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法凝固的血液没过了手,蛇一样爬过手腕,绕过腕骨的突起,蜿蜒至手肘。 ■■在融解。 有人尖叫着试图制止他的翻找,几块黏腻湿滑的肉块从他手上滑落。 最后一刻,他终于抓住几乎停止跳动的桃子状的肉块。 雨,猛然倾倒下来。 谢长离睁开眼,四周都是缭绕的黑雾,所有事物只有隐约的轮廓,看不真切。 他伸手按在左胸,稳定的跳动感下,还有更加缓慢虚弱的另外一道心跳。 “老板?”助理搬着大箱子进来,远远便看到老板陷进沙发里半梦半醒,未扎起的头发散落肩头,银色的吊坠落在衬衫上,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椅背上,皮肤如被霜雪所覆,墨镜下露出的半张脸俊美到非人的地步。 他一时没有得到回应,目光落在桌上的白色助听器上,这才想起老板的听力问题,提高声音又叫一声:“老板!这是你定的收藏柜吗?” 同时,助理也拆开箱子,拿出里面的盲文说明书,交到目不能视的老板手里。 “是我的。”谢长离戴上助听器,接过说明书,勉强抬抬手,选好收藏柜的位置,坐在这沙发上,一抬眼便可看见。 收藏柜通体漆黑,带着温润的光泽,助理沿着边缘摸几下,觉得这材质非金非木,不太认识,但手感极佳,唯一可惜的是太过空荡,忍不住提议:“那老板,我把您最喜欢的茶具放上去?还是要我再买些摆件来装饰?” “不必。”谢长离一口回绝,解释道,“过几天就会有东西在上面了。” 他不爱这些茶具摆件,买下收藏柜,也不过因为是最近多出一个新的爱好——收藏诡秘怪异之物。 带血的眼珠,带着口器的触手,幽深的古堡,染血的嫁衣,怪笑的洋娃娃…… 越是恐怖,越是危险,越是不驯,将它束缚于尺寸之间,握在掌上把玩的体验就越是绝佳。 何况,如今他看不见光,却能直视所有来自深渊之物,细细欣赏他们的纹路色泽和扭曲的美。 没有比这更好的收藏品了,不是吗? 只是现在的世界鬼怪几乎绝迹,谢长离只能想办法去老东家那找点乐子,而谋划一段时间后,入场券也将在今天送到他手上。 谢长离拨弄着闹钟,定好时间,开口:“之前的资料整理好了吗?” 助理已经干练地开始读起这些资料: “今年二月,资金链断裂的阳光集团董事长钱某意外获得一大笔注资,公司起死回生,至今资金源不明。接下来半年阳光集团新产品上市,销量极佳,公司市值不断走高,然而,今年九月,钱某在家中被坠落吊灯砸中,当场身亡。死前尚未来得及发出的短信是一连串乱码。” “今年五月,王某的肝癌晚期奇迹般消失,消息还上了当地报纸,之后她又中了百万大奖,被数个富家子弟一见钟情,然而就在一周前,她被发现溺死在洗手池里。死前同样留下一段无法辨认的录音。” “还有……” 助理一连读了四五个相关案例,就算之前已经看过,此时依旧有寒气沿着脊背攀升,这些人似乎被幸运女神短暂的眷顾,付出的代价却是更大的厄运。 “念这个。”谢长离突然开口,将一份盲文文件推过去。 那是助理极为熟悉的一份记录。 此人小半生的记录和大多纨绔子弟一样花天酒地平平无奇,然而最近几个月他却沉迷于恐怖故事,甚至还网罗相关文艺创作者办下个咨询公司。 助理上岗考核第一件事便是发展这位富二代成为客户。 老实说,对于一个三无事务所而言这不是件容易事,助理不得不动用一些以往的人脉才把人邀(忽)请(悠)来。 结果老板和人单独聊不过两句,两人便不欢而散。 到了最近,这小子如同其他记录中的人一样顺风顺水,胡闹似的咨询公司也声名鹊起,颇受自家老爹的看重。 谢长离点着富二代的身份资料,微微侧过脸,墨镜后的眼睛似乎在看着雨雾下的小径:“原本他也会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助理深知人性的贪婪盲目,阅读这些资料之后自然也和富二代的经历态度对上,隐隐猜测那日是老板劝诫这位招致的口角。 只是原本两字…… 不等助理思考,谢长离定好时间:“今天事务所延迟营业到五点,等他来。” 助理回忆起富二代上次怒气冲冲的样子,早就对这个大单子不抱希望,不由得忧心:“这人会回来吗?” “这些案例里,没有全身而退,只有在自己的贪欲里走向毁灭。”他的老板漫不经心地说,神色一如既往的倦怠,“他会回来的,到无路可走的时候。” 嘀嗒,嘀嗒,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助理煮好茶,审视着自己这位神秘莫测的老板。 这家特殊事务所给出的薪酬让他无法拒绝,然而本身却并不气派,坐落在城郊一栋小别墅里,没有招牌,也没有其他员工,业务一栏更是空空荡荡,只有收容两个字。 收容什么?用什么收容? 助理很难不往灵异侧思考,心中悚然。 自家老板漂亮的仿佛山精野怪,身份成谜,没有亲友来往,出手阔绰,饮食讲究,同时他又是青年白发,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行走困难…… 叮铃铃! 闹钟铃声响起,助理心头一震,立马放下手机,准备好来客需要的毛巾和姜茶,刚刚把东西摆好,事务所的大门便被人敲响。 敲门声急促,一下又一下像是垂死之人的挣扎。 助理打开门,凭借着极强的表情管理才勉强压下惊讶的神色。 他可是专业的。 这暴雨中的来客果然是那位富二代,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不同于半个月前的意气风发,现在出现在眼前的人消瘦下去,头发凌乱,眼里都是红血丝,身上滴着水跌跌撞撞就要往屋里跑。 “诶,你先把脸擦了,裹上毯子,再喝杯热姜茶。”助理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赶紧开口。 可惜对方求生心切,无视他快步进去,又立马刹住脚步,愣愣地看着转过头来的谢长离。 没有风,甚至房间里还燃烧着壁炉,却有一股寒意弥漫开来,像是羽毛般落下的雪,而那个人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任由疲惫感拖着人在冷意里越陷越深。 谢长离看不见,但早就对这位贵客的到来期待已久:“坐那吧。” 富二代焦灼的大脑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您能救我对不对?”他开口,声音颤抖,瞳孔异常放大,双手紧紧交握,“一开始您就知道这是个陷阱……” 富二代突然撕开自己右手的衣袖,露出的层层叠叠的刀痕让助理不自觉倒吸一口冷气,更恐怖的是,在刀痕之下,清晰可见的一个鲜红的不断跳动的倒计时:00:10:12。 “十分钟,”富二代语无伦次,“我会死的!副本要开始了,我无法通关……” 他似乎又陷入惊恐之中,说出一大堆难以听懂的话。 突兀地,他从沙发上一弹而起,助理急忙上前,生怕这精神状态不正常的疯子发动袭击,结果对方却狠狠地反手给自己一巴掌。 啪—— 一下接着一下,来客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发出的呜咽声几乎是哀嚎:“我错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让祂放过我吧……” 助理手足无措,手机在拨打120的界面迟迟没有按下去。 “那天你说的,放弃,我放弃!”男人扑上去,紧紧握住谢长离的手,死死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你还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谢长离没有回答,只是稍微从柔软的沙发和温暖的毯子里起身,抽出手。 隔着墨镜,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蜿蜒缠绕的锁链缠绕出一个人形,而锁链上面,挂着一张轻飘飘的卡片。 这是一份邀请函,上面赫然写着: 无限服务公司,目标是为各界鬼怪提供贴心服务,诚邀您的加入。 终于得偿所愿,谢长离欣然伸出手来。 锁链像是感应到什么,颤抖着,扭动着身体向后缩,然而,阴影却从眼前人背后蔓延开来,它如遭雷击,整个链条都瘫软下来,屈辱地在那只手里化作一叠纸。 《无限服务公司员工雇佣协议》 谢长离草草翻阅,这份协议格式很不规范,内容也绝不合法。 许多年过去,除了多出一个条件苛刻的人身保险——致命危机时紧急召回,还只在非任务区域生效,黑心前东家还是老一套,每个员工进入无限服务公司之后,会定期接到工作,前往不同的世界为各种鬼怪服务,完成任务之后便会获得积分,在现实中兑换所需要的任何东西,健康,财富,权势…… 只不过,对于鬼怪而言,他们所需要的贴心服务,恐怕就是一份又一份人类□□和灵魂组成的大餐。 谢长离翻到最后一页,纸张颤抖着,原本富二代签下的名字不可避免的扭曲融化,最终在纸上化作一串混乱的字符。 灼热感从右臂升起,谢长离侧头,果然看见上面的倒计时:00:03:39,原本催命的读秒在他手上却仿佛凝固似的,不再波动分毫。 助理只看着两人对视片刻,老板歪了歪头,紧接着,男人手臂上的符号快速消退,甚至带出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消失了!”富二代还有点恍惚,伸手反反复复揉搓着原本写着倒计时的右臂,劫后余生,大口喘息。 只是打算道谢时,他却看见恐怖的阴影如同触手般蠕动着从面前人的影子里延伸出去,蛛网一般笼罩了整座建筑。 不可名状,不可直视。 他突然大笑起来:“你也是!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小助理惊呼一声,把人拖到沙发上,对方还处于谵妄状态,浑身抽搐,挣扎的想要跑出去,“老板?” “打120。”精神值过低也不算大问题,谢长离餍足地靠回沙发上,轻轻打个响指。 挣扎的人瞬间安静下来,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救护车来了又走,说是低血糖导致昏迷。 不过半小时,助理接到对方老爹的通讯,肉眼可见这位富二代再次面色红润活蹦乱跳,只是没有最近这段时间的记忆。 富商则是感谢连连:“我这里还有小小几百万,给您打过去,不成敬意。” “不用,”谢长离脸上带出点笑模样,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报酬。” 助理还是第一次见自家老板露一手,大为震撼,与有荣焉。 他小鸡崽似的跟着对方,直到谢长离扶着手杖停下脚步:“我要回去了。” “好,”助理回过神,脸上现出一层尴尬来,“我……” “明天不必来上班了,”谢长离感受到他惶惶然的情绪,心底失笑,解释道,“老东家邀请我做点事,接下来三天不开业。” “好。”助理从失业危机里缓过神,连连点头,心中生出一份好奇,什么样的老东家,居然还聘的起老板这样一尊大佛? 在谢长离走出门的时候,右臂上的任务倒计时才终于迫不及待地运转起来,刹那间便清零,一份任务信件从空中飘落,被谢长离稳稳接住。 谢长离看着信封:“实习转正考核。” 他当年也是这样一步步走上来的,自然知道转正考核比起之前的实习生关卡难度几乎是飞跃式提升,折戟在这一关的新人高达九成。 这也是谢长离预料到这位富二代会崩溃求助的时刻。 里面的信函被抽出,是几行秀丽规整的字体,语言已经经过自动翻译: “尊敬的无限服务公司: 作为一名美食家,最幸福的事情是获得五道好菜,最痛苦的事情是,这一幸福无人能分享。听说贵公司的员工可以满足顾客的所有需要,那么,可否向我推荐七名试吃员,在接下来的五场晚宴里与我共品佳肴。 您真挚的O夫人。” 信函随着阅读燃烧完毕,谢长离已经进入另一个世界。 一直弥漫在眼前的黑雾散去,留下来一个多彩而清晰的世界。 雪花落在肩头,尖顶直直捅入阴沉天空的建筑隐没在小路尽头,血月高悬,怪异的婴儿哭喊般的鸟叫声在两侧的树林间。 这就是他回来的原因,无限服务公司与怪物们联手构筑的副本到处都涌动着来自深渊的气息,反而让他可以挣脱目盲的束缚,贪婪地享受这个精彩的世界。 神经质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我回来了。” 只不过,隔着枯黑扭曲犹如重重鬼影的树木,谢长离听见一位任务者不耐烦的大嗓门:“还差个考官和小新人才能开启副本,那新人不如死在路上好了。” 显而易见,他上班第一天—— 顺利迟到。 2 准时上班是不可能准时上班的,迟到早退,摆摆烂,薅点黑心资本家羊毛还差不多。 谢长离也不急着向前走,注意到自己的实力被规则完全压制住,低头一看,果然已经自动换上无限服务公司的员工制服。 他在作为系统背包的风衣口袋里一摸,立马找到熟悉的工作记录本,或者说员工手册。 第一页是个人简历,由于他之前的干扰,目前还是乱码,再往后是一个又一个已经完成的任务,服务进度,客户满意度等等。 被他接手的身份只做过两个任务,完成度C,客户全部打一星,甚至富二代还被永久降低精神值。 实习期就这个水平,也难怪会在转正考核前被恐惧吞噬。 谢长离没多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红色的文字在纸张上浮现,如同缓缓流出的鲜血。 [当前任务:《饕餮盛宴》 截止时间:第六日晚24点 进度:0% 提示:请任务者尽快向雇主报道] “呜——哇——” 尖利的哭嚎声从身后响起,脸上迎来呼啸的风,伴随着羽毛从皮肤上划过的触感。 谢长离一侧身,巧之又巧避开怪鸟的突然袭击,同时举起手杖,对着要继续袭击的怪鸟迎头痛击。 怪鸟来不及多叫一声,就被打蒙,晕乎乎倒在地上。 按照副本规律,最开始袭击人的都是氛围组,按照副本实力评估一般在E到F级,皮薄血脆,只要任务者胆子大就很好对付,只不过这一次数量不少。 谢长离侧耳倾听,如同婴儿哭的声音不断响起,隐隐约约在他身前形成鸟群,跃跃欲试地准备发动下一次猛烈攻击。 不等谢长离行动,他就被人扯住衣袖向后拖了一步,乳白色的保护罩亮起:“小心危险!” “你也是和我一样的新人吧,”来人显然是个自来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我叫杜崖,保护罩可以坚持三分钟,这就是我的个人技能,要不要和我合作?” 谢长离打量着他,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高高瘦瘦,面容清秀,目光澄澈,清晰度简直是超清水平。 见到他不回答,杜崖露出点急切的神色:“兄弟,转正考核没有这么简单,怪物主顾都是锁血的,全靠个不知道精神状态还正不正常的主考官带队,其他人早就抱过大腿,拿着一堆资源,进来前都有道具控制精神值下降……” “等等,”杜崖恍然大悟,开始找精神稳定剂,“你不会没扛过前面精神值暴跌吧?” “谢长离。” “你没事啊,”杜崖长舒一口气,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看得见吗?” 谢长离:。 这下年轻人略显尴尬地摸摸鼻子,脸红起来:“我不是故意的哈,如果你看不见,还要戴助听器,行动也不太方便的话,我们两个很难毫发无伤地走到任务点的。” 面前的青年回过头,一瞬间,杜崖觉得自己在和他对视:“可以。” “什么?”杜崖赶紧跟上转身向后走的青年,“你走错方向了,任务目标在……” 谢长离头也不回:“它们没再追。” 确实如他所说,离开这条小径,那些怪鸟纷纷停歇在树上,瞪大眼睛观察着他们,只有婴儿的哭嚎声响彻在森林里。 “从这里爬上去,”谢长离试探着伸手,摸到树皮粗糙的纹路,“应该会有一串风铃。” 杜崖指指自己:“那我去?” 谢长离:。 杜崖:“好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谢长离看着他一路爬上高处,接着发出一声尖叫:“卧槽!上面都是这种东西!” 杜崖连滚带爬下来,倒是抱住那个所谓的风铃:“这叫风铃?” 那是一个惨白的头盖骨,不大,随着风吹过,不断发出犹如婴儿哭嚎般的声音,此刻,它正在杜崖的手中不断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反手咬上去。 “抱歉,我看不见,只是听声音猜这里有东西。”谢长离兴致勃勃地接过这个小东西,手感温凉。 他甚至饶有兴趣地伸进头盖骨的口腔之中,从一个又一个牙齿上摸过去:“是人类的牙齿,应该是刚长牙的婴儿的头骨,你说上面都是这种东西?” “可不是嘛,”杜崖擦汗,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你真看不见?这树上密密麻麻吊着大大小小的尸体,死的可惨。” 然而,这位新人一如既往,再次重复事实时带着点厌倦:“噢,看不见。” 扑棱棱—— 在谢长离抚摸牙齿的时候,原本栖息在树上的怪鸟,接二连三的起飞,在空中毫无方向的盘旋,接着便一同飞向小路尽头那古怪的高耸的尖顶建筑。 谢长离抱着骷髅头迈开脚步:“走吧。” 何小彤觉得很不安,树林中不断响起的鬼哭声停止了,原本气息在树上的怪鸟飞上天空,不断盘旋。 这都是食物链顶端掠食者出没的信号。 她已经完成三个任务,算是这一批转正考核的新人中出挑的一员,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把心提起来。 然而,她的队友,工会里的关系户孙平毫无所觉,还在叫嚷着新人连进入副本的开场考验都走不过去。 思忖片刻,她开口:“我去树林那边看看,早点把还未归位的最后一个新人带回来。” “有什么好带的,过一会确认新人死亡,我们也就进去了。”孙平伸手在脖子上一划,“说不准我们的主考官刚好遇到新人,提早把这拖后腿的东西解决了。” 主考官是转正考核时自动分配的特殊队友,类似于老人带新人机制,会是转正考核这种高难度任务中的主心骨,负责带领团队完成任务。 但是另外一方面,不同于其他副本中限制攻击队友,主考官也具有惩罚甚至处决新人的权力。 何小彤径直走向小径,还未近前,便看到树影晃动,露出一张苍白俊美到让人见之难忘的脸。 黑色的怪鸟在他的背后乖顺地盘旋,洁白的雪在他的足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黑白之间,他是第三种绝色。 谢长离感受到有人的靠近,停下脚步:“不好意思,我无法视物,沿着小路至此,请问这里就是O夫人的宅邸吗?” 危险,极端危险。 何小彤早就知道极致的美丽往往伴随着极致的危险,何况,眼前青年在谦和询问时,怀里还抱着一颗骷髅。 也就旁边那个小菜鸟还敢探头探脑。 他们秩序阵营追求自身进化,能够担任考官的大佬们,性格甚至是身体形态都会逐渐逼近副本里的怪物,可不是吃素的。 何小彤心念急转,态度立马恭敬起来:“您好,你应该就是这场考核的主考官吧?我是何小彤,来自乌合之众工会。请您随我来,新人已经全部到齐,马上就能进行报道工作。” 谢长离有些惊讶,看起来无限公司在这几年里有了新的考核规则,至于能被他清晰看见的杜崖恐怕就是主考官,之前这人果真是想扮猪吃虎。 眼前人说话的语气里面有信任也有畏惧,而且他们似乎没有确认谁是主考官的方法,这倒是一个机会。 他表情管理做得极好,脸上丝毫看不出波动,只是略一颔首:“我叫谢长离。” 何小彤笑容越发亲切,她身边桀骜不驯的孙平也没有半点不情愿,规规矩矩收敛爪牙,一同低头开口:“谢哥。” 只不过,他转头看到拖累他们这么久的新人,语气就没那么好了:“你叫什么?来自哪个工会?” 杜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瞬间意识到自己玩脱了,这和他想象中先处决个新人立威再潇洒揭露身份,享尽景仰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暂无工会。”谢长离替他回答。 何小彤在杜崖清秀的脸上扫过,心中啧啧称奇,原来还真有爱吃清粥小菜的。 杜崖手已经放在兜里的考官手册上,却在众人表明态度的时候迟疑起来。 这个时候表明自己是考官,岂不是显得我很呆? “人总算到齐。”在他迟疑的片刻,在门口敲敲打打寻找机关的男人也走过来,他有着一双一看就非常灵活的手,自我介绍道:“谢哥好,我是于言,血色皇朝工会。” 他身后的同伴高高瘦瘦,笑起来阳光灿烂,举起手冲他们打招呼:“赵青。” 剩下的一位显然和那位富二代一样知道考核副本难度之后就已经彻底崩溃。 在精神值极低的情况下,他已经无法认人,说话也颠三倒四,艰难才能辨认出他的姓:“王#%” 这一位几乎是铁板钉钉的炮灰。 出乎意料的顺利,谢长离心想,他们完全没有反抗主考官领导的意思,看起来主考官权限比自己想象的更大。 他扭过头,对着充满怨念看着他的鸦鸦微微一笑:你的身份很好,现在是我的了。 杜崖挑眉,感受到一丝好笑,这小新人是打算直接认了他的身份,倒是一点不怕他这个主考官。 也好,他也不曾使用过处决权呢。 于是,杜崖配合地脸上挤出一个震惊的表情来,结结巴巴说道:“谢哥,你,你居然就是主考官!” 谢长离:这个演技,差评! 员工们的到齐顺利唤醒这座沉睡的庄园。 那些怪鸟已经飞到庄园的屋檐上,在烟囱周围有着巨大的黑色鸟巢。风从一个有一个尖顶之间呼啸而过,将残败的铁制大门吹得嘎吱作响。 庄园的大门被打开,身着白衣的女佣们捧着红色的灯鱼贯而出,立在道路两边,灯光辉映,通向城堡的这条路犹如血河。 O夫人踏着这条血河走来,她个子矮小,衣着朴素,灰白的头发被她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下巴尖的好似一把锥子:“你们就是无限服务公司推荐过来的试吃员?” 她抬起头,目光刀似的从每个人身上划过,伴随着毫不留情的嘲讽:“看起来你们的舌头连蛋清和蛋黄的区别都分不清,你们的手连五百字的通顺句子都写不出。” “领队带着人跟我来,”O夫人目光落在被谢长离抱在怀里的骷髅上,没再多说,转身示意他们跟上,同时嘴里不断嘟囔着,“你们公司给我送了一群新手,我真该跳起来用靴子狠狠亲吻他们的屁股。” 谢长离看一眼工作记录本,任务进度达到5%,提示变为“完成培训,尽快上岗”。 城堡的大门在他们面前打开,伴随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格格笑声,昏黄的灯光亮起,暗红色的幽长通道像是食道——城堡就像是一只怪物,张开巨口将它们吞到胃里。 “作为新手,我有必要向你们强调这里的规定,”O夫人开口,“第一,晚上十点到第二天三点,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自己的房间。” 格格笑声变成呜咽声,暗处似乎有阴影涌动。 “第二,每天晚宴后随我一同感谢神赐予我们如此美味的食粮。” 他们通过那条漫长的甬道,视线突然开阔起来,两座盘旋而上直入天际的楼梯之间是一尊神像。 那是一尊被12条锁链束缚着的受难神明,线条流畅优美,栩栩如生。 他的面目笼罩在一层柔光之中,只隐约看见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知道是悲悯还是讽笑。 O夫人带着队伍停下,低头在胸前画下一个五角星:“我们的父,我们的主。” 谢长离同步动作:“我们的父,我们的主。” 