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架 第一章 住你隔壁 深秋的晚六点天几乎已经全黑,小路上铺满了金黄落叶,俞兆依不停换着转向灯,小心翼翼开过这段弯曲小路。 车窗开了一半,凉爽的空气涌进车内,吹散了些许烦躁。 好不容易开到家门口,她又发现忘记给车充油了。 明天又要起个大早,绕路先加油,再去上班。 拿过副驾驶上的超大手提包,她下了车。 俞兆依毕业就考进了体制,成为小学老师已经一年,拿着别人羡慕的铁饭碗,但实际上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光鲜亮丽,其余都不谈,每天往返于两地就已经快让她崩溃。 什么?租房子? 每月两千三的工资,租什么房子。 工作的小学里提供宿舍,但要求是两人寝,俞兆依一开始也是住校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选择了住回家里。 她家里四年前拆迁,一年后搬进了一个新造的别墅小区,这小区门口马路对面也有一所小学,是她曾经就读的小学。出去工作一年有余,她以为自己可以闯出一番名堂来,可最后却疲惫不堪,这一年多里,她没有一天不想着要调回家里。 俞兆依下了车,忽然发现隔壁亮着灯。 有人? 天色已晚,俞兆依并没有进别人家探索的欲望。 俞爸俞妈听到汽车声,已经开门来喊她吃晚饭了。 俞兆依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家门,还没习惯性地喊上两句“累死了”,就侧眼瞥见了沙发上坐着的人影。 那男人穿着白衬衫,剪裁得当,衬得整个人上宽下窄,衬衫上领松开了一个口子,锁骨微露,他见有人进来,站了起来,他的身形笔直挺拔,比一六五的俞兆依还高一个头。 俞兆依忍不住去看他的脸,对面前这个男人,很难细细去观察脸上各个部位的精致之处,只觉得这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位清朗如玉的温和公子。 只是,目若深潭,漆黑清冷。 怎么都跟这一副知识分子的气质不搭。 俞兆依还想再看两眼,俞妈已经走过客厅,往餐桌那儿去盛饭了,她声音含笑,“依依,是不是不认识了,他是你隔壁的江大哥,刚从国外回来。” 俞兆依恍然大悟,怪不得还有点脸熟,原来是大佬回国了。 这位隔壁的江大哥跟她差五六岁,小时候他们还玩的挺好,后来暴露出学霸的体质,俞兆依又贪玩,这对反面例子常被父母拿出来说,渐渐的俞兆依刻意与这位大佬疏远了。 俞兆依对江桓的印象,还停留在江桓出国那会儿,江桓父母出差谈合作,结果飞机失事,他们双双遇难。江桓那年大四,在处理完父母丧事之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校内的出国名额,从此一走就是五六年。 就连他家里拆迁,也是把钱汇过来,委托俞爸俞妈弄的。 江桓笑说,“六年没见了,依依怎么会记得。” 被这么一个大帅比叫小名,俞兆依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仍壮起胆子小声反驳了一句,“我记得。” 但不多。 * 饭桌上俞爸坐首位,俞兆依跟俞妈坐一边,江桓坐对面。几人聊的很欢,大部分时候还是俞爸俞妈比较活络,聊的还大多数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时不时还问俞兆依跟江桓,还记得吗? 江桓礼貌客气地点头,俞兆依也礼貌客气地点头。 俞兆依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已经吐槽几百遍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点印象已经不错了,怎么她爸妈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俞爸俞妈面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熟悉又亲切,硬要把小时候的尴尬事全给抖落出来,话说的越来越不着边际。 “依依小时候,你们一堆小孩儿还玩过家家。依依那时候整天吆喝着,要——” 俞兆依脑子疯狂转动,不堪回首的往事扑面而来,小时候江桓是几个小男生中最俊美的,哪个女孩都想做他的新娘,俞兆依也是,她觉得这样很风光。 可是她运气不行,剪刀石头布总赢不了,好不容易赢了一次,高兴地满世界乱喊。 稚嫩又无知的“我要做江桓的新娘”穿过时间长河冲击着她的脑子,她动作迅速而急猛地在桌下踢了俞妈一脚。 可是俞妈却仿佛丝毫没感觉,顺溜地继续说了下去,“要当你新娘呢哈哈哈。” 俞兆依是“哈”不出来了,她尴尬地发现,她那一脚过去之后,俞妈没感觉,但是江桓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俞兆依社死地低头埋饭,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吃饭结束。 客人不走俞兆依不太好独自上楼回房间,整个人的魂儿又还没从那一句“新娘”里回过神,只好躲进了厨房,帮俞妈洗碗。 俞兆依当老师这一年来发现一个怪状,当父母的总不满意自家孩子的现状,总希望一夜之间孩子能够转变陋习或者好上加好,俞妈就是其中佼佼。 趁着洗碗这空档,俞妈又说,“你看江桓,从小就让人省心,现在回国人家都是博士后了,人家放弃美国高薪回来的,这不是想找什么工作就找什么工作吗。” 真是亲妈,会戳她肺管子。 不可避免地想到现在的糟粕工作,她又烦了。 从厨房回到客厅,四个人随便唠了唠,期间江桓接了五六个电话,俞兆依挺好奇,这个刚回国的男人,有什么事情这么忙。 她一边打哈欠,耳朵里一边飘进江桓的电话声。 他好忙。 俞兆依其实也挺忙,要早起,就必须要早睡。她也搞不懂江桓为什么这么忙还不回去,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俞兆依暗示道,“江大哥,我刚才看见你家的灯亮着,你什么时候搬进去的。” 江桓还没说话,俞妈咋咋呼呼就帮人给说了,“装修都没弄,搬什么搬。” 俞兆依心里有一股不安的氛围涌上来,“那你住哪儿?” 俞妈猛拍了她的腿一记,不悦地瞪她一眼,好像她的言行怠慢了自己的贵客,顺带又抛下一记惊雷,“就住我们家!” 俞兆依惊讶得几乎要跳起来,这怎么方便?! 俞妈笑眯眯地已经指了指楼上,“反正有客房,住酒店多浪费钱啊,而且我今天下午已经打扫过了。” 俞家房子大,俞爸俞妈住在二楼主卧,俞兆依住在三楼,还有两间客房,分别在二楼三楼。 江桓搬进来这件事木已沉舟,俞兆依生无可恋地多问了一句,企图再挣扎一下,“你打扫的是哪间客房?” “三楼的。”俞妈说,“就你隔壁。” 俞妈不是没想过男女之间应该有点边界,但是她纠结了一个上午,还是准备让江桓住在俞兆依隔壁,一来俞兆依整天消极要辞职,有个积极向上的人带带她也好,二来二楼的客房也在他们主卧隔壁,他们老夫老妻有时候绊个嘴被年轻人看了笑话,多不好。 再退一万步来讲,江桓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家俞兆依。 第一章 住你隔壁 深秋的晚六点天几乎已经全黑,小路上铺满了金黄落叶,俞兆依不停换着转向灯,小心翼翼开过这段弯曲小路。 车窗开了一半,凉爽的空气涌进车内,吹散了些许烦躁。 好不容易开到家门口,她又发现忘记给车充油了。 明天又要起个大早,绕路先加油,再去上班。 拿过副驾驶上的超大手提包,她下了车。 俞兆依毕业就考进了体制,成为小学老师已经一年,拿着别人羡慕的铁饭碗,但实际上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光鲜亮丽,其余都不谈,每天往返于两地就已经快让她崩溃。 什么?租房子? 每月两千三的工资,租什么房子。 工作的小学里提供宿舍,但要求是两人寝,俞兆依一开始也是住校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选择了住回家里。 她家里四年前拆迁,一年后搬进了一个新造的别墅小区,这小区门口马路对面也有一所小学,是她曾经就读的小学。出去工作一年有余,她以为自己可以闯出一番名堂来,可最后却疲惫不堪,这一年多里,她没有一天不想着要调回家里。 俞兆依下了车,忽然发现隔壁亮着灯。 有人? 天色已晚,俞兆依并没有进别人家探索的欲望。 俞爸俞妈听到汽车声,已经开门来喊她吃晚饭了。 俞兆依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家门,还没习惯性地喊上两句“累死了”,就侧眼瞥见了沙发上坐着的人影。 那男人穿着白衬衫,剪裁得当,衬得整个人上宽下窄,衬衫上领松开了一个口子,锁骨微露,他见有人进来,站了起来,他的身形笔直挺拔,比一六五的俞兆依还高一个头。 俞兆依忍不住去看他的脸,对面前这个男人,很难细细去观察脸上各个部位的精致之处,只觉得这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位清朗如玉的温和公子。 只是,目若深潭,漆黑清冷。 怎么都跟这一副知识分子的气质不搭。 俞兆依还想再看两眼,俞妈已经走过客厅,往餐桌那儿去盛饭了,她声音含笑,“依依,是不是不认识了,他是你隔壁的江大哥,刚从国外回来。” 俞兆依恍然大悟,怪不得还有点脸熟,原来是大佬回国了。 这位隔壁的江大哥跟她差五六岁,小时候他们还玩的挺好,后来暴露出学霸的体质,俞兆依又贪玩,这对反面例子常被父母拿出来说,渐渐的俞兆依刻意与这位大佬疏远了。 俞兆依对江桓的印象,还停留在江桓出国那会儿,江桓父母出差谈合作,结果飞机失事,他们双双遇难。江桓那年大四,在处理完父母丧事之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校内的出国名额,从此一走就是五六年。 就连他家里拆迁,也是把钱汇过来,委托俞爸俞妈弄的。 江桓笑说,“六年没见了,依依怎么会记得。” 被这么一个大帅比叫小名,俞兆依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仍壮起胆子小声反驳了一句,“我记得。” 但不多。 * 饭桌上俞爸坐首位,俞兆依跟俞妈坐一边,江桓坐对面。几人聊的很欢,大部分时候还是俞爸俞妈比较活络,聊的还大多数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时不时还问俞兆依跟江桓,还记得吗? 江桓礼貌客气地点头,俞兆依也礼貌客气地点头。 俞兆依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已经吐槽几百遍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点印象已经不错了,怎么她爸妈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俞爸俞妈面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熟悉又亲切,硬要把小时候的尴尬事全给抖落出来,话说的越来越不着边际。 “依依小时候,你们一堆小孩儿还玩过家家。依依那时候整天吆喝着,要——” 俞兆依脑子疯狂转动,不堪回首的往事扑面而来,小时候江桓是几个小男生中最俊美的,哪个女孩都想做他的新娘,俞兆依也是,她觉得这样很风光。 可是她运气不行,剪刀石头布总赢不了,好不容易赢了一次,高兴地满世界乱喊。 稚嫩又无知的“我要做江桓的新娘”穿过时间长河冲击着她的脑子,她动作迅速而急猛地在桌下踢了俞妈一脚。 可是俞妈却仿佛丝毫没感觉,顺溜地继续说了下去,“要当你新娘呢哈哈哈。” 俞兆依是“哈”不出来了,她尴尬地发现,她那一脚过去之后,俞妈没感觉,但是江桓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俞兆依社死地低头埋饭,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吃饭结束。 客人不走俞兆依不太好独自上楼回房间,整个人的魂儿又还没从那一句“新娘”里回过神,只好躲进了厨房,帮俞妈洗碗。 俞兆依当老师这一年来发现一个怪状,当父母的总不满意自家孩子的现状,总希望一夜之间孩子能够转变陋习或者好上加好,俞妈就是其中佼佼。 趁着洗碗这空档,俞妈又说,“你看江桓,从小就让人省心,现在回国人家都是博士后了,人家放弃美国高薪回来的,这不是想找什么工作就找什么工作吗。” 真是亲妈,会戳她肺管子。 不可避免地想到现在的糟粕工作,她又烦了。 从厨房回到客厅,四个人随便唠了唠,期间江桓接了五六个电话,俞兆依挺好奇,这个刚回国的男人,有什么事情这么忙。 她一边打哈欠,耳朵里一边飘进江桓的电话声。 他好忙。 俞兆依其实也挺忙,要早起,就必须要早睡。她也搞不懂江桓为什么这么忙还不回去,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俞兆依暗示道,“江大哥,我刚才看见你家的灯亮着,你什么时候搬进去的。” 江桓还没说话,俞妈咋咋呼呼就帮人给说了,“装修都没弄,搬什么搬。” 俞兆依心里有一股不安的氛围涌上来,“那你住哪儿?” 俞妈猛拍了她的腿一记,不悦地瞪她一眼,好像她的言行怠慢了自己的贵客,顺带又抛下一记惊雷,“就住我们家!” 俞兆依惊讶得几乎要跳起来,这怎么方便?! 俞妈笑眯眯地已经指了指楼上,“反正有客房,住酒店多浪费钱啊,而且我今天下午已经打扫过了。” 俞家房子大,俞爸俞妈住在二楼主卧,俞兆依住在三楼,还有两间客房,分别在二楼三楼。 江桓搬进来这件事木已沉舟,俞兆依生无可恋地多问了一句,企图再挣扎一下,“你打扫的是哪间客房?” “三楼的。”俞妈说,“就你隔壁。” 俞妈不是没想过男女之间应该有点边界,但是她纠结了一个上午,还是准备让江桓住在俞兆依隔壁,一来俞兆依整天消极要辞职,有个积极向上的人带带她也好,二来二楼的客房也在他们主卧隔壁,他们老夫老妻有时候绊个嘴被年轻人看了笑话,多不好。 再退一万步来讲,江桓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家俞兆依。 第二章 三朵玫瑰 俞兆依的起床时间很规律,有早自习就是六点,没有早自习是六点半。 第二天闹钟六点准时响了,她迷糊中关了闹钟,坐起身子停了好一会儿,连打好几个哈欠,才眯着眼睛去卫生间洗漱。 她用冷水拍了拍脸,才勉强把眼睛完全睁开,拿毛巾把脸擦干,转身却差点撞到了个人,陌生的身形与气息让她吓了一大跳。 昨晚的记忆涌入脑海中,她稳定了一下情绪,道了声“早上好”。 江桓有晨跑的习惯,五点出门六点回来,跟昨天的正装不同,清晨的江桓穿着一身运动装,额头的发梢尚有薄汗,他低头看了眼忽然一个激灵的俞兆依,看了几秒后把眼挪开,回了一个“早”。 卫生间里头挺大,但门口比较窄,俞兆依尴尬地从江桓身边侧身而过,溜回了房间。 俞兆依房间的门外钉了个小风铃,门开关的时候,都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来。江桓被风铃声吸引,从卫生间门口走到她房门口,修长的手指拎起那小风铃的尾部看了很久,眼神变深含笑。 多少年了,还留着。 俞家的三楼只有一个卫生间,但俞兆依一直只有一个人,整个三楼相当于全是她的,也就随意惯了,从来都是穿着睡衣就去洗漱,然后再回房间收拾自己。 俞兆依照了照自己房间里的落地镜,看到了一个邋遢得不行的自己,头蓬垢面,再往脸上抹两把泥就差不多可以去要饭了。 最重要的是,她刚才,没有穿胸衣。 没穿胸衣…… 俞兆依崩溃地又抓了两把头发,坐在床边稍微缓了缓,安慰自己,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而且,高知分子,关注点跟他们怎么会一样。 俞兆依心思纠结地换衣服,又往脸上涂了点防晒粉底,才出门下楼。 俞爸俞妈年轻时候都在车间里工作,由于勤奋肯干,被上司提拔,现在都已经是车间主任了。 但是自从俞兆依找到了工作之后就比较躺平了。跟大部分父母一样,他们现在都觉得,只要俞兆依再找一个好对象,自己就功德圆满了。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体制内的女儿找个优质对象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所以他们一点都不着急。 每天睡到自然醒,到了八点半再慢慢悠悠遛着去上班,踩点进办公室,反正再干几年也就退休了。 俞爸俞妈躺平了,俞家就没人做早饭,俞兆依只好在办公室准备了些干粮,饿了就随便吃点。 但这天,俞兆依在饭桌上看到了丰盛的早餐。 豆浆油条肉包烧卖……俞兆依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口水。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江桓准备的。 俞兆依客气地只拿了一个肉包,但没忍住两口就吃了,看到剩下的一堆早饭,俞兆依试图忍了忍口腹之欲,没忍住。 又拿了根小油条,但也两口就咽了下去。 时间紧张,还要拐路去给车加油,她迅速地又拿了袋豆浆,然后小跑出了门。 她已经很久没吃这么饱了,俞兆依边等红灯边喝了口豆浆,心想江桓住在她家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 到校七点二十分,早自习其实是五十分开始,但学生到校是三十分,学校就要求老师三十分进教室。 俞兆依班上的同学比较乖巧,这也让她省心不少,教室里课代表已经在领读课文,琅琅读书声让俞兆依安心不少。 虽然不喜欢这个学校,但是对班上的学生她是很喜欢的。 她要尽自己的所有努力,为他们的人生铺设阳光大道。 * 上午连上两节课,俞兆依已经觉得精疲力尽,回到办公室还要批改两大摞回家作业。 她猛喝两口水,浇灌一下自己已经干得要出沙的嗓子,才觉得好一点。 她摸了摸手机,有好几条信息,还有一个陌生来电。 信息无非是一些垃圾短信,但陌生来电显示本地号码,很有可能是学生家长打来的,她回了个电话过去。 “依依。”对面声音有些低沉地叫了她一声。 不是学生家长,俞兆依脑中疯狂转动,在所有亲戚当中搜寻这个声音,后来定格在江桓身上。 “哦哦,江大哥,有什么事吗?”俞兆依语气自然,较为熟稔。 “谁是江大哥?”对面声音变了变,些微阴沉。 俞兆依愣了愣,不是江桓,她想不到还有谁,“请问您是?” “依依,我回国了。” * 俞兆依不是个好学生,高三的时候她早恋了,跟同班的一个男生,叫钟黎。他们感情很好,互相欣赏互相喜欢,等不了一年进大学,非要在高三那时那刻确定关系,在同学之间可算是闹得沸沸扬扬,不过自然把老师们瞒得很好。他们成绩差不多一个水平,相约着考同一所大学,最终也考进了本市同一所大学,一个教育系一个经管系,他们又把这段感情持续了四年,想毕业就结婚。 但是大四那年,钟黎背弃了他们的承诺,准备出国。 分手是钟黎提出来的,他说,他准备在国外定居。 对那天的事俞兆依记得模模糊糊的,大约也有选择性遗忘的成分在里面。她只记得窗外是磅礴大雨,他们俩坐在常去的便利店里,灯光暗沉,又因长年失修一闪一闪的,钟黎简单地说了句,“我要去国外了,可能不回来了。” 那是他们最后的告别。 俞兆依分手后恍恍惚惚地过了两个多月,错过了教招提前批的最佳时期,最终在第二年里才考上隔壁县城一个旅游小镇的编制。俞兆依从那以后一直都挺讨厌出国留学这件事的,好像有什么书不能在国内读,偏要去国外才行。 恨屋及乌,她也挺讨厌所有的留学生。 钟黎回国,跟她有什么关系。 俞兆依冷笑,拉黑了他的电话,才松了口气。但实际上的割裂并非断绝一切联系方式就可以完成,俞兆依整个早晨都失魂落魄,到了中午也没批完这两大摞作业。 钟黎这两个大字似乎被人用沾了水的毛笔写在了她荒蛮的脑子里,然后黑色逐渐洇满她整个头脑,占据她的全部精神。 好不容易打起精神赶在午休结束前完成了作业批改,俞兆依疲惫地展了展腰,上了微信准备看眼消息,这手机消息通知延迟很严重,所以她有空的时候都会多看一眼以免错漏信息。 通讯录那儿有个红点,她点进去一看有个新的朋友,是江桓发来的好友验证,她迅速通过,然后回了三朵玫瑰。 这是当老师的习惯,加了联系好友回三朵玫瑰。 但消息刚发出,她就有点后悔。 毕竟,江桓既不是同事,也不是家长,给一个六年未见现暂住她家的男人发三朵玫瑰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与怪异。 俞兆依皱了皱眉,想撤回重新发个笑脸,但江桓那儿已经回了消息—— 一模一样的三朵玫瑰。 不知道为什么,俞兆依看着这一来一回的三朵玫瑰,心里莫名觉得有种土气的好笑。 第三章 人才引进 一般情况下,学校老师的下班时间是四点二十,但因为双减增加了课后延时服务,俗称晚托,导致他们的下班时间也延长到了五点多。 俞兆依周五要回家,正巧学校里也没给她安排周五的晚托,她踩着点下班,回到家也才五点多,天还没黑。 俞兆依她爸妈正坐在小别墅前头的花园里乘凉,俞兆依走进去,发现花园里那张很久没用的石桌擦的很干净。 没见到江桓,俞兆依问了句。 俞妈进了厨房,一边端菜,一边说,“人在楼上,好像挺忙的,你上去叫他下来吃饭。” 俞兆依走到三楼,敲了敲客房的门。 门从里面拉开,江桓今天穿着灰色丝质衬衫加西装裤,俞兆依发现江桓还挺喜欢衬衫加西装裤的搭配的。 “可以吃饭了。” 江桓应了声,也没关门,跟在俞兆依身后下楼。 俞兆依关怀地问了句,“今天出门了?”她本来想问的是出门找工作了吗,只是现在工作不好找,多少牛逼哄哄的海归也没找到工作,万一江桓没找到工作,岂不是很尴尬。 但这个问题问得不好,俞兆依觉得她好像管的有点宽,人家出不出门跟你有什么关系。 身后的人“嗯”了一声,接话道,“去上班了。” 俞兆依震惊,脱口而出:“你找到工作了?” “找到了。” 俞兆依心里感叹,不愧是大佬,才回国第二天就有工作了 “厉害。”俞兆依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没再问下去,心里虽有点好奇大佬找到的是什么工作,但大佬万一觉得她烦就不好了。 俞兆依有顾忌,但俞妈没有,她刨根问底,江桓礼貌回答。 每一个回答都在俞兆依的心里抛下一记响雷。 江桓大佬,是一周前准备回国的,那边的事务还没交接完,就已经有国内的高校研究所发来入职邀请,北上广深等超一线城市的邀约不断,但均被他以思乡情切这一个理由拒绝了,最终选择在本市一所985高校当特聘教授。 这所高校好则好,但绝不是江桓的最佳选择。 俞兆依都为江桓可惜,人才浪费啊。 江桓的专业领域在科技方面,现在研究芯片方向. 俞兆依心里感叹连连,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不是一般大啊。 饭后回到房间,俞兆依躺了会儿,看了会儿手机,跟闺蜜高越语音聊天。 高越是个有钱人,每周必逛街,逛街必购物,每次购物的钱都抵俞兆依三个月的工资了,现在她又邀请俞兆依出门,“明天逛街来不来。” “还没发工资,下礼拜吧。”俞兆依每个月发工资都给自己买一件衣服,现在正好十一月初,正是换季的时候,可学校的工资还要过两天才发。 “行吧行吧,对了上回跟你说的那事儿想的怎么样了?调回来真的很难,找个博士先结婚,把工作调回来你也舒服点。” 提到这事儿俞兆依就烦的不行,“别提了,哪来的博士愿意跟我结婚啊,再说假结婚谁愿意啊。” 高越不喜欢闺蜜自暴自弃,说道,“你怎么了,你不是很好吗,现在编制名额缩减,别人挤破了头还考不上呢,得了,我给你留意着点成吧,我就不信了还调不回来。”高越是新闻行业的,在电视台工作,平常接触的人学历都挺高,人脉也广,介绍几个博士不在话下。 俞兆依笑了笑,整个人平瘫在床上,眯着眼睛道:“行啊,那靠你了。” 两人又随便聊了聊,无非是现在追的剧喜欢的小说,互推一下,高越还跟她说最近电视台采访的当红明星的小料,俞兆依吃了满嘴的瓜。 最终两个人还是在周六约了顿饭,俞兆依手头不阔绰,进了商场眼花缭乱难免剁手。再有,高越最近新交一个男友,周末正是约会的好时机。 高越这个人属于海王那一卦,交男友只是为了排遣寂寞。 她身边一个一个的男人,多得数不清。但俞兆依比谁都清楚,没几年前,高越还是个痴情女。 暗恋十年终开花,却未果。 然后就狗血地性情大变了。 俞兆依跟高越可谓是失败恋爱后的两个极端。俞兆依身边再没有男人,高越身边男人接连不断。 两人聊了一会儿,时间就已经不早了,俞兆依准备洗漱了。 拿好换洗衣物刚出卧室,隔壁的门也开了。 俞兆依看着江桓手中的换洗衣物,扯出一个尴尬的笑,“你先吧。” 江桓倒也不跟她客气,点了点头就进了卫生间。 俞兆依缩回房间,又躺回了床上,给高越发消息,“有个陌生男人跟你同居,你会不会很尴尬?” 但是看了看输入框里面的这句话,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俞兆依又删掉,重新打字,“假如你们单位组织旅游,由于人数原因,你跟一个不算熟的男人分到了三室一厅的套房怎么办?” 高越:“我们单位没这么好心。” 俞兆依:“……” 高越又回:“你们单位把你跟一个男的分在一个套房里?” “我就是随便问问。” 每年暑假学校里会组织一次疗休养,现在才十一月份,肯定没这么好的福利,高越不担心俞兆依了,只觉得俞兆依有点神神秘秘的,于是漫不经心又带着点坏地回:“看他长啥样。” “挺帅的。” 高越:“那就试试看吧。” 俞兆依正平躺着玩手机,手机差点没从上面砸到她的脸上,她忙坐起身,一字一句地敲,又接连发了好几条回去,试图说明这是两个彻底清白的人,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好感。 “你真是想太多了。” “就是两个完全不熟的人。” “点头之交最多了。” “能正经点回吗姐。” “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半点关系!” 俞兆依一连发了好几个消息,尤其最后那个叹号她几乎是愤愤地敲上去的。但是发完之后,她仿佛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着急忙慌地撤回,但来不及了。 高越的微信炸了过来。 “卧槽你跟谁同居啊。” “你不是跟你爸妈住吗?” “你家里还有男人?” “还是挺帅的男人?” “呜呜呜依依你没有心,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俞兆依看着被刷屏的“呜呜呜”,心里略有崩溃,复又平躺在床上,缓了缓神。 再看手机,高越已经发了二十几条未读消息过来了。 最近的一条不轻不重地威胁俞兆依,“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给你介绍博士男朋友了,呜呜呜伤我的心啊宝儿。” 俞兆依缓了缓,脑子里原本两根毫不相关的弦忽然之间不紧不慢地搭上了,她接着回,“我忽然想起来,他好像是个博士后。” “!!!宝儿,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你给我交代清楚,别逼我杀到你家来看个清楚!” 俞兆依觉得她跟江桓之间不过是多年未见的邻居,而高越分明是把江桓当成了她的暧昧对象,如果她现在跟高越说清楚事情的首尾,高越一定又会脑补出一场言情剧。 再说,她跟高越说的时候,难道自己不会脑补歪歪吗。 俞兆依累瘫在床上,觉得自己多说多错,便长话短说,“邻居哥哥海外归来,无家可归,暂住我家。” 没想到高越更嗨了。 一边感叹是玛丽苏,一边追问细节。 俞兆依慢慢地回,在高越时不时地激动感叹与玛丽苏补充之下,俞兆依竟然也开始觉得,她跟江桓两个人,有点缘分在身上。 第四章 衣服穿反 浩瀚宇宙,无限时空,茫茫人海,撒肩而过的两个人,已经缘分不浅。这天晚上,俞兆依被高越带偏了,满脑子都是高越最后总结的那句—— “你们有缘啊。” 俞兆依做了个梦,梦见她跟江桓结婚了。实际上在此之前她已经做过两个自己结婚的梦境,梦里的新郎没有脸,但梦里的自己并不快乐,反而有无穷无尽的焦虑与恐慌。 俞兆依很迷信,她觉得这是哪位神仙在告诉她,婚姻是座坟墓,一定不要踏入。 但现在—— 新郎有了脸,是江桓。 梦里的她很安心嫁给他。 俞兆依不敢出房间了,她竟然有点害怕看见江桓,她总觉得自己那点微微转变的小心思会被他看到。她在房间里待到了十点,十点的时候高越发消息来,“宝贝你出门了没有,我们中午去吃私厨怎么样,越姐给你分析分析你的情感运势哈哈哈。” 俞兆依埋在被子里蓬头垢面,她不知道江桓出门了没有。 但她希望他已经出门了,或者她想趁他不在三楼的时候快速洗漱完毕,然后快速出门。 面都别碰到。 俞兆依蹑手蹑脚地拧开了房间的门,然后踮起脚尖鬼鬼祟祟溜到隔壁门口,轻微地拧开了门。 她小心翼翼地把头伸了进去—— 大眼瞪小眼。 江桓穿着深蓝丝质睡衣,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眼镜,温润与慵懒两种气质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毫无违和感。 “……早、哈……” 江桓眉头一挑,“早,有事吗?” 俞兆依根本没听到他的话,随便打了个招呼,整个人已经飞回了自己房间,门“碰”的一声甩上,整个人跳进被窝里,埋头捶床。 她想杀了自己。 江桓愣在门边,笑了笑,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俞兆依再怎么样都想不到,博士后、高知分子,竟然也会睡到这么晚。 高越的消息一直发过来,在催她出门,俞兆依着急忙慌换好衣服,穿了一件白色针织紧身上衣,和一条黑色军装裤。 上紧下宽,今年很流行的打扮。 女人在家再怎么邋遢都是另一回事,出门必须光鲜亮丽。 以前俞兆依穿这一身去小区门口买奶茶,回头率老高了。但她也就穿过一次,因为她觉得设计师只考虑了美学因素而没有考虑到舒适程度,她总觉得胸那儿有点紧。 洗漱的水声停了,江桓的脚步声进了隔壁,俞兆依连忙跑进卫生间,关上门,刷牙洗脸,动作一气呵成。 以前军训的时候,时间那么紧张,她动作都没这么快。 但天意一旦要捉弄她,任凭她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俞兆依刚准备溜回房间,拎个小包,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门,却又撞见了江桓。 江桓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好像也要出门。 俞兆依现在一看到他,昨晚被高越灌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会在脑子里东跳西窜,她露出标准式微笑,“这么巧,你也出门?” 但江桓并没有回答,他看了眼俞兆依的上衣,沉默了几秒。 俞兆依的针织紧身上衣前面是“V”型的,略有点小性感,俞兆依看他好像在看她的衣服,但目光单纯,清澈得好像在做研究。 俞兆依刚想再说点什么,江桓先出声了,“你衣服好像穿反了。” “……” 俞兆依的脸忽然一下子就滚烫了起来,她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看了两眼看不出什么来,她心里有点埋怨江桓说话太通直,不给她留面子。 但她一抬头,就对上江桓清澈纯粹的眼神,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 人家好心提醒,她还要埋怨别人。 她暗恨自己不识好人心。 道了句“谢”后,她跑进房间关上门,脱下衣服,前后翻看,最后自己都搞糊涂了。 什么前后,这衣服还有前后?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上回穿着这衣服出门,那惊人的回头率…… 竟然是因为她衣服穿反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分不清前后的衣服她不敢再穿,俞兆依把这衣服搁置一旁,从衣柜里另外拿了一条宽松针织卫衣换上,又极为朴素地换了一条深蓝牛仔裤。 她在镜子前转了转,好一个良家妇女套装! 俞兆依背上小包下了楼,江桓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餐。 居然有早餐?哪来的早餐? 江桓不是才起床吗? 但俞兆依忍住好奇,顺便忽略了江桓,直接出了门。 现在她看到江桓,脑海里能够浮现出来的不仅仅是昨晚高越胡说八道的那些话了,还有今早朦胧斯文的睡衣装,以及他神情清明如指出实验错误似的指出她衣服穿反这件事。 俞兆依甩了甩头,让自己专心开车。 * 高越跟她男友已经在饭桌上等着了,这也是俞兆依第一次见高越的新男友。 她一见才发现,这是个男明星。 顶流男星,席远。 去年演了部仙侠剧,剧爆他也爆,代言广告几乎没停过。 俞兆依强稳住自己暴跳的小心脏,从记忆里翻出些微碎片,忽然记起来之前热搜上看到过席远曾经上过一本杂志封面,里面关于他的采访就是高越做的。 不过那是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高越好像还有个男友来着,这两个人怎么过了大半年,又在一起了。 忍着好多的疑惑,俞兆依落座,盯着常在大屏幕上出现的脸,问了句,“没人认出你吗?” 席远很有风度地给俞兆依沏茶,“戴上口罩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俞兆依点点头,喝了口茶,没再多问。 科班出身的席远去年才火,但实际上已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了,平常树立的是个不近女色的温润形象,但俞兆依想,快三十的男人,在娱乐圈快十年了,总不可能十年里一个女友都没有吧。 没有绯闻,不代表没有恋情。 曾经塌过房的俞兆依深谙其中道理。 只是,高越应该也就玩玩,心里还就那个人,她也就没必要多说什么。 饭桌上,席远很注意高越的喜好,高越要吃什么菜,几乎都不用说话,看一眼哪道菜,下一秒席远就已经给她夹过去了。 看的俞兆依心里唏嘘不已。 高越往嘴里夹着菜,一边问,“你家里那位什么情况啊。” 在外人面前俞兆依不好全部都说,只好避重就轻地答了下,说是邻居海外归来,借住一下。 几乎跟昨晚说过的话没差。 高越大概也清楚在席远面前俞兆依放不开,随便又问了几句方不方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高越跟席远下午还要一起看话剧。 俞兆依一来没这个情调,二来也累。 但她又不是很想回家。 她有点害怕碰见江桓。 说不清楚是怎样的心态,反正见面会尴尬。 可是寻常的邻居见面会尴尬吗? 俞兆依知道自己心里多少带了点不为人知的、难以启齿的好感。 她走出私房菜馆,外面稍微有点风,凉凉地从身边吹过,阳光薄薄的,落在她肩头。因是周末,广场上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在玩耍,卡丁车蹦蹦床,人群熙熙攘攘,很热闹。 俞兆依选了一处人较为稀疏的喷泉边,坐了下来。 阳光细碎地落在她发梢,身上暖洋洋的,有片刻的安宁。她坐了好久,遇见了几个周末来这里玩耍的学生,笑眯眯地跟他们打招呼,又跟家长聊了聊最近孩子的学习情况,不知不觉,竟然快到了四点。 下周有一节公开课,她必须回去准备了。 * 俞兆依驱车经过小区门口时看见了一辆迈巴赫,贴着银粉,很抓人眼球。 她多看了两眼。 车停在家门口,刚下车,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钟黎。 俞兆依一路上原本在提醒自己,在家碰见江桓尽量轻松些,不要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但在见到钟黎的那一刻,脑海空空。 钥匙环圈在她食指上勾着,她在最普通的周六,穿着最普通的衣服,见到了钟黎。 钟黎一点没变,意气风发,酷炫潇洒,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俞兆依沉默地站着,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电影都是骗人的,怎么能跟自己和解?怎么能跟过去和解?她以为,时间能够治愈她,但不论是结了多厚的痂,这也已经不是一块完整的皮肤了,她再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喜欢钟黎前的俞兆依了。 看着钟黎,俞兆依觉得自己厚厚的痂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残忍扯开,血肉模糊。 她不堪忍受这样的痛苦,所以她选择转身。 手臂被抓住,身后的气息弥漫上来,带着淡淡烟味。 钟黎一直都是抽烟的,身上经常弥漫着烟味,但并不很浓。俞兆依也偷偷抽过,在钟黎走后那个月,她不敢回家,只敢在宿舍,室友们都回家实习了,宿舍只有她一个人。 她幼稚地希望身边缭绕着烟味,就好像,钟黎没有离开她。 “我还有机会吗?”熟悉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倦意,过往如潮在记忆里翻滚,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有多想钟黎? 刚开始那会儿是夜不能寐,后来漠然处事,毕业一年不是没有男生追过她,但是她失去了交往的能力。从学校回家其实有一条更近的路,但她宁愿多绕十分钟,因为可以经过他们曾经就读的高中。 那是她最想回去的时光。 她差点就要点头了。 家门忽然被人推开,江桓穿着一套家居服,拿着喷壶出来了,看到俞兆依极其自然说道,“你回来了啊,饭都做好了,我晚上出去趟,你先吃。” 俞兆依乱七八糟的思绪被江桓忽然打乱,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无形之中救了迷不知返的自己,她点了点头,扯开了钟黎握住她胳膊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江桓拎着水壶,眼神自然地从钟黎身上划过,像在看一个过路人,漫不经心地走下几个台阶,抬起胳膊,耐心地给花浇水。 像这里的主人。 钟黎沉默地站了会儿,看着江桓,往前走了两步,好像有什么要说的。但江桓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他,钟黎的脚步也就止住了。 直到三楼的灯亮起,钟黎才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他又抬头看了眼俞兆依三楼房间,窗户紧闭,没有丝毫动静。 