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是故意的 阳春三月,艳阳照得人暖融融的,可此刻陆晚却身子发冷,直冷到骨子里。 她被架在书桌上,以一种屈辱的姿势面对着男人。 起初男人还顾念着她是初次,动作克制着,可恰在此时,门外传来随从的提醒:“主子,睿王一行往厢房这边来了……” 听到‘睿王’二字,陆晚心口一紧,身子僵硬起来。 “怎的,怕了?”男人一眼就瞧穿了她的心思,戏谑开口,“未婚夫就在外面,是不是很刺激,很害怕?” 陆晚抬头,眼神反问他,你不怕? 男人勾唇嘲讽一笑,动作非但不停,还俯身咬上她的耳珠,逼她发出声音。 陆晚死死咬紧牙关抵抗,几乎咬出血来。 见此,男人冷冷发笑,动作顿时变得汹涌起来,泄愤一般…… 桌上插着桃枝的长颈白玉瓶不堪撞击,跌跌撞撞的摔下桌子,‘啪’的一声脆响,碎成几块。 陆晚终是招架不住,双手发软,无力再撑住桌面,身子止不住的往下滑,被男人一把捞住按进怀里。 “求你……快些吧……” 她颤巍巍的开口求饶,眸子凝上一层水光,沙哑的噪音带着哭腔,却越发娇媚,入耳钻心,酥麻入骨,听在男人耳里却成了另一番风味,似在向他索求更多。 男人掀眸凉凉扫了她一眼,狭长凤眸深不见底,似凝聚着深沉的欲色,可再一看,却又清冽无比,波澜不惊。 声音冷得与他的动作判若两人:“你挑起了的火,却轮不到你喊停。” 至此,陆晚才深刻领会到面前男人有多冷酷无情,比起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免后悔,自己的决定是否错了,不该招惹他? 可转念一想,整个大晋,除了他,谁敢得罪睿王、敢睡准睿王妃? 思此及,陆晚再无怨念,任命的闭上双眸…… 不去过去多久,男人终于餍足松手。 陆晚没了支撑,身子顺着桌沿滑到地上,如濒死的鱼,大口的喘着气。 “叭嗒!”一块银锭子落在她手边,男人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三个字:“两清了!” 这是将她当成青楼卖身的妓子了。 也只有他,胆敢把堂堂镇国公府之女这般糟践…… 青槐阁。 丫鬟兰草四处寻人,急得快疯了。 今日是镇国公府大长公主七十大寿的寿诞,镇国公府宾客云集,不光达官贵胄登门贺寿,众皇子也来府上给大长公主拜寿,连皇上也摆驾镇国公府。 彼时,龙驾已至前街口,马上就要到府上了。 众人都去大门口接驾,自家姑娘却自午宴结束后不见了人影,遍寻不着,怎叫兰草不急。 若是怠慢接驾,可不止挨家法这般简单。 正在兰草急得快哭时,陆晚终于回来了。 “小姐,你去哪里了?奴婢都快急死了。” 陆晚全身酸痛,仿佛散架了一般,那里还有力气同兰草解释? “快替我更衣梳妆,龙驾快到了。” 兰草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主子不说,她也不敢多问。 时间紧迫,她连忙扶陆晚回屋。 可替陆晚更衣时,兰草再次被惊到。 “小……小姐……” 纵使兰草不经情事,也隐约猜到了什么,刹时白了脸,手中的衣裳都拿不稳,哆嗦着掉到了地上。 站在铜镜前,陆晚冷眼看着自己满身的青紫掐痕。 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皮,特别是颈间的几处咬痕,清晰的看得到牙印,还留着血渍,特别扎眼。 他是故意的。 一面将她当妓子打发,一面又故意在她身上落下痕迹,够无耻的! 第2章 你未来的三皇嫂 天还未落黑,镇国公府门前已点起了所有的灯笼,亮如白昼。 陆晚赶到时,门阶上已站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大长公主亲领了国公府上下到门口接驾。 其余宾客,以睿王为首,也等在门口。 陆晚一眼看去,就看到了一身月白锦服的李睿……还有他身边一身玄色绣银纹的男人。 李睿长相俊美,嘴角带笑,让人如沐春风。 而他身边的男人却与之截然相反。 他的脸不似李睿温润白净,有着风沙刻砺后的坚毅轮廓,凤眸冷冽深邃,带着久经战场沐血后的漠然无情,周身散发着肃杀气息,即便随便往人群中一站,也对周遭带来可怕的威慑感。 陆晚后怕的想,自己先前哪来的胆子,敢去剥他的衣裳? 她低头准备绕道过去,李睿却眼尖看到她,朝她招手,“阿晚,过来!” 陆晚走过去,依礼向睿王行礼。 李睿拦下她,亲昵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礼。” 说罢,他转身指着身边的男人对陆晚道:“阿晚,这是本王的四皇弟翊王,不久前刚从北疆回京。” 又对李翊道:“这是阿晚,镇国公府二表妹!”末了,又加上一句:“你未来的三皇嫂。” 睿王已与镇国公商议好,待大长公主寿诞一过,就到府上下聘,正式求娶陆晚。 李翊常年不在上京,而陆晚也回京不过两年,李睿以为,两人自是不认识的。 李翊掀眸看了陆晚一眼,眸光落在她遮得严实的颈脖处:“果然是难得的美人,皇兄好福气!” 说话间,他右手食指扣着大拇指,慢条斯理的细细搓捻着,尔后放到鼻子嗅了嗅,似在回味指间残留的味道。 陆晚双颊发烫,带着薄茧的大手,仿佛又重重在她身上各处碾过,满身的掐痕也跟着烧灼起来。 她僵着身子向他们告退。 恰在此时,陆晚嫡兄陆承裕走过来,问李翊:“听说殿下晌午在厢房宠幸了一名婢子,她唤什么名字?若是殿下喜欢,我即刻将人送到殿下府上去。” 陆承裕虽然压低了声音,陆晚还是听到了,心口一紧,步子不觉缓了下来。 李翊冷笑:“世子爷哪来的耳报神?” 睿王开口了:“是本王同承裕说的。你在人家府上胡作非为,还搞出那么大动静,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凤眸闪过冷芒,李翊侧首:“皇兄都听到了?!” 睿王拿出兄长的姿态,苦口婆心劝道:“为兄知你这些年在北疆苦寒难捱,回京放纵些也是应当,可你若要女人,为兄可以去教坊司挑一批美姬送给你,切不可胡来!” 陆承裕有意拉拢此番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的翊王,连忙道:“不过一个婢子,能得翊王垂幸是她之福……” “本王不过一时兴起。区区一个女子,何必当真?” 李翊冷冷开口,打断陆承裕的话,也堵了睿王的嘴,声音不觉间已挟霜裹雪。 陆世子上赶着往翊王床上塞人,人家却很不嗤,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脸上很是挂不住,顿时尴尬的呆在当场。 陆晚却全身一松,不再停留…… 看着女人明显松懈下来的脊背,李翊转头又对陆承裕恢复了好脸色,“不过世子爷一番盛情,本王岂能推辞?只是本王素来不喜麻烦,不如这样,若是那日、本王兴起,再向世子爷讨要也不迟。” 陆承裕没想到他变脸这么快,怔愣片刻后连连应下,转身就吩咐下去,让府上管事即刻去找被翊王临幸的婢女…… 陆晚并不知道后面的变故,刚到门口站定,一声唱喏,皇上的仪仗已到达镇国公府了。 所有人都敛襟朝着龙驾驶来的方向深深跪拜下去,连大长公主都拄着虎头杖弯下了腰。 人群里,陆晚盯着越来越近的威严龙驾全身发凉,一种让她痛苦万分的窒息感,扑天盖地的朝她袭来。 龙驾上那耀目的明黄,深深刺痛陆晚的眼睛,一瞬间,她仿佛又躺回到了那个奢华、满是明黄铺设的金丝楠木棺柩里,眼睁睁的看着棺盖落下,金钉封棺的声音,一下一下、在她耳边响着…… 从接驾到回到寿宴席面上,陆晚一直浑浑噩噩,仿佛丢了魂一样。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拌倒,幸亏兰草手快扶住了她。 身后传来一阵嗤笑声。 “镇国公府这个二姑娘,长得倒是娇媚动人,可惜却是个木头美人,你瞧她那呆呆傻傻的样子,相处起来,定是十分无趣的。” “你有所不知,这个二姑娘,不过庶女出身,且一出生,就被扔进了痷堂里,前两年镇国公的嫡女与太子的婚事做吹,她才被接回府来……” “睿王愿意娶她,图的不过是她背后镇国公府的势力,不然这样一个木头人,懂什么闺房情趣、鱼水之欢,那睿王啊,真是可惜了……” 木头人? 那晌午将他吸干榨尽,手段、伎俩层出不群的妖精,敢情是木头成精了? 第3章 捉奸捉双 李翊凤眸不露痕迹的划过对面席位。 这些年,他虽在边关,身边多多少少也出现过女人,而北疆女子相比中原女子,性子更豪放,他见识过奔放热烈的,可像她这般大胆有手段的,却从来没有过…… 回过神来的陆晚,自是将那些嗤笑之言听得清楚,兰草气得红了眼睛,可她却毫不将这些嗤笑放在心里,只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也未抬…… 宴席过半,丫鬟兰英悄悄进来,俯在陆晚耳边低语两句,陆晚听后,眸光往对面一扫,果然看到李睿身边的随从遇安从侧门进来,避开众人,将一张纸条偷偷交到了李睿手里。 接到纸条后,李睿眉头不觉蹙紧,不由自主的朝陆晚这边看过来。 陆晚假装低头摆弄着青瓷玉盘里的芙蓉糕,李睿踌躇片刻,起身离席去了。 他一走,陆晚搀着兰草的手晃晃悠悠的站起身,“陪我去园子里醒醒酒。” 一出门,兰英急声禀道:“小姐所料不假,那沈鸢就是个不安分的,禁足期间竟敢私自出门、不知悔改……我亲眼见到她戴着斗篷出门,让丫头给睿王传信,如今人就在花园东面的假山洞里……” 沈鸢是陆家嫡母叶氏的亲外甥女,自小因早产,体弱多病,送到上京治病,一直住在镇国公府,被叶氏当成亲生女儿养着。 虽有叶氏宠她,可沈鸢很是谨小慎微,从不在镇国公府里冒尖,每天乖巧的守在叶氏身边,恪守本份。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的表姑娘,却早已与李睿私下暗渡陈仓。 前世,在李睿正式到府上下聘后不久,李睿就拉着沈鸢的手到她面前坦白,说沈鸢肚子里已怀了他的骨肉,要先她一步娶进府里去,免得肚子渐大,惹人笑话。 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怕心里难受之极,在陆家与睿王的双压下,也只能被迫答应了。 重活一世,她岂会如他们所愿? 双眸凝上了一层寒霜,陆晚朝花园方向冷冷一瞥,冷嗤道:“我们去瞧瞧。俗话说,眼见为实,捉奸捉双——免得冤枉了他们。” 夜色深浓,后花园里一片寂静,偶闻几声虫鸣声。 兰英一路领着陆晚过去,待行到一处假山石堆外,三人放缓脚步,慢慢靠近。 为了掩人耳目,李睿让遇安守在供客人歇息的厢房外,做出他因醉酒不支,在厢房休息的假象。 谁能又想到,人品高洁、白日里还在斥责翊王不检点的睿王,此刻在狭窄阴湿的假山石洞里与沈鸢行苟且之事。 两人动静很大,李睿借着酒劲、又知此时众人皆在前厅宴席上,无人来此,所以放纵得很。 而沈鸢,自李睿与她最瞧不上眼的陆晚订下婚约后,嫉妒心让她发狂,再加上因上次争执,她被罚禁足,她誓要报复陆晚,所以卖力的讨好李睿,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第4章 一切都还来得及 兰草兰英两个小丫鬟早已面红耳赤,又羞又恨,陆晚却镇定得很,脸上瞧不出一丝波澜。 她听到沈鸢颤着嗓子在问李睿:“殿下,你何时娶我进门?奴家的身子可是早就给你了……” 李睿:“不是说好了,等聘礼一下,我就向表叔要你。” 说罢,他又添上一句:“这段日子,你且安心待着,不要去招惹她。” 沈鸢顿感满心委屈。 上次陆晚跌倒,明明是她自己摔下台阶去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当时,台廊上只有她在,陆晚指着她说是她推的,她百口莫辩,无故被罚了一个月的禁足,为此好久没能见到李睿。 她害怕李睿对她的新鲜期过了,将她忘记,所以今晚冒险约他来花园幽会。 沈鸢很聪明,不想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喊冤败李睿的兴,只惋惜道:“我那表姐,虽说出自镇国公府,可她……着实配不上殿下,让她做睿王妃,委实委屈殿下了。” 沈鸢的话让李睿不免又想起了众人对陆晚的嗤笑,他又何尝听不出沈鸢的小心思? 脸色沉下半分,他冷漠道:“只要她出身镇国公府,即便是个瞎子瘸子,本王也会娶她!怨只怨你出身不好,不是镇国府的姑娘。” 沈鸢泛着桃花色的脸颊,瞬间白了。 “不过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将你风光迎进门。等本王继任大统之后,就会想办法废了她,届时,迎你做中宫之主也未尝不可……” 有了这句话,沈鸢浑身又充满了力气,彻底放下身段,趴在他面前侍候他…… 回去的路上,两个丫鬟已是气得哑了声,陆晚笑道:“怎的,被吓到了?” 兰草胆小,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只担心的看着陆晚,怕她受不住这样的背叛和打击。 兰英气得要吐血:“方才我们就应该当场捉奸,将府里的人都喊过来看两个贱人不要脸的样子。小姐,你怎么忍得住?” 从头到尾,不论里面两人如何火热,如何谋算她,陆晚都镇定自若,冷静的可怕。 她嘲讽笑道:“沈鸢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已是睿王的人了,这样才能逼着李睿娶她。而李睿贵为皇子,你以为就凭一个表姑娘,父亲与祖母会为我出头?” 只要李睿愿意认沈鸢,父亲与祖母非但不会为她出头,只会赶趟的将沈鸢往睿王床上送。 前世,在得知沈鸢怀了李睿的孩子后,她也去找过父亲与祖母,求他们为自己主持公道。 可最后怎样? 她不过是睿王与镇国公府绑定利益的一颗棋子,而沈鸢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将镇国公府与睿王之间的关系绑得更牢固,两方都乐见其成,惟独她被沦为弃子…… 夜风拂面,陆晚微微眯起了眸子—— 按着上世的推算,这个时候,沈鸢的肚子里已然怀上了李睿的孩子。 可从方才两人的对话得知,此时的沈鸢还并不知自己怀了身孕。 如此,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5章 厢房婢女 了却了两桩大事,这晚却是陆晚重生以来,没有被梦魇缠身、安稳睡着的一晚…… 翌日醒来,陆晚吩咐了兰英一些事后,就带着兰草去上院了。 上院是大长公主的住所,是整个镇国公府最尊贵的地方,陆晚与睿王没有定下亲事之前,这里是禁止她踏足的地方。 她到时,叶氏与一双儿女已经到了,叶氏已服侍大长公主用完早膳,正细细向她回禀寿宴的诸般事宜。 关于寿宴,叶氏操办得隆重周全,大长公主很满意。 陆晚上前请安,尔后在下首落座,准备像往常一样,挨个半盏茶时间再离开。 “婢女是怎么回事?一大早府里闹哄哄的。” 堪堪坐定,陆晚就听到大长公主在问陆承裕。 原来,昨日管事奉命去找被李翊临幸的婢女,原以为一寻便着,却没想到,管事将昨日在厢房侍候的婢女一一寻问过后,竟无一人认下这份恩宠…… 陆承裕不由着急,翊王为人阴晴不定,万一那天他突然兴起,问他要人,他交不出人怎么办? 所以今日一早,陆承裕亲自将厢房的丫鬟一一询查,动静闹大了,就传进了大长公主的耳中…… 见大长公主问起,陆承裕不敢隐瞒,将李翊在厢房临幸了府上婢女的事,一一同祖母说了。 “……祖母,这个婢子既被翊王临幸过,自是不能再让她在咱们府上当差,所以孙儿着急将她找出来,奈何无人承认……” 陆晚低头默默刮着茶沫子,心里‘咯噔’一沉。 “如此倒是奇怪,以往有这样的事,不都是忙着招认,趁机飞上枝头成凤凰么?” 叶氏听完,深感不解。 大长公主听陆承裕说完,眉头微蹙,不由朝嫡孙女陆佑宁看过去。 昨日皇上来府上,大长公主听皇上言语间对翊王多是赞赏之意,大有要传位于这位四皇子的意思,不禁心思微动,立马想到了空缺的翊王妃之位和自己待字闺中的嫡孙女陆佑宁。 散席后,大长公主就同陆佑宁谈及了此事,提点她以后要多多找机会亲近翊王。 可陆佑宁素爱风度翩翩、温柔文雅的俊公子,对李翊这种常年混迹军营的粗鲁莽夫根本瞧不上。 大长公主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让她答应愿意同他试一试,可没想到,李翊竟胡做非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在府上白日宣淫,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搞得人尽皆知。 这下,只怕孙女越发不肯答应了。 果然,陆佑宁听了后,脸色立马黑了下去,低声唾骂了一句。 陆晚离她近,听她在骂‘狗男女’,她佯装没听见,低头喝着茶。 一旁陆承裕听到叶氏的话,皱眉道:“估摸是翊王一时酒后兴起,要了个长相粗陋的,清醒后,见那婢女不堪入眼,就给了她些钱财好处,威逼她不准相认。” 闻言,陆晚眼前不禁浮现李翊扔给她银绽子时的嫌恶样子,倒是被陆承裕说中了。 姜还是老的辣,大长公主道:“凡事做过必留痕迹,你让李管事找几个有经验的嬷嬷,去丫鬟房里瞧瞧,说不准就找到人了。” 陆承裕反应过来,顿时面上一喜,立刻应下告退。 见时候差不多了,陆晚也起身向大长公主告退。 一旁的陆佑宁瞧着她的侧影,突然开口:“陆晚,昨日晌午我在东厢后院小路上瞧见过你,那个时辰,你去哪里干什么?” 不等陆晚回答,她捂住胸口惊愕道:“难不成,与翊王厢房私通的那人就是……” 第6章 死路一条 “住口!” 大长公主一声断喝,止住了陆佑宁的话。 “你竟是疯魔了,这般胡诌的话也说得出口。” 陆晚已经与睿王定亲,这样的胡话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可即便这样,大家的目光还是不约而同的看向站在屋中央的陆晚,打量、探究、怀疑、鄙视,如一把把利刃,要将她戳穿。 一旁的兰草全身绷紧,几乎快晕厥过去。 她再愚钝,在看到自家小姐那一身的伤痕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万一被大家知道,小姐就是那个婢女,惟有死路一条…… 叶氏虽心疼女儿,却也知道陆佑宁方才的话太失分寸,连忙拉着她跪下给大长公主请罪。 “母亲息怒,宁儿一时失言,实乃无心之举,还请母亲勿怪。” 陆佑宁也被大长公主这声厉叱惊得回过神来,眼泪涮的一下就滚下来了。 “祖母,宁儿知错了……不过是恰巧看到大姐姐昨日晌午在厢房出现……怕万一、万一……” 陆佑宁看似在认错,实则言语间还是在抹黑陆晚。 说到底,她就是不甘心一个小小庶女,竟能嫁给睿王那样一个光风霁月之人。而自己,明明是上京第一贵女,竟只能配与李翊那样不知羞耻的莽夫,老天实在不公! 听了陆佑宁的话,大长公主朝陆晚看过来,眉头几不可察的蹙起,双眸里隐然浮现杀气! 若真的如陆佑宁所说,与翊王私通的人是陆晚,那么,她非但不能嫁给睿王,还会得罪皇家,给镇国公府引来塌天大祸! 这样的祸女,惟有杀之,才能保全大局…… 几乎一瞬间,一向杀伐果断的大长公主心中就有了主意。 那怕隔着距离,陆晚也清晰察觉到大长公主眼神里的杀气,她太清楚她这个出身皇家的祖母手段有多厉害,眼里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 她回头看着陆佑宁,淡定道:“若按妹妹的说法,妹妹昨日也在厢房出现过,是否也要被误会成与翊王私通?” “你……”陆佑宁没想到自己会被陆晚倒打一耙,一时间竟驳不出话来,气得满脸通红。 陆晚朝大长公主恭敬一福,道:“昨日祖母大寿,孙女亲抄了《吉祥经》去小祠堂焚烧为祖母祈福,因此才借路东厢。” 陆晚神情坦然。 大长公主紧盯着她,见她一脸从容,不见半分心虚慌乱,顿时松下神情,转而对陆佑宁责难起来。 “你堂堂大家闺秀,毫无根据的事张口就来,殊不知胡言乱语会给府里惹来多大的祸事,平日真是太纵容你了。” “方才的话,若有谁敢传出去半句,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大长公主虽气恼陆佑宁口不择言,但到底舍不得处罚她,只严令大家不许将方才的话传出去,尔后挥手不耐的让大家退下。 叶氏连忙领着大家退出来。 众人一走,屋内安静下来,大长公主盯着走在人群最后面的身影,眸光渐冷。 金嬷嬷走上前去,轻问:“公主在看什么?” 看着背影消失在回廊折弯处,大长公主收回目光。 “你不觉得,二丫头最近有些反常?” 金嬷嬷有些不明白:“公主说的是?” 大长公主闭了闭眸子,“她一向呆蠢,遇事说不出半句话来。可方才却三言两语就问住了宁丫头,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金嬷嬷将泡好的参茶放进她手里:“这是好事,以前还担心她拴不住睿王,守不住睿王妃的位置,如今看来,倒不必担心了。” 大长公主沉吟片刻,吩咐道:“你亲自去祠堂问清楚,她昨日晌午可是去过?都干过什么?” 金嬷嬷一怔:“公主不相信二姑娘?” 抿下一口参茶,大长公主冷然道:“不过一个贱婢生的贱种,品性能好到那里去?况且她捉住睿王与沈鸢私通,能隐忍不发,单凭这份心机,不得不防!” 第7章 坐以待毙 回到青槐阁,兰草双脚还在打颤! 陆晚也似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后背被冷汗打湿,一片冰凉。 从昨日到现在,兰草经过了太多惊吓,早已绷不住,一进屋,不觉一把哭了出来,抱着陆晚伤心道:“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兰草知道睿王对不住自家小姐,可小姐也不该这样轻贱自己,将自己的清白身给了翊王…… 而如今全府上下都在找被翊王临幸过的女人,万一被大家发现小姐就是那个婢女,小姐只有死路一条…… 陆晚知道兰草在担心什么,她按下心头的慌乱安慰她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自有主意。” 兰草抬头看着她,担心道:“那小姐……还要嫁给睿王吗?” 兰草抬头间,陆晚这才看清她眼底的乌青,知道这个纯善的丫头,昨晚定是为了她的事,愁得一晚没睡。 顿时,早已冰冷死寂的心田不觉泛起一丝温度。 上一世,她被陆家抛弃,被李睿残害,也只兰草与兰英陪在她身边,最后为了保护她,两人惨送性命…… 过往的伤痛再次涌上心头,陆晚握紧兰草发凉的小手,苦涩道:“与睿王的婚事,由不得我做主。但昨日你也见到了,他并非托付终生的良人。” “惟今,我只能想办法让他主动提出退亲。” 兰草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眼泪流得更凶。 小姐自幼命苦,一出生就被镇国公府丢弃在痷堂里。 后来,睿王出面,带着小姐离开痷堂重回镇国公府。 她以为他是真心爱慕小姐,谁诚想,他不过是利用小姐拉拢镇国公府,还毫无廉耻的勾搭上了表小姐,更是准备在目的达成后抛弃小姐…… 兰草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小姐,那翊王……瞧着也并非良善之人,奴婢怕他会辜负你……” 昨日她跟在陆晚身边,亲见那翊王对小姐的冷漠,言语间更无一丝怜惜尊敬。 这样冷血无情的男人,岂敢奢望他对小姐负起责任? 再说,他是睿王亲弟弟,认下小姐,就等同与睿王撕破脸皮,让全天下人笑话他不顾伦常,贪恋长嫂,他绝不会为小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可小姐已失了身子,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 想起前世种种,陆晚心里一片冰凉,道:“我从未想过让翊王对我负责。且此生,我绝不嫁入皇家!” 兰草越发看不明白了:“那小姐为何还要……” 陆晚面容凝重:“我与睿王博弈,手中岂能无子?翊王不过是我手中棋子罢……” 要摆脱像前世般惨遭活埋的悲惨命运,她只有早早舍了这具清白身子。 可整个大晋的人都知道,她即将嫁给李睿,没人敢碰沾她,惟独李翊。 李翊此人,比之李睿,更狠辣无情,也更可怕——陆晚目的既已达成,自是不想与他再做牵扯。 可万万没想到,厢房一事这么快被发现,也没想到陆家会在攀上睿王后,还要附上翊王,一心要将她找出来讨好翊王…… 回想起祖母方才眉眼间的杀气,陆晚心口发凉。 单凭陆佑宁一句话,祖母便对她起了杀心。 虽然后面听了她的解释,祖母似乎相信了她。可凭她对祖母的了解,她并不会真的相信她,所以方才才没有处罚陆佑宁。 也就是说,婢女之事一日不了结,她都会被祖母怀疑。 而且以祖母的性子,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她不能坐以待毙。 思量半晌,陆晚转身入内,从床头暗格里取出一个暗刻兰花的盒子,吩咐兰草:“你守好院子,莫让人发现我不在,我要出去一趟。” 第8章 我要活命 落夜后,上京最大的青楼烟雨楼里衣香鬓影,竹音靡靡,一派奢糜景象。 今日是烟雨楼竞选花魁的重要日子,上京纨绔子弟差不多都来齐了,整个烟雨楼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二楼雅阁里,李翊怀搂美人,一面看着楼下群芳竞技,一面提壶畅饮,凤眸惺睇,已是半醺状态。 兴致正酣时,房门从外推外,随从长亭从门外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主子,楼下有人求见。” 长亭揭开盒盖,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块墨色绣龙纹的锦帕。 李翊一眼认出,这块帕子是昨日厢房完事后,他拭完身子随手扔弃的那一块。 长亭朝楼下大堂偏角处一指,李翊看到了一身男子装束的陆晚。 彼时,她独自坐在角落里的方桌前,眸光切切的朝雅间这边看过来。 李翊收回目光,神情微寒:“不见!” 长亭捧着盒子犹豫道:“主子,听闻陆家这两日一直在找那个婢女,属下猜测,她是怕事情败露,想请你出面了结此事。” 李翊如何猜不到陆晚求见他的目的,勾唇漠然一笑:“关我甚事?!我与她早已两清!” “将帕子烧了,盒子扔还给她!” 长亭得令,当即将帕子放进炭盆里焚烧掉,又差人下楼将空盒子还给陆晚。 陆晚接过盒子,听到那下人的回话,抬头望了眼雅间的方向,尔后起身走了。 大堂里人实在太多了,挤都挤不开,陆晚要逆着人流往门口走,走得委实艰难。 她身子单薄,被挤得东倒西歪,有些下流之徒,见她生得白净好看,竟使暗手往她身上摸,陆晚咬牙护住胸口,可腰臀之间,还是被人揩了好几下。 李翊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不觉间,夜已深,夜雨悄无声息的下起来。 李翊花三千两白银买下新花魁头夜,却突然一下子没了兴致,转身离开了烟雨楼。 一出门,他就看到一道人影立在他马车旁。 恍若没看见她,他抬脚跨上马车,‘唰’的一声放下车帘,冷声吩咐:“走!” 长亭也看到了陆晚,不由惊讶她竟没走,还一直等在这里。 正在他准备开口劝她离开时,陆晚却紧随李翊的后面,爬进马车。 长亭怔住了…… 马车里,李翊看着跟进来的陆晚,寒眸涌起怒火,“滚!” 陆晚无视他的怒火,淡然道:“等我说完,自然会走。” 不等李翊开口,她徐徐说道:“原说好两清的,如今我贸然找来,确实是我不对,但想必殿下也知道我找来的原因……” “求殿下出面解我之围。只要此事一了,我绝不再出现在殿下面前。” 李翊冷嗤出声:“本王为何要替你解围?” 陆晚早已料到他会拒绝,她望着他,一字一字从容道:“厢房一事,虽说是我主动,但也正好如了殿下所愿。因为殿下志在东宫,并不想看到睿王娶陆家之女,与陆家联手。” “殿下高洁,自是不愿与我这等粗鄙之人沾染。所以殿下希翼的,是由我出面搞砸这门亲事,坏了陆家与睿王的联姻……” “我不敢阻殿下前程。但我却要活命,所以求殿下解我之围……” 陆晚说得很明白,厢房的事,虽说是她设计在先,但李翊并非完全无辜,他也有他的目的。 如今她失了身子,与睿王的婚事自然作罢,他目的达成。但如今因婢女的事,危及她的性命,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言语看似恳求,实则暗含要挟,李翊听后,眸中瞬间涌上杀气。 可陆晚却从容的望着他,毫不惧他神情间的阴鸷厉色,静候他的回复。 她仰头看着他时,额前的雨珠顺着脸颊一路下滑,落入衣襟,消失不见。 男人蓄含杀气的目光顺着那雨水,停在她的胸襟前。 因淋了雨,那里的衣裳早已与身子整整贴合,随着呼吸,起伏剧烈。 李翊突然笑了。 心跳那么快,明明害怕极了,却偏要做出一副从容不迫、甚至运筹帷幄的模样,实在可笑。 倏的,他突然俯身上前擒住她的身子,冷冷笑道:“表妹冰雪聪明。此刻,你可猜到我想做什么?” 第9章 起了心思 风灯摇曳,橘黄灯火将两人身影映在车壁上,灯影与人影交叠,气氛凝重的车厢里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陆晚盯着男人的眼睛,清晰的看到他双朣里映进的橘黄火焰,渐渐跳跃成可怕的腥红色。 那是男人身体的欲望在燃烧。 陆晚心口一颤,原以为,经由厢房一事后,他是嫌恶她的,绝不可能再对她起什么心思。 她扣住他下滑的双手,同他交涉:“我可以满足你,但你也要答应我……” “呵。”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李翊忍不住嗤笑出声:“竟还敢讲条件?你以为你逃得掉?” 他双手一翻,转眼却是将她双手反扣在身后,瞬时动弹不得。 