难道你要放过程海棠吗?父亲和大哥不在,她没了靠山,看她还能怎样得意!”香堇毫不客气的说,“程海棠没回来的时候,明明祖母说会把我过到大夫人名下,那我就是嫡小姐,难道你忘了吗?” 潘姨娘却说:“做个死人的女儿有什么好?最好是那两兄妹都死了,你父亲就不会因为顾忌他们,不把我扶正了。”说完,她若无其事的用篦子抿了抿鬓角的头发。 “娘!”香堇有些紧张的说,“你是说真的?连大哥也……” “这次他回来你也看到了,程寒柏根本没把我当长辈!”潘姨娘把篦子扔在梳妆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他们兄妹,都把我当做杀他们母亲的凶手!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给自己留下一个祸根!” “那我们要怎么做?”香堇又紧张又兴奋。 “别急,我的女儿。以后程家的一切都会是我们的。”潘姨娘微笑着看着女儿:“你也姓程,你有权利得到这一切。” 香堇满怀憧憬的点点头。 “你父亲刚走,让那个野丫头再蹦跶一阵,慢慢她就会知道,这府里到底是谁说了算。”潘姨娘拿出当家主母的派头,往太师椅上一坐:“堇儿,你祖母今天伤心得很,还不过去陪祖母说说话?” 香堇立刻明白母亲的意思,干笑了一声,起身朝祖母院子里走去。是啊,祖母看着她长大,又素来是疼她的,那个野丫头不过回来两个多月,那能亲到哪里去? 香堇收起脸上的笑,装作愁云惨淡的走进了祖母的房间:“祖母,父亲已经带队走了!临行前他让我照顾好您。”说完,她坐在祖母身旁,将头靠在祖母肩上。果不其然,祖母搂着她又掉了几滴泪。 “素兰,去给祖母打盆水来,我给祖母净面。” 素兰应了一声,出去倒水。 “祖母,大姐没来看您吗?刚才进门时我还提醒她,要过来看看您。父亲出门行军打仗,您才是最伤心的。她……没有过来吗?”香堇轻声说道。 “唉!你大姐从小在山里长大,没娘教养,不懂事也是正常的。回头你帮我把刘嬷嬷叫来,我再叮嘱叮嘱她。”刘嬷嬷就是祖母拨给海棠的教养嬷嬷。 “是,祖母。” 素兰打来了水,她帮香堇挽起袖子,香堇便拿着一块面巾在水里涮涮,拧干了水,给老夫人净面。 “香堇小姐最贴心了!”素兰笑道。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交代:“素梅,你去把我那套红宝石的头面拿来,让堇姐儿拿去戴,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宫宴了,堇姐儿用得着!” “祖母,你又笑话我!我娘是姨娘,哪里能去得了宫宴?娘不去,我也不能去呢……”香堇委屈得都快要哭了。 “傻孩子,你祖母是二品诰命夫人,难道带孙女去参加宫宴,还走不动了不成?”老夫人安慰她道。 “真的吗?祖母!”香堇又惊又喜,搂着祖母不松手:“您对我太好了!” “素兰,你去告诉大姑娘一声,让她也早点准备。” 香堇只想着自己能进宫已经是最好的,再说,海棠的义母本来就要带她进宫,她也就没什么好计较了。 如果中秋节的时候,程海棠进不了宫,那才好呢!香堇做着美梦:在宫里能见到世子、皇子,那都是我的梦想!榠世子也许就想起我来了呢?不行,我要再去裁两套新衣服! 程香堇辞了祖母,急急忙忙往母亲院子里赶,她要让母亲为她准备得体体面面,让那些男人们一眼难忘! 此时她早已将父亲、大哥忘到九霄云外,一心只想着在中秋宫宴上如何出风头,最好能让程海棠出丑!那她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海棠却不知道这些,她躺在躺椅上,满脑子都是父亲为什么要带铭泽哥哥去边关?难道边关出了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谢三,他一定知道答案。 想着想着,她在躺椅上睡着了,霁儿帮她盖上毯子,又把躺椅对着的窗关了大半,带上门出去了。在大姑娘房里,霁儿主内,霜儿主外,现在一下来了三个丫头,画屏和流萤懂制药,自然跟着霁儿照顾姑娘起居、帮着姑娘制药做药膳,如意就跟着霜儿打理外面的事。 霁儿按姑娘的意思给大家分了工,再让她们三个分头了解具体的事情去了。郁朗就比较简单,他住在外院,随叫随到。 老爷不在家,大家都各自在自己屋里吃饭。海棠到了晚饭时间还没醒,霁儿也不叫她,只让画屏把饭菜暖着,等姑娘醒了再吃。 天渐渐黑了。 海棠迷迷糊糊听见窗户轻轻响了一下,就感觉到一个带着一丝凉风的人影坐到她面前,那是熟悉的味道,海棠眼睛没睁开,却嘴角一勾微笑起来。 “梦到什么好吃的?睡着也能笑出来。”是谢睿樘暖暖的声音。 “已经饿醒了!”海棠坐起来,也看着谢睿樘笑。屋里没掌灯,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七月的月亮已经快圆了。谢睿樘揉了揉她的头发:“既然没吃饭,我带你出去吃?我今天在宫里吃得少,我也饿了,你陪陪我。” “那我叫人进来掌灯梳头。” 刚想开口,谢睿樘用手捂住她的嘴:“等等。”他捧起她的脸,两个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都亮亮的,谢睿樘笑了,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开窗叫我。”说完,一阵风似的从窗子出去了。 海棠很想叫住他问问,她到底要怎样才能跟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