以前他们交往的时候,钟黎送俞兆依回家,三楼房间一亮,窗就一定会开,届时俞兆依伸出半个身子,跟他挥手告别。 盛夏时光,青年学生恋恋不舍的情爱,仅过了两年,好像消失了。 钟黎觉得,他恐怕再也握不住俞兆依的手了。 第五章 追求江桓 俞兆依以前喜欢过一个男明星,超级喜欢,喜欢到为他瘦了二十斤。那两年里,她找到了无数“证据”,证明他们有缘,满心以为他们最终一定会结婚。后来忽然爆出来,这位男星曾在素人时期为一名女星疯狂投票。分明是最普通的追星,却被俞兆依疯狂放大—— 心中挚爱,像自己一样,去喜欢另一个女生。 难以接受。 俞兆依于是脱粉了。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不出三个月,俞兆依就忘记了那位男星。 她以为,对钟黎,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可是快两年了,她还没能忘。 忘得了吗? 想不想忘,又是另一回事。 俞兆依换了套衣服,缩进被子,窗开了一条缝,凉风缓缓吹进来,被杂乱无章的思绪困扰着,她慢慢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跟早晨起来不一样,她精神莫名有点好。没吃晚饭的肚子空空如也,竟然有点饿了。 俞爸俞妈是个夜猫子,不到十一点不睡觉,俞兆依走过二楼的时候,还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谁谁结婚了,谁谁抱孙子了,俞兆依听了两句就往下走。 她找了找冰箱,里面竟然一点剩饭剩菜都没有,只有一袋吐司,牛奶也是冰的。 柜子里泡面也没有了。 俞兆依拿了两片吐司,啃了两口,只觉得索然无味,把袋子重新扎好,放回冰箱,准备上楼。 “锅里给你温了饭菜。” 身后的声音来得突然,毫无防备的俞兆依却吓了一跳,手一抖牛奶落地,从吸管里蹦出几颗奶白色小水珠。 她捡起牛奶转身,还没来得及接江桓上一句话,他的下一句话又来了。 “你见到我好像总是吓一跳。”江桓穿着黑色丝质睡衣,鼻梁上架一副眼镜,手里握着一个玻璃杯,显然是为了下楼倒水。 他嘴角噙一抹笑意,自然地往前两步,到了俞兆依身边,腰身微弯,在餐桌边倒水,顺便抬眼看她一眼,好像在说,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 俞兆依尬笑两声,“这不是以为你们都睡着了。”说完往厨房里走,“饭菜是你热的吗?” 江桓点了点头,“嗯,给你热的。” 给我热的。 俞兆依盛饭的手停了停,犹豫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他不是说出门了吗? “叔叔阿姨吃完了回来的,饭没动。” 俞兆依心中了然,点了点头,埋头吃饭。 这是俞兆依第一次吃江桓做的饭,见江桓还没上楼,忍不住当着他的面称赞了一句,“真好吃。” 江桓看着俞兆依拿着鸡翅啃,两腮鼓鼓的样子,食欲竟被勾了几分出来,他不急着上楼,反而坐在了桌边,看着俞兆依吃饭,问,“有多好吃?” 晚饭做的多了又没人吃,俞兆依很大方地给江桓也拿了个碗,给他夹鸡翅,“反正比我妈做的好吃,你再吃几个,万一明天味道不一样就浪费了。” 江桓自己做的菜,自己哪能不知道口味,加糖加辣,反正是按照俞兆依的口味做出来的。 他浅吃了一个,更多时候还是看着俞兆依吃,俞兆依不好意思吃独食,又给他夹,“多吃几个,就当夜宵了,反正你也不减肥。” “我差不多了。”江桓本来就是从外面回来的,吃了晚饭的,一点也不饿。 “你难道在减肥?”俞兆依语出惊人,瞪大了圆眼,看着江桓。 她吃的应该算是收敛了,但嘴角酱油依然不少,眼睛瞪得大大,跟小时候没有半分差别。 江桓给她递了张纸巾,“我是说,不管是不是要减肥,晚上多吃对肠胃不好。” 俞兆依接过纸巾,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等等还要熬夜,消化得了。” 江桓:“熬夜对身体更不好。” 俞兆依咬鸡翅的动作慢了一拍,仿佛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吃饭的样子太不淑女了。 不好意思又恋恋不舍地给这顿饭潦草地收了个尾。 江桓似乎动作很慢,跟俞兆依一起上楼的。 回了三楼,俞兆依忽然出人意料地问了句,“江大哥,你有女朋友吗?” 江桓忽然觉得掌心的水很烫,他低头看俞兆依,眉眼清澄,单纯稚嫩,他说,“没有。” * 不吃窝边草的兔子不是好兔子。俞兆依思来想去,决定当一只好兔子。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高越说了,高越大力支持,并说,“你能想开就最好了,就怕你想太多,姐姐跟你说,结婚这件事,跟爱的人一起完成的,全世界统共也不超过千分之一。江桓这种人,知根知底,没有不良嗜好,还是个博士后能解决你当务之急,最好不过。” 高越没能说太多,席远好像挺缠她的。 高越在最后,还叮嘱俞兆依守好这株灵芝草,别被其他山头的兔子给吃了。 俞兆依决定追求江桓。 如果江桓能看上她,万事大吉,如果看不上,那就再做打算。 第二天俞兆依起得很早,五点的闹钟,她换了身运动装,贴着门注意隔壁的动静。 追人法则第一条——投其所好。江桓不是五点起床晨跑吗,她准备跟着。 隔壁却迟迟不见动静,俞兆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六点,又到了七点。 深秋的晨曦照进了她的房间,软绵绵的没什么劲道,她半瘫倒在地上,眯着眼睛看手机。 等了两个小时,怎么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 俞兆依忽然想到昨天江桓睡到十点的作风,心里有丝崩溃,难道大佬的好习惯也是分工作日的? 俞兆依又看了半小时手机,竟然又有点困了,她从床上起来,准备去洗把脸。但她刚站起身,隔壁竟然传来了开门声。 俞兆依心下一喜,什么都没想,立刻奔过去也开了门,开门动静十分之大,江桓转头看过去,平常又普通地说了句“早上好”。说完又仿佛注意到她身上的运动服,“准备出去晨跑?” 俞兆依猛点头,咧开一口大白牙,“是啊是啊,有利于身体健康。” 江桓正在镜子前挤牙膏,闻言从镜子里望了她一眼,眸中含笑,点点头不再说话。 俞兆依虽然起得早,但还没洗漱,于是倚在门边继续说,“江大哥,上次见你晨跑,你每天都跑吗?” 江桓吐了牙膏水,冲刷杯子,“偶尔。” 偶尔? 俞兆依差点没站稳,定了定心神,道:“晨跑有利于身心健康的,别偶尔了,以后早上我们一起跑啊。” 俞兆依表面上热情地邀请,但心底里已经陷入了格外矛盾的境况,她一边希望江桓不要答应,一边希望江桓答应。 跑步多累啊,但跑步绝对能培养感情。一起晨跑,这四个字,光是看着,就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暧昧与遐想。 江桓又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好笑,“你有这个习惯?” 俞兆依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晨跑好处多多,心肺功能、免疫力啊,还有情绪能够充分唤醒。” 江桓挂好毛巾,转身看着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这神态,好像在听下属的报告。俞兆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你们搞研究的,整天待在实验室里,身体最容易垮掉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晨跑吧。” “行啊。”江桓听完,爽快答应,补充道,“真看不出来,我们依依长大之后这么爱运动。” 江桓的语气好像是愿意跟她一起跑的,但不紧不慢的身影又不像是要出去跑步的模样,俞兆依有点着急,忙邀请:“今天呢,一起跑?” “今天有重要的会议,你先自己去,明天陪你跑。” 俞兆依心中一喜,太好了,今天也不用跑了。 还没高兴太久,江桓又回头,俞兆依看着他的脸,总感受到了一股不怀好意。 他说:“今天你的微信步数应该能进前十吧。” 第六章 是你朋友? 江桓从小就成熟,从那会儿过家家开始,就跟他们其他几个小孩不一样。其他几个争着抢着当王子公主,他却偏偏要当爸爸,哄的几个小孩儿屁颠颠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爸爸”地喊,绕着他们那条小巷来回走了好几遍。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被几个小女孩缠着让他当王子,但他可高冷了,别的男孩从他身上察觉到做爸爸的好处,身份调换后就让他也喊他们“爸爸”,可江桓却说,这是个哑巴王子,只有被公主吻了之后才会说话。 小女孩们又期待又羞涩又矜持,没人给他亲,于是江桓从始至终都是个不会说话的王子。 男生们很气他这样,但又因他大那么几岁,又最高,因此也不敢反抗,只好忍了。 江桓这样是不会有朋友的,那些男生后来就不叫他一起玩了,再后来,他们都长大了。 俞兆依跑了五公里,满身大汗地从江边走回家,热得不行。总觉得被江桓坑了,但细细想来又恍觉是自己坑的自己。 买了个早饭回家,家里已经没人了。她吃完早饭就准备教案,为下周的公开课做准备。 因为晨跑,她精力十分充沛,埋头工作到了十二点都不见疲惫,直到肚子有点饿了,她才放开电脑,准备给自己点外卖。 周末两个中午,她要不就是跟高越出去吃,要不就是点外卖。这么懒的人,空有一身厨艺,却从来不烧饭。 俞兆依的厨艺是从小就学会的,她爸妈工作忙顾不上她,随便挑了个傍晚教她怎么开火怎么煎荷包蛋。 学会了开煤气灶这件事,她就什么都会了。 俞兆依点了麻辣烫,想了想,又点了杯四季奶青。 有了奶茶,她觉得整个下午又可以期待了。 因为疫情,小区里外卖不能送进来,外卖都放在门口的一个架子上,俞兆依改了会儿课件,看了配送距离,准备出门。 因为以前被偷过外卖,所以她养成了比外卖先到的好习惯。 俞兆依出来的急,穿的不多,只随便穿了件衬衫,就算天气明媚,但深秋的瑟瑟也不是一件衬衫可以抵挡得住的。俞兆依等了两分钟,外卖还没来,看了看配送距离,刚才还显示三百米,现在居然变成了五百米。 俞兆依搓了搓肩膀,站在外卖架旁盯着手机看,临近配送时间,那小哥的距离却纹丝不动。俞兆依站的有点累了,蹲着继续看手机。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依依”。 俞兆依滑屏幕的手指一顿,面色很不好地抬头,又是钟黎。 “在等外卖吧,是不是又点了麻辣烫,少吃点你胃不好。”钟黎穿着名牌休闲套装,整个人看起来比穿西装的时候温和不少,他一手食指勾着汽车钥匙串,一手拎着个保温盒,“知道你不喜欢做饭,给你准备了中饭。” 俞兆依站起来,看了眼手机,“不用了,我外卖快到了。” 钟黎笑起来,阳光肆意,跟两年前没差,“你穿得这样少,等等感冒就不好了,先进去吃饭,等会儿我出来给你拿外卖。” 俞兆依看着钟黎,他将自己的角色与两年前无缝衔接,好像仍然是她的“男朋友”,扮演着一切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温柔体贴,和煦明媚。 凉风吹过,再也回不到两年前的仲夏。 俞兆依冷笑看他,“我吃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问题。 俞兆依此话,直截了当地将钟黎拽回两年前那个灯泡坏掉的便利店,那一句残忍的告别,是他提出来的。 他关心俞兆依的立场,也是他自己亲手毁的。 钟黎看着俞兆依干净清白的眼神,竟然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上次他来俞兆依家楼下等她,问他还有没有机会,俞兆依没有回答,但她家中的男人已经替俞兆依回答了,不是吗? 钟黎托人去查,还没得到消息,但能跟他所猜的有什么不同呢。 俞兆依,并不是他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物件。 冷风中两人沉默良久,小区门口人来人往,许多人看着他们。 俞兆依看了看手机,配送距离五十米。 她转身,只当钟黎不存在。 深秋的天奇怪的很,云遮日不过须臾,还带了阵狂风来,俞兆依也就没听到钟黎又问了遍,“我们还有机会吗?” 俞兆依拿了外卖就走,半步不曾停留。 但钟黎却非要跟着她走。 跟着她走到家门口,跟着她挤进去,跟着她坐在餐桌边,看她打开外卖盒,拿出麻辣烫,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着。 钟黎也打开自己的保温盒,拿出三菜一汤,放在俞兆依的面前,夹到她嘴边,但她皱着眉头别开了脸。 钟黎又把菜涮进俞兆依的麻辣烫外卖里,好像一定要让她吃掉。 俞兆依扔了筷子,看着钟黎,“有病吧你。” “我只是想让你吃我的饭。” “拿开!” 钟黎不做反应,继续涮。 于是俞兆依麻利地收拾了外卖,跑到外面去,扔掉。 谁知道钟黎变本加厉,甚至拿出了她家的碗,把保温盒里的菜倒进去,推到俞兆依面前,说:“吃吧。” “你是不是有病?”俞兆依觉得不认识钟黎了,不就两年没见,人怎么能变成这样。 “我想重新追求你。”钟黎说道。 俞兆依心头一震,看着钟黎,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五年的最美好的时光,无论是记忆的哪处,都有这个人的参与,分开的两年里,俞兆依不是没有想过,他们要和好如初。 但这不过是俞兆依单方面的盼望。 而有一天,忽然,钟黎回来了,不仅回来了,他问她,他们还有机会吗?他可以重新追求她吗? 教她怎么不心动。 只是—— 每当钟黎再次给她美好与憧憬的时候,俞兆依就会想起两年前他的狠心离开。他们不会有第二次分别吗? 人都这样,一旦受过伤,对第二次的幸福就会格外慎重,俞兆依害怕,多过那可怜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门忽然开了。 江桓推门而入,他手上拎着个电脑,一身西装革履,甚至在玄关脱鞋的时候,还在一边打电话。 看得出来很忙。 他见到俞兆依跟钟黎在餐桌双双对峙站立的那一瞬,往前走的动作顿了顿,旋即又跟个没事人似的换好拖鞋,往里面走。 电话似乎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俞兆依听见江桓随便“嗯”了两声,就挂了。 江桓跟钟黎不同,钟离面孔满是少年气,意气风发,走到哪里都生机勃勃,让人侧目。江桓则是老成稳重,周身裹挟着成熟可靠的气蕴,仅仅年长他们五岁,气息却庞大又沉稳。 江桓走到钟黎身边,明明身高所差不多,但钟黎莫名却觉得自己矮了一头。江桓双眸含笑地扫过钟黎,看向俞兆依,问道:“你朋友?” 第七章 臭味相投 “朋友”一词的界定含糊不清。亲密又疏离,暧昧又陌生。俞兆依面对江桓的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在她心里,钟黎不是她的朋友,但也绝非是恋人。 此时他们都紧紧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俞兆依头脑中一片大乱斗,最终精疲力尽地点了点头。 随便吧,是不是朋友? 爱是不是。 钟黎脸色一白。 朋友。 他才不是俞兆依的朋友,这样苍白的字眼,怎么能够形容他们之间的爱恋,那样沸腾的、热情的过去,怎么就能够用“朋友”两个字抚平? 他的告别,是背叛,俞兆依应该恨他。 钟黎此刻,宁愿是俞兆依的敌人,也不愿当俞兆依的朋友。 钟黎还是走了,有几分狼狈与落寞,从他背影上,俞兆依竟有些认不出来他,可是从心底里不可抑制地,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快感油然而生。 她以前,也这样落寞地生活。 比他总是要痛苦吧,俞兆依有些残忍地想。 钟黎走后,江桓喝了口水,扫了眼桌上俞兆依半点没吃的食物,“中饭吃了吗?” 俞兆依以为他在问桌上钟离带来的饭菜,摇了摇头说“没有”。 直到江桓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才意识到他的意思,但江桓已经在刨菜敲蛋了。俞兆依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扔掉的麻辣烫,明明只吃了几口,就被钟黎气得给扔了。 俞兆依看了眼桌上被钟黎拿出来又装满饭菜的碗筷,皱眉头,都倒进垃圾袋里,出门扔了。 再进来,碗筷都被江桓收进了厨房,已经在洗了。 锅里不知在煮些什么。 刚才去皮的番茄切成小丁盛在小碗里,鸡蛋也已经打均匀了。 江桓身材高大,站在小小厨房里,显得本来宽敞的空间小了不少,他甚至还穿着正装,白衬衫配黑色西装裤。 很单调的搭配,但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古板,尤其白衬衫上头的两颗扣子还是开的。 挺……性感的。 俞兆依看了很久,直到江桓把碗都洗完,准备放进橱柜里,俞兆依才堪堪把视线移开。 江桓弯腰把碗放进橱柜里,背脊上的衬衫料子一下子被拉紧,映出他的肤色,俞兆依看着,嘴巴不受控制地问了句,“你喜欢蓝色衬衫吗?” 江桓把碗放好,重新把腰挺直,看着俞兆依,但只是自然地瞥了一眼,又去顾着锅,手上动作不停,随意问道,“你要给我买吗?” 给他买衣服。 俞兆依原本是要给他买衣服,但说出来又是怎么回事,硬着头皮回,“是啊,你穿蓝色应该很好看。” 江桓不说话了。 俞兆依想了想,忽然觉得,可能是这种理工科大佬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颜色,直男嘛对吧,就喜欢黑白灰。 于是她改口,“如果你很喜欢白衬衫的话……”我改天给你买件白衬衫? “行啊。” 两人的话交叠在一起,江桓把锅盖重新盖上,回头看她,“你觉得蓝色好看,就买蓝色。” 俞兆依讪讪点了点头,又补充,“你穿蓝色一定很好看。” 江桓都快笑了,硬忍住,又说,“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买?” 俞兆依还没反应过来,江桓又问了,“去哪里买?什么时候?我这几天比较忙。” 俞兆依根本没听懂江桓的话,只是接着他的话头问,“你什么时候比较空呢?” “今晚。” 俞兆依稀里糊涂地走到沙发边去等中饭,看着电视机发了很久的呆,才恍然发觉,她什么时候说过要跟江桓一起去逛街啊!她原本只是准备给江桓在网上随便两三百买一件衬衫的。 但木已成舟,俞兆依再纠结也没什么用。 忽然厨房里传来一阵臭味。 不,在俞兆依鼻子里是香的。 螺蛳粉!!! 俞兆依从沙发上跳起来,蹭蹭几个小碎步蹦到了厨房里,“你在煮螺蛳粉呀?” 她把脑袋蹭过去看。 江桓点头,“橱柜里十几包螺蛳粉,应该是你买的吧?” “嗯嗯,想不到啊,你也喜欢吃。” 江桓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难得见到臭味相投的人,俞兆依心情大好,“我爸妈都不吃,还说让我自己买口锅专门煮螺蛳粉,这下你也喜欢吃真是太好了。” 江桓愣了几秒,点了点头,“是啊。” 俞兆依心里美滋滋,江桓刚刚把一包米粉放进另一口冷水锅里煮,在俞兆依的视线下,又从橱柜里掏了第二包出来,放进去。 江桓煮螺蛳粉的方式很俞兆依的传统做法不一样,他先把番茄给炒了,炒出沙然后加水炖煮一会儿,再下螺蛳粉料包。 另一口锅煮螺蛳粉。 俞兆依看着江桓熟悉的动作,忍不住称赞,“行啊,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俞兆依咽了口口水,笑了,“一定很好吃。” 其实她已经饿了。 看着俞兆依欢快的背影,江桓默默把第二包螺蛳粉的料包给扔了。 然后开了个窗。 俞兆依口味重,喜欢吃螺蛳粉,当初跟高越成为挚友就是因为螺蛳粉,她俩是真正的臭味相投。 在她俩的世界观中,已经把所有人分成了两类,吃螺蛳粉的和不吃螺蛳粉的。 钟黎是不吃螺蛳粉的,以前他们四个人出去旅游,去广西,吃饭的时候是要分开的。 俞兆依跟高越两位女士坐一起,另外两位男士坐一起。 钟黎对螺蛳粉的味道实在难以接受,直言如吃屎,俞兆依就没在他面前吃过。 只是,钟黎也并不嫌弃俞兆依吃螺蛳粉,有时候帮俞兆依点外卖,会点一份螺蛳粉,但大多时候,还是不点的。 江桓很快把两碗螺蛳粉端上饭桌,俞兆依自觉坐好,等着江桓坐定,然后按耐不住地,“嘶溜”一口吸上来满满一口,甚至根本顾不上它的热气。 江桓吃的比较优雅,慢条斯理,但是吃的不多,没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看着俞兆依投来的疑问眼神,他解释,“我刚在外面吃过了。” 话刚说完,他又想到,要怎么解释吃完了还要吃这件事。 只是俞兆依下一秒就脱口而出,“螺蛳粉确实挺难抵挡的。”她嘴里还含着螺蛳粉,说话含糊不清的,但是那眼神写满了对江桓因爱吃螺蛳粉而两次吃饭的理解。 江桓沉默了。 第八章 不是妹妹 俞兆依做了一下午的课件,终于把整篇课文给捋通顺了,又过了两遍,才终于松了口气。 门口被人整齐礼貌地敲了两下。 是江桓。 俞兆依弹起身子,顺带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半了。 江桓仍然穿着一套西装,“叔叔阿姨晚上不回来吃了。” 俞兆依奇怪地问,“怎么没跟我说?” 连个消息都没发过来。 江桓没回答,只问,“出去吃?” 俞兆依点头,“好的。”看江桓好像已经准备完毕,俞兆依指了指门里,“那我去换件衣服。” 江桓就在门口等她,门内俞兆依动作迅速地打开衣柜,然后搜寻衣服。 晚上还比较冷,穿什么,怎么穿? 江桓太惹眼了,她作为他身边的女性,绝不能落下风啊不是。 正当她纠结穿裙子还是衣裤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 俞兆依衣服还没换,以为江桓等急了,应着敲门声开了门说道,“稍等,很快的。” 江桓拦住她复又关门的动作,道,“昨天是我弄错了,你那件衣服没穿反。” 俞兆依的记忆回到昨天,想起自己后来的窘迫,摆手道,“我就说嘛,没弄错就好。”俞兆依不跟江桓计较,一个理工男,知道什么艺术美感?! 只是,重新回房间的俞兆依这么一想,又转头看见昨天换下来的那套衣服,昨天换下来就一直随手扔在懒人沙发上。 这套衣服真是再称心不过了,既然没穿错,那就穿这个好了。 俞兆依欢喜地换好,涂了个口红,拎着个小挎包,准备出门。 江桓等得也不着急,在门外打电话。他穿着黑色西装,从头到脚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好看归好看,但未免太单调了点,也没什么人气劲儿。 不过倒是挺像老板的,不像搞科研的。 他们那些搞科研的,应该穿格子衬衫和牛仔裤。 俞兆依看着江桓的身影,脑补了一下江桓穿上格子衬衫后的样子。 格子衬衫,好像不配他这张脸,还有这副身材。 江桓看到俞兆依,给电话收了个尾。 俞兆依蹭蹭几步蹦到他身边,“走吧。” 江桓把视线收回,“走。” 俞兆依家的木楼梯做的并不宽敞,一个人走还可以,两个人走的话就比较狭窄了,本来俞兆依准备跟在江桓身后,但是江桓等着她,于是两人就胳膊挨着下楼。 胳膊挨着,还有点挤,俞兆依感觉江桓甚至半个身子是略微侧着,如果楼梯上有人看着,就会觉得是江桓半搂着俞兆依下楼的。 好不容易下了楼,俞兆依掏出自己的车钥匙,准备去开车,没想到江桓已经快她一步掏出了钥匙,不远处有车灯亮了亮。 刚才一折腾下来快到六点了,天差不多全黑了,俞兆依看不见那车,只隐约看到了个车影,只觉得那车挺正的。 大佬回国才两天,就有了车。 真了不起。 不论是效率还是财力。 俞兆依把自己的车钥匙放进小挎包里,跟着江桓走过去。 走近了,俞兆依就看清楚了。 是一辆宾利。 俞兆依去年买车的时候,对车子进行了一定的研究,最后选了一辆外观看起来还可以,价钱也可以接受的电车。 当然,买车时候没人会不去看那些豪车的。 什么兰博啦,什么法拉利,还有宾利。 这怎么说,没个几百万也拿不下来。 俞兆依看着车惊叹,大佬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哪方面,果然都是大佬。 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最闪耀的大佬,国内国外都是各方竞相争要的人才,从外貌到能力都是出类拔萃。 了不起。 俞兆依心觉,真心了不起。 只是,她又疑虑又露怯,这样的大佬,她真能拿下?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刚到商场,就有个美女来要江桓的微信,美女一头长发,乌黑亮丽,戴着美瞳,睫毛翘得不行,大红唇鲜艳动人,盯着江桓笑得明媚又自信。 江桓看她一眼,但笑不语。 俞兆依在奇怪的情境中感受到了无声的召唤,她咳嗽了两声,以此增强自己的存在感。 谁知美女又看了她一眼,笑得更明媚了,“这是你妹妹吗?” “……” 俞兆依服了,谁家妹妹穿成这样。 当你成为被动者,觉得不舒服时,最好立刻化身主动,一旦拖延则很难再次转变身份。 “我不是他的妹妹哦。”俞兆依笑得比她还甜。 不是妹妹,是什么我不说,你猜。 美女走了。 俞兆依得意地笑,想邀功似的看了江桓一眼,谁知江桓反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俞兆依臊得脸红。 但又只好跟在他身边。 走了一会儿,俞兆依也不纠结能不能搞定江桓这件事了,因为反正肯定是搞不定的。 大佬不需要感情,但万一大佬能可怜可怜她,愿意跟她假结婚呢? 按照大佬的木脑袋,也不是不可能做不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男装集中在二楼,俞兆依还想着要给他买件衬衫,顺便买条领带。实际上在经过一些买休闲套装的店面的时候,俞兆依还想着,要不要给大佬买件休闲装,搞研究的应该穿休闲装比较舒服吧。 只是—— 她偷瞄江桓一眼,大佬在经过这些店面的时候,目不斜视。 好吧,俞兆依想,大佬看不上这些。 卖男士衬衫的店面有很多,他们进了一家店,导购小姐姐见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请问二位想买些什么?” “衬衫。” 俞兆依补充,“蓝色的,有吗?” “有有有,两位这边请。”导购小姐姐热情十分,要多积极就有多积极,还一边夸着他们二位,如何如何般配,俞兆依想解释,但是根本插不上嘴。 导购小姐姐给他们夸上了天,又说江桓是天生的衣架子,怎么穿都好看,不仅给他们介绍了浅蓝深蓝色系的衬衫,甚至在江桓拿衣服进试衣间去的时候,还拉着俞兆依指着旁边粉红的衬衫,“你男朋友皮肤白,穿这颜色一定很好看。” 导购小姐姐的笑容已经远远超过了工作绩效的快乐,仿佛灵感源泉一下子全都迸发出来,要在江桓身上展示个淋漓尽致。 俞兆依把粉色衬衫扯出来,看了看,脑补了一下江桓穿上这衣服后的样子。 竟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江桓穿着浅蓝色衬衫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俞兆依手里拿着粉色衬衫,笑得挺开心的模样,他往她身边一站,“怎么样?” 俞兆依转头,看着江桓这一身,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设计的天赋,被埋没多年,此时要在江桓身上展现出来。 “你穿这件真好看,真的。” 顶着俞兆依真诚的目光,江桓被夸得竟然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复又看着她手中的粉色衣服,“这件也试试?” 俞兆依心里激动啊,导购小姐姐心里也激动啊。 两人赶忙把衣服放他手上,“快试试。” 江桓穿什么都好看,白衬衫较为冷静,浅蓝色较舒朗,当他穿着粉色出来的时候,妥妥不学无术的豪门二少爷。 潇洒又肆意。 俞兆依给自己买衣服都没这么快乐过,大手一挥,豪气地说,“都要了。” 她心想,两件衬衫,再多不过六七百,挺值得。 但结账的时候,俞兆依傻眼了。 五千? 两件衬衫,五千块? 能不能不要了。 衬衫早被导购认认真真地收进了盒子里,拎在江桓手上。 导购小姐姐在电脑上操作一番,问道,“微信还是支付宝?” “支付宝。”短短三个字,俞兆依说得牙都酸了。 二维码一扫,“叮”的一声,短信立刻就来了。 两个月的工资没了。 第九章 江桓相亲 哲学上说,温饱问题解决了才会开始去解决精神问题,俞兆依将本次冲动性消费归咎于买衣服先于吃饭的本末倒置上。如果先吃饭,再慢慢逛,也不至于在第一家店就这么买啊。 万一后面遇到更好的呢。 他们在商场五楼的一家南方菜馆预订了座位,落座后慢慢点菜。俞兆依点了两个自己最喜欢的菜后放下了手机,倒了两杯茶,等江桓点完,但江桓点了挺久的。 俞兆依觉得挺奇怪,就拿起手机又看了眼。 !!! 江桓点了什么东西?! 两个人,有必要点十几个菜嘛? 这一桌菜,吃不完的话,难道要打包回家吗? 俞兆依节约粮食,但她实在觉得两个人出门在外,根本不用点这么一大桌子菜,四五个菜已经足够他们两个胃了。 她看了看江桓,男人好像并没有什么要停止的打算,他还要继续点? 俞兆依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不用点了吧,两个人……” 江桓听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对对对,是这家,进来吧。” 俞兆依略有迷茫,还有人? 她奇怪地看着门口,门被推开,从门口进来了一个高挑的美女,还有一个微胖的大妈。 江桓移开椅子,朝他们走了两步,“你好,是刘云晴吧,我是江桓。” 不明就里的俞兆依跟着站了起来,发现美女比她高了半个头,大概有一米七五。 美女一脸羞赧地跟江桓握了握手,“你好,江桓。” 江桓接着从俞兆依对面改坐到俞兆依身边,那位大妈坐到了俞兆依对面,美女坐到了江桓对面。 美女虽然高挑,但有一丝丝羞怯,显然对江桓的第一印象,也就是外表,感觉不错。 接着大妈开始互相介绍了,俞兆依也听明白了,这就是相亲啊。 江桓在相亲。 她的目标对象,在相亲。 她意图讨好结婚的目标对象,在她面前相亲。 这么个扩句,语文老师俞兆依搞了半天才能接受。 大妈给他们互相介绍完了,看向了俞兆依,一直当着透明人的俞兆依,终于得到了直刷刷的六道目光。 俞兆依挤出笑,简单地介绍自己:“江桓他妹,小学老师。” 大妈拧了拧眉头,怀疑又挑剔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吧,你不是孤儿吗?”大妈质疑的目光又看向了江桓。 俞兆依对“孤儿”这两个字很敏感,皱了皱眉又很快地看了江桓一眼,刚想说什么,但江桓已经若无其事地解释了,“隔壁妹妹,一起长大的。” 大妈恍然大悟道:“哦哦我知道了,你是元平女儿吧。” 元平是俞兆依妈妈的名字,俞兆依奇怪又惊讶地点头,“你认识我妈啊?” “那可不得认识吗,今儿这对儿,还是你妈给牵的头儿。” 俞兆依眨巴眨巴眼睛。 她妈牵的头。 接下来的等菜时间,俞兆依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听着江桓跟美女的聊天,心里却一直在想—— 我妈为什么要让肥水留到外人田? 给她女儿介绍不好吗? 顺便她女儿还能回家门口上班。 饭前他们聊的似乎非常好,美女满脸的红羞,美得不行。 江桓脸上也犹如春风拂面,期间俞兆依看了他一眼,江桓也轻飘飘地看向她一眼。 他们聊的越欢,俞兆依就越有一种自家的菜快要被人偷了的感觉。 她的第一步计划才刚刚实施啊!想到自己的第一步计划,俞兆依泪流满心,早知道先吃饭了,起码还能少损失五千块钱。 菜渐渐上来了,吃饭过程中,江桓与美女的整个谈话都十分温柔体贴,无论是搭话还是引导话题,都体现着五年海龟的风度。 从美女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她对江桓满意的不得了。 菜都没吃两口,光顾着捂嘴笑跟与江桓聊天了。 十几道菜上来,服务员还给他们换了个大桌子。 大妈嘴上说着,“点这么多干嘛呀,又吃不完。”但实际上乐得笑开了花,“这么客气啊。” 俞兆依作为四个人里面存在感最低的人,整个饭局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吃。 这家菜的口味挺重的,很合她,她每道菜都喜欢,每道菜都吃了一些,很畅快。 最后放下筷子,已经相当满足。 在她吃完后不久,他们的相亲好像也到了尽头,那大妈高兴地合不拢嘴,“那下次再聚,今天晴晴她妈妈说得早点回去,要不是有事你们再去看个电影哈哈。” 江桓笑着应下,还说,“下次见。” 俞兆依以为相亲就会在一片和睦热闹的氛围中结束。 江桓打破了她的设想。 两位女士走了没两步,俞兆依就见江桓喊住了她们,“哎呀,差点忘了,还没结账呢?” 俞兆依点点头,拿了自己的包,想说“那我们过去吧”。 但紧接着,隔着两张桌子,江桓朝着两位女士说,“我们AA吧!” 他的声音大得,让几乎整个餐厅的客人都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接着,肉眼可见的,美女的脸色由羞赧,迅速变成了羞恼。 俞兆依也瞪大了眼睛。 这么一大桌子菜,全是他一个人点的,对方两位女士加一起都没她一个人吃得多。 还要AA? 大妈大概是活到这把年纪第一次看到这么抠门的奇葩,眼神从难以置信变成嫌恶,看着他,然后说,“不用了。” 说完就去了前台。 俞兆依也觉得丢人,但细想,江桓一甩手就能买一辆宾利地手笔,不至于抠门成这样。 她回想起出门前的对话。 ——别的时候都没空,所以今晚出来。 俞兆依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不过她妈也真是,这么急着给江桓找什么女朋友啊,人家走到哪里都是香饽饽。 想什么时候找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他们后来又路过一家店,江桓倒是很喜欢里面的领结,说什么要配自己的新衬衫,俞兆依可怜巴巴看了他一眼,江桓瞧着她轻笑了笑,自己去结了账。 两条领结。 两万八。 江桓付账付得风轻云淡面不改色。 俞兆依眼睁睁看着江桓付了这么一笔巨款,觉得自己大半年都白干了。 大佬啊,能从你的牙缝里挤出那么点金子送给我吗? * 江桓倒是没有跟俞兆依说饭桌上AA那事儿,但俞兆依自己也想明白了,反正是她妈干的好事儿呗,她来解决刚好。 至于丢人这回事。 江桓这么个大帅比才是承担了整个饭馆所有人的鄙视眼神,至于她这么个小透明,压根没人注意。 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晚上天很冷,俞兆依出门的时候穿的少,也没带外套,江桓的车停在了大厦外的公园那边,两人还要走一段夜路。 深秋的公园倒很适合情侣散步,但夜一旦深了,也难免有些小暧昧。月光下树影斑驳,处处都有耳鬓厮磨声,两人走着鹅卵石小路,浸在一片片的暧昧声中,前行。 俞兆依穿着牛津小皮鞋,带着点小高跟,不适合走鹅卵石小路。 听着耳边细细碎碎朦胧又亲昵的声音,俞兆依下意识就想加快脚步,这一加快,免不了就给摔了。 月色迷蒙分秋色,人间偏邀春意来。 * “哦莫?!你居然给摔进了他怀里?!”高越捶床尖叫,“呜呜呜偶像剧桥段,我居然不在现场!好好磕,姐妹你们真心有缘,真的,求你们结婚!” 高越的声音穿过手机麦克风,疯狂地传进俞兆依的耳膜,俞兆依拿远了一些话筒。 “你轻点。”俞兆依看了眼紧闭的门,很怕那门忽然打开。想起摔倒那会儿,她半是觉得丢人半是羞怯,想起来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晕倒算了。也能免了月光下两人以尴尬的姿势,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自在。 “一起吃个饭吧。”高越热情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就看到传说中的海归大帅哥。 “那怎么行啊!”俞兆依下意识拒绝,“我们还不熟。” “不熟?不熟你给人家买衬衫,不熟你们一起走小公园,不熟你还给摔他怀里?嗯,你们确实不熟。”高越一本正经不过一秒,下一秒立刻又炸了,“你他妈管这叫不熟?!” 俞兆依头都痛了:“都是误会,弄巧成拙嘛,而且我现在在追他,你说你们一见面我怎么说,说我为了调工作,想跟他结婚?”说到“调工作”的时候,俞兆依的声音轻了许多,小心地看了眼房门,“这不是胡闹吗!” 高越噤声了,一边觉得不能坏了姐妹的好事,一边又实在好奇,忍不住叮嘱:“那你快点搞定他,尽快吃饭,我真的很好奇呀宝儿。” 第十章 一起晨跑 第二天五点开始,俞兆依就要跟江桓开始磨人的晨跑了。 尽管不喜欢,但她还是忍着关闹钟的冲动爬了起来,进卫生间洗漱。刷牙到一半,江桓也进了卫生间,散漫地道了声“早”,自然地拿起牙刷,开始刷牙。 俞兆依家的卫生间挺大,两个人一起刷牙也不会觉得挤,俞兆依刷着刷着,觉得不对劲了。他们两个人,穿着相似的运动装,站在同一面镜子面前,自然地一起刷牙。 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他们是老夫老妻吗? 俞兆依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刷完,然后先洗了把脸,去房间涂防晒化个淡妆。 工作日不能不化妆。 * 俞兆依讨厌运动,大学的时候绩点挺高的,但因为体育没达标没拿过奖学金,气得她偷偷写了封建议信扔进了校长邮箱,希望学校废除这种体育与奖学金挂钩的制度。但最后当然是石沉大海。 只是毕业之后的一年,俞兆依好像听说母校废除了这种制度。 俞兆依开心不起来。 更讨厌体育了。 在他们小区出门,有一条跑道,专门给人跑步用的,通往江边,江边这条道很长,俞兆依疲惫的身体吹了会儿晨风之后,舒服了许多。 她还要上班,跑不了很久。 半小时后,两人迎着风打道回府。 拎着早餐,俞兆依觉得心情舒畅,忍不住跟身边人分享喜悦,“我本来以为早上跑步很累,其实很舒服,感觉现在我精神抖擞。” 江桓声音舒朗,听起来心情也不错,“很舒服,你会喜欢的。” * 俞兆依轻松舒服的心情,在看见冯纪琪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冯纪琪跟她,从小就不对付,仿佛两个人从出生起,就是死对头。 冯纪琪的外公外婆,跟俞兆依他们家以前住在一条巷子里,冯纪琪放假的时候会回来看望他们。她跟俞兆依第一次见面,两人就狠狠地打了一架。