他早已掌握她身体的诀窍,轻轻几下,就让她脸色变得绯红艳丽,呼吸也急乱起来。 陆晚谨记自己来找他的目的,努力保持住理智,不死心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帮我……” 开口间,声音已不复先前镇定,不自觉带了一丝娇媚的味道。 李翊牢牢掌控着她,盯着她戏谑道:“本王最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你若乖乖求我,或许我一时高兴,就答应了。” 晃动的灯火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状如鬼魅。 恍惚间,陆晚恍惚又回到了前世。 也是这样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载着她离开幽深的宫门,男人在马车上就迫不及待,如饿极了的狼将她撕裂吞噬…… 过往的伤痛再次灼伤陆晚,她猛的仰起身子,双臂一把勾住李翊的脖子,红唇也紧附上,从他微凉双唇一路滑向滚动的喉结,呢喃轻语:“这样……表哥会不会高兴些?” 她的舌头灵巧如蛇。想当初,李睿为了让她学会讨男人欢心的本事,特意派了有经验的宫人教她,后来她去了那鳏夫身边伺候,他搜罗来许多不为人耻的床塌技巧,每每逼着她与他纵欢…… 当她舌尖划过喉结处时,李翊如遭雷击,从头麻到脚,整个身子瞬间炸燃…… 风雨骤急,马车摇晃得厉害,长亭掩了耳朵将马车赶至一处桥洞下,远远的避开了去…… 回到青槐阁已是后半夜,陆晚累得倒头就睡。 第二日一大早,陆晚被外面的喧闹声惊醒,她隐约听到兰草的呼叫音,爬起身一看,却是几位嬷嬷要闯进房来,兰草正带人拼死拦着。 “你们想做什么?我家小姐岂是你们可以随便碰的……” 带头的嬷嬷拢着手冷冷笑道:“这话说的,我们连夫人嫡小姐都服侍过,何时碰不得你家小姐?” “你们……我家小姐马上就要嫁做睿王妃了,你们胆大包天……”兰草急得眼睛都红了,陆晚昨晚身上又添新痕,只要被人一瞧,什么都瞒不下了。 “哟,小丫头片子,奶奶我告诉你,这世上的事,可没准信头——谁知道睿王最后娶谁呢。” 几个嬷嬷全是叶氏房里的人,今日奉命过来,一为给陆佑宁出气,二则也是陆佑宁起了心思,要试试李睿对陆晚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原来,那日寿宴上,众人嘲讽陆晚时,李睿正巧就在旁边,全听到了,却没有出面喝止。 这一幕被陆佑宁看在眼里,让她不由相信了心中的猜测—— 睿王一直以来对陆晚的深情全是假的。他真正看中的,不过是镇国公府在朝中的权势。 也就是说,只要是陆家姑娘,他都愿意娶,并非执意陆晚一人…… 如此,听说李睿一早来府上了,陆佑宁立马遣了嬷嬷来羞辱陆晚,就是要看看,他会不会为陆晚出头? 第10章 往死路逼 兰草几个小丫头片子那是婆子们的对手,几番拉扯下来,就被推倒在地,几个婆子径直闯进房里来。 彼时,陆晚已换好衣裳,兀自坐在桌前做着针线活,面前笸箩里装着金线,手里缝着一件大红的衣裳。 正是她为不久后出嫁准备的嫁衣。 嫁衣已缝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用金线滚边。 见几个婆子闯进来,她头也不抬的冷冷道:“俗话说得好,这人要找死,阎王也拦不住!” 几个婆子脸色一僵,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眼里,为首的刘嬷嬷不以为然的嗤笑道:“一大早上的,二小姐就开始唬人,拿我们当小孩吓呢,我们可不怕哩。” 陆晚放下针线,抬头冷冷一笑:“是么?倒是我小瞧几位嬷嬷了。” 刘嬷嬷上前两步,挺着腰杆道:“世子爷吩咐,今日天黑之前,一定要将与翊王私通的人找出来。老奴几个奉令来二小姐处查看,还请二小姐见谅!” 陆晚:“若我不依呢?” 刘嬷嬷神情冷下,毫不示弱道:“那就休怪老奴们无礼了。” 说罢,重重一挥手,两个膀圆腰粗的婆子来到陆晚跟前,毫不客气的朝她伸手,一人一个扣住她两边肩膀,开始往内室里拖。 门外的兰草见了,急得眼泪直湍,兰英也闻讯从后院赶过来,领着青槐院的几个丫鬟往屋里扑,与守在门口的婆子撕打成一团。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正在此时,突的听到‘噗’的一声,放置在屋中间的火盆里突然窜起黑烟,紧接着,一股子刺鼻的烧焦味在屋里蔓延开来。 刘嬷嬷回头一看,脸色白了——搁在笸箩里的那件嫁衣,竟掉进了火盆里,被点着了! 一看就知道,是方才那两个婆子拉扯陆晚时,不小心碰到掉进去的。 那两个婆子也傻眼了,不知所措的呆站着,脸上再没有之前的猖狂,而是写满了闯祸后的害怕。 也是,她们、甚至是整个镇国公府的人都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生母卑贱的庶女,她们也可以毫不畏惧的羞辱她,可这件嫁衣,从面料,到各种金丝银钱,都是睿王赠的。 也就是说,她们烧掉的,是睿王的东西! “啊……”陆晚惊呼一声,最先反应过来,挣脱两个婆子的束缚,扑到火盆面前,顾不得里面蹿起的火苗,竟徒手伸进火盆里去抢救衣裳。 奈何衣料易燃,占火就被卷上,顷刻间竟已燃起大火,陆晚伸手进去,被烫得退出来,手上燎起了一片火泡。 “小姐……”兰英兰草挣脱婆子跑进屋来,拦住陆晚继续往火盆里伸手,刘嬷嬷也反应过来,端起桌上的茶壶,朝火盆扑来。 一时间,屋里浓烟缭绕,火盆倾斜,炭灰四溢,一片狼藉。 陆晚将烧得只余半截的嫁衣捧在手里,边哭边朝刘嬷嬷一众人喊道:“你们欺我辱我我都能忍,你们为何要毁我嫁衣,将我往死路逼!?”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抱着嫁衣朝一旁的门柱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飞快蹿进来,挡在她面前,将她拦下,却是李睿身边的遇安。 紧随后面进来的,正是沉着脸的李睿和一脸吃惊的陆佑宁…… 第11章 表哥不信我…… 一见到李睿,本就处在惊慌中的刘嬷嬷等人,顿时吓得瘫倒在地,一个劲嗑头求饶。 李睿黑沉着脸踏进屋,让兰草扶陆晚去榻上歇着,留下兰英问起事情始末来。 兰英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将刘嬷嬷闯院抓人到烧毁嫁衣的事说得明明白白。 末了,她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陆佑宁,冷笑道:“若无人指使,纵是这些人再大胆,也不敢这般折辱我家小姐,还求殿下给我家小姐做主,不然,真要被活活冤死了去。” 李睿脸上阴晴不明,瞧不出喜怒。 陆佑宁看了眼李睿,白着脸咬牙道:“只因姐姐那日去过东厢,府上出现闲言碎语……为了姐姐清白,我才让刘嬷嬷来的……” 李睿听完,瞳孔猛然一缩,目光倏地变得寒瘆起来。 下一刻,他起身来到榻前,突然伸手掐住陆晚的下巴,眸光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你去过东厢!?去干什么?嗯?” 此刻,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狠戾,陆晚再熟悉不过。 眼前浮现出他的另一道身影,一身明黄的太子朝服,掐着她的下巴用同样的语气对她道:“你竟怀了他的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嗯?” 重生以来,陆晚夜夜噩梦缠身,无数次梦到李睿亲手将红花汤灌进她的肚子里,残忍杀死了她腹中的孩子。 无论她如何恳求,如何挣扎,他端坐着纹丝不动,一直看到她双腿间涌出鲜血才满意放过她…… 这个男人对她是真狠啊! 咬牙压下心中翻涌的仇恨,陆晚迎上他的目光,神情幽怨:“表哥不信我……” 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李睿怔了怔。 她从未这般娇怯过,就像外面那些人说的,她虽长得娇媚,因从小在痷堂长大,言语举止就像个木头,勾不起人半点兴致和怜惜。 可此刻,她仿佛变了一个人,柳眉轻蹙,鼻尖通红,潋滟星眸盈满水光,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俨然一幅梨花带雨的娇容。 她越哭越凶,抬手抹泪,手上被火燎伤的火泡映入李睿的眼帘。 他回想起方才在屋外看到她为护嫁衣,连手都顾不得的模样,心里的猜忌不由散去小半。 他缓下神情握住她的手,往她伤口处轻轻吹气,哄道:“我自是信你的。只是——你去厢房做什么?” 靠得近了,他身上的龙涎香直往她的鼻子里冲,陆晚咬牙忍住胃里泛起的恶心,啜泣道:“不过是抄了经书去小祠堂焚烧,路过那里,就被误会了……” 李睿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可转过身对遇安吩咐道:“去将世子爷唤来,今日他必定要将此事了结——一个婢女罢了,本王就不信找不出来。” 命令完,他回过头来看着陆晚,笑道:“三表妹先前说得也有道理,不如让嬷嬷看一看,好为你正名。” 陆晚心弦绷紧,身子一阵阵发寒。 这就是李睿,他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一点与大长公主尤其相似——皇族李氏的人皆如此。 那怕她用苦肉计烫伤自己,当着他的面撞柱,他也不信。 也就是说,厢房的婢女一日未找出来,他都不会真正相信她…… 一旁的陆佑宁听到李睿的话,眸子一亮,立刻道:“表哥英明,不如就让刘嬷嬷替姐姐验身,也算让她将功补过。” 跪在外面惶惶不安的刘嬷嬷,听了陆佑宁的话,连忙起身进屋,向陆晚走来。 “二小姐,得罪了!” 看着步步紧逼的刘嬷嬷,陆晚彻底陷入绝望。 此刻,她就像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四面刀斧砍向她,却无一人出手救她! 她不由的想起李翊。 昨晚,他很尽兴,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松口答应帮她…… 第12章 活活打死 先前,陆晚借着嫁衣被焚吓住了刘嬷嬷一众人,可如今李睿亲自下令,她如何逃? 难道,今日她就要折在这里? 可大仇未仇,她如何甘心? 眸光不觉看向一旁笸箩里的利剪,陆晚神情中露出决然之色——若今日要折在这里,她就与李睿同归于尽! 心随意动,她一把抓起剪子。 可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陆承裕来了。 他一进门来,就欢喜道:“殿下,不用找了,就在方才,翊王差人将那婢女带回翊王府去了。” 闻言,包括李睿在内,众人俱是一愣! 兰英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推开刘嬷嬷,气愤道:“如今人被认走了,你还要折辱我家小姐么?” 话是冲着刘嬷嬷说的,却是说给李睿听的。 直到此时,兰英才真正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要这般不择手段的摆脱睿王,这个看似高贵儒雅的男人,实则蝎心多疑,无情无义。 小姐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样的男人,离他越远越好…… 李睿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问陆承裕,“到底怎么回事?” 陆承裕道:“方才睿王遣长亭来找我要人,原来那丫头并不是厢房婢女,而是厨房里一个下等丫头,唤阿琅。我们没往厨房找,所以错过了。” 李睿眸光深沉,“可查实就是她?” 陆承裕在来路上已知道青槐阁发生的事,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连忙道:“查实了,那丫头也承认了,先前怕翊王不认她,还躲在屋里悄悄哭呢。” 直到此时,李睿才算真正放下心来,他指着刘嬷嬷冷冷道:“这几个老货,冲撞阿晚,还烧毁了她的嫁衣,害她受伤——既是你府上的人,就交由你处置!” 李睿亲自开口问罪,陆承裕那敢不从? 况且他深知这一切事端,都是自家妹妹惹起的。如今李睿只是指出刘嬷嬷几人,没有扯出陆佑宁,是给镇国公府面子,那他就必须要严惩这几人,给李睿一个交代,还他这份人情,也给陆晚出出气。 于是,一声令下,命仆人将刘嬷嬷在内的几个婆子,拖下去活活打死。 几人就被按在青槐阁的院子里打,声声惨叫不绝于耳,陆佑宁脸色惨白的呆站着,看着李睿命人给陆晚拿烧伤药,还亲自给她上药,不觉银牙咬碎。 本想利用东厢一事挑起睿王与陆晚的嫌隙,毁了这桩婚事。谁料到突然闹出嫁衣被焚一事,翊王偏又在这个时候认下了临幸的婢女,陆晚不但洗清嫌疑,还引得李睿对她心怀愧疚,两人越发亲密起来。 自己反而落下一个陷害手足的恶毒之名,她如何甘心? 杏眸划过凌厉锋芒,陆佑宁心一横,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李睿面前,低着头怯怯哭道:“人是我差来的,表哥若要处置,就处置我罢,求表哥饶过几位嬷嬷……” 她头压得很低,一截如玉莹白的后颈就露了出来,恰好落在李睿的眼皮底下。 彼时,李睿正在替陆晚抹药,陆晚明显感觉到,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第13章 你敢擅毁婚约? 陆佑宁一直暗中观察着李睿,见他停下手中动作,没有斥责她,心里一喜,胆子越发大起来,伸出手扯着他的袍角,抬眸怯怯的看着他,一副楚楚可怜的形容。 精明如李睿,如何看不出陆佑宁对他的心思? 可陆佑宁先前与前太子…… 思及此,李睿抬手嫌恶的想拂开陆佑宁的手,可脑子里却突然想起李翊来。 李翊此番回京,仗着军功在父皇面前非常得势,举止狂傲,毫不掩饰他的野心,让李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筹划这么多年,他却不允许在这最后关头出现差池…… 虽说陆晚也是陆家女,可她同嫡女出身的陆佑宁相比,份量太过悬殊。 若能娶到这位嫡女,于太子一位定是更有把握…… 瞬息间,李睿心思已是百转千回,无数个念头与各中利益在脑子里权衡计较。 最终,他改拂为扶,搀起陆佑宁:“三表妹也是一片好心,怪只怪下人不知分寸,连累了你。” 说罢,回头看向陆晚,和煦笑道:“我知你一向心善,见不得血腥,不如就饶了她们这一回。” 陆晚将他神情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里一片冷然,面上却泫然欲泣,将那烧得只剩半截的嫁衣拿出来,戚然道:“这嫁衣眼看就要成了,没诚想一下就毁了,想来是上天也不看好我与殿下的这段姻缘……如此,也就怪不得她们。就依殿下所言,饶了她们罢。” 闻言,李睿一怔,不禁犹豫住了。 他很想给陆佑宁这个人情,饶了刘嬷嬷几人,但若饶了她们,就等于认同了陆晚的话,两人无夫妻缘分。 李睿当然明白这是陆晚的气话,但如今陆佑宁有意向他靠拢,气话也能当真。 陆佑宁也听出了陆晚话里的意思,内心狂喜,恨不得替李睿答应下来。 陆晚见他眉头紧锁,似在权衡犹豫,她添上一把火。 上前跪倒在李睿面前,她虔诚道:“我敬重殿下,自是盼着殿下一切都好,不敢因自己福薄连累你,不如殿下再觅良缘吧……” 闻言,李睿眸光沉沉落在她身上,似要看穿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试探。 “说什么浑话!婚姻岂是儿戏,说结就结,说了就了。” 不等李睿开口,随着一声沉闷的叩地声,大长公主拄着虎头杖走进屋来。 众人连忙迎上去,大长公主目光一一扫过,最后停在陆晚头上,威严开口:“嫁衣毁了,重做便是,多大的事值得你敢擅毁婚约?!” 目光一转,又看向陆佑宁:“你堂堂国公府嫡女,竟屈尊为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奴求情。她们做错事,打死本就应该,你心慈也要有个度才是!” 说罢,示意金嬷嬷出门去,令打板子的人下狠手,早早了结那几人的性命。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没了动静,金嬷嬷进来回话,几人已咽气,拖出府去了。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转向李睿,歉然道:“家中儿孙不孝,闹出这样的事来,还请殿下见谅,切莫放在心上。” 李睿如何听不明白大长公主的话?她一进来就阻止了陆晚退亲的话,又下令打死几个嬷嬷,不就是在告诉他,他与陆晚的这桩婚事,不论天意还是人为,都改不了。 也就是在告诉他,休想再动其他心思。 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李睿不由恼羞成怒。 陆家人将陆佑宁看得贵重,她自小与前太子青梅竹马,被默认为大晋朝未来的太子妃。他们不愿意将她许配给他,就是在告诉他,他当不了太子…… 眸光微寒,李睿朝大长公主恭敬道:“姑祖母那里的话,我此生认定晚儿,非卿不娶!” 说罢,亲昵的拉过陆晚的手,宠溺道:“姑祖母说得对,嫁衣没了重做便是,我府上多的是上好的衣料,明日亲自给你送过来。” 双手相触,陆晚犹碰毒鳞,内心冰冷沉重—— 有祖母在,她想将李睿这打毒蛇从身边引开,越发困难了…… 第14章 本王要了 众人散去后,陆晚仿佛劫后余生,身心俱惫,靠在软枕上,由着兰草给自己双手上药。 兰草回想起方才的惊险,后怕道:“小姐,幸亏那翊王还有点良心,到底最后还是出手相助了……” 陆晚心里冷嗤,他才不是什么良心发现,不过是要与她彻底两清,所以才出的手。 如今婢女一事已了,她与他之间,再无瓜葛了。 思及此,陆晚心里不免松快许多,见兰英关好房门进来,问她:“青杏院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兰英一直被派去盯沈鸢,她突然回来,陆晚猜到是她那边有事发生了。 谁知兰英却摇了摇头,俯下身凑到她耳边道:“先前小姐让找的那副东西,找着了,表哥说,就在他们铺子里,且已约定好,明日晌午后请小姐过门验货。” 陆晚万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不由笑赞道:“你表哥真是能干,你同他说,明日我一定去。” 翌日一大早,李睿果然派人给陆晚送来好些布料,陆晚令兰草收了,尔后借着要置买绣线为由,同叶氏告了假,于晌午后带着兰英兰草出门,往朱雀街去了。 先去了绣线铺子,陆晚让兰草留在铺子里,自己带着兰英从铺子后门悄悄出门,往隔街的玲珑阁去了。 上一世,李睿之所以能顺利登上帝位,除去陆家在朝堂上的支持,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拿到了太祖皇帝在世时,命前盐铁转运使邓高秘制的大晋铁矿图。 这副铁矿图,囊括了大晋境内所有铁矿产的分布,太祖皇帝过世时,邓高还未完全勘探制出全副图貌,到了先皇手里,邓家被抄家流放,这副图就流落民间,最后不知怎的,落入了李睿的手里。 有了这个,他囤制兵器,震慑诸王,又以贩卖生铁从邻国获取大量的财富以及支持,最后顺利登顶。 重生后,陆晚目标明确,要阻止李睿登顶,一是要破坏他与陆家的联手,二则就是要截断他的金钱来源…… 陆晚在派兰英盯着沈鸢的同时,也让她派人去找这副铁矿图,她要抢在李睿前面截获它。 兰英的表哥在玲珑阁当伙记,兰英派他去打听,没想到,这副图竟就收在玲珑阁里…… 主仆二人来到后门,不等兰英上前扣门,后门已打开,兰英表哥吴济走出门,满面愧疚道:“二小姐,表妹……实在对不住,晌午后突然来了个贵客包场,如今玲珑阁不许再接待其他人……” 陆晚满怀欢喜而来,却扑了个空,心里委实不甘。 况且,她害怕李睿会抢在她前面得到它——铁矿图一日不拿到手,她心里都不安宁。 看了眼门窗闭合的玲珑阁,陆晚对吴济道:“吴表哥,我出门一趟委实不易,既然我是从后门来,咱们就悄悄进去,只要验了货,我立刻付钱走人,耽搁不了太久,自也不会惊扰贵客,你意下如何?” 兰英也帮劝道:“表哥,你帮帮忙,就依了小姐吧。” 吴济为难得直饶头,终是无奈道:“如此,说烦请二小姐跟我来。” 说罢,侧身让过陆晚,让兰英在后门守着。 偌大的玲珑阁,往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今日却大门紧闭,冷清到看不到一个人。 吴济引着陆晚小心的穿过大堂,来到一处小偏厅,请她落座后,跑进库房拿货去了。 不一会儿,吴济捧着一个半大的盒子出来,上面布满灰尘。 陆晚拿绢子胡乱擦了,一把打开盒盖,露出里面清一色的青玉石块,略略看过,竟有百来颗。 玉块有空白的,也有刻着纹路的,还有花鸟的,雕功平平无奇,玉色也是下乘料子,毫无出彩的地方,难怪会在库房里蒙尘。 陆晚双眸却发着亮光,只是一眼,她就断定,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她按捺住心头的激动,问吴济:“这些东西,你们卖什么价钱?” 吴济迟疑问:“这堆石料在库房当垫箱石,二小姐真的要?” “我要……” “本王要了!” 陆晚一语未了,一道声音却如平地惊雷乍然响起…… 第15章 怕本王吃了你? 陆晚顺着声音看过去,毫无意外的看到了李翊。 他一身玄色绣金线龙纹锦袍,负手高高立在二楼的窗沿旁,朝一旁躬着腰的大掌柜呶呶嘴:“那个,本王要了。” 掌柜立刻朝吴济招手,喊道:“还傻愣着做甚?快把东西捧上来。” 吴济为难的看了眼陆晚,合上盖子,捧了盒子就要往楼上去,却被陆晚一把拦住了。 她抬头看向男人,声音清冷:“殿下可懂先来后到?这盒东西是我先看中的。” 李翊瞧也不瞧她一眼,冷冷开口:“切莫说本王今日包场,这玲珑阁里的东西,只要是本王看中的,都归本王。就算平日,只要本王想要的,你敢抢?” 吴济在包场之时,擅自带人进来已是违了店里的规矩,如今也觉得李翊说得有理,只得歉然的向陆晚鞠上一躬,慌忙捧了盒子送上楼去。 陆晚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东西飞了,心里气急,但又不敢表露太多,怕引起李翊的怀疑,于是佯装无所谓的对李翊道:“殿下说得对,你相中的东西,我那里敢抢?方才是我冒昧了。” 说罢,转身离开偏厅,准备离开。 “上来。” 冷飘飘两个字,生生让陆晚止住了步子。 她不明所以的看向他,李翊掀起眼皮,挑了她一眼。 陆晚心里发虚,心里告诫自己不要上去,自己与他已经两清,不能再有牵扯。 可这个男人,天生就俱有骇人的威慑力,眼风一瞟,她就抗拒不住,双腿不由自主的跨上楼梯。 掌柜与吴济已避开,陆晚站在门口问:“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怎的,不敢进来?” 李翊手里挑玩着一块玉石子,看陆晚一身戒备的神情,忍不住嗤笑出声。 “怕本王吃了你?你可别忘了,每回都是你主动,本王不过被动为之。” 这话说得多委屈。 是谁像个不知饱的饥鼠般将她折磨得全身没处好皮,是个人都说不出这般禽兽的话。 陆晚不想与他废话,冷漠看着他:“我先前说得很清楚,婢女一事一了,我与殿下彻底两清。” “若无其他事,恕我不奉陪。” 不知是外面下着雨,还是房间未点灯的缘故,陆晚莫名觉得此刻的李翊分外可怕,像藏在暗影处的凶兽,随时会吞噬掉她。 她转身往楼下跑,紧随而来一道破空声,她腰肢一麻,李翊手中的玉石子精准的击中她的麻穴,她身子一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李翊悠闲的迈步走过来,拾起地上的玉石子,一字一句在她耳边冷冷道:“你的未婚夫正是赶来的路上,若是让他看到你这副样子躺在这里,你说,他会做何猜想?” 一面说,手指一面挑起她腰间妃色汗巾子,裙带一下子松散开来。 陆晚身子又麻又冷,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可怕男人:“你……你说什么?” “皇兄一直对我关怀备至,形影相随,我正愁甩不掉他,你来得倒是时候,就留你在此等他罢。” 见他抬腿进屋,陆晚又恨又慌,紧咬后槽牙:“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翊坐回椅子里,隔着洞开的房门冷冷睥着她,像睥着一只蝼蚁。 “本王素来喜欢算明帐。为了替你解围,本王舍了一个暗探,这却不是马车那回就抵消得了的,所以你还欠着我。” “想要两清,你须得先还了这笔账才可。” 陆晚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早已猜到那厨娘阿琅就是他的人,但没想到他竟当着她的面,毫无避讳的亲口道出那阿琅就是他安插在陆府的探子。 这个男人,简直狂傲到可怕! 为了尽早摆脱他离开这里,陆晚咬牙道:“好,我答应你,日后有机会必偿还于你,你快放开我……” 李翊冷冷一笑,却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凤眸掠过桌面上的玉石子再落在陆晚身上,深邃眸底翻涌着刀锋般的寒光,李翊悠闲开口:“不急,你先告诉我,你如何识得这铁矿图?” 第16章 试探她 李翊此番包场,就是冲着这盒铁矿图来的。 原来,所谓的铁矿图,并非世人所以为的寻常图纸,而是那邓高利用一百零八颗玉子拼凑而成,正因如此,才会不被世人发觉。 陆晚也是经历了上一世才知道这个秘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一直远离上京的李翊竟然也知道此事。 而李翊先前就询问过玲珑阁的掌柜,只因当时这盒玉料太过寻常,收进阁时经手的是他手下的伙计,所以掌柜并不知道有此物件在。 也亏得陆晚托吴济相寻,而当时那伙计收货时,吴济刚巧在旁,顺眼瞄了一下,有点印象,这才翻找了出来…… 李翊冷冷睨着陆晚,声音冰冷,已然挟霜裹雪。 “知此图者,世间不会超过五人,你一个深居后宅的闺阁女子,是如何知道它的?” 李翊早已知道眼前的女子不简单,她的几次行径,都远超寻常女子所为,甚至某方面的荒涎,比风月女子都有过余。 但令他侧目的是,她竟连这等机密之事都知道,甚至还识得此物?! 这个女人到底是何身份?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 陆晚全身直冒冷汗,面上镇定道:“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铁矿图。我寻它,不过是因为旧时结识过一个朋友,他托我寻的……” “你那朋友姓甚名谁?如今人在哪里?”李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神情。 陆晚道:“我与他是在化缘路上认识的,不知道他姓氏,只知道大家都唤他‘涣之’,人早已经不在世上……他于困顿之时卖了此物,但一直对我说,这是他的传家宝,以后一定要寻回……” 邓涣之是邓高的嫡孙,邓家流放后,邓家子嗣几近亡绝,陆晚并不认识他,但前世听李睿提过此人,所以编排出来骗李翊。 此番解释倒说得通,单是她说出邓涣之的名,李翊就该信的——若不是真有此事,她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毕竟世上知道此人的人比知道铁矿图的更少。 但李翊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慢慢转动着指间的血玉扳指,李翊意味深长道:“既是故友,想必你知道这玉石子的奥秘?” 只是一眼,李翊就瞧出这盒玉石子的不寻常,每一块都平平无奇,没有一点标识,想要将它们拼凑成完整的矿图,谈何容易? 陆晚勾唇嘲讽笑道:“我这副样子,那有心情为殿下解惑?” 李翊不觉笑了。 狡诈之人常有,但像她这般自小在清静痷堂里养大,心性还如此狡诈的女子,实属罕见。 天天吃斋念佛都度化不了她,想来天性如此。 他起身来到她身边,解了她的麻穴,语带威胁:“你若敢骗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陆晚配合的将身子害怕似的抖了抖。 她扶着门框站起身,拖着酸麻的身子来到桌前,盯着那盒玉子蹙眉道:“我曾见涣之像摆棋子般摆过,但过去这么多年,我得好好想想……” “可要将玉子让你带回去慢慢研究?”李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还在试探她。 陆晚心里冷笑,面上坦然道:“我先前寻它,不过是为了圆故友夙愿。如今既然知道它不同寻常,岂敢再擅占?我对它并不存心思,殿下无需试探我。” 陆晚寻这铁矿图,为的是不让它落入李睿之手。 如今既然被李翊抢走,也算达成目的。 如此,这盒玉子于她而言,也无作用了。 但这矿图的拼凑之法,她绝不可能轻易告诉他。 “既无其他事,我先告辞了。” 陆晚再次告辞,这一次李翊并没有阻拦,由着她走出房门。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陆晚仿佛踏出了鬼门关,全身骤然一松。 