其他人立马学着主考官动作。 “最后,让我们进入正题,”O夫人拍拍手,带领着他们再次进入一个大厅,巨大的餐桌横放在中央,吊灯散下来暗红色的光,像是有鲜血在上面流淌,顺着红色的桌布流苏滴落在地,“请各位入座。” 谢长离自然地坐在她右手边,而杜崖、于言、赵青依次入座,对面则是何小彤、孙平和哆嗦着的男人。 白衣女佣们推着餐车进来,餐点被金色的盖子遮住,但是奇异的香气已经泄露出来,闻不出是什么东西,只觉得那像是羽毛在心尖轻轻搔过,像是人间难寻的悠扬仙曲,像是绝色美人掀起面纱,勾魂夺魄都不足以形容。 O夫人脸上浮现出异常的潮红,微闭双眼,双手合十,轻声道:“感谢我们的父,感谢我们的主。” 带着盖子的餐盘被安放在每个人身前,白衣女佣为他们垫上餐巾,摆好餐具。 “我一共获得五道菜,每晚一道,希望在座各位能给出你们的评价,接下来,就请各位试吃员安心享受第一顿晚宴。”O夫人开口,她原本淡而无色的唇已经变得鲜红,嘴角向两边拉开,露出洁白的牙齿,几乎有涎水要从她嘴边滴落。 女佣们随之打开盖子,露出其下的菜品。 3 硕大的金色餐盘之中,只有一片深绿,一眼望过去,像是不足半个手掌大的叶子。 或许这确实就只是一片绿叶。 倒心形,叶脉纹路清晰,绿色有浓淡深浅渐变,微微卷曲着,水灵灵的,像是刚刚从枝头掐下来。 唯有萦绕不去的香气依旧刺激着人食指大动。 谢长离听到一些员工松口气的声音。 凡是对各色恐怖作品有了解的人,听到饕餮盛宴几个字,想到的多半是残忍地食用动物或者是食人。 现在,一番大阵仗下来,出现的不过是片小绿叶,至少能入口许多,很多人都放松下来。 O夫人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率先拿起刀叉,轻轻地切下一小片来,小心翼翼叉起,直接送入口中。 她的眼睛眯起,缓缓咀嚼起来,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吃着吃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红晕,最终在甜美的叹息中停下来,用餐巾擦去嘴角的汁液。 “各位试吃员们,请尽快进餐,这道菜最佳赏味时间只有十五分钟。”O夫人催促道。 最胆怯的男人早就受不了香味的诱惑,在O夫人的催促下,几乎是迫不及待,他也不用刀叉,直接抓起叶子塞进口中,胡乱咀嚼几下,囫囵吞下去。 异样的红晕浮现在他脸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太好吃了。”他双手合十,颤抖着说,目光涣散地扫过在座众人,脸上的笑容绝不作假。 拿起餐具的人都觉得这叉子伸不下去了。 还是谢长离率先动手,矜持地切下一小片,同样用叉子送入口中。 这道菜大概是清蒸后冰镇的,原汁原味,不加修饰。 入口柔韧清甜,汁水充沛。原本似有若无的异香骤然加强,放大,萦绕在唇齿之间,又好像直接冲入颅内,缓缓按摩着大脑皮层。 那是森林的清风在唇齿间翩然而舞,所谓舌尖极乐,也不过如此。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的主考官,看他停下动作,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恍恍惚惚,只是语气餍足:“吃吧。” 何小彤看了一眼员工手册,上面已经刷出任务: [当前任务:《饕餮盛宴》 截止时间:第六日晚24点 进度:5% 提示:完成第一顿晚宴] 她咬咬牙,控制住自己狼吞虎咽的欲望,学着主考官的样子,只吃了一小份。 泪眼婆娑中,她想,原来太快乐了真的会哭啊。 O夫人满意地看着满座宾客露出痴态,击掌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第一顿晚宴就此结束,接下来,让我们一同祈祷。” 所有任务者都自然地站起,热泪盈眶,在胸前画下五角星:“我们的父,我们的主。” 钟声传来,一连敲了九下。 O夫人露出困倦的神色:“那么就请诸位好好休息,小家伙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叔叔阿姨们了。” 沉默的白衣女佣们上前,示意他们跟上脚步。 谢长离慢条斯理跟上,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任务者们似乎憋的很了,窃窃私语起来,刚好也给他一个了解目前老东家情况的机会。 “现在进度是15%,就算五顿吃下来也只能够到55%,估计还有事件,”赵青最耐不住,这会儿低声说道,“于言哥,这群女佣听不听得懂我们说话?” “赵青,”于言不耐烦地解释,“它们一般是怪物的附属生物,没有智力。” “说不准她们还没有脸,到目前为止,她们都没有抬起过头。”同样落在后面的何小彤开口。 赵青知道她,乌合之众工会今年最强的新人,刷过五个副本,排行榜上的积分不低,竖起大拇指:“大佬牛逼。” “你们都好厉害,能拿这么多分,还不被公司关注,”他忍不住叹口气,“这和小说里的无限流游戏完全不一样,有的高积分大佬会被公司做成宣传片循环播放,还会发给怪物顾客们。听说,我们的实力越强,在鬼怪眼里就越是可口,而我们公司还有点餐,哦,点名要求某位员工服务的机制,这不是让牛人都死在这上面嘛。” “没被做成宣传片也是因为我侥幸摸着公司思路了,”何小彤谦虚道,同样对无限公司怨念颇重,“这个无限流完全是公司运营思路,原则就是为顾客服务,不说副本boss往往实力天花板,就算可以杀,那几个大佬不还是碰了顾客直接被处理,击杀怪物根本不是积分源头。” “所以解密杀boss不是正确道路?”赵青理解了,“我知道还有一部分积分权重是顾客评价,五星好评给的很多。” “五星好评?”孙平哼笑一声,“等那家伙被顾客生吞活剥了,也就能拿五星好评了。” 他目光看向队伍最后畏畏缩缩的男人。 何小彤漠然看了一眼,无限公司就是这么残酷,跟不上的人没必要在意。 她回答赵青:“关键是完成基本任务,减少冲突,苟住,顾客会给三星左右,而公司也乐于员工可以被循环利用。” “而且,她这样做,高积分不会被公司做成宣传片。”于言补充,脸色沉郁。 赵青追问:“为什么?” “因为公司要的是听话的待宰社畜,而不是桀骜不驯的战士。” 回答他的是听到这里的谢长离,他停住脚步回头,一只手插在兜里,墨镜后的眼睛看过去,雪雕冰凝似的的脸上露出一丝讽笑。 赵青无言,只能挤出一句话:“这无限流还真是憋屈啊。” 这时,白衣女仆恰恰好停下脚步:“各位的住所就在前方,请分别随我们来。” 住所分配完毕,每人一个狭小的单间,鲜红的墙壁不知是被谁的鲜血染红,巴掌大小的窗户对着来时的诡异树林。 谢长离听到声音回头,看到黑压压一片被黑雾笼罩的人影,不用说,肯定是任务者。 他们看一眼住所位置就聚到这边,眼巴巴地盯着主考官。 “谢哥,您需要留个人伺候吗?”何小彤向来长袖善舞,此时微微躬身问道,便是桀骜不驯的孙平和沉默冷峻的于言此时也是皱着眉在后面等着。 无限公司真是作风问题严重啊。 谢长离心中嘲笑几句,干脆借此发布命令:“不必,你们分组调查厨房、神像、女佣们和外面的树林,九点半时候,到那个窗口集合,交流消息。” 任务者们没想到主考官是这个态度,各自交流眼神,结队散去。 谢长离看着他们下去,抬头一眼可以看见大厅里矗立的神像,这尊神像的眉眼依旧被柔光笼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角度问题,神像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也随之拉平。 他走进去摸索两圈,里面的家具不多:摆着几本书的书柜,角落里有个小火炉,还有个翻个身就会掉下去的床,他不满地一敲被子,果然发出清脆的声音,硬的和石头一样,需要点柔软的东西重新填充。 比如羽毛。 谢长离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此时不得不承认,确实应该留个人过来打扫卫生整理床铺的。 呜呜哇哇,奇怪的声音几乎是在屋子的四面八方响起。 谢长离摸着助听器,闭眼判断片刻,摸到窗边。 树枝抖动着,不知不觉已经有一些树枝伸进窗内,谢长离上前,注意到它是被其他树的枝叶挤到此处的。 在层层树影之中,有一个树长的格外高大粗壮,厚厚的树荫贪婪地攫取每一寸阳光,在血月的光辉下,深色的倒心形叶子像是张牙舞爪的细小触手,攫取着其他树木的每一寸生命力。 其他树木也不甘示弱,枝叶根系相互交缠,几乎是默契地要将这棵巨树一力压下去。 树木之间的斗争,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们晚餐吃的植物有关? 谢长离在心中记下线索,关上窗,转过头去又听见枝叶碰撞的声音,再度回头,又有一些枝叶推开窗,探进屋里,一眼看过去,还可以看在夹杂在枝叶之间哭嚎着的骨骸。 他把小骷髅头放在窗台边,在呜哇声中,对着窗外的骨头伸出手。 不多时,有人敲响了门。 十分钟前。 杜崖看着狭小的房间,回忆起小新人冒领他身份后得意洋洋的样子,磨磨牙。 他也是刚刚才猥琐发育到能够担任主考官。 在无限服务公司中层员工心中,主考官确实是一项美差,最后评分自动提高一级,不会被怪物首先袭击,还有诸多新人的讨好奉承。 而且进入任务之前他的预知道具给的结果是大吉,杜崖信心十足,单独碰上被围攻的小新人也兴起英雄救美装逼如风的念头,结果经验不足,装逼不成反而让别人把握住团队领导权。 杜崖打开考官手册,果断写下记录:“新人谢长离,冒认主考官身份,于今晚处决。” 他在小本本上记好,转身走出房门,准备来一出血夜主考官锄奸的大戏。 宵禁之前无疑是收集信息的绝佳机会,杜崖走出房间便看到孙平和何小彤一边交流一边搜寻餐厅。 “根据我的经验,定下精确时间的副本,十之八九是生存本,现在怪物强度不高,之后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悍,现在我们要尽可能寻找合适的生存道具。” 孙平双手环胸,显然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目光飘向二楼主考官的房间:“谢哥是不打算出来调查吗?” “不要对主考官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何小彤开口,“主考官生存率那么高,很多时候是因为他们可以牺牲新人为自己铺路。” “但是他很强,”孙平握住长弓,火焰从指尖开始蔓延,“我哥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何小彤嘴唇蠕动,挤出两个字:“疯子。” “要想在秩序阵营走得远,哪一个不是疯子?你是忘记他们是怎么称呼我们的吗,”孙平笑容扩大,一字一顿说道,“食,尸,鬼。” 他说完,目光一转,像狼一样盯住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杜崖:“喂,你干什么去。” 这位新人的房间在一楼,就算是收集信息也没有必要上楼,除非是去找主考官。 人多力量大,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很重要,何小彤自然开口:“新人,你是要去找那位吗?” 心里酝酿着谢长离的一百种死法的杜崖停下脚步,回头,神色懵懂:“怎么?” “你应该知道我们秩序阵营的主考官都是什么样,”何小彤打量着他,“他既然说不留人,你要何必去触他的霉头?” 当然知道,冒犯者死嘛。 杜崖打定主意给人一个教训,脸上还是一片纯真,甚至脸皮微微发红:“我就是觉得主考官是个好人,他之前在树林里还帮了我。” 何小彤没继续拦着:好言难劝该死鬼。 杜崖松一口气,继续往上走。 结果住二楼的赵青刚好看到这一幕,笑眯眯过来揽住杜崖肩膀:“我也是个好人,你和我聊聊情报也行啊。” 杜崖两次被阻止,很有些不耐烦:好啊,等我做掉谢长离,再找个由头拿你加餐。 好在,不等杜崖把人甩开,后面就有人替他解围。 “赵青,和我回去。” 是刚刚从外面转悠一圈回来的于言。 赵青不得不松手,看人傻乎乎走向主考官的房间——得,随便给个偷袭主考官的罪名,系统确认完,今晚主考官夜宵有了。 “有什么好管他的,”于言不耐烦自己带的新人婆婆妈妈的样子,把新人塞回房间,“别看对方清纯懵懂,谁知道是不是有意做这个样子去吸引考官卖色求荣的,年轻人还是太天真。” 刚好听到这段对话的杜崖:…… 他有些怀疑人生,纠结许久,还是再度取出自己的考官手册,确认—— 是的,我就是这场考试的最大boss,来吃自助餐的主考官。 杜崖坚定信念,敲响谢长离的房门。 4 笃,笃,笃 三声敲门声响起。 杜崖很快便听到门后传来声音,由远及近。 他脸上披着的那层人皮也变化起来,头发竖起,眼间距变大,几乎将眼睛拉到额头两侧,唇向前突起,弯出鸟内常见的尖喙形状,稍一张口,便露出细细密密的尖牙来。 啪嗒一声,这扇单薄的木门便被心无防备的人类打开。 杜崖已经做好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就打算一口咬掉谢长离的头颅——等等,这什么玩意儿? 他呸出一口羽毛,怒瞪着代替谢长离来开门的怪鸟,心中默念主考官不得随意杀害NPC,依旧恨不得把这坏他好事的怪鸟捉来做个烧烤。 这怪鸟不知何时飞进了屋内,也是由它摁下门把手将门打开,此时莫名其妙被咬到一口羽毛,颇为恼怒,扇动着翅膀在他周身盘旋。 “是谁过来了?”这才是谢长离的声音。 他坐在床头,手放在来时获得的骷髅头上,不知道在摸索着什么,折下来的枝桠插在花瓶中,树叶随风不时划过他的脸颊。 杜崖下意识打算恢复人形伪装,转念又想对着个瞎子白费这些功夫干什么,便又雄赳赳气昂昂顶着鸟头进来,语气还是柔和的:“是我,杜崖,我有点害怕,过来找你聊聊。” 说话间,他一点点靠近坐在床边的谢长离,鸟嘴张大,阴森森的笑已经憋在嗓子口。 “呜——哇——” 不知何时挂在窗边的骨头风铃发出鬼哭声,窗外的树木摇晃着,夹杂着翅膀扑腾的声音,不知不觉已有数双眼睛盯着此处。 谢长离也听见这个声音,从床上站起来快走几步来到窗前,恰好又与杜崖擦肩而过:“我在树上拿到的骨头,同样会发出哭声,似乎也会吸引这些鸟。” 这些倒霉的鸟! 杜崖又一次偷袭失败,愤怒地恶狠狠瞪着在他周围盘旋的怪鸟:鸦鸦只是想吃个人,鸦鸦有什么错! 深黑的羽毛随着愤怒在他体表浮现,手臂自然向两侧张开,鸦黑的翅膀在他手臂下浮现,无形的压制力充斥在整间房间。 原本还在盘旋的怪鸟骤然跌落在地,将头埋在翅膀之下,颤抖着团成一团。 杜崖心里冷哼一声,老子不装了,老子就是主考官! 他再次走向仰着头似乎还在观察窗外景象的谢长离。 “谢长离,”他开口,声音逐渐变得嘶哑难听,透着股非人的味道,“你真的就是主考官吗?拿着这个身份招摇撞骗,已经触犯新手考核标准,作为本场考试的主考官,我有权对你实施制裁。” 一直冷静从容的人终于颤抖起来,缓缓从窗边转过身。 不,杜崖眼睛睁大,预知的天赋能力正在不断向他发出警告。 谢长离不是因为畏惧而颤抖,而是因为兴奋而战栗。 他的嘴角向上拉出愉悦的弧度,弧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带出神经质的惊悚感。 “小乌鸦,不错。”谢长离评价着,抬起右手,缓缓摘下沉重的黑色墨镜,一双被鲜血染透的眼睛露出来,眼角的一点泪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危险!快逃! 天赋能力正在声嘶力竭的嘶吼着,杜崖却觉得整只脚被钉在地上,连半点挪动的能力都没有。 他确实被绑在地上,不知何时,灯光之下的阴影处蔓延出数条锁链,蛇一样的潜伏到他周边,在此刻露出毒牙,将他的双腿紧紧缠绕。 这绝对不会是一个新人能有的能力,就算是秩序阵营顶端无限逼近鬼怪的大佬们也没有这种压迫感。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杜崖只来得及问出这一句话,阴影无孔不入,几乎是在瞬间将他吞没,拉近无光的深渊之中。 他心里只剩下一句话:现在的怪物套路真多,这是什么扮猪扮虎吃虎啊! “嘎——嘎——” 谢长离再次摇摇黑色的笼子,约70厘米长的乌鸦不满地上下跳跃着,时不时用力啄着自己脖子上银光闪闪的吊牌,上面001的编号简直是在嘲笑他这个囚犯。 然而他依旧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简单粗厉的叫声,不过从叫声的激烈程度来看,如果还是人形,大概已经爆发出一连串的国骂。 “作为活体收藏来讲,这种紫黑色的羽毛很稀有,还很柔软。”谢长离伸出手,快而准的拔下两根羽毛,目光移到旁边的枕头被褥上,“主要还是这里准备的东西太硬了,我之前就想拿点羽毛填充,是不是会好一点。” 杜崖浑身上下的毛都炸成一团,越发蓬松起来:谢长离,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他已经感受到自己和眼前这个魔鬼建立起联系,自己的技能生命甚至是灵魂全部都处于控制之下。 这肯定是规则级别的技能,他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 “呜哇——”风铃依旧不断的发出鬼哭声,原本还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怪鸟此时也趾高气扬起来,在他身边迈着小碎步,时不时打开翅膀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的外表。 杜崖:小人得志。 他再次扑腾着翅膀疯狂嘎嘎起来,竭尽全力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有用之处。 “你有用?”谢长离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 “嘎嘎嘎——”杜崖继续表忠心。 “够了,”谢长离冷淡地垂眸,伸出手捂住耳朵,“声音好难听,太吵了。” 杜崖: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够侮辱我的叫声! 他羽毛炸了片刻后又乖顺下来,忍辱负重地凑到笼子边,歪着头蹭蹭谢长离耷拉在笼子上的手。 “我还可以为您鞍前马后,而且这个副本里其他东西总比我好玩多了。”杜崖一张口,却发现自己恢复原来的嗓音,显然是对方的控制有所松动,更加机灵起来,“您肯定不是正常渠道进入无限服务公司的吧,我这边的主考官手册可以直接接入无限公司的简历库。” 反正无限公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道友不死贫道。 嗒,笼子的大门打开。 杜崖小心翼翼地蹦达出来,一蹬脚利落把笼子大门合上,狗腿地从翅膀下叼出一本小册子,献给谢长离。 这本小册子和员工工作手册差不多,只不过写的是考官二字,翻开来的页面上,迅速地出现一系列的惩罚条款,条条框框都是在为主考官随意使用新人做准备。 谢长离嗤笑一声,翻到下一页的时候,小册子颤抖片刻,一连串考生简历出现,任由他浏览。 终于浮现出和他员工工作手册上一样的简历,大量的乱码漂浮在空中,似乎被冥冥之中某一只手所拨动,逐渐浮现出清晰的条目来。 [姓名:谢长离 年龄:22(?) 生命值:10/???(重伤) 精神值:-/100(???) 罪:—— 个人技能:——] 杜崖僵硬当场:“大佬,你这个精神状态。” “你看现在精神值不就满值了吗。”谢长离扯了扯嘴角,微凉的手从渡鸦的羽毛上划过。 杜崖:但是下一秒又跌到负!就算是怪物精神值也是正的!哥,你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疯把我撕了! 就算不撕我,把副本掀了,整个无限服务公司启动清算程序…… 杜崖一个哆嗦,羽毛哗哗哗直掉。 至于重伤的生命值也没有让杜崖感到多少欣慰,对方的简历上一排问号,实力肯定S级以上,他根本破不了防,还谈什么反杀。 相反,对于一个怪物而言,重伤就意味着进食需求,像他这样的绝对是大补。 谢长离注意到他偷偷远离自己的小动作,没放在心上,伸手点在罪行一栏上,开始更改结果。 无限服务公司也不是没有招人标准,凡是被他们审判有罪之人都有机会成为员工。 上面的横杠逐渐变形,扭曲成为“背叛”两个字。 杜崖瞅一眼这两个字,默默退到笼子前,显然现在铁栅栏都让他更有安全感。 至于个人技能,这是每位员工在进入第一个副本之后,便会自然激发的东西,当然,绝大部分都是鸡肋。 谢长离写下收藏两个字,显然就是之前对杜崖做的事情。 旁边杜崖已经倒吸一口冷气,苦口婆心劝道:“一般个人技能都会带着限制,太超强就会被无限服务公司发现,大佬您是过来捕食的,应该也不想那么早和公司对上吧?还有……” “麻烦。”谢长离挑眉。 鸦鸦自闭,杜崖已经看到自己被公司追杀的未来。 好在,谢长离还是勉为其难地在后面打了个括号,写上每个任务世界限用一次。 简历保存完毕,来自契约的力量落在身上,轻易便能够解除,但必然会引发无限服务公司的警惕。 更重要的是,在个人技能一栏,浮现出本世界已用尽次数的字样。 杜崖默默缩了缩脖子,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谢长离拽起脖子上的吊坠咬了一口,冷静下来,再度戴上墨镜,声音低下来:“好了,把被子铺一铺,软和一点,房间太脏,需要打扫,而且有点冷,去外面找点柴火,把角落的火炉点起来。” 杜崖没动,乌黑的小眼珠子盯着他。 “还不去做吗?”谢长离靠着墙坐在床上,脸色比之前更惨白几分,神色疲倦。 “我……就这样?”杜崖举起自己的翅膀,又抬起自己的鸟爪。 谢长离:。 “其实我更喜欢死了的收藏,做个标本挂在墙上也不错。”他微微仰头,轻声说道,落在杜崖耳朵里却好似一声惊雷。 他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扑腾着翅膀就投入树林之中去寻找枯枝了。 虽然脑子不够使武力也不行,但是杜崖做家务的水平还是相当可靠。 不超过半小时,谢长离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旁边的小火炉跃动着橘黄色的光,煮开的牛奶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而在不远处,杜崖一翅膀拢着扫把,一翅膀拿着簸箕,仔仔细细兢兢业业清理着屋子,没有放过角落里任何一处蜘蛛网。 谢长离眯起眼睛,抵抗不过睡意来临,就要一头栽向梦境,却突兀地听见呜呜声。 不是骷髅风铃的呜哇声,也不是风吹过树林的声音,而是更加细弱的幼猫似的哭声。 谢长离翻个身,这声音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越发无孔不入,几乎是在脑海之中盘旋。 他沉着脸拥着被子坐起来,杜崖一个哆嗦放下扫把,义愤填膺:“什么玩意儿也敢大晚上哭,我现在就替您把他们给清理嘞。” “不必,”谢长离已经披衣起身,淡淡开口,“小朋友们睡不着就应该听听安眠曲。” 