冯纪琪把俞兆依的脖子抠破了,俞兆依拔了一把冯纪琪的头发,两个小孩儿眼里含着泪,谁也不肯哭,谁也不肯放过谁。 直到大人来了,才把他们分开。 但自那之后,两人就成了天然的死对头。 两人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都在一个班级,死对头又成了隐形的竞争对手。俞兆依报考这所小学的编制,冯纪琪也来考,阴差阳错之下,两人最后都进了这里。 实在是孽缘。 孽缘之外,两人还有另一层水深火热的关系—— 情敌。 冯纪琪也喜欢钟黎。高中时代追钟黎追得火热朝天,谁曾料到,人家钟黎一转身,跟死对头俞兆依成了男女朋友。 冯纪琪更是恨她恨的牙痒痒。一起工作之后,处处给俞兆依添堵。 冯纪琪的爷爷奶奶都是上个世纪的知识分子,爸爸工作在市教育局,后来一路高升,又成了其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据说今年还要往省厅发展。 冯纪琪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学校各大领导眼中的香饽饽。 冯纪琪穿着赫本风长裙,外搭套头毛衣,头发是精心保养过的褐色羊毛卷。看见俞兆依,冯纪琪款步走来,“来的还挺早,周末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 她俩本来有个微信好友,但是毕业后俞兆依就给人家删了,谁知道孽缘斩不断,又在这里狭路相逢。 至于电话,俞兆依单独给人家设了个静默通知。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打来的。 “有事吗?”俞兆依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掀开电脑盖,准备温一下课,也不欲与她多费唇舌。 “能出来一下吗?”冯纪琪眼珠看了一周,办公室里老师们陆续都来上班。 “不能。”俞兆依着手开始修改教案细微之处。 冯纪琪俯下身,撑在俞兆依的办公桌上,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一声道,“你知道,钟黎回国了吗?” “知道。”俞兆依打错了一个字,删掉重新打过,脸上平静的不得了,见冯纪琪久久不说话,她抬头询问,“还有事吗?” 这下轮到冯纪琪错愕了。 但也不过是两秒,她们之间的战争,谁能放得过谁? 冯纪琪眨巴两下眼睛,站正身子,“他来找过我了,俞兆依,这次我们走着瞧,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 俞兆依跟钟黎好那会儿,完全忽略了冯纪琪,也就完全不知道冯纪琪私下使的坏。后面过年的时候,冯纪琪回老家看她外公外婆,忽然跑到俞兆依家里,跟大人说要找俞兆依一块儿玩,把她拉出去之后,只说道:“俞兆依你有种不要躲在钟黎后面,你有种当面来跟我对战。”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俞兆依心事重重地挨过年夜饭,没等月亮上来,就跑回房间打电话给了钟黎,在她再三追问下,才知道,原来冯纪琪在整个校园里传播着“俞兆依抢她冯纪琪男友”的流言,校园论坛里沸沸扬扬,而钟黎那段时间以期末复习为由,没收了她的手机。 等到期末考试结束,俞兆依再拿回手机,论坛上已经半点风云都找不到了。 那个期末,所有人都在吃瓜,只有俞兆依一个人在努力复习,导致最后的成绩,俞兆依在系里断层第一。 而钟黎,两门考试课都没合格。 那个除夕,俞兆依哭得跟个小傻子一样,埋在房间的被窝里,跟钟黎打电话到半夜,然后半夜爬起来视频,给对方看窗外的烟花。 俞兆依不知道钟黎到底是怎么摆平的这件事,但终归全都烟消云散。 那年以后,她跟钟黎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直到钟黎出国,两人日渐升温的感情,一刀两断。 俞兆依长叹了口气,重重合上自己的电脑盖。 到处都是钟黎,到处都是冯纪琪。 心底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怅然油然而生,要怎么,才能摆脱以往纷纷,才能重新成为她自己? * 直到早读后,主任通知她准备好明天的教研课,俞兆依才堪堪回了神,又投入工作,开始新一轮的修改。 拜冯纪琪所赐,俞兆依在这个学校里的课被排得异常的满,不仅担任着语文兼英语的教学,许多副课,也几乎让她轮了个遍。 音乐、美术、道德与法治、信息与技术、劳动课,每天平均五节课,只有周二两节课。 她俞兆依一个人的课量可以抵三个冯纪琪。 第十一章 约看电影 关于追人这件事,俞兆依并不是很擅长,她长得漂亮,性格温和,工作稳定,身边不乏追求者。从来只有被追的份,追人的点子看了许多,但让她细细研究一番,却觉得哪一样都不巧妙。 送花太俗气,微信轰炸太怪异,送礼物资金预算也不够。 至于看电影—— 她能应对那若有若无的暧昧感吗? 但如果不能应对,还追什么人。 晚饭后,俞兆依狠了狠心,发了条微信给隔壁江桓,“明晚有空吗?一起看电影?”但消息刚发过去,俞兆依就记起来,江桓昨天中午还跟她说,最近都挺忙。 俞兆依静待被拒。 屏幕亮了亮。 江桓:【可以】 咦? 喜上心头,小小的成功让俞兆依觉得,看起来凡事云淡风轻的江桓,好像也不是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她立刻上网查电影票,新上的有五部电影,其中有一部恐怖片,影片封面骇人不已,是一个血淋淋的婴儿瞪着屏幕前的人,背景是隐约发着绿光的深山,名字叫《咒婴》,俞兆依就那么瞧上一眼后背汗毛已经竖起来了。 她赶紧划过,最后目光定格在一部喜剧和一部文艺爱情片上,她记下名字,准备去问江桓,要看哪一部。 但就在这时候,手机里跳出了个微信。 钟黎的微信。 分手之后,两人也没有互删,俞兆依是不舍得,又想要看看钟黎到底有多绝情,等他删之后自己再删。 但不知钟黎出于怎样的心态,也一直把她放在列表里。 两人就这么一直存着。 钟黎:【明天一起看电影吗?】 俞兆依深合上眼睛,扔了手机,在床上平躺了一会儿,微信一直在响,俞兆依烦不胜烦,捞过手机,半眯着眼应对头顶的吊灯,出于一种恶劣的情绪,回:【咒婴看不看?】 钟黎跟她一样,最怕看这种神神叨叨的鬼怪故事,看了都要直言晦气。 对方回了一个:【?】 俞兆依挺不耐烦的,并不准备再多说什么。但捧着手机翻了个身,睁大眼睛看清楚之后才发现,她回错了人。 刚才一连串发很多消息给她的是江桓。 江桓问她喜欢看什么电影,还很有绅士风度地选了两部电影让她挑,那两部电影正是她之前想选的那两部。 江桓在“?”之后,又回:【可以】 俞兆依猛合上眼睛,一句脏话差点没憋住,恨自己也恨钟黎。 点进跟钟黎的对话框,整条对话框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句话,问她看不看电影。 俞兆依退出界面,不准备回。 然后忍着害怕,去买了两张《咒婴》的电影票。 追人总要有追人的风度,不能让人江桓出钱啊。 当晚,她一边备课,一边想,看电影能不能带一副哈哈眼镜进去,她一定会做噩梦的。 俞兆依胆子小得不行,又有点被害妄想症在身上,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总担心从那个角落里忽然跳出个蒙面大汉把她大卸八块。直到法治社会大街小巷都装满了监控,她又担心,会不会有恶灵跳出来要来杀她。如果是恶灵,那就完了,因为它不怕被监控拍到,不怕四海的通缉。 * 俞兆依的胡思乱想直到第二天到了学校才停止。 因为这天有公开课,俞兆依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准备的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有最后一个,跟自己的心态对峙。 原本作为一个新教师,大大小小的公开课应该上过不少,可惜学校里有个冯纪琪,于是所有的好机会全都送到了她身上,其他的小机会,才能够轮得到她们其他几个新老师进行新一轮的竞争。 拜冯纪琪所赐,她们连一口剩下的汤都要经过极其惨烈的擂台赛来争取。 没人心里舒服。 对于每学期的教研课,俞兆依是看重的,这是她在这所学校里的表演课。学校里老师有百来位,很多老师可能还不认识她,她必须要通过这堂公开教研课,展现自己良好的素质,给老师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有可能被人记住。 这所学校里的每一份好感,都是她对抗冯纪琪的战力。 俞兆依早早地将自己班学生带到指定的教室,然后开电脑,插入U盘,准备打开课件。 但问题就出在这个智慧教室的电脑上。 俞兆依发现,这台电脑,他妈的,坏了。 这就会导致她所准备的课件,毫无用武之地,她的导入,小结,都需要课件才能完成,没了课件去上课,就好像厨师没带锅去给人做饭。 俞兆依的心态有点崩溃了。 学校里的技术人员来检查电脑了,可无论他们怎么检查,都发现不了电脑的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离上课只有三分钟了,学生们都在看着她手忙脚乱,俞兆依不是一个急中生智的人,但越是慌乱的情境下,她越能激起一种破釜沉舟的诡异冷静。 后面坐着的一众老师还没搞清楚她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地皱眉看她,俞兆依冷吸一口气,拍了拍工作人员的后背,说,“不用了,先上课吧。” 课前准备一分钟了,俞兆依让学生们背诵最近新学的古诗,然后等待上课铃声的响起。 俞兆依对于教育这件事,有着从小到大的挚深信念,渴望教书育人,渴望桃李满天下。而她在大学时期,也展现了自己的教书天赋,受到各科老师们的一致称赞。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课堂变得没有指引,而她又重新创造指引,以课堂的结构为脉络,重新架构导入、过渡和结尾。 没有课件的情况下,她的课堂看似顺利结束了。 而没人看到,她的后背已经出了满身的冷汗。 几十位老师在后面,如果没有这么顺利地上下去,恐怕要被定为教学事故。她俞兆依在这个学校里,将更待不下去。 中午闲暇的时候,俞兆依把这件事跟高越说了,没一会儿对话框里已经出现了高越一股气儿的怨骂。 “这学校是不是有病啊,谁上都没事,就你有事?” “跟你说,这事儿估计跟冯纪琪脱不了关系。” “你什么时候能脱离这个学校啊。” “冯纪琪这样,你们学校没人能管管吗?” “要不行的话,我帮你去举报,我给你曝光。” 高越做新闻的最看不惯这样的事,两年里无数次她都要为俞兆依伸张,但俞兆依觉得,这短暂的曝光也不能让自己离开这里,与其曝光后得罪更多的人,还不如现在只跟冯纪琪做死对头。 离开是最好的解脱。 报复不是。 俞兆依有意抚平高越的怒气,半是安抚半是开玩笑道:“没事儿,还好我教师素养高,要搁冯纪琪,准不行。” 于是之后的对话,两人跟个小孩儿似的都在拉踩冯纪琪。 第十二章 广泛人脉 俞兆依几乎每天都踩点下班,刚入职的时候当然不是这样,还要怯怯地等着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走了才敢离开,但后来她发现,只要冯纪琪在这个学校里,这个学校的最佳机会就永远不会落在她的身上。就是其他老师对她的印象再好,再想为她说话,也敌不上冯纪琪家里庞大的关系。 很多老教师跟上级反映过,可又有什么用呢。 上级再往上,就是她冯家。 你小小一个俞兆依,受点委屈算什么,委屈再大,比得过学校的发展重要? 俞兆依后来开始漠视别人的看法了,完全遵从本心,踩点下班又碍着谁? 再说,老师除了准备公开课的时候加个班,其他还要加什么班。 再者,即便有冯纪琪之流,但学校里的老师大多是正义感信念感在身的好老师,同办公室的老师们遇着什么事儿,也总帮着俞兆依。他们倒还不信,把这事儿真捅上去,她姓冯的还能落着什么好。 冯纪琪因此也不敢做的太过分,顶多也就是让教导办公室给俞兆依增加工作量,要么暗地里自己给她使个小绊子,给人心里添堵。 太大的事儿,她倒也还没这个胆。 她倒是想鼓动所有人孤立俞兆依来着,但老师们都有自己的三观,孰可为孰不可为,都有自己的一套信念。 冯纪琪的心机,在学校这个大环境下,在教师这个群体中,压根实施不来。 俞兆依一边把笔记本放进超大托特包,一边接着江桓的电话。 “好的,你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了。” 江桓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俞兆依收拾得挺急的,又胡乱照了一下镜子,同办公室的刘老师笑问她,“去约会啊?” 当然这只是一句开玩笑的话,这学校里谁不知道美女俞老师不近男色。 谁知,俞兆依愣了两秒,竟点了头。 刘老师瞪大眼睛,“真的?” “是啊。”俞兆依露出微笑,跟她道别。 办公室的门还没出,就见一人来者不善—— 冯纪琪。 “俞老师。”她语气挺欢快的,“听说你今天没有电脑都上成功了一节公开课啊,真不愧是我们20届优秀毕业生。” 办公室里只有刘老师一个人,刘老师尴尬地看了两人一眼,出口帮俞兆依解围。 “俞老师你不是要约会吗,别让你男朋友等太久了。” 俞兆依点了点头,半个眼神都没给冯纪琪,侧身离开了办公室。 俞兆依走的急,一方面是因为不想跟冯纪琪扯皮,另一方面是他们校门口停车有时间限制,又逼近学生放学的时间,再晚一会儿就会遇到晚高峰。 俞兆依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了江桓的车。 江桓修长的身影,正倚在车身上,姿态休闲,跟身边一个人聊天。 那人,俞兆依也认识,是他们校长。 俞兆依有点犹豫要不要走近,江桓却余光瞟见她,含着笑漫不经心对她招了招手。 俞兆依慢慢吞吞地走近。 校长笑得牙床都露出,热情道:“小俞,你今天要跟江教授出去看电影啊,哎呀学校里没事就可以早点走了啊。”他笑容夸张,看向江桓,“俞老师是我们学校里最年轻负责的老师了,我们几个校长都很看好她,未来名师的苗子啊。” 江桓看着俞兆依,浅浅点头,微微地笑。 俞兆依可太熟悉这段话了,就这段,一字不差的,她也听他这么跟冯纪琪父亲说过。 语气都不带变的。 看着校长徘徊在她跟江桓之间的微妙眼神,俞兆依心里很清楚,因为江桓,校长对她跟冯纪琪的心思已经发生了些微转变。 俞兆依心中又喜又惊,喜的是自己在这个学校很有可能有翻身的机会,彻底摆脱冯纪琪的绝对压制,惊的是江桓这样一位刚从国外回来的科研人员竟然有这么广泛的人脉。 连校长见到他,也矮了一头。 前往影院的路上,俞兆依再三叹气,只觉得“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一言,诚不欺她。 只恨她自己,在该努力的阶段去谈了场失败的恋爱。 * 俞兆依的计划挺美的,跟江桓去商业街吃个晚饭,然后一起慢慢悠悠地走到影城。 但是事情总是有变故的。 俞兆依原本预定了一家餐馆的临窗位置,从窗口能一览整个海城,视野很宽阔,但是这个座位居然被人要走了。 服务员一再道歉,说是经理做主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俞兆依又气又恼,筹备好的晚饭被人临时改了,搁谁能不生气。再说,江桓还在身边,看到这场闹剧,能怎么看她? 对她的印象怎么能好? 一个进餐馆定个位置都要发生变故的人。 只是木已成舟,俞兆依也不打算闹得人家都来看笑话,羞恼之余,她只好妥协,另换了个座位。 作为歉意,服务员给他们多加了一道菜。 俞兆依没有强拉着这件事不放的意思,很快她就岔开了话题,跟江桓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工作上的事。 江桓的工作俞兆依不理解,俞兆依的工作江桓倒很熟悉的样子。 “老师不好当啊,面对不争气的小孩儿,心里再多苦口婆心也不好表示。尤其这个年纪他们认知能力还比较浅,不太有成就的需要。”江桓夹了个菜放进碗里,又说,“还有纪律方面也不好管,你老师稍微软一点,他们一定要骑到你头上来。” 江桓的声音沉稳有力,说出的话只戳俞兆依的心肺管子,俞兆依心里忍不住认同,道,“你没教过书,也有这种感受,真是很难得。” 俞兆依又忍不住想到一些难缠的家长,心里直叹气,要是人家能有江桓一半的理解就好了。 江桓垂下目光,声音含笑,“我在国外辅修教育学的,在英国的时候也带过小孩儿。” 俞兆依又是一阵唏嘘。 大佬果真了不起。 一顿饭渐渐吃到尾声,一切都算顺利。 快七点的时候,强占了俞兆依座位的人出现了。 一对墨镜男女,女生穿着巴宝莉大衣,脚踩铆钉皮靴,头发烫成大波浪,男的一身黑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相比之下更为低调。 俞兆依抬眼正好看见。 那男的,是秦映岸—— 高越的白月光男友。 高越爸妈白手起家之后,在一次商业酒会上,高越认识了秦映岸,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暗恋,后来高越跟他告白了,秦映岸没拒绝。 只是他没拒绝,又似乎没有接受。 搁人仍然介绍高越说,是他小妹妹。 再后来,秦映岸有了新女友。 高越自己都不清楚,到底他们有没有交往过。 只是,亲吻过还不能算恋人吗? 俞兆依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等那位女生坐下后摘了墨镜,她一看,是影视圈炙手可热的小花王渺。 集团总裁和内娱小白花的绯闻,俞兆依冷笑,移开了目光。 高越得亏跟他分了。 不然绿帽子都被戴了多少顶了哦。 第十三章 我想追你 世界很大,很多人一别后再没有见过面,而有的人,见了一面又一面,疲惫不堪却仍然日复一日。 高越不愿意再当秦映岸的好妹妹,于是转身得很干脆。 但关于“离开”一词,歧义颇多,俞兆依知道,秦映岸并没有真正离开高越。 俞兆依跟着江桓离开餐厅,行至门口,看见几个狗仔坐在汽车里,摄影机就架在车窗上,等着谁不言而喻。 * 《咒婴》讲述的是一个不被父母期待的婴儿,在刚出生后就被父母杀死,被有心人操控,杀光小镇所有人的故事。 俞兆依跟江桓两个人一路说笑进了影院,之后俞兆依就笑不出来了。《咒婴》很卖座,影院干脆把它的大海报放在了电梯出口。 电梯门一开,一张空洞诡异的血脸就展现在了俞兆依面前。 俞兆依吓得差点没缓过一口气,稍许平复心情后,俞兆依小跑去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俞兆依很有追人的自觉,不让江桓花一分钱。 江桓看起来也挺从善如流,自然地接过俞兆依手中的零食,两人一起进去找座位。 俞兆依全程半眯着眼,有时偷瞄一眼江桓,可人家目不斜视,专心地看着屏幕上那诡异小村黑暗山林中忽然吊起的小孩儿面孔。 俞兆依摸了颗爆米花,略有惆怅地塞进了自己嘴巴里。她愁啊,为了追人,特意去网上查了追人法则,第一条就是创造接触机会。于是她自作聪明地只买了一桶爆米花,计划着跟江桓这两只手能够不期而遇地碰到一起。 结果人江桓压根不吃。 俞兆依愁啊,比电影里那陷入诅咒的一村庄人都要愁。 俞兆依以前还不怕看恐怖片的,只是后来初中的时候,有一场运动会办着办着忽然下雨了,班主任就给他们在教室里放电影。 班里那群人闹着气氛放了恐怖片。 俞兆依看得认认真真。 但就在最恐怖的关头,被他们班上一个男生给吓了一跳。那男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诡异面具,一张大脸蹭的一下就出现在了俞兆依的眼前,吓得俞兆依尖叫着跳起来,心跳紊乱。 从那之后,俞兆依死都不看恐怖片。 这是俞兆依快九年来第一次看恐怖片,她眯着眼小心翼翼看着情节,另一只手慢慢悠悠摸着爆米花,一颗接一颗。 电影里那小孩儿又忽然出现了,这次是出现在主角的背后,女主角还在笑眯眯地哼着小曲儿,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危险。 但电影的背景音乐已经变得诡异,女主角的哼歌声逐渐变得不再清晰,小孩儿正慢慢地飘近。只剩一步之遥,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开始哼摇篮曲。 这是他每次要杀死一个人前的必要典礼。 他的歌声与女主的声音融为一体,夹杂着诡异的背景音乐。女主角却听不到咒婴的歌声,只是觉得周身的气息有点冷,她停止哼歌,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就要转身了。 俞兆依看得入神,心脏被紧紧攥着,嘴里的爆米花吃完了,她又习惯性地摸向爆米花桶。 但还没有摸到粗糙的爆米花,她摸到了一只手。 沉浸在剧情中的俞兆依完全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吓得抱住头,叫出声来,甚至居然亮出了自己从初中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八卦图。 整个影院的人原本都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后续,被她惊恐的叫声一激,大部分人都跟着她一起乱叫。 还有小部分人不悦地看向始作俑者。 俞兆依被吓得都找不到北,江桓站起来,抱住她肩膀,带着她离开了现场。 * 两口咖啡下肚,俞兆依才缓过了神,想起刚才的失态微微尴尬,两人之间维持着沉默,俞兆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抱歉。” 坐她对面的江桓率先开口。 俞兆依只觉得脑子被激了一下,放下杯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是我的错。”但到底错在哪里,要她怎么说。 错在她故意买了一桶的爆米花?还是她胆子太小坏了他的兴致? 总不能说她对恐怖片有PTSD吧? 太荒唐了。 而江桓还在看她,却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江桓穿着她前天晚上为他“斥巨资”买的蓝色衬衫,带着几万的领结,看起来相当清朗,应当是温柔多情的人物。俞兆依看向他随意搭在大腿上的一双手。 经脉清晰,温暖干燥。 俞兆依不可避免就想到了在影院里碰到这双手的时候,手背之间的相触,往往更加细腻。 “下次别看这种电影了。”江桓看向她,淡淡道。 俞兆依讪讪点头,想起自己要追江桓这件事,俞兆依很快从自己的丢人事件中回过神来,她看了看手机,“现在还早,要不去喝两杯?” 江桓眉间微挑,看起来有几分吃惊,有点怀疑像俞兆依这样的简单女生,还有去酒吧的习惯。 俞兆依说的当然不是酒吧,而是清吧。 相对酒吧来讲,清吧环境较为安静,没有浓重的音乐,适合聊天喝茶,小小怡情一下。 海城因沿海而建,商圈繁华而享誉世界,这几年来的发展又急又快,江桓离开五年,对海城并不熟悉,由是俞兆依带路进了繁华商圈中央的一家会员制清吧。 这家清吧招待的客人都是老板的朋友。 要怎么才能成为老板的朋友呢? 老板说,你得有编制。 这家清吧的布局跟咖啡厅差不多,但因为里面的顾客都是公务人员,也不乏有男女在里面寻求佳偶。 两人长得都惹眼,一落座就吸引了许多目光,服务员贴心地给他们送上免费的甜品,等在一边请他们点酒。 俞兆依给自己点了一杯蓝色星球,江桓跟她一样点了一杯。 江桓看起来文质彬彬,干净瑕白,清吧这种只有百分之一暧昧的场所,应该都是第一次来吧。俞兆依想了又想,竟有种差生带偏好学生的错觉,她劝江桓道,“你稍微轻松点好了,这里很安静的,跟酒吧完全不一样。” 闻言江桓觉得好笑,却仍簇着眉点了点头,“嗯,挺好。” 俞兆依怕冷场,于是片刻不停地跟江桓讲自己的见闻,又时不时问江桓两句。江桓看起来兴致并不太高,但仍旧很有礼貌地应两句。 俞兆依又后悔带江桓来这里。 只是她准备的追人方案并不多,等说到了口干舌燥,也没能想到新方案。 此时她的蓝色星球上来了。 她捧过来,猛吸一大口,咽了下去。 又冰又爽。 蓝色星球酒精度数高,但并不烧喉,俞兆依一大口喝进去没什么感觉。 江桓浅喝小口就放下了,然后继续看着俞兆依。 俞兆依被盯得受不了,心里已经想掐死木讷的自己,为什么她这么不解风情,为什么她不知道怎么追人,为什么这么尴尬。 她眼睛一闭,脑子里混乱不已,又恐被酒精刺激了一下,她竟脱口而出:“我想追你。” 第十四章 约他野营 追人好比投资,但比投资还要复杂。投资好歹只要看投资者的心意,想怎么投就怎么投,但追人不是,你想怎么追,能不能追,还得看别人愿不愿意给你追。 回到家里,俞兆依才觉得自己脑子有病,追就追,不追就不追,追之前还要大张旗鼓跟对方说一声“我想追你”算怎么回事。 人江桓就给了两个字,“这样啊。” 俞兆依揣摩了一路,也没搞明白这什么意思。 能追,还是不能追? 俞兆依想到快十一点,发了个消息给高越,等了半个多小时人都没回。 直到她房间门被敲响,俞兆依先是愣了愣,以为出现了幻觉,直到门又被扣了两下,这才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去开了门。 “还没睡?” 本来是俞兆依想要说出口的话,却被江桓抢了先,俞兆依只得讪讪点头,又说事实,“你也没睡。” “我有事问你。”江桓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句话,俞兆依脑子已经停止运转,僵硬着侧身让江桓进来。 江桓第一次进俞兆依的房间,往里走两步就可以闻见女生特有的馨香,各种味道的混合,总之熟悉又温顺。 房间不算整洁,看得出来俞兆依生活得挺粗糙,沙发上很多衣服堆着,看起来不像洗过。 俞兆依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房间的混乱,一时之间窘迫交加,但还是冷静淡然地把自己沙发上的衣服全拿起来换了个地方放,解释道:“刚收的,还没挂起来,你请坐。” 江桓闻言眸子垂了垂,坐了下来。 “你找我什么事呀?”俞兆依在他对面坐下。 少女目光七分纯澈三分羞怯,江桓看着竟恍觉自己回到了十多年前。 回过神,他说,“我想,住在你家,应该付一点房租。” 俞兆依的目光瞬间变了,一下子惊慌起来,心中不可避免地想到今晚自己的大胆告白,觉得是自己逼得江桓心生反感,为了保持距离非要付起房租。 江桓继续说,“叔叔阿姨不肯收,我想把钱交给你,请代我转交。” 俞兆依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爸妈不肯收,我肯定也是不能收的。”俞兆依失措地看向江桓,又道,“住我家里不用拘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一直是邻居,你这样太见外了。” 她说着这番话看似头脑清晰,有理有据,但心里已经乱成一片,还有一番疑惑不敢说出口。 江桓浅浅地笑,放松地把一只腿搭在另一只上,手掌交合叠在膝盖上,笑意越来越深,看着内心慌张的俞兆依,又说,“怎么又是邻居了,你不是才说,要追我吗?” 俞兆依爆炸了。 五脏六腑已经被轰炸得体无完肤,她呆着眼睛看江桓,嘴巴嗫嚅一下,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江桓继续轰炸她,“现在不追了?” 这个问题好像比较好回答,俞兆依铁了心回答,“追!” 江桓又不知说了些什么,俞兆依已经成了提线木偶,人家问一句她答一句,真诚恳切,无半句虚言。 俞兆依的心早就飞到窗外那如水月色中去了,皎皎月光,如她心神—— 醉人。 * 俞兆依的追人大计正式拉开序幕。 下班之后跟江桓约了一顿又一顿的晚饭,看了一场又一场的电影,俞兆依还给江桓点了一次又一次的鲜花。 江桓看起来并不反感这种追人方式,但也不喜欢。对于俞兆依的所有追求,他一并收下,但当俞兆依试探他对自己的好感之时,江桓又闭口不谈。 俞兆依不是不气馁的,甚至还觉得江桓是不是在耍她。 但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过他。 俗气又高调的追求持续了一周。 周五晚上两人在湖滨步行街,俞兆依放大招了,约江桓去隔壁城市的一个海岛上去野营。 江桓又答应了。 俞兆依苦恼得不得了,其实这次野营只是她随口说出来的,谁让江桓去做什么都一副礼貌接受的样子,但又不表现的特别欣喜。 她干脆说,去海岛野营,是为了试探江桓的接受程度。 俞兆依是不相信江桓会答应的,正常人谁大秋天的去海岛,还野营。 神经吗这不是。 谁知道江桓也就犹豫这么一秒,侧首看她一眼,就点了头。 俞兆依彻底没了脾气,只觉得自作孽不可活,骂自己嘴贱。野营这件事其实是她在办公室听别的老师说的,在这个海岛上有一个晴朗公园,说是公园其实是一个酒店,酒店很人性化,把整个地盘分成两半,靠海的一面打造成野营帐篷租住地,稍微靠里的一部分建了个超级奢华五星大酒店。 年轻老师们心向往之,专门租个大帐篷,支在海边点个篝火很浪漫,多适合情侣培养感情! 从广场回来才不过九点,俞兆依一头倒在床上,给高越发了个消息请求支援,但等了一会儿高越还是没回。 高越这些天好像很忙,俞兆依的消息经常第二天下午才回。 俞兆依叹了口气,开始预订帐篷查攻略。 下面的评论很多,俞兆依这才发现大秋天去的人还不少,并且大部分都是兴致勃勃地去,满意地回来。 俞兆依看了好几张买家秀,心里竟也产生了憧憬。 果断预定了明晚的一个帐篷,期盼着听海风,看篝火。 俞兆依迅速给自己收拾好了衣服,坐了一会儿,又跑到隔壁去敲了江桓的门,准备提醒江桓收拾衣服。 门一开,江桓房间地板上摊着一个行李箱,里面已经塞得满满了。 俞兆依提醒的话又咽了回去,盯着他的行李箱,“你带这么多啊?” 就住一个晚上,江桓的行李箱为什么这么满。 仔细一看,还有防蚊虫药水,睡袋,毯子…… 这不至于吧……俞兆依还没开口提醒,江桓还很贴心问道,“你都收拾好了?” 俞兆依点头,“就是没有你准备得这么全。” 俞兆依回房间后又看了看买家秀,也没人说要带睡袋,还是要毯子,他们既然是酒店承办的帐篷,那里面肯定样样俱全。 于是也没再收拾,只是又多添了一条毛巾。 而隔壁江桓那儿,收拾完了之后发了个微信出去:【明晚留个房间】 对方回:【你要来?】 【嗯】 【哎呦,稀客啊,当初不还说我准赔钱吗,现在怎么又来给我送钱了?】 江桓没理对面的嘲笑,沉吟片刻又发:【留个标间】 【标间?你他妈有必要这么抠吗,好不容易让我揩点油。】 江桓一直没回,对方察觉到不对,试探了一句,【你一个人?】 江桓:【?】 【大床房or双人床】 江桓深深合上眼睛,几乎可以想象到对面那人一脸不怀好意的奸笑,片刻后睁眼,无情又冷漠地回了三个字:【随便你】 第十五章 你俩私奔? 以八卦的传播速度为划分标准,世界上的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光速传播者,一类是终结传播者。 时序就属于前者。 刚结束跟江桓的聊天,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跑到内部群去散播消息:江哥在处对象了。 这话不啻于一颗深水炸弹,立刻炸出了所有潜水老妖。 地球最闪耀的星:【What?】 海城一霸:【造谣犯法】 最孤独的树叶:【爆照否则免谈】 时序一看哥哥们没人信他,无辜地晒出新鲜的聊天记录,群里又热闹起来,纷纷跟他预定酒店套房,要来一睹嫂子面容。 难得所有人都要来光顾他家生意,时序却高兴不起来,跟江桓不一样,这些人没什么你我之分,什么预定套房,就是来吃霸王餐的。 时序在群里弱弱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结帐?】 然后群里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宁静。 所有人都是已读不回。 时序委屈巴巴地骂了一句:都是周扒皮。 全都挑他的羊毛来薅。 然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时序才是真正的周扒皮,他的酒店经营不靠网红带着流量,哪能火起来?就拿晴朗公园里的帐篷来说,那就光秃秃一个破帐篷,里面连个毯子都没有,还好意思要一晚上一千。 那些什么好评全靠刷出来。 什么?嫌冷?可以啊,对面就是五星大酒店,加钱升级啊。等人家要升级了怒火高涨的时候,人时序又说,已经消费过的就是VIP,升级酒店只需付折后价,导致那些没头脑的傻顾客们付了三千多住了个标间还觉得便宜。 所以,谁也别被时序愣头青傻弟弟的表象给骗了,人可精着呢。 * 俞兆依作为即将被时序剥削的羊毛,大清早就起床打扮了。 天越来越冷,她穿了件灰色羊毛呢大衣,还围着个同色薄围巾。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江桓跟她穿着同色系呢大衣。 两人拎着行李一起下楼,正好碰见起床的俞爸俞妈,他们正在刷牙,听到行李箱拖地板的砰砰声,走到楼梯口来看,看到自家女儿跟江桓一人一个行李箱,穿的又跟情侣似的,话没过脑子地问了句:“你俩,要私奔?” 江桓冷静有礼地回答:“我们出去旅游。” 这下换俞爸俞妈愣住了,感觉哪里不对但反应不过来,只说着:“旅游好啊旅游好哈哈哈,那你们注意安全哈,早点回来。” 等两人彻底出了门,他们才反应过来,大眼瞪小眼,刚才江桓说什么? 两人车开到码头,又特地的停车位,接着等着晴朗公园的专门游艇来接。所有在晴朗公园消费的人都可以享受晴朗公园的专门游艇,这也是时序的宣传卖点。 俞兆依没坐过游艇,觉得新鲜不已,而江桓上了游艇后四处打量了一番,还是觉得时序资本家的嘴脸之下,有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良心的。 游艇将他们带上小岛,上了小岛之后,俞兆依欣赏海景的心情荡然无存,因为海风实在要把她整个人都吹翻了。 她忍不住贴着江桓站,用手挽上他的胳膊,“去酒店吧。” 江桓整个人被海风也吹的大衣翻飞,但在俞兆依贴上的那瞬间又觉得这风来的实在妙,从善如流地任她挽着,带她直奔晴朗公园。 领到自己的小帐篷之后,俞兆依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这帐篷虽然牢固,虽然能挡风,但是,除了这两点,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小得两个人连翻个身的空间都没有,没有毯子,没有防蚊药水,什么都没有。 仅提供一个破帐篷,还能要她一千多人民币? 俞兆依气得翻出手机,要狠狠投诉。 但是另一边的江桓淡定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掏出了一个超市袋,噼里啪啦的,零食掉了一堆。 俞兆依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江桓又掏出了一个小毛毯,往她肩膀上一围,整个人都被裹住了,温暖不少。 紧接着,防蚊药水,保温杯,睡袋都被他一一取了出来。 都是俞兆依昨晚看着他放进行李箱的,都是俞兆依觉得没用的,现在仿佛在嘲笑俞兆依的天真。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把毛毯盖的舒服了点,问:“零食什么时候买的?” “昨晚出去了一趟。” “你来过这里?” 帐篷的拉链都拉得紧紧的,外面是呼啸的海风,里面是触手可及的馨香肌肤,她的眼睛在较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亮,江桓喉结微动,移开目光:“没有。” 没来过这里,但知道晴朗老板的个性。 他会为你准备好一切? 不。 这海滩边上的破帐篷不是他的目的,高耸入云的五星酒店才是他的赚钱工具。 两人在小小的防风空间里待了小会儿,吃着江桓准备的零食,聊着天,分明才早上十点,外头的天却已经半黑,大风来袭,恐怕大雨也将至。 有那么一瞬间,俞兆依觉得,在帐篷里避风的她跟江桓,像是末世里相依为命的情侣。 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别的人租了这些帐篷。 但别人估计看了评论里那些买家秀,跟俞兆依一样,也没什么特别的准备,看着这粗糙的帐篷,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向了酒店大楼。 也没再回来。 两人在恶劣的环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拆了点吃的,忽一记闷雷打了下来。 俞兆依猝不及防地抖了抖,手指捏着的薯片被抖掉。 江桓侧首问:“要不要去酒店住?” 俞兆依虽然心疼那钱,但打雷天最好别在这种帐篷里,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们趁下雨前快去吧。” 出了帐篷,两人才发现,海水涨潮了,离他们的帐篷不过十步远。 再晚一点,水都要溢进来了。 风卷的很大,江桓拥着俞兆依的一个肩膀,站在风吹过来的方向,几乎帮她挡了大部分的风。 江桓身上的气息清冽熟悉,踏实到令她无需动脑就可以一心依赖,俞兆依有一瞬间的恍惚。 江桓这样护住她,难道对她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吗? 第十六章 想结婚吗? 临近十二月,窗外是狂风暴雨,雷电交加,俞兆依却嗅到了淡淡的桂花香,典雅又庄重,却不让你闻个尽兴,也不让你找到它的踪影。 俞兆依觉得怪烦的。 他们刚才进酒店,竟发觉,堂堂五星级酒店的前台只有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工作服穿的并不严谨,甚至领口微敞,有几分浪荡公子的意味。 他跟顾客周旋得似乎并不顺畅,眉头紧皱着给他们开了与所订房间价位并不相符的房间,声称是酒店活动的优惠,于是几位顾客也并不在意这位前台并不和善的态度。 然也不知是俞兆依的错觉或者是梦幻,那位前台小哥见到他们走进,脸上瞬间挂上了笑,“几位啊?” 显然是两位。 小哥笑了笑,“两位是情侣吗?” 俞兆依尴尬地动了动,这才发觉她整个人还待在江桓的怀中,他将她拥着,自己身上却有了些小雨珠。 俞兆依看到江桓的表情已经很不好看了,忙道:“不是的,请帮忙开两间房。” 小哥又看江桓,又看她,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俞兆依被看得心里渗得慌,只讪讪笑。 小哥捣鼓了一阵,眼珠一旋,道:“抱歉,已经没有两间房了,一间套房可以吗?” 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可半点抱歉的样子都没有。 俞兆依质疑道:“你们几十层楼的酒店,两间房都没有了?”就算是旅游旺季,也不太可能吧。