李翊闭眸靠在靠椅上,修长手指慢条斯理的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一、二、三……” 刚敲第三下,房门被撞开,女子一脸惊慌的跑了回来…… 第17章 如何两清 陆晚跑回房,眼风飞快在屋内扫过,可惜房间里家具器皿,一览无遗,并无藏身的地方。 除去东面靠墙的那张挂着垂丝青缦的软榻…… 想也没想,陆晚就要去榻上躲起来,走出两步,她突然想到什么,折步走到桌前,一把抱起那盒玉石子,飞快来到榻前,鞋子都未脱就爬了进去。 从头至尾,李翊对她的举动恍若未闻,直到她抱起玉石子一同躲进软榻里,深邃的凤眸不禁闪过一丝狐疑。 她竟是不想被李睿发现铁矿图? 难道,她先前所说竟是真的,并不是李睿派她来的? 一时间,李翊脑子里涌现许多事来—— 那怕远在北疆,他也听闻了李睿与陆晚的事。 陆晚倾慕睿王,为了他枉顾师命,蓄发跟他回上京。 而李睿贵为皇子,却并未轻看她的庶女身份,钟情于她。 两人缔结婚约,并不只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情定终生。 即如此,她为何要背叛睿王? 她第一次在厢房委身于他,李翊以为她是为了报复李睿私通沈鸢。 第二次委身,不过是为求他出面解她困局,保全性命。 可这一次,她非但不帮李睿抢铁矿图,反而防备着他,实在令人费解…… 越来越多的迷团堆积在李翊的心里,不等他想明白,躲进榻上的人却发出小猫似的哀求声:“殿下……你也上来吧……” 李翊挑眉:“求我。”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陆晚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方才她正准备下楼,就看到李睿气冲冲的往楼上来,身后竟然还带着兰英! 他既然在后门发现了兰英,自然以为她也在玲珑阁。 以李睿的性子,那怕她藏在榻上,他也会掀开帐缦查看个清楚。 所以她才求着李翊上榻来——若是有他在,或许李翊就不敢掀开这道帘缦了…… 她咬牙软声求道:“表哥……求求你……” 不等李翊回答,已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李翊,是你在里面吗?” 隔着门,都能听出李睿声音里压抑的怒火。 李翊笑答:“皇兄找我有急事?竟寻到此处来了。” 陆晚听出李翊的声音就在榻前,不觉探出半边脑袋,却见男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褪去身上衣裳。 陆晚脸上一红,心口压着的大石却瞬间轻快了许多…… 李睿踹门进来,隔着帐缦,看到榻间交缠的两道身影。 透过帐缦缝隙,隐约见到李翊赤裸着上身朝里面躺着,怀里搂着一个女人。 “你……” 李睿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不觉退出房间,站在门口冷声道:“你太荒唐了……” 李翊叹息一声:“每回好事,都被皇兄撞破,我也颇是无奈。” 说罢,又道:“我此时不便见皇兄,还请皇兄替我关上门。” 李睿黑沉着脸,拳手握紧,示意遇安关门。 兰英悬着的心放下,故意提高嗓子求饶道:“殿下,奴婢是背着小姐偷偷出来见表哥的,还请殿下替我隐瞒,不要让小姐知道……” 众人一走,房间安静下来。 怀里的女子还在发抖,李翊探手入内,摸到一手的汗。 陆晚从他怀里探出头,大口喘着气,紧绷的身子骤然松下,瘫软得像摊泥。 男人的手越发不安分。 陆晚并不挣扎,只静静看着他,冷冷开口:“若这样下去,殿下要如何两清?” 第18章 当棋子使 雨越下越大,乌云黑压压一片,才至申时,天色已昏沉下来。 陆晚撑着伞离开绣线铺子,刚下台阶,就撞上从马车里下来的李睿。 从玲珑阁开始,李睿的脸一直黑沉着,直到见到陆晚,才转了颜色。 原来,自离开玲珑阁后,李睿心里莫名的燥闷,那怕确定了兰英确实有一个表哥在玲珑阁当差,他还是不放心。 他逼问兰英陆晚此刻人在哪里,只有亲眼见着她,他才心定。 兰英知道他猜忌重,若是骗他说小姐在家里,他定会去府里寻小姐,岂不穿帮? 兰英告诉他,小姐出门买绣线了。他追问是哪家铺子,兰英只说不清楚,她出门早,不知道陆晚去了哪家铺子。 兰英机智,上京卖绣线的铺子那么多,他一家家找过去,定是要花时间的,想必那时小姐已回到铺子里去了…… 李睿寻到第二间铺子就寻到了陆晚,如此,他倒相信方才她确实不在玲珑阁。 “殿下怎么来了?” 陆晚惊喜的迎上去,体贴的将伞撑到他头上为他挡雨。 李睿笑道:“我恰巧路过,见到府上马车停在外面,就下车看看,没想到是你。” 陆晚从兰草手里接过刚买的绣线,拿给他看:“殿下瞧,这是我新置的绣线,殿下喜欢哪几色?” 她满脸娇羞色,完全一副少女待嫁的欢喜与羞涩,怎会是与李翊在榻上不知羞耻苟合的下贱女子? 李睿心中的疑虑打消,随意挑了几色打发她,尔后亲自送她回去了…… 翊王府。 大雨渐歇,屋檐积水一下一下、犹断未断的敲打着窗外几扇肥绿芭蕉叶,乌云散去,屋内的光线重复光亮。 李翊闭眸侧卧榻上,手里捻着一颗青玉石子。 玉子温凉,似乎还带着某种余温。 长亭从外面回来,禀道:“主子,人送回去了。” 榻上之人似乎睡着过去,可长亭知道他没睡,站在榻前迟疑着没有离开。 “还有事?” 李翊凉凉开口,长亭板正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难色,跪下道:“属下死谏,此女并非善类,求殿下远离!” 李翊掀眸看着面前的长亭,好奇道:“你从不是多嘴之人,难为你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方才瞧见了什么?” 长亭既要死谏,自不会隐瞒,于是将方才抄小路送陆晚回去后、在绣线铺子门口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禀告给李翊。 “……若是她不想嫁给睿王,要与主子好,属下无可厚非。可她一面纠缠主子,一面又与睿王卿卿我我,分明是……” 余下的话,长亭没好意思说出口。 李翊勾唇一笑:“分明是什么?” 长亭憋红着脸:“水性杨花,毫无廉耻……” 那日,她在烟雨楼下冒雨等自家主子,长亭以为她是真心爱慕主子。却没想到,她与主子已有了肌肤之亲,还能对睿王深情款款,这样的女子,实在太让人不耻…… 前一刻软声哄求他上榻,后一刻已翻脸不认人,这样的女人,不但水性杨花,还无情无义。 长亭倒没说错她。 李翊将玉子扔回盒里,冷冷道:“死就免了,念你是初犯,罚三十军棍,下去领罚吧。” 长亭一惊,不敢置信的看向李翊,急道:“主子,你与她不会有结果……她与睿王已有婚约,你若再娶她,莫说皇上不会答应,天下人也会笑话你……” “谁说本王要娶她?!” 一声冷叱打断长亭的话,李翊双眸闪过瘆人寒芒,耳边不禁响起她对他说的话。 若这样下去,殿下如何两清? 将他当棋子使,用完就想两清,天下有这样的好事? 第19章 心仪之人 马车里,陆晚无端端的打了个冷颤,后背一阵寒凉。 “冷吗?可是方才淋雨冻着了?”李睿关切询问,却没有要解下披风给她御寒的意思。 陆晚摇头:“无碍。殿下方才说到哪里了?” 李睿道:“我上次与姑祖母闲聊,她颇为三表妹的婚事愁心。想来也是,三表妹与你同岁,可婚事还没有着落,不怪她老人家忧心。” 陆晚安静听着,等着他的后话。 李睿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想来姑祖母已在为三表妹的婚事做安排,若是相中哪家儿郞,不妨告诉我,我可以帮忙搭线,毕竟没有女方向男方提亲的道理。” 原来是来探听陆佑宁的婚事来了。 他果然起了心思。 陆晚心里冷笑,面上却拢起眉头点了点头,叹息一声道:“殿下一片好心,可此事颇为难办。” “说说看。”李睿兴致盎然。 陆晚迟疑片刻,道:“上回去请安,听祖母的意思,似乎相中翊王殿下了……” 李睿交握的双手不由一紧,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 那日大长公主生辰,他坐在父皇下首,听到父皇与大长公主聊到翊王,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再加之昨日大长公主的那番话,更是让他确信,大长公主已经给陆佑宁拟定了夫婿人选,所以才会阻断他与陆佑宁之间的的关系。 精明如大长公主,岂会看不出陆佑宁对他的心思?她从小在后宫长大,又浸淫后宅几十年,可不会像对面这个没见识的小庶女这般呆傻。 也就是说,大长公主与陆家,已认定翊王会是未来的东宫太子,所以才想将最疼爱的孙女嫁做翊王妃…… 李睿心里翻起巨浪,眸子里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陆晚冷眼瞧着他,又道:“可因着婢女一事,三妹妹颇为介怀。你也知道,她身为嫡女,身份尊贵,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我觉得吧,她似乎已有心仪之人。” 李睿眸光骤然一亮,不由想起陆佑宁对他的那些亲昵举动,心里抑不住激动起来。 若她真的心仪自己,不肯嫁给翊王,大长公主与国公府还会支持翊王吗? 几乎不再犹豫,李睿一脸愧疚的对陆晚道:“其实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件事想同你说……” 陆晚温婉笑道:“殿下有话直说。” 李睿满怀歉意道:“原定这个月十八到府上下聘,可今日进宫听母妃提起,我那早夭的皇妹却是四月没的……怕引起母妃伤怀,我想将下聘的日子往后移,避开四月……” 陆晚大吃一惊,脸上很不开心,低着头半天没有吭声。 李睿耐着性子哄她道:“你一向孝顺,也不想母妃伤心的,我会另选一个吉日,不会耽搁太久的……” 陆晚假装无奈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激动得直颤抖。 这条毒蛇,终于要从自己身边慢慢远离了…… 改日子是桩大事,李睿知道陆晚做不得住,而大长公主又太过精明不好应对,于是提出要去见国公爷陆继中。 陆晚提出陪他一起去,若是父亲不答应,她可以在一旁帮忙劝说。 两人下了马车径直去了陆继中的书房。 彼时,已近黄昏,两人一进书房,就闻到一股子栀兰香味。 李睿鼻翼翕动,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第20 父女情分 陆晚留在外间,李睿进到内间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陆继中就亲送他出来了,看两人脸上神情,事情讲妥了。 送走李翊后,陆继中看了眼陆晚,道:“你来得正好,为父正有事同你说。” 陆晚低头喝着茶:“父亲有话请讲。” 见她神情冷漠疏离,全然没有女儿家该有的温婉可爱,陆继中心里顿时生出不悦来,神情也跟着冷下几分。 “你表妹上次推你下台阶,虽说是她的不是,但好在你人无碍,而她毕竟是在府上做客,我们不好拘着她,不如……” “不如将她送回她本家去。” 陆晚闲闲接了他的话,抬头看着他,一脸真诚道:“表妹与我同岁,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女儿觉得,应该送她回家,好让姨父姨母为她相看人家,免得耽误了。” 陆继中面色一僵,不自觉清了清嗓子,道:“鸢儿自小身体不好,燕北地处北地,气候干燥,不利她养病,所以你母亲决定留她在上京,为她在上京许配人家……” 鸢儿?叫得还真亲热啊。 陆晚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父亲,我姨娘叫什么名字?” 陆继中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板起脸道:“你问这个做甚?” 陆晚:“前几日梦到姨娘,她向我哭诉,说她死了这么多年,连个牌位都没有。她生我一场,我给她立个牌位也是应当,所以想过几日去常华寺给她供奉个牌位,可惜不知道她的名字。” 陆继中蹙紧眉毛不悦道:“我事务繁忙,那里会记得那么多事?” 陆晚又道:“名字记不住,那姓氏父亲总归记得吧?” 陆继中还是记不得。 他听出陆晚话音里的嘲讽意味,恼羞成怒的斥道:“你马上就要成睿王妃了,还记着那个贱婢做甚?况且你已经让刘嬷嬷偿命了,还想怎样?” 陆晚生母当年就是死在刘嬷嬷手里,被她堵了口鼻绑在柴房里活活烧死。 虽说她是奉了叶氏之命,可也是帮凶。 心中的恨意再难抑制,陆晚扔下茶盏冷冷一笑:“原来父亲全知道啊。” 茶盏重重搁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陆继中眼皮一跳。 他暴怒回头,一巴掌扇在陆晚脸上,咬牙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摔盏?莫说你还没嫁进睿王府,就算你成了睿王妃,你以为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陆晚嘴角被打得裂开,鲜血直冒,她懒得擦,只看着他冷冷笑道:“听父亲的意思,很不希望我做这睿王妃?既然如此,不如换个女儿做罢。” “你!”陆继中万万没想到她竟敢拿她的婚事要胁他,顿时怒火中烧,几步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斥道:“我不妨明告诉你,若你做不成这个睿王妃,你就失去活在这世上的价值,听明白了?!” 陆晚被掼倒在地,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还是笑:“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从书房出来,陆晚被围观了一路,不消片刻,她被国公爷教训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整个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庶出的二小姐不受国公爷看待,但也没想到,国公爷对她厌恶到此等田地,竟在出嫁前还挨了打。 回到青槐阁,兰英兰草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哭了。 “不过被打一个巴掌,有什么好哭的。” 陆晚反倒安慰起她们。 比起上世陆继中对她做过的事,这一巴掌,实在不算什么。 她倒觉得这一巴掌打得好,彻底打断了她与他的父女情分。 她对兰英吩咐道:“先前我吩咐你的事,可以做起来了。” 第21章 败坏名声 因脸肿着,陆晚一连几日都没出院子,连去上院请安都免了。 府里的人渐渐都听闻了睿王改日子的事,加之她又被国公爷处罚了,各种流言揣测如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全冒出来了。 有说她与睿王婚事不成的;有说她仗着马上要嫁给睿王,忘了身份,要替生母强出头的;也有说她闹着要加嫁妆的,纷纷扰扰,各有说法。 到了最后,传出的版本是,她出府私会外男,被睿王抓了个正着,押着送到国公爷面前,国公爷当场打了她一巴掌,又各种好话说尽,才求得睿王没有退亲,只是推迟了下聘的日子…… “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兰草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要这样诽谤自己。 原来,最后这个传言,不是别人,正是陆晚自己编排好传出去的。 陆晚端坐在桌前抄着经书,神情专注,仿佛没听到兰草的话。 “小姐……”兰草急得快哭了,“那有人这样败坏自己名声……” 陆晚头也不抬道:“不掀把风,那来浪?” 兰草抿唇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小姐是做给三小姐看的?” 陆晚眨了眨眼睛,笑道:“咱们家的兰草好聪明呀!” 她与李睿之间越是出问题,陆佑宁越会坐不住。 她坐不住,关在青杏院的沈鸢也就坐不住了。 她早已让兰英派人,将陆佑宁那日大闹青槐阁的事,详尽的传进沈鸢的耳朵里。 以沈鸢的聪明,不会看不出陆佑宁对李睿动了心思。 沈鸢不将她放在眼里、敢抢在她之前嫁进睿王府,不过是因为知道,在这个家里,她的身份地位还不如她。 可若是陆佑宁成了睿王妃,莫说她想抢在她之前进门,只怕连她的容身之地都没有,她岂会坐得住? 一条饵引出两条大鱼,坏点名声又有甚关系,反正这辈子她也没准备嫁人的。 一口气将经书抄完,陆晚净了手,正要用早膳,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上院差人来请她过去,说大长公主有话同她说。 陆晚换了身衣裳,带着兰草去了上院。 此时已过了请安的时辰,大长公主房里除了叶氏,没有其他人。 陆晚一进去,大长公主就盯着她左边脸看,好几日过去了,上面隐约还能看到手指印。 国公爷这一巴掌委实打得重了些,怎么说她也是要嫁与睿王的人,多少也给睿王一点面子才是。 可转念大长公主又想到,事情发生了好几天,却也不见那睿王来府上看望她一次,任由流言满天飞。 若不是她严令遏制,只怕这些败坏门风的话就要传到外面去了。 如此看来,这个睿王真是没什么心思在她身上…… “听闻睿王将下聘日子改了,你是怎么想的?”大长公主拧着眉头问她。 陆晚道:“不过是晚些日子,能成全睿王一片孝心,也是好的。” 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大长公主气得冷哼一声,一旁的叶氏忍不住抿嘴偷乐。 真是个傻木头!下聘多大的事,也能说改就改?说出去多丢面儿。 大长公主冷声道:“罢了,既然他拿孝道说事,咱们也不好拒了他。但你也不能成天就窝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做,虽说你们已有婚约,也要联络联络感情才是。” 陆晚傻怔怔的呆站着,一脸迷茫。 瞧着她不通教化的样子,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道:“我让承裕约了睿王今日去游湖,你一同去。” 陆晚刚想说自己晕船,叶氏连忙接嘴道:“如今春光正好,倒是游湖的好时候。” “嗯,承裕还约了翊王,不如将宁儿也叫上一起,人多才热闹!”大长公主漫不经心道。 闻言,陆晚冷冷笑了。 这是打着她与睿王约见的幌子,为陆佑宁与李翊提供相会的机会啊。 第22章 游湖 马车悠悠往沁泉湖而去,陆晚靠在软枕上,思绪飞远,想起前世一些事来。 那日她同李睿说,陆家有意将陆佑宁许配给翊王,并不全是诓骗之词。 前世,陆家确实撮合过陆佑宁与翊王,听闻皇上也有这个意思,就在众人都以为好事将成时,后面突然不知怎的,陆佑宁誓死不肯嫁给李翊,在府里闹将起来。 再后来,翊王离开上京重回北疆,这桩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上一世的她,一直守在闺房忙着缝制嫁衣,足不出户,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想想,世人皆道翊王此番归京,是冲着东宫太子之位去的,既如此,他又怎会突然离开上京,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了李睿? 以她对李翊的了解,此人可谓天不怕地不怕,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强使他离开上京。 那到底是何原因使他在夺嫡最关键之时,舍之而去? 不等她想明白,马车已抵达沁泉湖。 下车前,兰草拿出粉盒往她左脸上的手印上盖了盖,担心道:“小姐,等下游湖,睿王翊王都在,万一……” 陆晚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睿王疑心重,兰草是担心万一不小心,会被他发现她与翊王之间的关系。 陆晚安慰她道:“你放心,今日的主角是陆佑宁,上了船后,我只管借着晕船去内舱呆着,避开他们就好。” 不论是李睿还是李翊,陆晚都不想见,两条毒蛇罢了,被谁咬了都致命! 下了马车,陆晚一眼就看见了泊在湖堤口的两层高的大画舫,以及比她早到一步的李睿等人。 彼时,李睿正陪陆佑宁站在柳枝下聊天,不知说到了什么,陆佑宁笑得花枝乱颤,拿着芙蓉团扇作势去打李睿。 光天化日之下,身边人来人往,两人还真是不避嫌。 陆佑宁手中的团扇堪堪要打到李睿,李睿偏头看到了陆晚,脸色一僵,连忙退开两步避开陆佑宁手中的扇子,朝她走过来。 “阿晚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陆晚假装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歉然笑道:“出游的人多,路上车挤,让殿下久等了。” “不碍事,我们登船吧!” 陆晚飞快扫了一眼四周,并不见李翊,心头不由一松。 自上次玲珑阁后,陆晚越发觉得他可怕,他不来才好。 可登上船后,陆晚就高兴不起来了。 画舫里,早已竹音靡靡,莺歌燕舞。一群衣着清凉的舞姬正围着李翊翩翩起舞,他慵懒的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上腰间,像挂香囊玉佩般,挂着好几个美人。 陆晚佯装无视的走过去,陆佑宁却气红了脸,扭头也走了。 李睿倒十分乐见这样的情形,头一次没有打扰他,随着陆晚她们上了画舫二楼。 二楼视线开阔,一眼可将整个沁泉湖纳入眼底。 沁泉湖,湖如其名,湖水如泉,湛蓝清澈,沿岸风景也秀丽别致。若身边没有这些个人,陆晚倒有兴致乘船好好游一游。 三人坐定,下人奉茶上来,各色点心也摆了好几匣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陆承裕陪着李翊也上来了。 陆承裕谨记祖母的叮嘱,在李翊落座前,连忙将他推到陆佑宁近旁的椅子上坐下,笑道:“得亏两位殿下赏脸,才让我们表兄弟姊妹有了今日的团聚,机会实在难得,不如寻个有趣的乐子玩玩?” 李翊慵懒的斜倚着,兴趣缺缺。 李睿倒很有兴致的笑问:“你又想到什么好玩意?” 第23章 换个玩法 陆承裕早有准备,道:“听闻近日这沁泉湖频出大鱼,不如两位殿下携两位妹妹,各组一队来个垂约比赛——三殿下与阿晚一队,四殿下就与宁儿一组。” “获胜一方,有奖赏。输的一方,中午就做东,请大家去湖心岛上用膳,我为裁判。” 他一面说,一面掏出个红木嵌金的盒子出来,打开摆在四人面前。 陆晚看过去,却是一对成色极好的龙凤翡翠珏,她曾在大长公主的妆奁中看到过。 这对翡翠龙凤钰,玉水极佳,雕工卓绝,实属罕见,乃大长公主压箱底的宝贝。 龙凤钰,成双对——陆承裕乃至他背后陆家的意思,就再明白不过。 若李睿陆晚赢,不论两人之间是否真有嫌隙,大长公主希望借此钰化解矛盾,让两人修复感情,重归于好。 当然,大长公主最希望的是李翊陆佑宁赢。 如此一来,这对寓意天赐良缘的龙凤钰就成了两人定情之物…… 四人都看出了个中意味,各怀心思,迟迟无人开口接陆承裕的话。 陆佑宁不想与李翊组队,她今日来,是冲着李睿来的; 而李睿也不想看到陆佑宁与李翊走近,他此番目的,就是要拆散两人的好事。 陆晚早已将两人心思看得通透,她费尽心思才将李睿这条毒蛇从自己身边引开,眼看两人如今打得火热,她早做好准备要借晕船的由头避开,好成全他们。 但她也猜到,大长公主此番舍下这么大的血本,拿出这对龙凤钰,初衷是要促成李翊与陆佑宁这一对的。 所以就要看李翊是何想法? 精明如他,不会看不出此次游船的动机和这块龙凤钰的意味,若是他真要与李睿抢东宫之位,那么他就会明白,陆佑宁这个代表着陆家权势的嫡女的重要。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今日既愿意来,就已经表示,他愿意向陆家靠拢,默认了与陆佑宁的关系。 既然如此,他定会有所行动…… 思此及,陆晚忍不住朝李翊看去。 果然,原本兴趣缺缺的李翊,在听到陆承裕的话后,勾唇笑了。 四人当中,数他最难相处,陆承裕最担心的就是他不同意,如今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连忙道:“四殿下可觉得行?” “嗯,世子爷安排得不错,只不过我素来坐不住,而垂钓最讲究耐心,三表妹也是个闲不住的……” 李翊似在认真分析着这场比赛的输赢结果,陆晚却眼皮一跳,心里莫名冒出了不好的预感来。 陆承裕以为他怕输,笑道:“这钓鱼也看运气,说不定殿下今日运气好,鱼儿自己往钩上跳呢。” 李翊却没搭理他,目光直直朝李睿看去,笑道:“皇兄,换个玩法你敢不敢?” 他目带挑衅,李睿眸光沉沉的迎上去,哼笑一声:“随你怎么玩,我奉赔到底。” “好!”李翊勾唇满意笑了,“既然如此,咱们就换人组队,皇兄与宁儿表妹一组,我与……三皇嫂一组。” 第24章 裙下臣 世上真有如此狂妄作死的人吗? 陆晚简直咬牙切齿——她做梦也没想到,李翊竟敢当着李睿的面,提出这样非分的要求。 李睿也是没想到李翊所谓的换个玩法,竟是这么个玩法。 善疑的他,不自觉看向陆晚——难道这个乖僻邪谬的老四,竟是看上这个木头庶女? 这个木头庶女有什么好,竟能吸引放荡的李翊? 李睿不觉仔细打量起陆晚来。 只见她着一身水蓝色长裙端坐着,如玉的耳垂上带着一对同色的琥珀耳坠子,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可李睿知道,她的一双眼睛是极美的,澹澹如星。 抛开性子不说,单论长相,她倒有倾城之姿,足以让男人甘愿做她的裙下臣…… 而且近来,不知是何缘故,李睿还莫名从她身上感觉到不同以往的风情,竟有一种成熟小女人的迷人韵味…… “怎么,皇兄舍不得?” 一声戏谑打断了李睿的神思,李翊勾唇讥笑:“还是皇兄怕输?” 不等李睿开口,早已等不及的陆佑宁却一口应承下来:“比就比,谁怕谁!” 李睿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望向陆晚,徐徐道:“我没有意见,晚儿可有想法?” 李睿是个占有欲极强之人,即便陆晚在他心中没有分量,他也不想看到陆晚与李翊走得过近。 但凡是他的女人,都休想被其他男人染指。 可先前他已摞下狠话,这会不好再说什么,只盼着陆晚开口拒绝。 陆晚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她并不想顺了他的意,但这三人之间暗流涌动,这趟浑水太浊了,她不想搅进去。 站起身微微一福,她婉拒道:“两位表哥见谅,我感觉头晕,可能是晕船了,不如……” “不如我们就选择船头位置,那里顺水而行,视线开阔,三皇嫂说不定就不晕船了。” 李翊一面说,一面从身上掏出一块妃色汗巾子,闲闲的缠在指间绕,百无聊赖般。 陆晚瞬间震在当场,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出来了。 他手中那块妃色汗巾子,正是上回在玲珑阁,他在她腰间解下的那一块。 她咬着牙,僵硬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李睿的脸色不觉暗了下去…… 陆承裕没想到最后会成这样子,他自觉这样回去无法向祖母交差,但四人都同意了,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差人拿来钓具,两方摆开了阵势…… 站在船头,一眼望去,碧波荡漾,杨柳拂堤,好一派春意盎然的美景。 李翊惬意的翘着二郞腿倚在软枕上,面前摆着酒盏并几样下酒小菜,一面喝着小酒,一面盯着陆晚钓鱼,活像一个监工。 陆晚木然坐着,仿佛老僧入定。 鱼杆晃动,她提起杆子,一尾尺长的鲤鱼在鱼钩上挣扎打滚,她收了线,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来,扔回湖里。 仆人立刻上前重新替她装上新饵,抛进水中。 陆承裕所言不假,今年沁泉湖里的鱼确实丰厚,不稍片刻,鱼杆又动了,又上鱼了。 这条比上条更肥美,目测足足有两斤重。 陆晚还是常样取下鱼扔回湖里。 诸如此番,等她扔到第五条鱼,李翊放下酒盏,冷冷一笑:“怎的?要拆本王的台?” 第25章 你敢吐我身上试试? 陆晚头也不回的冷嗤道:“难道殿下还贪想那块龙凤钰不成?既然如此,你就选错人了。” 李翊挥退仆人,讥笑道:“言下之意,你要将那对龙凤钰拱手让给他们?我竟不知道,你是如此大度之人,未婚夫也能拱手相送。” 陆晚懒得理会他的嘲讽,冷下脸道:“殿下今日这番,有心为之也好,恶作剧也罢,恕我不能奉陪。” 她放下鱼杆,朝他匆匆一福,转身朝楼下走去。 “站住!” 李翊起身拦住她的去路,高大的身形朝她威压过来,睥着她冷冷笑道:“游戏才刚开始,你就要退场,岂不无趣?!” 陆晚看着男人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阴戾之色,想到上回在玲珑阁,她不光拒绝了他,还当场下了他的面子,想来是被他记恨上了,心里不由阵阵发毛。 与他交手几回,她也算摸清了他五六分脾性,知他喜顺不喜逆,于是压下心里的恼怒,缓下声来,同他好言商量道:“我头晕得厉害,想回舱内歇息……” “你知道跟着本王行军打战的将士,若是途中称病,本王会如何处置?” “本王会将他们就地处决,以正军心!” 