话说完,他抱着骷髅,推门走进黑暗中。 5 然而,等谢长离沿着楼梯一路向下的时候,奇异的哭声已经尽数消失。 被柔光所笼罩的神像无悲无喜,在锁链的重重束缚下,垂眸凝视着世人。 于言刚好蹲在神像下,细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见到谢长离下来,他起身迎上去,自然道:“谢哥。” 神像脚下的台子上雕刻着茂盛的荆棘,交错缠绕着,几乎要掐进神像的肌肤里,吮吸其中的血液。 台子侧面则有各式各样错乱的花纹,或许是想要表现这些荆棘的根部,唯有神像的正面,台子侧面雕刻着一个同心圆。 或许是谢长离的关注让他感到一丝压力,于言解释道:“O夫人笃信神,我刚好比较擅长小机关之类的,试着想在这里找到线索或者关键道具。” “您看不见,我把下面的花纹拼起来,得到这样一个图形,像是……” 话说到一半,细细碎碎的哭声在他耳边响起,那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咿咿呀呀,它是…… “pa……pa” 于言呼吸局促起来,瞳孔异常的放大,身体摇晃着就要倒下来,好在他多次经历副本,几乎是在瞬间意识到自己受到攻击,一咬舌尖,清醒过来,依旧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摁在他的眉心,冰凉的触感迅速让他镇定下来。 主考官抬起头,于言隔着墨镜都可以感受到无声的压力:“你是听见什么?还是看见什么?” “在哭,是个婴儿?”于言艰难地组织语言,“它叫我,pa?” “出门前,我也听见婴儿的哭声。”谢长离收回手,拿出一片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但是,刚刚我也在这里,什么都没听见。” 于言脸色凝重起来,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中了招:“是幻觉,这个副本里面怪物有精神攻击的能力。” “也可能这是副本机制的一环,”谢长离打量着周围的道路,“我去看看其他人,还有,把图画给我。” 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于言画给他看。 那是很简单的图形,一条横线,三道竖线垂直交错。 “从我们今天的晚宴来讲,这个图形应该表现的是树。”于言解释,“但是那样需要再旋转90度,但是我发现这个神像的底座上的雕刻不能旋转。” 远处的钟楼再次报时,由远及近的九声钟声宣示着离宵禁只有一个小时。 主考官没有再多盘问,于言看着他向餐厅后面的走廊走去,那是女仆们将餐车推出来的方向,多半就是厨房。 之前他也检查过,但是此时的厨房已经被整理的干干净净,橱柜都被锁住,也见不到一个人。 “咚咚咚——” 谢长离还没有靠近厨房,就听见菜刀砸着案板的声音,便看见在厨房里工作的厨师。 他如同一座肉山,身上的肥肉随着动作抖着,几乎要流到地上,连宽大的厨房都随之显得狭小起来。 咚咚咚的声音依旧稳定响起,很难不让人想到分尸现场。 厨师恰好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不耐烦地摆摆手:“猪食还没有做好。” 谢长离:“猪食?” 厨师听到陌生的声音,回过头来,手上还拿着那把寒光闪烁的菜刀,好在刀上没有什么血迹,只有一些黑色的粉末附着。 见到来人,厨师脸上堆满笑意,一张凶悍的脸居然也显得憨厚起来:“你就是夫人聘请来的美食家吧,失敬失敬。” 他意识到自己还拿着刀,赶紧把刀放下,拿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这不是给你们做的菜,是夫人养的牲畜,一天三顿的喂,还有夜宵要做。您好奇的话,也可以进来看看。” 谢长离却之不恭,不过案板上摆着的却是枯黑的树枝,旁边的小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里面的糊糊呈诡异的绿色,只有淡淡的香味还勉强昭示着这是可以食用的东西。 “反正喂畜牲的东西,有什么就炖一下。”厨师尴尬道,很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这位贵客态度和蔼:“精致的餐品需要大量的时间准备,就算是大厨也不可能有足够的精力照顾到这样微不足道的一餐。” “厨子,到时间了。”女佣的声音响起,之前带着他们安排住所的女佣出现,身边还刚好跟着何小彤和赵青两人。 两方对视一眼,赵青笑咪咪和女佣说了几句话,逗得对方笑得花枝乱颤,摆摆手让他们离开,这才凑上来嘀嘀咕咕:“谢哥,我们这边有几个发现。” “首先外面的尸骨身份基本可以肯定是O夫人这些年购买的奴隶,他们这里有专门的奴隶贩子暗中交易,女仆见过运奴车进入庄园,有多少人我们还不知道,”他开口,“O夫人邀请我们过来的日子是专门算过的,说是百年一遇红月周,红月将会持续六天,在第七天晚上缓缓变回雪白,和我们的时间一致。” 何小彤补充:“之前O夫人一直在试验新菜,但是半年前就已经停止试验,直到现在才邀请我们,显然这个红月和晚宴,有着重要关系。” “还有,受难神像不是□□,是这边的主流信仰,但是O夫人夫妇以前不信,五年前才开始信仰的,”赵青眼睛发亮,“但是之后没多久,她的丈夫、两个女儿和小儿子都死在一场爆发性的传染病中。” 女佣和厨师一起打包好饲料,刚好听见她们低声交谈的最后一句,忍不住插话:“不过那小子死了倒是活该。夫人虔诚又温柔善良,结果小儿子却是无法无天,打骂我们都是常事。” 这又是一条重要线索。 留给他们交流的时间不多了,何况有的话也不好在NPC面前说,他们回到二楼,刚好和于言孙平汇合。 先是分享线索。 等到孙平,他脸色相当不好看,嘴里叼着一袋精神稳定剂,火苗不断地在手臂上浮起又消失,开门见山:“今晚吃下去的东西肯定有精神攻击的作用,我一直在经历幻觉和幻听。” 他原本精神值就比较危险,今晚的调查时间几乎是废了,只能够寻找安静的地方稳定状态。 何小彤因此只能独自调查,刚好遇到自个在外面转悠的赵青,两人同样经历幻听:“我们也是,婴儿的呜呜哭声,还有叫声,我们有必要清点精神稳定剂的存货。” 好在,他们都是秩序阵营的成员,精神稳定剂都是必屯物资,这点倒不用太过担心。 就是……所有人都不自觉把目光投向主考官。秩序阵营的攀升常常需要牺牲精神值,这种时候,等级比他们更高的带队人反而更加危险。 谢长离正靠在窗边,回过头,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漂亮到极致,甚至让人心生恐惧。 让人觉得主考官透过墨镜扫视了他们一眼。 所有人都低头的低头,研究线索的研究线索,心中都是同一个念头:谁给他们的胆子怀疑主考官的? 谢长离这才开口:“信息也交流的差不多了,我这里还有发现。” 谢长离从兜里拿出骷髅头,同时还有一块木板,不知是何时他拿小刀雕了一副画像。 “我会一点人像复原技术,”主考官轻描淡写地解释,“这是结果。” 上面只简单地画了一张婴儿的脸,但是尖的和锥子一样的下巴却极有辨识度。 “O夫人?”何小彤同样学过一点相关的知识,把骷髅头接过来打量片刻,“应该是O夫人家族的一员,女性,婴儿,很有可能就是O夫人的小女儿。” 所以,O夫人在5年前失去所有亲人,而他们的骸骨则被挂在外面的树林上,日日夜夜哭嚎。 “很有可能是□□祭祀。”何小彤说出自己的猜测,“明天白天我们可以去树林里收集尸骨,上面应该有线索。” 似乎是为了应和的说法,骚动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他们此刻站的地方是二楼,隔着窗户刚好可以看到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赤脚狂奔到湖边,被人制服。 在呼呼的风声中,只能勉强听到几个关键词:“女巫……她……死……” 发疯的女仆没有挣扎多久,就被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拖回去,塞进远处的小建筑物中。 “快到十点,大家先回去休息,”谢长离看着远方钟楼,做出决策,“三点起床,我们可以探一探关押女仆的小屋。” 目前公认的副本原则是不要触犯定下的规则,所以没有人反对,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 只是赵青频频回头,于言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人问一句杜崖吗?没跟主考官一起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那里。” 于言冷淡道:“谁知道呢,春宵一刻值千金,舍不得吧。” 赵青:“但是,那个级别的,应该会和怪物一样充满领地意识吧?完事之后应该就给送回去吧?” “那就更不好说怎么样了,”于言道,“到那个级别,无限接近怪物,说不准爽完,人就不行了。” 赵青:“我觉得他现在精神挺稳定的,应该不会吧?” “稳定是需要靠定时发泄来维持的,无论是暴虐的欲望还是别的,”于言啧一声,诡异的黑色花纹在他身上若隐若现,如同呼吸一般,“怪只怪那小新人实力弱又不长脑子吧,弱肉强食,规则便是如此,不然我们进秩序阵营干什么?” 赵青看着他关上房门。 “呜呜呜呜……” 婴儿哭闹声依旧在响起。 王答蜷缩在被子里,无意识的颤抖着,在精神值跌破三十的情况下,幻觉和现实交错,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然而行动却极为艰难,手脚都仿佛被绑上重物。 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他告诉自己,很快会有积分的,换到精神稳定剂就好了。 冰凉的触感从脚底爬上来,他下意识缩脚,然后听见婴儿的声音越来越近。 “papa?” 有什么东西就停在他床边。 幻觉,都是幻觉。 王答大口大口喘息着,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急忙将手塞进嘴里,控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又是一声,这一次格外清晰,他一下子听清这句话:爸爸。 不,这不是外面的声音。 王答低下头,赫然在被子里发现婴儿的轮廓! “爸爸。” 婴儿不再哭泣,笑了起来,抓住他的脚一路爬上来。 王答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惨叫着痛苦着翻滚着出去的,等到他勉强聚拢起意识,他正跪在走廊之中,红色的墙壁似乎也变得柔软湿润,像是某种活生生的血肉。 他被这种想法吓的一惊。 “爸爸。” 王答连回头都不敢,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的马一样,飞快地狂奔起来,然而那声音阴魂不散般缠绕在他的脑海里。 “爸爸?”“爸爸?”“爸爸?” 一声又一声。 等等,他知道这声音从哪里传来的了。 王答停下脚步,缓缓低头。 不知何时,他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高高挺起。 在皮肉之下有什么东西蠕动起来,正欢快地叫着爸爸。 他终于崩溃地尖叫起来,抖着手疯狂抓挠着膨大的肚皮,在剧痛之中,皮肉被他生生撕开! 只是,出现在眼前的绝不是什么婴儿,而是两根轻轻摇晃的触须,血液从顶端滴落,数不清的细小的足快速摆动着,半条手臂长的虫身盘绕着爬出,对着他高高昂起头:“爸爸?” 接着又是一条虫子从他肚子里爬出,又是一个,又是一个…… 爸爸,爸爸…… 永无止境,永无止境…… 6 谢长离知道自己在做梦。 肢体交缠,气息相融,意识在极乐之中涣散,逐渐化为一滩温水。 等他懒懒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手上烟还没有点燃,便被枕边人一把夺走。 他不满地回头,在发出质问前,嘴里却被塞了一根巧克力棒。 男人解释:“赔罪。” 甜的。 咚——咚—— 钟声响起,由远即近。 谢长离艰难地抬起头,想要再看一眼枕边人的眉眼,却终究只能看着梦境消散。 “哥,哥,外面闹哄哄的,我闻到鲜血和死亡的气味。”杜崖扑闪着翅膀落在床边,乖巧地主动送上信息,只不过在见到谢长离的脸色之后,他默默闭紧嘴。 他大哥这会儿揉着太阳穴,脸色苍白,半靠在床头,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红宝石般的眼。 杜崖默默后退两步:“哥,你现在还听得进话吗?” “你太聒噪了。” 其实这一觉醒来,他原本摇摇欲坠的精神状况有所好转,之前间断性发生的幻听已经消失,只不过,这个梦境还是消耗了他相当多的精力。 或许当初从无限服务公司出来并不是毫无代价,至少谢长离失去了有关最后一战和所有队友的记忆,包括最重要的那个人。 他一只手放在胸口,掌心下依旧是两道心跳声:“想吃点东西。” 杜崖连滚带爬跑到床的另一边疯狂翻出一堆小零食:“哥,我觉得人类搞出来的这些东西可比我好吃。” 他听见一声轻笑,转过头便看到谢长离挑挑拣拣,最终只拿起一盒巧克力棒,拆开,叼起一根。 简单解决掉早餐后,谢长离戴上墨镜,一只手拿起手杖:“先去看看死亡现场。” “还有,”谢长离冲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打个响指,“你可以变回来了。” 杜崖砰的一声回复人形,感动到热泪盈眶,一路跟着谢长离走向门口,恨不得扑人身上:“哥,我保证以后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刚好敲门打算叫人的赵青:…… “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他尴尬一笑,目光落在眼眶发红的杜崖,又转回到气定神闲脸色红润的主考官身上。 早知道还可以过魅惑,他早就多点这方面技能储备,真是到用时方恨少。 “带我们去吧。”谢长离跟上他的脚步。 “我最早起来,第一个在走廊里发现王的尸体。”赵青叹气,“死相很惨烈。” 杜崖配合地露出恐惧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抓住谢长离的衣角,活脱脱一个刚抱上主考官大腿的新人形象。 “看起来应该就是违背宵禁半夜出门,遇到袭击。”赵青继续解释道,他们已经来到王的尸体前。 见谢长离拄着手杖过来,蹲在尸体边的几人都起身,纷纷叫到:“谢哥。” 不少人带着点八卦和好奇地看向杜崖。 昨天不怕死主动送上门的小新人还拽着主考官的衣角,眼眶发红,像是被欺负狠了。 相反,主考官脸色不复昨晚的惨白,唇色红润,也不再冷着一张脸,甚至嘴角还有点上扬。 杜崖成功从他们神情里读出“猛啊”“主考官夜生活真丰富”如此种种。 求求你们这群任务者这长点眼睛吧,我才是真的主考官,那是个冒牌货呀! “尸体检查的怎么样?”谢长离看一眼尸体,便冷淡地催促道。 何小彤法医方面知识最丰富,负责检查尸体,她从风衣口袋里摸出防护手套和摄像机,这两个是比较常见的D级道具,谢长离可以在富二代的五个装备格子里发现这些,当然还有另外三个道具:标记粉末,□□,百变工具刀。 手套可以防护D级及以下的的致病微生物、毒药和诅咒,而摄像机可以拍摄D级以下的各种诡异的照片,当然也不排除部分诡异能力特殊的情况。 此时天还没亮,一轮血月从窗户照进来,连月色都像在流血。 王仰面靠在走廊上,眉头下压,眼睛和嘴一并瞪大,不知道在死前看到何等惊恐的东西。 同时他的整个腹部都被剖开,里面的内脏只剩下碎渣,只有半截肠道掉出来,不知被什么东西拖行出一米。 鲜血留下袭击者的印记,一条细细长长的痕迹延伸到走廊尽头,没入没有光的黑暗之中。 于言:“这应该就是昨天我们吃下的东西的效果了。” “看起来好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钻出来,但是皮肤是他自己挖开的。”何小彤举起王的手,指甲里面还有着血肉的碎末,而肚皮中间分开来的痕迹也明显是人的指甲造成的,“但是这种力量太不可思议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蛊惑他,”赵青对谢长离说出自己的分析,“或者说逼迫他这么做。” “还有,”何小彤捡起几片内脏残渣,“像是被虫子啃干净的。” “不是树木的根系吸收?也不是被什么枝叶穿透?”赵青也在观察着,“不过后面的痕迹也不像是。” 何小彤翻看照片:“没有鬼作祟,也没有诅咒或者蛊虫的痕迹,从最后离开的痕迹来讲,像是某种大型的多足虫类。” “这不太符合一般的套路,”赵青摸着下巴,“你看,往往都是吃什么,有什么东西钻出来,或者是我们怎么煮那个东西,我们就这么被烹饪,这叫做报复,但是这东西却像是在我们肚子里面过一遍,直接变成其他的东西。” “这就是O夫人的目的,”孙平握着弓,“哼,让我们孕育怪物。” “关键还是怎么避免再次被袭击。”何小彤最关注这一点,“之前我们每个人都出现过幻觉,但精神值最低的应该是这一位,他甚至已经开始自残,可能精神值就是关键。” 谢长离在脑海里整理着信息,随口说:“我们总共七个人,五道菜五个晚上,或许每顿饭只会杀死当晚精神值最低的那个,但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的支撑。” 几人都看向他,脸色都凝重起来。 “谢哥说需要的话,那就调个人出去今晚试一试呗。”孙平打破沉默,下巴一抬,看着明显最没用的杜崖,笑容放肆起来。 现在的新人作死很有一套啊。 谢长离骨节分明的手握紧手杖,脸上明显带出点不悦来,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孙平还是感觉到目光的压力。 他不得不低下头表示臣服。 “不用再提这种事,”谢长离重申,“我不允许主动拿其他人做探路石。” 杜崖干咳一声,好歹没被气笑,做出热泪盈眶表情,楚楚动人的表情。 众人顿时了然。 看起来,比起相信普遍不正常的主考官是个好人,不如相信主考官怜香惜玉。 虽然这香这玉确实没主考官本人风华绝代。 谢长离突然转头看向走廊尽头,冷声道:“全体戒备,十点钟方向,有东西过来了。” 他的话一出口,原本闲适的氛围紧张起来,训练有素的任务者们警惕地看向那边。 隐秘的细碎的声音一点点变大,那是无数双细小的足划过冷硬地板的声音,有什么巨大的恐怖的东西正在向他们逼近。 谢长离从容下令:“何小彤,展开庇护之光。” 淡淡的辉光从何小彤身上迸发,将所有人都包裹在内。 这是她的个人技能——庇护之光,既可抵挡伤害也能治愈□□精神,冷却时间短,范围广,强度高,顺便还能照明,堪称生存类副本的神技。 一片寂静严肃之中,只有主考官冷静的声音:“于言,赵青,孙平,攻击准备,倒数三秒。” 于言抽出笛子,赵青的手上闪烁起电光。 同时,孙平拉开长弓,火焰凝成的箭矢出现在他指尖。 谢长离握着手杖,站在他们身后,自然散发着不可违逆的气场:“三,二,一。” 几乎是同时,笛声响起,闪电和火焰一起照亮通道! 巨大的抖动的触角和张开来的口器骤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下一秒便被闪电和火焰箭糊了满面,发出暴躁的无声的吼叫。 所有人都在刹那目光涣散,无数嗡鸣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道绿色的液朝着他们喷来,被庇护之光挡下。 主考官继续开口:“有毒,庇护之光随着遭受攻击次数衰减,破碎后,CD较长,注意闪避。” 本想出声提醒的何小彤脸上显露出一丝震惊,主考官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她的技能? 让她震惊的事情却不止如此。 主考官的声音没有停止:“声波、火焰、雷电全部集中攻击口器,攻击躯体无效。” 那虫子速度极快,一甩尾巴已经翻卷上来,细长的足爬行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向两边避开!” 任务者们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恰好避开虫子的甩尾,分别落于两边。 谢长离骤然点名:“赵青,后退两步。” “啊?”赵青作为新人反应速度慢一拍,然而巨虫却恰好射出毒液,眼见着就要兜头浇下。 就在这时,一片黑色的鸦羽从半空中飞来,在他面前急速扩大挡下这一击,而羽毛瞬间被毒液腐蚀干净。 杜崖:我的尾羽!谢长离你用起别人的能力完全不心疼! 没人注意某人的崩溃,赵青劫后余生,喘着气抬起头,他们的主考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最高点,恰好巨虫无法攻击,居高临下,冷静从容地发布指令,一片片鸦羽从他手中飞出,恰到好处弥补上他们的每一次错漏。 这个人身上有种独特的气场,只要站在那里,你就知道他可以相信。 注意到他的视线,谢长离冷声道:“赵青,注意力集中。” 鸦羽如刀,恰恰好落在他身前一寸,入地三分。 赵青一个哆嗦,半点不敢懈怠。 所有任务者都心中明了,这位主考官恐怕本身便是某个大工会的指挥官,真正的团队之脑。 毕竟他对所有技能的范围强度冷却等细节了如指掌,同时又极其善于协调,指令清晰,有条不紊,再加上其本身强悍的实力又时刻为他们兜底。 原本因为这位主考官脾气难以揣摩而颇有些紧张的众人都放下焦虑,卖力地表现起来。 明明是形势一片大好,杜崖却听见大佬低声道:“不行。” 杜崖疑惑:“怎么,现在不是把虫子控制住了吗?” 话一说出口,他就暗叫不好。 果然,谢长离露出你这么蠢是怎么当上考官的神情。 “不怪你,秩序阵营自带降智buff。”谢长离拍拍他肩膀,反正活体手办不需要智商。 他解释道:“我们能做的只是控制住怪物,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再过半个小时,会有更多的错误出现,怪物很容易就会挣脱控制造成伤亡。” “这绝对不是破解问题的正确思路。”谢长离垂眸,看着张牙舞爪的巨虫,有点手痒,想摸一摸背上的黑亮甲壳。 谢长离将注意力转移到周围,不知何时神像的嘴角已经彻底拉平,柔光之下的脸颊上有一滴晶莹的泪珠,反射着光芒。 他有了想法,侧头问道:“你想不想成为英雄被所有人崇拜?” “废话,我不就是英雄吗。”杜崖利落回答,回过味来,“等等,现在提这个干什么?” 谢长离没回答,提高声音下令:“减缓攻击频率,聚集至八点方向,等巨虫离开,全体进入神像周围。” 杜崖持续疑惑:“巨虫马上会离开?” “会的。”谢长离点头,再度残酷无情地从他脖子上拔一把羽毛。 然后,在杜崖惊恐的表情中,一把挥洒下去,恰恰好击中巨虫,引得它暴怒起来,不顾其他唾手可得的美餐,疯狂地冲击起他们占领的平台。 谢长离拉着杜崖从高处一跃而下。 “跑吧,引开巨虫的重任就交给你。” 杜崖:! 