更何况这种天气,有谁会来这小岛上看风景啊。 小哥看了眼江桓,又道:“抱歉啊这位女士,因为有几位男士包下了好几层,所以实在是没有两间房了呢。不过女士,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您只需付标间的价格,就可以享受我们套间的待遇。” 窗外的雨已经在下了,俞兆依看了眼江桓,无声询问。 江桓点了点头,递了身份证过去,俞兆依也翻包拿身份证。 也没过多久,就在两人等电梯的时候,忽然又来三位男士,站在他们身边一起等电梯。 他们穿着不菲,看起来就很有钱,只是并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俞兆依默默往江桓身边挪了挪。 进了电梯,江桓率先进了,俞兆依跟在他身边。在电梯里,俞兆依默默打量那三人,发觉那三人周身的气焰仿佛消失了,站在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里,像三只可怜巴巴躲雨的小鸡。 俞兆依摸了摸鼻子。 怪事儿真多。 * 俞兆依是不相信酒店里没有两间房间的鬼话的,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前台小哥业务不熟练,只会开套间。 只是这间套房,确实太奢华。 大理石地板,吊顶大灯,健身房、书房,甚至厨房都有。 但卧室,只有一个。 翻译一下:床,只有一个。 窗外又一道闪电劈过,俞兆依把窗帘拉上。 厨房的冰箱里什么菜都有,江桓准备给两人做一碗海鲜面。 快到十二点了,俞兆依也感到有些饿了。 厨房的油烟机嗡嗡作响,江桓脱了西装弯着腰站在厨房里,沾了些烟火气,俞兆依的脑海里竟不可遏制地冒出一种,她应该跟江桓结婚的念头。 这种念头挥之不去。 直到江桓把面端上来,俞兆依才回过神。 江桓,确实有让人想入非非的本事。 面,色香味俱全,让人觉得惊艳。 俞兆依有心事,吃两口,看一眼江桓,直到江桓吃完放下筷子,俞兆依才紧赶慢赶往嘴里塞面条。 江桓安静地等她吃完,问:“你有事要说?” 俞兆依咽下嘴里的面条,不知该用怎样的眼神去看他,安静地用筷子拨弄碗里的汤,眼神左右飘忽,“没。” 江桓便不再多问,端走了碗,去厨房洗。 俞兆依慢吞吞走回沙发上,重重地坐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其实想问江桓,愿不愿意跟她结婚。 厨房的水停了。 江桓的脚步声清晰悦耳,踩在俞兆依的心跳上,相互吻合。 等他坐下来,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响雷打过,俞兆依胆子倏忽一大,就问了:“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雨噼里啪啦地下。 电视里传来女主播播报天气的声音,“中国气象局今天下午启动台风二级应急响应,中央气象台也将台风警报的级别由橙色提高到了最高等级的红色……” 俞兆依看着坐她对面的江桓,江桓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是其中似乎有划过些微情绪,但俞兆依捕捉不清楚,也不能够理解。 俞兆依终于等来了她的审判。 “你爱我?”江桓几乎不眨眼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他用“爱”这样浓烈的字眼,这样浓烈的感情,俞兆依吓得不敢回答,眼神有些回避。而她一回避,江桓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把视线放在了电视上,跟个没事人似的换了个话题,“要来台风了。” 俞兆依没再敢说话,江桓毫不避讳的一句“你爱我”地质问已经让俞兆依清醒。她没有立场,没有理由,没有任何条件去跟江桓提结婚的事。 除了爱。 两人颇有默契地没再提这茬事,下午坐在沙发上看了场爱情文艺片,讲的是男主在白月光去世后找了个女主替身,最后跟女主分手的故事,剧情俗气但立意颇高。 在影片的最后,女主问男主:“你的爱是自私,是自我成全,是自以为高尚却牺牲别人的自我感动。你有没有爱过我?如果有,为什么要牺牲我?即便没有,我凭什么成为你感情的牺牲者?” 俞兆依觉得自己跟男主挺像的,虽然目的不一样,但在做的事却没有半分不同。 她给江桓倒了杯茶,说:“对不起。” 江桓沉默着,很久。 他问:“方便抽根烟吗?” 俞兆依挺诧异的,江桓并没有在她面前抽过烟,她以为他不会。 茶几下的抽屉里有包烟,江桓摸出来,点燃,深吸了两口,俞兆依跟江桓之间又隔了层层白烟。 整个空间弥漫着烟雾与静默。 一根烟罢了,江桓出声打破静谧:“你真想调回来?” 第十七章 台风降临 江桓的声音不轻不重,语气不急不缓,却如一道雷,直劈向俞兆依的脑门,让她神经吊起,吊得发紧、发痛。 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接近是蓄意的,是早有计划的。 她的丑陋的心机,卑劣的自私的心肠,就这样摊开,被他一览无余。 俞兆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诚实又不合时宜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烟味挺重,江桓把抽屉拉开,重新把烟扔了进去,有些粗暴地又合上,“如果我没回国,你还要找别人是不是?” 俞兆依不敢说话,每说一句实话都是对江桓的不尊重。 沉默的客厅里,江桓换了个问题,“你找到人选了没有?” 语气像是在问寻常的问题,但内容颇具讽刺性。俞兆依没法再躲避,低着头声如蚊喃:“高越,说可以帮我介绍。” 耳边传来一声不屑的“哼”,这样无礼野蛮的字眼经由他的喉腔闷声发出,听在俞兆依耳中竟有点迷人。 她略带抱歉与彷徨的眼神抬起,与江桓的对视,他的眼神深若潭水,却仿佛酝酿着丰富的情绪。 他靠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两手搁置,如同谈判,“你今天约我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俞兆依像个犯错的小孩儿,此刻终于有了自辨的机会,连忙摆手,认真道:“不是的,本来只是想约你出来野营,没有想说的,就是……” 语文老师俞兆依忽然发觉自己词穷了,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毫无计划的表白,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江桓对她的保护让她产生了他爱慕自己的错觉?亦或者,她跟江桓这么些天的相处,使她产生与江桓共度余生的渴望? 俞兆依忽然怀疑自己。 她止住了话头,就这么看着江桓,江桓也这么看着她。 俞兆依又说了声,“抱歉,给你带来麻烦了。” 江桓听着更烦了,把视线移到电视上,话题转的也快,“台风来了,这岛上的渡轮回不去。” “那就住这里。”俞兆依话接的很快,像安抚班里小孩儿似的,“没事儿,反正本来就准备过夜。” 江桓的眼神更深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然后就问,“怎么睡?” 俞兆依再次哑口,忽然想起小时候一起玩儿的时候,几个小孩儿在一边说着野炊,谁买零食谁拿锅,才六七岁大的小孩儿,心里都门儿清,只不过就是随便说着玩玩的,过过嘴瘾呗,只有江桓一个人,逻辑清晰又缜密地问,什么时候,在哪里,零食多少钱,天气怎么样,有没有大人参与…… 问题一大堆,谁也答不上来。 把他们小孩儿的遐想破坏了个精光。 俞兆依跟江桓此刻大眼瞪小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反问:“你想怎么睡?” 江桓刚要回答,茶几上的酒店电话响了,江桓顺手接了。 “亲爱的顾客您好,请问是8359号房的顾客吗?” “是。” “你好,因台风关系,晴朗公园暂停营业,酒店将于一小时后为您提供返航的渡轮,请您整理好行李,到楼下大厅集合。” “嗯。” 电话那头的服务员大概是很少接到这么通情达理的客人,愣了几秒才继续说道,“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为表歉意,您旅途的所有开销都会由晴朗公园承担。” 江桓并不感到吃惊,简单“嗯”了一下就挂了。 俞兆依忍不住开心,又可以省一大笔钱。 她心情颇好地收拾行李:“这酒店老板真好哇,连旅途上花的钱都给报销,下次还来哇。” 江桓收拾行李的动作慢了半拍,抬头望了眼因为省了一大笔钱而快活得扭身子的俞兆依,眼中闪过笑意。 傻依依,刚付了三千的亏还没吃够呢,又要上赶着给人钱。 但不得不说,时序这招也够高。 跟那些不懂营销的同行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桓敢保证,不用等到晚上七点,在多方助推之下,晴朗公园报销开支这件事就要登上热搜,所有亲历者可以作证,到时候就是免费的营销和广告。 两人乘电梯回到大厅。 大厅里的人员寥寥无几,只有十几位,各自拖着行李箱,看脸色挺不悦的。只是台风天气,要是不离开这里,可能就要在这小岛上滞留好几天,影响工作。 更何况,晴朗公园也算是业界良心,不仅免了住宿费,连他们来去的交通费、饮食费等等一系列开支也一起报销了。 还有什么能责怪的呢? 在大厅里,俞兆依看到上楼时候在电梯里遇见的三个男士,刚才没好意思多看,现在趁着人多,俞兆依仔细打量了一圈,他们的脸,也很帅。 更重要的是,其中有个穿着休闲皮衣外套,戴着帽子口罩跟墨镜的,她居然觉得很像那个从小火到大的英国男星乔·路易。 俞兆依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像。 而那三个人,却似乎在躲着俞兆依的眼神,侧着身子低着头,俞兆依更怀疑了,不会是三位英国顶流男星来华旅游吧?! 怕被认出来,所以不让她多看?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胆子可真是太大了。 江桓注意到俞兆依的视线,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怎么了?” “你认识乔·路易吗?”俞兆依的视线仍紧跟着人群那里。 江桓微愣,“应该算是,认识吧。” “你看那儿!”俞兆依放低声音,稍微指了指人群中的方向。 江桓的眼神深了深,俞兆依没注意到,压抑着激动的语气问:“是不是他?是不是他?”说完甚至踮起脚尖去眯着眼睛去看,“我怎么越看越像,应该就是吧,是不是!” 江桓收回眼神,语气有些阑珊,“不是吧。” “不是吗?”俞兆依神色疑惑,“真不是?” “真不是。”江桓的语气逐渐坚定,指了指前台,“你看那儿,去领雨衣了。” 俞兆依只好作罢,但一想,也对,人国际巨星,还能跟她偶遇? 她的眼神越来越不行了。 第十八章 关于前任 晴朗公园当晚上了热搜,跟一些店大欺客的酒店形成对比,群众游客纷纷赞赏其作风,官方也点名表扬。 这场“旅科齐”台风来势汹汹,横扫整个沿海地区,有些地区甚至无法正常通勤,学校也只好停课。而俞兆依上班的中心小学则因地势较高,所以并没有下发停课通知。 海城作为沿海商业领袖,小小台风相关部门早做安排,并没有影响太多。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而他们刚回来的那座小岛,水位上升的很厉害。 俞兆依不免松口气,还好回来了,否则连班都上不了。 台风天开车挺危险,俞兆依考虑再三,还是准备改用交通工具,先地铁再公交,只是这还需要她早起半小时,用来等车。 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俞兆依在床上翻了个身。 从昨天回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过去了,江桓跟她在家里碰到,却明显比以前更生疏了。 俞兆依好烦。 不仅仅是因为不能再跟江桓结婚,少了条调回家的路子,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原因。 好比,两人陌生地擦肩而过,陌生地点头微笑,陌生地说谢谢。 这些随处可见的“陌生”让她觉得很不是滋味。 总觉得,他们不应该这样。 但为什么,又说不上来。 就好像,为什么那天她要问江桓结婚的事。 她也不知道。 高越很久没有主动联系她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俞兆依点开跟高越的聊天框,“我跟江桓告白了。” 发送后又打:“他没答应。” 思索再三,她又把这四个字删了,江桓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只是这才更尴尬,让俞兆依昨晚上反复斟酌他的态度,琢磨他的意愿。 高越这回倒是秒回的,俞兆依心想高越肯定也被她的大胆震惊了,点开一看。 高越:【你才表白啊】 俞兆依沉默了,什么叫“才”,他们才认识两三周吧,一个月都不到好不好。 不对,也不能说是“认识”两三周,是久别重逢。 只是他们以前也不熟,俞兆依自认自己的速度已经飞快了,于是自辩道:【我们才遇见两三周,这还不是飞速?】 高越:【……】 高越:【姐姐跟你聊聊这两三周来姐姐的感情起伏】 俞兆依洗耳恭听。 过了很久,高越那儿拨了个语音聊天过来。 “前两天,我看见秦映岸了,我跟席远去花满巷吃饭,他跟一个女星,叫什么来着……哦对,王渺,最近挺火的那位,我之前跟你讲过她的穿搭可以借鉴。扯远了,然后你猜怎么着?” 俞兆依大胆地猜了一下,“然后,你们四个人坐一块儿了?” “Binggo!我们四个坐一块儿了,还是我提出来的,怎么样姐姐牛不牛?” “……牛。”俞兆依确实是没有想到,高越当初分手的时候,发疯程度跟自己不相上下,再次见到秦映岸,竟然可以表现得这样平静。 这样平静…… 俞兆依忍不住想到了钟黎。 时隔两年,钟黎再来到她的面前,俞兆依想起了自己的不冷静,想起了自己的头脑发热,她居然还想要重蹈覆辙? 俞兆依这么一想,对高越的钦佩立刻显露出来,由衷赞叹:“姐妹真的牛。”她又记起自己上次跟江桓也见到秦映岸江渺,掺着担忧问出口,“你……真能放下?” 高越那儿风声挺大,估计是在阳台上,“忘不掉还能怎么着,他这样的人,谁都抓不住。”高越还笑了两声,“好歹,当初还是姐姐我提的分手,也不算吃亏。” 高越沉沉呼了口气,“爱谁谁吧。” 俞兆依还想问问她跟席远的进展,但是语音那头传来了席远的声音,“进来打吧,外面风挺大。” 俞兆依立刻就闭嘴了。 人还同居上了?! 高越像是坐在了沙发上,说话的语气跟之前相比不再那么大胆,俞兆依猜席远就在高越身边。 高越就问俞兆依的近况。 俞兆依先是小心翼翼问了句,“你没开扩音吧?” 高越愣了两秒,“现在关了。” 俞兆依:“……” “我昨天约他去了晴朗公园,跟他告白了,但是人就没拒绝也没同意,他居然问我,你真想调回来?我当时直接吓傻了姐妹。” 电话那头的高越也震惊,直呼“牛掰”。 俞兆依叹了口气,“我感觉,我要永远被我喜欢的事业所深深折磨了。” 高越却说:“俞兆依你脑子呢?江桓显然是喜欢你啊,你想,不喜欢你怎么会知道你正在想方设法调回家?你想调回来这事儿,除了亲朋没人说过吧,那人江桓肯定是跟人了解过啊。” “再说了,江桓要是不喜欢你利用他的做派,为什么不直接干脆地拒绝你?”高越的语气很有一点恨铁不成钢,“姐姐教你,你现在,就去找他,再问他一遍,想不想跟你结婚。”高越的语气越说越快,好像有什么急事,“你再陈明你的心迹,你实在忍受不了在中心小学的每一分每一秒了,实在不行只能另找办法。” 俞兆依惊呼,“另找办法?这不是表明了威胁他吗?这不行!” “傻依依,这怎么能叫威胁,这是跟他坦诚相待啊。”高越声音越来越急促,“好了好了依依,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明天聊。” 电话戛然而止,俞兆依握着手机,思考高越办法的可行性,想着想着,觉得更烦了。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礼貌地扣了三下。 肯定不是俞爸俞妈,俞爸几乎不上三楼,俞妈进俞兆依房间从不敲门,只有江桓。 客气又疏离地敲着门。 俞兆依理了理头发,又急急忙忙拿起手机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接着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请进。” 话刚说完,才发现自己还坐在床上,又火急火燎地跳下床。 鞋子都来不及穿。 江桓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带着斯文的眼睛,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握着杯牛奶,视线从她的脸移到她的脚丫子。 俞兆依尴尬地笑了笑,穿上了棉拖。 江桓把牛奶递给她,“阿姨给你做的,趁热喝了,我把杯子拿下去。” 第十九章 可以结婚 俞兆依不喜欢喝牛奶,倒也不是嫌不好喝,只是她乳糖不耐受,喝了之后肚子会有些不舒服,可是俞妈却坚持让她喝。 说“坚持”倒还是太夸张了,只是俞妈觉得喝牛奶有好处,偶尔母爱泛滥的时候会给俞兆依温上一杯。俞兆依大多时候都是拒绝的,转身就给了俞爸。 但这杯,是江桓拿来的,倒不好拒绝。 俞兆依伸手去接,很有礼貌,一手伸过去接着杯壁,一手托着底部,杯子很窄,交递过程中难免指尖微微触到。 江桓感受到俞兆依冰冷的手指,关心了一句:“多穿点别着凉了。” 俞兆依点头,杯子的温度传到掌心,暖和不少。 其实她刚才倒也没觉得有多冷,经他这么一提醒,才察觉到自己确实温度偏低,她握着这杯热牛奶,浅浅抿了一口,上唇便沾了些奶白色。 俞兆依觉得这样不得体,于是用下唇含干净。 江桓看着,似乎在等她喝完。 俞兆依不太适应当着别人的面吃东西,尤其喝牛奶这种事情,被自己刚刚表白过的人看着,算什么意思? 在江桓的视线下,俞兆依不敢再喝第二口,甚至也不敢抬头,猜都不用猜,江桓必定是用上回研究她新衣正反穿没穿对那种精细的眼神在看着她喝牛奶。 这有什么好看的。 俞兆依握着杯子,艰难地抬头,艰难地想要开口。 只是嘴一张,话却没出来。 她压根不知道说什么,但此时此刻,脑中却意外地回响起高越那句“你再问他愿不愿跟你结婚”,这句话如魔音绕耳,不绝回响。 俞兆依咽了口口水,忽然觉得口渴,低头顺手又喝了口牛奶,给自己壮了壮胆子。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俞兆依喝牛奶下咽的声音,她怪不好意思,准备一小口小口任水划过她的喉腔,进入她的胃中。 室内寂静无声,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尴尬不已。 俞兆依盼望着江桓能够察觉到这种怪异的气氛,说点什么缓解缓解,或者在她房间里走动两步,随处看看也好。 可偏偏他似乎对这氛围相当满意,一步也不走,甚至,眼神片刻都没有移动,就盯着俞兆依的脸。 俞兆依没有抬头看他,但她就是知道。 就是知道,江桓在看她。 台风天最猛烈的还是风,吹的俞兆依家门口种的枇杷树哗啦哗啦的,响的不得了,雨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不在寂静中沉默,那就在寂静中爆发。 俞兆依一口气喝光所有的牛奶,猛咽下去,猛抬头,声音响亮理直气壮:“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江桓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胆大地迎上自己的目光,她穿着单薄的衣服,手指是冰凉的,估计身上也凉嗖嗖的,但她的目光热烈又澎湃,盛满期待,也盛满了赴死的悲壮。 江桓竟有些想笑,但这笑确实不合时宜,他忍了回去,继续看着她的眼睛。 过了几秒,江桓还是没有回答。 俞兆依的眼眸垂了垂,复又抬起:“如果你……” “可以。” 两人异口同声,俞兆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江桓说了什么,怔怔看着他,“什么?” 她如果没有听错的话,江桓刚才说了“可以”? 什么可以? 结婚可以? “可以结婚。”江桓终于动了动,朝俞兆依走近了一步,“可以结婚,就跟我结婚,还有问题吗?” 俞兆依傻愣愣地摇头,却连一个“没问题”都讲不出来。 她如在梦中,如在自己幻想中,江桓,会跟她结婚? 她还傻站着,思绪不知飘了多远,手背却感受到一阵温热,江桓的手覆了上来,微微粗粝,有些薄茧,可能是做了太多实验磨出来的。 但温热转瞬即逝,江桓只不过拿过了那只杯子,就松了手。 俞兆依趁他还没走,叫住了他。 江桓眉尖微翘,无声询问。 俞兆依呼吸不稳地问了句,“你能再说一遍吗?”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蠢,说什么说,人江桓万一是头脑发热一时糊涂呢,万一人现在已经后悔了呢,万一他这回拒绝了那可怎么办! 江桓却笑了笑,俞兆依觉得自己心跳此刻都慢了半拍,等他开口等那个答案,等到心都要烧焦。 “笨蛋。” 俞兆依愣在原地。 江桓为什么要骂她啊? 俞兆依原地打转,又猛趴回被窝,在被子里捶床,怒骂自己为什么要让他说第二遍。 短短两个字,已经够俞兆依再琢磨一个晚上了。 * 暧昧期的男女跟确定关系后的男女相处之道是完全不同的。暧昧期的两人即便再有好感,也像隔了层隔膜,亲近又疏远。而当两人确定关系之后,薄膜撕开,两人亲密无间。 俞兆依第二天早晨就发现了其中奥妙。 江桓大早就亲自下厨,准备了丰盛营养的早餐,热气腾腾地放在餐桌上。两人相偕出门的时候,江桓给俞兆依围上了一条围巾。 俞兆依诚惶诚恐,甚至低着头,以一种极其虔诚的姿态,任江桓把围巾围在自己的脖子上。 而江桓自己,脖子上也围了一条同款式同颜色的,一看就是情侣款。 昨晚答应自己的求婚,今天一大早就有了一套情侣围巾,俞兆依很难不去想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也很难不去回想他们之前的举止动作,从中寻找些许微妙之处。 海城的十一月底湿冷至极,加上台风影响,俞兆依一出门就被风吹得头发乱飞,皱着眉还为自己的通勤感到烦恼的时候,本来想坐地铁的俞兆依被江桓拉进了自己的黑色大伞中,一步一步走近了宾利车。 俞兆依是不想麻烦他的,但江桓极其理所当然地握住她的手,帮她开了副驾驶的座位,还说:“台风天上班确实麻烦,我送你。” 俞兆依想客气婉拒的时候人已经坐副驾驶上了,安全带都系好了。 再拒绝,太矫情。 风雨交加的天气,宾利车遮风挡雨,驶向俞兆依工作的学校,临下车前,江桓又道四点下班来接她。 第二十章 要结婚啦 俞兆依要结婚的事情以办公室为核心,传遍了整个中心小学。同事们都纷纷表示恭喜,俞兆依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着上了四节课都不觉得累,甚至有一种越上越勇的感觉。 快要离开了。 反正都要结束了。 俞兆依感觉头顶压了一年多的乌云瞬间就消散了,以后,没有莫名其妙的加班,没有无穷无尽的课时,也没有怎么都看不完的资料。 更没有,冯纪琪。 她的事业,她的教书生涯,甚至她的世界,以后会永远晴空万里。 俞兆依再被冯纪琪拦住去路,也不再一脸冷漠了,她学着冯纪琪,笑容过分灿烂的模样,“有事吗?” 冯纪琪眼神有些阴测,盯了她几秒,忽然就笑了,“你要结婚?” 俞兆依耸肩,无话。 “肯定不是跟钟黎吧。”冯纪琪说着,语气飘了起来,“毕竟,我们还有一个愉快的周末。” 俞兆依笑意更深,语气欢快自然,轻松承认:“不是啊。” 这下冯纪琪的眉头更皱了,圆眼半眯着,失去原有的活力,变得森森,“你真能忘记他?” “是啊。”俞兆依回答得异常顺利,比“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回答得更加迅速。 话一出口,俞兆依跟冯纪琪都沉默了。 冯纪琪的眼眸更深,就这么看着俞兆依,想从她的眼神里找出些微妙之处,来佐证她其实并没有说上去这么轻松。 俞兆依则是诧异于自己毫无波澜起伏的内心。 钟黎回国也不过就是大半个月前,这大半个月里钟黎没少给她发消息,但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过最初那么几次。 只是,两年都没有忘掉的人,是怎么再大半个月里就似乎毫无牵扯了呢? 俞兆依不太明白。 冯纪琪撂下一句狠话就离开了,“是就最好。” 像个小孩儿。 俞兆依忽然觉得,冯纪琪真像个小孩儿,小孩儿才用这么幼稚的方法给你添堵,小孩儿才会在你面前炫耀。 这么幼稚,这么不堪一击,这么拙劣。 这样的冯纪琪,凭什么让她这样痛恨了许多年? 俞兆依一边想着,一边捧着一摞书从教室回办公室,坐定的那一刻,她忽然之间却像是想明白了。 因为钟黎。 因为爱情的排斥反应,容不下第三个人。 她跟冯纪琪,属于磁铁的同极,相斥才是正常反应。 俞兆依的桌子上堆满了班里小孩儿写的新婚卡片,拙劣的字迹,笨拙的心意,让俞兆依心头涌上暖流,慢慢地翻看。 至于跟冯纪琪之间的一切。 会因为她的离开而逐渐消弭吗? 她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她总要过上新的生活了。 * 台风来势汹汹,一直在沿海地区打转,各大媒体软件纷纷报道,将对沿海经济产生一定影响,产生多大的影响俞兆依不知道,但总归,不会失业就对了。 俞兆依一边看着新闻报道,一边在保安室里面等着江桓来接。 江桓是三十分钟前发微信给她的,说已经开出。 台风天交通不便,怕江桓等,俞兆依提前了十分钟出去,在保安室里面等着他。俞兆依围了江桓早上给她的围巾,只是围上去的方式微微变了变,她忘记了江桓上午是怎么给她围的,江桓的围法很巧妙灵活,既可以最大程度上达到保暖效果,也可以很牢固地待在你的脖子上,怎么都不掉。 只是,俞兆依不会围,就随便缠了两圈。 俞兆依等了一会儿,看见熟悉的宾利车影,穿梭于一系列接孩子放学的车流中。黑色的宾利车低调不显,但俞兆依就是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撑着伞小跑过去,拉开副驾驶坐进去,系好安全带。 “晚上吃什么?”瞄了眼江桓脖间的同款围巾,俞兆依语气欢快。 “这个不急,气象台预告台风接下来几天天气更加恶劣,可能影响通勤,我们先去领证。”前面恰逢红灯,车停了下来,江桓侧首看了俞兆依一眼,见她嘴唇微开,一副惊讶的模样,江桓又问,“有问题吗?” “没有。”俞兆依从巨大的惊讶中回过神,果断回答。 她倒是很惊讶江桓会这么主动,毕竟在她眼里,该着急或者说,该提出扯证的人是俞兆依自己。 他们来到海城民政局的时候五点还没到,由于天气十分恶劣的原因,民政局里面的人寥寥无几。 没过半个小时,两人就领了本小红本。 从盖章盖下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成了法律关系上,最亲密的人。 江桓把两本小红本均放进自己西装的内侧口袋中,撑起大伞,先拢着俞兆依坐进副驾驶,再自己坐进主驾座,驱车往俞家开去。 俞兆依看着一路绿灯,不免感叹今天运气真好,心中忽然想起什么隐隐约约的事,但又无法捕捉准确。 只是车子驶进小区的时候,俞兆依大拍脑门,看向江桓,“我们结婚的事,我爸妈还不知道呢!” 她竟然,在爸妈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一个男人结婚了。 俞兆依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对江桓的歉意—— 这下,她爸妈指定要讨厌江桓了。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私自把自家女儿拐走的男人。 江桓停稳了车,笑,“你以为,你的户口本是我偷来的吗?” 俞兆依这就傻了。 她爸妈知道呀!还同意了!在没有任何前兆的前提下,就默允他们女儿,跟一个重逢不到一个月的男人结婚了? 这……俞兆依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毕竟,她爸妈也不是什么急着非要嫁女儿的人。 走到家门口,她却不敢开门。 台风把枇杷树吹得哗啦啦作响,俞兆依的耳膜也被吹得呼呼响,脑中翻滚着乱七八糟的画面,竟然会觉得她爸妈正酝酿着泼天的怒气。 江桓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想回去?” 俞兆依面露难色,“我先缓缓。” 她想缓一缓,江桓却并不愿意缓一缓,他拿开俞兆依撑在密码锁上的手,按了一串密码,门叮咚一声开了。 俞兆依跟在江桓身后,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俞爸俞妈。 第二十一章 台风停课 俞兆依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出现,俞爸俞妈亲切地迎了上来,把江桓重又迎进了屋中。 俞兆依跟在后面,呆若木鸡。 而俞妈趁着俞爸跟江桓坐沙发上聊天的空档,才走进了,用自己的胳膊肘顶了顶俞兆依的,脸上喜滋滋的,“可以啊你。” 俞兆依:“……” “结婚证呢,拿出来我瞧瞧。”俞妈乐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笑出好几条。 俞兆依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毕竟谁想领证的日子再跟爸妈大吵一架,这世界上,谁结婚都想得到别人的祝福,被恭喜一声就能快活好久。 但高兴之余,还有几分惆怅疑虑,她妈好像一点儿都不介意她跟江桓闪婚,俞兆依指了指江桓,“在他那儿。” 俞妈又晃到了江桓那里,等着江桓把结婚证从怀中掏出来,俞爸俞妈又坐一边研究,每个字甚至都想看一看。 俞兆依慢吞吞地走过去,想坐俞妈身边,被俞妈一个扭屁股给挤掉了。 俞兆依便坐在了江桓身边。 跟俞兆依的不自然、不主动、羞赧不同,江桓对俞兆依的态度,就好像两人真正青梅竹马长大,期间又谈了七八年的恋爱,等毕业各自找到工作,双方父母都同意的情况下,结婚了。 江桓帮俞兆依摘下了围巾,跟他的一起,随意扔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期间触到她的手,冰凉彻骨,关心道:“怎么这么凉?” 俞兆依竟有一种错觉,他们是不是真的已经毫无时间缝隙地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而不是陌生的邻居。 “还好,天一冷就这样。”俞兆依的手冷脚冷一直都有,都习惯了,也就不大惊小怪的,俞家装了地暖,冬天一开,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不适,就是这种深秋快入冬的时节,最不舒服。 只是前后也就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俞爸俞妈从中午江桓拿走户口本之后,就去菜场买了许多菜,两人大展身手,准备了极其丰盛的晚餐。 甚至在原来的长桌上叠了个圆台子,搞得像要宴请多少客人似的。 俞兆依看着大肘子,排骨汤,甲鱼,豆豉清蒸鱼……一大堆的菜,本来不饿的胃现在竟相当适宜地响了一声。 饿死了。 也不知是俞妈哪儿看来的习俗,一定要让她吃一碗百合莲藕桂花汤,给江桓也盛了一碗。 饭桌上,俞妈拿着他们的红本本看了又看,感慨万千,从她自己结婚,到俞兆依生出来,到她跟江桓青梅竹马长大,在俞妈的眼里,俞兆依跟江桓就是青梅竹马,再讲到俞兆依结婚。 江桓都在一边应着话头讲,他的记性真的很好,俞兆依发现,江桓对于小时候发生的很多事情,还能清晰地说出细节。 比如玩捉迷藏的时候,她藏在了衣柜里,结果最后睡着了;比如玩过家家,有一次跟小伙伴吵架,她的手背被人指甲刮破了…… 俞兆依一边惊叹一边回忆。 俞妈说完之后,俞爸就接着畅想未来。 几年之后生小孩儿,小孩儿在哪里读书,最好以后学什么专业…… 俞兆依听得心虚万分,她跟江桓,其实只是假结婚,要是婚后能培养出感情,那当然最好不过。但万一,江桓以后遇见了真爱,惊觉假结婚此举太过荒唐,执意离婚,那她难道还能不同意? 到时候又该怎么跟她爸妈解释? 俞兆依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江桓倒是很有耐心地接着话来讲,丝毫不觉得她爸妈没营养无逻辑的话十分唠叨。 俞兆依决定,要对江桓好。 很好很好。 * “旅科齐”台风已经在沿海停留两日,有些沿海临山的小县城已经因此引发山洪灾害,甚至造成人员伤亡。而海城的水位也日益上升,但这还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这狂风眼中影响到了人员出行,甚至对海城的通讯网络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当晚四个人围坐在沙发边上聊天的时候,俞兆依的校园钉钉群也收到了停课的通知,并且一停就是三天,后续补课的通知倒还没有发,毕竟要不要延长停课还是一个问题。 江桓所任教的海城大学也发布了网课的通知,这意味着两人有了共处的时间。俞爸俞妈的工厂是民营企业,具体怎么行动还是要看市里的安排。 俞爸俞妈抱怨着工厂没人性之类的话,也积极向上级反映普通工友的意见,但主要意思还得看关键领导,小小主任也就是个传声筒的作用。 除此之外,两人还想着自己上班,小两口有更隐私的空间好好培养感情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楼客厅的落地窗外,枇杷树摇的更厉害了,本来就不粗壮,俞妈担忧这小树会在狂风中拦腰折断。 江桓把厚重的窗帘一拉,什么都看不见了。 伴随着台风的来临,当晚温度也骤然下降。本来俞家的蚕丝被有很多条,薄的厚的,三个人也足够了,但是再多一个江桓,被子就显得不够用了。 江桓刚来的时候俞妈给他准备的薄秋被,还是俞兆依的,现在只剩一床厚被子,给了俞兆依江桓就没有。 两人虽然扯了证,但明面上那关还没过呢,俞妈立刻剔除了脑中让两人同住的想法,只好让江桓把空调温度打高,先将就一晚,等她明天去商场买一件被子回来。 俞兆依回到房间才算是松了口气,前一个礼拜追江桓,两人亲密有度,分寸拿捏得丝毫不差,只是今天忽然抽掉了中间的薄膜,法律上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之后,俞兆依一时还没法适应。 更重要的,她不知道江桓是怎么想的。 他这样从善如流,人前人后,都深情满满,让俞兆依尝到甜头的同时,不得不再去揣摩再三。 她的床上又堆了一床厚重的蚕丝被,俞兆依把自己的脸埋进蚕丝被,深深嗅了一口气,亲切体贴有厚度,让她丝毫不怀疑今晚的温暖。 只是——江桓那里,空调真能对付一晚? 第二十二章 难眠之夜 人们都喜欢关心别人,但大部分时间除了说几句关心的话,也无能为力。俞兆依这晚是真担心江桓会着凉,毕竟气温骤降直接到了五摄氏度。对于海城这种南方城市来说,这几乎就是冬天的温度了。 但俞兆依关心归关心,能做什么才是实在的。 俞兆依在房间里纠结了老半天,翻来覆去,澡也不去洗,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有时候会奇怪自己怎么突然之间结婚了,有时候又审视跟江桓之间的相处之道,再就想到了调工作的事儿…… 反正脑子里奇奇怪怪,没半点联系的事儿也能搁一块儿想着,东一块西一块,忽然之间,俞兆依拿起手机惊呼。 她结婚的事儿忘记跟高越说了。 俞兆依连忙点开高越的头像,“宝儿跟你说个事儿。” 高越这次倒是秒回的:【?】 俞兆依:【我结婚了】 按照高越的性格,俞兆依觉得她一定要炸了,毕竟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她居然这么晚才跟她说,俞兆依已经准备好接收高越的微信狂炸了。 谁知道对面没声音了。 过了五分钟,高越才回了个微信:【宝儿我也跟你说个事儿】 俞兆依诧异与高越如此平淡的反应,心里打了个问号,又觉得高越接下来要说的这事儿不平淡,起码应该是个爆炸性新闻。 俞兆依:【说】 【我也结婚了】 俞兆依原本准备把被子铺整齐的,但刚铺了一个角,一看消息,她就愣住了。 高越结婚了? 游走于情场多年的高越,竟然结婚了。 俞兆依傻了,慢慢打字:【你开玩笑的吧姐】 但高越那头又不回了。 俞兆依其实还想问高越是跟谁结婚的。她的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上回再饭馆里见到秦映岸王渺的景象,这两人近来也频繁出现在各大媒体上,拥有大片商业帝国的年轻企业家跟炙手可热的当红花旦,两人一时风头无两。 高越或许是跟秦映岸结婚,或许是跟席远结婚。俞兆依对席远的印象并不深,只有过一面之缘,只是这些明星,真的可信吗?俞兆依并不排除他想要利用高越家里资源的可能。 但相对席远来说,俞兆依更不希望高越跟秦映岸结婚。 秦映岸她熟,冷漠淡然,逢场作戏,对什么都不上心,对女人更难有感情。 哪怕以前他们四个人出去旅游,秦映岸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对高越算不上十分上心。 俞兆依忍着一肚子的话没吐出来,一方面怕高越重蹈覆辙栽了一辈子,一方面好姐妹证都领了,木已成舟,她也不愿意说什么扫她的兴。 高越的语音通话是二十分钟之后拨过来的,电话接通后,两边都寂静了一段时间,是高越先打破沉默的。 “恭喜呀,结婚了,什么时候办婚礼,请多少人啊?”高越的语气生动活泼,听上去没半点心思。 俞兆依忍着话头却咽不下去。 但没想到高越自己就说了,“说起来咱俩还是同一天领证的,我早上十点去的,席远说那是个好时间。” 听到是席远,俞兆依倒是心宽了宽,人也轻松不少。 不是秦映岸就好。 在爱情当中,两人之间的关系需要平衡,总要有人来维持,维持者心疲力尽,被维持者为非作歹。虽然只见过席远一次,但席远对高越的好,俞兆依是看在眼里的。 演的,或是别有所图,总归是心有忌惮。 俞兆依心宽了,也笑着恭喜,“同喜呀,咱俩这是什么好缘分,喜事儿都凑一块儿去了。” 高越紧接着又抛下一记重弹:“我怀孕了。” 如果说刚才的俞兆依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现在的俞兆依彻底傻了,话都说结巴,“你……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高越笑着,“已经两个月了,下个月选了个黄道吉日,办酒席了。再晚肚子都显出来了,得多丑。” 