李翊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前面的阳光,陆晚身子阵阵发凉。 她听明白了李翊话里的意思,默默走回去,重新拿起鱼杆。 李翊继续喝酒。 日头渐高,已近中午,画舫驶至湖心,湖水浩阔,水流大起来,激得画舫也晃荡起来。 陆晚心里憋着一口气,本就郁闷难受,如今被船一晃,头就开始晕起来了。 她从鱼钩上取下一尾鱼扔进鱼盆里,来不及装上新饵,愤愤的将鱼杆往水里甩。 “刺啦”一声,鱼杆在空中画了道弧线,鱼钩竟钩住了李翊的衣裳,陆晚一用力,顿时将李翊的衣裳撕开一道口子。 陆晚听到声响回头,看着他衣裳被鱼钩撕开的豁口,心里‘咯噔’一沉,连忙放下鱼杆上前赔罪。 “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李翊睥了眼钩在身上的鱼钩,也不取下来,只拿眼冷冷睨着她。 他越不说话,她心里越慌,心一慌,头也越发晕眩起来。 顾不得避嫌,陆晚急忙几步上前来,伸手去替他解身上的鱼钩。 鱼钩就挂在他右胸口的位置,陆晚蹲下身子去解鱼钩。 那怕不抬头,她也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灼的落在自己脸上。陆晚心惊胆颤,手触碰到他胸口,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被他堵在马车角落里的情形来,脸臊热得难受。 仿佛过了一世纪,她好不容易将鱼钩从他身上取下来,正要逃离他身边,恰在此时,画舫突然晃动起来,刚刚站起身来的陆晚一个没站稳,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胸脯硬得像块石头,撞得陆晚头晕眼花。 而因这一摔倒,她的头更晕了,胃里翻腾不已,抑不住就要呕吐出来。 “呜……” 李翊一把伸手捂住她的嘴,黑着脸威胁:“你敢吐我身上试试?” 第26章 又进狼窝 正午时分,画舫停靠在湖心岛。 比赛也结束了,陆承裕来检验两队的比赛结果。 李睿方收获颇丰,足足钓到满大盆的鱼,而李翊这方…… 陆承裕看着独自呆在船头的陆晚,问道:“翊王呢?” 陆晚道:“翊王殿下不喜晒,到舱内歇凉去了。” 陆佑宁往她脚边的鱼盆里瞧去,见只有五条不甚大的鱼,顿时眉梢一扬,侧头对李睿欢喜道:“三表哥,咱们赢了。” 李睿眸光沉沉的打量着陆晚,见她脸色发白,衣裙上沾着水渍,想必是钓鱼时溅到的,一身疲容。 再看着一旁搁置的酒盏小碟,不由开口问道:“这些鱼全是你一人所获?四弟没帮你么?” 陆晚无力的点了点头,嘲讽道:“四殿下金枝玉贵,那里会做这样的事?” 李睿心里顿感舒服了一些,怜惜道:“早知道四弟甩手不管,我就不同他比这个赛了,没得最后苦了你。” 陆承裕也觉得今日这个主意很失败,讪笑道:“罢了罢了,时候不早了,想必大家都饿了,我们上岸吃饭,叫翊王殿下做东!” “怎么,是我输了吗?” 李翊慢悠悠的踱步过来,陆承裕回头一看,“咦,你怎么换衣裳了?” “方才喝酒时不小心洒了。” 李翊慢不经心的回道,转头看向李睿,拱手笑道:“恭喜皇兄与三表妹。” 陆承裕这才想起那对龙凤钰,连忙命人取来,送到李睿手里。 龙凤钰,一龙一凤两块玉拼合而成,寓意天造地设的美好良缘。 李睿拿在手里惦了惦,侧身对一脸娇羞的陆佑宁笑道:“这对钰还是给三表妹吧。此钰寓意美好,盼三表妹早日觅得良婿,与夫君同佩此钰。” 经过这一上午的独处,李睿手把手的教她钓鱼,他的温柔多情早已将陆佑宁迷得五迷三道,一颗芳心死死的贴在了他的身上…… 她很想与李睿分佩这龙凤钰,但到底此刻他还是陆晚的未婚夫,只得咬牙忍不住心中的不甘不舍,收下玉钰道了谢。 一行人下船登上湖心岛。 岛上有茶馆饭舍,还有供游客小憩的客房,陆家早早将这里全包了下来,所以今日岛上不见其他游客,只供他们一行差遣。 已到了饭点,陆承裕命厨子安排下去,不一会儿,各色美味佳肴就端上桌来。 他们今日钓获的鲜鱼也被做成了几道鱼肴,味道鲜美,自不在话下。 席间,几人都心情甚好,淡笑风声,惟独陆晚兴趣缺缺,也没什么胃口,独自闷坐着。 也是,今日一行,各人皆有所获,惟独她没有。 陆佑宁经此一游,认定了李睿,彻底定下心来。 而李睿,也如愿破坏了大长公主与父皇的计划,将陆佑宁一颗芳心牢牢抓在了自己身上。 李翊心里打什么主意陆晚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钩坏了他的衣裳,又吐了他满身,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必不会放过她。 如此一来,她与他之间,像扯乱的线团一般,越搅越乱,都快理不清了…… 想到这里,陆晚心情跌入谷底,总感觉自己还未出虎穴,又踏进了狼窝里。 再无半点心情吃饭。 陆承裕谨记着祖母的叮嘱,他扫了眼对面,见李翊独自喝酒,陆晚木然坐着,陆佑宁倒和李睿聊得甚欢,不由朝陆佑宁使眼色,示意她也和李翊说话。 陆佑宁瞪了他一眼,甩头不理他。 指使不动陆佑宁,陆承裕就去寻陆晚,刚巧下人呈上一碗鲜鱼汤,他就示意陆晚给李睿盛汤,献献殷勤。 陆晚知道今日之事,陆承裕回去后会一五一十禀告给大长公主,为免引起大长公主的怀疑,她只得起身去给李睿盛汤。 她刚拿起碗,陆佑宁却抢在她前面,将手里的汤放到了李睿面前。 第27章 宣示主权 陆佑宁既将一颗心都给了李睿,那她就打定主意要从陆晚手里抢,下手再不迟疑。 她笑盈盈将汤呈上,娇声道:“今日得亏三表哥我才拿到龙凤钰,这碗汤,算我借花献佛,向三表哥道谢。” 陆晚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什么都没说,默默的坐了回去。 李睿不比陆佑宁,当着大家的面,他终究不敢太过,只得规矩的向陆佑宁道了谢,看了眼李翊,他又亲手盛了碗汤给陆晚。 “阿晚今日辛苦了,喝碗鲜汤补一补。” 鱼汤浓郁鲜甜,可陆晚却几不可闻的皱起了眉头,心中一片嫌恶。 这个男人经手的东西,那怕仙丹琼露,落在她眼里,只会令人作呕。 本能的,她想推开,可一抬头,却看到陆佑宁抿紧嘴唇冷冷盯着自己,杏眸含怒,明显生气吃醋了。 陆晚福至心灵,突然想到,若要想让李睿早日下定决心与她退亲,陆佑宁倒是个不错的助力…… 思及此,她一改先前的木讷,软声向李睿道了谢,拿起筷子,礼尚往来的给李睿夹他喜欢吃的菜。 “表哥,这碗东坡肘子做得不错,你尝尝。” 她声音娇娇糯糯,如黄莺出谷,喊出的这一声‘表哥’格外娇媚动听。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睿好似看到李翊夹菜的筷子微微一滞。 可再去细看,他已夹起菜送进嘴里,敛着眼皮,神情漠然的喝着酒,似乎根本没在意他们在做什么。 李睿又朝陆佑宁看过去,她竟是气得眼尾都红了。 按理,为了讨陆佑宁高兴,李睿此时应该要远离陆晚。 可莫名的,他突然想在李翊面前宣示主权,也要借机再刺激一番陆佑宁,看她到底对自己有多少真心。 于是,当着两人的面,他起身坐到陆晚身边,与她同挤一条凳子,附在她耳边亲昵道:“我今日钓鱼累到了手,好妹妹怜惜我,喂我罢!” 说是耳语,可声音足够让对面的人听到。 他挨得近了,气息就吐到她面庞上,那带着龙涎香的湿濡触感,如密不透风的细网,要将陆晚紧紧圈住。 瞬间,陆晚仿佛透不过气来,男人的虚情假意让她直犯恶心,差点吐出来。 可既然要逼陆佑宁出手,她只能忍下恶心陪他演戏。 陆晚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僵硬的夹起一筷子鸡丝笋喂进他嘴里,借机离他远一点。 李睿吃完,指着另一道胭脂鹅脯,示意陆晚再给他夹。 陆晚伸筷子去夹菜时,看到对面的陆佑宁,只见她拿着筷子狠狠戳着碗里的小半块炖鸡,那神情,不止要将鸡肉戳烂,只怕连那只青花玉碗也要一迸戳烂了去。 陆晚正要收回目光,却不慎与李翊的目光在空中撞上了。 彼时,他正同陆承裕在说话,陆承裕似乎同他说了什么好玩的事,他嘴唇噙了一丝笑,可扫向她的眼风却冷到让人胆颤。 陆晚顿感一股寒意从脚底涌向全身。 手一哆嗦,她夹着的那块鹅脯就掉了…… 第28章 自投罗网 饭毕,众人在湖心岛小憩了一会,就乘船返回了。 不知是因配合李睿演戏太让她犯恶心,还是被李翊可怕的眼神冷冷一扫,陆晚这一顿饭吃得极其难受,不觉就积了食。 堪堪上船,她的头就晕眩起来,胃里也翻腾得难受,忍不住伏在栏杆边呕吐起来。 兰草一边替她拍背一边担心道:“小姐可是晕船了,还是回内舱歇着去吧。” 陆佑宁正嫌她在此碍眼,难得热心道:“二楼高,也晃得紧,下面稳当些,姐姐去下面内舱呆着,可能就不晕了。” 说罢,连声差丫鬟婆子将陆晚送下去。 李睿作势要陪陆晚下去,陆晚拦下他道:“殿下平日公务繁忙,难得抽空出来一趟,千万不能因我败了兴。三妹妹——” 她回头朝陆佑宁喊道:“还要麻烦你陪三表哥。” 陆佑宁求之不得,当即拉了李睿回去。 李睿明知留下不妥,但想到前面在岛上陆佑宁吃醋生气,此时正是哄她的好时候,于是就半推半就止了步。 面上,他却是说得极好听的:“也罢,你既然不舒服,我若去了,反倒会吵到你。你躺下好好休息,等感觉舒服些,我再接你上来欣赏风景。” 陆晚乖巧的点了点头,扶着兰草下楼去了。 画舫有前后两边各四间舱房,里面桌椅床铺一应俱全,陆晚特意挑了离前面最远的一间后房歇下,兰草见她脸色发白,才惊觉她并不是做假,而是真的晕船。 见她难受,兰草扶她躺下后,连忙出门去找船家要解晕船的药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能听到水流潺潺的声音在耳边流过,前面舞姬们的嘻笑声时不时传进几句,陆晚下楼时就瞄见李翊斜躺在美人榻上,身旁美人成群,有人给他剥果子,有人喂茶,他凤眸微睇,似醉非醒,十分惬意。 见他如此,陆晚心里反而安定下来,或许先前那一眼,是她过虑了。 她将头靠在被枕上,蹙眉闭上眼睛,想着睡着过去或许会舒服一些。 可随着船身的晃动,她头晕得越发厉害,虚汗流了满身,黏湿湿的,特别难受。 听到开门声,知道是兰草回来了,她眼也未睁的朝她伸手:“给我块帕子。” 一块帕子递到了她手上,陆晚接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摸索着解开衣领口两颗盘扣,伸手进去,将脖子上的汗也擦了擦,反手又将帕子递了回去。 “我后背也全是汗,你帮我擦一擦。” 她半伏在床上,朝兰草虚弱道。 一只手掀起她后背的衣裳探进去,自上而下帮她擦着背。 陆晚迷糊间察觉到一丝异常——兰草何时力气这般大?擦得她后背生痛,似要擦下一层皮来。 况且,兰草是个小话痨,进来这一会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陆晚迷蒙中一个激灵,倏的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身朝身后看去,神情一震,差点失声叫出声。 “你……”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是在前面与舞姬们寻欢作乐么,怎么突然到她的房间里来了? 更让陆晚惊恐的是,她转身时,竟滚进了他的怀里—— 她转身时,他的手还放在她的后背,但以他的身手,不可能抽不出来。 可他偏偏不动,由着她顺着他的胳膊滚进怀里去。 自投罗网一般…… 第29章 我无心害你 不知何时,李翊松开帕子,滚烫的手掌毫无遮挡的贴在她刚刚落汗、略带凉感的后背上,一冷一热,激得陆晚全身一颤。 反应过来的她,第一时间就是要从他手臂里挣脱出来。 “再乱动,本王扔你进湖里喂鱼!” 李翊冷冷恐吓她,目光幽深的落在她半敞着的胸口。 因舱房闷热,陆晚解开盘扣后,感觉舒服了不少,也就没扣上了。 如今里面的春光,倒被他看了个够。 男人目光灼灼,滚烫炙热,本就沉闷的舱房内,气氛越发窒热起来。 陆晚羞赧得无地自容,虽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但像这般被他打量窥视,还是头一次。 她又羞又气,偏偏又不敢动,因为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所幸很快,他收回目光,也收回手,勾唇嘲讽一笑:“这就是你摆脱他的法子?” 陆晚刚刚松下一口气,乍然听到他的话,有点回不过神来。 李翊见她一脸怔愣的样子,掀眸朝上面扫了眼。 陆晚反应过来,扣好盘扣坐起身:“我自有我的章法,殿下无须操心!” 李翊睨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冷冷道:“你将他推给陆佑宁,这样就能让他主动跟你退亲——这倒是个好法子。” “可既然你有此棋着,先前为何还要拉本王下水?” 如果说她所做一切,是为了让李睿退亲,那她有陆佑宁这步棋可以走,为何还要委身自己? 他目光绞着她,锋利眼神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神情:“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陆晚没想到,他心会这般细,竟将她的心思摸得这样透。 确实,若是为了退亲,她如今正利用陆佑宁将李睿从她身边引走,那先前将清白身子舍给他,就令人怀疑了。 她白着脸解释道:“殿下不必担心,我无心害你……不过是知道睿王欺骗我,一时气愤,想报复他……”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告诉他,她是重活之人,将身子给他,是要避开前世最大那场灾祸。 就算她肯告诉他,他会信吗? 诚然,李翊是不会信的。 他睥着她,问出心中另一个存疑,“你是如何知道睿王也在寻那铁矿图的?” 就在半个月前,他的密探得到消息,睿王私下一直紧锣密鼓的派人在四处搜寻那副铁矿图。 李睿生性多疑,这桩机密,他连他母妃都防备着,以他对她的虚情假意,又岂会告诉她? 可那日在玲珑阁,她在万般紧急的情况下,还不忘要将那盒铁矿图藏好,明显是知道李睿正在寻这副铁矿图。 所以,她是如何知道李睿这桩机密的? 陆晚白着脸强做镇定道:“殿下是如何知道的,我就是如何知道的。有什么希奇?” 当然希奇。 他作为皇子,要征战沙场、弄权朝堂,身边必不可少要培养一批厉害的密探。 而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女子,也养密探!? 话一出口,陆晚就察觉到话里的漏洞,正想圆回去,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踢飞,一道黑影风一般卷了进来,手中的寒剑直指李翊。 李翊快速起身,不等那剑杀到眼前,已迎上去同刺客厮杀在了一起。 陆晚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栗起来。 她不是害怕李翊不敌刺客,而是害怕这边的响动,会惊动上面的李睿等人。 若是他们赶来,见到她与李翊呆在一起,那么先前所做一切都白废了。 忍着身体的不适,陆晚咬牙爬起身,避开交战正酣的二人,沿着墙角偷偷离开了房间。 下一刻,她已被外面的情形吓得震住了! 画舫不知何时着了火,火苗四蹿,到处都是尖叫着逃命的人。 陆晚惊魂失措,立马想到兰草。 兰草找船家要晕船药去了,陆晚想也没想就朝船头方向跑去。 可等她到了那里,那里已不见半个人影。 火越烧越大,无尽的恐慌涌上心头,陆晚攥紧拳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兰草可能去的地方。 下一刻,她又折身往来时的房间跑去——船上出事,兰草必定会跑回去救她。所以,兰草极有可能又回到舫房去了。 船尾的火比船头更大,陆晚捂着口鼻跑回舱房,那里已不见李翊与刺客的身影,也不见兰草在,她急得团团转,正要去其他地方找,脚下一个不注意,踩到一物,听到一声闷哼声。 陆晚定晴一看,竟是李翊。 他似乎受了伤,身子半靠在墙上,脸色发白。 “帮我把后背的毒镖拔了!” 他冷冷下令。 陆晚这才看清,他后背墙壁上晕出了好大一滩血渍,呈乌黑之色。 她按下心头的慌乱,同他交涉:“我帮了殿下这次,是不是就偿还清之前欠殿下的?” 她知道他难缠,要趁机与他做出了断。 生死关头,她笃定他定会答应。 可万没想到,李翊却冷冷一笑,直接拒绝:“不能!” 陆晚神情一怔,恼恨得转身就走。 可手却被拽住。 陆晚愤怒回头:“松手!” 李翊盯着她,还是冷笑:“本王最恨被威胁,也最不怕威胁。既然今日要死在这里,不如拉你一起!” 他双手似把铁钳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像条毒蛇攀缠着她,不死不休。 看着外面越烧越汹涌的火势,陆晚心口直颤——再不走,自己真的要同他一起死在这里! 无法,她咬牙道:“好,我帮你拔。” 李翊挪动一下子身子,将半边后背亮给她。 陆晚撕下一片衣角包住那裹了毒的梅花镖,用力一把将它拔了出来。 鲜血四溅,陆晚一把扔了那梅花镖,趁李翊松开了手,一刻不停的往外逃去…… 那梅花镖一拔出来,李翊后背就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可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痛,拾起陆晚扔掉的镖,摇晃着站起身,往窗口踱去。 他一把推开窗户,准备跳水逃生。 手却被拽住。 李翊冷斥:“松手!” 陆晚望着窗下茫茫一片的水,又回头看着已烧到跟前的大火,声音抑不住颤抖。 “殿下……求你带我一起……” 李翊脸色苍白,神情却一如既往的漠然,回头冷冷盯着她:“本王负了伤,自身难保,不会再带一个累赘。” 他神情间的冷厉无情刺得人眼睛生痛,陆晚脸色一白,不觉松开了他的手…… 第30章 受伤不醒 她手一松开,李翊纵身跃出窗外,沉入水中不见。 看着他消失的身影,陆晚不由自嘲笑了。 原以为他对自己多少有一点情份,会救她这一回。 况且,就在方才,她还帮过他。 可她忘了,这个男人有狠多无情,是她太过妄想了。 身后火浪滚滚袭来,已没有时间容得她伤怀,她咬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跳入水中。 湖水汹涌而至,陆晚不会凫水,那怕她奋力挣扎,不消片刻,已被彻底淹没。 湖水涌进她的胸腔,可怕又熟悉的窒息感扑天盖地向她袭来…… 没有被活活闷死过,又怎会知道窒息而亡的痛苦? 陆晚仿佛又躺回到那具被金钉封死的棺柩里,眼前一片漆黑,令人窒息的痛苦感无止尽的摧残着她,她无力的挥舞着双手,想去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可谁会救她? 没有人会救她。 她的亲生父亲、祖母,从未将她当成真正的陆家人,她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当她失去作用时,他们甚至助纣为虐一起残害她。 而李睿,这个被她当成她悲苦人生救赎与光亮的男人,却给了她最大的背叛,将她一步步的逼入深渊,告诉她什么是人间地狱…… 惟有她那可怜的母亲,为了保全她的性命,殚精竭虑,可惜已被叶氏下令活活烧死…… 她好恨啊,重活一世,大仇未报,她就这样送了性命,太不甘心了! “啊……”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喊,陆晚猛然坐起身子,豁然睁眼,双眸一片通红,如蒙上一层血雾。 “小姐,你终于醒了!” 一直守在床边的兰草见她醒来,欢喜得眼泪直掉。 可一抬头,见到她几近狰狞的面容,兰草吓得心口一跳,担心道:“小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陆晚看着兰草,再看到屋内的场景,神情怔住了。 她没有被钉在棺柩里,也没有淹死在沁泉湖里,她在青槐阁里? 陆晚抬手,怔怔的抚上兰草的脸庞,温温的,软软的,眼泪湿黏黏的粘在她的手指上。 她的手指止不住的哆嗦起来——她真的没死,她还活着! 神思归位,陆晚眸光里的血雾渐渐褪去,她嘶哑着嗓子问兰草:“怎么回事?” 兰草见她神情恢复正常,猜想她方才是被魇住了,也就放心了。 她端来温水,一边喂她喝下一边道:“那日我去找船家要晕船的药,回房时却被打晕了,等我醒来,已在小筏上,而画舫已起了大火……” “小姐,都怪我不好,没守在你身边,害你差点出事……” 忆起那日发生的事,兰草现在还后怕得心口打颤,想着因自己失职,害得小姐差点出事,她懊悔不已,眼泪也流得更凶。 陆晚想到那日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李翊,顿时猜到,是李翊的人打晕的兰草。 也幸而这样,让兰草侥幸逃过一劫。 她抬手给兰草擦眼泪,安抚她:“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么?你可知是谁救我上来的?” 她记得很清楚,最后关头,她求李翊带她一起逃命,被他拒绝了。 为了最后一线生机,不会凫水的她,也只得跳船逃生——所以,是谁救她上岸来的? 兰草道:“那日画舫着火后,附近的船只都赶来相救,我是在一只乌蓬船里找到的小姐……” 陆晚隐约记得在她溺水昏迷前,有黑影朝她游来,原来是赶来救人的船家救了自己。 “你可记下那船家姓名?”救命大恩,日后一定要好好答谢人家。 兰草却摇了摇头,惭愧道:“当时我着急将小姐送回府看大夫,一时慌乱,忘记问他姓名了……”当时天色已晚,岸边乌泱泱全是船只和人,兰草寻到陆晚时,见她一直昏迷不醒,吓得连忙送她回府医治,顾不上其他。 “不过,为了感激他救了小姐,当时我身上的荷包掉了,就将小姐给我的那只白玉镯给了他,或许可以顺着白玉镯寻到他……” 陆晚点了点头,他既然是沁泉湖那里的船家,就一定寻得到。 “睿王他们呢,可都安好?” 陆晚想到那日冒出的蒙面刺客,却不知道这次灾祸,是冲着谁去的? 听她问起李睿,兰草心里气恼,但为免陆晚刚醒来又伤心,只得装做无事道:“大家都好好的,只是翊王殿下受了伤,连夜被送进宫里去了,听闻一直昏迷不醒还高烧不退,贵妃娘娘急晕了两回,宫里都乱套了……” 闻言,陆晚不由想起替他拔下的那枚浸毒梅花镖,想来上面的毒不简单。 如此看来,画舫上的大火和那刺客,都是冲着翊王去的。 他那样的人,被仇家寻仇倒不稀奇。 只是不知,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捡回性命…… 但不论他是生是死,与她都没有关系了。 她之前欠了他的债,虽然他不肯承认,但她替他拔了毒镖,算是还清了。 到了这一刻,陆晚反而庆幸当时他没有答应带她一起逃命,不然又得欠他的。 如今该了的都了了,她与他之间,终于彻底两清了…… 养了两日,陆晚就大好了,可府里的气氛却紧张压抑起来,好似乌云圧顶,大家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因着是陆家安排的游湖,如今出现意外导致翊王受伤不醒,天家震怒,首当其冲要问罪陆家。 虽然有大长公在中间担着,但从翊王出事开始,镇国公陆继中就与世子陆承裕一直跪在宫里待罪,大长公主也顾不得年迈体弱,日日往返宫中亲自侍疾。 叶氏也不敢闲着,整日整夜领着阖府女眷跪在小祠堂,焚香祷告,求列祖列宗保佑翊王早日苏醒脱险,保陆家无虞…… 到了第三日,终于传来好消息,翊王醒了。 众人终于不用在祠堂跪着了。 陆晚搀着兰草的手艰难的往青槐院挪。 连跪了三日,她膝盖肿得像个馒头,身子又累又困,只恨不得立刻扑到床上大睡一场。 可不等她挪出祠堂,金嬷嬷迎面急步走来,道:“二小姐,请随老奴即刻进宫。” 第31章 进宫 马车里,陆晚忐忑的问金嬷嬷,召她进宫所为何事? 她心里惶然,断定是李翊召她进宫的,因为除了他,宫里无人识得她。 李翊此人,性格阴晴不定,又乖张难测,万一他还记恨着上回她威胁他,不肯帮他拔毒镖一事,要报复她怎么办? 金嬷嬷见她惶惶不安,知她素来胆小,于是道:“别怕。太医院说翊王殿下此番能保住性命,得益于后背的毒镖拔得及时,上面的毒尚未渗入骨髓。翊王说是你替他拔的镖,皇上与贵妃娘娘要嘉奖你。” 陆晚一怔,这却是她未曾想到的。 金嬷嬷想到陆家眼下的危急,对陆晚道:“虽说如今翊王已脱险,但这份罪责我们陆家推卸不掉,国公爷与世子爷如今还在殿前待罪呢,待会若皇上要给你赏赐,你可知道怎么做?” 这是要她替陆继中父子求情? 陆继中那一巴掌还历历在目呢…… 陆晚心里一片冷然,面上不置可否,只轻轻点了点头,金嬷嬷以为她答应了。 马车很快到达宫门,金嬷嬷领着陆晚径直往乾清宫去。 李翊受伤送进宫后,皇上爱子心切,将他留在自己的寝宫养病。 一入宫门,熟悉的压抑感扑面而来,陆晚手脚不觉僵硬起来,上台阶时,差点绊倒。 金嬷嬷连忙扶住她,心里忍不住暗暗摇头——不愧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庶女,那怕回到府上两年多了,还是这般畏畏缩缩,与嫡女出身的陆佑宁差远了。 她指着前面金碧辉煌的巍峨宫殿,对陆晚叮嘱道:“那就是乾清宫了,天子寝宫,进去后,你跟紧我,千万别出差错了。” 金嬷嬷担心她殿前失仪,可她那里知道,她眼里瞧不起小庶女,对眼前的一切,非但不陌生,还熟悉得很。 越往乾清宫走,陆晚越难受,呼吸都快滞住了。 上一世的这个仲秋,她穿着皇后的品服嫁入宫中,成为晋帝的冲喜皇后。 她在这座帝王寝宫里呆了整整五年,每日与药盅为伴,守着床上病入膏肓的垂暮老者,她名义上的夫君…… 后来,晋帝驾崩,她被冠上谋害之罪,下令陪葬,被活活钉进棺柩里,走完残破不堪的一生…… 神思恍惚间,面前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却是几日不见的陆继中。 在宫中待罪这几日,陆继中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平日俊雅儒秀的面容布满胡渣,眼窝深陷进去,嘴唇也干涩脱皮,憔悴不堪。 他打量了陆晚一眼,见她神情淡淡的,瞧不出喜怒,不由朝金嬷嬷看去。 金嬷嬷站在陆晚身后,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陆继中心里一松,上前两步,难得的对陆晚和颜悦色道:“上回打你,是为父担心你与睿王的婚事,一时情急才下的手——父女没有隔夜仇,你不要记在心上。等下见到圣上,你记住,不要奖赏,只管替陆家求情,求皇上饶过陆家这一回……” 陆晚冷冷一笑,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我要向皇上求个恩典,给我生母一个名份,免得她天天来梦里烦我,所以父亲之命,恕女儿难从。” “你!” 陆继中瞬间被激怒,他都朝她低声下气认错了,她竟然还敢说这样不知好歹的话? 手掌高高扬起,陆继中恨不得一巴掌打死这个忤逆女。 陆晚也不躲,梗着脖子,等着他的巴掌落下。 一旁的金嬷嬷虽然被陆晚的话惊到,但到底比陆继中理智,连忙上前拦在剑拔弩张的父女中间,急声劝道:“国公爷慎重,这里是宫里,切不可动怒。” 陆晚马上就要面见皇上与贵妃,若是陆继中这个时候打她,等皇上追究起原因,岂不越发恼怒? 她瞧着陆晚方才说话时的冷戾模样,知道这个二小姐绝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她极有可能会当着圣上的面,将陆继中怂恿她的话,一五一十捅给圣上知道…… 听了金嬷嬷的话,陆继中如当头泼了一盆凉水,只得愤然收了手。 金嬷嬷听明白了陆晚话中的意思,从中劝道:“二小姐要为孟姨娘求个名份,这原是你的一片孝心,国公爷那有不依你的?” “可这是咱们府上关起门就可以办成的小事。皇上国事繁忙,这几天又为着翊王殿下的事,不眠不休,操劳过甚,这等小事就不要惊动皇上了。二小姐是个明白人,觉得老奴说得对是不对?” 金嬷嬷一面说,一面小心的观察着陆晚的神情,心里不由想起先前公主同她说的话——这个二姑娘能捉到睿王与沈鸢通奸隐忍不发,心机不可小觑。 顿时,金嬷嬷看陆晚眼神都变了,恭敬了许多,腰杆也不觉沉了下去。 陆晚冷眼看向陆继中,“父亲怎么说?” 陆继中从未被人这样要胁过,何况还是被自己从未瞧在眼里的庶女威胁。 袖中拳头几乎要捏出火来,陆继中咬牙道:“你要给她求个什么名份?” 陆晚慢条斯理的捋了捋鬓角的碎发,一字一句道:“她的女儿即将嫁为王妃,平妻之位,她也算担起得。” “你说什么!?” 陆继中闻言,遏不住再次震怒出声,恶狠狠的瞪着陆晚,恨不得将她吃了。 那孟氏不过是当年他找的一个替罪羊,他从未放在心上,如今竟肖想做他的平妻? 这个位置,他可是留了许多年的…… 陆晚毫不示弱的对上他凶狠的目光,声音笃定:“对,就是平妻,父亲若是不给,我就向皇上要!” 说罢,她越过他们,径直往乾清宫走去。 “国公爷……” 金嬷嬷一面催促起陆继中答应下来,一面急忙去拦陆晚。 看着陆晚决然的样子,陆继中眸光彻底阴沉下来—— 这个逆女还未嫁进睿王府,就敢这样在他面前猖狂,等她真正成了睿王妃,还不翻了天? 他原以为她是个呆蠢、好掌控的,没想到竟是一匹难驯的野马。 看来,这颗棋子可以毁了…… 他冷冷一笑,朝陆晚道:“好,为父答应你!” 先哄她应下此事,等这场灾祸一过,她一个小小庶女,还不死在他手里…… 第32章 兰贵妃 乾清宫东暖阁。 晋帝与兰贵妃并肩坐在主位上,打量着跪在下首的陆晚。 “你就是陆家二姑娘?抬起头来。” 陆晚依言抬头,神容镇定,不慌不乱。 晋帝先前听李翊说是陆家二姑娘替他拔的毒镖,还尤自不信。 