谢长离,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当指挥我引怪! 7 他们刚一落地,蜈蚣似的巨虫立刻追上去! 杜崖撒腿就跑,疯狂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你已经算半个怪物了,怕什么。”谢长离同样加入引怪队伍,艰难跟上他的脚步,“向着外面树林方向跑。” “但是我怕虫子啊!这么近!那么多脚!哇啊啊啊!”杜崖继续尖叫,看到谢长离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大佬救命啊!” 然而,他心心念念的金大腿撤退的步伐却越来越缓慢,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而落。 “等等,哥,你都下来陪我引怪了,”杜崖扶住人,“你不会这个时候旧伤复发吧?” 谢长离:。 规则牢牢压在他身上,此时他的实力也就和鸦鸦差不多水平,还自带重伤状态。 不然早就强行抱着虫子撸甲壳了。 懂了,杜崖一咬牙,闭着眼睛转身,黑色的羽毛从他身上浮现,然而声音还是抖着的:“呵,区区小虫,你大爷渡鸦来了!” “不用你拼命了,信我。”一只手突然摁住他肩膀,一句话如同天籁。 杜崖难得被感动到,又听见谢长离开口:“前面也有虫子爬来的声音,数量还不少。” 杜崖:…… 他不听话的腿开始哆嗦起来。 他们此刻已经沿着通道跑到后门,此时破旧的木门开着,枯黑的树林在血月下诡异地张牙舞爪着,而一个又一个触须从地下,从枝叶间,从树皮下冒出来。 窸窸窣窣。 不知不觉,密密麻麻的细长虫子汇集成军队,无声地将他们包围起来。 谢长离:“是个好消息。” “什么?”杜崖欲哭无泪,他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好吗。 “这些虫子体型应该比那只大的小。”谢长离悠悠开口。 杜崖恨不得给这外强中干的大腿一拳:“这有什么用!” “所以它们打起来的时候,我们好躲一点。”谢长离这才补充下半句话。 “这怎么可能?”杜崖话才出口,双眼不可思议地瞪大。 那群小虫子居然毫不犹豫地对着巨大的怪物冲上去,双方扭打撕咬起来。 那巨虫开始还能一个翻滚碾死一片,之后的动作似乎也受到小虫子毒液的影响,逐渐迟缓起来。 “都说信我了,”谢长离张开手示意,“走吧,我记得你应该能飞?” 杜崖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半是感动半是叹服,乖巧地把人扛起,背后展开翅膀,绕过打架的怪物。 “哥,你不要看到虫就乱动,”他飞着,想起来之前的疑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自己打起来?” 谢长离被晃的难受,语气不太好:“猜的,树林里都是遇害者的遗骨,而虫子则是凶手的作品,多半是对立阵营。” 他来之时,就见到过树林里树木之间隐秘的战斗,更加可以确定这一反抗势力的存在,向这个方向跑,就是为了验证猜想。 杜崖提问:“那猜错了呢?” “我重伤着呢,唯一一次收容技能就用在你身上了。”谢长离哼一声,“加油。” 刚刚的感动啊叹服啊全都没了,杜崖意识到自己这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眼前人恐怕比无限服务公司还黑! 等和其他人汇合,杜崖进一步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正在观察神像的几个人立刻站起来,接二连三迎上去。 “谢哥,您回来了。”“谢哥果然早就胸有成竹。”“那虫子怎么样了?” 显而易见,刚刚那一出成功让谢长离用自己的实力在团队中树立威信,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除了一开始的畏惧,还多出难言的依赖。 在无限流的残酷副本中就是如此,谁能够让更多人活下去,谁就会受到敬重爱戴甚至是信仰。 谢长离从容应对:“埋着骸骨的树林里的虫子刚好可以克制它,两边打起来,估计过一会儿就有结果了。” 被忽略的杜崖:=_= 只有孙平刚好在他旁边,状似无意地把人挤到后面,低声道:“废物美人真好命呐,不就是抱上谢哥大腿吗?” 呵,你谢哥刚刚还要靠我保护呢。 他冷漠地想:就冲这眼神,人类迟早要完。 谢长离注意到这边的小小摩擦,自然而然地走到杜崖身边,摆明庇护的姿态:“在虫子过来之前,继续之前的总结,何小彤?” 何小彤愣住,她本来以为接下来只要听主考官分析就行,这会被点名立刻感到一丝羞愧。 他们是来参加转正考核的,主考官是来看他们表现的,怎么可以因为主考官足够强就去依赖他而放弃自己动脑呢? 何况,她对自己的定位也是团队指挥官,更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学习机会。 何小彤立刻下定决心展示自己的价值,稍微一思考便开口:“首先,我们要经历五场晚宴,每次吃下的东西都会在我们的胃里变成怪物,并且杀死宿主,这个过程很大,可能与我们的精神状态有关。” 赵青插话,目光下意识看向主考官,似乎在征求意见:“所以,今天这顿晚宴前后,大家要使用尽可能多稳定精神值的道具。” 谢长离点头认可,赵青笑起来,摸摸鼻子。 何小彤不甘示弱,加重声音:“之后怪物会对我们发动袭击,解决方法有两个,是树林里会有受害者阵营对怪物进行攻击。我们必须得去寻找骸骨,里面应该会有重要线索。” “手册里我们的进度还是15%,晚上这一关还没有过。”赵青看她一眼,继续紧紧盯着主考官。 谢长离嗯一声,突然转头:“于言,你觉得呢?” 众人这才发现于言不知何时已经蹲到雕塑前面,纷纷交流视线。 主考官这是无意识的随机点人,还是已经发现于言的小动作? 总之,一时之间考生们都不由得谨慎起来,原本因为主考官看不见所带来的微不可查的侥幸心理尽数消失。 “我觉得他们说的都很好,我这里还有想要确定的东西,”于言起身解释,“昨晚,我在这里发现了图案,当时我以为是树,现在看起来,暗示的正是虫子。” 他的话让所有人围过来,一并发现底座上这个小小的图案。 何小彤上前摸索两下,她虽然学的多,但不是这方面的专精,没发现什么多余机关,恐怕要等他们吃完晚宴后,才能够在这里得到今晚发生事件的预测。 “显然,O夫人的计划和这尊神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于言干咳一声,分析道,“难道这一尊不是大多数人祭拜的圣神而是已经堕落的邪神?” 谢长离盯着机关,试图在记忆里找到相关的知识,却听见细微的响动。 他突然抬手,热烈讨论的众人噤声,听他吩咐:“怪物回来了。” 昏黄的光在道路尽头亮起,拉长的影子被投射在甬道上,一点点靠近。 窸窸窣窣。 那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足滑过地板墙壁的声音,两根细长的触须率先入眼,接着锋利的口器。 经过之前的一场大战,这只巨虫身上可以说是伤痕累累,绿色的粘液从割开的伤口滴落在地,瞬间发出滋滋声,硬是将地板烧灼开一道口子。 谢长离叹口气,受害者的力量打不过这个虫子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想到树间的累累白骨,很难不心情复杂。 “谢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庇护之光已经浮现在何小彤手中,但是她还是转头询问谢长离的意见。 谢长离抬起头:“再等三秒。” 所有人跟着他的目光望去,高高在上的神像的眉眼依旧被笼罩在一层柔光之中,然而,不知何时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在半空中膨胀成巨大的保护罩。 巨虫见到大量食物已经乖乖聚在一起,没头没脑就直接冲过来,庞大如山的身躯直接撞在保护罩上! 任务者们本能地握住武器,然而,保护罩岿然不动。 巨虫丝毫不能理解这一场景,或是用头撞,或是用足削,一次又一次地将毒液喷吐出来,却是毫无作用。 众人从原来的紧张放松下来,赵青更是充满好奇心地凑上前,观察着对方的攻击方式。 “谢哥,您是觉得这尊神也是属于我们阵营的?”何小彤询问。 主考官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几分,语气也懒散起来:“你怎么看?” “这尊神像确实气质清正,哭泣和受难主题也有可能是一种预示,”何小彤乖乖回答,“可能是O夫人囚禁利用神明。” 谢长离没有下定论,他只是发现神像的神情变化,心中有所猜测而已。 此时,他抬起头看着这泥塑石雕的神明,心想,石头做的心也会为人间的悲苦落泪吗? 疲惫感渐渐渗入骨髓,谢长离算着时间,计划着白天先补一觉,把调查的任务交给其他人,开口问:“五点,是不是天快亮了。” “应该吧,”杜崖挠头,“我看天边好像亮起来了。” 咚——咚——咚—— 钟声响起,一共五声。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轮明亮的太阳披着朝霞而起,肆无忌惮地将光与亮撒进这古老又衰朽的庄园之中。 阳光从窗户进来,刚刚触碰到这巨虫,立刻有蛋白质烧焦的气味响起。 原本还在倔强攻击保护罩的巨虫立刻惨叫一声,肉眼可见它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变得焦黑起来。 它毫不犹豫放弃即将到嘴的肥肉,甩尾向暗处遁逃。 赵青大口喘着气:“可以补充第三个弱点,阳光。” “副本总会给我们一点时间去进行调查的。”一个晚上折腾下来,何小彤神情疲惫,“那我们现在分组去调查线索?” “不。”主考官走向窗边,伸出手,阳光温柔地落在上面,纤长的手指白到几乎透明:“光线变强的速度太快,太阳在飞速升起。” 正如他所说,刚刚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在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升到一树高,不过片刻之间已经位于天空正中,向着西方急速坠落下去。 接着,一轮血月随之缓慢浮起,红色的月光如鲜血般一点点淹没树林。 谢长离脸色沉下来:“这个副本的时间是混乱的。” “缩短白天时间,意味着我们必须晚上铤而走险出来收集线索。”何小彤跟着分析。 赵青补充:“这也会让我们休息不足,精神值下降的更快,对方的目的更容易达到。” 无声的寂静蔓延开来。 杜崖小心翼翼偷瞄谢哥的表情,他深知这位生活质量要求极高,恐怕对方心情很不美妙。 就在这时,在晚上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白衣女仆们突然出现,从通道中结队走出,一部分开始修整庄园,语气彬彬有礼:“女士们先生们,晚宴已经准备好,夫人正在等候各位就餐。” 睡眠不足的谢长离:…… 烦,提前刀了吧。 8 其他人偷觑着谢长离阴晴不定的脸色,都感受到空气中漂浮着的,来自食物链顶端的压力。 最后,谢长离还是舍不得这些诡异奇绝的生物们,为了能够多看几眼彩色的世界,他勉强选择不和无限公司撕破脸皮。 他开口打破死寂般的沉默,话语里像是夹着冰:“多想无益,我们去吧。” 其他人立马跟上。 这位主考官已经凭借自身冷静的判断能力成为所有人的主心骨。 这一次晚宴的开场与上次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原本属于王的座位空空如也。 O夫人对此丝毫没有疑问,带着微笑的看着他的客人们逐一入座。 想到今晚这顿,她脸上浮现出期待进食的红晕,介绍道:“今天的这一道菜想必会让各位大吃一惊呢。” 餐车被推进来,摄人心魄的香气再度缭绕在餐厅之中。 不同于上一次的清新,这一次的气味吸一口便是激烈的刺激,油炸的焦香和多层次的辣味均匀分布,瞬间便会唤醒味蕾,让人不受控制地涌出大量口水。 餐盘被摆在众人面前,属于蛋白质被精心烹饪后的香气轻易让一整天都没有进食过的众人肚子咕咕叫起来。 然而,等金色的盖子被揭开,出现在眼前的食物,却让不少人脸色发绿。 那是一小截虫身。 虫子的鳞甲在灯光下微微发亮,细小的足无力的摊在两边,让人不禁回忆起它与墙壁摩擦时的窸窣声,藤椒烹饪带来的绿色汁液不断溢出来,总让人想起喷射的毒液或是伤口处涌出的粘液。 O夫人浑然不觉,一如既往地拿起刀叉,轻轻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 嘎吱,那是酥脆外壳被咬开来的声音。 任务者们自然是不敢乱动的,一个两个都把目光看向他们敬爱的主考官。 谢长离对他们的求助视若无睹:“感谢O夫人的款待了。” 他同样优雅地切下一小片,如同在某个高档餐厅切下牛排一般,毫无心理压力地送入嘴里。 麻辣鲜香,这道菜尽得四字精髓。 在极为酥脆的外表被牙齿轻易咬开之后,喷涌而出的更具侵略性的香味,可以让食欲压过所有纠结。 鲜嫩的汁水释放出层次丰富的味道,鲜与辣,在舌尖缠绵拥吻,激烈奔放热情,细密的电流一路释放到脑海,让人很难不发出一声喟叹。 “口味绝佳,”谢长离点评,“如果说上一道菜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么这一道菜则是浓墨重彩,巧夺天工。” O夫人立刻掩唇笑起来:“您居然是最懂我的,像是其他被推荐过来的员工啊,恐怕连第一道菜的评论都尚未写好吧?” 果然,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其余人的员工手册震动两下,如果打开来,便可以看到一行红字浮现:“未完成美食评论,顾客投诉+1”。 折腾一晚上的任务者们不由得面色发绿,咬咬牙开始进食以增加这次任务的完成度。 看吧,这就是不好好完成作业的考生的下场。 谢长离拿起餐巾,遮住微勾的嘴角,慢条斯理开始擦嘴:“说起来,我对O夫人请来的这位大厨很感兴趣,昨晚安顿下来后没来得及向其道谢,不知可否去见一见他?” “厨师先生也快下班了,”O夫人脸色冷淡下来,却还是不情不愿地说,“如果您现在去还能遇见他的话,当然可以。” 和以前一样,估计是无限公司也施压过,顾客们无权阻止员工们正常寻找证据的要求。 谢长离心里记下,在杜崖可怜巴巴地凝视下转身走向厨房。 确实就像O夫人所说,厨师已经下班,整个厨房显得格外空旷而寥落。 不过还是有些东西没收拾掉,带着点残渣的盘子连带夹子放在洗碗池边,大概是厨师试吃菜品,吃完后还未收拾。 谢长离在厨房四处查看,终于在门后发现一个垃圾桶,里面放着各种处理食材时留下的垃圾,最上面是个黑色大塑料袋,他打开袋子,在乱七八糟的断肢中,安安静静躺着一颗巨大的虫头。 黑色的虫眼凝视着他,在灯光下犹有反光,仿佛这颗头颅还能活过来,再次张开口器对他喷出毒液。 谢长离面不改色,戴上手套,缓缓将虫子的头颅转个面,终于在头顶看见淡淡的蓝色光芒。 那是之前在富二代准备的道具中找到的标记粉末,可以撒在任意级别怪物上,但是会随着时间逐渐衰减光芒,衰减程度由怪物级别决定。 他在让杜崖带他飞离战斗现场的时候,顺手撒下一点粉末,就是为了验证猜想。 而事实证明,他们晚宴的食材正是前一天晚上从任务者肚子里爬出来的怪物。 玩家吃下食物——食物变成怪物杀死玩家——怪物再次被玩家吃掉 谢长离在心里构建出这个循环,还可以再补充一个,从树变成虫,那么虫会变成什么? O夫人花费巨大的精力去炼制成一个又一个的怪物,但是O夫人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还有那些受害者的死亡跟这个循环有关吗? 在女仆描述的家庭背景中,O夫人生来便具有权势财富,并没有提到政治军事权力斗争之类,需要用到强大武力的地方。 这种人更有可能追求的是永生,但是这个思路不对,能够向无限服务公司下单的必然都是鬼怪,O夫人早就已经超脱普通人的躯壳,成为这个副本中的天花板。 更加可靠的一个思路则是,O夫人需要通过这样的玩意来进一步维持她的实力。 还有就是,谢长离回忆起昨晚的幻听:pa…pa 怕怕,趴趴…… 还是,爸爸? 谢长离沉思,如果这个声音叫的是爸爸,再加上从肚子里爬出这个动作,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对于生育的隐喻。 从一种生物经过生育转化成另外一种生物。 六道轮回,这个词浮现在谢长离心头。 呜—— 熟悉的细弱的哭声再次响起,像是被饿狠了的幼猫,哭得放肆而凄惨。 头顶的灯开始摇晃起来,似乎是电源发生什么问题,开始明灭不定。 呜呜呜—— 似乎注意到谢长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断断续续的哭声更加凄厉,由远及近,一点点贴近青年背后。 青年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转过身,家具摆设毫无区别,还是空荡荡一片。 微凉的触感从脚踝蔓延,谢长离低头,可以看见一只幼嫩的小手轻轻抓住他的脚踝,浑身浴血,只有一双眼睛空荡荡的婴儿抬起头,对着他发出咯咯的笑声。 鬼婴抓住猎物,阴森森地笑着,显然已经预见到年轻人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表情。 然而,下一秒,它被捏着后脖颈拎了起来? 谢长离抓小猫崽似的把小东西抓起来,任凭对方张牙舞爪,愣是没咬到他一口。 这小可怜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血,底下的皮肤是缺氧的青紫色,头大身子小,四肢软绵绵的向反方向折断,大脑门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碾过,畸形而扭曲,只留下两个黑洞的眼窝直愣愣地望过来。 品相相当完美的一尊鬼婴。 谢长离在心里挑剔地评价,反正戴好手套,干脆伸手捏住它尖尖的下巴,轻松松制住鬼婴,细细打量着寒光闪烁的满口尖牙利齿,这牙口完全可以轻易咬断成年人的脊椎。 “很健康。”他把小东西放回地上,安抚性地拍拍脑壳。 鬼婴:夸我健康,您有事? 鬼婴自觉受到侮辱,再次呜呜大哭起来。 谢长离无可奈何地摘下助听器,享受全然寂静的世界。 鬼婴无往不利的攻击失效,整个愣住,一点血泪从它眼眶滑落,相当可怜。 “我现在也不好收藏你。”谢长离叹口气,毕竟个人技能太过强悍,要写个两次三次肯定会被无限服务公司盯上。 说着,他状似良心发现,想想鬼婴们喜欢玩什么,从旁边抽出一节当柴火用的树枝,从兜里掏出一段没什么用的鱼线,下面绑一节虫肉,在鬼婴面前摇一摇:“玩吗?” 鬼婴无动于衷。 鬼婴脑袋开始随着逗婴棒移动。 鬼婴弓起身子。 它扑上去了,伸爪,撕咬! 完美——不,谢长离把绳子提起来了——鬼婴扑了个空! 真是和以前一样好逗。 谢长离下意识微笑,可惜以前的片段却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旋即烟消云散。 过去的空白,依旧是空白。 他兴味索然,把虫肉摘下来扔给鬼婴,摘下手套开始洗手。 鬼婴却在哼哧哼哧吃完东西之后拱过来,嘤嘤呜呜着用大脑袋蹭他的脚踝,小心翼翼的用牙齿拽着他的裤脚向某个方向。 谢长离洗完手,抽出纸巾细细擦拭,一边低头询问:“你是打算找我去看什么?” 鬼婴点头。 “昨天晚上我也许没有幻听,幻听也很少会两个人同时发生,”谢长离比对着两次声音,“你是不是也在我房门外哭了?” 鬼婴再次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你和O夫人是什么关系?”谢长离打量着它尖尖的下巴。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鬼婴身上溢出,它低低地呜咽着,身体逐渐膨胀起来。 那就是有仇了。 是O夫人死去的小女儿的魂魄? 谢长离从兜里拿出骷髅头,鬼婴已经完全沉沦在怨恨之中,没有丝毫的反应。 “或者,你和O夫人的大女儿,有什么关系?”谢长离喃喃自语,半蹲下,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抚摸过鬼婴的脊背。 手下的骨头并不是完整的,有什么东西凸出来,触感很硬,有点像是类似虫类甲壳的畸形 谢长离眉宇间带上一点冷色。 鬼婴之前,很有可能是一个试验品。 9 等鬼婴自己冷静下来,谢长离起身,向外走去:“走吧,去找你要我看的东西。” 鬼婴一溜小跑跟上,带着他从厨房后门出去,沿着小路进入树林。 “哥!”远远的有声音传来,伴随着扑腾翅膀的声音,一只渡鸦盘旋在他身边,“我们吃完饭分开行动,你怎么到这里了?” 小黑眼睛一转,杜崖盯上旁边盘旋的鬼婴,精神抖擞起来,一般人看不见掩藏身形的鬼婴,但是已经怪物化的他完全没问题。 “哥,有个不干不净的小东西偷偷摸摸缠上你,我现在就帮你解决嘞!” 说着,他毫不犹豫的向下俯冲,而鬼婴不甘示弱,小嘴一咧,含光闪烁地牙齿就要对着翅膀咬上去。 下一秒,他们被谢长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拎起,只能够隔空对吼。 谢长离无奈地强制渡鸦变回人形,对着弓着身体无比警惕的鬼婴道:“前面是你要找的地方吗,我好像听见水流的声音。” 鬼婴立刻转头,欢快地向前奔去。 “还不走?”谢长离向前走两步,回头询问满脸幽怨的杜崖。 杜崖这才跟上,还在碎碎念:“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他们最后停在池塘边,波光粼粼,血月被剪成无数片,散落在上面,不时有游鱼探出头来轻轻一点。 谢长离手杖点点地面,右膝跪下,从富二代准备的工具中掏出一把多功能小刀:“这几个地方都有被反复挖掘过的痕迹。” “我来!”杜崖异常积极地上前,“哥,你看我又能打又能干脏活,不像有的东西只会哭哭哭。” 谢长离冷淡道:“我不喝低级茶。” 鬼婴咯咯咯笑起来。 杜崖:…… 鸦鸦委屈,鸦鸦不哭。 不过片刻,他便将表层的土刨开,露出下面堆砌成山的流着血的黑色塑料袋。 谢长离打开几个,默然无言。 那是一个不知被什么东西撕扯的四分五裂的婴儿。 小手小脚似乎是被暴力扯断,随意丢在血泊中,婴儿的颅骨已经被击碎,像是被砸烂的番茄。 其余的袋子里面还有刚刚长成人形便已经被强行取出的。 一眼望下去,埋在此处的袋子少说也有百个,全部都是刚刚发育成便被强行取出的胎儿。 何小彤站起身,揉一揉僵硬的脖子:“我们现在收集到的完整骨头就这几个,感觉谢哥不会满意。” 摆在她面前的是三具被拼到完整的人类尸骨,全部是成年男性,年龄大概在30岁到60岁之间。 树上传来一阵响动,赵青抱着一些碎骨头跳下来。 晚餐结束之后,他们几人群龙无首,本来是打算再去找主考官,还是何小彤站出来:“谢哥很可靠,但我们毕竟是参加考核的人,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依赖主考官。” 