俞兆依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动作还挺快。” “对啊,你也抓紧喽。”高越说着说着,话题不知道怎么一转,又回到了俞兆依身上,“你婚礼呢,趁早给办咯,快生出个小孩儿来,说好的让我当干妈,我正好两个妈一块儿当。” 俞兆依被逗笑,“哪有你这么急,还是我先当着干妈练练手吧。” 席远好像挺黏高越的,电话那头传来了他的声音,“别站窗边上了,你进来点,小心被风吹到。” 高越小声抱怨,“他是真的唠叨。” 俞兆依哈哈大笑,也放下了些对高越的担忧,“唠叨才好,你快去吧,多穿点衣服。” 电话挂断后,俞兆依翻身平躺在床上。 窗外的风喧嚣咆哮,枇杷树凄惨发出枝桠乱晃的声音,俞兆依闭着眼,心里乱糟糟的。 随便结的婚,高越得怎么经营。 但思绪一转,又想到自己,她又何尝不是随便结的婚。 当晚俞兆依到底还是没有去关心关心江桓,躺到零点去冲了个澡,躺床上玩了会儿手机,快一点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门一开一合。 江桓也还没睡。 * 停课对学生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对老师来说未尝不是。对小学生来说,纪律松懈的网课还不如彻彻底底放假,反正短短三天,到时候要补上去也不是难事。而大学生们已经习惯了网课生活,疫情严重那会儿,谁没上过? 俞兆依的闹钟全部关了个彻底,睡醒都已经快十点。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灰蒙蒙的天,甚至狂风肆虐的声音都减轻了不少。 她坐起来,靠在床背看了会儿手机,江桓给她发了个消息:【早餐在桌上】 发来的时间是八点整。 俞兆依起了床,换了身舒服的衣裳,到了楼下,早餐热在锅里,一碗面。 俞兆依有点不好意思,人江桓八点就做好早饭,倒是没想到她到了十点多才起床吧。俞兆依忍不住去想江桓把面重新热进锅里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应该觉得她很懒吧。 江桓的手艺,她尝过,绝对很好。她拿筷子挑起一搓面放进嘴里,就连一碗极其简单的鸡蛋青菜面,也很有味道。 俞兆依吃得很饱,把碗洗了,又想:江桓去哪儿了。 第二十三章 合法同居 俞兆依想去找找他。 俞家的书房在一楼最东侧,有个落地窗,其中安了扇玻璃门连着外面。窗外是俞兆依精心设计的一处好地方,绿草鲜花围着石桌石凳,节假日请几个朋友来烧烤聚会都十分好。 俞兆依推开了书房的门,正与闻声抬头的江桓四目对视。 江桓穿着工作日的西服,今天的衬衫很亮眼,是俞兆依上回给他买的粉红色,衬衫最上头的扣子没系上,有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江桓面前放着台笔记本,手边还翻开着一本书。 显然是在上网课。 俞兆依无意打扰,就想退后一步出去。 但没想到江桓叫住她,“你醒了?” 俞兆依一愣,心想或许正是下课时间,于是点了点头。 “面在锅里,你先垫着,我这边很快结束了。”江桓戴着眼镜上课,说话斯文有条理,俞兆依想他还是戴着眼镜的时候更好,不戴眼镜的江桓眼神太深,让她看得见看不透。 俞兆依笑说,“吃过了。”她穿着针织外衣,散着头发,整个人温婉舒服,“那你先忙。” 俞兆依走后,江桓的视线重回电脑屏幕,留言那处已经刷满了胆大的本科生们的惊叹。 “江老师跟女人同居了!” “江老师不会结婚了吧?” “不可能,前段时间导员还说人家单身。” “我人没了。” “江教授竟然这么温柔……” 最后一条是研究生刷的,江桓在海城大学教一门本科课程,也教研究生。但态度是截然不同的,本科生眼里的江老师温润平和,笑意盈盈,不拘小节,而研究生眼里的江教授除了那张脸温和,其他方面跟温和没半点关系,挑剔又严厉,毫不留情地指出你的弱点,批评指正。 但还是有许多学生上赶着要跟着他做课题搞研究,原因无他,就是江桓有实力。江桓在国外的科研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放眼全国也是顶尖人才,海城大学的学生都看见过其他老师,甚至领导围着江桓恭维着笑的模样,还有些新老师,也想跟江教授合作课题。 连老师都上赶着合作,这些研究生们当然更能拉下脸皮了。 被骂算什么,人家又不是看你这个人不顺眼才挑刺儿,而是你的研究太烂了。 江桓虽然只来了海城大学一个月不到,但他的名气,已经在海城大学传疯了。甚至还有所谓的知情人士传,他在国外的时候,还有一家上市公司,但是真是假倒也不得而知了。 江桓看着这些留言,眼中映着笑意,“合法同居,我结婚了。” 留言板更是刷爆“啊啊啊”,甚至还有学生要他讲过去的故事。 过去的故事…… 江桓的眼眸暗了暗,过去的故事,是他一个人的。 未来的故事,才是他们的。 俞兆依坐在沙发上,把自己的针织开衫拢了拢紧,打开了电视机,江桓那碗面吃的她很撑,看了会儿手机跟电视,一时之间竟然又有点昏昏欲睡。 果然人都是靠事情支撑起来的,没有事情做的人,很容易变困。 午间新闻之后,电视上播了个仙侠剧,主演正是席远。 俞兆依坐了坐正,平心而论,席远的演技确实不错,不然也不会在一堆仙侠古偶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顶流。 看到了席远,俞兆依又点开高越的头像,拍了张电视剧的照片发过去:【你家席远还挺帅】 高越秒回:【那当然】 高越:【话说咱俩都结婚了,等台风过去,出来吃个饭?】 【行】 俞兆依跟高越两个人从认识起,就看对了眼,什么都要一起,旅行要一起,聚餐要一起,甚至现在妙不可言的缘分让她们结婚都在同一天。 这顿饭,再推就没意思了。 江桓下课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俞兆依中饭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她早饭吃的太多中饭吃不进,随便对付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看江桓,“等台风过去,我们跟高越他们吃顿饭吧。” 江桓在俞兆依那儿听过高越这个名字,他尽力地回想了一下,就是那个会给俞兆依介绍博士男友的好闺蜜。 江桓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度,等俞兆依迟迟没得到回应抬头时,他又平静地点了点头,说了个“好”。 海城大学对江桓的待遇格外好,给他安排了很少的课时工作,一周也就三节大课,大部分时间学校还是支持江桓多做科研工作,毕竟江桓如果在海城大学期间对芯片技术有了新研究,这对海城大学来讲,能直接提高国际知名度。 这天下午,俞兆依半躺在沙发上,竟然有点怀念上班的日子,刚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受虐上瘾,每天忙着从一个班到另一个班,有什么好的。 客厅里开了暖气,电视里仍然在放席远的仙侠剧,俞兆依拿了条小被子盖在身上,眯着眼看电视。 江桓从饭后就一直待在书房,俞兆依倒不知道一周三节课的大学教授有什么好忙的,可能在写论文,可能在看学生的作业反馈。 俞兆依这一天什么都没做,但却觉得自己头晕眼花,比上班还累。 江桓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在被子里睡着的俞兆依,电视里还在演着上古几大神仙的爱恨情仇。 俞兆依虽然蜷缩着,但不知道怎么,一双白皙的脚可怜巴巴地缩不进去,就这么露在外面,江桓一摸,冰的要命。 他把被子扯了扯,盖住她的脚,俞兆依碎发掩盖的眉头轻轻蹙了蹙,须臾又平整,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继续睡。 客厅的暖气并不是很灵光了,只能感受到有暖风在源源不断地输出,但在诺大的客厅里,它的功效显得贫乏。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电视上的灯一闪一闪,昏暗又迷离。江桓站在沙发边上,看了俞兆依很久,从她的额头,到挺拔的鼻,再到唇。 好像,都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隔着被子,江桓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平稳地走上了楼。 俞兆依也是睡的真熟,半点没察觉,甚至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往江桓发出余热的胸膛上拱了拱,江桓身体一顿,笑了笑,继续往上。 第二十四章 你喜欢我 俞兆依像个小孩儿,被人抱习惯之后,一放下就得醒。江桓刚把她塞回房间的被窝里,俞兆依就醒了。 她眯着眼,刚睡醒还有点摸不清情况,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喉咙里有几分痒,半张脸埋在厚重的被子里,迷蒙的眼神望向江桓,“你抱我上来的?” 江桓点头,熟稔地坐在床沿上,把她的手按进被窝,“别着凉了。” 江桓太温柔,几乎对她百依百顺。巨大的睡意之下,俞兆依的胆子大了不少,“你喜欢我,是不是?” 江桓被她问得顿了顿,沉默地看着她,看她迷蒙的眼神,一点儿都不清醒,估计是埋心里很久这才问出来的。 江桓什么话都没说,在寂静的房间里两人四目对视,俞兆依艰难地才接收到大脑的讯号,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大胆给猛然刺激了一下。 睡意顿时荡然无存,她无辜又茫然的眼神望着江桓,整个人被封印在被子里,一动都动不了。 “婚都结了,别想太多了。”江桓的脸靠近俞兆依,在她清澈彷徨的眼神下,额头对着额头,贴了贴,亲密无间,“别躺太久,我下楼煮饭。” “好。” 直到江桓离开房间,门重新关上,俞兆依才回神似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们靠的好近。 江桓的气息仿佛还停留在鼻息之间,清冽的,温朗的,让她既陌生又亲切。 她一点也不排斥。 俞兆依坐了一会儿,想摸自己的手机随便看看。 但房间里到处都没,她下了楼。 落地窗外还在噼里啪啦下着雨,五点的天也几乎全黑了,客厅里已经开了灯,很亮,暖气哗啦啦地吹着,散发出微薄的暖意,电视里还放着她下午看的仙侠剧,再过一会儿就该放晚间新闻了。 俞爸俞妈还没回家,江桓坐在沙发上,交叠着大腿,在打电话,俞兆依隐约听见“合作”“融资”等字眼,但听不太清晰,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看着亮堂的客厅,听着电视里的响声,还有一个江桓,俞兆依觉得,是一个家的模样。 她为什么要问江桓是不是喜欢她? 她能不能先问问自己是不是喜欢江桓。 “江桓。” 俞兆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很多时候俞兆依只是叫他“江大哥”,普通的邻居之间的称呼,后来下定主意要追他的时候,又干脆不叫他了。 江桓握着电话看向楼梯拐弯处的俞兆依,她披着头发,拢着今天那件毛衣开衫,穿着毛绒绒一看就很舒服的裤子。 眼睛里水汪汪的。 江桓的手紧了紧,跟电话里随便应付了句“你看着办”就挂了,往她那边走,“饿了?” “还好。”俞兆依跟他一起走到厨房,“今天烧什么菜?” 江桓一边洗土豆一边回她,“清炒土豆丝,清蒸鳜鱼,油焖大虾,还有个小青菜。”他放下洗净的土豆,准备再拿一个,“够不够?” 俞兆依眼疾手快拿了个土豆,“我来给你打下手吧,菜已经很丰盛了。” 江桓随她去,大虾已经洗好了,他直接开锅烧。 油烟机嗡嗡作响,油爆大虾的香味很快就冒了出来,俞兆依正仔细地切着土豆丝儿,又跑到锅那儿去看,馋得很,直夸大厨江桓,“手艺真不错。” 江桓笑着,一边熟练地加盐,一边笑说,“这是每个留学生的基本技能。” 中国胃哪顿顿能吃洋餐。 大虾盛出之后,俞兆依帮着端出去,大虾个个肉质饱满,壳上沾着油光,俞兆依咽了口口水,忍了。 “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江桓的声音从厨房里冒出来。 俞兆依一转头,男人还忙着切小青菜,根本没注意到她这里的情况,俞兆依应了声,拿手剥了一个。 爆好吃。 俞兆依忍着没吃第二个,却又剥了一个,留着剪刀状的尾巴,握着,沾了汤汁,走向江桓。 “你也尝尝。” 江桓手头在忙,就着俞兆依的手把虾肉卷进嘴里,嘴唇和手微触,“不错。”他也给了自己一个好评。 俞兆依握了握拳,站他身边,继续切土豆丝。 俞爸俞妈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景象。 电视机还开着,已经在播晚间新闻,这对新婚夫妇站在空间不大的厨房里,一个切菜一个炒菜。 油烟机嗡嗡的响声,吸收不住所有的烟气。 俞爸俞妈会心一笑。 饭桌上,俞爸俞妈又问江桓隔壁装修的进程,按照原本进程这周可以装修好,再等个半年就可以住进去了。 只是台风的原因,装修的时间也要往后推一推。 房子不装好,只在俞家办婚礼,总归是不好看的。 婚期就推迟到了半年之后。 俞妈吃饭期间看了好几眼俞兆依江桓,好像有话要说,但又什么都没说。 只是在俞兆依准备上楼的时候,俞妈跟了上去,关好房门,拉着俞兆依的手坐在床边上:“你们,做好措施了吧?” 俞兆依疑惑几秒,须臾大惊,眉毛都要舞起来,“妈!你说什么呢!”她脸皮薄,在俞妈的注视下,红了个彻底。 看在俞妈眼里更是八九不离十,语重心长道:“妈跟你说,你们感情好不可避免要那啥,但是要生孩子光领证还真就不够,得明面上人群面前去走过一圈,才算水到渠成。” 俞兆依不想听,催着她别说。 却被俞妈拍掉了手,“我跟你说真的,再说了你要是现在怀了个孩子,半年后大着肚子结婚,别人怎么看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奉子成婚呢。” 俞妈越说越没谱,只是看着女儿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又是担忧,“就算你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到时候你拍婚纱照,多难看是不是。” 俞兆依已经把俞妈往门外推了,俞妈最后又嘱咐,“听妈的话,准没错。” 男女之间情愫横生,水到渠成是很正常的事,俞妈自认为已经足够开明,让他们在婚礼前不要孩子也是为俞兆依考虑。俞兆依自然知道她妈妈的考虑,但她跟江桓之间,哪来什么激情啊。 距离那事儿,还早着呢。 第二十五章 要买戒指 停课三天,跟江桓的独处,俞兆依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只是三天都平静温和地过去了。 放假的最后一天晚上,雨已经停了。 俞兆依安静地平躺在床上,等待着困倦的袭来,可偏偏怎么都睡不着。 心里是宁静的,但宁静之余,又有几分怅然若失。 她在期盼什么?期盼跟江桓的更进一步?还是期盼江桓能把一切说开,哪怕是再次提起她结婚是为了调工作的事儿。 什么都不说,最可怕。 俞兆依到了一点还没睡着,外面的雨停了,风却还有一些,吹在玻璃窗上,吹得她心烦意乱。 她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烦躁地掀开被子,往外走。 是死是活,她都要听江桓把话给说明白。 而不是一句普普通通草草了事的“结都结了”,她需要江桓,给他们的关系,做一个定性。 她随便披了件外套,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敲了三下,里面没有动静。 俞兆依这才想到已经一点多,江桓肯定早就睡了。 顿时心中气馁。 她又敲了三下,想江桓要是还不醒,就明天再说。 其实,如果现在就说,她心里倒也还没有酝酿好措辞。 是直截了当的“你知道我要调回家才结婚,为什么还要同意”,还是稍微委婉的“你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 俞兆依后悔敲门了,幸亏江桓没醒。 她转了个身,准备回房间。 这时候房间的门开了。 江桓确实一副被吵醒的模样,眼中还含着困倦,“怎么了?” 俞兆依指了指门内,“方便进去说吗?” 江桓的眼中闪过惊诧,侧身给她让了位置。 客房比俞兆依的房间小一点,放不下沙发,但江桓的房间整整齐齐,也不像俞兆依一样衣服四处放。 江桓床上的被子已经换了一床厚的,俞妈去专门的店里请人去翻的,看上去就很暖和。 俞兆依坐在床沿上,江桓靠着墙,在她对面站着。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俞兆依抬头看江桓,眼睛亮亮的,“你知道我要调回家工作,为什么还要同意跟我结婚?” 江桓反问她,“不跟我结婚,你也要跟别人结婚,你会这么问别人吗?” 俞兆依一时被问的有点噎住。 如果跟别人结婚,她应该会把自己的小心思藏的深深的,就算被对方无意之间知道,她也会选择用其他的方式,来补偿对方。 但总归不会像现在这样,以正大光明的,近乎嚣张的姿态,来问对方原因,来讨要一个彻底干脆的结果。 俞兆依沉默着。 寂静的深夜里,没人说话。 “俞兆依。”江桓第一次这么冷漠地叫她的全名,眼中也冰冰凉凉,“你要问我是不是喜欢你,首先你想想,你有什么立场这么问我。” 俞兆依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只是那晚她想了很多。 江桓说的对,她要跟江桓问个说法,只不过是因为她觉得一个男人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无非是喜欢她。 她这么冲动的行事,无异于对江桓的逼迫,实在是欺人太甚。 还是那句话,俞兆依警告自己,多问问自己的情感付出。 俞兆依整晚睡的不好,闹钟响的时候还是头晕眼花,根本没休息好。她还想,经她这晚上这么一闹,估计江桓理都不想理她了。 俞兆依起床的时候就精神颓圮,慢悠悠刷着牙。 到了一楼的时候,江桓倒是已经坐在桌边吃早饭了,“吃了我送你上班。”跟个没事人似的。 台风过境后的天气晴朗,舒适宜人。 尤其是这种秋天,除了天气干燥,阳光很明媚。 江桓的车慢慢往隔壁市里开,路上俞兆依找了个机会说,“以后我自己上班就好了,跟海城大学不是一个方向的。” “我去开会,顺路。” 原来是这样。 “四点半,门口见。”江桓把她放在校门口,驱车离开。 这是俞兆依扯证后第一次上班,总觉得有一些不一样的,或者说应该有一些不一样的,但说不上来。 直到高越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买的婚戒什么牌子的,她去参考参考。 俞兆依才恍然,他们光领证,没戒指。 【我们没买戒指】 俞兆依如实回答。 高越:【……】 高越:【跟他要,没戒指也太寒碜了】 俞兆依默然地坐在座位上看课件,江桓对她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因为昨晚而发生变化,但戒指这件事…… 她那好意思张口要。 已经是她沾了江桓的光,还要戒指。 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冯纪琪好像越来越喜欢出现在俞兆依的面前了,“钟黎说,晚上跟我一起吃饭。” “我结婚了。”俞兆依实在没功夫再去应付冯纪琪的情感较量,话给她当场说明白,“所以,你怎么样,钟黎怎么样,别跟我说。” 现在光去想怎么对江桓更好,已经耗费了俞兆依很多的心思。 略过冯纪琪吃惊的眼神,俞兆依给江桓发了个微信,【晚上有空吗?】 【有】 【外面吃吧】 【好】 俞兆依约好江桓,又问高越:【戒指买好没有?】 已经下午三点多,高越要买早买好了。 【蒂芙尼,Embrace系列】像是知道俞兆依想问什么,高越直接发去了品牌跟系列。 俞兆依一看大牌,咬咬牙就去官网查了。 好家伙,一个戒指九万多,要买两个得将近二十万。 神经病! 她哪来的钱! 俞兆依不知从哪来的愤怒,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贫穷而爆发出来的,她盖上了电脑。 烦得很。 高越还发消息:【亲测过,硌手,别买】 俞兆依:【多谢提醒,没钱,踩不了雷】 想了想,重新开了电脑,那钻戒越看越闪,周围镶满了钻,果然是硌手,但的的确确是美不胜收。 俞兆依看了一会儿,就把网页关了,没这个钱买这个钻戒。 等晚上在商场逛一逛,再看看。 反正她最多最多也只能拿出十万,对于一个小学老师来说,一对钻戒十万,已经相当奢侈了。 希望江桓别嫌弃。 第二十六章 大小正好 快下班的时候,有交好的老师告诉她,冯纪琪私下在问别人,她的结婚对象是谁。 俞兆依在学校里遇见一些老师询问,只说是在大学里任教。 冯纪琪应该挺好奇的吧,俞兆依扯了扯嘴角,单肩挎好自己的托特包,出了办公室。 她在校门口碰见了冯纪琪。 冯纪琪撩了撩自己的卷发,涂了大红口红,轻飘飘一个眼神扫了俞兆依一眼,却走近了些,“你丈夫来接你吗?” 俞兆依点头,站在传达室门口等,校门口车水马龙停满了私家车,江桓刚才给她发消息,说还有五分钟。 冯纪琪笑了笑,“那正好,钟黎也来接我,一起吃个饭?” “不了。”俞兆依淡淡拒绝,对于不想赴的约,她一向拒绝得很干脆。 “怕了?”冯纪琪扫了眼门口,没看到钟黎的身影,“你不敢见钟黎,是不是?” 有的人就是这么奇怪,会说些胡言乱语,俞兆依压根听不懂她的话,她有什么好怕的? 没什么话好说,就沉默。 “大学老师。”冯纪琪的语气十分之挑剔,“你还真是退而求其次。”她又从鼻息之间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不过恭喜你啊,总归还是高攀了。” 俞兆依自诩脾气很好,但总能被冯纪琪气到,她想了想,要怎么回击过去,但沉默就是最好的回击,不是吗? 忽视她,让她自说自话。 冯纪琪倒好似也不在意被晾着,脸上仍旧春风和煦,紧接着朝左前方招了招手,“钟黎,我在这儿。” 俞兆依的眼神往那儿瞟了眼,又缩回。 钟黎自然也看见了俞兆依,小跑过来,“依依。” 冯纪琪主动挽住他的胳膊,站他身边,看向俞兆依,“依依说她结婚了,是不是要好好恭喜她?” “结婚了?”钟黎眼中露出惊诧与不信,喊了声“依依”,重复问了句,“你结婚了?” 这回装听不见看不见已经无济于事了,俞兆依有点不耐地点头,顺带挤出了个应付的笑,“是的,结婚了。” “跟江桓?”钟黎的声音有点飘飘的,眼神也变了几分,少几分意气。 俞兆依倒没见过这样的钟黎,从眼神到语气,都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在,像被抛弃了的小狗。 不对,他哪会被抛弃,他只有抛弃人的份。 钟黎既然知道江桓的名字,就应该是调查过她,俞兆依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而冯纪琪却置疑:“江桓?” 冯纪琪小时候应该也是跟江桓一块儿玩过的,一个胡同里的小孩儿,谁不认识谁? 俞兆依真累啊,工作一天的她此刻只想安安静静坐在江桓的车里,去吃饭,去买戒指。 而不是对付这世界上她最不想见到的一男一女。 “依依?”江桓不期出现在正前方不远处,深秋薄薄的夕阳把他的一边脸照红。 台风天后气温骤降,江桓今天没穿西装,外面套了件灰色毛呢大衣,指尖勾着车钥匙。 三人的眼神齐齐看过去。 俞兆依没跟身边两人打招呼,径自走了过去,挽上江桓自然伸过的手臂,扬长而去。 钟黎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马路上车来车往,人潮涌动,她的背影彻底消失。 “她真的结婚了。”冯纪琪的声音把钟黎的心神唤了回来。 钟黎没看她,“最后一次,吃什么。” 冯纪琪眼中闪过不悦,却笑意丛生地主动挽过钟黎的手臂,热情道:“去吃粤菜吧。” 钟黎没拒绝她的亲密举动,慢慢走向自己的车。 钟黎父母都是省厅的领导,同为政府公务人员,虽所在的部门不同,与冯纪琪的父亲却也有些交情,在冯纪琪的催促下,冯父与钟父钟母有了进一步的交谈。 这么一谈,便想让自家年纪正好的儿女处一处。 钟黎不情不愿的,钟家也不愿意多强迫他,只说去吃三顿饭,合不拢就算。 反正冯家也不是得罪不起。 第一顿饭是在钟黎家吃的,算是比较常规的相亲套路,还得走个流程介绍介绍。冯纪琪有意无意地透露她跟俞兆依是同事,这就有了第二顿饭。 第二顿饭是一个周末,两人去海城一个广场边上吃的。冯纪琪只说自己的工作日常,并询问钟黎的海外生活,很常规的相亲聊天,但钟黎只想旁敲侧击俞兆依的生活,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没聊多久就回去了。 最后一顿饭,钟黎已经厌了,拨弄着菜系毫无胃口,满脑子都是俞兆依结婚的事实,还有她跟江桓之间亲密的举止。 他调查过江桓,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跟依依同一个巷子里长大,可以说是亲梅竹马。 钟黎更烦了,也不管对面的冯纪琪还在笑意横生说些什么,他把筷子一放,站起来,“我去结账,你自己回家吧。” 至于人家怎么回家,会不会不高兴…… 俞兆依的死对头,他用得着在意? * 另一边,俞兆依跟江桓两个人吃完饭,就去商场里逛。 江桓本来以为俞兆依只是想买衣服,没想到她在一楼的珠宝店停了下来,拉着他,“进去瞅瞅。” 女人都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江桓心中点头,正好他也想给俞兆依买根项链戴戴。 白皙的、细长的脖子,清晰的、美丽的锁骨轮廓,确实很适合戴项链。 江桓盯着俞兆依的脖子,再回神,人已经让侍者拿了套戒指出来,笑眯眯让他走近来试试看。 江桓心中震撼,俞兆依竟能上心到这份上。 他戴上了戒指,打量了一圈。这戒指戴着舒服,款式也比较新颖,但是俞兆依想买这对戒指的话—— 五万。 对她来说,五万是个大数目。 江桓看着俞兆依翻来覆去看戒指的样子,心中暖意流过。 其实她不买也没关系,他早就准备好了,就在那天晴朗公园的酒店里,当她问愿不愿意跟她结婚的时候,他看起来惆怅散漫不情愿,实则抽烟的手都有些抖,找了个空档就打电话叫人定做。 只是慢工出细活,没个两三个月出不来。 俞兆依忽然拉过他的手,拨弄他的无名指看了一圈,抬头问他:“大小正好吗?” “正好。” 俞兆依笑眯眯再看侍者,“就这对。” 第二十七章 工资互管 俞兆依结账结的相当痛快,倒让江桓有点诧异。 回去的路上,俞兆依还是不停地看着手上的戒指,又问开车的江桓,“喜欢吗?” 江桓却道,“挺贵的。” 她没放心上,还是喜滋滋看着这戒指,“以后多靠你吃饭了哈哈哈。” 他们之间有过很多若有若无的暧昧,很多时候是温情脉脉的,很少有这种舒朗的氛围。 江桓笑着说了个“行”。 回到房间,江桓拨了个电话,“戒指不用做了。” 对面一阵哀嚎,“你说什么啊大哥,我这两天熬夜加班已经半成品了。”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江哥,你失恋了啊?” 江桓心情不错,伸着手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笑骂了句过去,又说,“买好了。” 对面这才放松了心情,但没一会儿又不情不愿开口,语气满满质疑:“买了对戒指?谁做的能比我好。” 江桓没功夫搭理他。 对面见江桓不吭声,也停止卖乖,贼兮兮开口,“那我这付出也不能白弄,您总不能跟时序那群人似的,老剥削我不是。” 江桓哼了声,手上的戒指越看越喜欢,“成,你把那对戒吊进项链里,钱照付。” 对面欢呼一声,“我就知道,您阔绰,跟他们绝对不一样。” 俞妈给俞兆依拿杯牛奶上楼,偶见到俞兆依手指上的戒指,把她手拉过去,“不错嘛,谁买的?” “我。” “哟,多少钱?” 俞兆依稍微顿了片刻,思考者要不要说实话,俞爸俞妈都是很节省的人,从平常买衣服还价就可以看出来,这对戒指美则美,但五万……俞兆依觉得俞妈可能会急得跳脚。 “五万。”她还是说了实话。 想象中俞妈的惊讶却没如期来临,俞妈皱了皱眉,“这么便宜。” 俞兆依:“……”忍不住反驳,“哪里便宜了。” “我那戒指,现在不戴着你看不到而已,祖传的,现在金古董,没个二十万拿不下来。”俞妈炫耀,“你外婆给我一个,你奶奶也给我一个,昨天我还想着分你一个。” “……”俞兆依怪无语的,手心的牛奶没了热气就把它随手放在了书桌上,语气淡淡,“祖传的,不用钱。” “怎么说呢,叫有市无价。”俞妈还挺得意,问俞兆依,“你要不要戴一戴?” “不用,您自己留着吧。”俞兆依对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满意的不得了。 那是她进的第一家珠宝店,带的第一个戒指,就这样合适合眼。这戒指倒也没有多绚烂,跟高越买的那花里胡哨的完全不一样,她手上这枚戒指质朴、大气、温柔,像她跟江桓的婚姻。 俞兆依相当满意。 俞妈说不过他,就让她把牛奶喝了,俞兆依别扭着不肯喝,拿着就要出房间,准备下楼,“您别来折腾我了,折腾我爸去吧,他爱喝,你就让他喝个够,总拿着给不喜欢的人干什么。” 她说话挺不耐烦,“我爸就缺您这点关爱呢。” 俞兆依走出了房间,刚往楼梯上走,俞妈慢悠悠地跟上,佯装悲伤,“是是是,你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爱了。” 俞兆依愣住,她没想到在楼梯拐弯角上看见江桓,这是个死角,俞妈看不见,语气还是惆怅又调侃,“有了江桓忘了爸妈。” 江桓一听就笑了,看了眼俞兆依,她尴尬得几乎脸都烫红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着“社死”两个字。 “可爱是值得喜爱的意思。”江桓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出现了十多年前高中语文课上的一次翻译,大概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都对“情感”“喜爱”这样的词比较敏感,哪怕是很普通的一个翻译,教室里也响起了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的声音。 好巧不巧,那会儿俞兆依红着脸在他们教室窗前小跑过,他偏头一看,从此对“可爱”一词有了切身的体会。 江桓笑了笑,往上走了几步,走进俞妈的视线中,“阿姨你别取笑她了。” 俞妈斜他一眼,装不高兴:“还叫阿姨!” 他立刻心领神会地喊了声“妈”。 俞兆依心里也有几分触动,一股真实感逐渐在她心中涌动。 俞妈更是听得开怀,对江桓越看越喜欢,问他,“喜欢喝牛奶吗,以后我也给你热一杯。” 他扫了眼俞兆依手中那杯只有零星余温的牛奶,“我喝这杯就行了。” 他接过俞兆依手中的牛奶,对俞妈说,“我等会儿拿下去就成。” 俞妈一听,顿觉自己心领神会到了其中精髓,这不是明摆着现在赶人嘛!她顿时笑了,“成,那我先下去。” 江桓拿着牛奶杯对俞兆依说,“进来吧。” 语调平静的,温和的。 俞兆依就跟着他进了房间,选了个床边坐下“有事吗?” 江桓给了她张卡,“以后每个月,工资给你。” 俞兆依本来就要伸手去接了,但一听,眉头一紧,便去推他的手,“不用不用,我有工资的。” “你拿着。”江桓强硬地拉过她的手,把卡放在她的手心,在微冷的房间里,他的手宽阔温暖,“用得着。” 俞兆依只好收了。 只是心里惴惴,房间里寂静无声,江桓没有其他事了吗? 好像没有其他事了,但他又不说话,俞兆依默默抬头,正巧对上他的眼神,她不知道怎么问出口的—— “密码是多少?” 俞兆依顿时觉得自己脑子抽了。 果真江桓一愣,疏忽就笑了,舒朗开怀,“没密码。”半晌又说,“放心用。” 俞兆依是不可能去用江桓的钱的,原本跟江桓结婚,俞兆依就觉得自己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她还要去补偿江桓呢,怎么能用他的钱! 俞兆依讪讪笑,闷着声音嘀咕了声,“那我存着。” 手里拿着江桓的工资卡,俞兆依觉得揣着万斤重,心里也不舒坦,想到什么,跟江桓说“你等一下”,接着跑回了自己房间,拿了张自己的工资卡回来。 “我工资不多,但我们或许,可以互相保管。” 这也是她对江桓的诚意。 你的是我的,那我的也是你的。 我们密不可分。 第二十八章 夺她所爱 俞兆依第二天戴着戒指去上班,在办公室里引起了一阵喧闹,同事们纷纷来看,有年纪恰当的女老师惊呼,“这很贵啊,一对五万是不是?” 俞兆依在她惊讶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说,“对。” “天呐这么贵都舍得,你家那位买的?”同事们只知道俞兆依的男友在大学里当教授,国外特聘,很厉害,但对他姓甚名谁,却没听俞兆依说起过,于是只称呼为“你家那位”。俞兆依听得也挺舒服。 “我买的。”她大方承认。 这下同事们更加惊讶了,“你买的?哇,大气!” 普通工薪阶层的教师们自然很少有人像俞兆依一样,戒指五万一对说买就给买了。 俞兆依笑了笑没说话,戒指一戴,一天下来,几乎全校所有的老师都知道俞兆依结婚的事情,纷纷恭喜,有些热情的老师还来问什么时候办婚礼。 俞兆依笑说,“等房子装修好搬进去,就结。” “哎,那得小半年吧。” “差不多。” 俞兆依对结婚这件事倒是没有很看重,法律上承认了他们这段婚姻,走不走过场都一样,但别人不这么想,你得办婚礼,才是世俗之下的已婚人士。 遇见冯纪琪,俞兆依并不觉得惊讶,她的目光看向了俞兆依的戒指,罕见的沉默了小会儿,“昨天还没戴吧。” 这时候俞兆依身边还有同办公室的几位老教师,虽然几乎全校谁都知道她们之间有过节,但此刻俞兆依不想弄的太难看,就举起了手给她看一眼,一边点了点头,“昨晚买的。” 冯纪琪不知怎么就加入了这个队伍,跟她们一起慢慢往会议厅走,她们在下班前有一场全体教师会议。 通知上说时间在半小时左右。 但通知只是通知,以往一年,没一次通知上的时间准过。 更何况学校都提供晚饭了,哪能给你白吃? “还是你自己买的。”冯纪琪的声音有几分讥诮,“大手笔啊。” 有几个老师有点听不下去了,“谁买都一样,爱情嘛,不分你我。”俞兆依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过我觉得……” 在冯纪琪准备发表她的意见的时候,俞兆依冷冷打断,“那就祝你,也能早日戴上婚戒了。” 别人听不出来,冯纪琪知道,这是俞兆依对她跟钟黎关系迟迟没有进展的嘲笑。 会议厅在一幢独栋小楼的二楼,平常举行大型的区级或者市级公开课,也会在沙发座椅下面的空台上准备好课桌椅,供领导们、教研员们和其他教师听课。 此时课桌椅都搬空了,后面几百个沙发空着,他们来的很早,随意挑座位。 俞兆依并没有跟一起走过来的老教师们一起坐,因为她发现冯纪琪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意图跟她同坐。 她并不想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伶牙俐齿”。 俞兆依一般来说是没有脾气的,温温和和,偶尔发点小牢骚,但大部分时候对所有人都谦和礼貌。 哪怕是面对着这个要榨干她血液的工作和氛围,她也只想着逃离。 她的性格里,一根倒刺儿都没有。 唯一一个让她愤怒的人,是冯纪琪。 她落座后,冯纪琪果然就坐在她身边,冯纪琪长的很不错,此刻笑意如春风盎然,但她说出的话实在让人恶寒,“江桓,我也想追。” 俞兆依眉头拧了一会儿,周围落座的老师越来越多了,领导们也已经在开始策划准备签到。 手机微信忽然响了一下,她一看,江桓发来的,问她开会到几点,他来接。江桓大概是接送上瘾了,每天都说顺路,彻彻底底成了俞兆依的司机。 她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望向主讲台,说:“钟黎呢?不追了?” 冯纪琪仔细观察着俞兆依的表情,见她半点不悦的样子都没有,轻率地冷笑:“怕了?” 俞兆依接过从前侧递过来的签到表,往自己名字后面签了个字,冷淡地递给冯纪琪,不说话。 随她去说吧。 俞兆依想,沉默是最好的反抗。 她点开了手机微信,回江桓:【呜呜呜说是五点半但一般都会拖,学校有晚饭】 江桓:【饿了?】 【还好】俞兆依倒真有点饿,下午只吃了个面包当点心,哪能应付的了满满当当三节课。 江桓:【带你出去吃】 出去吃。 俞兆依倒是有点期待,最好能多吃点肉。 冯纪琪瞥见她的微信聊天,一看江桓这两个字,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玩的时候。 她不常回外婆家,但一回去,倒也玩得尽兴。 只是,除了跟她不对付的俞兆依,还有一个人,也不常跟她玩——江桓。 冯纪琪对过去的事情记忆不深,对江桓也仅剩一个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印象,只是江桓长相出挑,性格冷淡,让她还能依稀记起一些。 比如说,她跟着一群小伙伴一起去他家邀请他玩捉迷藏的时候,人家抱着书,坐在窗前,只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就慢悠悠地说,“天太热,不想出门。” 人长的好,声音自然也动听,只是他的声音,冷漠、坚定、不容拒绝。 那天,转秋,秋高气爽,并不热。 俞兆依前面的桌上装模作样摆了本黑色记事本跟一支水笔,而手在下面悠闲地跟江桓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偶尔抬头看一眼发言的领导。 领导大概也是开会的瘾上来了,竟然举办了一个以“学校发展”为主题的会议。 谁听得懂?听懂又怎样? 两百多个教师,坐在会议厅里,皆各干各的。 俞兆依:【感觉今天不太会拖,你现在出发也行】 【嗯】 【你刚才说吃什么?】俞兆依真的很期待,学校里开会准备饭菜很奇怪,要准备也得准备在他们开会前头啊,让他们开完会再吃有什么用? 除了免费这一条好处,在哪里吃不是吃? 【火锅吃不吃?】 【吃!】俞兆依是真激动,她几乎觉得自己饿得腮帮子都凹进去了,这深秋寒瑟,火锅就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随便一句话随便一个选择,都能贴切到她的心坎上。 第二十九章 亲了她他 两人围着火锅坐,热气腾腾之下,对方的脸隐隐约约,氛围恰到好处,没有一点暧昧,也没有一点生疏,但跟朋友也不同,他们之间,不能用简单的词来形容。 吃到欢恰处,俞兆依忽然想起冯纪琪对她说的话,顺嘴就给提了。 火锅的白汽之后,看不清江桓的脸色,只隐约听到他哧了一声。 俞兆依的心彻底踏实了。 江桓适合什么样的人,俞兆依对他没想法的时候也考虑过,要么是智商超群的女博士,跟他一样,执着、冷静、坚韧、大气,要不就是明媚艳丽的女星,跟他外观上达成绝对水平。 