因为据他所知,这个陆家二姑娘,胆小懦弱出了名的,晋帝却不敢相信,在那样的危急关头,她竟敢帮翊王拔毒镖? 但今日一见,见她形容镇定,第一次面圣,面上不露丝毫怯色,竟比一般的贵女还多出几分气概,心里竟忍不住暗赞了一声。 难怪睿王相中她,这个陆家二姑娘,却有过人之处。 瞬间,晋帝对这个未来三媳妇好感倍增起来。 “此番多亏你帮翊王及时拔下毒镖,才让他免遭一难,朕与贵妃要好好谢你,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或是有什么心愿?” 陆晚敛容恭声道:“民女此举,义不容辞,不敢领赏。况且翊王殿下此番遭难,虽不是陆家本意,但陆家大意,让歹人混入船舫,失察之罪不可赦。” 此言一出,晋帝越发喜欢了。 这几日陆继中领着陆世子天天跪在殿外待罪,说是待罪,实则是想尽法子想脱罪,晋帝如何看不明白? 他却没想到,陆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却强过她老子爹,敢坦然认罪,言语间毫无推卸之意。 “陆卿倒是生了个好女儿,知礼明义。朕还听说,你为全睿王一片孝心,不惧流言,答应将下聘的日子往后挪。如此有孝道的孩子,朕定要好好嘉奖,以做表率!” 不料,陆晚却朝他重重拜倒下去,郑重道:“陛下若要赏,还请先定罚——民女愿代父兄领罪。” 陆晚此举,倒将晋帝难住了。 他是真心想要奖赏她,可她说得也有道理,陆家之罪尚未定,那能先奖赏她一人? 一旁的内侍总管高公公笑道:“既然如此,皇上不如全了她的一片孝心——那镇国公还在外面待罪,皇上若单赏她,二姑娘只怕心难安呐!” 晋帝也明白,此次灾祸,并不能全怪在陆家身上,再加之翊王也已脱险,晋帝的怒火已消下大半,如今又见陆晚聪慧灵秀,甚是讨喜,心中残余的那点怒火也就消散了,于是点了点头,对高公公吩咐道:“你去告诉陆卿,让他与世子爷回家去吧,也让姑母不用再日日奔波劳累,好好顾养身子。” 高公公欢喜应下,连忙传话去了。 晋帝对陆晚道:“如此,就将功折罪,以你之赏抵陆家之过,你可愿意?” 陆晚恭敬应下,郑重谢了恩,正要退下,一直没吭声的兰贵妃突然开口道:“马上到晌午了,本宫也没什么好赏你的,就留你吃顿晌午饭,当是谢你帮翊王一场。” 说罢,兰贵妃朝晋帝欠了欠身,道:“臣妾中午要款待客人,就不服侍陛下用午膳了。” 晋帝颇是无奈,苦笑道:“我也守了儿子好几日,却不见你谢谢我?” 堂堂一国之君,竟似在向贵妃撒娇抱怨,落在一众宫女奴才眼里,众人不觉惊愕住了。 陆晚倒一点都不稀奇,因为晋帝,一生最爱的就是这位兰贵妃。 但偏偏这位出身民间的兰贵妃,性子孤僻寡淡,并不太将他的宠爱放在眼里。 可不知为何,她越是如此,晋帝越是对她爱不释手,别的后妃是抢着争宠,到了她这里,却是晋帝想在她的尚梨宫吃顿饭,都得看她的眼色。 就像此刻,那怕晋帝这般示好,兰贵妃也无动于衷,淡然道:“陛下既然劳累了,就好好休息,臣妾不打扰了。” 说罢,也不管晋帝同不同意,起身拂然离开。 兰贵妃住的尚梨宫地势偏远,陆晚跟在她身后一路行去。 看着眼前身姿如兰的美妇,她不禁想起关于兰贵妃的一些轶事来。 这位兰贵妃,不但最受晋帝宠爱,也是后妃当中,最有争议的一位妃子。 她出身民间,在遇到晋帝之前,已嫁作人妇,还育有一子。 当年,晋帝微服私访时偶遇到她,第一眼就惊为天人,奈何佳人已为人妇人母,晋帝只得打消念头,黯然回京。 后来,兰贵妃的前夫与当地乡霸发生争执,那乡霸竟将前夫与儿子推下山崖,父子二人双双遇害,兰贵妃为了替夫君儿子申冤,孤身来到上京状告乡霸,于是又与晋帝重逢了。 重逢之后,晋帝再难掩心中爱意,也怜她孤身一人太过可怜,就不顾太后与众臣的反对,执意将她带入后宫,封为兰嫔。 没过两年,兰嫔为晋帝生下皇四子,晋帝欢喜不已,封她为妃,后又晋为兰贵妃…… 上一世,陆晚嫁给晋帝做冲喜皇后后,鲜少在后宫见到这位兰贵妃,有人说李睿当太子后,他的母妃荣妃因一直妒恨兰贵妃专房专宠这么多年,所以在执掌后宫后,就将兰贵妃软禁在尚梨宫。 再后来不久,就传出兰贵妃薨逝的消息…… 坊间曾有谣传,说翊王最后领兵造反,是为替兰贵妃报仇。 可据陆晚所知,翊王与兰贵妃的感情并不要好,母子间多有嫌隙,不然为何李翊常居北疆,除去圣旨诏他回京,他从不主动回来看望母妃,甚至连兰贵妃最后离世,他都不曾回来…… “陆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不觉间,陆晚已跟着兰贵妃来到了尚梨宫,兰贵妃令人摆好午膳,等陆晚回过神来,身边的宫人已被悉数挥退,偌大的暖阁里顿时只留下她与兰贵妃两人。 陆晚敏感察觉到,兰贵妃今日请她过来用膳,恐怕不单是酬谢她这么简单。 果然,宫人们一撤,兰贵妃就盯着她问道:“那日在船上,陆二姑娘可有看清那刺客相貌?” 陆晚心口一颤,顿时不安起来。 兰贵妃这般问她,难道是知道那日出事时,李翊与她在一块? 她绝不能让人知道李翊是在她的房间里遇到的刺客,否则就等同于告诉大家,李翊与她关系非同一般…… 不等她想好措辞,那兰贵妃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你不必瞒我,我知道翊儿当时与你在一起。我今日找你过来,就是想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告诉我!” 第33章 趁人之危 穿堂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刮在陆晚身上,透心凉…… 她手脚冰凉,强撑着笑意问兰贵妃:“是……翊王殿下同娘娘说的么?” 当时房间里只有她与李翊在,陆晚自然以为是他说出的一切。 只是不知道,他同兰贵妃都说过些什么?会不会将两人之间更隐秘的事说出来了…… 兰贵妃却摇了摇头,语带埋怨道:“他哪里会同我说这些?不过是他昏迷之际,我心急绑了长亭拷问,他才不得已告诉我说,当时他并没有跟在他身边,与阿翊在一起的,是陆姑娘你。” 闻言,陆晚心口骤然一松——若没有李翊许可,长亭绝不敢将他们之间的事告诉兰贵妃。 也就是说,兰贵妃只知道李翊遇刺时她也在场,关于他们之间更隐秘的事,并不知情。 也是,若是兰贵妃知道了她与李翊有那种关系,怎可能是如今这副样子? 高悬的心放了下来,陆晚道:“当日船上出事,我四处寻找我的贴身丫鬟,无意中撞见了殿下与刺客在交手……” “你可有看清那刺客的相貌?”兰贵妃似乎相信了她的话,神情紧张起来。 陆晚如实回道:“那刺客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清样子。” 兰贵妃蹙眉想了想,又问:“那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陆晚摇头。 她确实没有听到那刺客说什么,他们一交上手,她就赶紧离开了房间,等她再回去,那刺客已经不在了,房间里只有受伤的李翊在。 兰贵妃眉心不由蹙得更紧,神情蒙上了一层急色,担忧道:“阿翊所中之毒很厉害,虽说已经脱险,但要解清身上的余毒,却要从刺客里拿到解药。” 原来如此! 陆晚先前还好奇兰贵妃为什么一直追问刺客的事,原来是为了拿到解药。 她安慰兰贵妃道:“娘娘不用担心,我听说陛下已下令关闭九门,全城捉拿刺客。而我们陆家也在派人四处搜捕,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这名刺客,从中拿到解药。” 兰贵妃点了点头,可眉间的愁色不减反增,饭菜没吃几口,就闷闷的放下了筷子。 陆晚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见兰贵妃停了下来,也就放下筷子,正要借机告辞,门外传来脚步声,宫人在外面禀道:“回娘娘,四殿下派了长亭过来,说是要请陆姑娘过去一趟。” 屋内二人皆是一怔。 陆晚没想到李翊要见自己,兰贵妃冷哼一声道:“他这是知道我要打听他的事,故意将你支走呢。” 陆晚尴尬的呆着,不敢接话。 兰贵妃道:“罢了,你去吧,免得他又要闹。” 陆晚实在摸不准这对母子的状况,不敢夹在中间招事,连忙应下退出来。 临出门前,兰贵妃又唤住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翡翠镶金的镯子递给她,道:“说是请你吃饭,你也没吃上几口,这个镯子就当给你的谢礼。” 陆晚不肯收,兰贵妃却很执拗,将镯子套到她手上,附到她耳边低声叮嘱道:“若等下他问起我们说了什么,你只答咱们一块吃了饭,我什么话都没问。” 陆晚乖巧应下,退出房间后忍不住吐了一口长气。 长亭见她出来,一言不发的转身朝外走去。 他身形高大,又是习武之人,走起路来又快又急,陆晚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你们主子真的要见我?” 见长亭径直往乾清宫走,陆晚忍不住问道。 与兰贵妃想的一样,陆晚以为李翊所谓的要见自己,不过是将她从兰贵妃身边支走。 长亭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长侍卫可知翊王殿下召我有何事?”陆晚紧张问道,她猜不透李翊的心思,想从长亭这里先打听点消息。 长亭见她一脸戒备的样子,言语间对自家主子也满是生疏,忍不住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自是感谢陆姑娘当日的出手相助。” 闻言,陆晚心口一颤,双腿如灌铅般,瞬间沉重起来—— 外人都道此次是她帮翊王拔了毒镖,进宫受赏来的,可只有她心里清楚,当日她是如何威胁李翊的。 眼前不由浮现他警告她的话来——本王最恨被威胁,也最不怕威胁。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岂会放过她? 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乾清宫西殿,长亭示意她进去内室,并关上了殿门。 陆晚站在内室门口迟迟不敢进去,掌心后背全是汗。 她小心的探头朝里面看去,只见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隔着明黄的幔帐,隐约见到龙榻上躺着一个人。 “进来!” 不等她缩回头去,男人的声音陡然响起,吓得她一跳。 退无可退,陆晚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只有服软求饶,于是咬牙上前,扑通一声跪在龙榻前,求饶道:“殿下,上回是我不对,不该趁人之危要胁你,望你大人大量,饶我这一回……” “趁人之危?陆姑娘不是说自己是义不容辞么?” 男人声音透着虚弱,可嘲讽冷嗤犹胜从前。 陆晚脸上一红,她在晋帝面前说的讨巧话,他竟全知道。 当面被戳穿慌言,陆晚又羞又慌,心思全乱了,不知如何接话。 房间里顿时沉寂下去。 片刻后,榻上响起窸窣声,陆晚抬头看过去,却是李翊自榻上坐起身。 因着身上有伤,他起身似乎有些困难,一只手撑在身侧,慢慢直起身子。 陆晚见了,本想上前去扶他,可见他赤着上身,又顿住没动。 可李翊却冷冷朝她睇过来,眼神里的意味再明白不过。 陆晚心头一跳,连忙上前扶他起来,又在他身后垫上软枕,方便他靠着。 放软枕时,她看到他后背伤口处的纱布渗出血渍来,不由想起上次帮他拔出毒镖后,他后背上留下的那个血肉模糊的血窟窿。 当时鲜血四溅,她也没帮忙替他止血,就扔下他逃命,难怪他会记恨着她。 陆晚越发不安起来。 李翊盯着她的左边脸颊,讥讽道:“原以为你有几分脑子,没想到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陆晚怔然抬头:“……” 第34章 棋逢对手 突然挨他的骂,陆晚一头雾水。 见到她一脸怔然的傻样子,李翊嫌弃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冷声问:“贵妃都问你什么了?” 陆晚连忙摇头:“娘娘只是同我吃了饭,什么都没问。” 李翊:“你以为我信?” 眼风瞟到她手上的翡翠玉镯子,他冷嗤一声:“你就被这个收买?” 什么狗眼睛,这般毒,什么都瞒不过他。 陆晚心里愤然,面上却做贼心虚的将镯子收进袖子里,道:“这是娘娘赏的……” 李翊见她畏畏缩缩,脖子都伸不直,却与平日在他面前呲牙裂嘴、寸步不让的精明样子大不相同,猜她是被宫里威严的气氛唬住了,不由饶有兴致的笑了。 倒是找到治她的法子了。 他睇着她,凉凉笑道:“我知道你胆子大,什么人都敢骗,但若让父皇知道当日在船上,你非但见死不救,还威逼我,转头却编着谎言骗他赦免了你们陆家,你猜会是怎样的一个后果?” 陆晚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她就知道,一旦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他就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在晋帝面前说是她救了他,让她进宫领赏? 这个男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陆晚一时猜不透李翊的心思,只得屈服道:“娘娘向我问起当日船上出事时的一些事……” “说仔细些。” 陆晚只得一五一十将兰贵妃问她的话回禀给了李翊。 听她说完,李翊眉头蹙起,凤眸里凝起一层可怕的冷色。 陆晚被他的样子吓到,连忙道:“娘娘真的只同我说了这些,我一个字都没瞒你。” 李翊沉吟片刻,道:“你替我去做两件事。” 陆晚见他面色凝重,直觉他让自己做的事,非同小可,想也没想就要拒绝。 可不等她开口,已是被他眸底的冷色慑住了。 她艰难开口:“殿下要我做什么?” “第一件,你替我盯着陆家,若是他们搜捕到那刺客的消息,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第二件,你去常华寺后山帮我去见一个人,告诉他我一切安好,不必挂心。” 李翊褪下手上的血玉扳指,扔给那晚:“你将这个带上,他就知道你是我派去的——记住,这两件事都不能让人知道,特别是后山那人,不能让人发现。” 陆晚接过血玉扳指,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两件事倒不难办。 她收好扳指,小心开口道:“我帮殿下做好这两件事,殿下能不能将那日之事抹去,以后不再提?” 那日之事,就是指她在船上要胁他的事。 他愿意抹去,就代表他原谅了她,如此,她也就不用再担心罪犯欺君了。 李翊睨着她冷笑:“怎的,又来跟我算两清?” 语气明显不善。 陆晚觉得不解——最开始说两清的不是他么? 她垂眸想了想,道:“那日在船上,殿下不肯带我一起走,起初我是伤怀的,因为几次交集下来,让我对殿下产生误解,以为殿下心里多少对我有一丝感情。” “可等我获救醒来的那一刻,我反而庆幸殿下拒绝了我,如此,我又少欠你一份人情。” 她的神情,看似平淡,声音却一分比一分冷。 此言一出,李翊神情冷沉下来,周身散发出一种可怕的萧杀气息,整个内室的空气都冷凝起来。 陆晚毫无畏惧的迎上男人冷戾瘆人的目光,冷笑道:“我想,殿下当时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不想与我过多牵扯,所以才会对我弃之不顾!” 他口口声声拿她要胁他的事来威逼她,可他当时,又何尝不是对她见死不救? 如果说,他是因为身上负伤丢下她不管,那她为了从火海逃生,顾不上帮他拔毒镖,也是无可厚非的。 她本不想这些丑陋面撕开来讲,可从进来开始,她一直伏小做低,向他求饶,奈何他却不肯松口放过她。 难道因为他贵为皇子,身份金贵,就可以揪着她不放,她就不能计较他对她做过的绝情之事?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话既然开了头,陆晚索性就一次说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又道:“我今日说这些,并无怨怪殿下的意思,只不过如今我与殿下都安好,过去的事,就无须再提,殿下觉得呢?” 两人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不肯帮他拔毒镖,他不愿带她一起逃生,彼此对对方皆是狠心无情,又何必像陷入情爱中的痴男怨女般,斤斤计较呢。 没得惹人笑话。 她神情中流露出的嘲讽意味,悉数落入李翊的眼中,此刻眼前的女人,又露出尖利的齿爪,恢复成原来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样子。 世人皆道他冷血无情,他却遇到了一个棋逢对手的狠角色。 幽深的双眸折射着瘆人的寒光,李翊勾唇冷冷一笑,朝她勾手,“过来。” 陆晚警觉的往后一退,“你要干嘛?” 李翊双眸阴沉沉的盯着她不放,慑人的气势向她压来,陆晚心口一颤,双腿不听使唤的朝他走了过去。 “上来!” 他瞟了眼身侧,示意她上榻。 陆晚全身绷紧,没有动。 见此,李翊似乎失去了耐心,竟不顾背后的伤,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衣襟,像拎鸡崽一般,将她拽上榻。 身子紧跟着将她压倒,不等陆晚反应过来,唇上一痛,他竟在她唇上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一下子蔓到了嘴里。 陆晚吃痛挣扎,可不等她回神,脖子上一凉,他竟一把扯开她的衣襟,朝着她的脖子又咬了下去。 “唔……”陆晚痛得呻吟出声。 这一口他咬得更狠,仿佛一个吸血鬼,要咬开她的血管,将她吸食干净。 陆晚又痛又怕,拼命去推开他,“你疯了!” 就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若是被人闯进来,一切都完了! 她挣扎得更厉害,撕扯间,将他右手腕上包裹的纱布扯了下来。 李翊却不管不顾,抹了把嘴上的血渍,冷冷笑道:“我警告过你的,你勾起的火,却轮不到你喊停。” 陆晚仿佛被吓他的话吓呆住了,目光怔怔的落在他手腕上,脑子一片轰鸣…… 第35章 敲打 陆晚回到府里,天已落黑。 她先回房涂上一层口脂,遮住嘴上的伤口,再去上院回话。 上院的婆子将她领到上房门口,也不替她叫门,只让她在门口先候着。 陆晚堪堪站定,屋里传来金嬷嬷的声音。 “……国公爷虽答应了二小姐,可依老奴看,他只怕不是真的答应她。可二小姐此番救了翊王,在皇上和贵妃面前得了脸,以她的性子,只怕会闹将起来。公主觉得这件事要怎么办?” 大长公主威严的声音传来:“那孟氏骨头都化成为灰了,那有抬一个死人做平妻的,岂不惹人笑话?” “若二丫头是个懂事,就不会揪着此事不放,安心待嫁做她的睿王妃才是正经。毕竟,咱们镇国公府才是她的依靠,以后她的许多事,还得靠咱们替她出头,她不会傻到与咱们撕破脸皮的。” 大长公主将‘咱们’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就是要让门外的陆晚知道,撇开镇国公府不说,单是她大长公主的身份,就足以成为她的靠山,也是她违抗不了的。 陆晚站在门口静静听着,神情平淡,一丝意外都没有。 重活一世,这里每个人的嘴脸她早已看透,也早已料到会是如此结果,所以并不稀奇。 所谓的百年世家,其实早就从内里烂透了。既然他们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就休怪她无情无义了…… 敛眸掩下里面的锋芒,陆晚挑起帘子进到屋里,依礼向大长公主请安。 仿佛方才这屋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大长公主迭声命金嬷嬷搬来绣凳,让陆晚坐到她近前。 这是陆晚第一次离大长公主这么近。 这个位置,从来都是陆佑宁或是陆承裕的。 甚至沈鸢都坐过这个位置,惟独她没有过。 等她坐定,大长公主的目光就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 方才那些话,大长公主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早在离宫回府的马车上,金嬷嬷就将陆晚威胁国公爷要将孟姨娘抬做平妻的事,同大长公主汇报了。 等大长公主回到府上,陆继中也来到上院,状告陆晚的大逆不道,并在母亲面前,再三表示自己决不会扶孟氏做平妻。 大长公主见儿子态度决绝,不舍得为难他,但此事若传出去,外人就会说国公爷出尔反尔,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所以思来想去,只能由她出面,逼陆晚主动放弃这个念头。 若是她不知好歹,不肯乖乖听话,那就像儿子说的那般,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这个世上消失…… 如此,她与金嬷嬷联手,故意在陆晚到来之时,将这番话说给她听。 果然,陆晚坐定后,除了禀告宫里的事,只字不提孟姨娘的事。 见此,大长公主明白方才的敲打起了效果,不免得意笑了。 她就知道,这个小庶女,自小被扔在痷堂里,与那孟氏并无几分感情。此番突然提出要为那孟氏抬身份,只怕也是为自己打算,想要摘掉庶女的身份,自抬身价,那里会是真的想为生母出头? 如今被她一番敲打,她那里敢得罪镇国公府和她这个祖母,孰轻孰重一番比较下,自然瘪了声,偃旗息鼓…… 大长公主想到此番到底是她帮陆家摆脱的危急,那怕做给皇上与贵妃看,她也得赏她点东西,也算是给她的一点安抚。 所谓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正是如此。 她让金嬷嬷将早已准备好的盒子拿出来,里面是一整套金灿灿的头面首饰。 “此番你立下大功,这是祖母赏你的。你父亲与你母亲的赏赐已送到你院子里去了,你好好收着,就当给你添嫁妆了。” 陆晚推辞几下后,怯怯的收下。 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大长公主不由又想起她先前在宫里威胁镇国公的事来,人前人后两副模样,倒让她看不明白了。 但她绝不容许有人在她面前耍花招,是人是鬼,试过便知。 “还有,你父亲同我说,要给你姨娘立牌位,你意下如何?” 陆晚不再提孟氏的事,她倒要故意提出来说,只给牌位,不抬身份,看她是何反应。 陆晚听了,低着头半天没有吭声,大长公主眸光一沉,杀气骤然而生。 她正要开口,却见陆晚起身在她面前跪下,流着泪哽咽道:“孙女不孝,之前因记恨父亲打我,一时猪油蒙了心,竟想法子故意为难父亲……” 大长公主眉头轻轻一挑,原来如此。 陆晚擦着眼泪羞愧道:“方才在外面,孙女听到祖母的话,如醍醐灌顶,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犯下大错……” “父亲先前打我也是为了我与睿王的事着急,祖母又处处为我着想,可惜我一时糊涂,竟做出猪狗不如的事,还请祖母责罚!” 眸中冷意渐渐散去,大长公主终是满意笑了。 她示意金嬷嬷扶陆晚上起身,慈爱道:“父女那有隔夜仇?你既然知错了,祖母那会舍得罚你?你只记住,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只会盼你好,绝不会害你的。” 陆晚抽噎着应下,恭敬道:“姨娘牌位一事,孙女觉得不宜进宗祠,因为她没有生过男嗣,于礼不合,给她在常华寺供奉就好,那里地方清幽,我去拜祭也方便,” 此言正中大长公主心意,她不由越发满意起来,点头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你姨娘供奉所需银两,全由府里支出,明日我就派人去办实此事。” 陆晚又是千恩万谢,大长公主又额外赏了她好些东西,派金嬷嬷亲自送她回去…… 回到青槐阁,堪堪一进门,陆晚双脚一软,身子止不住往地上滑去。 今日一天过得太过凶险,先是陆继中,再到兰贵妃,后又是李翊,到方才的大长公主,一个比一个难缠,一关比一个关凶险,她身心俱疲,身子早已支撑不住,强撑着一口气才回到屋里。 “阿晚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可是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 惊愕抬头,李睿站在她面前,一脸关切的看着她,可眸底却冷色沉沉。 陆晚心头一窒…… 第36章 不能再等 稳住心神,陆晚扶着门框站起身,笑道:“表哥怎么来了?” 李睿盯着她,嘴角带笑,却没有一丝到达眼底。 “此番你立下大功,救了四弟一命,我是他兄长,岂能不来谢你?” 说是谢她,可声音却冰凉一片,没有温度。 其实,在知道那日船上大火和刺客是冲着李翊去的后,陆晚就怀疑过李睿。 手足相残这样的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他派的人,他也不想看到李翊好。 李翊一死,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没了,东宫之位于他,如囊中取物,轻而易得。 可偏偏她救了李翊。 陆晚心中冷然,面上露出懊恼的神情,低声埋怨道:“表哥……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李睿意有所指道:“怎么?这当中还有我不知道的内情?” 这短短一日内,李睿心里的猜忌,如洪水过境一般,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 他万万没想到两人之间竟发生过这样的事,而李翊不但不遮掩,还堂而皇之的替她向父皇邀赏。 越想,他越觉得两人关系非同寻常,甚至暧昧不清。 想到这里,李睿呼吸不觉沉重起来,搁在桌沿上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突起。 陆晚将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她怯生生的望着他,恳求道:“这件事,我只同表哥说,表哥千万不要说出去……” 李睿朝她安抚一笑,“我绝不告诉第三人。” 说罢,他拉着她坐到身边,贴到她的耳边亲密私语:“就当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如何?” 刺鼻的龙涎香再次袭来,陆晚娇羞的侧过身子,道:“那日我在内舱歇息,兰草替我去向船家要晕船的药,后面船上着火了,我见兰草没回,就去找她,不想刚好碰到受伤的翊王殿下……” “他让我帮他拔后背的镖,我哪里敢?他见我不肯,竟拦住我不让我走,威胁我说,如果不帮他,就让我也死在那里……” “可等我帮他拔完镖,他竟抛下我独自逃命走了……” 说到这里,陆晚眼圈红了,“同是兄弟,表哥多磊落的一个人,可那翊王竟这样……若不是后面我被船家所救,只怕再也见不到表哥你了。” 听到这里,李睿脸色稍稍好转,陆晚的说法,倒是符合李翊的作风。 但他心里还有疑问。 “既然是他逼你做的,那他为何又要向父皇替你求赏赐?” “我哪里知道?不过我进宫时,金嬷嬷教我,让我在见到皇上时,不要赏赐,只替陆家求情,我照做了,没想到皇上真的答应了。” 她装作毫不知情,李睿却从她的话里听出意味来。 李翊这么做,明摆着就是故意送人情给陆家,好趁机拉拢与陆家的关系。 “听说翊王还单独见了你,他同你说了什么?” 陆晚局促的捏紧袖袋,摇头:“没说什么。” 袖袋里明显藏着东西。 李睿眸子一冷,假意去拉她的手,却在碰到她袖口时,用力一抖,里面果然滚出一样东西来,‘叭嗒’一声细响,掉在了地上。 陆晚惊呼一声,连忙抢上前去捡,可李睿眼尖,早已一眼认出那东西,正是李翊常年戴在右手拇指上的血玉扳指。 “本王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撒谎了?” “表哥误会了,这东西不是给我的……” 李睿心里积攒了一天的怒火,再难压抑。冷冷凝着她,他右手搭上左手手腕,缓缓转动着。 陆晚太熟悉他这个动作,上一世,他诛杀聂湛和她腹中胎儿时,就是这个动作。 陆晚不退反进,上前两步来到他面前,慌乱解释道:“表哥,这是翊王托我带给三妹妹的……原是他们私相授受,于礼不合,为保三妹妹名声,所以我才不敢同你说,可如今被你发现了,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李睿神情一怔,这却是他没想到的。 陆晚拿着板指向他求教:“此事颇是难办,我正为此发愁。表哥既然知道了,不如帮我出个主意。” 李睿盯着她:“这有什么难办,你将它交给三表妹就是。” 陆晚蹙眉:“表哥有所不知,翊王晕迷不醒时,母亲曾提议让三妹妹跟着祖母一起进宫侍疾,谁料三妹妹大发雷霆……” “我瞧着,三妹妹似乎并不中意翊王。所以这个扳指,我怕送不出去,反而还会惹三妹妹恼我——你说我要怎么办?” 进宫侍疾这件事,陆佑宁早已告诉了李睿,当时,满心委屈的她,在他面前哭诉了好久,并发下重誓,此生绝不嫁给李翊。 如此,倒再次验证陆晚没有撒谎骗他。 瞬间,李睿心里的怀疑如洪水退潮般,消散开去。 李翊那样目中无人的一个人,怎会看上这个木讷呆傻的小庶女,他几番故意接近她,不过是在利用她罢了…… 脸上终于恢复霁颜,李睿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子,亲昵道:“既然知道送不出去,自然就不送了。” …… 回到睿王府,已是夜深。 