这句话甚至连不爱参与讨论的于言都表示赞成:“我们也得展现出我们的价值来,至少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做。” “反正不能像那个靠邀宠献媚上位的新人一样。”孙平哼一声,冷冷的目光看着蹑手蹑脚往厨房去的杜崖的背影。 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的柠檬味道,赵青赶紧开口:“我可以和小彤姐一起去拼骨头。” 于是,他们两人便再次凑在一起,何晓彤法医学知识丰富负责拼,而赵青则负责寻找各种骨头。 “那这些呢?”赵青询问,把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骨头扔下来,“我们也得做好推理,到时候把结果直接告诉谢哥。” 何小彤打量着,摇摇头:“这些大部分都是其他生物的骨头,比如说这个。” 她捡起一截细长的骨头,翻转到侧面:“一打眼像人类的肋骨,但是骨骼中空,虽然我不是兽医,不太熟悉具体是哪一个部分,但显而易见是还在我们头顶飞的这群怪鸟们的骨头。” “话说我们开始任务之后,这些怪鸟都没有袭击过我们。”赵青摸摸下巴,“我有个想法,或许,最开始这些鸟儿们就是想要驱逐我们离开这里。” 何小彤对解谜兴趣不大,嗯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半个手臂长的法杖,低声念诵起来。 她的个人技能对于当前情况没什么用,但是,绑定的本命武器自带的一个技能,或许会有奇效。 在她的吟唱声中,其中一具骨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开始爬上树,寻找骨头。 何小彤收回法杖,控制精神值的吊坠裂开一条缝隙,被她取下换上新的,即便有保护,她此刻的脸色也谈不上太好,耳边海浪似的嗡鸣声一直在响起。 “它现在是寻尸者,可以感应到骨头,拾取,然后全部送到大厅,我们过去等着,挑出合适的到时候给谢哥看就好了,”何小彤解释,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见过你使用本命武器?” 赵青尴尬一笑。 “我忘记你只经过一个副本就参加转正考核了,”何小彤回忆起最开始赵青的自我介绍,暗自赞叹现在的新人素质相当高,“可以现在就开始打造本命武器,我记得你们工会就有好的机械师。” “其实早就在用了,”赵青苦笑一声,“我这个不像你们都有特殊技能,只能够增强我本命技能雷霆的200%强度以及缩减50%CD。” 他拉起风衣的袖口,露出一截黑色的护腕,不无可惜地说:“第一个副本拿到的道具,直接绑定了,后面又选了秩序阵营,结果被告知我们阵营只能够绑定一个道具作为本命武器。还是于哥厉害,忍过三个副本,一直到上个副本拿到吹笛人的魔笛才绑定。” 这也是新人经常犯的蠢。 何小彤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们阵营是修炼己身,你这个武器以后的增幅会非常可观的。反叛阵营虽然可以绑定多个道具,但是本身弱小,不过是胆小鬼罢了。” “说起来,修炼己身,”赵青好奇道,“孙哥现在这个情况是,吃了那个?” “他提前食用了遗骸,精神值持续下降,欲望放大,判断力下降,”何小彤脸色沉下去,“如果这个副本能撑下去,他的个人技能会迎来第一次进化,如果不行,可能在这个副本就会堕落为怪物。” 他们不自觉看向亮着灯的二楼,那里有唯一一个没有加入探查行动,而是正在和自己斗争的人。 “呜呜呜呜……” 婴儿哭闹声依旧在响起。 孙平不耐烦地翻身,再躺平回去,最终睁开眼,恼火地再次给自己灌了一整瓶精神稳定剂。 这婴儿哭声穿透力极强,他迷迷糊糊才睡一小会儿又再次被吵醒,整个大脑都被愤怒占据。 他勉强冷静下来,侧耳倾听,意识到这好像不是萦绕在脑海的幻觉,而是门外有什么东西在啼哭,甚至已经开始挠门。 一把通体有着火焰红色的弓箭出现在他手上,火焰缠绕成箭矢,被他搭在弓上。 要不要选择去找谢哥? 一个念头自然的浮现在心头,孙平心里有点震惊,暗自唾弃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这么依赖别人。 10点的钟声还没有敲响,应该还不到晚宴发作时候,外面是安全的。 孙平下定决心,他才不像那个脆弱的新人,这次考核里,能够被主考官给予最高评价的必然是他! 只要他对走廊射出十几箭,一把火烧下去,那群最多D级的怪物连骨头都不会剩。 他尽可能压抑住怒气,轻轻把门推开一条小缝,看也不看就往黑暗中连续射出三只箭矢。 火舌吞吐几乎瞬间席卷大半个走廊,将周围一双又一双婴儿的眼睛照亮出来。 他们哭嚎地更加大声,如同针一样一下又一下扎着人的耳膜,动作却是飞快的向远处跑去。 “还跑。”孙平眼底有红色弥漫,食用遗骸的效果凸显出来,他的身体开始异化,火焰代替头发,熊熊燃烧,正如他此刻愤怒的心。 员工工作手册不断抖动着,似乎在发出警告,然而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 火焰从他指尖开始燃烧,一路漫延到手肘,由橘红色变的白亮,温度不断上升,随着他追杀的动作,几乎烧遍了整个走廊。 就在这漫天遍地的大火之中,火神弓却突然挣扎起来,白色的纹路在上面浮现,如同藤蔓一般生长,最后猛然爆裂开来,化作一声怒喝:“孙平!” 名字联系神魂,他哥哥付出大代价为他准备的保险,在此刻起到了作用。 当头棒喝之下,孙平一个激灵冷静下来,茫然地放下弓箭。 是幻觉!他被遗骸控制了! 孙平反应极快,一连启用三个保命道具,飞速冲回自己的房间之中。 背靠着门,他尽量冷静地分析情况:这些婴儿的哭声可以降低人的精神值。 等等,孙平意识到不对,他记得的房间的地板就是普通的石板,不是这种暗红色的地毯。 他微微颤抖着抬起头,没有看见熟悉的小床,而是看见黑暗中亮起的一双双充满嗜血欲望的眼睛。 啪—— 保命道具极速破碎。 孙平毫不犹豫转身在甬道中奔跑起来,同时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好几管精神稳定剂强灌下去。 这条路一眼看不到尽头,一扇又一扇熟悉的房门在他面前浮现又破碎,伴随着一个又一个保命道具破碎的爆炸声。 对,还有员工手册。 他掏出小册子,盯着在众多精神稳定道具下缓慢回升的精神值。 很快,这一口下去就回到正常值了。 他深呼吸,在缓释剂的作用下,再次见到走廊两边的转弯处,属于他的房门就在面前。 孙平赶紧推门而入,看见熟悉的家具摆设,勉强松口气。 他很少有应对这种幻觉的经验,此时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还好还有员工手册…… 如果,孙平整个人的动作僵住,背后的门仿佛又变成走廊墙壁那种柔软湿润的触感。 如果,他看到的员工手册也只不过是幻觉呢? 孙平吞口口水,抬起头,之前他倍感安心的房间陈设已经尽数变成一眼看不见尽头的通道。 他还是没有走出幻觉。 “爸爸”“爸爸”“爸爸” 欢快的孩童叫声不断响起。 是今晚吃的虫肉,在现在这种精神状况下,恐怕很快就会孵化。 他低下头,决绝的神色浮现在脸上,叼着治疗药剂,掏出一把刀。 在剧痛之中,他剖开自己的肚子,迅速找到胃,从里面掏出一团被嚼烂了的虫身。 还好,还没有孵化。 孙平松口气,准备缝合。 啪——啪——啪—— 是什么东西在拍打地板? 他缓慢转过头,原本扔在地上的虫肉不知何时变成一条白尾大鱼,正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扑腾着,无机质的死鱼眼看过来,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强烈的鱼腥味从食道反冲而上,孙平一下子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呕吐着,鱼鳞黏腻地滑过嗓子,一条又一条的大鱼坠落在地,扑腾着拍打地板。 接着是他的喉咙裂开,食道裂开,刚刚缝好的胃裂开,大白鱼越来越多,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蜂拥而出,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鱼尾还在拍着地板。 啪——啪——啪—— 10 九点的钟声早已敲过,何小彤一心扑在整理尸骨上,站起身看向远方的时候,才骤然发现远处的钟塔时间已经指示到10:10。 她心中悚然,放下手头的工作,加快脚步跑向自己房间。 是了,这也是副本常用的手段,之前他们依赖于钟声为他们提供时间,一旦关键时候钟声消失,必定会有人错过时间,陷入陷阱。 何小彤只觉得呼吸急促,胃里面吃下去的东西似乎也开始翻江倒海,似乎想要挣脱什么开始生长。 下一秒,她紧急刹住脚步,看着走廊里的景象,扶着墙壁差点没吐出来。 一只手恰到好处地伸过来,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何小彤回过头,恰好对上主考官。 陈年旧伤对他的影响不小,谢长离一直都对睡眠有极高要求,每日睡眠时间也接近二十小时。 所以检查完婴儿坑之后,他就回来沉睡,陷在漫长的连自己也记不清的梦里不知今夕何夕,刚刚才被鬼婴闹起来。 从房间里出来,谢长离只穿着一件睡袍,未戴墨镜仅仅闭着眼,赤足踩在满地鲜血上,纤尘不染。 这一场景本该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却因为这张脸美的太过富有攻击性,以至于让人心生怯意,更像是闲步尸山血海的魔王。 何小彤下意识后退一步,心中思绪纷乱:主考官在这里坐镇,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人,万一正是主考官决定先处决个新人玩一玩…… “不是,”青年纤长如羽毛的睫毛颤了颤,似乎读懂她的心情,解释道,“我听到响动,又闻到血腥味,所以出来看看。” 何小彤脸红了,恨不得先打自己一巴掌——她刚刚是在想什么,谢哥和其他视考生为玩物的主考官是一路货色吗? 就是不知道谢哥具体是哪家大工会的秘密武器,如果不是会长对她恩重如山,她都想在谢哥手底下工作了。 何况这一次的死者…… 何小彤缓缓深呼吸,心知肚明,自己这次回去怕是很难向会长交代:“谢哥,刚刚孙平死了。” 他的死相比之王还要更惨烈一些,下巴脱臼,整张嘴不知被什么东西撑爆,裂痕一直到耳根,从喉咙到小腹横亘着一条巨大的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到外活生生撑开,炸裂的血肉模糊,鲜血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半片走廊都被染红。 “我来检查吧。”在何小彤拿出手套检查之前,谢长离开口。 刚好这个时候杜崖拿着风衣过来,殷勤地帮他披上。 鬼婴刚刚在房间里就和他打了一架,这会儿依旧精力充沛,沿着尸体爬来爬去。 何小彤看不见鬼婴,只注意到这位新人从主考官房间里出来,至于晚了一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也难怪人家可以抱上大腿,虽然这张脸比不过谢哥也是清秀级别,关键是贤惠体贴,温柔似水。 温柔似水的杜崖觉得鼻子有点发痒,看着四体不勤的谢长离恨得牙痒痒:让一只可爱的小乌鸦这样伺候你,谢长离你的心不会痛吗? 不会哦。 谢长离以行动表达这一点,他完全无视001号活体收藏的控诉,从兜里摸出墨镜手套戴上,利落地半跪下来。 在他之前,何小彤从来没有见过盲人进行解剖验尸工作,就算知道无限公司多的是让人短暂获得光明的道具也有点忧心。 但是,他们谢哥只要出手就从来不让人失望。 谢长离动作极为流畅的开始检查起来,锋利的匕首出现在他指尖,极为灵巧地随着他的动作滑动,一个又一个的判断从他嘴里说出。 显然这不是专业培训出来的,但是自带一种老道和对无限流风格的熟稔。 何小彤心里越发好奇,他们的主考官究竟会多少东西? “这一次,虫子变成鱼,”谢长离从血肉模糊之中拿出三片半个巴掌大小的白色鱼鳞,解说道,“还有一些鱼鳞原本是嵌在,不,更像是生长在他的食道胃壁肠道上的,在这东西从他肚子里出来的时候,会活生生扯下一片黏膜组织。” 何小彤但是听着就觉得腹部绞痛起来,注意力转移到别的方面:“喉咙和嘴里都有,肚子上的痕迹是他自己用刀割出来的,其他的都是鱼撑开的,脸上有异化的倾向,应该在精神极度不稳定的情况下自残。” “还有,”谢长离站起来,扶着墙走到血泊边,此时可以明显看出他左腿的行动不便,“血的浓度不对。” 何小彤忍不住看向他的左腿,只是小腿笔挺纤细,线条极为优美,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残疾。 总之,他们主考官,很多时候都像一个谜。 “和鱼一起出来的还有大量水,冲淡血并且让血漫的到处都是。”谢长离分析道,戴着手套的手在尸体上摸索片刻,突然咦一声。 他抬起尸体,从下面取出被压着的一个小册子。 紫色封面,上面画着两个六芒星交叠的图案,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组成的,手感柔韧,难以撕扯。 翻开来,可以看到一系列复杂到难理解的图案,但是排列很整齐规律,像是某种文字。 “看上去是某种文字手记,”何小彤给出判断,“估计我们得在庄园里面寻找字典或者能阅读的人。等等。” 她动作急切,伸手翻到最后一页:“刚刚,最后这两个字颜色还没有这么淡。” 谢长离挑眉:“在褪色?” “褪色?” 他们身后有人重复这句话,于言扶着楼梯走上来,脸上带着刚刚运动完的薄汗:“我刚刚才发现过时间赶过来。谢哥,你们这里检查出什么?” 谢长离还在研究小册子,点点何小彤。 何小彤立马开始解释:“可以确定我们吃掉的虫子会变成鱼,好消息是,主考官找到一本手记,或许可以告诉我们,最后一餐吃下去之后,我们肚子里会爬出来什么东西。” “坏消息是,身上的保护最多的孙平死了。” 于言稍微思量片刻:“我之前听到小道消息说,孙平提前服用遗骸?” 谢长离从小册子上抬头,投向探寻的目光。 何小彤自无不答:“是的,我们会长之前在副本里杀掉A级怪物,掉落的遗骸和火神弓适配,提前让孙平食用了。” “那是不是正是因为进化过程中导致的精神不稳定,让他成为第二个。”于言试探着问。 何小彤摇摇头:“会长给他准备很多道具,五个保命道具,近百精神稳定剂,火神弓上也封印好后手。” “道具已经全部碎裂。”谢长离已经把这些道具全部挑出来放到一边,无一例外都在上面发现裂痕。 谢长离单独拿起火神弓递给何小彤:“后手已经使用了吗?” 火神弓从火焰般的颜色变得暗淡下来,只有中间的纹路下还有白色的光芒不时闪过。 何小彤接过弓的动作一顿,目光飞快地在众人之间扫过,把弓推回去:“是的,应该是抵挡一次怪物的袭击。” 她回忆起之前会长的嘱咐。 “小彤,虽然考核副本都是同阵营员工,但人性从不可靠,你善于合作,性格良善,但不要忘记提防身边人。” “平平的性格也容易招惹是非,我在他的火神弓上留下后手,被其他人暗算后会显示出白色,他性格冲动,我便没告诉他,告诉你希望你多留意,保护好他。” 谢长离注意到她动作的异常停顿,微微眯眼,瞬间意识到这弓箭上的后手必定有什么特殊作用。 何小彤不是会把任务线索憋着不说的人,能够让她沉默的,多半是因为在场有人不可靠。 是阵营斗争?工会隐秘?还是在场的任务者中有内鬼? 谢长离将失去主人的弓放进口袋里,环视一周,在他的眼里,这些本质还是人的任务者浑身上下都被黑雾所笼罩,看不真切,只有使用怪物躯体制作的道具清晰可见。 “抱歉,我来晚了。”赵青抱着一些骨头急冲冲奔上来。 看到围拢在这里的众人,他从站在楼梯的杜崖旁边挤过去,还在不小心踢到鬼婴时说了声对不起,见到尸体倒抽一口冷气:“孙平哥也出事了。” 谢长离闻声转过头,食指轻轻敲敲手杖,为他简单描述众人的发现。 赵青简直受宠若惊,想不到他们向来冷淡的主考官居然纡尊降贵为他介绍情况,赶紧说出自己的思考:“要解读邪典的话,我们可以先搜索每个人房间的书柜,再就是那天看到的疯女仆,说不定也有什么线索。” “说的挺好,”谢长离第一次在这个副本中夸奖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脸转向楼梯之下,“水漫上来了。” 他的观察向来敏锐。 不知何时,空气已经变得潮湿,以至于伸出手就可以捏出一把水来,细微的水从地上从墙壁里渗出来,一点点汇聚到中间,不知何时,一楼已经被铺了一层薄薄的水。 笼罩在神明眉目间的柔光更加暗淡,一滴晶莹的泪珠停留在眼角。 谢长离心微微一沉:“时间没到,神像保护没有开启。” 四处涌出来的水越来越多,不知不觉已经蔓延到神像的腰部,而在神像周围,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透明物体的轮廓。 那是一条巨大的鱼。 没入水中的鳞片已经全部显形,雪白晶莹的颜色如同满月,却在张开划过墙壁的同时留下深深的刻痕,昭示着其锋利的特性。 鱼尾甩动间,波涛汹涌,二楼的走廊随之摇摆不定。 “谢哥,我们尽快回房?”何小彤心知这恐怕就是晚上宵禁的原因,立马提议。 “晚了。”谢长离看着窗外越发鲜红欲滴的血月,曾经多次经历副本的直觉催促着他赶紧行动。 在他们停留在外面的时候,规则就已经做出惩罚,此刻回屋恐怕是自寻死路。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他做出决策:“跳窗,去树林找鱼。杜崖,路线图。” 杜崖赶紧掏出纸张,刷刷刷几下,画出两条线路图:“之前我和谢哥一起在树林里找到了一个湖泊,里面肯定有鱼,还有就是那天疯女仆的小屋边。” 谢长离吩咐:“情况紧急,兵分两路。” 赵青点头,就打算走向于言。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按在他的肩膀上,明明手腕纤细到一折就断,却在此刻带着不容挣扎的力度。 他们的主考官不容违逆地开口:“赵青,你和我走。何小彤,庇护之光。” 此时迅速上升的水平面已经没到二楼,一直到众人的脚踝,那巨鱼已经彻底显形,突然一转头,喷出一道水柱,直接朝着他们打来。 好在谢长离预测精准,只是何小彤的庇护之光刚刚撑开就被击碎,在进一步增强的怪物面前竟不是一合之敌! 何小彤后退两步,脸色发白,刚刚那一击没有被全部挡下,此刻她受到反噬,精神值波动不定,不得不灌下一袋精神稳定剂。 “两点钟十点钟方向,三十秒之内,”数片鸦羽从谢长离手中出现,精准地击落一股又一股朝他们喷出的水珠,“跳!” 谢长离一声令下,杜崖立刻拉着赵青到窗边用力一推:“赶紧跳。” 他本人飞速跑回去,拦腰抱着谢长离,从窗边一跃而下! 他们前脚才刚刚落地,一回头便可以看到巨浪破门而入,肆无忌惮翻卷在房间里,将所有的家居陈设搅个粉碎。 可以想象,如果他们觉得在屋内呆着就不会有危险,此刻必定已经粉身碎骨。 杜崖松口气,刚刚放下谢哥,就看见他大步向着疯女仆的小屋走去。 “谢哥,不用这么急吧。”杜崖喘着气跟上。 谢长离没回头,转而提问:“赵青,你怎么看?” “不急不行,”赵青低头看着逐渐变得泥泞的地面,“这里也开始有水渗出来了,估计过一会儿,怪物也可以追出来。” 杜崖哀嚎一声:“打又不能打,跑又跑不掉,这也太麻烦了。” “这种也还好吧,虽然怪物强度不断提升,但是离追上我们还会有一些类似于出场动画的时间,也算是给我们调查线索的机会。”赵青安慰着,自然地跨过在他腿间绕来绕去的鬼婴。 “学习能力挺强,”走在前方的主考官突然开口,“第二个副本就摸透这么多潜规则。” 赵青尴尬地摸摸鼻子,怎么感觉谢哥有点阴阳怪气。 “到了。”谢长离停下脚步。 风不知何时变大了,吹过树林,万千无辜者的骸骨发出呜哇的鬼哭声。 血月的光辉下,茅草小屋也似乎流淌着鲜血,一点暖黄的灯光亮起,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穿着白衣疯女仆提着灯站在门口,像是亘古开始已经矗立在此。 “女巫,女巫,她是女巫……”她嘶哑的声音不念叨着,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三个任务者的靠近。 “这个她是指O夫人吗?”赵青凑过去,伸出手在女仆眼前晃了晃。 疯女仆似乎嫌他遮挡视线,向旁边边跨出几步,仰头看着天上的血月,继续翻来倒去的念叨着:“我亲眼看见的,女巫是神的倒影,倒影是倒影的倒影,不,她不是女巫,她是个黑寡妇,她变成神……” “那么,您知道这本册子吗?”谢长离打量她片刻,从口袋里缓缓取出这本小册子。 两个相互交叠的金色六芒星毫无防备的出现在这可怜的疯女人面前,让她立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11 赵青反应极快,一把扶住惨叫着摇摇欲坠的疯女仆,在她紧咬牙齿之前伸出手拦了一拦,顿时被咬的倒吸一口冷气。 不过他的手依旧很稳定,急忙在女仆身前的兜里一掏,刚好找到一瓶嗅盐,单手打开放在女仆鼻下。 对方扭曲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也终于放过赵青被咬的鲜血淋漓的手腕。 主考官的鬼婴嘻嘻两声,礼貌的鼓鼓掌。 赵青当做没看见,却又感觉寒芒在背,他一抬头,再次产生一种自己正在被主考官密切关注的感觉。 新手转正考核里,主考官的关注可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谢长离注视完他一系列流畅的操作,一抬手:“继续。” 赵青:…… 您是不是本来想说“请继续你的表演”? 是的吧,我都看到您背后杜崖幸灾乐祸的表情了! 他不知道怎么惹到主考官,露出无辜的表情,扶着人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询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疯女仆双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岌岌可危的理智终于凝聚起来,在她眼底亮起一点微光。 “我终于等到了,”她低声说道,急切地向前伸出手,抓住谢长离的衣袖,“现在是第几个红月?” 谢长离微微躬身,与她平齐:“第二个红月,女士。” 女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固,那是希望在蒸发风化成灰烬,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灵智的光芒在她眼底彻底消散。 “哈哈哈哈哈哈,”她仰起头大笑起来,笑的不能自已,“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轮回已经开始!” “轮回是什么意思?”谢长离之前在厨房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猜测,听到关键词,直视着她的双眼,问道。 