但绝不会是她。 俞兆依知道,自己是高攀。也因此,在听到冯纪琪说要得到江桓的时候,她心里腾起最多的,不是慌张,而是可笑。 多可笑。 你冯纪琪,还能配得上他江桓? 自然,她俞兆依是运气加成,才能让她这根木桩碰的到江桓这只兔子。 此事草草盖过。 两人都没放心上。 * 从准备追江桓起,俞兆依就觉得她跟江桓的结局只有两种,一种分道扬镳,一种安稳度日。 哪怕能有感情,也就是浅浅的暧昧和亲人的温暖。 就算这样,起码也得过个小半年吧。 她没想到,江桓会在路上吻她。 明明还在等红绿灯,旁边呼啸而过一辆法拉利,看这红灯跟没看见似的,直接闯了。 俞兆依的手本来还搭在车窗上,法拉利离他们的车近的很,虽然距离碰到她还有一段距离。 但俞兆依是个反应极其强烈的人,瞬间被吓得头脑失智,整个人猛的往车里面扑。 副驾驶往里,只能扑倒主驾上。俞兆依半边身子都贴在了江桓身上,江桓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眼神却仍看着前方。 俞兆依回了神,半是羞赧半是恼恨道:“那车怎么回事啊。” 吴侬软语,此刻体现充分。 作为一个标准的南方人,俞兆依从头到脚无处不在体现着她的娇软亲切明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声音有多娇。 江桓神色不变,目光也没分给她半个,只是一路提了速,顺便改了道。 海城中心公园是位于海城中心偏西的森林公园,占地面积很广,周末有许多家长带着自家的小孩儿来这片游玩。 也是很好的约会圣地。 俞兆依看到小路上有很多情侣牵手在闲逛。 江桓的车停在一棵很大的香樟树下。 月影之下,树影绰绰。 俞兆依觉得心跳有些加快,嘴里却在问,“怎么来这儿了?” 好傻的问题!江桓解了安全带,气息覆上去。 俞兆依闭着眼睛,她不是没有想过总有这么一步,只是来的猝不及防,脑中空空如也,呼吸也不敢。 江桓并没有再进一步,贴了几秒,就松开了。 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开车回家了。 一路无话,回到家里。 俞兆依把头从被角伸进去,宛如一只鸵鸟,把自己埋起来。 江桓亲她了! 虽然就贴了几秒! 是不是希望她主动点? 对。俞兆依想,她下次主动点。 但是要怎么主动,主动到什么程度,又是一个问题。 隔壁的门开了又合,紧接着她的门被敲了三下,冷静的,利落的三下。 俞兆依忙跑下床,理了理头发,开了门,只是她的微笑没派上用场,因为敲门的是俞妈。 她手里端着杯牛奶,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这么晚才回来啊。” 俞兆依把头往门外伸,江桓在卫生间里。 俞兆依不情不愿地接了这杯牛奶,把俞妈往房间里面扯,“你敲什么门啊。” “可不是我敲的。”俞妈哼唧一声,“江桓敲的,敲完就进卫生间了。” “……” 俞兆依真是没想到,江桓,居然还能戏弄她? 让她在房间里手忙脚乱…… 俞兆依看到俞妈手里还有一杯牛奶,“给江桓?” 俞妈认真地“嗯”了一声,随后又道,“给你老公的。” 俞兆依轻轻地往俞妈衣服上拍了一下,撒娇似的,“别说了。” “好的,不说了。”俞妈格外配合,“还有事没,没事的话那我给你老公送牛奶去了哈。” “……” “去去去。”俞兆依要开始赶人。 俞妈往门口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俞兆依一眼,俞兆依觉得没好事发生。 “谁老公,谁去送,我下楼了。” “……” 门一碰,俞兆依望着桌上这两杯牛奶,深深闭上了眼睛。 她等了一会儿,卫生间水声停了之后,她慢慢敲响了隔壁的门。 门立刻就开了,好像人就站在边上似的。 江桓一向是个考究的人,外出必然西装革履一副正经派头,在家最起码也是休闲装,俞兆依见过他最随意的样子是那天傻乎乎去敲他房门看他穿睡衣。 只是现在的江桓,从头到脚,只用大白色浴巾围着下半身,上身赤裸,甚至因为刚洗完澡,湿答答的头发还不断往下面滴水。 留到他的锁骨,留过他的胸膛,继续往下。 俞兆依不自然地移开眼神,竟一时都不知道眼神该往哪里放,她抬了头,“方便吗?” “方便。” 什么方不方便的,没头没尾,但江桓就是应了。 俞兆依咽了下口水,脑子也嗡嗡的响,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终于瞟见了手里的牛奶,如释重负地递了出去,“给。” 江桓的手是湿热的,接过之后侧了侧身,“进来吧。” 他大概以为自己有话要说。 俞兆依有点崩溃,搜刮着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有什么需要跟他说的呢? 可是想不出来。 他开了空调,声音间断性“呼呼”几声,接着又陷入沉静。 短短几步,仅仅几秒,俞兆依已经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门只轻轻碰上,开着一道缝。 江桓好似并不准备穿好衣服,唇碰着那杯沿,乳白色牛奶慢慢淌进他的口腔,俞兆依竟然有点移不开眼神。 不久之前,他的唇还吻过她。 俞兆依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江桓一口就喝光了,俞兆依慢吞吞接过杯子。 “有事说?” 俞兆依抬眼,正对上江桓抿嘴唇上剩下的乳白牛奶动作,她头脑发昏,不受控制的,垫起了脚。 捧住了江桓的脸。 在他略带诧异的眼神之下,亲住了他。 第三十章 抽烟很凶 冲动是人的本性。 只是后果你得承受。 俞兆依一时头脑发热亲了江桓,贴了几秒就想撤。 江桓是个礼貌温润的男人,从他亲俞兆依的时候没有更进一步就可以看得出来。 于是俞兆依神志回笼之后便想着,她也贴一会儿,就放开。 她离开的也很干脆,双手一收,垫起的脚重新落地,一口气都没喘就准备跑出他的房间。 她的勇敢,她的热情,到此为止了。 但江桓并没允许她这样做,看着她眼神都羞得左右乱飘,觉得好笑之余,一阵燥热开始翻涌。 他拉住了俞兆依。 把她拦在墙上,开始攻城略池。 跟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的吻不一样,俞兆依被吓到,不敢睁开眼睛,任他行动。 她没有反抗,她觉得自己忘记反抗…… 想不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直到嘴唇那处传来隐约的肿胀痒麻,江桓才松开她,确切来说,松开她的唇,她的手仍旧被禁锢,她的身子仍然一动不能动。 俞兆依难得的勇敢起来,她抬眼看向江桓,四目对视。 室内一片寂静,空调的地暖风呼呼地吹,吹到江桓尚湿的头发上,俞兆依清晰地看见江桓的喉结微微滚动。 紧接着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你亲我?” 他陈述了一遍刚才俞兆依所做的事情,没个所以然。 “你也亲我了。”俞兆依理直气壮,绝不心虚。 江桓眉梢间尽是笑意,“可以再亲吗?” “……” 她不说话,江桓就当她同意了。 * 夜里风很大,俞兆依裹着被子,头露在外面,安静地、清晰地听风声。 睡不着。 黑夜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她还睁着大眼睛,试图寻找些真实感。 对,她想要真实感。 这一切太顺利,太温和,太像梦。 俞兆依心中含蜜的同时又感受到几分脆弱,于是又开始毫无预示地惶惶起来。 一片寂静中,微信“叮”了一声,俞兆依立刻把手探向床头柜,摸到手机,一看,不是江桓发来的。 是钟黎。 俞兆依的满心热血顿时冷了下去。 点开—— 【睡了吗?】 神经病。俞兆依极其冷漠地想,这个点正常人都应该睡了吧。 她并不准备回消息,刚准备退出来,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钟黎:【睡不着?】 该死的“对方正在输入……”,俞兆依心里不爽了一下,退了出去,开了静音,睡觉。 手机彻底没了声音。 俞兆依也从一片热潮中冷却,从心底里开始变得宁静起来。 * 第二天江桓送俞兆依上班的路上,问她,“你调工作需要什么材料?” 俞兆依心里微微一疙瘩,头偏过去看了江桓一眼,脸色正常如问天气般随意。 “期末的时候申请,具体还没了解过。” 等红灯的时候,江桓把手伸了过来,握住俞兆依的手心,“既然结了婚,我也希望你早点调回来,一些事也方便。” 这样温暖可靠的话,俞兆依听在耳朵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捏了捏江桓的手心,表示感激。 绿灯亮起,江桓抽回了手,没头没尾说了句:“不是时候。” 直到通过了这个路口,俞兆依才彻底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故意咬牙切齿瞪了江桓一眼,看在江桓眼里却是欲语还休的娇媚。 他咳了两声,“别闹了。” 谁跟你闹!俞兆依干脆不说话了,头往一边撇,看窗外。 但俞兆依这天早晨还是没逃掉,刚解了安全带临下车前,江桓拉住了她胳膊,欺身而下,索了个吻,美其名曰—— 工作吻。 俞兆依的脸又红又烫,毫无杀伤力地瞪他一眼,拎着大挎包进了校门。 江桓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她故作凶煞的小情绪,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低低的笑出了声,渐渐的,声音越来越舒朗。 过了几分钟,才扬长而去。 回去的路上,江桓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国外的私人医生打来的,“江先生最近还抽烟吗?” 他的中文比较蹩脚,但为表尊重还是按照顾客的语言来说。 江桓整个头脑都被俞兆依“无声胜有声”的眼神给占据了,心思不在电话上,不过脑筋地随口“嗯”了一声,但没等医生说出下一句话,他又道,“不抽了。” 医生:“……” “江先生,抽烟有害健康。” “嗯,不抽了。”江桓看着红绿灯拐了个弯,重复道,“克瑞斯,你不用再打电话来了,我完全戒烟了。”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so?我是被辞退了吗?” “也不是,你想继续待着也行。”江桓对他十分宽容,敲了敲方向盘,心情十分舒朗,“随便你,做做研究写写论文,怎么舒服怎么来,工资照发。” 克瑞斯沉默了一会儿,“江先生,你真的戒烟了吗?” 当初江桓找到他,说要让他帮自己戒烟,他堂堂医学界奇才,横扫各大奖项的响当当人物,居然帮人戒烟? 克瑞斯才不干。 但江桓那会儿坐他对面,一身西装双腿交叠,烟一根接着一根,也不问他可不可以抽,眼神冷漠,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可谓是没半点礼貌。当他正要生气赶人的时候,对面这位大佬说话了。 他一说话克瑞斯就知道他是大佬了。 他说:“薪水随你开,每月提醒我戒烟,其他没事,JY集团名下所有科研单位,你可以随意进出。” JY集团以高新技术产业带动能源发展,是一家走在世界前列的大集团。旗下除科研外,涉及各个领域,医学实验室也是建了又建。 克瑞斯打量对面的男人,神情冷漠运筹帷幄,他莫名坐了坐正,说了句“ok”。 克瑞斯本来还准备给人搞个药物治疗,但他拒绝了。 于是每个月如同他的秘书,打一通电话提醒他戒烟。只不过这提醒跟不提醒一个样,江桓仍旧抽烟很凶。 克瑞斯的提醒更像是走个过场。 也因此,克瑞斯会定期对他的身体进行健康分析,期望有根有据的数据分析能让江桓意识到吸烟的坏处,从而帮助达到戒烟的效果。 只是江桓身体机能很好,克瑞斯的提醒一次也没成功过。 想到男人平时的冰冷,克瑞斯觉得自己不该多嘴问一句,正在想要不要挂断电话的时候。 对面说了句,“真的。” 真的戒烟了。 第三十一章 他的饭局 江桓接到的第二个电话是冯纪琪打过来的。 电话里的冯纪琪声音明媚,“是江桓吗?” 同是南方人,俞兆依的声线纯粹清澈,宛若江南水流沿着平滑的鹅卵石,缓缓淌下,冯纪琪的声音则是夹带着几分媚与不纯。 江桓皱着眉,沉默。 俞兆依工作关系还没转过来,尚未完全在他庇护之下,冯纪琪,还是没必要得罪。 “对。” “中午有空吗,想跟你聊聊俞兆依的事情。”冯纪琪正在办公室里支着镜子涂口红,脸上浮着笑。 俞兆依的事,哪用得着别人来说。 江桓心里冷笑,打了个方向盘,眼中意味也不清晰起来,“行啊。” 冯纪琪倒是没想到能这么快约到江桓,心里竟有一丝怯疑,愣了几秒。 “海城大厦三十五楼,两点。有空吗?”江桓定下时间地点,电话里问人。 “有。” 冯纪琪的课时安排得比较松,到了下午基本上没什么课了,就算有,她想走,谁能不同意? 于是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给答应了。 只是——海城大楼三十五楼? 有这么个餐厅吗? 管他有没有……冯纪琪最后瞟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俞兆依忙着赶早自习,按照以前,有早自习的日子里她是没时间吃早饭的,但现在有了个江桓。 早餐不仅热腾腾,而且种类很多。 可以说是任君选择了。 台风过后俞兆依本来还想提一嘴晨跑的事儿,但江桓都给忘了似的,她还提什么! 给自己找不痛快? 更何况,江桓也不像是喜欢晨跑的模样,每天她醒过来的时候江桓也才刚刚走进卫生间洗漱。 两人并肩而站,在同一面镜子面前,刷着牙。 只是下楼的时候早餐已经摆好了。 估计江桓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早饭,然后再慢慢收拾自己,跟她统一进程。 想到江桓准备的早饭,俞兆依心里感动与惭愧交织并行。 江桓跟她结婚,没落着什么好事,还包揽了她全家的早饭。 怎么都说不过去。 这么一想,俞兆依掏出手机,趁着跑进教室那空档给江桓发了条微信—— 【明天早饭我来准备】 只是江桓迟迟没回,俞兆依也没空看手机了。 班里这群人,最近几天跟发疯似的,作业好几个人忘在家里,也就是没写,还有人给老师取绰号。 五年级,青春叛逆期提前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俞兆依粗略翻了翻讲台上的作业,脸都黑了,觉得一股火“蹭蹭蹭”就冒上来,一个早自习,俞兆依在班里发了很大的火。 把江桓给的温情和感动浇灭了七七八八。 下课铃响后,她黑着脸走出教室,又很不爽地看见了冯纪琪。 最近几天她们见面的次数增加,俞兆依不是猜不到冯纪琪故意的,只是她冯纪琪课真这么少? 俞兆依直接忽略了冯纪琪。 被喊住也没停了脚步。 一来她急着改作业,二来她被班里学生气了气压根没时间跟冯纪琪扯皮。除此之外,她也有些小私心。 她企图通过忽略冯纪琪这一手段,让冯纪琪心情也变差。 只不过出乎俞兆依的料想,冯纪琪心情半点没变差,反而是轻快地跟上了俞兆依的脚步,“你知道吗,我中午跟江桓约了吃饭。” 俞兆依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显然觉得她挑拨离间,没什么兴趣地问了句:“时间地点?” “海城大厦三十五楼,两点。” 俞兆依顿了几秒,倏忽笑了,“两点也能算中午?” 被抓住措辞问题的冯纪琪半点不在意俞兆依的嘲弄,挺了挺身,“怎么?不信?” 在五年级办公室门口俞兆依率先停下脚步,“我信不信关你什么事。”说完她伸出双手扶着冯纪琪的胳膊,把她身子从办公室门正中往旁边侧了侧,“多谢。” 说完就走进了办公室。 俞兆依的宁静并没有激怒冯纪琪,她心情颇好,眼神瞥开俞兆依的背影,喉咙里“哼”一声,慢慢悠悠晃荡着步子走回自己那层教学楼。 俞兆依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她办公桌上已经堆满了五花八门的作业,像一座小山。 没时间去厌烦所有的一切,她拿起红笔开始战斗。 这一批就是一节课的时间,她看了眼手机,江桓回了消息—— 【如果你起得来的话,可以】 这是什么话!俞兆依脸上又羞又恼,她才不是懒得连早饭都不烧的人。 只是不常早起而已。 毕竟对她来说,比起吃一顿有质量的早饭,能睡个舒服的觉显得重要多了。 【等着】 俞兆依重重敲下两个字,明早必定让他刮目相看! 忽然记起冯纪琪清早对她说的话,俞兆依又在对话框敲下一行字—— 【你今天跟冯纪琪吃饭?】 【没】 俞兆依就没再说了。 江桓说没有,就是真没有。 俞兆依重新投身于伟大的事业中去。 而江桓,他并没有来到海城大学的办公室,在海城中心广场附近一家写字楼里,他放下手机,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就投资部分,做个月末总结。” “收到。”对面女人声音干脆利落,但依稀可以听得出来,普通话并不标准,是个外国人。 海城天光大亮人们拥挤往来的时候,大洋彼岸的英国,还是深夜。 但没人会说一个“不”。 十分钟后,会议准时开始。 中午去食堂,冯纪琪就坐在俞兆依对面,一边拨弄着饭一边佯装叹气,“中饭还是少吃,不然我这身裙子恐怕不合适了?” 俞兆依抬头瞄了眼,改良版旗袍,删去了旗袍本身的古气,添加现代化元素,扣身显身材的同时,还显得很时髦。 挺好看。俞兆依心里给了个评价,又低头干饭。 旁边一些老师听出冯纪琪的画外音,“下午有约啊?” 这话简直说到冯纪琪心坎上了,她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对面俞兆依的脸上,一边盯着一边说,“对呀。” 俞兆依的心有点被揪起,冯纪琪上午还不穿这身,中午就给换了。 结合她上午的话,很难不去怀疑什么。 只是—— 想起江桓昨晚那声嗤笑。 俞兆依的心又安定下来。 第三十二章 她挺厉害 江桓可是走在街上也能被美女搭讪的衣架子,美女都看不上,能看得上冯纪琪? 至于她自己,大概是个意外吧。 俞兆依没再想太多,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忙碌的下午。 这天下班,江桓的车如约停在学校对面的停车位上,她小跑过去,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从包里掏出了一包饼干。 下午从午休一直工作到下班,忙得连自己饿都察觉不到,下班前从抽屉里随便拿了包饼干,准备在路上吃。 江桓缓缓驶出校门口这片闹区,俞兆依猛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嚼了两下口齿不清地问江桓,“吃不吃?” 江桓说:“开车呢。” 俞兆依心领神会,笑眯眯拿了一块往他嘴边递。 跟俞兆依开车不一样,江桓开车又稳又快,回到海城也不过四点半,期间江桓的手机响了两下,第一次他没理,第二次他让俞兆依帮他接。 她一看来电,陌生电话。 只不过显示是海城的号码。 怕耽误江桓的事儿,俞兆依赶忙就接了,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喂你好”,对面就急急开口,“江桓,你会还没开好?” 俞兆依愣住,嚼饼干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从后视镜里看了江桓一眼,正巧就跟他眼神对上,他说,“说话。” 俞兆依以为自己成了江桓阻绝其他女人的屏障,心里虽有点不舒服,还是听他的,张口说,“你好,哪位?” 对面沉默很久,“俞兆依?” 这下俞兆依更糊涂了,谁啊还认识她? 只是还没等她再次开口,电话里就传出“嘟嘟嘟”的声音。 俞兆依把手机重新放回车洞里,一片片吃着饼干。 等红绿灯的时候,江桓往她手里的饼干包装纸上摸了摸,只摸到俞兆依的手心,没摸到饼干。 俞兆依的手往回缩了缩,讪笑,“吃完了。” 距离一下子拉开了。 她不应该不高兴,不应该心里存有隔阂,只不过帮江桓应付一个女人而已,她身为他法律上的妻子,除了她,还有谁适合这么做呢? 起码,江桓在这方面对她公开、透明、毫无保留。 只不过,想到江桓这样优秀的人,难免受到许多人的喜爱,她又觉得缺失一份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车厢里迟迟没有声音。 眼看着红灯就要转绿,江桓拿过塑料包装纸,放到一边,又摸上俞兆依的手心,随便点了两下,“刚才那个,是冯纪琪。” “什么?” 红灯转绿,江桓拍拍她的手背,笑说:“她来约我吃饭,本来想拒绝,但一想,她不是折腾你一年多了吗,我也折腾折腾她。” 江桓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沉吟片刻,“大概等了有三个小时了吧。” 俞兆依心情瞬间好起来,“她真愿意等?” “我一直让秘书说,在开会,她真想见我,就得等。”江桓脸上得意满满,趁着空档又看了眼后视镜,像班里做了了不起的事儿的同学,在邀功。 俞兆依倏忽一下子就笑了。 “干的怎么样?”快三十的小孩儿开始正大光明地邀功了。 俞兆依不吝夸奖,“干的真漂亮!” 狭小的车厢氛围开始活跃起来。 车子驶下高速,俞兆依把车窗打开。 最近天气回暖,这个点的风吹进来也没前几天那么冷了,反而凉爽又舒服,神清气爽。 俞兆依的手机“叮”了一声,她一看,高越发来的。 一张图片一句话。 【是不是你家江桓的车?】 她点开照片,好像是从车后方拍的宾利车尾。 【对】 高越拨了个语音通话来,俞兆依接了。 但接通那瞬间,俞兆依恍然发现,她手机跟这车的蓝牙连接上了。 对了,她早上想听点歌来着,就给连了。 现在又自动连上了。 俞兆依不想在江桓面前特意关了蓝牙,不想让江桓觉得她是有秘密的。她渴望坦诚相待。 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高越说话能靠谱点、收敛点。 “喂,我们在你们车后面呢。”高越的声音洪亮轻快。 俞兆依透过车后镜一看,有辆低调的全黑路虎正跟在他们车后面,“这么巧。” “是哇,可不就巧了吗,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四个人今晚吃顿饭?” 俞兆依看了眼江桓,无声询问,他点头后,俞兆依嘴里“可以”两个字还没蹦出来,那头高越又笑眯眯没个正经道,“没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吧。” “……不影响。” “那成,你们开到……”高越说到一半,一边开车的席远提醒,“商贸大厦顶层。” 高越“嗯”了声,“听见没?” “听见了。” “哎,跟你说,最近他被人跟踪啊,貌似是个私生饭,昨儿差点跟到家里去了。真服了,明星也不是人人能当的。”高越开始感叹。 “那你们没被拍到吧?” “绕了一大圈才甩掉。”高越的吐槽从心底起,源源不断,“还有一次,我俩真被人拍到了,花了几十万才买了那张照片……” “等会儿再说吧,先开车。” 俞兆依截断了高越吐槽的声音,一方面怕她吐槽着吐槽着忽然语出惊人问她夫妻关系什么的,另一方面也担心席远听太多心里不舒服。 “成!” 电话挂断后,俞兆依默默关了手机的蓝牙。 江桓问:“你朋友跟个明星结婚了?” “嗯。”俞兆依点头,“席远。” 说完她还转头去看了眼江桓的表情。席远这种大流量大咖位的明星,说出来绝对是天大的爆料,江桓一定会很吃惊吧。 可谁知,江桓眉毛都没动一下,极其平静地点了点头。 “你不认识吗?”俞兆依觉得无论如何江桓都应该表示出一点惊讶诧异吧?可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不认识。”江桓如实回答。 俞兆依眨眨眼,顿时恍然大悟,“哦你刚回国肯定不知道国内的情况,席远很火的,国内数一数二的男顶流。” “哦?这样啊。”江桓略微沉吟,道,“那你朋友还是很有本事的。” 有本事跟顶流结婚,也有本事给俞兆依找博士男友。 “……” 车厢有一阵诡异的安静,气氛有点不同寻常。 为什么此时此刻,俞兆依感受到了江桓对高越的难以明说的敌意。 第三十三章 爱得太深 车在商贸大厦地下停车场停稳,俞兆依看到微博有一条热搜。 #海城法拉利车祸 俞兆依第一时间想到昨晚那辆在她身边飞驰而过的法拉利,点进去一看,果然是。 这辆车在城南郊区撞到了围护栏,从现场的车祸照片来看,里面的人不死也重伤。 俞兆依没再往下看,高越怀着孕的人,还要往她小跑过来。 席远让她慢点,她却充耳不闻。 俞兆依小心翼翼抱住她,“你真是的,小心点啊,都两个月了。” “哎呀不是太久没见了吗,上回见面还是暂住你家呢,现在就成了长久居住了?”高越的眼神在俞兆依跟江桓之间暧昧地来回扫动。 俞兆依往她手臂上轻拍了一记,“哎,听我的准没错,这不就结婚了!” 听她的?江桓跟席远走在两位女士的身后,扫了她们后脑勺一眼,倏忽想通了这事儿。 怪不得,俞兆依这种温吞性格,能这么大胆地来追他? 原来全是靠了背后这位狗头军师。 江桓眼里收了几分冷。 俞兆依的这个闺蜜,倒也不是半点可取之处也没有。 商贸大厦的顶层专门为需要隐私的顾客设计,像政要、企业家或者明星,大部分都在里面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从车库到顶楼的这么点时间里,四个人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给对方留了个大概印象。 几人在门口浪费了一点时间,席远的贵宾卡找不到了,正当四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江桓说有个朋友可能有。 一个电话之后,没过十分钟,就有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子,毕恭毕敬送了上来。 高越直呼,“大佬神通广大啊。” 高越跟俞兆依挽着手坐在一边,手机点餐的时候氛围有点尴尬。 但两位男士倒是很熟稔地点起了菜。 高越撑着头,觉得有点无聊,得知她怀孕后席远不让用手机,就随手拿过了俞兆依的手机,准备看看八卦。 一点开,就出现那辆上热搜的出车祸的法拉利。 俞兆依看到,高越脸上的血色瞬间就消失了。 “怎么了?” 高越的手都微微颤抖了,俞兆依赶紧扶着,见她一副要说不能说的样子,对着江桓跟席远说,“我们去趟卫生间。” 几乎是刚拐进转角处,高越的泪水就倏忽淌了下来,她紧紧地握住俞兆依的胳膊,说,“那车是秦映岸的。” 俞兆依顿时也愣住了,秦映岸的车,那出车祸的人也应该是…… 高越的眼泪越流越凶,身子都开始颤抖,“我、我想去医院看看。” 高越的身体像没个支撑,俞兆依半抱住她,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高越,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一时气氛有些僵硬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水性杨花、道德败坏。”高越的头低着,鲜少见她这样狼狈不堪,俞兆依的所有记忆里,高越都明媚开朗,谁让她不痛快,她一百倍还回去。 手背有热流倏忽滑过,俞兆依心里有几分震动。 高越的眼泪停不下来,“我还是骗不了我自己。” 那晚电话里的洒脱,看似轻松坦荡的自嘲,只不过是她掩饰悲痛的假面。 “我没告诉你,他也结婚了。” 猜都不用猜,这个“他”,除了秦映岸还能有谁。 高越一阵抽泣后,吸了吸鼻涕,“那天早上,我去医院,发现怀孕,本来想打掉,但是我看见了他们。”高越不愿意提他们手牵手亲密无间的模样,深深合上眼睛,复又缓缓睁开,眸中一片泪光,“他们来婚检。” 她的婚姻,是因为秦映岸才开始的。 而不是她腹中这个本来不应该存在的孩子。 “我们面对着面,擦肩而过,他好像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一眼、一眼……”高越声音倏忽拔高,又倏忽暗沉,“一眼都没给我。” “尽管这样,你还是想去看看他?” 不管秦映岸跟王渺是真是假,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跟高越的已婚事实,无论秦映岸是生是死,高越都不应该再跟他有任何牵扯。只是,面对着悲痛欲绝的挚友,俞兆依半句讲道理的话都说不出来。 高越说想去看,就去看。 不然呢。 总好过心神不宁、恍恍惚惚地从新闻里得知片刻,大喜大悲反复无常。 高越说:“想。” 这个字出来,俞兆依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发了个消息给江桓,“去趟医院,稳住席远。” 席远是高越的丈夫,俞兆依帮高越离开商贸大厦的时候心里对他生出了几分惭愧。 只是不管怎么样,她永远站在高越的身边。 打车去医院的路上,高越问俞兆依,“我是不是很可笑?”她看着俞兆依平静地摇头,自嘲一笑,“几个礼拜前还劝你放下来着,结果我自己没放下。” “你爱太深了。” 狭小的车厢陷入了沉默。 高越爱得太深,所以再也放不下,那她呢? 已经完全放下了吗?对钟黎,半点牵挂也没有了吗? 俞兆依还是没法准确、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跟江桓相处的时候,心里没有钟黎的影子。 假如今天是钟黎出了车祸,俞兆依觉得,她心里会不安,但绝不至于像高越一样,失魂落魄茶饭不思。 车驶出闹区,在海城城西,有片环境很不错的私人医院,其中医疗设备丰富齐全,医生大多在国际上都享有名气,被大部分海城富人选择。 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高越根本不顾自己怀着身孕,推开车门小跑了出去,俞兆依欲赶上去追,但司机师傅的机器坏了,俞兆依在手机程序上点了付款,但司机师傅的系统里根本没有提示。 俞兆依急的手忙脚乱。 高越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司机师傅还非要让她付款后再走。 打车好几年,俞兆依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让人火的事情,直接说,“二维码有没有,直接转你。” 司机却很执拗地说,“不行,车里有监控只能通过系统付账。” 他妈的! 第三十四章 尴尬场面 等到出租车里的破系统终于好了,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儿了。 俞兆依慌忙要进医院大门,又被门口的保安拦住,说是要看健康码。 她打开手机,绿码加三天核酸给保安看了眼,就急急忙忙往里面跑。 这家私人医院很大,光是从门口往里,就有好几百米的绿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幢楼,这楼却长的很,俞兆依还是第一次来,沿着一长排落地玻璃窗找了很久,找了很久,愣是没找到大门在哪里。 她撑着膝盖喘口气,抬头的功夫,就看见高越从旁边另一幢精致的洋楼里走了出来,看起来失魂落魄。 俞兆依忙叫住她,跑上去抱住她的肩膀,“没找到吗?” “看到了。” 听着她的语气,俞兆依小心问了句,“他……还好吧?” “挺好的。”但高越的脸色看起来属实不像是秦映岸情况良好的样子,俞兆依有点紧张地看着高越,又看见她扯了扯嘴角,“轻微脑震荡。” 车子半边都变形了,车主竟然只有轻微脑震荡,俞兆依不由感叹秦映岸的命可真硬。 但他既然还好,那高越又为什么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正想要问,不远处传来一句男声—— “阿越。” 俞兆依的心里咯噔那么一下,神情紧张地抬头,果不其然,江桓跟席远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高越闻声抬头,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你来了啊。” “回家。” 席远的脸色属实不太好看,俞兆依实在是担心高越回家后的处境,看起来席远确实爱着高越,只不过高越心里仍有别人—— 夫妻一方心里另有所爱,另一方再如何宽容,心里也一定在意、悲伤,甚至愤怒。 夜里寒露重,风也大,俞兆依说,“要不,高越今晚住我家。” 她是看着席远说的,在征求席远的意见,高越来看白月光,被当众戳破,席远一定不高兴。此时俞兆依必须充分尊重席远,充分在意席远的心情,才能让他们之间的氛围、感情,不到剑拔弩张那份上。 席远好像没听到,又好像在思索,周围偶尔有行步匆匆的人,更多的,还是冷空气中僵硬的气氛,和满地的清秋月色。 高越缓缓走到席远身边,“不用了,我们回去了。” 俞兆依跟上,正在心里叹气,江桓包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这么冷。” “还好啦。”一入秋她就冷,从手到脚,都冷。 都正常。 江桓说,“有空检查一下。” 俞兆依觉得江桓是小题大做,但心里的暖流还是慢慢流淌。 江桓跟席远两个人是开一辆车来的,席远的路虎此刻停在地下停车场,四个人之间没有人说话,一路沉默着,来到停车场。 “先回商贸大厦吧。”江桓提醒席远,“车还在那儿。” 席远看了江桓一眼,点点头。 俞兆依担心高越不吃饭,附和道:“还是先去吃个饭,别饿了。” 她本来还想提醒席远高越怀着孕,只是高越怀着孕,还跑出来见秦映岸,这样一想,又难免让人不愉快。 再说,高越此举无疑是白白地,往席远脸上打了一巴掌,席远难道连一点儿难过、生气的自由也没有了? 俞兆依便噤了声。 俞兆依先吃饭的提议并没有得到高越或者是席远的任何表示,江桓走进副驾驶,拉过安全带,接过俞兆依的话头,给这主意定了音:“行。” 高越跟俞兆依坐在后座,头歪在俞兆依的肩膀上。 从在医院里,高越就失魂落魄,说是担心秦映岸,但秦映岸不是轻微脑震荡吗? 俞兆依一猜,就知道高越必定是看见了王渺。 更大胆地猜,两人或许有什么亲密举动。 才能这种程度的,刺激到高越。 只是现在车厢里氛围也僵的不行,不是问的时候。 路虎一路以缓慢的、平稳的速度重新驶进商贸大厦地下车库。 车刚停稳,席远的手机响了,他皱着眉头,一边解安全带下车,一边听着对方说话,嘴里说着“嗯”“知道了”,最后问了句“非得现在吗?” 电话挂断后,席远停下了脚步,看向三人,“我那儿出了点事,阿越今晚先住在你家吧。” 看席远的样子不像是急事,但他此刻把高越托付给俞兆依,俞兆依自然是乐意的很。 “麻烦你了。”这句话,席远是看着江桓说的。 最后,席远走到高越身边,“别看太多手机,早点睡。”他摸了摸高越的头,温和又体贴。 眼中的感情既复杂又情深满满。 俞兆依都为他感动。 只是双向的爱情,需要天赋。 有时或许是一眼情深、嵌入心里,有时或许日久生情、情难自拔。 俞兆依希望,高越跟席远能幸福。 三人重新去顶层吃了晚饭,均吃的不多,一顿饭后,高越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还说要去逛街,大杀四方,但她身为怀孕人士,是俞兆依的重点保护对象。 她嘴一擦,毫不留情地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回家了。” 高越试图从江桓那儿找到突破口,但江桓直接站起来,拿过椅背上的外套,跟桌上的车钥匙,说:“走吧。” 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给高越。 江桓当司机,把她们送回了家。 他们到俞家的时候,还是八点不到,俞爸俞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高越可是高兴的不得了,俞兆依瞟了眼他爸妈的热情劲儿,一边倒了三杯热水,一边提醒,“小越怀着孕,你们可小心点。” 这一听,房间里瞬间有那么几秒的寂静,接踵而至的则是俞爸俞妈更加热情的招待……和八卦。 “跟谁?” “席远?就是那个大明星?” “哦哦哦帅得很帅得很……” “橘子吃不吃,这个酸的很,吃着一定舒服。” 俞爸俞妈虽然不赞成俞兆依在婚礼前怀孩子,但对高越也没有恶意与揣测,年轻人情难自禁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甚至,他们还在想,即便俞兆依跟江桓措施没做好,一不小心怀上了,也不错。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他们倒是没想过,自家女儿女婿,现在的发展还停留在接吻上。 第三十五章 情深情浅 俞爸俞妈拉着高越说了很久的话,江桓一边听着一边很适时地补充两句,后来接了个电话率先上了楼。 而俞兆依撑着下巴半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她爸妈刚才调的频道,里面正在播着大型家庭伦理剧。 聊了快一个小时,俞兆依打着哈欠,“说完了没,说完了上楼睡了。” 俞妈瞪她一眼,“没跟你说,你要上楼自己上楼。” “人还怀着孕,大晚上的怎么还不让人睡觉啊。”俞兆依打着哈欠站起来,把高越也拉起来,“走了啊,要说明天说。” 俞兆依跟高越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俞兆依做事很规律,从她安排自己每个工作日的闹钟就可以看得出来,而高越则是比较自由的性格,做事能拖多晚就拖多晚。 在俞兆依的安排下,高越到了三楼连床还没烫一下就被推着先去洗漱了。 两人舒舒服服躺在床上,高越一边觉得确实舒服,一边却笑说,“你还真像个老师,追着我洗澡跟催人写作业似的。” 俞兆依笑骂回去,“去你的,我这也是受人嘱托。” 席远走前的嘱咐虽然不是对着她说的,但终究是听见了,那确实要好好照顾好高越。 两人半躺上床上,俞兆依没有经验,不知道孕妇跟手机、电脑这类电子产品应该保持怎样的距离。 但当然,不接触是最好的距离。 俞兆依给了高越一本书,是李娟的《ALT的故事》,文字温暖明亮,将大山下的平淡生活缓缓道来,给人心里注入一种祥和与安适。 只是,这书,是她们高中的时候看的。 一看,难免让人想到高中的时光。 高越迟迟没有翻动一面,俞兆依问,“怎么了?” “我想到了高中的时候,那会儿你跟钟黎,还在一起,我对秦映岸,还在默默喜欢。”高越把书放一边,握着被子往上提了提,盖到脖子,只留下一个脑袋。 俞兆依不想回忆过去,她不是一个沉湎于过去的人,哪怕是钟黎出国那两年,她也很少主动去想过去。 未来怎么样,跟过去没有半点关系。 “你已经结婚了。”这句话俞兆依是今天第二次提醒她。 高越很敢爱,忘不了秦映岸,在这点上俞兆依很佩服她,也自惭形秽。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尽管这两年里她再痛苦,或者再难过,她对钟黎的喜欢,远远比不过高越爱秦映岸。 她可以过上新生活,而高越很难。 秦映岸这几年里鲜少出现,高越的性格越来越活跃,有时活跃到让人摸不准她的底线。 但秦映岸一出现,高越立刻狼狈又艰难。 