睿王来到书房,谋士徐志将一张拟好的吉日名单交给他过目。 “殿下,这是钦天监择选出的下聘吉日,殿下觉得哪天合适?” 看也没看名单一眼,李睿抬手将它放至烛火上,任其被火苗吞没。 “殿下……”徐志却看不明白了。 “交给你一个差事,想办法替本王解了这桩婚约,速办!” 李翊已主动向陆佑宁示好,他不能再等了。 上回陆佑宁来找他哭诉,不单说了家里逼她进宫侍疾的事,还第一次同他挑明了心意,要他退了与陆晚的婚事,改娶她进门。 虽然陆佑宁发誓不嫁李翊,他却怕父皇赐婚——父皇爱屋及乌,一直对那对母子格外偏爱,若是李翊去求他,父皇定会依他。 所以,他要抢在他之前,定下与陆佑宁的婚事。 那么,陆晚这颗无用的弃子,就要想办法甩掉了…… 第37章 母女 不到三日,孟氏的牌位就供奉好了。 一大早,陆晚带着抄好的经书坐马车往常华寺去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达常华寺,在住持的引见下,来到孟氏的牌位前。 牌位上的油漆尚未干透,陆晚将经书焚上,心里默念:“不用多久,我就能为你申冤了。你若泉下有知,保佑我快些找到阿晞……” 原来,孟氏当年生下陆晚后,时隔十年又怀上了孩子,为逃避叶氏毒手,她在庄子上偷偷生下儿子后,没有呈报府里,而是让亲信嬷嬷带着孩子离开了…… 这个秘密,孟氏一直苦苦瞒着,直到临死前,才告诉陆晚,让她有机会去寻回弟弟孟晞。 上一世,天真的她,将此事告诉李睿,求他帮她去寻回胞弟,却不想他最后拿着弟弟的性命,威胁她做那鳏夫的禁脔…… 眼下,陆晚已托人去燕恒两州寻人,因为上一世,李睿的人就是在两地间寻到的阿晞。 上一世她辜负了母亲所托,这一世,她必要护弟弟一世周全…… 恭敬磕了头,她又捐了些香油钱,托付住持费心把母亲牌位照料好。 事毕,陆晚领着兰草假装游玩,往后山走去。 踏上山阶,陆晚抬头朝后山看去,入目重山叠嶂,烟云笼罩,似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晚不禁想起心中那个未解之谜。 上一世的李翊在夺嫡最紧要的时候舍之而去,难道与他藏在这后山的人有关? 后山有处尼姑痷,临着痷堂,还有几处村落。痷堂与村落之间,长着一棵百年大榕树,树冠如盖,郁郁葱葱,天晴时分,四周的人都喜欢在树下歇凉玩耍。 也有慕名而来的游客,所以这棵大榕树底下,还开了间茶棚,倒是热闹。 陆晚领着兰草走过去,将血玉扳指戴在手上,在茶棚最外面的位置坐下,悠闲喝起茶来。 四周时有人走过,却无一人上前搭讪。 不觉天色渐晚,兰草担心错过回城时间,不由催促道:“小姐,我们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陆晚点点头,让兰草结了账,起身离开。 刚出茶棚,斜刺里一样东西朝着陆晚飞过来,砸在她脸上,‘叭’的一声掉在她脚边。 陆晚吃痛,低头一看,却是一只竹蜻蜓。 竹蜻蜓虽小,却将陆晚的脸砸红了,蜻蜓翅膀还在她脸上划下一道细痕,破皮了。 兰草气得正要找肇事者,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女娃娃从树荫下朝她们走过来。 陆晚捡起掉落的竹蜻蜓问她:“这是你的?” 女娃点了点头,陆晚将竹蜻蜓还给她。 女娃接过东西,眼睛却直直的盯着血玉扳指,板起小脸质问陆晚:“你干嘛拿我阿爹的东西?” 阿爹?! 陆晚有点懵。 “你识得这东西?”陆晚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小乳娃。 女娃娃极认真的点了点头,歪着头向她伸手:“你还给我!” 陆晚看了眼四周,问她:“就你一个人吗?你家大人呢?” 女娃娃瘪着嘴不说话,小眼神警惕的看着她。 陆晚取下扳指:“你带我去见你家大人,我就把这个还给你。” “真的吗?” “真的。” “好。”女娃娃转身朝痷堂走去,陆晚跟上去,见她进了后院东边一间院子,还未进屋已开始嚷:“阿娘,我回来了!” 门内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纤弱小妇人,细长的眉眼,乌发如云堆满削瘦的肩头,一身素白的衣裙,依着门框而立,仿佛从江南烟雨图里走出的美人。 妇人看到陆晚,吓了一跳,拉着女娃娃就往屋里躲,急忙关上房门。 陆晚站在门口朝里道:“娘子莫怕,是翊王殿下让我来的,他怕你们记挂他,特意让我来给你们报声平安。” 房门缓缓打开,妇人红着眼望着她,未语却是先落下泪来。 “殿下他……还好吗?” 短短几个字,已难掩真心。 陆晚朝她安抚一笑:“殿下没事,只不过他近来要养病,不便来见你,怕你担心,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妇人喜极而泣,这才想起没请陆晚进屋,一边擦着泪一边迭声邀她进屋去坐。 陆晚推辞了,她就是个带话的,既然任务完成,她就可以安心回去了。 走出两步,听在那妇人在身后问她:“敢问小姐是哪家府上千金,以后若有机会,定登门致谢……” 陆晚假装没听到,领着兰草下山,坐上马车往城内赶。 兰草憋了一路,眼见快到城门了,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陆晚:“小姐,你觉得那对母女与翊王是何关系?那女娃娃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陆晚支肘靠在软枕上,叹息一声:“我哪里知道。” 若是他的骨肉,李翊为何不将她们直接带回翊王府,而是藏在这里? 可若不是他的女儿,看那对母女对他的情形,感情又非同一般。 兰草打量着她的神情,“小姐生气啦?” 虽然小姐一再强调与翊王只是利用关系,但翊王肯定不这么想。 这几日她帮小姐涂脖子上的伤,虽怨怪这翊王像狗一样爱咬人,但心里又莫名的为小姐高兴——若不是喜欢,这翊王为何每次见了小姐,不是亲就是咬? 兰草虽然对翊王也不太满意,但既然小姐与他成了这个样子,委屈一点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可如今突然冒出来一对母女,兰草觉得自家小姐吃醋生气也是应当…… 陆晚闻言先是一愣,等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觉哑然失笑。 “我生什么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兰草觉得她是口是心非,不然为何笑得这般勉强? 陆晚没功夫理会她,她想着那对母女的事。 虽然猜不到这对母女与李翊的真实关系,但李翊将她们保护得这么周密,很明显这对母女对他很重要。 而且,定是有人在找这对母女,且他身边的亲信也已被人盯上,所以他才让她来。 因为手里捏着她的把柄,他差使起她来一点都不担心。 思及此,陆晚暗恨不已。 李翊本是她的棋子,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反而被他揪着把柄,威胁着帮他做各种事,任其差遣。 所以她要查出这对母女的身份,掐住他的软胁,从而摆脱他的制擎…… 第38章 手痒起来 马车进城后,陆晚让车夫先不要回府,转个圈去拾味斋。 拾味斋是上京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陆晚买了几色糕点,待用过晚饭,将买的糕点用食盒装好,提着来到书房找陆承裕。 陆承裕见她来,颇是意外。 之前,陆晚是从不踏足书房这里的,也从不主动找他。每日就守在她自己的院子里,鲜少到外面走动。 “阿晚怎么来了?” 陆晚将食盒打开,笑道:“大哥这几日为了抓刺客忙碌辛苦,我今日外出时,顺路在糕点铺子买了几色你平日喜欢吃的糕点,犒劳犒劳你。” 陆承裕一眼认出这糕点出自拾味斋,与她去常华寺的方向并不顺路,猜到她是特意帮他去买的,心里不由一暖,搁下手头的事,净了手就吃起来。 陆晚替他斟好茶,随口问道:“刺客的事怎么样了?” 陆承裕摇摇头,烦恼道:“上上京这么大,要找一人,谈何容易。” “就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因着陆晚上次帮陆家免了罪罚,陆承裕不觉对这个庶妹亲密了几分,所以并不瞒她:“只知道他在与翊王交手时,也受了伤,其余一概不知。” 陆晚叹气道:“照这样说,是挺难的,那万一一直找不到刺客,皇上会不会又要怪罪我们?” 陆承裕知道她胆小,笑着宽慰她道:“这倒不会,不单我们这里没有刺客消息,大理寺与刑部同样一筹莫展,陛下也不好单怪罪我们一家。” 陆承裕在刑部任职,所以几方的消息,他都知道。 “再者,翊王殿下今日已从宫里搬回翊王府,我今日见到他,听他的意思,好像要亲自调查此事,想来不久以后就无需我们再插手了。” 陆晚笑道:“那就好。” 陆承裕见她一脸天真纯厚的样子,有意要提点她。 “阿晚,听说睿王前两日来找过你,可是与你商议下聘日子的事?” 陆晚直摇头:“没有啊。” 知道她木讷,陆承裕也就不与她转弯了。 “前几日在宫里,我听说钦天监已重新为你们择选了下聘日子,估摸他是事忙忘记了,你下次见到他,不如问问他。” 陆晚嗯了一声。 陆承裕见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忍不住又叮嘱道:“只有正式下了聘,你与睿王的婚事才算妥了,你一定记住了……” 话未说完,他只觉得肚子突然一阵抽痛起来,连忙起身往茅房去。 等他再回来,只见桌上的食盒倾倒在地,糕点撒了一地。 陆晚正蹲在地上捡,见他回来,不好意思道:“我不小心打翻了……下回再给哥哥买。” 陆承裕那里会在意这几盒糕点,刚好闹肚子也不便再吃,见天色已晚,便催她回去歇息。 陆晚还是乖巧的将地上收拾干净才离开。 回到青槐阁,她命兰草关上门,倒掉食盒里的残糕,从最底层取出一本册子来。 就着灯火,她一页一页仔细翻找过去,翻了整整一宿。 兰草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看到她眼睛熬得通红,不由心痛道:“小姐,不如明日再看吧,都快天亮了……” 陆晚心急道:“这本册子是我偷偷从书房拿出来的,要赶快用完还回去,免得被人发现。” 兰草无法,只得替她剔亮灯芯,陪她一起熬着。 眼看已翻到最后一眼,还没有找到答案,陆晚心里不免着急——难道是她猜测错误了么? 心里那团希望之火眼看就要熄灭,可等她看到最后一页,眸光骤然一亮…… 天光将明,翊王府门口,一身小厮打扮的陆晚将血玉扳指拿出来,言明要见翊王,却被守卫告知,翊王殿下天未亮就去京郊大营巡营去了,这两日都不会回来。 陆晚正要折回,恰巧长亭从府里出来,她猜到他是要去军营,就让他带自己去见李翊。 那枚血玉板指留在身上就是个祸害,如今事情办完了,陆晚一心要早点还给他,也将他交给她的两桩事了结了,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擅带外人、还是女人入营触犯军规,但长亭知道主子派了事情给她,她这么早寻来,定是有事禀告。 于是给她找辆马车来,自己骑着马一同出城往京郊大营去……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到达营地,陆晚挑开车帘下车,看到眼前的一切,神情一震! 只见一眼望不到边的操练场上,纵横整齐的列着数千上万的将士,人人肃容挺立,朝气勃勃。 偌大的操练场,除去风吹过的呜咽声,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突的,一阵鼓声响起,亢奋激昂,一队骑队踏着鼓点声,纵队朝着点将台急驰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李翊。 他一身玄铁盔甲,肩披同色披风,手持红缨枪,如道黑色闪电,不过瞬息,已至点将台前。 他翻身下马登上点将台,披风猎猎作响,一轮红日自他身后冉冉升起,照得他身上玄铁盔甲发出耀眼的冷芒,整个人如他手中的红缨枪般,萧杀挺拔,锋芒毕露! 看着眼前的男人,陆晚不自主的想起那日厢房里,她将他压在身下剥衣裳,顿时后怕得心口直打颤颤。 她那里是胆大,明明是在找死…… 陆晚突然就没勇气见他了。 她将血玉扳指交给长亭,让他转交给李翊,可长亭死脑筋,就是不肯。 他将她带到一座军帐里,让她在这里等李翊。 不知是方才李翊统领三军的气势太过震撼,还是军营里一切太过肃穆,陆晚呆在军帐里浑身不舒服,坐立难安。 不知过去多久,正在陆晚支撑不住,要放下扳指悄悄离开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门帘一把被掀开,李翊大步走了进来。 一进来,他的目光就胶在做小厮打扮的女人身上。 她身量虽单薄却玲珑有致,平日遮在裙衫下不觉得,如今一身利索的小厮装,倒将她的长处都展现出来。 胸前浑圆鼓涨,腰身被腰带勒得更细了,仿佛一掐就断。 脑子里蓦然忆起那日烟雨楼里,她一身男装挤在人流里,被人掐腰摸臀。 手指不觉屈张,李翊突然手痒起来…… 第39章 软肋 不用抬头,陆晚也察觉到男人胶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赤裸裸的欲望和趣味,像头饿狼将猎物按在利爪下,明明想一口吞噬掉,却要先戏耍玩弄一番。 李翊从不遮掩对她肉体上的欲望,也从来不怕让她知道,他感情上对她的冷漠无情。 吃干抹净,再吐出骨头,这就是李翊对她的作法。 这一点与上一世的李睿尤其相似,一面狠心将她送至皇上的龙榻上做冲喜皇后,一面又贪恋霸占着她的身体,甚至可笑到,还要求她对他保持着贞洁上的绝对忠诚。 他们李氏皇族已然卑鄙无耻到了理所当然的境地…… 心中翻涌的恨意,反倒让陆晚冷静下来。 男欢女爱,讲究你情我愿,若是她抵死不依,李翊大概不可能卑劣到对她用强。 如此,她无视男人目光里的灼热,朝他行礼请安,公事公办道:“殿下先前交给我的差事都办妥了,我在后山见到那对母女,转告了殿下的话,她们都很安心。” 说罢,她将那枚血玉扳指放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道:“物归原主,还请殿下收好!” 李翊睇了她一眼,没有去拿那扳指。 她又道:“关于刺客,陆家一无所获,大理寺与刑部同样如此,毫无线索。听说后面殿下要亲自接手此事,如此,以后陆家不再插手,我也无须再盯着陆家了……” 言下之意,两人可以彻底两清了。 李翊如何听不懂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转身去了一旁衣架前,脱下沉重的盔甲,随便套上一件墨色常服。 陆晚扫了一眼他后背的伤,那里还缠着纱布,但想到他方才骑马飞驰的神勇样子,伤口应该无大碍了…… “事情已了,我告辞了。” 陆晚不等他回答,起身朝着帐外走去。 “你今日跑来这里寻我,就为说这几句话?” 李翊在凉榻上坐下,自顾倒杯茶饮下,眸光凉凉看着她。 陆晚今日来寻他,确实不止为说这些事,她是要掐住他的软肋,同他讲条件,让他不再揪着她不放。 可方才在操练上看到他神勇非常,陆晚心里莫名生了怯意。 而此时的氛围,她再不走,只怕轮不到她讲条件,她已被吃光吞尽了…… 但不知为何,这个男人总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他竟好像早已知道她来此的真正目的。 这种被人看穿、时刻被人掌控着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陆晚止步回头,嘲讽笑道:“殿下既什么都料到了,又岂会猜不到我的目的?何必多此一问。” 李翊勾唇:“你就这么想与本王划清界线。” 陆晚目光坚定:“是,还请殿下成全!” 李翊冷笑道:“给本王一个理由。” 陆晚反诘:“原说好两清,殿下为何要反悔?” 李翊冷冷盯着她:“这个答案,在你第一次设计本王时同你说过,在宫里说过第二遍,可还要本王再说第三次?” 他声音低沉,如墨的幽深眸子闪着冷冽的寒芒,那怕他不动一根指头,威压气势却瞬间如山石崩裂般向她逼来。 陆晚止不住退后一步,愤然:“殿下那样的说词,听起来冠冕堂皇,可实则是无赖的托词,强盗的做法。” 按他的说法,他如果不答应,不论她愿不愿意,她与他之间都要永远牵扯在一起。 被骂无赖强盗,李翊眉头一挑,非但不生气,嘴角的笑意还越发深了。 “从你挑上我做你的棋子那一刻起,你就应该有这个觉悟——本王却不是你可以随便招惹的人。” 陆晚自知理亏,白着脸道:“万事万物皆有始末,我虽算计了殿下,可殿下也不完全吃亏,如今双方不亏不欠,你我又非同道之人,爽利分开岂不洒脱干净?” 李翊阖上眸子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该你说了。”为何这般急着与他两清? 陆晚自知等下自己要讲的,必然激怒他,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博一博了。 “有道是,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贱如蝼蚁,都懂趋利避害,从而保全自己,我也正如此。” 果然,闻言,李翊双眼赫然睁开,冷冷命令她:“把话说清楚!” 陆晚豁出去了,冷声道:“殿下玩火自焚,将邓氏余孽包庇身后,护其周全,若是被人发现,纵使你贵为皇子,只怕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 “你尚可保全性命,甚至继续你的荣华,但周围之人,没有皇权庇佑,只会深受其累,替你去承那天子怒火,从而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昨日她一直思究后山那对母女的身份和与他的关系,蓦然想到了那副铁矿图。 先前,她一直好奇,为何他远在北疆,也会知道这副铁矿图,并一眼就认出了它。 定是有知晓此图的人同他详尽描述过。 这个人,既有可能是邓氏后人。 昨日在后山看到那对母女,女娃娃性子彪悍,敢往她脸上砸东西,且眼法狠准,一看就是北疆民风彪悍之地养出来的。 可那妇人却通身皆是江南女子的婉约娇柔,开口说话,尾音也带着姑苏一带的吴侬软音。 邓高正是姑苏宜兴人。 陆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心里很快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上一世,李睿为了找到铁矿图,让陆承裕去刑部将邓家所有人员名单都誊抄了一份,她先前所知道的邓高嫡孙邓涣之,正是从名单上找到的。 陆晚将巴豆粉裹在糕点里,让陆承裕吃后跑去茅房,她趁机在书房里找那本册子,没想到竟被她找到了…… “若我没猜错,那妇人就是邓高惟一的嫡孙女邓清妤。” 当年邓高获罪,邓氏九族内皆流放,男子为奴,女子充卖官妓,可因那邓清妤擅自逃走,先帝动怒,额外赐她死罪。 望着男人幽深不见底的寒眸,陆晚冷然道:“若是让睿王的人找到她,殿下可想过后果?” 到了这一刻,她几乎可以断定,上一世李翊突然舍下东宫之位重回北疆,十之八九是为了这对母女。 第40章 泥人 赤裸裸的威胁,李翊如何听不出来? 他早已知道眼前的女子厉害,却也没想到,她竟然一个照面,就将邓清妤的身份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竟是他太低佑她了…… 她的威胁威胁不了他,他倒是好奇,她到底是怎样发现的? “你是如何猜到她是邓高后人?” 陆晚瞧着男人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竟似半点没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她没好气道:“铁矿图、口音还有和你的特殊关系!” 李翊蹙眉仔细想了想,等想通其中关联,忍不住点头称赞:“这样你都能想到,本王真是太小看你了。” 又问:“既便你能猜到她是邓氏后人,你又是如何知道她就是邓清妤?” 准确的说,是陆晚如何在邓氏上千人的名单里,认出那妇人是邓清妤? 那是因为,邓高手里的铁矿图,除了嫡系子孙,不被其他人知道。 这一点是在上世时,李睿从寻回的几个邓氏旁支后人那里得知的。 陆晚当然不会同李翊说这些,她道:“殿下忘记邓涣之了么?是他曾经告诉我,这副东西,只有他几个嫡亲姐妹兄弟知道,他还告诉我,他有一个嫡亲姐姐叫清妤。” “所以我猜测,若是殿下的消息来自那个小娘子,那小娘子必定就是这个嫡孙女了。” 李翊看她的眼光一点一点亮起来。 先前,他只是觉得这个外人眼里木讷呆蠢的陆家二小姐,是个惯会扮猪吃老虎之人,连李睿大长公主那么厉害精明之人,都被她蒙在鼓里骗。 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她可远不止扮猪吃老虎这点手段。 而可笑的是,自诩慧眼识人的李睿,握着这样一块宝贝不懂得珍惜,偏偏去捡陆佑宁那块烂木头…… 陆晚说这么多,却不是来听他夸赞的,她直截了当道:“我拿这个秘密换殿下放过我,殿下觉得如何?” 隐藏再深的秘密,都有被揭露的一天,而她与李翊的关系,若是不及时斩断,继续牵扯下去,也总会被发现的那一天。 就像她前面说的,他身份尊贵,若是哪一天两人关系被揭发,他最多被人茶前饭后,当笑资谈论一番,不过多上一个风流多情的名号。 而她就不同,她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因为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要承受的代价,陆晚一刻也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可李翊对她的兴致才刚刚开始。 他冷冷一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表妹忘了,本王最不怕威胁,也最恨被威胁!” “在你去揭发之前,你可别忘记,你此时身处本王统管的北郊大营——你逃得掉吗?” 他起身步步向她逼去,又像那晚马车里一样,陆晚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似火燃烧的欲望。 心口一颤,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男人从不按常规出牌,只要他想要,那怕她不情愿,他也有法子让她乖乖情愿。 陆晚一把掀开帐帘,转身朝外逃去。 营帐外,拴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陆晚想也没想,拉开缰绳跳上马背,朝马臀重重一击,驾着黑马朝着营地出口飞驰逃去。 闻声赶来的长亭,看着陆晚驾马飞奔的身影目瞪口呆。 “她……她竟还会骑马?!” 李翊拢着双臂悠闲的靠在门口,“何止会骑,马术还非常精谌,不在你之下。” 长亭愕然:“可从未听说过陆家有请师傅教过姑娘们学骑术,连那陆承裕的骑术都烂得见不得人的……” 李翊笑得意味深长:“她可不同于其他陆家人,整个上京只怕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般有趣的姑娘家了。” “殿下就这样看着她走么?” 长亭早就瞧出自家主子对这个陆二姑娘心思不一般,得知她昨日去了常华山,今日巡营之前,他特意留了他在府上等她,费了心思将她拐来这里,什么都没做就让她走了? 陆晚驾马一口气出了营地,径直往城里去。 踏出营地的那一刻,她不免松了一口气,有种逃出生天的轻松。 可下一刻,半空里传来几声尖锐唿哨声,身下的黑马听了,倏地停了步子,竟竖耳细听。 下一秒,不等陆晚反应过来,黑马突然调转头,朝着来路跑了回去。 陆晚彻底慌了,这马竟是经过特殊训练,能听懂指令的。 难怪那李翊见她夺马逃走,不慌不忙,也不派人来追。 陆晚又气又恨,眼睛飞快在路的两边掠过,见前方有块湿地,也不顾里面的泥浆,在马经过时,咬牙从马背上跳下,掉进了泥潭里。 在泥潭里连滚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子,整个人从头至脚,被泥浆裹满,十足一个泥人。 顾不得身子痛,陆晚从泥潭里爬出来,一刻不停的朝着上京的方向跑。 可没过多久,身后马蹄声阵阵,转眼,李翊已带人追至眼前。 看着眼前的泥人,李翊愣了一愣,身后一众随从一个个低头咬牙忍笑。 纵使坚强如陆晚,终究是个女儿家,可这一刻,这副模样被人围观,还是在她最讨厌的李翊面前,眼泪顿时再也止不住,在眼眶里直打转。 不等眼泪掉出来,她的身子突然一轻,李翊伸手将她捞上马背,也不顾她满身的泥泞,将她圈在怀里,调转马头,朝着前方跑去。 “你放开我!” 陆晚满心委屈,这个男人真是把她欺负到家了。 “你再乱动,真将你摔下马去摔成残废。” 再度落入他的手里,陆晚知道逃不掉,只得认命。 李翊驾马来到一条山涧旁,朝身后喊了一声‘戒备’,长亭为首的数十名随从,立刻散开至半里地外,背朝着水涧,防止人靠近。 李翊抱着陆晚下马,不等她反应过来,扬手将她扔进了水涧里。 涧里的水不太深,可陆晚那里知道它的深浅,扑嗵一声掉进水里后,可怕的窒息感又朝她袭来,她慌乱的挣扎。 下一刻,一只手揽住她的腰,陆晚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忙附上去,紧紧抱住…… 第41章 一刀两断 苦经两世,陆晚终于第一次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紧紧抱住,生怕一松手就消失了…… “你也有怕的时候?” 头顶传来男人戏谑的声音,陆晚神情一怔,终是从恐惧慌乱中回过神来。 抬头看去,李翊目光犀利幽沉的凝着她,尔后又嫌弃的撇过头去。 “快洗干净了。” 他松开手,拔步朝岸上走去。 腰间的大手离开,纵使此时她双脚已踩着水底的沙石,陆晚还是害怕,想也没想,一把拽住他的手。 “殿下,我……” 手被拉住,李翊回头睨着她:“邀本王共浴?” 陆晚脸庞刺热,缓缓松开他的手,紧张道:“你……你先别上岸……” 那怕他在旁边守着,她心里的恐惧感也会平息许多。 李翊不置可否,可到底没有上岸去。 陆晚艰难的在水里转过身子,背向着他,开始搓洗满身的泥浆。 她脱下布帽,一头浓密的乌发如海藻般委顿而下,荡在水波里。 她侧过身子,将乌发拢至一侧,揉搓着上面沾到的泥浆。 另一侧的耳朵露出来,早已绯红一片,一路红至耳根。 李翊目光一瞬不移的落在她身上,明目张胆。 陆晚洗干净脸上的泥污,再洗脖子。 因着她的动作,水波轻轻荡漾起来。那怕是这样细微的波动,也让她恐慌增加。 而男人滚烫的目光,似要将她后背烧出一个洞来。 心口擂鼓一般怦怦直跳,陆晚想尽快洗完上岸去,奈何泥浆渗成衣裳布料里,洗了一层,又渗出一层泥水来,怎么也洗不尽似的。 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将她身体的线条轮廓勾勒得越发清晰明了。 李翊的呼吸不觉粗重起来,眼前全是那个雨夜的马车里,她一身湿漉地勾着他的脖子,舌尖抵在他的喉结上,对他喃呢轻语:“这样……表哥会不会高兴些?” 就是她那一下,让他赔上了一个辛苦安插进陆家的暗探…… “啪……”的一声,涧里一群追逐嬉戏的鲤鱼跃出水面,激起浪花,惊动一旁蹲守觅食的几只鹈鹕,它们迅速从高空直扎进水里,追着群鲤不放。 水下闹腾,激荡起水波,陆晚一个站立不稳,被冲得往后跌。 李翊长臂一伸,将她捞里怀里…… 立夏时节,气温日渐升高,但山涧里的水还是触肌生凉。 可男人的身上似点了一盆火,滚烫灼人。 他一手扣住她的细腰,另一手扯断她的腰带,那一身碍眼的衣裳就被他甩飞出去老远,刚好吓飞了那几只不肯罢休的鹈鹕,也让那群闹腾的鱼安静下来。 水涧里恢复安静,静到陆晚能清晰的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这回……怎么算?” 他幽深的眸子里情欲翻滚,沉沉看着她,手掌一寸一寸极缓的勾画着她身体的轮廓,哑着嗓音问她。 她动不得,逃不掉,睁大湿漉漉的眼睛慌乱看向他,嘴唇嚅动,想说些阻止他的话,可不等话出口,双唇已被封上…… 四周的水眼见的浑浊起来,被搅动的水纹一圈一圈接连不断的推向岸边,久久不息。 等一切再次恢复平静,日头已升到头顶,李翊抱着人上岸,那匹黑马背上驮了一个包袱等在岸上,李翊抖开包袱,里面是一大一小两套干净的衣裳鞋袜。 陆晚被太阳光刺得睁开了眼睛,李翊将她放到一旁,将衣裳扔给她。 她抖着双手穿好衣裳,心里凌乱如麻。 “先回营地,用完晌午饭,再派长亭送你回城。” 李翊早她一步穿戴好,骑在马上等她。 陆晚看了一眼送衣裳来的黑马,朝它走去。 刚要抬腿跨上马蹬,下身撕裂般痛起来,陆晚一个没忍不住呻吟出声。 李翊朝那黑马吁了一声,那黑马顿时前腿跪地,乖巧的伏下背,让陆晚上去。 陆晚再次震住,她从未见过如此灵性的马。 她神情间的诧异落入李翊的眼中,他心情甚好,“它叫踏风,若你喜欢它,就将它送给你。” 陆晚没理会他,催着踏风往前走。 可踏风偏要缓下步子,等李翊的马并肩一起走。 陆晚气得在它背上抽了一下,李翊的声音从身侧凉凉传来:“谁教你的马术?” 从她上马和驾马的姿势和习惯,李翊瞧出不像中原的骑法,反而像北疆人的习惯。 