女人越发激动起来,赵青可怜巴巴地抱住她,几乎要压制不住一身蛮力的疯女人。 “我看到里格先生标记,”她指着小册子封面的神秘图案,转瞬间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倒影啊倒影,她成神,他没成神……” 顾客世界里使用的语言不一定是他们的母语,不过无限服务公司的自动翻译异常精准,将这段话代指的不同性别提现出来。 谢长离心念一动,追问:“里格先生没成神?” “里格,里格,最伟大的炼金术师,里格,里格,马上就要死了,哈哈哈……”疯女人嬉笑起来,开心地拍着手。 鬼婴也模仿着她的动作,啪啪啪拍着手。 “炼金术士确实是常见的元素,很有可能这本小册子是他的记录。”谢长离瞟一眼鬼婴,分析,“O夫人现在的行动可能就受到他的启发,甚至是引导。” 赵青点头,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那个看着笑着的女仆突然咬了他一口,在他下意识抽手的时候挣脱他们的控制,跑进屋里,啪嗒一下关上门。 赵青赶紧上前,撞了几下门,试图破门而入。 “打不开的,恐怕副本允许我们得到的信息目前就这些,”谢长离气定神闲,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手杖上,轻轻点着地面,“O夫人的丈夫是这个里格先生吗?” “您是觉得O夫人是为了丈夫做这一些事情吗?”赵青皱着眉回忆之前和女仆的闲聊,“她们一直都用先生来代指这位,倒是没有具体说出过姓氏,或许我们可以在庄园里找到他们家族的标志。” 谢长离望向远处的建筑,大量的水已经从上方涌溢出来,倾泻而下,像是巨大的喷泉或是人造的瀑布。 “说起来这次庄园的破坏可比昨晚严重,”赵青感慨,“我留意过,昨天那一波下来,一个白天过去,所有的损伤都被修好了,不知道这些女仆怎么这么厉害。” “大概因为这庄园也是活的吧,自己长好了。”谢长离漫不经心地回答,欣赏着充满哥特风情的幽深古堡,暗自琢磨缩小多少倍刚好可以放到收藏柜中间。 赵青:“啊?” “开个玩笑。”谢长离轻飘飘地解释,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先来看看你们收集的骨头吧。” 赵青刚刚就是抱着骨头上楼的,注意到水面上升之后,就立刻将东西移到包裹里,此刻也从口袋里一根接一根地掏出来。 “我们拼出大概二十来架骨骼,其中包括具有O夫人家族特征的两具骨头,一具是您发现的女婴尸体,判断身份应该是O夫人的小女儿,另外一具少年男性尸体,应该是O夫人的小儿子。”赵青把这两具尸体飞快摆好,又在旁边摆下一具成年男性尸体,“通过O夫人儿子身上的一些特征,我和其他尸骨对比,可以确定,这群年龄大概在50岁左右的尸体,应该就是O夫人的丈夫。” “如果O夫人的丈夫就是里格先生,那他确实是已经死了,死因呢?”谢长离顺手捞起鬼婴,放在肩膀上,蹲在没有被整理的其他骨头边询问。 “没有颅骨损伤,骨头折断都是死后引起,也没有特殊的变色,无法直接判断死因。”赵青迅速回答,完美无视正在对他做鬼脸的鬼婴。 谢长离随口一问:“之前也是法医?” 赵青摇头:“都进无限流了,总得多学习一点能用上的知识。” “学习能力挺强,”谢长离点头,“两个任务间隔十天,这么快就可以学个七七八八,在这方面挺有天赋的。” 赵青憨笑着搓搓手:“这不是还有小彤姐的教导嘛,是她教的好。” 然而,这位主考官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手底下这些奇形怪状的骨头上:“何小彤没和你一起拼这些骨头吗?” “这些骨头不符合人的特征,有些是中空的,比较像是鸟类,有些则有骨头明显退化的痕迹。”赵青回答,“没有办法用拼接。” 杜崖也在扒拉着这些骨头,听到这话笑嘻嘻地说:“没用的话,捡回来干嘛呀?” 赵青正要回答,谢长离已经呵止杜崖:“细致总没有大错。” 说着,他挑拣出几根特殊的骨头,快速排列起来,竟然也能拼接成一个畸形的人类。 那人类依旧有着人类的头颅,然而下方已经形成鸟类的胸膛和巨大的展开的翅膀,唯有下面的双腿依旧是人类的形状,仅仅只看白骨已经可以想象完整体是怎样的畸形怪异。 “这种结构理论上很难存在,何小彤严谨,不会这样拼。”谢长离挑拣着下一个系列,语气还是轻松的,“不过,赵青应该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杜崖配合鼓掌:“是好棒棒呢。” 现在,赵青可以确定主考官就是在阴阳怪气,他深深看对方一眼,低声说:“这么多尸骨,再加上O夫人准备了多年,我就猜测这些东西是不是O夫人在建立现在这个轮回过程中试错的实验品,而之前帮助我们的树和虫子,多半则是实验成功后永远无法变回人的受害者。或许可以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那么你的结果是像这样吗?”谢长离已经完成,起身后退一步,展示第二个成品。 那是个让人作呕的形象,畸形鱼头下面连接着鱼刺般的关节骨骼,最后才逐渐过渡到人类的双腿。 谢长离开口:“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O夫人在邀请我们之前进行实验的产品,大部分都是失败品,但是我们还不知道实验的地点在哪里?那里会不会有线索?” 赵青:“我也是这样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树变成虫,虫变成鱼,鱼接下来应该会变成鸟,已经三顿晚宴了,从刚刚获得的消息来讲,最后的结果应该会是变成神,或者是复活一个人,那么中间还有个空。” “鸟变成人,人变成神。”谢长离斩钉截铁。 “为什么?” “O夫人已经成为神,她做这一切的目的一定是为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或许是现在还没有找到尸体的大女儿,也或许就是丈夫和儿子,”谢长离解释,“人的寿命不过百年,她肯定是希望这个重要的人可以长长久久陪伴她。”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一些婴儿的尸体,还没有白骨化,应该是最近的研究结果,所以中间必然有一个环节是人。” “确实如此,”赵青认同他的话,“那么为什么要从植物开始?” 谢长离收好尸骨,回答:“或许,O夫人最开始成为神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吧?有的人本来应该由人成为神,却不幸直接成为植物。” “谢哥知道的真多。”赵青感慨。 他却得到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比不上你知道的多。” 空气都有一瞬间的安静。 原本还在漫不经心和他交流消息的主考官抬起头,正缓缓摘下墨镜,浓密纤长的睫毛掀起,露出红宝石似的眼睛,眼角的一点泪痣平添三分艳色,一步一步逼近他。 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大,不知不觉间,已经有水沿着他们的风衣断下滑,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赵青露出无辜的笑容,后退几步靠到墙上,下意识想要躲开他的目光:“谢哥怎么这样说?” 很少能够有人在直视谢长离的眼睛时从容自如。 他们看见的不是红色的瞳孔,而是汹涌的绝望的红色海洋。 不可直视,不可名状。 冰凉的手捏住他的下巴,谢长离倾身而上,逼迫他直视自己的双眼。 在他眼里,被黑雾笼罩的人脸上唯有这一双棕色的眼睛格外清晰,分明是使用怪物躯壳所成的道具! 谢长离点评:“隐形眼镜不错。” 赵青苦笑:“我有点近视。” “近视需要用能够看见鬼婴的眼睛吗?”谢长离反问,他肩膀上的鬼婴同步发生出嬉笑声,“神鬼见,A级道具,非绑定不可使用。” 赵青:“这……” “还有什么想说的,”谢长离语气轻柔,“拥有至少两个绑定道具的,来自反叛阵营的先生?” 12 赵青身体僵硬起来,无数念头在他心中闪过,但是很快他就放松下来,温顺地低下头。 向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露出他的脆弱,这是一种臣服的姿态。 “两个阵营不共戴天,您没有直接对我动手,想必也有需要我为您奔走的。”赵青观察着谢长离的表情,语气恭谦。 秩序阵营顶端的那一批人,本身精神状态就与怪物无异,完全无视任何的道德伦理人情拘束,肆意妄为。 如果是神智已经异常而武力值无限攀升的还算好对付,像眼前这位这样思路清晰丝毫没有降智的,这堪比S级副本的大boss。 谢长离嘴角微勾,然而手指夹着一片锋利的鸦羽已经轻轻贴在他的脖子边:“猜的好,但是下辈子别猜了。” 秩序阵营还真是和传说中一样难以理喻! 赵青呼吸急促起来,脑海里无数想法闪过,最后喊出一句:“您知不知道杜崖马上要有危险!” 吃瓜看戏的杜崖:“哈?”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主考官能够在这个副本里遇到什么大危险。 谢长离点头:“我知道。” 鬼婴学着他的样子点头。 杜崖:“嘎?” 他慌了。 赵青终于露出震惊来:“于言一直在追求永生,这次和O夫人勾结计划献祭掉其他人,他的第二个目标就是精神最为脆弱的杜崖。” “是吗?”谢长离把危险的鸦羽拿开,“我不信。” 赵青只能继续:“为了方便找尸骨,我戴上神鬼见,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孙平吃下的东西已经发作,我不知道于言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他在那里一定和他有关,于是出手把人吓走。 他叹口气:“但是还是没有办法救孙平。于言遗失一本邪典,我捡起来放到孙平身上,之后小彤姐就来了。” 谢长离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但是你也不能确定下一个目标是杜崖吧?” 赵青瞬间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诈了,却也只能老老实实解释:“毕竟这样能吸引您的注意力。” “继续讲。” “您应该知道我们反叛阵营的第一工会……” 当年的第一工会会长谢长离:“不知道。” 赵青一噎:“路边摊工会,我是里面执法队的成员。” 谢长离:“执法到秩序阵营来?” 赵青尴尬:“理论上我们执法队是负责清剿本阵营的叛徒,但是有一批人私下进行人体实验后,直接堕落为秩序阵营,刚好和在进行相关研究的血色皇朝一拍即合,我们派出大量人手对相关成员进行处理。” “堕落?”谢长离似笑非笑,这个说法某种角度上来讲还是挺精准的。 赵青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话怎么能够在秩序阵营大佬面前说? 好在,主考官倒是没有在意这点评价,转动着手杖:“所以,你要追查的人是于言?” “刚开始于言只是我们的高度怀疑对象,后来他获得魔笛,又有意选择这个副本,嫌疑加大,就由我来进一步确认,在孙平死了之后,我才彻底确定,本来想直接跟上去处理掉他的……”赵青说着说着收声,这话听上去太像是在责怪大佬。 简直是每句一个作死小技巧。 赵青补充其他消息:“他是人体实验失败,身体开始崩溃,所以开始寻找别的办法来阻止自己的崩溃,刚好就找到O夫人。” 挺巧,谢长离心想,口袋里的手握住员工手册,再次赞叹于前东家的黑心程度。 O夫人这是出到怎样一个难以拒绝的价钱,无限服务公司恨不得把自家新人带老手一起打包卖了。 杜崖打破沉默,兴奋道:“所以,我们现在先发制人现在就过去把于言给弄死?” “或许可以。”谢长离给出模棱两可的回复。 杜崖一脸懵逼,转头看向此时若有所思的赵青。 赵青有所猜测:“您的意思是小彤姐已经知道孙平是被人暗算了?” “她肯定会去试探,”他继续分析,“总共五顿晚宴,除去您和于言自己,也就只有五个人,每顿饭吃完之后才能够进行孵化,所以于言不会直接杀小彤,就怕打草惊蛇。” “也不怕。”谢长离突然开口。 杜崖:“啊?” 谢长离已经转向他:“就让他来袭击你。” 赵青:“有道理。” 杜崖:??? 谢长离,我最近没招你惹你吧。 可惜他的疑惑得不到解决,此时水雾越来越重,天地之间都是一片白茫茫,唯有他们脚边的一点油灯还散发着昏黄的光亮。 鬼婴敏锐地注意到异常,从谢长离身上爬下来,对着远方发出催促声,接着一路向前奔去。 谢长离提起灯跟上:“我们先去湖里找鱼,困住这条大鱼之后,或许还能回到神像边,找到新的线索。” “是的,”赵青给一脸懵逼的杜崖解释,“于言擅长机关,几次研究神像,恐怕会向我们隐藏部分发现。” 水雾弥漫之下,即使手中拎着一盏灯,也看不清身前身后的人。 谢长离在这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中独行,不可见不可听不可行,似乎和现实世界一样,却又更加孤立。 莫大的孤独与悲伤在心口翻涌,他伸手按住心口,一强一弱两道心跳声清晰可闻。 “谢哥!”杜崖向前扑腾两步,拉住他衣角,“这雾也太大了,我觉得羽毛都要沾湿了。” 谢长离淡淡道:“确实,如果能回去烤个火烘干衣服就好了。” “对。”杜崖美滋滋点头,接着回过味来,瞪大眼睛看向谢长离。 到时候还不是谢长离烤火他烘衣服! 谢长离打断他心底的碎碎念,看见前面停下来乖巧等待的鬼婴:“到了。” 雾气之下,他们甚至看不见湖面,然而灯光之下,湖水已经溢到脚边,深不可见。 赵青啧啧:“要是没拿这盏灯,一不小心就得掉进湖里。” 他的声音渐渐像隔着一层雾一样远去。 爸爸,爸爸,爸爸 谢长离第一次听到其他人所说幻觉中的声音,似乎得到进一步的进化,这次的声音不再是模糊的papa,而是清晰的天真的声音喊着爸爸,盘旋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越来越响。 “谢哥!谢哥!你别吓我!”杜崖率先留意到不对劲,赶紧叫起来,鬼婴也在旁边急的转圈圈。 灯光之下,谢长离面无血色,越是憔悴,就越是显得容色独绝,即使是毫无感情的一眼看过去,也带着让人害怕崇敬兼而有之的美感。 这种眼神是典型的san值低于5的症状,预示着走向深渊摒弃感情的过程。 赵青已经开始在兜里摸索其他绑定道具,生怕这位秩序阵营的大佬在这一刻从钢丝绳上摔下来,彻底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 与此同时,在茫茫然的白雾之中,三栋楼高的鱼形阴影若隐若现。 脖子上的吊坠骤然收紧! 谢长离猛地回过神:“闪开!” 三人刚刚向旁边避开,两道水柱已经从身侧擦过,立刻在地上留下直径三米的凹坑。 “谢哥,您还需要精神稳定剂吗?”赵青躲避着雾里时不时从各个方向出现的袭击,一只手刷刷刷掏出好几袋稳定剂来。 谢长离:“没用的。” 赵青大惊失色:“等等,我这好歹是特级的稳定剂,您这症状多久了?” “只在湖边,我们得不到受害者阵营的保护。”谢长离注意力投向湖面,他们动作已经引来众多小鱼,红的白的黑的金的,各种颜色长短,急切地聚在湖边,不时探出头来,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谢长离目光一厉:“跳湖!” 在赵青反应过来之前,两个人带着鬼婴前后跃入湖中,湖面只有一层水花。 “太疯了。”赵青喃喃自语,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如此听从一个对立阵营高层的话,身体却已经诚实地一同跃入水中。 立刻有鱼围拢到他身边,尖吻轻轻啄着体表的皮肤,微凉的鳞片从他身上划过,带来让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赵青身体僵硬,一只手却被人拉住,在水中稳住身形,他抬起头一看,果然是谢长离拉住他们两个。 他银色的发丝在水中飘散,散发着淡淡微光小鱼围绕在他身边,像是簇拥又像是保护,本就俊美无俦的脸在微光下更是美到邪异的地步,比起人类,更像是水妖或者说塞壬。 等等,赵青回过神,赶紧从道具中掏出三个深海珠,一人一个,自己率先示范,含在嘴里,总算可以在水底下呼吸说话:“我之前拿到的水下行动道具,留着以防万一的,现在怪物追上来了吗?” 谢长离回答,伸手捞出几尾鱼,看着它们在指尖缠绕:“应该追上来了,这些鱼在推着我们走。” “嗯?”赵青却才发现,他们身边聚集起大量的小鱼,看上去只是用轻轻碰碰,实际上是在有意识的将他们向远处带。 杜崖一入水就浑身难受,抱着入水后同样不太舒服所以格外安静的鬼婴,毫不犹豫跟着鱼群的方向游过去:“那我们赶紧跑就得了。” 然而,谢长离转换方向,比起在陆地上还需要手杖帮助,他在水下更加游刃有余,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那个方向,情况可能不太好。” 更多的鱼慌忙聚在他们面前,牢牢挡住他们,这一次推着他们向反方向走的意图则更加明显。 与此同时,无形的压力恰好从那个方向席卷而来,似乎连身边的水都森寒几分,谢长离紧接着看见一只白尾巨鱼从水中由透明变得凝实,一下张开巨口,便好像长虹吸水一般,将无数奋力挣扎着远离的小鱼吞吃入腹。 他们却没有感受到半点压力,更多的鱼簇拥在他们身边,将他们向外推去,然后一甩尾,反身奔赴向注定的死亡。 之前的虫还能够和巨虫缠斗,等到现在,这些小鱼就只能够用死亡来为他们争取时间。 杜崖忍不住啧啧两声:“咱们这运气还真不赖。” 赵青本就有些恻然,听他这话更是憋气,这新人还真是秩序阵营的好材料。 “死亡有时候是必须被支付的代价。”谢长离无可避免地再度卷进幻听之中,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脑海中低语。 随着瞳孔放大,脖子上的吊坠无声收紧,他猛然惊醒,催促道:“走吧。” 赵青转头的时候,他已经返身迅速向着鱼群推着他们走的方向游去:“他们希望我们阻止这场轮回,而不是在这浪费时间。” “好。”赵青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的时候做决定是很难的。 鱼群将他们带到已经被水彻底淹没的主楼,巨大的尖顶哥特式建筑安静的沉眠在底下,像是深海中刚刚被人发掘的遗迹。 赵青提问:“是神像?” 谢长离点头。 而杜崖速度比两人更快一点,率先俯冲下去,摸出一把小锤子,用力砸开窗户,挥挥手示意两人跟上。 从窗户游进去,可以看到神像在水中依旧被这柔光所笼罩,即便试图再细看神像眉目,越看却越觉得模糊。 他们一路潜游到底部。 赵青看着眼泪已经流到神像嘴角:“过一会儿就到时间展开保护罩了,圆环也确实出现鱼的图案,应该是轮到鱼了。” “不仅仅会有鱼。”谢长离回答,半蹲下来,飞快地在底座上摸索。 十分钟后,他从底座侧面的夹层里取出一根白色的铁丝,之后迅速地拨动侧面的花纹,不多便将打乱的花纹全部排序完成。 一共六个,刚刚好沿着神像的底座分布,可以辨认出,前面四个与他们猜测差不多,最后两个图案都类似人形,只不过最后一个更加高大,头部还以半圆表现自带圣光,猜为人和神,也没有问题。 按顺序分别为:树——虫——鱼——鸟——人——神 与此同时,三人同时听到一阵清晰的嗡鸣,在他们面前,神像的底座轻轻颤抖起来,而之前无法移动的圆环自主地向外移动。 之前被刻意隐藏起来的抽屉终于重见天日。 13 抽屉出现在两人面前。 不过A4纸大小,底部覆盖着厚厚一层红色的物质。 谢长离戴上手套,伸手触摸,只觉得触感柔软坚韧,轻轻一按便有汁水渗出来,像是某种吸饱汁液的海绵。 更为重要的还是这块海绵状物体中心,分明有一个凹痕——那是常年累月饭放置东西后留下来的印痕。 赵青开口:“我有个想法。” 谢长离:“可以试试看。” 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那个小册子——封面上交叠的两个六芒星在水下依旧熠熠生辉,将它放进凹陷处。 严丝合缝,浑然天成。 海绵里的液体也渗出来,它不溶于水又比水更重,无声地淹没包裹这本小册子。 谢长离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原本已经褪色的字迹逐渐在白色的纸面上浮现出来。 “所以,这就应该是这本小册子的保存地,下面这层东西应该是用来保证字迹不褪色。”赵青摸着下巴。 “于言比我们更早一步发现它,甚至已经找到某种解读的方法,”谢长离翻动着书页,果然找到神像下面那一排代表不同阶段的图案,“之后,以防被我们发现,他特意卡住这个机关。” “心狠手辣啊。”杜崖捧哏,他不擅长用脑子,百无聊赖地单手撑在神像底座,另外一只手贱贱地把鬼婴放在锁链上,推着它摇来摇去。 鬼婴龇牙咧嘴,又和他撕扯起来。 谢长离听到他这句话,抬头看去,停下手头动作:“松动了。” “我可什么都没做。”杜崖立马跳起来,把鬼婴向前一推,举起手以示清白。 “没说你,之前这些锁链更像是雕刻的一部分,现在看起来,至少有两根,”谢长离绕着雕塑走了一圈,伸手一一确认,“不,四根,是真实地缠绕在上面的锁链。” 赵青跟着确认一遍:“听上去更加符合O夫人囚禁神明利用神明的推断。” “或许这神像上的锁链也和那位神秘的炼金术士里格先生有关。”谢长离手沿着锁链一路向下,底端的锁链被完全固定在地上,他手上还沾着点盒子里的液体,碰到地上,地面的底端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图案——两个交叠的六芒星。 他半跪下来,在地上寻找片刻,并没有多余发现,干脆侧耳贴在地上,伸手叩击地面。 “是空的,有声音,”他说,“我怀疑下面关着什么东西。” 湖边,雾气朦胧。 何小彤提着灯,可以清晰的感觉手套下的掌心一片湿润。 她通过单人新人副本之后就加入工会,一直都是组好队齐心协力破局,还是第一次面对被队友背刺的情况,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的心是不是跳的太快了,她想,希望不会被他注意到。 跟在她身后的是于言,此人通常保持着沉默的态度,便是在这让人不安的浓雾中的行走时,他也绝不出声,能让人注意到他存在的只有轻轻的脚步声。 “前面就是湖。”何小彤挺下脚步,昏黄的灯光照出平静无波的湖面。 太深太黑了,虚弱的光到半途便失去威力,只能隐隐看到底下不断划过的黑影。 “就在这里。”于言突然出声,他已经找到路线图上的婴儿坟,将它打开,露出下面层层叠叠的死婴。 何小彤差点跳起来,但是她的手一如既往的稳定,利落地开始在里面翻照检查起来:“确实是堕胎,也有一部分是缺氧,早就成为死胎。” 灯光被放在两人之间,何小彤微微抬头,余光却只能够看到于言下巴,对方的大部分神情都隐没在黑暗中,难以预测。 缠在袖间的法杖已经悄无声息滑动到手腕处,灵光内敛,却时刻准备着爆发。 趁着换手套的功夫,何小彤从包裹里翻出最适合当前情况的小道具谎言珠启动。 这是对抗性副本常见的C级道具,当谈话者说谎的时候,会自主发热,规则级别,判断准确率极高,不过只能用三次。 