高越深呼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向俞兆依,脸上是难得的认真,“问你个问题,你必须说实话。” 甚至用了“必须”这样的词语,俞兆依镇重地点了点头,“你问。” “你觉得,我跟王渺……”话在这里顿了顿,几秒后又接上,“谁漂亮,说实话。” 这个问题,让人摸不准头脑,俞兆依只觉得高越就是存了心要跟王渺比较样貌。 这样幼稚的问题,如果高越没有用那样严肃的口吻问出来,没有再次强调要说实话,也没有用上那个“必须”,估计俞兆依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你高越更美。 但她确实在意她的真实想法,俞兆依就不得不认真思考,回忆王渺的样子。 为了表示自己确实认真在思索这个问题,俞兆依还拿出了手机搜索王渺的照片,一张张划过去。 “其实你们都很美啊。”她翻着翻着,又说,“其实在某些角度来看,你们还有点像。” 俞兆依的注意力在手机上,也就没注意到高越倏忽那一下泛白的脸色。 “我说实话的话,都是美女。”要让她立刻比个高低,怎么比? 高越的头慢慢靠在俞兆依的肩膀上,手也抱住俞兆依的腰,声音闷闷地喊了声,“依依,好累啊。” 察觉到高越的不对劲,俞兆依回抱住她,“怎么了?” “我在房间外,听见他们说,秦映岸跟王渺大学里交往过。” 这句话信息量不大,交往过,所以现在是久别重逢旧情复燃结婚了。 俞兆依很抓住高越闷闷不乐的点,“嗯”了一声,等着她往后讲。 “你知道,说我跟秦映岸交往过,其实并不算,哪怕是当初我们四个人一起旅游,也不像你跟钟黎一样。虽然他很照顾我,但我知道我们不是恋人关系。”她语气平静地说着往事。 “秦映岸一直是个让人抓不住的男人,对所有人,来者不拒点到为止,同样也对所有人疏离客气。我自认为跟别人不一样。后来有段时间他没再来我们组的酒局里,就是我大学里发疯翘课那会儿。” “我好像,就是他逢场作戏那么多女人里的其中一个,没什么特别的。”高越说,“这样清晰的事实,我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可我那时候只想再见他一面,心想还是自己胆子小,只要让我再见他一面,我就要表白,但我过了好几个月才又见到他。” “跟你说过的,他没拒绝也没同意,但愿意跟我们一起出去旅行。我默认算是交往过的。”高越合了合眼,“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对我的消息,他没再回,对别的女人,也是一样。”她重复道,“一模一样。” 高越自嘲地笑了笑,“我单方面认为是分手,其实哪算得上是什么分手,对他来说本来就是逢场作戏,只是不愿意再演了而已。” 高越跟俞兆依,互为彼此情感的见证者,对她说的这些过往,俞兆依自然是清楚的,但摸不透高越要传达的重点是什么。 只是,高越这模样,俞兆依不忍心多问。 “我是王渺的替身。” 这句话犹如炸雷,把俞兆依吓得体无完肤,“什么?” “秦映岸消失那几个月,是跟王渺交往。”高越笑着看向俞兆依,眼里却含着泪,“后来他身边还有几个女生,我看过照片,都跟王渺有几分相似。” 第三十六章 阅读理解 替身文学走进现实,却远不如小说里来的更浪漫感人,起码对高越来说是无尽的羞辱与悲哀。 “他有病吧,他以为自己是谁。”俞兆依对秦映岸瞬间无比厌恶,一边拍着高越的背,一边骂骂咧咧。 高越听着俞兆依毫无章法又毫无杀伤力的语言伸张,忽然笑出声,“得了,要不是我就是其中之一炮灰,我还觉得挺浪漫。” “这么多年,秦映岸这种浪荡子,心里就放着这么一个人,多浪漫。”高越往上坐了坐,又重复,“多浪漫。” 俞兆依没想到高越还能这样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能用这样旁观者的眼光来看待这场对自己的羞辱,心里为她感到一阵一阵的钝痛,“你要爱惜你自己,起码还有我。” 俞兆依停了三秒,还是把未说出口的“还有席远”咽了回去。 这时候,别提秦映岸,也别提席远,什么男人都别提。 女人的心事儿,只有女人能理解。 十点不到俞兆依就让高越躺着睡,高越终究还是怀着身孕,又加上折腾了大半天体力疲乏,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俞兆依却睡不着了。 她翻了个身,拿出手机,给江桓发消息:【睡了吗?】 【没】 江桓还在卧室的桌子上办公,电脑大剌剌敞着,开着视频会议,屏幕上映着江桓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还有这个简单平淡的小房间。 这样的房间里面,住着江桓。 对视频另一端的人来说,是一种很大的视觉冲击。 只不过江总心情貌似也不错,刚才财务总经理数据都报错了两个,江总也只是沉吟片刻,让他再改,定下的提交期限也宽限了两天。 以前江总在英国,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其他人只当是江总回到家乡,气焰尖刺儿都收敛了。 更让他们感到诧异的是,江总话说到一半,手机居然响了。 江桓以前定了个规矩,开会手机必须静音。他对下属的要求是这样,对他自己的要求,也一样。 不仅如此,江总他,还笑眯眯地回了消息。 笑眯眯…… 这些高层们也都惊呆了。 江总还会笑呐! 他们还以为他是天生的面瘫。 但—— 这些全都不提,为什么江总回了消息之后,手机还不放下? 聊个没完没了了还! 把他们给忘记了哇! 等等…… 江总手上那个玩意儿是什么? 戒指? 屏幕那头的高管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些不可思议。 江桓跟俞兆依发着消息,半点没顾上自己这边还在开会,聊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扫了屏幕一眼,那头的高管们敛气屏息,个个不敢出声,只是看着江桓发消息。 江桓这么一看,居然觉得他们有点可怜巴巴的模样,他笑了笑,“各位辛苦了,暂时先这样。”说完就把页面给关了。 高管们更疯狂了。 他们辛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得到老板口头上的问候。 诚惶诚恐。 在英国正是上班时间,他们各自茫然地对望一眼,觉得整日的干劲更足了。 而江桓忽然退出会议,当然不是因为体恤他们,而是俞兆依说要来他房间。 隔壁的门小声地开合。 江桓等着俞兆依进来。 她没敲门,小心拧开了他房间的门。 很大的进步,江桓很满意她不敲门进来的举动。 他不需要隐私,在俞家,他不需要隐私。 俞兆依自己找了个床边坐下,指了指他还开着的电脑屏幕,“还在忙?” “现在好了。” “没想到你们大学老师还这么忙。”俞兆依嘀咕一声,又道,“对了,你跟席远,怎么那时候也突然来了医院?” “依依,都有手机。”江桓坐到了俞兆依身边,一摸她的手果然凉的不行,一边搓磨一边说道,“上了热搜的事儿,他总归是知道的。” 俞兆依倒是对席远有点好感,有意撮合他跟高越,但终究没好办法。 心上的亲近,只有自己知道,而看得见的亲近,还能怎么撮合呢——婚都结了,孩子也有了。 已经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之一了。 “真不知道他们接下去怎么办。”俞兆依叹了口气,倏忽想起什么,目光炯炯地看着江桓,却没好意思说。 江桓倒也被这眼神弄的有些发懵,盯着她扬起的脸,顿了三秒后,往她唇上啄了啄,“这样吗?” 什么这样?! 俞兆依又羞又恼,她才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想起了高越做了替身这件事,想问问江桓有没有什么白月光,长什么样。 但是话临到嘴边,又问不出来。 一方面是怕江桓猜出高越的窘事,另一方面她也没绝对的立场。如果她没有跟钟黎交往过,没有在钟黎走后性情大变,也没有被江桓撞见过她跟钟黎的重逢,或许她就有绝对清白的立场的去问江桓了。 但她没有。 想到这里,俞兆依的眼睑垂了垂,“也没什么事,困不困,先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说着她就要站起来,江桓握着她的腰肢儿,给她又重新拉着坐了下来。 笑话,给了他这样一个眼神,就要走? 然后让他用整晚的时间来猜她的用意吗? “不是这样,那是怎么样?”俞兆依就穿了睡衣,她平时睡觉不穿胸衣,睡衣虽然厚,但遮不住的还是遮不住,他的手伸向俞兆依的后脑勺,气息不稳地靠近她,“你不说的话,俞老师,我要凭感觉去做阅读理解了。” 阅读理解…… 什么阅读理解! 有什么要去理解的! “是不是这样?”一只手又扶住俞兆依的腰肢,把她慢慢压倒在床上。 俞兆依臊红着脸,去推他,“起来。” 眼神却不敢看他,但不用看也知道,他必定灼灼地看着她,热烈的、暧昧的…… “没理解对吗?”江桓笑了笑,又亲她,由重到轻,由浅入深。 “……” 他怎么这样。 一切都从微妙开始,逐渐变得急促和紧张。 停不下来了。 俞兆依没什么古板的思想,婚都结了,一切合法、合规矩、也合她心意。 推不开他就随他去,只盼望他嘴里能少说几个“俞老师”“阅读理解”这样的词儿。 第三十七章 孤立无援? 俞兆依的生活规律难得被打破,这天早上半点闹钟的声音都没听到,还是高越先醒的,她关了闹钟,从背后推着俞兆依,一边打着哈欠,“你要上班了,快起来。” 俞兆依半点动静都没有。 高越喊了两声自己也困了,继续睡。 等俞兆依终于惊醒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半了。 她火急火燎地换好衣服,又把被子给高越盖的紧实一点,往外走。 没走两步,发现大腿隐隐作痛。 记忆袭来,俞兆依扒拉了两下头发,有点头疼。 昨晚热烈又刺激,不仅是江桓,她好像也变了个人,半点矜持都没留给自己,忘记在瞎叫什么了,但总归是大胆的,热烈的…… 俞兆依脸红着,正巧江桓也这时候走出了房间,自然搂过她,往她脸上亲密地贴贴,“醒了?” “嗯。” 俞兆依实在不想回想细节了,也不敢回想。 但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怎样,就越要去想点什么。 比如,昨晚的江桓,温和又叛逆,俞兆依说什么“别……”,他都应着说“好”,只是手口不一,声音温和顺从,动作可不一样。 要死了! 俞兆依一边刷着牙,一边猛合上眼睛,再睁眼却正巧对上镜子里的江桓,对她开怀一笑。 两人并肩下楼,没话讲。 因今天俞兆依起的晚了,吃早饭便跟俞爸俞妈撞在了一起。 俞妈惊诧地看她,“你怎么还没上班?” 俞爸在桌下拍了她一下,示意她别说话。 俞兆依闷闷应了声,只说“起的晚了”。 她一片面包艰难地啃着,主要是能感受到江桓的目光必定是落在她身上的,她动作怎么都快不起来。 但落在别人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江桓以为她身体仍不适,一边反思自己昨晚食髓知味没个轻重,一边心疼她,说道:“要实在难受,请个假。” “不难受。” 俞兆依执意要去上班,江桓没办法,开车把她送去。 他俩走后,俞爸俞妈嘀嘀咕咕。 俞妈:“你昨晚几点睡的?” “沾床就睡了。” “……” 两人盲目猜猜,也知道,总归是有那么点情况。俞妈上班前,给高越盛了碗粥上去,让她趁热喝了,孕妇再嗜睡,也不能毫无节制地睡过去。 身体作息规律最重要。 俞兆依这天上午本来是有节课的,无缘无故迟到,虽然临时调了课,但年级组长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稍微说了她两句。 俞兆依自知不对,乖乖认错又保证永不再犯。 江桓发来的消息被她晾在了一边,昨晚上折腾到很晚,她强调了好几遍明天还要上班,人江桓却没当回事,嘴里说着“好好好”,实际压根没放心上。 终于完事儿后还非要留她睡一块儿,也不想想,高越就躺隔壁,能睡一块儿吗! 好在高越怀着孕睡得比平常深一点,要搁平时,比猴还精这人,能毫无察觉? 俞兆依看着江桓发来的“中午给你带饭”,有意晾着,但思及他平常的好,又忍不下心来,冷冰冰回了个:【食堂有饭】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江桓回:【要不你猜猜?】 猜猜…… 俞兆依捏了捏手里的红笔,昨晚通篇都是猜,满口都是阅读理解,结果一分都没在采分点上。 但总归又像是说明白了什么。 模棱两可、若有若无…… 猜他的头! 俞兆依没回,江桓接连发着消息过来:【就是想秀个恩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还挺委屈。俞兆依嘴角忍不住弯弯,又强迫自己抿了回去,故作冰冷地回了个:【哦】 提到秀恩爱这事儿,俞兆依今天执意要来学校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要上课赶进度,还有一个,就是冯纪琪。 她昨天约江桓这件事,还没完。 如果昨晚前她尚可以有所忍受,那从今天开始,必须刚硬起来。 “躲”的问题,已经没了差池,既然如此,反击也将必不可少。 冯纪琪仍然是中午的时候找上她的,毕竟她的课满满当当,冯纪琪就算想找,也没机会。 第三节课一下课,俞兆依就去校门口找江桓,准备把他带到食堂。 路上毫不意外的,就被冯纪琪给拦住了。 她其实真的挺好奇的,去食堂跟去校门口是两条方向截然不同的路,冯纪琪怎么就能预判到她的行踪。 冯纪琪冷笑一声,“行啊,昨天是你让江桓来接你的?” 俞兆依垂了垂眸,“他每天都来接我。” “他昨天本来约了我,你知道的吧。”冯纪琪是不太相信江桓真能看上俞兆依,就跟俞兆依绝不相信冯纪琪能勾到江桓一样。 冯纪琪的眼里,两人必定有什么特别的秘密。 “这是你的事。”俞兆依有心反击,但现在确实不是时候,江桓还在等着呢。 “小时候,江桓跟别的男生一样,也总是找我玩儿,无非是我手上有很多新鲜玩意儿,他们喜欢。”冯纪琪笑着,大红唇开张启合,“好像跟现在也没什么不一样,你跟我比,谁更能让他平步青云?” 俞兆依打心里厌恶这样的利益关系分析,冯纪琪说的没错,但按照她对江桓的认知,不必追溯到从前,就这短短一个月,江桓绝不是这样的人。 “钟黎是不需要的,光凭他家世,已经足够让他在圈里立足,可是,江桓好像已经是孤儿了吧,孤立无援,寻求庇护,你看呢?”冯纪琪的眼光擒住俞兆依,试图从她脸上看到怀疑、惊诧与不安。 可她能看到的只有平静。 “冯纪琪,你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这么多年,学到的竟然只有这些。”俞兆依喉咙里溢出了点笑,“你爸妈没教你什么是真心吗?” 不顾冯纪琪眉头挑起的薄怒,俞兆依继续说:“江桓回国是各方争抢的人才,你不知道,你爸妈也不会不清楚,不用你,他已经在青云之上了。” 俞兆依此时其实还挺想对冯纪琪说教一番,做事情、放狠话之前,务必提前做好功课。 第三十八章 分类讨论 “依依。”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江桓的声音从其中一侧传出来,语气清朗,夹着几分慵懒。 俞兆依转头,正看见他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插进裤兜,身边跟着校长,慢慢悠悠地朝她们走来。 俞兆依小跑过去,先问候一边的校长,打了个招呼,又挽上江桓的胳膊,“你怎么进来的?” 不是校内老师,保安是不会放人进来的,上一次江桓开车进来是因为正巧碰见校长,那么这一次呢,又这么巧碰见了校长? 平时大会上严肃的校长此时脸上含满了笑意,“江教授莅临我校指导,怎么能不迎接。” 冯纪琪走近,听到校长的话,结合俞兆依说的那句“各方争抢的人才”,对江桓,她是越来越好奇了。 思索不过几秒,她脸上已经换上笑容,“江教授,我们昨天还约了晚饭记得吗?” 冯纪琪一边说一边夹空看了俞兆依一眼,她故意把下午茶说成晚饭,就是为了给俞兆依找不痛快。 果不其然,俞兆依眸子渐深,垂着头,不说话。 校长也诧异地看向她,一时之间有点看不懂局面。 “您是?” 一个“您”,彻底把距离拉开,冯纪琪脸色略僵,但也只好报上姓名。昨天约吃下午茶的时候,说清楚了自己的名字,江桓一定记得。 谁知江桓脸上却闪过诧异、迷茫,“您大概认错人了。” 没得到料想之中的回答,冯纪琪脸色又变,偏偏对方一口一个“您”,把她想要借小时候的事儿拉近关系的路子都给堵死了。 如果不是校长都对他这样点头哈腰,如果不是还没摸清楚江桓的背景,冯纪琪铁定就要把话给撂明白了。 但现在,偏偏她功课没做足,江桓回国到底有什么影响力,还不得而知。 校长,连对她爸妈都没这么奉承、陪笑…… 常年的官场洇浸,让冯纪琪练就了审时度势的好章法,在一切不明朗的情况下,她自然也不敢得罪江桓,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爬,“可能是我眼拙认错了人。” 冯纪琪哪里这么吃瘪过,俞兆依眼里全是笑意,嘴角非得憋着,捏了捏江桓的手,示意快走。不然她可要就地笑出来了。 一边的校长也看得差不多门清了。 江教授,显然在为俞兆依出口浊气。 冯纪琪有其父母支撑,局里的关系不容小觑,但江桓,放在全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更是以研究院跟商界为首的两大势力争相索要的人才。只要他想,有朝一日飞出海城,遇雨化龙,别说区区市局,省厅的位置,也任他挑选。 到时候,区区一所小学的发展,他还能说不上话? 这么一想,俞兆依的作用也显得格外关键了。 校长凝视着他们亲密的背影,只给自己定了一个要求——公平。 无论以前怎样,江桓有心打听早知道了,现在他得拿出他的诚意来,以最大的公平,对待俞兆依。 同样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冯纪琪脸色有些阴霾,问一边的校长,“江桓到底什么人?” 校长心里冷笑一声,真是蠢货,勾引别人还不知道别人什么个影响力。但脸上总不能表现出来,以后的事儿总要以后再谈,现在冯纪琪还是得罪不起。 “从国外引进的人才,掌握着世界上最核心的技术啊。”校长也是在一次科技论坛会上认识的江桓,说是认识也就是他单方面的认识。 人江桓作为重量级嘉宾,被各界大佬再三介绍,名气几乎是彻底打响。 谁还不知道他? 说着校长看似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冯纪琪的背,拿出了几分长辈的姿态,“小琪啊,暂时别招惹小俞了。” 冯纪琪没说话。 校长也不再多说,该怎样就怎样,你冯纪琪的态度代表不了他们学校官方。 另一边俞兆依跟江桓走到教师餐厅,找了个靠窗的离人群远的位置坐下。 江桓把保温盒一层层打开,俞兆依满眼期待。 笋尖炒肉丝、枸杞水蒸蛋、红烧肉、炒青菜…… 俞兆依笑得合不拢嘴,“都是我喜欢吃的诶!” 但话音在江桓揭开最后一道菜的时候戛然而止。 炒猪肝…… 如果江桓知道她喜欢吃的这么多菜,就不可能不知道,她真的讨厌吃炒猪肝。 讨厌到什么地步呢。 猪肝与她,只有一个能存于饭桌上。 俞兆依跟江桓大眼瞪小眼,最后在江桓理直气壮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她用筷子拨弄着饭,直接略过猪肝,夹了个青菜。 江桓当然察觉到她有些气闷,把猪肝拿到离俞兆依最远的地方,笑说:“一时没想到还有什么可以补血的食物。” “谁要补血啊。”俞兆依大口干了块红烧肉,一个眼神都不往那盘炒猪肝瞧,嫌弃得很。 “你啊。” “我为什么要补血?”俞兆依被江桓这正经又自然的语气惊住,以为自己错漏了什么消息,于是瞪着大眼睛反问。 嘴里还嚼着肉丝儿。 两腮略鼓,像只矜持的小仓鼠。 江桓看得满心怜爱,又存心要逗逗她,“昨晚你流血了。” 俞兆依的脸就那么一瞬间,涨了个通红,眼神又羞又恼,气呼呼地看着他,嘴里却不知道说什么反驳。 “别这么看着我。”江桓说个没完了,“不是时候。” “……” 俞兆依居然被一口肉丝儿给呛住。 江桓顺势从她对面坐到她身边,帮她有节奏地拍背,距离实在太近,从人群里看过来,两人像在半拥着一起吃饭。 缓过之后,她往四处瞧瞧,又瞪他,准备暂时把自己的脸皮往旁边搁一下,跟他辩上一辩,“不是时候你还说!” 看他还能怎么脸皮厚往下接! “这个需要分类讨论,俞老师,对你来说不是时候,对我来说正是情趣。”江桓越说越带劲了,头还往她这儿凑了凑,目光擒住她,“俞老师,需要我帮你创造时候吗?” 好了,她彻底认输了。 半点斗志都无,她装腔作势地“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用沉默盖过话题。 第三十九章 课表安排 吃过中饭,江桓又被校长邀请去学校的实验室,参观学生们的科技小报或者比较有创意的设计。 俞兆依也被邀请成了学校教师代表,跟着各位领导,陪着江桓。 俞兆依起先是推辞的,“我下午还有很多课,校长,要不换个人?” 谁能比你更合适? “是主课吗?不是的话,我交待教导处给你安排代课。”这番话说的体面又滴水不漏,一方面看出学校对主课教学的重视,另一方面又展现了对江桓的重视。 而实际上,校长想,上课能有招呼江桓更重要? 管你是不是要上主课呢,反正都得来。 俞兆依当然知道校长心思,跟江桓对望了一眼,从善如流,“那就麻烦校长跟主任了。” 她下午三节课排得满满的,全是美术、音乐等副课。 一边的主任一听,拿起手机就去安排。 学校挺大的,有一条长廊,里面是一些手工制品,江桓歪头看了两眼,校长忙停下介绍,“这是我们的科学老师安排学生们制作的手工,都是用废弃的纸啊塑料瓶做成的,倒还有点小创新,江教授指点指点?” 江桓点点头,夸赞:“挺有创意。” 一边的科学老师喜上眉梢,附和:“学生的科技创意要从小培养,小学阶段折个纸,长大之后也能去研究研究高科技。” “挺好挺好。”江桓笑着,“我们也都是从小学这么过来的,现在回想,无论是小学时候的这些手工制作,还是科技创意,都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这话分量真重,一下子把小学的地位抬到天上去了。 几位领导的脑中清了一瞬间,立刻喜笑颜开,“那还是江教授智慧过人,平常像他啊,像我啊,顶了天了也就是现在这样了。”副校指了指身边刚打电话回来的教导主任,连忙接话,把江桓捧得极高。 俞兆依在一边听着,憋笑憋得几乎要刹不住。 这些领导们,平常那可是高高在上啊,什么时候把自己放到这么低的位置上过,尤其是被提及到被迫低头做人的主任,给她安排满满当当课表的时候,可是面色如常颐指气使。 “学校让你上,哪怕你觉得自己不行,也得上,这是学校对你的看重,可别让学校失望啊小俞。”他这样说,“课表满呢是满了点,不过成长也快啊。” 一年了,什么大型公开课,区级的都没轮上过。 去他的成长。 江桓在这条长廊上慢慢地看手工,俞兆依离他不近不远,看着领导们对他每句话都捧的高高的,对他每声赞许都受宠若惊。 他被众星拱月,光明璀璨高高在上。 俞兆依一时之间有些自惭形秽。 要不是江桓一时糊涂,她跟他永远形同陌路。 “不过,贵校手工竟然是科学老师教的,倒是让我有点震惊。”江桓单手插着兜,似笑非笑,眼神仍落在长廊的展示墙上。 这话语气平和,但短短一个“不过”,就已经让在旁的所有领导都有些神慌意乱起来了。 校长瞥了副校一眼,漂亮的女副校连忙道,“我们科学老师是心灵手巧。” 主任也接话道:“这些点子也是科学老师想出来的,虽然是跟手工有关系,但主要还是环保主题,科学老师挑起了大梁哈哈哈。”他拍了拍科学老师的肩膀,“辛苦辛苦。” “哪里哪里,应该的。”科学老师陪着笑,心里诧异江教授竟然会提起教师分工。 实际上,用废弃的纸张等材料变废为宝,确实是科学相关,主任的这番解释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江桓意不在此,也就不在意对方到底是怎么个回答。 他继续说,“贵校的老师个个才艺八斗在身,我是早有耳闻的。” 这话没头没脑,只有一个主任心里嗖的一凉,眼神往身边的俞兆依瞥了眼,咽了口口水。 “我夫人,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这话一出口,谁还能不明白。 这是为俞兆依那没个休息时间的课程表鸣不平啊! 校长揣着明白装糊涂,大笑着对俞兆依招招手,示意她走近,“小俞啊,是精攻语文,其他也样样拔尖。” 俞兆依陪着笑,顺坡下驴:“没有没有,校长谬赞。” 江桓拉过俞兆依的手,笑:“还要多谢学校,不然我都不知道她既会美术、又会音乐,还有信息技术。这些潜能,都被贵校激发出来了。” 这下倒不好装糊涂了,校长脸色稍正,“哦?这还是学校激发的?这是怎么回事啊,任明?” 公开场合,主任被校长公开点名,还是头一遭。 他陪着笑,跟江桓解释:“学校老师不多,这些年学生大批涌进,学校总有老师要兼职音体美这些课,几乎每个老师都有这样的安排。” 任明把姿态拉得很低,一副老实诚恳的模样,心里却不服,他最大的错,还是没能预料到,俞兆依能跟这么个厉害人物结婚。 谁能想到呢! 放人群里毫不起眼的俞兆依,能跟科技界大佬、各方争抢的人才,结为夫妻。 这门不当户不对的…… 江桓当然不满意他这样的说法,他要的是绝对的改正,而不是表面上的“过得去”。 眼看江桓脸色不霁,校长还真怕惹他不高兴,心里暗骂主任是蠢材,人家夫妻小两口,有什么事儿还能不知道?装傻充愣符合时宜是聪明,不看场面就是愚钝。 他紧紧跟在主任话头后面,“其实我们在分配的时候,确实有不妥的地方,老教师那儿肯定轻松一点儿,像小俞这些年轻人压力难免大了点,也是学校方面没考虑好,不妥当。”校长看着俞兆依,笑得和蔼,“小俞,这一年多你也是辛苦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难见青天的委屈给说了出来,俞兆依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明朗,看了眼江桓,四目对视之间涌过万般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情感上想放飞自我将一肚子琐碎倾泻出来,理智上却克制又明晰,“应该的,校长,不辛苦。” 她察觉到被江桓握着的手紧了很多。 第四十章 工作环境 辛不辛苦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当即校长就让主任把课表重新安排妥当。 主任倒是小声嘀咕说:“都快十二月份了,这安排也不妥当啊。” 可把校长气的够呛,一方面还要维持自己的风度,另一方面拿出了自己的威信,“十二月怎么了,只要有不妥,就得改,别说十二月调个课表了,就是十二月给你任明换个差事儿,也没什么大毛病。” 这就是威胁了,顺带还在江桓面前表了个态—— 从今以后,绝没有胡来的事儿,再落到她俞兆依的头上。 主任终于敛息摒气,不敢多说。 这一天,俞兆依可谓是扬眉吐气,江桓在一处得了势,在其他方面总要让校方尝到好处,接下来的行程给予了很高的赞许,甚至允诺下,本学期可以挑个时间,他来授一节语文课,意在培养学生们对科学的热爱与拳拳爱国意。 校长是受宠若惊,这是惊动各界的大事,中心小学一直被周边五所学校压着一头,隐隐处于弱势。 江桓这行程一定下来,他不信,媒体不会大加报道。 到时候,名气带动了,市局一定重点考察。 只不过—— 他来教语文课? 科技界大佬,怎么说,上的也应该是科学课吧。 江桓似看出校长的疑惑,笑:“校长难道担心我课上不好?” “怎么会怎么会,您能来就已经是我们学校、我们老师、我们学生的荣幸了。”校长顺溜着说着好话,心里彻底放下疑虑,管他上什么,能来都不错了。 江桓一手慢慢揽上俞兆依的腰肢儿,“您放心,再怎么样,俞老师总会教我上课规范的。” 一周的领导都合时宜地大笑,浅浅地开着他们的玩笑,说些“感情深”“让人羡慕”“新婚燕尔”“喝杯喜酒”之类的套话。 而俞兆依很明显地感觉到江桓握她腰的手并不安分,要不就是大拇指上下摩挲,要不就是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乱点。 让她腰上像着了火。 还叫她“俞老师”! 俞兆依暗暗咬牙,心中下了决心,必定找机会叫他“江教授”。 以牙还牙。 江桓在学校里待了整个下午,倒不是整个下午都在参观指点,这只不过占了一个半小时,其他时间他在俞兆依的办公室里坐了坐,买了点咖啡水果请办公室老师吃。 江桓被校长们众星拱月参观学校的事儿早就传遍了整个学校,老师们惊叹之余,对江桓的客气自然是诚惶诚恐,感激不尽。 “江教授参观学校”这一活动既然提前结束,剩下的两节课俞兆依也不用人来代课了,自己拿了个小蜜蜂就往音乐教室走,剩了江桓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 江桓在办公室的时候,觉得挺有趣。 他坐在俞兆依的座位上,听着老师们握着红笔在作业上极速划着对错,有时候老师们情难自禁,根本不顾江桓在场,直接吐槽了出来,“这题的答案我直接写黑板上的啊,还能错!” “说了八百遍,和氏璧的璧,是玉字底。”随后江桓清晰地听见了笔划过纸面的一道充满了愤怒的叉。 除去课表不说,俞兆依的工作环境,确实是单纯。 江桓慢慢悠悠拿起俞兆依的杯子,喝了口水。 但光坐着也挺无聊,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一边叠的整整齐齐的作业本,俞兆依还没来得及批。 他从桌子的笔筒里慢慢悠悠拿出了一支红笔,翻开了那一摞作业本…… 下课声响起,俞兆依回到办公室,江桓正舒舒服服坐在她椅子上,翻弄着手机。 俞兆依靠窗坐,水杯被江桓放在了窗边上,她走过去按着江桓的肩膀把他往身后推了推,从江桓面前弯腰过去去拿水杯。 正合江桓心意,他顺势用大手半握住俞兆依的小腰,“俞老师下课了?” 上音乐课很费嗓子,给一年级上音乐课更费嗓子,俞兆依猛吞一大口水,斜觑他一眼,“别这么叫我。”说完想到什么,眼里闪了闪,补充道,“江教授。” 江桓被一噎,有那么一瞬间说不出一句话来,但也仅半晌过后,不知想到什么,他倏忽就笑了。 笑意很深,眼神炯炯,俞兆依被他望过来的目光给闪了闪。 “你没事儿吧。”俞兆依其实想问,你脑子没事儿吧,这种眼神—— 这种变态的眼神…… 学校的办事效率还挺快,这个课间,课程的重新安排就出来了。主要是校长施压,教导处也不敢不快。 但快也有快的原因,毕竟全校上下,最需要修正课表的只有一个俞兆依,毕竟得罪冯纪琪的,也就她一个。 其他老师的课规规矩矩,没什么差池,俞兆依的课,分给谁都不合适,但本来就是给冯纪琪减压才多加给俞兆依的,那么现在重新划给冯纪琪是最合适的。 但冯纪琪又哪是他得罪得起的,只好硬着头皮再去请示校长。 可两头都不是善茬子,校长哪能再趟这滩浑水,电话里跟他说了很多,但没一句有用的。 任主任只好先打了个电话给冯纪琪,说明白事情的原委,请她谅解。堂堂主任请新来一年的老师谅解,说出来其实是笑话,但一加上身份背景,一切就变得自然而然。 其实任主任不仅觉得自己此举拉下了自己的脸皮,还觉得趁此机会,又跟冯家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冯纪琪听完脸色很不好,随意敷衍“嗯”了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电话里的“嘟嘟”声传来,任主任长叹一口气,夹在中间还是不好做人啊。 课表发的很快,任主任钉钉里给俞兆依发了条消息,说已经通知了相关老师,从下一节课起就不用再上了。 一年多的忙碌工作,在今天彻底画上句号。 俞兆依内心澎湃如潮,有一团火热,熊熊燃烧。 江桓看她一副眼中含泪的模样,心里又是为她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心酸苦楚,又是体察到她心中的否极泰来,嘴上却故意长叹一口气,“别太感谢我了。” 第四十一章 听她上课 最后一节课本来是劳动课,但这位老师临时家里有事,数学老师在隔壁班又有课,便问俞兆依能不能换课。 当然可以。 俞兆依让课代表把作业本发下去,说下节课先讲作业本。 她本来想趁中午有空的时候批改完,但陪着江桓就给耽搁了。上课铃响起俞兆依往教室走的时候,发现江桓也跟着往教室走。 “你干嘛?”俞兆依皱起眉头。 “听课啊。” 听课…… “你别闹了。”今天的江桓跟以前很不一样,很不一样…… 经过了昨晚,好像那点矜持与冷清自持一并消失了,消失得彻彻底底,让俞兆依心里泛起了丝丝甜与亲切的同时,也有几分恼。 领导听她上课还要提前一天通知给个备课时间呢,他算怎么回事儿,想来就来,一点没考虑到她会不会紧张。 江桓任她把自己推了推,又亲切搂住她肩膀,“俞老师,让我学习学习呗,不然下次我怎么上课?连个学习对象都没有。” 语气都揶揄可恨,偏偏说的每个字都清朗坦诚,有根有据,挑不出错来。但俞兆依就是要呛他一下,“网上资源丰富到处都是。” “可是没有一节是你俞老师上的。”这话就颇让人寻味了。 此时已经走到了班级门口,俞兆依顿住了脚步,抬眼对上江桓的目光,里面一片纯粹,真挚动人。 她不得不去联想他的画外音,或许根本没有画外音,但她却非要去想—— 世上这么多女人,但俞兆依只有一个。 是这个意思吗? 教室门口不允许她胡思乱想,她推开了门兀自进去,没把门带上。 江桓眼中笑意渐深,跟着进了。 他一进来,班里学生们就发出了“哇喔”的声音,用一种幼稚的、故作了然的眼神在他们俞老师跟俞老师这位新婚丈夫之间看来看去。 学生之间的八卦传的一点儿不比老师之间慢,班里的学生不仅知道俞老师结婚了,也通过他们在校园里的互动把俞老师的丈夫给记住了。 记住的自然不是他的身份地位,而是他的脸。 五年级的学生们已经会关注容貌了,俞老师长得漂亮,她的老公也好帅。 有胆大调皮的男生已经当着江桓的面夸他帅了。 在俞兆依的课上,江桓自然不会随着这帮人毫无节制地乱叫下去,搬了把椅子往教室后面一坐,双腿一交叠,就是一领导的派头。 俞兆依开始讲作业,“今天上午的作业本还没来得及批,所以我们……” “现在来对一下”这几个字还没说出来,下面学生们已经在喊了,“批了呀,我还全对呢。” 说话的是一个非常调皮的小孩儿,写的作业常常没什么逻辑,一错就错一大片。 就是说或许她批改了作业自己忘记了,但这个小孩儿的作业绝不可能全部对。 俞兆依走下讲台,翻了翻他的作业本,果不其然,全是勾。 又翻了翻同桌的,一模一样的,全是勾。 俞兆依有点茫然地抬头,正对上江桓得意的眼神。 得意? …… 她被气笑了。 俞兆依往讲台上拍了两下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好,同学们,不管批的怎么样,但现在老师要讲最佳答案了,拿出你的蓝笔,在旁边订正好。” 而江桓摸出了手机,开始拍照了。 俞兆依要赶进度,这节课不仅要讲完作业,还要收起来、回批,收齐。 短短四十分钟时间,可谓是任务艰巨。 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状况百出。 《落花生》重点在议花生,《桂花雨》重点在摇桂花,就算重点抓错,写了别的事件,俞兆依也尚且能够接受,但居然有人把两个重点写成了议桂花、摇花生…… 错就错了,还好意思大声喊出来问她对不对。 问就算了,还一副理直气壮、认认真真的样子。 面对着无辜明亮、琥珀般的眼眸,俞兆依一肚子火也只好任它沉寂下来、消散…… 还有一个,小练笔写的字儿跟狗爬一样,东一笔西一划,没个字样,俞兆依请人分享自己的片段的时候,这位学生还举高了手。 这是一件挺诧异的事儿,毕竟这个学生一向胆小,从不举手。 旁边的女生看了眼他的小练笔,说,“老师你给他写了评语。” 俞兆依看了江桓一眼,“写了什么?” “你的文章文采斐然,是个写作的好苗子呀。”那个女生把“呀”读得挺重的,听得出来这个字不是她自己加上去的。 能被江桓夸一句“文采斐然”,俞兆依倒是也挺好奇的。 毕竟江桓大神,曾经的作文横扫他们整个校区,无论是小学部、初中部还是高中部,反正江桓在哪个年级,哪个年级就有他的范文。就连俞兆依小了他五届,有时候语文老师掏出几篇优秀作文,还有江桓落笔的。 江桓的文字风格,很多变,有时候写的气壮凌云有股横扫天下的气势,有时候细腻入微,笔尖情意缓缓流淌,抛下这些表面的文字功夫,思想也很深邃。 她的高中语文老师曾经拿着江桓的作文,说:“不是天才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你们都别看了,没一个像是能看懂的。” 有人不服,就说通篇白话文,讲了这么件简单事儿,谁看不懂,无非是语词优美点,字句工整了点。 结果那节课,语文老师拿着江桓的作文,从开头第一句话讲解到末段最后一句话,字字关涉到哲学思想,文章中的大事件看似议论亲情,实则议论时空波诡云谲。 浅层主题之外,更有深者令人发省。 同学们听的发愣,有人默默说了句,“老师您也不错,还能看懂。” 老师说:“我拿着这篇作文,看了一个月的论文。” 可见江桓文才之高深,俞兆依有点期待自己班里也能出一个小江桓。 可是,这位同学站起来之后,好像自己都看不懂到底写了个啥,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同学们笑的人仰马翻。 俞兆依为表示尊重,虽然让他念完了,但下课铃声也响了。 第四十二章 琐碎记忆 有的人看起来是正人君子,实际上内心之恶劣,只有自己知道。下课后,俞兆依气愤地瞪了江桓一眼,江桓却没丝毫反省,还一脸无辜,“怎么了?” 怎么了? 俞兆依简直要被气笑了,教室外的走廊上学生来来往往,她压低声音,“你说呢。” 他把作业给批成了这个鬼样子,人人都是全对了就算了,还事儿挺多的给写那破评语。 这评语怎么能随便给呢! 她还以为有什么天才被埋没。 俞兆依见江桓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就拿这评语说事儿,“你看啊,你写的那个评语,有根据没有?” 江桓不说话。 俞兆依也懒得跟他说什么,反正就纯粹好玩儿,就捣乱呗。 等到了办公室,没有老师在,江桓清了清嗓子,俞兆依以为他要发表自己言论,说:“那小孩儿字写的很烂,逻辑也不通,甚至围绕的主题都不准。” 俞兆依靠在桌子边,抬头看着他,等着后话。 江桓立于她面前,“我猜,他在班里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孩儿。” 这小孩儿因成绩不好,性格比较木讷,也挺怕老师,在学生群里、老师群里一般都挺被忽视的。 “嗯……”俞兆依继续等着后话。 “但你看他今天,不是挺活跃。”江桓拿过俞兆依握在手心的杯子,就着杯沿喝了口水,喉结滚动,水润了润嗓子。 “依依,教书和育人,是一码事。他不是个天生沉默的小孩儿,你就要鼓励他积极主动,向光生长。” 俞兆依冷不防被教育了一番,心中确实是惭愧的。 确实,教书这一年,她更多的是完成领导的任务,完成自己的教学进度,这属于浅层的、书面的、官方的沟通,要怎么进行情感上的交流、心灵上的共鸣,还需要揣摩。 江桓辅修教育学,从没在一线岗位待过,却有这样的领悟,俞兆依是由衷佩服的。 她抬头望向江桓,眼里星星闪闪,几分真心几分揶揄,“江教授果然厉害,受教了。” 