陆晚知道他眼睛毒,什么事都瞒不过,但眼下,她什么都不想说…… 到了军营门口,陆晚下马,让长亭送她回城。 已到用晌午饭的时间,且早已安排好她的膳食,若是这个时候走,还得饿半个时辰才能到城里,长亭不由看向李翊。 从路上开始,李翊就察觉到了陆晚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敌意。和她说话不吭声,送她东西也不要。 或者说,从上岸的那一刻起,她就变了态度,和在水里判若两人! 这个女人,对他还真是一点眷恋都没有! 瞬间,方才激情过后留下的那些欢愉,瞬间消弭干净。 看着她执意要离开的样子,李翊冷冷一笑,对长亭道:“送她回去!” 说罢,一甩马鞭,进营去了……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往城里去,陆晚木然坐着,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重活一世,她费尽心力要摆脱李睿,却没想到又被李翊缠上,他却比李睿更难应对。 她用尽手段,费下心力,原以为这一次她一定能与他划清界线,可没想到,却与他越缠越紧…… 她该怎么办? 心酸无力齐齐涌上心头,陆晚鼻子发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和本王在一起,就让你这么委屈难受?” 李翊竟不知何时追了上来,一把掀开车帘,沉着脸出现在陆晚面前。 陆晚忧思重重,根本没注意到马车已停下。 她看着他眸子里翻涌的怒火,抹了把泪讥讽笑道:“何止是难受。” 此言一出,李翊脸色一滞,神情瞬间冷凝成冰。 片刻后,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冷冷道:“好,本王答应你,从此刻起,你我再无瓜葛,一刀两断。” 心口骤然一松,陆晚扬唇笑了:“多谢殿下成全!” 第42章 东窗事发 那日山涧泡了凉水,回来后陆晚着了点小风寒,喝了药后在屋里连睡了两日才打起精神来。 与李翊关系一了,她可以放心做其他事了,不由想起许久没有动静的青杏院来。 陆佑宁与李睿最近打得火热的事,早已被她派人传进青杏院,甚至李睿迟迟不定下聘日子的事,也一迸传了进去,可奇怪的是,沈鸢竟一直不见动静。 陆晚边喝粥边问兰草:“兰英这几日都没回来吗?” 兰草正要回话,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陆晚笑了:“说曹操曹操到!” 进来的人果然是兰英,脸颊因走得太急都泛红了,额头直冒汗。 “小姐,青杏院差了人悄悄出府去请大夫了,约了今晚进府看诊……” 放着府里的府医不唤,却暗暗去外面请大夫,沈鸢这是已察觉出身体异样,怀疑自己有喜了?! “消息都放出去了吗?可有传进叶氏耳朵里?” 兰英点头:“传出去了,景福院一直派人在盯着,听说昨日夜里,夫人在屋子里摔了好几个花瓶……” 陆晚长叹一口气,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郁结,在这一刻终于舒解了…… 傍晚时分,陆晚去上院请安。 彼时大长公主正准备用晚膳,叶氏称病没有前来请安侍奉,大长公主问金嬷嬷:“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了?可要去宫中请太医来看看?” 金嬷嬷正要回话,突的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有丫鬟惊慌失措的跑进来,禀道:“老夫人,不好了,夫人要杀了表小姐……” 闻言,大长公主一怔,转瞬却是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用晚膳,带着金嬷嬷就往青杏院赶。 走到门口,她突然住身,对陆晚道:“你也一道去吧,看看怎么回事。” …… 众人赶到青杏院时,里面已经闹翻了天。 屋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下人婆子,众人一见大长公主来,连忙噤声。 大长公主脸色铁青,冷冷斥道:“还不散了?!” 丫鬟婆子顿做鸟兽散,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外面一安静,里面的哭闹声就清晰起来。 还未进屋,就听到沈鸢的哭喊声:“姨母,鸢儿是冤枉的,鸢儿没有做对不起姨母的事啊……” 金嬷嬷替大长公主打帘,一行人刚进去,正巧见到叶氏一巴掌将沈鸢掴在地上,咬牙骂着:“都有人看见了,你还不认?那你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陆晚跟在大长公主后面进屋,听到此言,眼风轻轻一扫,看到畏缩在一旁的一个面生的郎中,想来就是沈鸢悄悄差人去府外请来的郎中。 沈鸢正要回话,抬头却看到跟在大长公主后面进来的陆晚,顿时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李睿一再警告她,不要在下聘之前让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她可以私下告诉姨母,却不敢当着大长公主与陆晚的面说出来。 她越是不敢说,叶氏越是信了谣言,那怕婆母来了,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恨意,扑到沈鸢面前,又抓又挠,边打边骂:“我待你如亲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报答我?那么多男人你不找,竟勾搭老爷,你个不要脸的,他可是你姨夫……” “住口!” 大长公主先前还以为是叶氏发现沈鸢私通李睿,可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扯到国公爷身上去了? 她让金嬷嬷上前拉开叶氏,又挥手让其余人都退出去,对叶氏喝斥道:“你堂堂镇国府夫人,这般形容像什么样子?到底发生了何事,好好说清楚!” 一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外甥女,竟怀了自己丈夫的孩子,叶氏气得都要爆炸了,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她的大丫鬟翠环站出来道:“老夫人容禀,前几日夫人听到秘报,说表姑娘与老爷好上了,夫人尤不相信,可老爷这段日子满身都是栀兰香,夜里还时常摸黑出入青杏院,这些都是奴婢亲眼见到的。” 说罢,翠环取出一件男袍,正是陆继中常穿的便服,送到金嬷嬷手里。 金嬷嬷接过一嗅,果然上面充盈着淡淡的栀兰香。 整个府里,用此香的,只有沈鸢。 叶氏喘过一口气来,朝大长公主哭诉道:“若不是日夜为伴,他的衣裳上为何会沾染上这个蹄子身上的香味?母亲,他怎能做这样的事,那里还顾念我半分啊……” 大长公主着实惊住了,与沈鸢私通之人不是李睿么,怎么自己儿子也…… 难道是这个贱蹄子脚踏两条船? 若是让睿王知道了,以他狭隘的性子,绝对会对陆继中怀恨在心。 万一传出去,堂堂镇国公,威风扫地,颜面无存。 而两个孙女的亲事,也会受到影响,切莫说陆晚与睿王的亲事能不能成,陆佑宁与翊王的事只怕也黄了…… 此念一起,大长公主恼恨异常,冷冷睥着沈鸢,恨道:“真是该死!” 闻言,沈鸢全身剧烈一颤,她抬眸看向一脸杀气的大长公主,深知今日在劫难逃,想瞒也瞒不住了。 再顾不得其他,她跪到叶氏面前颤声道:“姨母,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睿王的。” 此言一出,叶氏等人惊得瞠目结舌。 “你……你说什么?” 连番惊吓下,叶氏脑子嗡嗡直响,话都说不利索了。 已然豁出去的沈鸢反倒镇定下来,苦涩笑道:“不瞒姨母,我倾慕睿王,早已是他的人了……” 叶氏惊得连连后退,一把跌进椅子里。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不由朝陆晚看过来。 大长公主也看向陆晚,可从头至尾,她神情淡淡的,仿佛沈鸢所说一切,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氏犹信不信,盯着沈鸢问:“那你与老爷又是怎么回事?” 大长公主也好奇陆继中为何会与她走得这般近,翠环自然不敢说谎,他衣裳上的香味也做不得假。 沈鸢敢将自己与李睿的不耻事说出来,却没有勇气说出与陆继中的关系。 她睁大眼睛惶然的看着叶氏,嘴唇翕合半天,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陆晚掀眸冷冷看着她挣扎—— 她原可以当场揭穿她与李睿的通奸,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拿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她统统忍下了,为的就是这一刻! 第43章 更大的秘密 看着沈鸢被逼入绝境,陆晚覆满冰雪的心口,第一次生出了报复后的快感。 上一世,她可没少帮着李睿出主意害她…… “你倒是说话呀!” 叶氏被沈鸢不肯开口的样子惊得心突突直跳,她连与睿王的丑事都敢说,为何不敢说老爷的事? 难道他们之间藏着更大的秘密? 就在沈鸢被逼得快崩溃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晚回头一看,一块衣袂飞快飘过护屏,转进屋内来。 来人正是陆继中。 陆继中脸色很不好看,青白一片。 一进屋来,他来不及向大长公主请安,急忙朝沈鸢看去,瞧见她满脸被抓得稀烂,头发凌乱不成样子,哭得像个泪人,顿时又急又气。 深吸一口气,他掀袍跪到大长公面前,愧疚道:“母亲,一切都是儿子的错,鸢儿并不是什么表姑娘,乃儿子的亲生女儿,您的亲孙女……” “叭嗒!” 大长公主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跌了个稀碎。 “你……你说什么?” 纵使见过大风大浪,大长公主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震惊的看着陆继中。 若沈鸢是他的女儿,那他与沈鸢的母亲、叶氏的亲妹妹就是通奸…… 眼前一阵晕眩,大长公主差点摔倒,被金嬷嬷眼快一把扶住了。 叶氏从震怒中回过神来,她大笑一声,几近癫狂道:“母亲还不明白吗?这个贱人是他与我亲妹私通的野种,难怪一直留她在家里住着,原来,是亲骨肉啊……” “可笑我什么都不知道,被死死蒙在鼓里,还以为他是看在我的情面上对这个贱蹄子好,原来是在替他们养着女儿……” 叶氏越说越气,狠狠盯着陆继中与沈鸢,眼睛几欲滴出血来。 这么多年来,被她当亲生女儿养的外甥女,竟是丈夫与妹妹私通的野种,两人合着伙骗她,骗了十几年,最后还要骗着她替他们养这个野种。 自诩精明的叶氏,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大长公主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场面,纵使她有心想包庇儿子,这个时候也不好替他说话。 沈鸢自陆继中来后,只瘫跪在地上嘤嘤哭着,这会听到叶氏震怒的话,连嘤嘤声也不敢发出来了。 翠环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屋内顿时陷入可怕的死寂当中。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陆晚站起身,一字一句缓缓道:“我姨娘曾同我讲,当年她并没有趁着母亲小产勾引父亲,她不过是父亲找来给母亲泄愤的替罪羊。” “如此看来,当年真正趁着母亲小产勾引老爷的人,却是母亲的亲妹妹——叶姨母!” 十七年前,叶氏在怀上二胎不久,不幸小产,心情郁闷的她,正巧听闻妹妹叶红萸因婚配一事,与家里不和,就接了叶红萸来府里陪她。 谁知没过多久,她听到丫鬟来报,说老爷夜里偷偷与一个女子私会。 叶氏痛失孩子,陆继中却在这个时候与其他女人偷腥,本就善妒的她那里容忍得了,哭闹着让陆继中将那女子交出来。 陆继中当然不敢供出叶红萸来,为了保全她,他随便强占了府里一个丫头,然后将她带到叶氏面前,让她做了叶红萸的替罪羊。 这个丫头就是陆晚的生母孟秋云。 陆继中为了自己脱身,慌称是孟秋云主动勾引自己,让叶氏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孟秋云身上,折磨她数十年,最后将她活活烧死…… 这些,当然不是孟氏告诉陆晚的,可怜的女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做了叶红萸的替罪羊。 上一世沈鸢成功嫁进睿王府后,接了叶红萸入京享福,陆晚无意间撞破叶红萸与陆继中私会,亲耳听到他们说出了沈鸢的身世,和当年拉她母亲孟氏替罪一事…… 两个畜生不如的人,为了一己私欲,害了母亲一生,也害了她一辈子。 重活一世,陆晚岂会放过他们! 陆继中不是要保全叶红萸母女吗?那她就要逼着他亲口说出这桩陈年丑事,将他们深藏的丑陋面孔统统撕开。 也让叶氏知道,是她瞎了狗眼,活该被自己最信任的亲妹妹,联合自己的枕边人骗了十几年…… 果然,叶氏听了陆晚的话,忆起当年的旧事来,脑子里还捕捉到一个细节。 她红着眼睛指着沈鸢,直恨得咬牙切齿:“是了,当年下人告诉我,狗男女是在东院的那从鸢尾花下面私会,难怪,难怪你叫沈鸢……” 自己亲妹妹不但趁着自己小产与丈夫偷情,还将两人偷情之地取进野种的名字里,这不是让陆继中时刻想着他们之间的旧情么? 想到陆继中平日亲切的‘鸢儿、鸢儿’叫着,叶氏怒火冲顶,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背叛与欺辱,发了疯般冲到沈鸢面前,扯着她的头发往柱子上撞去。 “啊……” 沈鸢尖叫着躲避,陆继中反应快速的一把拉住叶氏,反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咬牙骂道:“你疯魔了,你可知道她如今肚子里怀着皇嗣?” 叶氏本已气到极至,没想到还被陆继中打了一巴掌,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气得晕厥过去…… 叶氏被送回景福院去,大长公主阴沉着脸问陆继中:“闹成这般田地,你要如何收场?” 陆继中看了眼向他求救的沈鸢,沉声道:“事情已过去十几年,叶氏要闹就随她闹,如今首要,是让鸢儿尽早嫁进睿王府。等她离开陆家,叶氏眼不见为净,想必火气也就慢慢消了。” 事到如今,大长公主也觉得只有此法可行了。 想了想,她对沈鸢厉声威胁道:“你若想保住你母亲的名声,也让你自己顺利嫁进睿王府,你就应该知道,你永远当沈家姑娘才是正经。” 一个私通生下的野种,只会遭到世人唾弃,那里还想嫁入皇家? 沈鸢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咬牙忍住这份屈辱,哽咽道:“鸢儿多谢大长公主恩典!” 大长公主看了眼陆晚,见她一声不吭,猜不透她心里是何想法,于是试探道:“你是未来的睿王妃,鸢儿要进门,到底要问问你的意思——你是何想法?” 第44章 狗咬狗 母子二人已决定好的事再来问她,摆明就是逼她答应。 沈鸢生怕陆晚会拒绝,不等她开口,连忙颤巍巍的挪跪到她面前,哭求道:“表姐,是我对不起你……求表姐大人大量,容我进门……” 陆晚低头不语,大长公主以为她不同意,开始帮沈鸢说话。 “二丫头,祖母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你应该庆幸这个人是你的妹妹,日后进了睿王府,姐妹同心,有鸢儿相助,也能巩固你的地位不是?” 其实,一听说青杏阁出事,大长公主立马就想到是沈鸢与李睿的事被发现了,所以特意带了陆晚过来,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逼陆晚同意沈鸢进门。 相比对沈鸢的疼爱,陆继中对陆晚只有嫌恶,如今见她一直不开口答应让沈鸢进门,不由恼怒道:“你不答应又如何?可别忘了,你也还未嫁进门去,还算不上真正的睿王妃。只要睿王同意……” “是啊,父亲说得极对,只要睿王认你,谁又拦得住?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去求睿王。” 陆晚出声冷冷打断陆继中的话。 她的话,不止说给沈鸢听,也是说给大长公主和陆继中听。 看着陆晚毫不动怒的镇定神情,沈鸢心里莫名生起一丝不安,连忙看向陆继中,慌乱的朝他喊道:“姨夫……” 陆继中爱乌及屋,那里舍得让她担心,当即道:“你莫怕,我明日亲自去找睿王,为你说成这门亲事。” 有了这句话,沈鸢仿佛吃了定心丸,瞬间安定下来—— 睿王本就对她有情,若是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又有父亲亲自出面替自己斡旋,她嫁入睿王府指日可待。 只要顺利嫁给睿王,再生下长子,今日在此受的这些屈辱,来日她一定要讨回来! 陆晚瞧着她神情间难掩的得意之色,心里冷冷一笑——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回到青槐阁,一关上门,兰英就拍着巴掌笑起来:“终于出了这口恶气了,小姐,你都不知道,自从发现那两个人私通,这口气憋得我有多难受。” 陆晚问她:“引香丸都处置干净了么?” 引香丸是味辅香,本身无色无味,与其他香料同燃,能将存香时间持续更久,这也就是陆继中身上的栀兰香久久不散的原因。 陆晚对付沈鸢的办法很简单。 先是假装摔倒将她禁足,再将李睿与陆佑宁互通款曲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进她耳朵里,着急却出不了院子的沈鸢,这个时候定要找外援。 沈鸢的外援,自是她的亲生父亲陆继中。 她让兰英将引香丸偷偷放进青杏院的香炉里,只要陆继中出入青杏院,身上一定会留下味道。 叶氏善妒,陆继中身上的芷兰香再加上她让兰英传出的消息,足以让她信以为真。 她让叶氏去撕沈鸢,狗咬狗,不止让她们反目,还能逼陆继中亲口道出当年与叶红萸的丑事,为母亲洗清冤屈,讨回公道。 可此事,远不止如此,好戏还在后头…… 翌日,陆晚去上院请安,一进院门就看到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的陆佑宁。 陆佑宁近日因向秦尚书夫人学插花,每日早出晚归的往来尚书府,昨日青杏院发生的一切,她回府后才知道,当即就要跑去青杏院找沈鸢算账,为母亲出头。 实则,她更是要为自己出气! 陆佑宁费尽心机要将睿王妃的位置从陆晚手里抢过来,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却没想到,沈鸢背地里竟早已捷足先登,把孩子都给怀上了,叫她如何不恨? 可被叶氏拦下了。 昨日大长公主离开青杏院后,就去了叶氏的景福院,劝叶氏咽下这口气,只当沈鸢还是她的外甥女。 叶氏如何肯依?可大长公主一提到陆承裕的前程,还有陆佑宁的婚事,叶氏就屈服了。 也是,若是这桩丑事闹大,受牵累的还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所以叶氏咬牙忍下这口恶气,也拦下了陆佑宁不准她去闹。 陆佑宁气得哭了一夜,今早来上院请安,眼睛肿得都没法看了。 这副样子,她也出来了,不为别的,只为求祖母下令处置不要脸的沈鸢。 可这一次,无论她如何撒娇哭闹,大长公主都没有依她,还严令她不许去找沈鸢的麻烦,还要将她当成表姐妹一样,相亲相爱,一团和气。 陆佑宁气炸了,她在门口拦下陆晚,将她拉到一旁。 “大姐姐,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生气吗?沈鸢明显就是故意要抢在你前面进门,好让你难堪。” 陆晚看着廊下金笼里的几只绿嘴鹦哥,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陆佑宁见她呆呆傻傻的样子,心里直骂她死木头,面上继续怂恿道:“她今日是抢在你前面进门,后面肯定会抢你的王妃位置。” “我还听说,钦天监早已重新为你和睿王拟定了新的下聘日子,可睿王迟迟没有定下来,十之八九是受她蛊惑,改变主意了。” 蛊惑李睿不定日子的人,明明不是她么? 她天天往来尚书府,名义上是学插花,实则是借机出府与李睿私会,别人不知道,陆晚可一清二楚。 开始泼沈鸢脏水,两人这是正式开咬了…… 陆晚叹息一声,幽怨道:“可她都怀了睿王孩子,还能不让她嫁吗?再者就像父亲说的,如今我也还未过门,那里就做得了睿王府的主——一切,还得看睿王的意思罢。” 闻言,陆佑宁猛然恍悟过来——对啊,最终的决定权在李睿手里,只要他不要沈鸢,那怕她怀了孩子,又能如何? 主意一定,陆佑宁正准备去找李睿,大长公主已差人来请,说是睿王来了,请二小姐过去一趟。 也是,闹出这么大的事,他总得给陆府以及她这个‘未来睿王妃’一个交代才是。 第45章 母凭子贵 陆晚到达花厅时,正见到李睿亲自捧了茶,一脸恭敬的奉给大长公主,陆继中也在,三人脸上神情一片和睦,想来是在她来之前,三人之间已经谈妥了。 见她进来,李睿像往常一般亲热的迎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满脸愧疚的望着她:“阿晚,是我对不住你,求你原谅我……” 这个男人,真是虚伪恶心到极点了。 陆晚故作伤心生气的将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闷头坐在一旁不说话。 大长公主连忙劝道:“睿王说了,是他酒后一时做的糊涂事,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酒后做的糊涂事?还真是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借口。 同样的谎话,上一世她就听过,所以一点惊诧意外都没有,但还是感觉到恶心反胃。 面上,陆晚似乎听进了大长公主的劝,迟疑片刻后,满是无奈道:“既然是如此,我又那里不能原谅的……” 听了她的话,不止李睿全身一松,大长公主与陆继中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不闹,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大长公主很是欣慰,当着睿王的面夸赞她道:“不愧是要做睿王妃的人,二丫头却是越来越懂事了。” 陆晚抬头看向李睿:“表妹如今已怀了孩子,肚子见天的大,只怕要早些进门才好,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闻言,不止大长公主意外,连陆继中都一脸吃惊的看向她,却是没想到她竟然愿意主动为沈鸢说话。 陆继中连忙接着她说道:“是啊殿下,鸢儿的事拖不得,不如趁早商议。” 李睿回头淡淡扫了眼陆继中,幽深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冷芒,笑道:“此事我稍后与表叔单独商议。” 陆继中那里有不答应的,当即起身,邀他去前面书房详谈。 陆晚也向大长公主告辞出来。 回到青槐阁,兰英气愤的问陆晚:“小姐为何不趁机大闹一场,与睿王解除婚约?反倒帮那沈鸢说起话来?那我们之前的那些,不是白做了吗?” 陆晚拉着她的手坐下,苦笑道:“你以为我开口婚约就能解吗?我不过是陆家与睿王之间绑定利益的一颗棋子,进退那里由得了我?” 兰英不甘心:“难道就没有摆脱之法吗?” “当然有,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重活一世,陆晚要破坏李睿与陆家的关系,就是为了阻止他登顶,从而彻底摆脱他的掌控。 若是等他成为太子、真正一手遮天之时,她就成为砧板上的鱼,再无挣扎余地…… 但眼下,在李睿与陆家任何一方势力面前,她都弱如薄卵,与他们正面碰撞不得。 所以,她只能收起锋芒,继续做他们口中那个呆傻的陆二姑娘…… 经过这几次的事,兰英对自家小姐是信服的,冷静下来后,她想起昨日陆晚派她去做的事,道:“小姐所料不假,昨晚那个郎中离开咱们府上后,就被睿王府的人带走了。” 陆晚冷然一笑,这才是李睿,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 兰英又道:“小姐,你觉得睿王会答应娶沈鸢进门吗?” 陆晚点头:“他如今要向陆家示好,肯定会的。” 兰英不解了:“可他明知陆佑宁不愿意啊,这样的话,岂不得罪她了么?” 陆晚幽然道:“自古以来,女子在婚姻中从来都是依附的那一方。任是陆佑宁这样娇纵跋扈的女子,在婚姻面前,也要屈服隐忍,所以她最多闹几日,等时间过了,她还是盼着李睿来娶她——这就是女子的悲哀。” “而李睿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有恃所恐的四处勾搭——换句话说,那怕陆佑宁与他不成,不是还有我这颗棋子给他备用么,他总是不怕的。” 果然,很快有消息传来,李睿答应以侧妃的名份,于五日后娶沈鸢过门。 事过仓促,府里顿时忙碌起来,沈鸢父母没在身边,一切应嫁事宜,都由陆家操办。 陆继中因不能承认沈鸢的身份,心里觉得亏欠她,于是将手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她做嫁妆,为了此事,叶氏又与他大吵了一回。 陆佑宁见没能阻止沈鸢,气得砸了满屋的东西,在得知父亲要将自己的嫁妆匀出一半给沈鸢后,终是没忍住,于沈鸢出嫁前一日,带着丫鬟婆子冲进了青杏院,当众甩了沈鸢两巴掌。 沈鸢不回手也不恼,抚着肚子,以胜利者的姿势挑衅看着气急败坏的陆佑宁。 “这两巴掌,就当我还了表妹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我知道表妹的心思,相比青槐阁那位,表妹更不想看到我嫁入睿王府,可怎么办呢?殿下总不会弃他的骨肉不顾的。” “所以,表妹想坐上睿王妃的位置,心动不如行动,像我这般,怀上殿下的孩子,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这几日,府里的人明里暗下都在嘲讽她未婚先孕,可那有如何,只要达成目的,有什么不能做的。 何况,他们还忘了一句话,什么叫母凭子贵。 沈鸢知道那些暗下里骂她的话,都是叶氏母女指使的,所以今日当着陆佑宁的面,她反而嘲讽起她来。 “你……你太不要脸了!” 沈鸢在陆府这么多年,除了巴结侍奉叶氏与大公主外,对陆佑宁这个陆家嫡女,从来也是阿谀讨好,百依百顺的。 所以骤然见到她这副趾高气昂的嘴脸,还敢羞辱她,陆佑宁气得浑身哆嗦,又要冲上去打她,却被丫鬟下人拦住了,大长公主那边听到动静,怕闹出事来,连忙派了金嬷嬷过来带走了陆佑宁。 …… 半夜时分下起大雨来,雷声滚滚,陆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房间里窒闷得透不过气来,她正要下床去窗口透透气,突的,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哭喊声传来。 兰草一身湿透的从门外进来,惊慌道:“小姐,表小姐小产了……” 第46章 良心难安 陆晚赶到青杏院时,大长公主与陆继中他们都到了,陆佑宁跪在堂屋中间,红着眼睛歇斯底里的喊道:“不是我下的药,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叶氏也陪着她一起跪在地上,白着脸对大长公主求道:“母亲,宁儿虽莽撞,但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还请母亲明察。” 不等大长公主开口,陆继中已咬牙切齿的骂道:“不是她还有谁?自从鸢儿要嫁给睿王后,她闹得比谁都凶,今儿下午还来这里打了人——她口口声声不关她的事,可谁都不是瞎子,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知道。” 陆继中就差没有明着说陆佑宁也看中了睿王,也要嫁给他了,所以妒恨沈鸢了。 陆佑宁脸上红白交加,大长公主的脸色也愈发越看起来。 叶氏却没料到陆继中为了一个野种,竟这样诽谤自己的女儿,不由‘呼’一下从地上爬起身,指着陆继中骂道:“你还好意思有脸说女儿,全是你造的孽,若不是你当年做出那样的事,那会闹出这些来?我看,就是她自己弄没了孩子,故意栽脏到宁儿头上的……” “呜……” 叶氏话音未断,一声悲恸的呜咽声传来,却是沈鸢扶着丫鬟的手,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脸白如纸,身子颤颤巍巍,朝着叶氏哀怨哭道:“我知道姨母恨我,可姨母也不能说这样的话……那有做母亲的,亲手毒害自己骨肉的。” 因着明日就要成亲,青杏院里早已布置得一片红艳喜庆,衬得她苍白的脸色,像只女鬼一样。 