每个人的装备格有限,而具有对抗性质的副本开启之前便有通知,所以很少有人会在一般性质的副本中多塞这么一个道具占据道具格子。 只不过何小彤第一个拿到的C级刚好是这个,便整理出一个格子带上,总觉得或许能用上。 现在看起来,还真是先见之明。 何小彤心中苦笑,一边记录尸体检查结果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感觉这几天真是检查不少尸体,上一次还是孙平的。” 这样的对话放在她身上不算少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但也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 她继续:“那次你回来的那么晚,有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线索?” 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这话问的钩直饵咸,怕是要不好。 好在,于言似乎没注意到不对:“没有什么重要线索,原本打算去找女仆探听,没找到人,去厨房找谢哥,也刚好错过。” 谎言珠没有发热,一次机会用掉。 何小彤松了口气,忽然又意识到,就算这句话是对的,也不排除于言隐瞒再找谢哥之后跑去杀人的事实的可能。 道具可以判别真假,却不能够判断是否隐瞒。 难道要直接询问是不是他动手杀的人? 何小彤心乱如麻,好在这时她挖出两具畸形的婴儿尸体,小小的手臂生产出来的鳞片和羽毛被血糊的成一片,让人作呕,很好的掩饰她变得难看的脸色。 怎么会有这样的婴儿?人体实验?□□献祭异化?我下一个问题问什么? 她脑海里翻滚着诸多想法,一只手不自觉拿出法杖,回过神,脑海中无数想法闪过。 何小彤询问:“之前听赵青说,你等三个副本才拿到合适的道具,吹笛人的魔笛,听上去很厉害。” 于言:“有一个功能是将音波变成刀刃,操控起来更好用。” 谎言珠依旧没有发热。 何小彤不自觉攥紧手中的武器,根据他们工会得到的情报,这一把笛子应该还有一个隐藏功能,但是于言说话滴水不漏,多半隐瞒去重要事实。 现在她还有一次机会。 她回忆起吹笛人的童话,联想到孙平死亡现场破碎的主要是精神稳定道具,状似开玩笑:“我小时候还听过吹笛人的童话,真可惜这个魔笛没有精神操控方面的能力。” 于言失笑:“怎么可能。” 谎言珠突然发烫起来,在热度中悄无声息的宣告自己使命的结束。 他在骗人,何小彤迅速确定这把笛子的隐藏功能便是精神操控。 主考官不屑于如此做,赵青杜崖纯粹萌新,而于言实力强劲,手上也有最适合的道具。 他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不知道于言是不是发现自己失言,并没有继续与她对话,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何小彤一颗心悄无声息地沉下来,她毫不犹豫地运转起庇护之光,白色的光芒开始在法杖尖端闪烁。 下一秒,尖锐的笛音几乎要撕破浓雾! 何小彤耳边一阵嗡鸣,整个人摇摇欲坠,好在庇护之光已经展开,温柔的覆盖在体表,瞬间抚平带来的创伤。 只是,就是这么一个瞬间,于言已经彻底失踪,呈现在何小彤眼前的,只有远处树林的阴影,张牙舞爪,像是预示着暗处凝视着他们的毒蛇的眼睛。 “谢哥,水位在下降。” 杜崖看着俩人敲敲打打,他也不好意思在旁边闲坐着当大爷,一边和鬼婴打闹一边四处摸摸看看,试图误打误撞找出什么机关,将地下室打开。 这会儿正扒在神像的荆棘上,一抬头,杜崖便看见头顶的水位开始向下降。 谢长离面色严肃,起身,果然看到钟楼处的时间不知在何时已经飞速转到三点。 潮水飞快退去,不远处传出啪嗒啪嗒鱼尾拍打地面的声音,整个地面也随之震动起来。 好在,声音不仅没有靠近此处,反而在逐渐远去,恐怕又是多亏受害者阵营的帮助。 鬼婴却突然蹿出去,一声接一声短促而尖利地叫起来。 “这里。” 谢长离跟着走到神像后数十米处,半跪下来,手轻轻拨开尘土。 地面激烈的震动使得地板的石块之间露出一条可见的缝隙。 赵青立刻抽出小刀,一边撬在缝隙上,手臂肌肉鼓起用力打开此处。 被铁栏杆封印的洞口出现在两人面前,幽深黑暗,暂时没看见任何生物。 灯光照下去,终于照出通道粗糙的凹凸不平的表面,深度大概在两米,垂直转弯之后应该一路通向神像底下。 鬼婴突然安静下来,紧紧贴着谢长离,幼小冰凉的身体明明在颤抖。 “鬼婴在害怕,它认识这里,”谢长离将灯靠近洞口,“我闻到一点血的味道。” 这鬼婴原来不是谢哥早就有的下属,是在这个副本里找到的,怪不得突然出现,不过为什么杜崖也能看到隐匿状态中的鬼婴?主考官给他开挂了? 主考官也很奇怪,刚刚还能看见神像,现在又不能看见洞口。 每一个人都是薛定谔的瞎子是吧。 赵青心中疑惑不少,面上不显:“通道上有血,而且这种挖下来的痕迹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应该是有人徒手挖出来的。” 三人都不由地看向远处的神像。 有人拼尽全力徒手挖出几十米的通道,却在再次见到光明的时候,发现自己仍在原地打转,被主使者以栏杆封印,嘲笑他的无能。 赵青将灯光更加靠近洞口:“用血写着救命。” 谢长离听见爬动的声音响起,细细碎碎从神像的方向出来,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感受到他们的行动,飞快地爬来。 鬼婴也不顾害怕,躁动起来,恨不得把大脑袋直接探到栏杆下面,然后被杜崖一把拖回去。 其他人都警惕起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却完美的证明了自己的无害。 昏暗的灯光下只能够看见乱糟糟的黑发和枯瘦干瘪的身形,不知被囚禁了多久的人发出嘶哑的低微的声音,非常急切,非常痛苦。 “不要紧张,我们是来救你的,”赵青声音立刻温和起来,探出身低下头,态度极为温柔。 被囚禁之人似乎意识到他们难以听懂,费力地举起一只手。 那只手几乎瘦脱了形,骨骼突出到让人怀疑随时会撑破薄薄的一层皮肤,也因此勉强从栏杆之中探出,在地上磨出血,留下痕迹。 与此同时,随着她急切地抬头,一张与O夫人完全一致的锥子似的下巴暴露在光下。 鬼婴:“呜哇!” 杜崖立刻叫起来:“这个下巴,你是O夫人的亲属。” 赵青询问:“你是不是她失踪的大女儿?” 似乎是听到O夫人的名字,她的手哆嗦起来,然而依旧坚定地在地上留下几个词。 在逐渐亮起来的光线下,这几个字极为刺目:“疯了”、“祭祀、“好多人” 那只手的动作突然停下。 赵青询问:“还有呢?” 那只手突然动起来,但是动作就透着不顾一切地疯狂和急切:快走!走! 赵青尽可能放轻声音,避免知情人被吓到:“我们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情来的,你不用害怕……” 他话说还没有说完,谢长离扶着他的肩膀,示意他转身:“时间不够了。” 不知何时,白衣女仆们幽灵般包围这里,O夫人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背后,她的身边,被白衣女仆们抓着双手满身狼藉的何小彤露出苦笑:“于言失踪了,我一回头就被她们抓到这里。” 在窗口映进来的夕阳下,O夫人露出礼貌的笑容:“先生们,现在是下午五点,我们的晚宴马上就要开始,还请各位做好准备。” 14 第三顿晚宴开始。 O夫人依旧高高坐在主座,没有对于这次两个人的消失发出任何疑问。 谢长离打量着餐桌上一张又一张疲倦的脸。 这一次,他们都接近二十四小时没有入睡,食物和水也没有得到及时补充,脸色自然各顶各的难看,尤其是何小彤。 恐怕正如他所猜测的,何小彤的试探打草惊蛇,反而让于言察觉到不对,干脆脱身隐于暗处寻找机会偷袭。 而小鬼婴也在恐惧O夫人,躲在他腿边,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各位试吃员们,不知道你们对第二道菜有什么评价。”O夫人神采奕奕,不时用餐巾擦去嘴角滴落的涎水。 上一次就栽在这里,这次众人早有准备,每个人都能说出一段长篇大论来。 “肉质紧实有嚼劲……” “……念念不忘,后悔没能多吃几口。” “O夫人能请到这样一位厨师,实在太厉害了。” O夫人被杜崖的马屁拍的呵呵笑起来,目光落在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品着餐前酒的谢长离身上:“不知道谢先生有什么高见?” 谢长离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淡淡道:“您忘了?已经评过。” O夫人笑容一僵。 谢长离见好就收,给大boss一个台阶下:“不知道夫人今日想给我们介绍什么样的菜?” “这一次可是最新鲜的食材。”O夫人再次笑起来,双手轻拍。 白衣女仆们推着一辆餐车过来,半截巨大的鱼倒在餐车上,无神的死鱼眼凝视着饕餮食客,似乎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新鲜度正如O夫人所承诺的那样,现宰现杀,鱼的肌肉还在无意识的抽搐跳动。 不久前还被鱼追杀过的几人有本能的绷紧浑身肌肉,很想后退几步。 O夫人安抚他们:“不是直接食用,这一次,我们吃鱼生。” 紧接着,几乎要填满整个通道的厨师带着锃亮的一臂长的刀具走过来,脸色不如谢长离上次所见那样红润,抿着唇很是严肃的样子。 他沉默地向食客们鞠躬,然后开始片鱼。 动作娴熟,行云流水,单单是这一个充满表演性质的过程就足够赏心悦目。 而被片下来的鱼片灿若白雪薄如蝉翼,细细堆在一起有如高山积雪明月空悬,皎洁清透如同艺术品一般。 然而气味却丝毫不觉得腥,反而有一种独特的鲜美气息飘然而出。 所有人都下意识回忆起前两道菜带来的极佳的舌头和精神的双重享受,完全控制不住口水的分泌,眼睛更是死死盯住即将成型的菜。 咕咚,O夫人已经开始咽起口水。 厨师再次沉默鞠躬,只是抬起头来的时候,恰好与眼含探究的谢长离对视一眼。 他心里有事,大事,谢长离心中明悟。 白衣女仆们训练有素地为每个人分盘,这次的餐具全部改成细长的筷子。 在鱼生周围搭上一圈细细切碎的食材,颜色五彩缤纷,一眼看不出来是什么成分,之后又专门取一个小碟子,倒入精心调制的酱汁。 O夫人早就控制不住,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搓,与酱汁和其他配菜混合之后,全部塞进嘴里。 潮红迅速爬上她的脸颊,她颤抖着喘气,手不断的抖动着,倔强地合十:“感谢主。” 低沉的难以理解的絮语声在耳边响起,谢长离早已习惯,这个副本通过食物睡眠等多种手段降低精神值,显然对他有效,更是在不断逼近他的极限。 不过表面上没有人意识到主考官的异常,在他们眼中,谢长离和每一次晚宴一样从容不迫,率先拿起筷子。 鱼生被夹起,在空中轻轻颤抖着,像是活物一般,迅速与其他酱汁配菜相互混合,送入口中。 口感软糯清香,酱汁富有多层次的口味将鱼肉本身的清甜全数激发出来,最后全部归于一种淡淡的琢磨不透的清香之中。 那种在前两顿晚宴中就一直缭绕不去的香气这一次更加明显,裹挟着人的所有思绪潜入深海之中。 万般皆空,唯有舌尖一味永存。 谢长离放下筷子,闭上眼,好在墨镜之下无人知道他此刻的状态,见他已经动手,纷纷跟上。 不多时,餐厅上此起彼伏响起赞叹声喟叹声和啜泣声,所有人将盘子吃得干干净净,在O夫人的带领下于胸口画上五角星:“我们的父,我们的主。” 仪式结束,何小彤心乱如麻。 显然现在于言正在暗处伺机而动,随时可能暗算他们,这件事情必须得让谢哥知道。 只是,何小彤警惕地看一眼旁边的赵青,她不信任这个新人。 说是只下过一次副本,赵青的表现却过于优异了,而且和于言一开始就是搭档,孙平死亡的时候赵青也刚好独自在找骨头,没有不在场证明。 此刻不能够排除赵青是凶手,或者他会站在凶手那一边的可能性。 就在她迟疑的片刻里,谢长离结束仪式,目标明确地向厨房走去。 杜崖习惯性一溜小跑跟上,却见对方停下脚步,冷淡道:“杜崖,你也要自己去找线索。” 杜崖一脸懵逼,见到缠着谢长离的鬼婴跟过来,眼珠子一转,立刻露出控诉之色:“可是我,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谢长离转身继续自己的路:“我不记得有过这样的承诺。” 话语冷漠,背影决绝,丝毫没有多看一眼可怜巴巴的小情人。 好一出大戏,果然是伴君如伴虎,以色侍人不长久,主考官这个级别的大佬,翻起脸来也是相当无情。 好几双八卦的眼神看过来,杜崖发挥平生最大演技,将一系列的震惊不可思议失落表现的淋漓尽致。 赵青按计划是去找囚犯的,往大厅走几步回头,冲杜崖打招呼:“要不你跟我一起行动?” 杜崖没理他,脸上明显带出点怒气来,自顾自向外走去:“我想去湖边看看。” 这显然是开始赌气了。 何小彤为他感到可惜。 独自脱离队伍,本身作为新人精神值也比较低,简直就是送到于言嘴边的猎物。 她一咬牙,决定跟上主考官。 谢长离还没有到厨房,就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果然,厨师靠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桌上摆着一碟鱼生、鱼头鱼尾汤、椒盐鱼脊骨、以及还有半杯酒的酒杯。 不过他本人显然已经不耐烦一小杯一小杯的喝,捧着一桶酒,大口大口地灌着,酒液从他身上流下来,在空气中氤氲成酒气。 “您怎么喝成这样?”谢长离一手扶着门,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谢先生来了,”厨师勉强睁开眼,看到他,扶着桌子摇摇晃晃起身,最后还是碰的一声摔倒在椅子里,醉的不清,“没事。” 谢长离却没有离开,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我上次餐后再来找您,却得知您已经下班,等到做猪食的时候才会……” “猪食,”厨师突然笑起来,前俯后仰,乐不可支,他的眼睛血红,长着粗壮汗毛的手一把拍在桌上,“没有人告诉过我,他们把活生生的人叫做猪!” 果然,厨师大半夜做的东西就是给被关在地牢里的人准备的。 谢长离再次印证自己的猜测,只是他们在发现人之后就被强硬的带到宴会上,只能再想办法把人救回出来。 他心中思绪万千,面上丝毫不现,只是同样倒上一杯酒,轻轻和厨师的酒桶一碰:“唉,毕竟是为主家服务,总有些不能说出来的阴私。” “对,您也是专门干这一行,被夫人请过来的,”厨师大有同病相怜之感,“恐怕也见过不少这种事。” “怪不得您今天状态明显不对,”谢长离感叹,“是今天不小心撞见……” “还不是下午刚好听见夫人吩咐女仆去抓猪,我这才知道她们指的是个人。”厨师面带郁色。 “这种事我在四处为人服务的过程中也见过,”谢长离叹口气,“贵族嘛,骄奢淫逸,什么事情都做得出,要住好的,穿好的,吃好的,要美人,要权势,要封地,什么都有了,还希望能活得长长久久。” “可不是吗,我们夫人当年……”厨师深有同感,话说到一半摇摇头没再继续。 谢长离慢条斯理拿出本小册子:“上一个邀请我的夫人似乎就很喜欢通过这本小册子来寻找永生的诀窍。” 厨师好奇地看过去,立马认出来:“里格先生啊。” 谢长离好奇追问:“您也认识这位伟大的炼金术师?” “以前我们夫人也找过他,那时候伯爵先生还在,”厨师喝着酒回顾过去,“他们向这位里格花2000金币询问永生,我可还记得里格当时带来的好多东西上面都有这个图案。” 厨师接着说:“不过,里格肯定是个骗子。” 谢长离本来默认里格是他们这次破局的关键人物,却听到这么一个噩耗:“为什么这样说?” “他在我们家没待多久就死了,到处说自己可以让人长生,结果自己也逃不过老死的一天。”厨师大着舌头说,“满口谎言。” 寻找炼金术士这条路被堵死了,很有可能这位炼金术士已经被O夫人利用殆尽,然后彻底铲除。 谢长离心想,那么最有可能的是他把最后的解决方案留在这个遗物中,总有一个人可以解读这本小册子。 比如,大女儿? “你还吃不吃?”厨师打断他的思绪,把一碟子配菜推到他面前,“这都是夫人四处收集的宝贵食材,不吃白不吃。料汁也是她亲自调配熬出来的,这几道菜全部都有这份料汁提香增香的作用。” 谢长离并不想再体验一次失控的感觉,但食材料汁的成分说不准可以研究,他便收于包裹中。 另外一边,杜崖已经来到湖边。 婴儿坟两次被人挖开又填回去,此刻表面还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湿漉漉的。 鬼婴亦步亦趋跟着他,一副保护的姿态。 不过杜崖可没有谢长离那么好的待遇,还能被撒撒娇,鬼婴简直恨不得在脸上写上我是担心你这个蠢货被自己蠢死。 杜崖百无聊赖地扒拉一会儿坟,看着出来的婴儿尸体,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之前的定位也是不用动脑子的打手,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细致调查寻找线索的活,需要找线索不应该交给有脑子的小弟吗? “呜呜呜呜……” 曲折幽怨的低泣声响起。 杜崖继续装模作样的检查尸体,一本正经的在纸上留下鬼画符。 “呜呜呜……” 幼猫似的哭泣声声音越来越响,这下子简直是贴着他的耳朵。 杜崖终于受不了,扭头却找不知道跑哪玩去的鬼婴:我又没惹你,哭什么哭! 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身边已经是空荡荡一片,鬼婴不见了,翻出的泥土上爬动的虫不见了,天边盘旋的怪鸟也不见了,没有任何生物出没的痕迹。 日光落下,血色的月光无悲无喜地在湖面的波涛里被剪碎,分散成一个又一个红色的片段。 杜崖皱着眉四处查看,显而易见,他现在是被人暗算,不知道动手的人现在躲藏在哪里。 他一路来到湖边,低头看去,波纹交叠,无数个他在倒影中微笑,皮肤和血肉纷纷如同落叶一样飘零。 杜崖心中悚然,看向自己,却只看到一具褪去所有包裹的森森白骨。 15 谢长离一出厨房门就见到在门口等待的何小彤。 她惴惴不安,深呼吸一口气,颇为诚恳地说:“谢哥,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但是我们这里确实有一个内鬼,他一直在暗算我们的人。” 谢长离:“我知道。” “我知道这很难以让人接受,我也没有证据……”何小彤自顾自说一连串,突然领悟过来,不可思议,“您知道?” 她面前的主考官稍一颔首,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转着手杖,语气漫不经心:“不仅我知道,赵青也知道。” 下一秒,他就见到何小彤后退两步,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都知道? 难怪主考官和杜崖闹掰,果然是刻意送菜。 何小彤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不过一只飞虫落入网中,说出这段话简直是自爆!自投罗网! 谢长离:…… 他第一次对自己团队领袖兼怪物克星的定位产生怀疑,自己刚刚那段对话怎么也不像是反派boss发言吧。 “我的意思是说,于言有问题,赵青一开始就就为了追查他而来,”谢长离难得多费口舌解释,“我刚刚与他沟通过,也确认过消息的准确性。” 何小彤整张脸都羞愧发红,弱弱点头:“好。” “那跟我来吧,”谢长离带着她往外走,还是没抹消内心的疑问,“我看起来这么不像好人吗?” 何小彤刚刚平复心情,现在更是尴尬的恨不得找个缝把自己埋进去:“不是……” “嗯?”谢长离真心开始怀疑起来。 “不,不是,”何小彤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您很好!” 谁给她的胆子怀疑主考官会是反派阵营boss的,主考官分明就是团队之光,正义大使! 何小彤总算冷静下来,恢复思考的能力:“所以您是有意把杜崖派出去的,引蛇出洞?” “回答正确,”谢长离走向神像所在的大厅,为避免再次发生被人误会的惨剧,他又补上一句,“不过我们的诱饵可不止一个。” 顶层。 烛火摇曳,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白衣女仆们温顺沉默地伫立着。 “愿我们的父,愿我们的主……”O夫人跪在窗边,低头轻声祷告着,等到最后的时候才在胸前画上五角星,平静地起身,眼底一片冷色。 她身后站着的赫然就是失踪不见的于言:“O夫人,您也应该完成您的承诺。” 此时的他恐怕就是站在之前的几个队友面前也难以被认出:让人作呕的青绿色鳞片爬满他的脸,眼睛移到太阳穴的位置,鼻子塌陷下去,牙齿变得锋利尖锐,一张嘴便会吐出蛇信状的舌头。 然而,其他躯体却没有这么完美,苍白的易碎的鳞片在身上左一块右一块的生长,不断有鲜血混杂着绿色的粘液渗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的自发出现,肉眼可见的被愈合又再次崩裂。 于言知道,之前他在进化这条路上走上错误的道路,身体已经开始崩溃,能够改变他的东西不多,最有用的便是神骸。 所以,当他收到这个副本的聘请邮件时,毫不犹豫答应了。 当然,他得到的消息可比这些猎物要多得多: “尊敬的无限服务公司: 我迫切的需要五个苗床来供我亲爱的宝贝生长,同时还需要一名屠夫,来助我进行移栽活动。对于屠夫,我可以给出神骸作为报酬。 诚恳的O夫人” “报酬早就准备好,只是我不曾想到于先生这么快就被人发现。”O夫人坐回靠椅上,白衣女仆殷勤地为她倒上红茶。 她拿起来喝一口,不易察觉地皱皱眉,下一秒,倒茶人浑身颤抖着坠落在地面,不一会儿便化作一滩血水。 其他女仆早已见怪不怪,早早准备好,跪在她身边清理地板,很快身边又是干干净净。 于言知道她这是威慑,态度软下来,同样坐在对面椅子上:“不过我现在这状态可不好说成功率,您的宝贝娇气的很,只能够在精神失常的苗床上生长吧,剩下的要么是难啃的硬骨头,要么就是已经抱上大腿。” 随着他的动作,肮脏的液体滴答在靠椅上,使得O夫人脸色越发难看下来,她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喏,那里不是有个你说的好对付的小新人吗,现在他可算是没有在大腿身边吧。” 于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户。 此处正对着树林里的湖泊,那个一开始就卖色求荣傍上主考官的小新人破天荒的没有跟在大腿身边,反而是一个人在那里胡乱寻找着。 “杜先生似乎是和谢先生起矛盾,后来就单独走了。”收拾餐桌时刚好围观渣男翻脸大戏的女仆如此说道。 于言冷哼:“没脑子也没眼色。” “血月已经升起,是时候开始下一轮孵化,这次还请于先生努力了。”O夫人拍拍手,旁边的女仆会意地端来一瓶红色的液体。 于言知道这就是神骸,准确来讲是神血,O夫人显然胆大包天的污染囚禁一尊神,并且借此成为伪神,因此也有大量足以征服任何一个秩序阵营玩家的报酬。 