又一声江教授,江桓半点羞赧都无,尾巴却要翘上了天,“不是我吹,要是你再小两岁,我还真对得起这一声称呼。” “……”前提是我再小你两岁啊…… 只不过—— “师生恋有点刺激吧。”俞兆依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大胆又热烈。 饶是江桓也有几分愣。 窗外传来小孩儿嬉笑打闹的声音,办公室里安静又炙热,江桓恍惚回到了学生时代。 跨越着初中部高中部之间的大半个人工湖,他领了老师的跑腿活儿,从俞兆依班级门口路过,看她跟前后桌笑得人仰马翻。 她们在聊什么? 这是当年的江桓最好奇之处。 不知不觉中,他又揽上了俞兆依的腰,往前倾了倾身,两人面对面,气息交错,“你还想师生恋?” “没有。”自觉说错了话,俞兆依头都抬不起来,盯着江桓的皮鞋。 终于有人推门进来,俞兆依吓得侧了身。 是他们班一个学生,来问语文作业是什么。 刚才走的太急,满心都是要对江桓责问一二,连作业都忘记布置。 学生的视线停留在他们比较近的距离上,就是江桓都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往后退了几步,假意看着墙上贴着的艺术画。 俞兆依回教室布置作业,让他们安静自修,等晚托的老师过来。 本来教师下班时间是四点二十,但这天值班的副校见他们两人在办公室干等着下班,连忙说,“现在也已经四点多了,俞老师,你跟江教授先回家好了。” 俞兆依也不再推辞。 最着急的几乎是江桓,一听这位副校说这样的话,他几乎是瞬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拎起俞兆依的大挎包,还说,“您要是早点来值班就好了。” 副校也是个玲珑人,自知称不上江桓一句“您”,也有意讨好,“是是是,俞老师实在太敬业了,其实老师们有事儿先走也没关系的。” 好处都落在俞兆依的头上,俞兆依便接着,懒得再迂回客套。 下楼的时候,江桓掂了掂俞兆依的大挎包,“你包这么重?” “装着电脑呢。”俞兆依以前是没有回家拿电脑的习惯的,毕竟回家顶多看看课件跟教案,这用手机就成了,哪用得着电脑啊。 但有一回,深更半夜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学校有位中层领导,竟然让她八点前制作一份关于研修会议的公众号。 俞兆依大学时候没参加过学生会跟社团,也没接触过公众号,让她一时半会儿还要去学,简直为难死。 但会不会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的电脑在办公室,家里没有额外的电脑,让她拿什么去做。 更何况,深更半夜…… 俞兆依没办法,只好开车出去找网吧,但跟着导航走的那家网吧在深巷子里面,午夜前后,黑魆魆的深巷,两排矮矮的旧屋,屋檐上还有野猫缓慢踩步的声音…… 她简直头皮发麻。 俞兆依整晚没睡,用了一夜的时间学做公众号,又趁上班前发给了这位领导。 从那以后,她在哪儿,电脑就在哪儿。 因没放学,校门口还没拥挤起来。 江桓的车,仍旧停在学校对面。 但他把俞兆依的电脑放在了副驾驶上,就拉着她继续走开了。 “去哪儿?”她还挺好奇。 江桓拉着她往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吃街走。 自古不成文的定律,哪儿有学校,哪儿有小吃街。中心小学过一条街就是一所初中,小学跟初中的学生,都喜欢放学来这条小吃街吃东西,什么串串香,什么香酥鸡,还有煎饼果子…… 应有尽有。 “我记得,我们学校附近,也有这么一条小吃街。”江桓拉着俞兆依的手,吆喝嬉笑声夹在空气里,落日红霞在他们身后。 可念不可追的过去,好像就在这一刻鲜明了起来。 俞兆依点头,“我每天放学,都来吃点的。”那时候老师们说不干净,教导她们别买,但他们学生根本不放心上。 更何况,俞兆依有一回还看见她班主任站在串串香小摊前,兴高采烈说“海带来一串,里脊也要,贡丸……” 谁不喜欢吃。 第四十三章 青春时期 时光不会倒流,但记忆会。 江桓怎么会不记得,他们高中部放学走的是北门,但他非要跟老师提出申请说要走南门。 没有理由的申请,班主任竟然也同意了。 那会儿教育局里吹了一阵儿的减负风,学校迫于压力只好初中高中一起放学。这就给江桓提供了一些方便,比如说,可以跟着俞兆依走回家,看她跟朋友三三两两走进小吃街。 他常常在小吃街那处拐角跟她分开。 他是不去的。 不是不喜欢吃,只是他江桓名气太大,挤进了那条小路里,确实容易招来很多人的拥挤,有意或者无意…… 十几岁的女生不是人人都跟俞兆依一样腼腆、乖巧、可爱。 还有很多,热情、奔放得让人害怕。 他走进去过一次,结果遇到了一群对面职高的小太妹,逼他当她男朋友。 江桓人高马大,故意拐进了小巷子,背后是剥落着大片面积的泥墙,迎面是一群涂着大红唇、染着彩色头发的小太妹。 “江桓?做老子男朋友怎么样?” 语气随意,放肆,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在怜悯,嘲弄。 这样的人往往其实是瞧不起江桓这样的优等生的,而江桓,亦是。 他脸上仍挂着舒朗的笑意,松了松肩膀,把书包往一边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你他妈跟谁说话呢?” 说了脏话,好像令对面的太妹大吃一惊。 十七八的年纪,谁还不会说几句脏话,不说,是体面。 只是江桓再怎么算计,也想不到,小太妹就吃这一套。 无可挑剔的外表、合她心意的叛逆,出彩的成绩……组成了一个神秘的江桓。 小太妹追江桓这件事,在校外传的挺沸腾的。 江桓只好开始躲,不仅躲小太妹,还要躲俞兆依,保持一定距离…… 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在高三那一年,他重新开始走北门。 只在校内,有意无意中,偶尔瞥见过俞兆依。 在别人的眼里,他江桓的人生毫无挑剔,但是他不这么觉得,在十几年学生时代里,没有十几年关于俞兆依的回忆,就是遗憾。 江桓跟俞兆依在粉丝汤的小摊边找了个小凳坐下来。 “加辣加醋哈。”她朝着老板招呼道。 俞兆依重口味,从小到大都是。 江桓口味跟她不一样,笑了笑,拿起醋壶,往自己的粉丝汤里倒了两滴醋。 正吃的挺欢,气氛也恰到好处,忽然一声“依依”传来。 现在看到钟黎,俞兆依心里只觉得万分疲惫,她先看了江桓一眼,才又皱着眉看向了钟黎。 “你怎么也来这里?” 钟黎根本像是看不见江桓,在他们所落座的四方桌另一角搬了个凳子坐下,他没回俞兆依的话,只是又叫了一碗粉丝汤。 他是来接俞兆依下班的,但看到了他们两人结伴出校门,然后就跟到了这里。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江桓,跟俞兆依,确实挺配的。 他跟俞兆依高中同班,自然也听说过江桓的大名。只不过一开始压根没想过,此江桓就是彼江桓,但现在却不得不好好思索一二。 一来,江桓跟依依既是邻居,从小认识,那有没有可能江桓一直喜欢着依依。 二来,依依要结婚这件事,江桓出现得未免太是时候,是巧合、缘分,还是有心设计? 钟黎一方面很不希望他猜的两条都是真实的,但另一方面,从他本心来看,两条都是真的他才能够彻底安心、绝对安心。 江桓是个很深的人。 钟黎调查过他在国外的经历,经历很丰富、科学界的奖项几乎拿了个遍,但联络的人却说,总有那么一段或者几段的行程,查不到头绪。 怎么会有查不清楚的人。 虽对江桓有所防备,钟黎却面色不显,在老板把那碗粉丝汤端上来之后,就在江桓面前,他倒了辣跟醋,跟俞兆依一模一样。 江桓眼神不变,继续慢条斯理地吃。 但看着他面前那碗跟俞兆依一模一样颜色的丝粉汤,江桓还是觉得很不顺眼。 在提醒,他缺失的这些年,他们培养出来的默契。 江桓察觉到这里,俞兆依自然也能感受到,但钟黎吃什么,她哪管得着,又怎么能管。要是这时候她说一句“你离我们远一点”反倒是戳了江桓的心坎。 此刻最好,不闻不问,事不关己。 她心里这么想着,江桓却把他们的粉丝汤调了个位置,把俞兆依的辣红的粉丝汤放在自己的面前,把自己的清汤粉丝汤放在俞兆依面前,“换一下。” 在钟黎的目光下,俞兆依从善如流,吃起了江桓那碗粉丝汤,江桓也是。 他们一南一北,对面而坐,钟黎坐西朝东,正好看见落日余晖,把他们的一边脸照得金黄、明媚…… 江桓这个举动无疑是无理的,没根据的,连一句“想尝你那碗”或者“你换个口味尝尝”都不说,轻描淡写三个字,什么都没说明白,又什么都说明白了。 钟黎盯着他们被晚霞照成粉红色的戒指。 对,他们不需要只字片语就可以有一切亲密的举止,这些举止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是他曾经拥有过,又亲自抛弃的。 俞兆依吃的挺快,再不走,就要撞见学生放学了。倒不是怕被看见吃小吃不体面,只是这些学生嗓门极大,热情一吆喝,喊了声“老师”,估计整条街都能听见。 有老师在,好了,谁都别想吃痛快。 俞兆依跟江桓走的时候,也没叫上钟黎。但钟黎倒很自觉地放下吃了一半的粉丝汤,跟着他们往外走,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说话。但钟黎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魂给丢了,跟着他们走到了宾利车前。 江桓似笑非笑:“要不载你一程?” 钟黎咬了咬牙,挤出笑,“好啊。” 说完还非得绕过副驾,钻进了后座,心里还在想,还非得让你江桓当一回司机。 但当他看见俞兆依坐进副驾的时候,他又悔了,暗骂自己脑子糊涂。 第四十四章 暗下过招 有的人表面上和和气气,不是为了给你面子,是为了给自己留体面。 开到大路上之后,江桓从后视镜里看了钟黎一眼,内心毫无波澜,在俞兆依前面,他这个现任犯得着失了风度,跟你一个前任过不去? 不仅要载你,还要让你亲眼看看,你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一想,江桓心里是畅快淋漓。 等红绿灯的时候,江桓就问了,“想吃什么?” 一碗没什么分量的粉丝汤能垫几两肚子? 以前江桓做晚饭,不会特意去问俞兆依想吃什么,但饭桌上出现的就是俞兆依的心头好。 俞兆依顺溜就答了,“板栗烧肉。” 前几天在朋友圈刷到这么一碗红油油的肉,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栗子的清香跟红烧肉的酥软。 早就想吃了。 江桓点头,“还有呢?” 可这回,后座的钟黎却抢在俞兆依前面说了。 “麻辣鸡丁、油炸明虾、酒酿小圆子,酒精度数最好高一点。”钟黎顺溜地报了一堆菜名,这还不够,还喷击起了江桓,语气吊儿郎当的,“你不知道吗?” 俞兆依这会儿哪能看不懂局面,这是两人在为了她争风吃醋。 明明是江桓被刁难,该为难的按理来说是江桓,但俞兆依此刻却是不自在的很,恨不得把钟黎往车窗外丢出去。 她偷偷用余光瞟了眼江桓,江桓似笑非笑,正看着她。 绿灯亮了。 江桓的车一路疾驰,车里仍旧沸腾,倒不是明面上的,暗潮汹涌。 接着刚才的话题,江桓回了句,“知道啊。” 钟黎明显不信,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不欲多说。 却想到了大学时候,两人明明没有商量好吃什么,但一路语音一路慢悠悠地乱晃,默契又自然地走到了同一个地点。 那会儿相视一笑,是多少的快活。 那时候,他们还相爱。 这么一想,钟黎心里顿时就不美妙了。 偏偏江桓像是给了他充分的思考时间似的,就在他心情不妙的这当口开了口,“但你说的,没见依依吃过。” 钟黎心里冷笑,那当然是你不了解。 从小长大又怎样,半生不熟的,又出国这么多年,恐怕钻研科学都钻研傻了,哪有他了解依依喜欢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江桓就接着说下去,“依依的胃出过毛病,你说的那些东西,重油重辣,她已经不吃了。” 钟黎有一瞬间的怔愣,看着副驾驶座上安安静静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消瘦,他叫了声“依依”。 不是想向她求证,而是要问她,胃为什么会出问题,现在状况又怎样。 俞兆依并不说话,但目视前方的脸上肉眼可见几分惊诧。 连她爸妈都不知道的事儿,江桓怎么会知道。 钟黎走后那两个月,混乱、狼狈、腐朽…… 不仅是抽烟抽了两个月,还酗酒,不吃饭……情绪方面也极其不稳定,最后搞了个胃病在身上。 在这个人均胃病的年代里,她好像也赶了回潮流。 这个胃病落到今天,就演化成了一吃油炸物、重辣食品就得胃疼。 本来螺蛳粉也不能碰,但她实在忍不住,就少放点辣油,勉勉强强吃进去了,好在也相安无事。 因为这场病,她失去了很多快乐。 心里冷笑,沉默着…… 江桓也不说话,缓慢开着车。 两人同时噤声,钟黎不得不胡乱猜测,一向作息比较规律的、饮食比较健康的依依,怎么会有胃病。 反正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出国前俞兆依绝对好得很。 那么就是在他出国之后…… 想到了什么,钟黎难以置信地抬头,恰好江桓也抬头,两人目光在后视镜里相逢。 一个清冷宁静,一个惊惶不安。 因了这个小插曲,钟黎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走进俞家的门。 回到海城后,随便指了个路口就让江桓给他放下了。 江桓乐得轻松,临走前还漫不经心“客气”了一番,“钟先生以后常聚。” 多大方、多坦诚、多温和。 真不愧是从读书时代就把他们给扣死的人。 钟黎咬着牙根,笑得勉强,“当然。” 他还能回话,江桓便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补充道:“我们夫妻休息时间很多,您尽管来,我们肯定奉陪。” 钟黎再也笑不出来了,尤其是看着俞兆依那目光朝前、仿佛谁都不在乎的模样,他更是既愧又悔。 一见他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江桓倒是笑了,开怀畅快,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那就再见了。” 钟黎扭头就走。 再什么见,跟依依可以再见,跟你可以永不再见。 江桓驱车去了超市,要买五花肉。要买肉其实去菜场比较好,只是时间不早了,快到六点的时间,天都全黑了,菜场剩下来的肉估计也不比超市的肉更好。 逛超市这件事,挺讲究时候的。饭后来逛,慢慢悠悠东挑西拣,还能消化消化,对感兴趣的东西哪怕是不准备买也可以品头论足一番。 但饭前来就显得有几分仓促了。 两人急急忙忙买了拨好的板栗跟肉,回了家。 车上,俞兆依问了江桓一件事。 “你怎么知道我胃有点小毛病?” “你不喝酒对吧,上次出去吃饭有葡萄酒你推辞说不能喝,你这么喜欢吃螺蛳粉,螺蛳粉的辣油应该算是灵魂对吧,你就加几滴,我记得你以前对辣是无所畏惧的。”江桓侧首看了她一眼,复又看向前方。 宾利在夜色里、在城市的霓虹里、在车流里穿梭。 “还有你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冰箱里满满一大抽屉的冰棍,但从来只见……咱妈吃,你从来不吃。”江桓继续缓缓道来,细数他观察到的俞兆依“生活周边”。 俞兆依有点紧张地握住了大挎包的带子,“我以前没有胃病,是因为……” 江桓笑着打断她的话,“谁一生下来就有胃病?”觑了眼俞兆依的手,“猜猜就能猜到的事儿,紧张什么。” 这话没说明白。 他说的“猜也能猜到的事儿”到底指什么? 她有胃病这件事,还是得胃病的原因? 第四十五章 说或不说 江桓打断她的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俞兆依到嘴边的话,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出口。 车开进了小区,俞兆依还是准备说明白。敞开了这扇天窗,就让他把她所有的角落都知道个一清二楚吧! 连她结婚意图调工作的事儿都能猜到了,还有什么是江桓不知道的。 还是那句话,江桓不戳破是留个体面,她不交代清楚,隔阂就会慢慢积累,被一点一滴细枝末节慢慢撑大,最后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但江桓好像并不想听她说,半点都不想,一改往日把话抛给俞兆依的做法,他说了一会儿关于教育学的理论,又说自己没烧过板栗烧肉,怕技术不成熟,让俞兆依在手机上找些菜谱,看一看。 俞兆依刚鼓起来的勇气随着江桓多次的顾左右而言他给消偃下去了。 江桓多聪明的人,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俞兆依漫不经心地看着菜谱儿,一边纠结到底说还是不说。 说吧,江桓不爱听,不说呢,隔阂不就越来越大了吗。 俞兆依纠结到了家里,还是没说。 算了,另找机会吧。 江桓说自己不会做板栗烧肉其实是自谦了,又或许在烧饭上有特别的天赋—— 但他做什么没有天赋呢? 板栗烧肉受到了一致好评。 俞兆依咬着板栗,一边感叹江桓果然是身手不凡,板栗的清香和唇齿间淀粉的粘稠感给了她很大享受。 只不过,口腹盛宴并不能让她彻底放下心里藏着的事儿。 越是尝着江桓的手艺,越是让她下定注意,把一切说开。 说往事还是次要,最重要的还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跟心意——她俞兆依对往事已经不在意、不怀念,她现在只想跟他把日子过好。 饭后俞爸俞妈依旧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天气预报,看完之后又蹲在这个卫视等着看电视剧。 时光变迁周转,有的人短短几年犹如另一个人,而有的人十几年如一日,好似时光在他们身上彻底停滞。 俞爸俞妈显然属于后者。 俞兆依不知道他们这个饭后看电视剧的习惯保持了多少年了,大概二十年? 反正从她记事开始,他爸妈就有这么个习惯,甚至连看的卫视频道都不曾改变。 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偶尔说点别人家的事儿,再把话题转向俞兆依。 从来如此。 但这天俞兆依却没有跟他们坐一坐的闲情雅致,她坐在沙发上,烦得一直看手机。 高越中午就被席远给接走了,此时给她发消息说,请她多关注微博热搜,他俩要官宣了。 俞兆依当场有点懵了。 官宣…… 席远事业如日中天,全靠女友粉撑起了大半边天,要官宣,舍弃大片江山,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其实照俞兆依的想法,还不如等过两年,席远彻底转型成功,等那帮女友粉的力量不再那么强大,再官宣,来得更实惠。 另外,值得深思的还有席远对高越的感情,确实比她能想象到的更深。 俞兆依开始头疼,高越的恋爱脑,能不能正常点…… 她点进微博热搜榜,他们官宣的消息还没有放出来,热搜上面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娱乐头条,什么两大互联网公司竞争啦,什么福布斯排行啦,还有秦映岸那辆法拉利的新闻,挂了一天也还没有下来。 俞兆依扫了一眼,根本没什么值得多看两眼的。 只是这个热搜一,有那么点莫名其妙。 #JY公司总部迁往国内 俞兆依对这些大公司没什么兴趣,但对这个JY公司还蛮有印象的,这公司名下有家甜品连锁,很有名,叫“Rosestobereleased”——玫瑰待放,她生日的时候去买蛋糕,店员居然说,“亲,每年的今天生日不用付账哦,只需要在我们店留下信息,并在官微下留言许个生日愿望就可以了。” 世上有这么好的事儿? 俞兆依当即就精神振奋了,追问了店员几个问题,发现全年只有这么一天有活动。 看她出生的日子多幸运! 从此她就成了“玫瑰待放”的老主顾。 这家店真对她的胃口,嗯……八字也很合! JY公司总部迁往国内……“玫瑰待放”的折扣会更大吗? 俞兆依挺好奇就点进去看了看,地下哇啦啦一阵评论,还有海外账号爆料,他们老总早已经回国,在国内考察呢。 一堆乱哇哇的爆料。 真假难辨。 俞兆依随便扫了一眼,忽然看到了江桓的名字。 有个昵称是“江桓是我的神”的用户说,“刚回国那位科技界大佬江桓,曾经研发的一种芯片专利,屠了全世界各大科技奖项的那位,他的芯片就卖给了JY公司。” 楼下补充:“JY公司也是狗,凭着这个专利做大做强的,最后连个股份都没给江桓。” “所以现在江桓回国,JY公司也要迁往国内……” 引人遐想的省略号。 评论下有人说出自己猜测,“莫非江桓大佬又有新研究,JY公司提前知道内幕,要来国内抢人?” 原来江桓还跟JY公司合作过…… 江桓的名气到底有多大,大到好像普天之下,只有她没大没小,不恭不敬…… 电视上正巧在放广告,俞爸往前调了个经济新闻台,正巧也在播放JY公司迁往国内这件事,两位主持人围坐在新闻台后,分析着世界经济局势,料定JY公司的内迁,会给世界经济局势造成一定的影响。 俞兆依不喜欢看这种,移了眼神,心里真正只揣着两件事。 一件是席远高越官宣的事儿,席远的生活毕竟是远离人群的,官宣之后要怎么面对无数媒体,怎么面对网上那些铺天盖地地谈论。 另一件,就是她胃病的事儿。说是要说的,但怎么能当着俞爸俞妈的面说,看着江桓认真看新闻的侧脸,俞兆依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什么时候能上楼啊。 俞兆依看着高越的微信。 【依依,你能不能来我这儿,我有点慌】 好家伙,结婚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慌。 俞兆依心里吐槽,手上却片刻没犹豫地回了个“行”。 第四十六章 顶流官宣 高越这事儿,确实难办,不是几句公关几声声明就可以解决掉的,处理得好,万事大吉,谁都祝福。处理得不好,因此失去隐私,失去名利,甚至失去娱乐圈一隅之地的先例比比皆是。 江桓一听,拿起衣服就说得送她去,俞爸俞妈也担心高越,但嘱咐俞兆依别弄到太晚。 【依依你什么时候到啊】 俞兆依坐在副驾驶,刚系好安全带,这条消息距离她上一条让她去找她还只有两分钟,她不免有点无语,【地址发来】 “叮”一声,消息秒回,发了个地址。 原来席远住在清苑。 离俞兆依家小区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是海城出了名的一处高档学区房,隔壁就是俞兆依江桓他们以前念的初高中。 这所初高中随着江桓的出名水涨船高,隔壁市区的人都想托关系让自家孩子进来。清苑由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免了摇号的规则,里面的孩子可以就近入学,直升这所初中。 也因此,清苑的房价,高的要命。 【九点零七分就要发了!】 【宝儿你到了没有】 【我会不会被人肉】 【完了他们在编辑微博了】 【啊啊啊我真是疯了】 一个分神高越就已经连着发了好几条微信来了,俞兆依叹息一声,【要不你还是离婚吧】 【离婚了我孩子怎么办】高越这时候倒是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结婚是要跟秦映岸过不去的。 算是一个好兆头吧…… 俞兆依于是又慢慢地回高越的消息,安抚、劝慰…… 到高越家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席远家住在顶层。 门一开,高越抱住她,“你怎么才来啊我命都要没了。” 不理会她的胡说八道,俞兆依走进门内,想换鞋却被高越往里面拉,“换什么鞋啊,里面一堆人呢。” 清苑的房型很大,客厅比她们班教室都大,铺着颜色鲜艳的地毯,质感一瞧就很好。 此时沙发上坐了一排的人。 脖子上挂着工牌,衣着干练,人均面前摆着十几个手机……看得出来都是妥妥的媒体人。 高越悄悄跟她说,“她们都是席远工作室的人,凶巴巴的,好像我怎么了席远一样。” 俞兆依心里难得客观地想,你抢了他们财神爷,夺了人家衣食父母,席远还能继续火自然是好,要是因为结婚这事儿凉了,那人家失业不怪到你头上还能怪谁? 但客观也就是一时的,大部分时候还是要偏向高越的。 她手里拎着一大袋夜宵咖啡,跟江桓一起走到客厅茶几前,堆起满脸的笑,“各位辛苦,今晚可能要熬个夜,劳烦费心了。” 媒体人不怕辛苦,就怕辛苦没人理解,高越有个这么会做人的闺蜜,她们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忙说“不辛苦”。 俞兆依转头看看,没瞧见席远的身影,扯过高越的袖子:“他人呢?” “书房呢。”高越朝着书房的方向努了努嘴,把俞兆依拉到阳台吹凉风,“你是没瞧见他经纪人的脸色,恨不得把我给吃了,跟你说哦,她一进门就没给我好脸色看,我跟她说话理都不理我。” 俞兆依皱着眉,问了句“男的女的”。 “女的呗,从席远出道就是他经纪人。”高越想到什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像俞兆依,“你不会说她……” 说着她又不信,“笑死,那女的都四五十了。” 四五十…… 俞兆依顿时打消了怀疑。 四五十的人,很容易有一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情,尤其是在娱乐圈这个圈子里,经纪人手下出个顶流不容易,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席远好不容易熬成了现在的地步,经纪人对高越有怒也是可以理解的。 九点零五分的时候,席远从书房出来了,跟坐在客厅单人沙发上的江桓打了个招呼。 高越走到他身边,忽略了一边经纪人的不悦目光,对席远说:“你可别后悔。” 语气几分含羞,几分认真。 席远笑了笑。 俞兆依看到这笑容总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意味,是坦然、从容?好像也还不够,总觉得隐隐有几分认命的、牺牲的、赴死…… 对,他像是甘愿沉溺于自己的命运。 俞兆依看不懂,但席远此举,无疑是一种事业的牺牲,也许是要给高越以极致的爱意与安全感,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时间慢慢逼近九点零七分,九月七日是高越的生日。 经纪人是个微胖的中年女子,整个人看起来挺和蔼,偏偏眼神锐利,看得出来对这件事她很不满意。 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包括俞兆依江桓,包括高越席远,也包括工作室的所有人,她毫无顾忌地问了席远一句,“你真不后悔?” 不知谁设了个闹钟,响亮的,诡异的…… 时间到了。 一片静默中,席远说:“发吧。” 工作室的人人手十几个手机,开始公关、控评……逐渐忙碌了起来。 俞兆依也紧张地上了微博,找到高越的微博,从发出到现在也就几秒钟的时间,高越的微博下面已经有几百条留言评论了。 大部分是工作室发出来的,还有几条估计是从江桓的微博摸过来的。 席远发的微博是—— 你好,席太太@高越! 配了一张两人拿着结婚证的照片,照片上两人都笑靥如花,一看就是两个字——幸福。 高越也发了同样的微博。 席远的微博下面,评论瞬间堆高,除了工作室发的公关评论,如“哇塞,男神终于结婚”“席远我们永远爱你,好好生活”之类的,也有些零零散散的来自圈内好友的祝福。 俞兆依看到了王渺的评论,她是最早评论的:“席远大哥,牛哇,祝你们永远幸福吖!” 俞兆依下意识看了眼高越,但好在高越因为怀孕离得手机远远的,正吃着俞兆依买来的小蛋糕。 但评论里最多的,还是质疑的声音。 “哥你开玩笑呢?” “谁是高越?” “我人傻了。” …… 总而言之,除了几个早就知情的人,评论里要不就是工作室控评,要不就是粉丝的怀疑人生。 第四十七章 网络厮杀 好在现在评论里还没有出现对高越的谩骂,俞兆依撸起了袖子,点进高越的评论区准备大干一场。 以前她也是追过星的人,什么投票啦控评啦不在话下,手头的号子不仅质量好,数量也不比那几个工作室的少,于是她熟悉地切号,以不同身份在高越的微博下营造一种大部分人都恭喜这场婚姻的局面。 人在冲浪的时候,很多时候会忽略自己的真实看法,而去从别人的意见里寻求答案。 一群人是恭喜的,那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小心眼了。 俞兆依就是要让那些来骂人的人怀疑自己。 偶尔看到几个已经在开骂的人,俞兆依熟练地举报加拉黑。 她俞兆依以前可是混粉圈的,这种操作对她来说就是重操旧业,比上课还得心应手。 她想守护的人,从没有守护不好的。 正大张旗鼓地干活儿,肩膀被人搭上,江桓从身后半搂住她,“你坐着弄。” 俞兆依头都没抬,被他大手牵引着往后退了几步,顺着他手上让她坐下的力道坐到了沙发上。 接着江桓坐到她身边,两人靠的挺近,像是坐在了同一个单人沙发上,接着他又说什么,“没位置了,咱俩挤一挤。” 这时候,说什么挤一挤,就是让她蹲着都没事儿。 控评控到一半,俞兆依收到了好几条私信,都是骂她的。 俞兆依当然要回骂过去,顺便举报拉黑。 十点多的时候,她累的不行,头一抬看了高越席远一眼,这两人竟然悠哉悠哉吃着小蛋糕,聊着天。 她真服气了,可又不能说点什么,谁让当事人高越怀了孕呢。 要是没怀孕这事儿,俞兆依保准逼着高越切号好好给自己控评。 一抬头的功夫,再低头,高越微博下又多出了几个野人。 马德! 俞兆依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深秋的天,甚至阳台的窗还开着,偏偏客厅里却半丝寒意都没有,人人都火热朝天。 俞兆依切着号,但连切两个都显示账号异常。 私信里往下一翻,原来是被举报了。 他妈的几百个账号都来举报她。 点进主页一看全是席远的粉丝。 俞兆依冷笑,废了几个号子没关系,头也不抬地继续切号,顺便问挤一块儿的江桓,“有微博吗?” “有。” “借我用用。”俞兆依觉得自己的那些微博好几年没用了,权重都下降了,半点儿不顶事儿。 席远结婚这件事迅速冲上了热搜第一,成了爆点。 俞兆依往下翻了翻,热搜有一半都是他结婚这件事儿,甚至还有高越个人资料的词条。 居然还给人肉起来了。 再要点进去看看那些营销号的评论,却怎么都点不进去。 俞兆依烦躁地抬头,忽然对上一客厅同样烦躁的人。 有人在寂静声中说了一句,“微博崩溃了。” 俞兆依卡在这个界面上,一点儿都退不出来,有的人退出来再想登进去就是闪退。 这时候每浪费一秒钟就有可能扭转整个战局。 俞兆依急的不行。 整间屋子里只有两位当事人不急,均漫不经心毫不在乎地吃着小蛋糕。 这时候江桓把手机递给俞兆依,说,“我手机好像不闪退。” 俞兆依忙接过,一看还真是。 他手机半点都不卡,就停留在高越的微博下面,已经有十几万条评论了,俞兆依刷新了几次,也没多出几条来,看来几乎所有人现在的微博都属于冷冻状态。 这是天降喜事! 俞兆依连忙用江桓的号子去评论,主要是把一些客观的、冷静的、祝福的话给顶上去。 顺便拉黑了几个嘴特别臭的。 甚至俞兆依先去私信了几个:【反弹】 江桓这个微博号特别好,不管是流畅度还是权重,都比她所有号都要好。俞兆依玩的不亦乐乎,不免又胡思乱想,要是她以前追星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号子,说不准早就混成大粉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她活儿干得还挺多。 十点半的时候微博又可以动了,渐渐地她发现消息那界面多了很多私信,肯定又是一群来骂人的。 俞兆依点都懒得去点,当务之急是把控评搞上去。 她随便哼唧了两声,跟身边的江桓说,“你别担心那些私信,等会儿我帮你一个一个骂回去。” 江桓给她倒了杯水,也不说“没关系”这样的客套话,而是应承下来说,“好啊。” 知道她没手有空,江桓还很贴心地把水杯贴近俞兆依的嘴唇,让她就着喝了一大口。 俞兆依满意的看着高越的微博,江桓的微博昵称是“江桓的狗”,这个昵称下的所有评论瞬间占领前排。 俞兆依起先怕别人认出这是江桓的号,但后来一想也就不怕了,毕竟网上江桓的粉丝这么多,连“江桓是我的神”这种都有,“江桓的狗”属实不会让人猜测到江桓本人。 当她看着和谐的评论,终于想要松口气的时候,身边有个工作人员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吓得俞兆依心悸差点失常,忙问:“怎么了?” 那工作人员一脸惊恐,把手机竖起来,给她看。 她走过去看了,显示的就是高越的评论,前三都被“江桓的狗”给占领了,有什么问题? 看俞兆依一脸迷茫,他又说,“江桓控的评。” …… 俞兆依有些沉默了。 她回头望了江桓一眼,江桓眼神单纯淡然。 点了屏幕最下端的“我的”,俞兆依看了眼江桓的主页。 经过官方认证的、奖项著名的重大贡献科学家——江桓的狗。 下面还有个小黄V。 俞兆依刚才压根没把这个小黄V放在眼里,毕竟她那些小号,哪个不是挂着小黄V? 她怎么都想不到,江桓这个小黄V跟她那些才不一样。 带着几分怔愣,俞兆依把手机伸出去,想要递给江桓,“怎么办?” 她好像无形之中,毁了江桓的形象。 江桓却没接,目光清净,含着几分笑,“这个号挺好用,你继续用,有事儿我扛着。” 第四十八章 江桓的猫 有事儿他扛着…… 这话分量真重,连她爸妈都没有这样交代过她,从来只说在外多做事少说话,领导会看见,遇到事儿忍忍也就过去了。 要乖…… 她乖了二十四年了,确实从来不惹事生非,按部就班,活成了她爸妈喜欢的体制人。 俞爸俞妈就是这样过来的,他们的升迁只因为他们能干、实诚,才得到老板的青睐,于是把自己的“成功经验”传授给了俞兆依。 她没有背景,没有关系,永远孤军奋战。二十四年里所有的叛逆,都集中在钟黎走后那两个月。 然后就变得更加沉默、更加乖巧。 从不生叛逆之心,不敢…… 俞兆依继续拿手机,评论倒是不用控了,没几个人能打得过江桓这个号子。她一边继续守着高越的评论区,一边点进了江桓的私信。 光是猜一猜,就知道私信里一定被席远的粉丝们骂的体无完肤。 俞兆依板着脸,她准备帮江桓把席远的那些烂粉们骂得妈都不认识。 就放开骂! 不计后果,不顾一切。 但一看—— 哪来什么谩骂? 几乎全是“高越是你亲戚?”“大佬上线了”“大佬被盗号了?”这样的语言。看得俞兆依都有点愣住。 所以席远的粉丝为什么没来占领江桓的私信,像围攻她的私信一样? 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你私信怎么没事。” 莫非不敢得罪大佬? 但是爱豆结婚犹如失恋,俞兆依不相信她们还有这样的理智。 江桓也开始吃小蛋糕了,甚至还拿了块给俞兆依,“吃点垫垫肚子。”他是这间屋子里第三个悠闲的人,晃悠回了单人沙发上,扯着俞兆依也坐下,“微博最近更新的程序,是我师弟设计的,我让他给我搞了几个超出微博规则的号。” 大佬的朋友圈也是大佬,俞兆依感叹之余,又问,“你要这么多号干什么?” 总不会也追星吧。 “总有用处。”江桓说话模棱两可,就是不说明白。 但不说明白也有不说明白的好处。 比如说,她可以趁机要几个。 “送我几个呗。” 江桓反问:“你追星?” 这一问倒属实是把俞兆依给问懵了,回过神来后想到,对了,她又不追星,记录个生活罢了,要这么好的号子来干什么? 在她手里也是纯属浪费。 江桓拿过俞兆依的手机,退出了高越的主页,在她几个微博号里面一个一个切过去,看得直摇头,“送你一个要不要。” “要!” 两人在一边叽叽咕咕轻声说话,其他工作人员则是密切关注网络上的风向。只要挺过今晚,是祝福还是唾弃,就基本能够定下了。 席远工作室的人员们只有两个是在高越微博下面操作控评的,其他都关注着席远的评论区。 在俞兆依用江桓的号控评之前,高越的评论区差点沦陷了。 要不是江桓……和他的号子,一切也不会这么顺利。 另一边的工作人员,知道高越闺蜜的老公是江桓之后,直接沸腾了。 倒不是有多崇拜,只是科学家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她们的生活里,实在是难得。 还这么帅…… 只有一边的经纪人,脸色复杂,看看席远,又看看江桓。 因江桓的下场,热搜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江桓立刻窜上热搜,甚至有媒体、个人在随意猜测,江桓喜欢高越,所以今夜下场来鸣不平。 俞兆依从江桓那儿得到了一个王炸的号子,瞬间就登陆了自己的微博,并改名为——江桓的猫。 两人靠的极近,一切都在江桓的眼皮子底下发生,江桓立刻点了个关注,笑问:“我是不是应该改名叫俞兆依的狗。” 这话有歧义。 一说出来,两人皆愣了片刻,紧接着大笑。 能占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俞兆依找准时机说,“可以啊,我不介意。” 她笑靥如花,眼神灵动闪烁,狡黠又富有生气,江桓忍不住动手,臂膀一伸就能握住她的全部腰身。 “不介意什么?”这话就有那么一丝不对劲的意味了,尤其是他的手还摩挲着她腰间的软肉。 有一下没一下。 好像羽毛,忽轻忽重、飘飘沉沉地在她的心脏表面慢慢地刮过。 “干什么!”俞兆依瞪他一眼,伸手去推。 还有正事儿要做呢。 江桓的手劲挺大,俞兆依推不动。 仍旧在问,“不介意什么?” 俞兆依不得不转头去看别人,这客厅里站着的、坐着的几乎快二十个人。谁知道有没有人正盯着他们这个角落。 席远跟高越已经回了房间,高越怀了孕,嗜睡。 既然他这么想知道答案,那俞兆依就给他连词成句,把前后的话连起来,给他说个明白。但说也讲究技巧,先要谈条件。 她继续拨开江桓的手,“你先放开我再说。” 江桓不跟她讲条件,重点把握在谁手上谁才有主动权,他的重点也不在答案本身,他沉着声音笑,“那你别说了。” 俞兆依炸毛了,也管不上什么条件了,“不介意你改名。” “改什么名?” 好,还问上瘾了。 俞兆依故意:“我的狗。” …… 腰间软肉得到一瞬间的释放,但她整个人都被江桓气息笼着,不知不觉中竟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了江桓身上。 抱得有点紧。 他的脸去贴她的额头,“再说一遍。” 好,很好。俞兆依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有这样的需求,满足他! “我不介意你改名做我的狗。” 江桓终于大笑,笑得前仰后翻。 俞兆依生气了,“你改不改名?” “改改改。” 在俞兆依的注视下,江桓改名了—— 俞兆依的狗。 但修改完成的键还没有按下去,俞兆依立刻就喊停了。 “别叫这个。” “那叫哪个?”江桓一脸认真。 俞兆依想了想,先象征性问了问江桓的意见,“你有什么想法?” 江桓当即摊手表示“没有”,直接把手机交给了俞兆依,“想改什么就改什么?” 这就是把昵称的命运完全交到了俞兆依的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