陆继中见了,心痛滴血,又想起昨日才接到叶红萸的亲笔书信,信中言,她不便来上京送女儿出嫁,只能托他照顾,万万不能委屈了她…… 可不过才一日,女儿腹中孩子就没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让他拿什么脸面面对红萸? 陆继中越想越气,叶氏的谩骂无疑火上浇油,他对着叶氏恶狠狠骂道:“我已差人去通知睿王,看他会不会放过你们。” 一片混乱中,陆晚走进去,来到大长公主面前,惊讶道:“祖母,到底发生了何事?” 大长公主气得一个字都不想说,金嬷嬷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表姑娘晚间喝的保胎药,不知怎的被换成红花汤,一碗猛药下去,不止肚子里这个没了,以后再想生养,恐怕也难了……” 金嬷嬷说完,却是唏嘘不已,眸光微不可察的打量着陆晚。 陆晚满脸震惊——她料到会有人对沈鸢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却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如此一来,她嫁进睿王府又能怎样?废棋一颗了…… 金嬷嬷问她:“二姑娘也觉得是三姑娘下的手么?” 陆晚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道:“我那里知道?但此事必须要查清楚,给睿王一个交待,不然怕天家怪罪,毕竟是皇家的血脉啊。” 金嬷嬷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见她神情真诚,不像说谎的样子,心里对她的那点怀疑也就消除了,意有所指道:“还是二姑娘省心,从不给公主惹这些麻烦事。” 闹到大半夜,虽然陆佑宁的嫌疑最大,但也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是她做的,大长公主最后只得将她禁足在景福院中,命陆承裕彻查此事,并严令众人不许将事情传出去半句…… “你觉得会是谁?” 上院里,一宿没睡的大长公主接过金嬷嬷手里的参茶,疲惫的问道。 金嬷嬷小心斟酌了一下,缓缓道:“明面上看,最大嫌疑者就是三姑娘,但公主也知道,越是表面看到的,越不可信,所以老奴觉得,下药之人,极大可能不是三姑娘……” “既不是她,那就是二丫头了?!” 大长公主眸光一寒,除了这两人,却是找不出第三个有动机害沈鸢的人了。 金嬷嬷摇了摇头,“二姑娘看着也不像,若是她容不下表小姐,只怕早在发现两人私情时就动手了,何需等到现在?” 听她一说,大长公主也觉得有理,不由头痛起来,蹙紧眉毛让金嬷嬷帮她捏捏太阳穴。 “公主别忧心了,此事既已交给世子爷去查,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让你去查的谣言一事如何了?可知是谁将那些话传进叶氏耳朵里的?” 上次青杏院一事后,大长公主让金嬷嬷去查谣言的散布者,看是谁散布那样的话抹黑国公爷? 可最后却发现,污蔑国公爷与沈鸢有私情的谣言,整个国公府,除了叶氏听闻过,其他人都不曾听过半句。 大长公主立刻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将那样的话传进叶氏耳朵里,好让叶氏去怀疑陆继中与沈鸢。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日青杏院发生的一切,就不会是偶然了…… 金嬷嬷道:“查出来了,夫人身边的翠环说,是在青杏院当差的一个姓赵的婆子私下告诉她的,我去青杏院寻这个婆子,听旁人说,她最近休假回老家了,明日才能回来。” 大长公主眸光一冷,咬牙道:“她一回来就立马捆了她,好好拷问清楚是谁指使她传的那些谣言。” 金嬷嬷应下,大长公主又道:“你呆会再去青杏院看看,今日毕竟是她出嫁的日子,你去照料照料,不要再出错了。” …… 天光渐明,青杏院里的下人开始替沈鸢更衣梳妆,准备送她出嫁。 沈鸢不顾身子虚弱,咬牙坐在妆奁前描妆。 可梳着梳着,她不免又想起早夭的孩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丫鬟素青劝慰她道:“小姐不要伤心了,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等嫁过去了,还能再怀上的……” 沈鸢并不知道那碗红花汤的厉害,抹了泪咬牙笑道:“是的,只要能嫁入睿王府,以后多的是机会。” 可话音刚落,却有仆人跑来说,睿王府差人来了,说是听闻沈鸢小产,睿王伤心异常,取消了的婚礼。 沈鸢一听,犹如晴天霹雳,强撑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从椅子下摔了下去…… 青杏阁后院,陆晚将亲手抄写的《地藏经》焚烧掉,祭奠已亡人。 “怎的,二小姐害死表小姐腹中孩子,良心难安了?” 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一个佝偻的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第47章 我答应你 黎明时分,天光朦胧,但陆晚还是看清来人,是一个五十出头的婆子,身上穿着府上的下人服,却面生的很。 她望着来人,“你是谁?” 婆子眼睛一片红血丝:“二小姐不认识我,您身边的兰英姑娘却是认识我的。” 听她提到兰英,陆晚立刻猜到她是谁,道:“如此,请嬷嬷到屋里说话。” 婆子踌躇片刻,点了点头,跟在陆晚后面进了屋。 陆晚安排她在偏房歇下,自己去寻兰英。 兰英一听就急了:“小姐,她是青杏院专侍洒扫的婆子,姓赵。当初她帮我做事,说好给她白银一百两,可是她昨日夜里偷偷来寻我,把钱退了回来,改口要我们将她孙子从刑部牢房里救出来……此事甚大,我没敢应她,正准备找小姐商议,没想到她竟找到小姐跟前来了……” 陆晚问:“可知道她孙子犯了何事?” 兰英道:“她孙子跟在四公子身边当差。据她所说,是四公子在外强占了一个姑娘,原想打发几个银钱就了事,不诚想那姑娘的哥哥在巡房营当差,是个狠角色,带人冲到府上抓人,四公子怕事情闹到老爷面前,就逼她孙子顶了罪。” 兰英嘴里的四公子,是陆府的庶子陆骐。 虽同是庶出,他却与陆晚不同,他的生母柳姨娘曾经是侍奉大长公主的大丫头,人也风流,所以颇得陆继中的宠爱。 仗着生母得宠,陆继中膝下子嗣又单薄,陆骐过得娇奢无比,先前被派去老家修葺祖宅,大长公主生辰才赶了回来。 提起这个弟弟,陆晚眼神瞬间变得阴翳起来。 她怎么忘记了这个畜生? 上世,她被李睿送去给人当禁脔,兰草逃回镇国公府求救,然而没想到的是,陆家非但不出手相救,还为了替李睿瞒下这个惊天丑闻,将兰草扣下,关进柴房,让她落在了陆骐手里。 这个禽兽将兰草活活折磨至死,后怕被人发现,将兰草尸首扔至乱葬岗,任凭野狗撕咬盘食…… 兰草从小跟着她在痷堂里长大,虽然胆小,对她却是一片赤诚,她也从未将她当丫鬟看待,更像是亲妹妹。 在得知兰草的死讯后,她一度崩溃。至今她还记得,瓢泼大雨夜,她与兰英在乱葬岗将兰草破碎的身子一寸一寸的找回…… “我答应你。” 陆晚眸光里透着渗人的寒意,对赵婆子沉声道:“只要你守口如瓶,我一定想办法救出你孙子。” 那怕不是为了赵婆子,为了兰草,她也不会放过陆骐…… 兰英察觉到陆晚神情间的肃杀之气,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家小姐身上感觉到这种凝重又浓烈的戾气,那怕先前发现李睿背叛她,她都没有这样过。 那赵婆子听到她的话,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我知道二小姐有手段,但如今老夫人已经怀疑我,派了金嬷嬷四处打听我的消息,我一出现必定会抓起来拷问……” “可我又不能不出现,四公子拿我威胁着我家孙儿,若是看不到我,四公子会以为我跑了,我家旺儿只会死在牢里……” “若是二小姐没有十成的把握,或者只是想哄哄我,那我只能去老夫人面前招供了!” 陆晚望着她,异常镇定道:“十日为期,若是十日内我救不出人,你去老夫人面前招出我便是——想必你手里还留着引香丸,不怕挟制不了我。” 听她这样说,老妇人眸光骤然一亮,继而流下泪来,扑嗵一声跪到陆晚面前,道:“我拿钱办事,本该说话算话,若不是逼不得已,给我一个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来威胁姑娘……” “只要姑娘能救出我家旺儿,老夫人要杀要剐,我只咬牙受着,舍了这条命也值。” 陆晚垂眸想了想,道:“倒不必舍命。若是老夫人拷问你,你只说是替睿王办事……” 附到她耳边,陆晚细细叮嘱了她几句。 赵婆子听了神情一震,唬得直摆手:“这个可不成,万一老夫人找睿王对质,岂不穿帮?” 陆晚冷冷一笑:“你放心,老夫人绝不会找睿王对质。你只管照着我说的做,此法能保住你祖孙二人性命,说不定还能还你们自由身。” 赵婆子还在犹豫,陆晚道:“你们是家生子,那怕救出你孙子,四公子只怕也不会放过你们——若想让陆家主动放了你们的身契,让你们离开陆家,惟有按我说的去做。” 陆晚的话正中赵婆子下怀,见她说得肯定,赵婆子一咬牙应下来,朝陆晚砰砰直嗑响头。 “若真能如姑娘所说,婆子我一辈子感念姑娘的大恩大德,给姑娘做牛当马,万死不辞。” 陆晚让兰草去内室柜子取半袋银钱出来,交给了赵婆子,又问她要了件贴身的东西。 “你想办法在老夫人手里多挨几日。” 赵婆子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兰英送她悄悄从后门离开…… 兰草担心道:“小姐,你帮那赵婆子救孙子,就等同于与四公子做对,万一被发现,老爷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若是传到外面,大家不会说你是主持正义,只会骂你是出卖家门的不孝女,你可得三思啊……” 陆晚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等这里所有的事一了,我带你和兰英去寻阿晞,咱们远远离开这里,管它什么好名声坏名声,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兰草想起前两日听到的消息,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与翊王殿下真的……再无关系了吗?” 骤然听到兰草提到李翊,陆晚神情一顿,“是啊,上次回来就告诉你们了,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个?” 兰草低着头闷声道:“前两日为了表小姐与睿王的婚事,宫里不是来人了吗,我听她们讲,贵妃娘娘下个月初六要在宫里办场花宴,为翊王殿下选妃……” 闻言,陆晚神情一滞,心口倏地揪紧起来。 上一世,晋帝正是在六月初六那日遭遇刺杀,虽未当场毙命,但因伤势严重,从此卧床不起。 朝中有人出主意,要娶一个皇后为皇上冲喜挡灾,于是,有着凤命命格的陆佑宁被钦天监选为冲喜皇后。 可最后上了凤驾的人,却是她…… 第48章 这是好事 痛苦的窒息感再次袭来,陆晚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重活一世,为了逃避这一难,她早早布局,却不知道最后能否逃过这一劫? 许久,她勉强挤出一丝笑:“这是好事啊。” 兰草见她脸色极差,笑得比哭还难看,以为她是听到翊王选妃的事后,心里难过,不由也跟着难过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陆晚去上院请示大长公主,说因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心情烦闷,想去常华寺清修几日。 大长公主刚刚得知金嬷嬷已抓住了回府的赵嬷嬷,心急想知道背后黑手是谁,所以也顾不得她,准了她去常华寺住三日。 陆晚片刻不停,简单收拾了几个包袱,就带着兰草出门往常华寺去了。 到了后,车夫先行离开,三日后再来接她们回府。 车夫驾着马车刚离开,陆晚就用黄粉将脸上涂黄,换上一身粗布罗裙,头上绑着一块菱角巾,一副村妇模样从常华寺侧门出来。 同样一身村妇打扮的兰英在一辆骡车上等她,驾车的正是她的表哥吴济。 吴济向陆晚见了礼,兰英笑道:“表哥熟悉上京里各个处所,我让他休了三日假,给我们带路。” 陆晚谢过吴济,爬上骡车,三人又折回城里去了。 路上,兰英告诉陆晚,那赵嬷嬷一被押到上院就撞了柱,头破血流,但性命无虞,只是昏迷了过去。 如此一来,大长公主她们只能等她醒来再审,这倒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 “二小姐,我已买通牢房里一个狱卒,他答应让我们去见王旺。” 吴济边驾车边向陆晚汇报。 陆晚满意一笑:“多谢你帮忙,以后我定要好好谢谢你!” 说罢,回头看了眼兰英,兰英明白她的意思,立马脸红的低下头去。 吴济人机灵,那里听不懂陆晚的话,心下欢喜,热情道:“若是二小姐不嫌弃,以后有什么差事,尽管让兰英来找我,反正平时铺子里的事也不多,我照应得来。” 陆晚笑着应下,三人很快重返城内,径直往刑部大牢去。 到了那里,吴济领着陆晚去找到那个提前打点好关系的狱卒,声称是王旺刚过门的媳妇,来看一看他。 狱卒忍不住瞄了陆晚一眼,虽然是个皮黄肉糙的村妇,但模样身段倒是不错。 有这样的媳妇儿还要在外面强占良家妇女,这个王旺真不是人…… 陆晚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样简单的吃食,狱卒一一检查过后,放她进去,领着她去到关押王旺的牢房。 “王旺,你家媳妇来看你了。” 王旺倦缩在角落里,听到狱卒的话,愣了愣。 他进来前,家里确实给他定了一门亲,但女方尚未过门,在听说他的事后,早就不同意了,他哪来的媳妇? 王旺抬头看过去,还真的看到一个小妇人站在牢门口看着他。 狱卒打开牢门,陆晚走进来,朝怔愣着的王旺眨了眨眼睛,“是祖母让我来看你的。” 一面说,一面取出从赵嬷嬷那里拿来的一支竹叶形银簪。 王旺一见那簪子,明白是祖母派她来的,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拉住陆晚的衣角哭道:“你告诉奶奶,那事不是我做的,让她想办法救我出去……” 陆晚等那狱卒走远了,道:“我正是受你你奶奶之托,来救你出去的,你一五一十,将那日发生的事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要漏。” 王旺看着面前娇娇弱弱的小女子,虽不太相信她有这个本事救自己出去,但眼下走投无路,她既是奶奶寻来的,想必是个靠得住的。 于是,他将那日所发生的事,如实讲给陆晚听。 陆晚从食篮夹层里拿出笔纸,认真将王旺说的记录下来,记到详细处,还会多问上几句。 王旺虽不识字,但见她落笔利索,字也写得好看,知道眼前这个普通的村妇却是个有本事的,不由将心里担忧也同她了说。 “我根本不想替罪,可奈何陆家一家子豺狼虎豹,他们拿我奶奶威胁我,我不得不认罪画押。姑娘,你可知我奶奶如今如何了,可有逃过四公子的毒手?” 王旺虽然在陆府当差,但陆晚回府这两年,他刚好跟着陆骐在老家办差,所以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村妇,就是他痛骂的陆家人之一的二小姐。 陆晚收起纸笔,“放心,她现在在老夫人那里,四公子不敢伸手去动她。” 王旺感觉到哪里不对,正要问陆晚,狱卒跑来,在外面着急敲着牢门,让陆晚赶紧出去,说有刑部大员要来巡视牢房了。 陆晚不敢耽搁,怕撞见陆承裕,飞快叮嘱着王旺:“下次再提审你,你只管叫冤,把你同我说的这些,如实说出来。” 王旺一怔,他都已经认罪画押,不日就要被送去流放,何来的再次提审? 陆晚走出牢门,向狱卒道了谢,提着篮子飞快往门口走去。 可不等她走出大牢,迎面已走来一队人来,个个身姿挺拔,劲装长靴,腰悬刀剑,通道里的灯火被压得暗下去,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狱卒跪了一路,陆晚见走不出去,连忙也跪在墙边,头压得死死的。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刑部侍郎陆承裕,他半侧着身,给后面的紫袍男人引路。 一行人路过她面前时,陆晚心口擂鼓般怦怦直跳——她已听出了陆承裕的声音,万一被他发现,莫说救出王旺,她自己都死定了。 所幸,一行人似乎没注意到墙角里跪着的人,很快越过她朝牢狱深处走去。 陆晚高悬的心放下,趁着他们走远,连忙爬起身朝门口走去。 离门口越近,光线越来越亮,陆晚心头一松,可下一刻,一道冷冽的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 “站住!” 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陆晚全身一僵,如坠冰窟。 出口就在眼前,不过十步之遥的距离,她想不顾一切的逃出去,可里外都有卫兵把守,她哪里逃得掉? 脚步声朝她急促而来,陆晚全身冰凉,仿佛冻住了一般。 下一刻,她身子被人拽着转过去,陆晚惊恐抬头,撞进男人冷冽的凤眸里…… 第49章 媳妇? 李翊先前还以为眼花看错了,可近距离的细看之下,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可李翊尤自不太敢相信——陆承裕不是说她因伤心难过,自请去常华寺清修去了?为何一身村妇装扮出现在这里? 陆晚脑子一阵轰鸣,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地下再次遇见他。 “殿下,发生何事了?” 透过他的肩膀,陆晚看到陆承裕领着众人朝这边走来,身子一哆嗦,连忙往他身体的暗影里躲。 她神情中的慌乱那里逃得过他的眼睛,李翊眸光沉沉盯着她,冷漠带着一丝残忍,陆晚瞬间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意味,来不及思考,一把拉住他的腰带,白着脸朝他慌乱摇头。 他身形高大挺拔,平时总给她无形的威压感,可此刻,却成了她救命的屏障。 李翊目光凝着她,从她发白的小脸一路下滑,落在她拽着自己腰带佩玉上的发白手指上。 因为紧张害怕,她身子止不住直哆嗦,可手指却片刻也不敢放松,紧紧拽他的腰带不放。 墙壁上铜油盏里的灯火,被风吹得晃晃荡荡,在他脸上留下忽明忽暗的模糊灯影,陆晚睁大眼睛,努力去看清他脸上细微的神情。 可他除了满脸冰冷,再无波澜,只眸光冷沉的凝着她。 陆晚蓦然想起那日回城的马车上,他追上来问她,与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委屈难过? 那时,他满脸怒色,她倒不害怕。 此刻,被他这样冷冷凝着,她心慌如麻。 而陆承裕的脚步声已离他们越来越近…… 陆晚眼尾急红了,正要认命松开他的腰带,李翊突然抬手,朝后做了个制止的动作,陆承裕见了,连忙止步停在原地,不敢再向前来。 先前那个带陆晚进来的狱卒,见陆晚被发现了,害怕不已,连忙嗑头求饶道:“殿下,她是那个王旺的媳妇,因那王旺过几日就押解流放,小的见她求得可怜,才放她进来与王旺一聚……” 媳妇? 李翊没去细听那狱卒的话,但媳妇两个字,却听得分明。 眸光倏地沉下去,他带着薄茧的粗粝指腹,重重揉搓上她的脸颊,上面的黄粉不堪蹂躏,从她的脸颊上脱落下来,沾了他满手。 陆晚脸都被揉红了,却一声都不敢吭。 “长亭!” 李翊喊了一声,长亭立刻上前来,“此人行动可疑,你带她下去,好好审查审查。” 长亭应下,等上前看到是陆晚,神情一怔。 他不露声色的侧身挡在陆晚身侧,将她带了下去。 李翊朝陆承裕走去,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继续巡视大牢…… 长亭将陆晚带出刑部大牢,陆晚这时才知道,为了方便他抓捕刺客,如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归李翊统管。 难怪陆承裕对他越发毕恭毕敬。 说是审查,长亭并没有为难陆晚,径直将她送出刑部,叮嘱她道:“二小姐,三司不同其他地方,二小姐还是慎行为好。” 虽然他早已见识过这个陆二小姐的胆量,但她既然敢在陆承裕的眼皮底下出入刑部,简直太过胆大妄为。 陆晚今日来,就是为了向王旺了解陆骐一事的真相,如今已拿到了王旺的口供,这里她自是不会再来了。 也不敢再来了…… 她向长亭道了谢,坐上骡车走了。 直到走出了两个街口,陆晚紧绷的心弦才放下,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一点劲都没有。 兰英见她脸色难看,额头还直冒汗,以为她是累着了,刚好也到了吃晌午饭的时辰,就让吴济找家食铺用午饭。 可时间紧迫,陆晚顾不上吃饭,只简单在路旁的面摊上吃了碗面,就让吴济带她去巡防营找那个受害姑娘的哥哥——严岩。 这个严岩在上京里也有些名头,吴济是听过一些他的事的,知道此人性子火爆,憎恶分明且手段狠辣,一双碗口大的铁拳,砸掉了不知多少人的门牙,是城里出了名的硬刺头。 这样一个粗鲁蛮汉,却惟独对他的妹妹曲娘疼爱有加,视若珍宝。 所以曲娘被污辱后,他不顾陆家皇亲国戚的身份和滔天的权势,也不顾家在刑部根基深厚,竟带着一帮兄弟,径直冲到陆家抓人,那陆骐也着实是没办法了,才想出让王旺顶罪…… 兰英知道自家小姐找他是为了让他撤诉翻案,重审王旺一案,可这样一个刺头,小姐要如何与他交涉?万一冲撞起来,小姐可要吃大亏。 兰英担心道:“小姐,我们不如直接去找那个曲娘,同她说说看……” 陆晚:“不妥。她受到如此大的伤害,若我们去她找商议此事,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闹得不好,反而会越发激怒严岩,到时事情就更难办了。” 兰英见她说得有理,也就不劝了。 吴济带着她们来到巡防营,求见严岩,可严岩一听说他们是为了妹妹的事而来,竟二话不说,就带人将三人都捆了。 兰英与吴济被扔进了押房里,陆晚被带到院子里,严岩令人给她松了绑,指着面前的酒坛冷冷笑道:“若你能将我和一众兄弟伺候高兴了,我就听你说一说那禽兽的事。不然,你就给老子滚得远远的,老子不想见到姓陆的人。” 陆晚讶然:“你认识我?” “呵!”严岩哼笑一声,目光恶狠狠的瞪着她:“上回陆家游湖出事,我们巡防营可没少忙活,还是我帮着你那个爱哭的小丫头寻到的你。” “那日,为了你们贵公子小姐们的一场出游,我们巡防营一众兄弟忙前忙后,不求你陆家感念一声,你们家的人竟在那日趁我不在家,强辱我妹,这口气叫我如何忍?” 旧事重提,严岩气火上涌,将手中的海碗重重往陆晚面前一摔,瓷片飞溅,几块碎瓷擦过陆晚的脚裸,那里立刻破开口子,流出血来。 陆晚顾不上痛,她上前捧起酒坛,对满眼通红的严岩道:“就依你所言,等你高兴了,我再与你谈。” 李翊骑马闯进巡防营时,看到的就是陆晚围着长条桌子,给一众光着膀子的兵蛮子倒酒…… 第49章 关她什么事 严岩故意羞辱陆晚,他原以为陆晚这样出身贵门的小姐,一定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却没想到她一脸平静的为一众粗汉子忙前忙后,一点难堪扭捏都没有。 众人从严岩话语里认出眼前一身村妇打扮的女子,乃镇国公府的二小姐,更是未来的睿王妃,所以不敢轻视轻怠。 但有两三个年龄小、刚经事的毛头小兵,见陆晚虽然一身粗布荆钗,却难掩倾城国色,顿时气血翻涌,胸口如小鹿乱撞,眼神迷离的胶在她身上,舍不得移开。 其中一个胆大的,一口灌尽碗里的酒,又涎笑着向陆晚讨:“好姐姐,再给我来一碗。” 陆晚扫了他一眼,假装没看到他眼神里的颜色,若无其事的提起酒坛给他倒酒。 “叭!” 一声脆响,不等那小兵将手中的海碗挨近酒坛去接酒,半空里突然划过一道鞭影,小兵手中的大海碗竟眼睁睁的裂开成两半。 众人惊得回头去看,却见一紫袍男子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手中乌金马鞭和它主人一样,闪着慑人的冷芒。 巡防营统归北郊大营管,这群兵蛮子那有不认识翊王的? 众人看着从天而降的翊王,惊得魂都要飞了,一个个吓得滑下凳子跪好,大气都不敢喘。 李翊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地的一群人,眼风轻轻一扫,乌金马鞭朝居中的严岩一指:“你是严岩?!” 严岩万没想到威名震天下的翊王会突然光顾他们一个小小巡防营的分营口,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小的……小的正是。” 李翊下了马,“与本王谈一谈。” 说罢,率先朝一旁的屋子走去。 从头到尾,他没瞧过陆晚一眼,眼风都未曾扫向她。 陆晚捏着王旺给她的口供,看着紧闭的房门,几次都想鼓起勇气进去,可终究还是不敢…… 天色不觉晚了下来,陆晚怕错过出城的时间,便准备去寻人放了兰英与吴济,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她在家时虽然不得宠,但做为镇国公府家的小姐,又是未来的睿王妃,在外面的该有的排场,一个都不会少。 所以,此次她来常华寺清修,除了兰草这个贴身侍候的丫鬟,还跟了四个嬷嬷,两个小丫头伺候。 她偷偷出来了,寺里那边虽然有兰草替她瞒着,但若是她不抓紧时间回去,一天都未露面,难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到时传到大长公主耳朵里,就麻烦了…… 正在此时,房门打开了,严岩恭敬的送了李翊出来。 李翊目不斜视的从陆晚身边走过,翻身上马,一挥马鞭,扬尘而去。 严岩一直目送他离开巡防营才恋恋不舍的回过身来。 下一刻,他神情激动走到陆晚面前,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抱拳愧疚道:“是我误会小姐,将小姐的一片好心当成了坏意,差点错过了残害我妹妹的真凶。” 从李翊突然出现,陆晚就猜到他是为何而来,所以一点也不惊讶严岩态度的突然改变。 她虚扶他起身,苦笑道:“你这声谢,我愧不敢当。是陆家对不起你,我代陆家向你和令妹致歉,同时也希望不要冤枉好人,让真正的作恶之人付出代价。” 严岩用力点头,眼睛不觉红了。 陆晚将王旺的口供拿给他,严岩接过一看,道:“新的供词,方才殿下已经拿给我了,我等下回家,就与妹妹商议这件事,明日就去刑部翻案重审。” 陆晚没想到李翊的动作这么快,倒是省了她许多事,见天色已晚,不再多说,烦请他将兰英吴济放出来。 严岩这才想起还抓了她的人没放,不好意思的直挠头,立刻亲自去放了人,并将方才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严令今日陆晚来过巡防营的事,不许透露出半个字。 离开巡防营,三人马不停蹄的往城门赶,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顺利出了城。 相比繁华热闹如白昼的城内,城外一到晚上,就一片寂静漆黑。 吴济在车棚上挂了一盏风灯照明,奔波劳累了一整天的陆晚,靠在兰英肩膀上,枕着官道旁禾田里的阵阵蛙鸣声,不觉睡着过去。 身边,不时有赶夜路的车马飞驰而过。 马车里,长亭一直撩起帘子察看道上的行人车辆,等终于看到陆晚时,兴奋道:“主子,看到二小姐了,就在前面的骡车上。” 李翊掀眸冷冷看去,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路道上,一辆小骡车点了盏萤萤小灯,晃晃悠悠赶着路,一身村妇打扮的陆晚靠在丫鬟的肩膀上,闭着眸子似乎睡着了过去。 他瞪了长亭一眼:“我是去看乐潼,关她什么事?” 长亭自讨没趣,只得放下帘子。 檀木马车很快超过小骡车…… 眼看就要到常华寺,骡车却不小心掉进沟里,陆晚兰英从车上跌下来,只是跌破了点皮,驾车的吴济就没那么幸运了,左腿卡在车轮里,好不容易拔出来,已经骨折了。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的车马行人也越发稀少,陆晚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先前一直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也跑得不见影了…… 看着痛得直冒冷汗的吴济,陆晚只得与兰英一起,一左一右搀扶着吴济往前走。 兰英还好,可让陆晚搀自己,吴济却是万万不敢的,撇开男女大防不说,身份也不同,他那里敢造次。 无法,只得陆晚提着那盏快熄灭的风灯在前面引路,吴济搀扶着兰英咬牙跟在后面走。 陆晚一面走一面回头,想看看有没有路过的马车,可以捎带她们一程。 所幸,没走出多远,一辆马车从后面驶来,陆晚连忙跑到路中间拦车,对车内的主人道:“我的朋友受伤了,折了腿,能否借贵驾捎带一程?我们到前面的常华寺就下车。” 车内许久没有动静,就在陆晚以为主人家不同意时,车帘掀起,长亭从车上下来,对她道:“原来是二小姐,请快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