他也不例外,在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鲜血的气味的时候,他已经激动起来,蛇信不自觉地吐出来,搜刮着空气中每一点让人神醉的气息。 咕咚咕咚,于言把神血一饮而尽,身上苍白的虚弱的鳞片瞬间变得凝实起来,逐步加深成和脸部一般无二的青绿色,原本还属于人类的灵活的手,变得更长,挥动间有破空之声,足有摧金裂石之力。 “谢谢夫人的款待,”他舔去嘴角残余的液体,“我会为您的宝贝带来合格的苗床的。” 湖边。 杜崖看着骷髅般的身体,立刻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于言摧毁孙平心理防线的手段,也就是说,他被一直在暗中伺机而动偷袭他们的人盯上了。 他不仅没有任何的担忧,反而差点没忍住狂笑出声。 太好,终于等到大展身手打脸反派的机会了! 这一次,全场最佳拯救世界的必定是我鸦鸦! 杜崖心中窃喜,面上做出惊恐的样子,满脸痛苦地倒退数步,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果然,坚实的地面突然变的柔软起来,拉着他撑在上面的手不断下陷,杜崖颤抖着抬起手,便看到猩红的血液沿着指尖不断向下滴落。 呜呜呜呜…… 像是呜咽和哭泣的笛声还在不断响着,杜崖一边努力辨认方向,一边看向底下的土地。 此刻,绿草茵茵的湖畔已经变成一块巨大的跳动着的血肉,下一秒,他所做的地方立刻张开一张嘴,眼见着就要把他一口吞噬进去。 迎接它的却是一个属于鸟类的巨大尖喙狠狠向下啄来! 杜崖几乎是瞬间恢复全盛时期怪物的形态,巨大的黑色羽翼遮天蔽日,青黑色的鸦羽锋利如刀,白色的骨架形成铠甲包裹住重要躯干,又狠又凶地冲着试图吞他的嘴嘴狠啄过去。 笛声骤然停顿,原本混乱的幻境全数消失,整个湖畔狂风大作,湖水翻起大浪,群鸟惊飞,天地间一片杂乱的呜哇声。 杜崖毫不犹豫的扑向产生笛声的地方,心中满满都是即将建功立业的豪情与快意。 他这段时间真是受够谢长离的奴役压榨,好歹他也是堂堂主考官,秩序阵营里算是中层的人物,起码也应该当个冲锋陷阵的打手,而不是干家务活的保姆吧! 这一次,就由他先抓住这个内鬼,潇潇洒洒把人往剩下几人面前一扔,谢长离还不是得对他改观,以后端茶倒水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鬼婴去做! 杜崖冷冷地看一眼这个时候还在傻呵呵笑着的鬼婴,一振翅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去,伸出脚爪,瞬间将拿着笛子要跑的黑衣人扑倒在地。 完工,带走。 杜崖变回原形,正打算把人五花大把,动作一停——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被他翻过来的人有着一张熟悉的脸,这不就是之前给他们分配住所唯一一个会说话的白衣女仆吗? 白衣女仆目光空洞,显然已经失去操纵者的控制,问什么问题也毫无反应。 杜崖顿时跳脚起来:“于言这也太阴了,居然找人来假扮自己,不知道这伙躲在哪个地方嘲笑我呢!” 鬼婴总算是慢悠悠爬过来,对着正在炸毛的鸟发出嘲笑。 “你有什么好笑的,”杜崖很快就平静下来,抱着胸坐在一旁石块上,快活起来,“你这哪是在笑我呀,分明是在嘲笑我们英明神武的谢哥。” 杜崖掰着手指说:“你看,这计划是他定的,我这个人选是他选出来的,当然失败的责任也全部由他担,你看看我这个诱饵,你看看闹掰的理由有多好笑,完全就是钩直饵咸,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个陷阱,绝对不跳。” “等会我可要回去好好嘲笑他,就这水平还搁这玩运筹帷幄呢。”杜崖瞬间忘掉之前的憋屈,美滋滋往回走。 同一时间,神像大厅之中。 赵青拿着百变工具刀转换出来的小锤子,在地上敲敲打打,不过到目前为止都是一无所获。 O夫人发现他们的营救活动之后,显然已经将那个地下通道填上,或许更好的选择是找到O夫人的卧室书房之类的地方,寻找平日她和女仆进入地牢的通道。 在赵青头顶的二楼走廊下,于言缓缓放松呼吸,紧贴着天花板,与这黑暗融为一体。 他本来的职业方向就是刺客,暗杀,偷袭,背刺,这都是基础技巧,更重要的技巧则是挑选合适的目标。 像杜崖这样的,怎么看都像是推出来的一个诱饵,一个合格的成熟的刺客绝对不会一脚踏进这种陷阱。 相比之下,在大部分人埋伏在诱饵身边的时候,防御空虚的后勤人员才是最好的对象。 这就是别人送给他的调虎离山的机会。 于言露出笑容来,缓缓将魔笛放在唇边。 二楼,谢长离靠在栏杆边,单手支着下巴,随意地转着手杖,纵览全局。 何小彤本来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边,看他恨不得在脸上写上的百无聊赖,还是忍不住腹诽。 刚刚说您是幕后黑手还真不怪我,谁知道您这里反派的生态是这样的啊! 虚假的反派:玩弄人心,幕后黑手 真实的反派:被玩弄人心,当台前小丑 16 大厅里的神像被笼罩在一层柔光之中,唯有下拉的嘴角宣示着祂的悲悯与痛苦。 赵青仔细敲打过每一块地板,得到的结果不算好,可以确定O夫人已经让人把挖出来的通道全部填上。 他似乎选择放弃,靠坐在神像边,凝视着圆环上的鱼形图案。 完美的时机。 于言想,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刺客,他一眼便从对方身上找到四五处破绽,同时,吹笛人的魔笛已经准备完毕。 他吹奏起来,如泣如诉的笛音正要响起。 一道明亮却不刺眼的白光从上空骤然落下,撑起一道圆弧完美地将大厅中心笼罩在内。 即将发出的笛音更是如同被人按下休止键,灵巧的魔笛瞬间变成毫无反应的木头。 这是何小彤的庇护之光,他们不应该在杜崖那里埋伏吗,于言一惊,身体先于大脑向后退去。 然后就在他动作的刹那间,一共四根锋利如刀的鸦羽从上方飞来,似慢实快,不论躲闪。 于言的手脚被鸦羽深深地钉死在墙上,稍一移动便是剧痛扯遍全身。 他瞪大眼睛看向二楼,青年从栏杆一跃而下,扬起的风衣衣襟像是鸟的翅膀。 正是整个任务中他最畏惧并且视为最大威胁的主考官! 谢长离轻盈落地,拄着手杖向着他步步紧逼,而他身后,赵青脸上不见丝毫震惊,而是肃穆起身,活动着手腕,电光在他指尖闪烁。 “原来如此,”于言此刻已经无法逃离,很快就理清思路,“我这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懒懒抬起眼皮,哼笑一声,抬起下巴指指谢长离背后的赵青:“不过,主考官大人,您就没有怀疑过赵青的身份吗,只下过一个副本的新人能有这个表现?” 这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但在赵青确实行迹可疑的情况下,完全就是阳谋了。 然而,他再次低估了主考官。 谢长离:“吵。” 又是一根鸦羽飞过来,完美封住他的嘴。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谢长离凝视着地面,语气轻柔,“是无限服务公司给你安排杀死队友的工作还是后来跟O夫人勾结?” 于言心里冷笑,这是什么蠢问题,居然真的以为他会好好回答吗? 可是,谢长离已经自顾自说下去:“不回答,有点难办,赵青。” 赵青明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的对着他放出电流。 谢长离注视着地面上的影子,男人的身体应激的弹起,却又被鸦羽牢牢定住,片刻后才无力地弹回去。 他开口:“何小彤,治愈之光。” “好。”何小彤还是第一次看到刑讯现场,声音都有点颤抖。 “第二个问题,O夫人举行这一场宴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于言咬着牙,果真心狠手辣,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谢长离继续:“赵青。”“何小彤。” “第三个问题……” 于言试图发出声音,却发现他的嘴已经牢牢被封死,只能够痛苦地抽搐起来。 那个恶魔依旧凝视着地面,漫不经心地下令:“赵青。”“何小彤。” …… “最后一个问题,”谢长离终于抬起头,“你也食用了晚宴,为什么不担心O夫人把你当做苗床?” 于言闭着眼睛,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 为了应对反复的受伤和治愈,他已经完全失去人类的形状,青黑的鳞片爬上全身,手变成鳞爪,满口尖牙的嘴里不断吐出嘶嘶的蛇信,异化的过程依旧在蔓延,甚至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个人还是个怪物。 堵住他让他无法回答的鸦羽终于被挪开。 何小彤再也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死其他人?我们不应该是通关团队吗?” 于言很明显地笑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加入秩序阵营呢?” 他再度沉入异化时带来的幻觉,喃喃自语:“反叛阵营里面都是一群胆小鬼和老古董,恪守着什么属于人类的纯洁性,坚决不肯走上进化的道路。” 逐渐堕落为怪物的过程让他不自觉的抽搐着,晶莹的眼泪不断滑落,最终化作绝望和愤怒的低吼:“你们凭什么怪我!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他们的遗骸可以让我有能力出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只不过是终于懂了这个道理,”他似乎又回过神来,看着其他人,“只有抛弃属于人的一切,属于人的□□,属于人的精神,属于人的感情,属于人的道德,我们才能够在无限流里活下去。” 于言嗤笑:“你们也走上这条道路,又何必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装什么圣母。” 何小彤和赵青脸色都冷下来,显得很想找个什么东西堵住他的嘴。 “啪啪啪。” 在他们身后,主考官却鼓起掌来:“理解的很透彻。” 他在其他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上前,骨节分明的手举起手杖,抵在于言脖颈件:“你以为你现在还活着是因为我们需要你的消息吗?” 于言脸色终于变了,他意识到谢长离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谢长离继续道,冰冷杖尖沿着他的大动脉滑下去,沿着一个又一个重要脏器点过去,然后又抵住心脏:“刚刚可不是刑讯,刑讯是希望获得信息的,而我只是遵循弱肉强食的古早法则。” 手杖轻松地穿过鳞甲,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折磨你,真是让人愉快。” 于言昏了过去。 谢长离抽回手杖,回过头,却见另外俩人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齐齐后退好几步。 谢长离:…… 他诚恳道:“我真的是个好人。” 赵青:“希望是。” 他立马迎来何小彤看烈士的目光。 赵青默默抹一把脸,好吧,习惯了,不就是每天一个作死小技巧。 “左腹边的鳞片里应该有关键道具,”谢长离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回忆起刚刚审讯的场景,对方明显在他抵住那边时反应更激烈一点,“我还是怀疑O夫人给他可以避免成为轮回载体的东西。” 赵青立马卖力地翻找起来,不多时候便翻出来一个小盒子。 谢长离转着手杖开口:“何小彤。” 温柔的治愈之光落下,原本还流着血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于言呻/吟一声,慢慢醒转,这一次却显得虚弱而疲惫。 他们的主考官是个真正的疯子,随心所欲,以别人的痛苦为乐。 赵青把盒子在于言面前晃了晃:“O夫人给你的是这个东西吗?” 于言:“是。” 赵青心中还有点疑虑,在庇护之光守护打开盒子:里面一共五个位置,现在只剩下三个一模一样药丸,显然已经用掉两次,更重要的是,盖子上已经写着“服用药丸可避免成为轮回载体”,落款则是O夫人的签名。 写的这么清楚明白,难怪于言承认的这么爽快。 更重要的是此时他们的手册都振动片刻,上面浮现出当前的任务进度。 [当前任务:《饕餮盛宴》 截止时间:第六日晚24点 进度:65% 提示:恭喜任务者获得关键道具,找到避免成为载体的方式,公司期待你们活着回来。] 虽然无限服务公司日常不做人,但是能够让任务者在完成雇佣目标的同时活着归来也符合他们的利益,上面的判断倒是可以信的。 谢长离却突然向前跨出两步,然而动作还是慢了一拍。 就在他们眼前,于言的鳞片剥落下来,整个人迅速的干瘪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离身上的所有液体,最后像纸片一样轻飘飘落在地上,从四肢开始一点点风化破碎。 属于他的员工记录本从空中落下,掀开来翻到简历的那一页,原本被遮掩修饰过的简历恢复原本的样子,于言两字被替代为他们曾经在反叛阵营听过的一个人名。 紧接着,简历底端燃起火焰,片刻便将它烧得干干净净。 何小彤瞪大眼睛:“他居然是从反叛阵营叛逃到我们这里来的。” 结合于言神志不清时说的话,她串起前因后果:“他应该是在某种紧急的情况下吃掉同伴的遗骸,获得进化,转变成为秩序阵营,但是这一行为是被禁止的,因为会造成严重的身体崩溃和人格消散的后果,所以他才会找到O夫人。” 谢长离目光从赵青身上滑过,默契地没有点明赵青的身份:“据我了解,正是这样。” “连简历都被公司回收,应该自杀成功了,”赵青摸摸下巴,“是觉得线索被问出来自己没有存活价值,自杀总比折磨致死好。” 全场都有一瞬安静。 何小彤面无表情地离赵青更远一点,这孩子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恰好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 杜崖刚刚解决完树林那边的埋伏,干脆把被操纵的白衣女仆也给绑回来凑数,也算是给谢长离一个交代。 还没有进入大厅,他已经愉快地叫起来,声音甜美到阴阳怪气的地步:“谢哥,我在那边没有发现于言,您这次是不是碰上什么小小的失误了?是不是算着算着漏了什么呀?” “失误?” 他转过来,听见谢哥平淡的声音,却莫名感觉到一股几乎要把羽毛都冻掉的寒意,接着就看到大厅里的一片狼藉。 啊这,杜崖意识到情况可能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如果是指你臆想的那个计划,确实是个有意为之的失误,”谢长离毫不留情揭穿残酷的真相,“如果是这个为了避免某些不合适的人参与而被刻意隐瞒的计划,成功了。” 杜崖接受到另外两人同情的目光,而蹲在他肩膀上的鬼婴已经开始大笑起来。 还笑,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杜崖额头青筋直跳,但是他一贯能屈能伸,当场滑跪,目光投向正在消散的尸体:“怎么死的这么惨啊。”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 杜崖完全不会读空气,自顾自绕着尸体走一圈:“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我们谢哥的大作。” 谢长离淡淡发问:“我看起来像个魔鬼吗?” “不是,”杜崖果断回答,高高兴兴赞美谢哥,“怎么能用像呢,您这么厉害,连魔鬼都得叫您魔鬼啊。” 17 顶层。 血月的光芒刚好落进屋内,摇曳的烛火映出长长的影子。 远方的钟声传来,一连响了十下。 身着华服的贵妇人放下茶杯,杯盘碰撞,发出嗒的一声。 “时间到了。”O夫人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嘴角,“看起来我们的于先生任务已经失败。” 女仆们全都低着头,一片沉默。她们早就没有自我意识,成为受她随意操纵的傀儡。 O夫人目光落在前方的相片上,金色的漂亮相框之中是一家五口的合照,男人英俊,男孩女孩可爱。 她的眼中少见地露出一丝怀念和更多的柔情,双手合十:“我们的父,我们的主。” 接着,她站起身,转身向着楼下走去:“为了我的宝贝,是时候亲自动手了。” 楼梯正对着厨房。 厨房的门已经关上,然而依稀可以看见门缝里泄出来的一丝橙色光芒,浓重的酒气喷涌而出,弥漫开来。 O夫人嫌恶地皱眉,眉心的刻痕更深一层,便只站在原地。 女仆们替她上前打开门,鱼贯而入,开窗通风,丢弃酒瓶,清理地板,喷洒香气。 不过片刻,O夫人就可以走进去,坐在中心的椅子上,垂眸看着被五花大绑在地上的厨师。 一盆冷水浇下。 厨师终于从沉沉的醉意中醒来,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他本能地想要伸展身体,却发现已经被牢牢绑住。 “夫人?”他眯起眼睛,茫然地发问。 O夫人:“你好像知道了我的一点小秘密。” 厨师立刻回忆起关于猪食的那段对话,肥硕的身体开始向后挪动,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什么?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知道,你应该知道,”O夫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你协助我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囚禁五年,那些令人作呕的食物都是为她准备的。” 厨师愣在那里。 O夫人继续:“你还应该知道的是,越来越多出现在外面树林上的骸骨,都是我杀的,还要装傻吗?” 厨师不是没有见过那些树林中日日嚎哭的骨头,只是他明哲保身,从来不去看不去问,等其他人将血淋淋的事实展现在他面前时才感到一丝惊悚来。 “严格来讲,你也是杀了他们的帮凶。”O夫人垂眸,轻轻道。 “我就一个做饭的,他们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厨师激动起来,被捆绑着的身体疯狂挣扎起来。 O夫人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却带着让人森寒的气息:“那些你用我材料做的菜进入他们的肚子,会孵化成另外一种生物,像是鱼,像是虫,像是鸟,那种生物会不顾一切的钻出去。” “然后,”O夫人凝视着他,“喷的一下炸开来。” 厨师胸口剧烈起伏,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完全不愿意相信,然而脑海里又回顾起之前看到的被女佣带出去的畸形的死婴,又想起更早之前看到过的开膛破肚的尸体! 他引以为傲的厨艺做出来的东西居然是这样的吗? “当然会有,”O夫人手指敲打着桌面,“你不也吃掉自己做的菜吗?自己试一试不就好了?” 厨师双眼睁大,肥大的手不自觉的放到高挺的腹部上。 “感受一下,里面是不是有小东西开始爬了。”O夫人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屏障传过来。 厨师感觉他的肚皮开始有点发痒,手下的皮肤在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顶起。 “爸爸,爸爸,爸爸……” 一叠声轻快的童声在他耳边响起,由远而近,最后几乎是在他的脑海之中盘旋。 他茫然四顾,没有发现任何婴儿的痕迹。 接着,厨师几乎要大叫起来,整个房间中已经不见夫人和他的女仆们。 他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冲向门窗,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推动,原本轻松便能打开的大门就跟牢牢焊死在墙上一样。 他一个人被困在熟悉舒适的厨房,一个人被困在他挥洒大半生才华的地方,而外面则是深不见底的,无法预测的让人恐惧的黑暗。 “爸爸,爸爸,爸爸……” 孩童的声音充满欣喜,而他则可以感觉到展下的肚子的皮肤突起的越来越严重,低下头更是可以清晰的看见肚皮被不停的顶起,各种各样的形状。 “会被撑开的……”他喃喃自语,“我也会像他们那样死掉,骨头挂在树上……” 黑暗从窗口流淌下来,没过他的脚背爬上他的脚踝,然后将他一点点缠绕住,就像是情人的臂弯将他涌入怀中。 厨师眼底渐渐弥漫上绝望,他向后倒在黑暗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子上出现一道划痕,然后便是尖锐的鸟喙将之啄开,两片翅膀撑着裂痕展开。 刺啦—— 那是他的肚子被撕开的声音。 O夫人没有感情地看着在房间中痛苦丝毫四处翻滚的男人。 他的肚子已经裂开一条缝,随着他挣扎的动作流出体外的肠子越来越多,几乎要在地上变成一条血色长蛇。 O夫人手遮在嘴边,打了个哈欠:“崩溃的还不够彻底,我家宝贝出来的太难了。” 话音落下,终于有一片黑色的羽翼张开,紧接着便是一只巨鸟振翅而起,直冲天花板,在吊灯周围盘旋,发出喜悦的悦耳的鸣叫。 O夫人脸上第一次露出可以称之为柔和的表情,温柔的笑意弥漫在她的嘴角。 这是任何一个认识她的人见到时都会觉得惊悚的一幕。 “噢,我的宝贝。”她张开双臂抱住冲她俯冲下来的巨鸟,温柔地亲亲他的鸟喙,“你回来了,我们的计划快要成功了。” 巨鸟搭在她的肩头,仰起头鸣叫一声。 “去吧,”O夫人放开手臂,“去开始你的猎杀。” 远处树林里也开始传来一众白骨哭嚎的声音,鸟儿振翅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小时前,大厅。 除了主考官不需要,其余人都各自分好药丸。 何小彤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习惯性地第一个分析起来:“有了关键道具之后,今天晚上O夫人肯定不能够达成目的了,她的循环环环相扣,缺少今天这一环,接下来应该也构不成多大威胁。” “不一定,”谢长离回答,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O夫人筹谋数年才等来一个机会,情况没那么简单。” 何小彤点头:“那么您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谢长离:“找人。” 赵青苦着脸:“我在这边翻了好久,O夫人应该是把这里地道全部填上,至于别的通道,现在还没有线索。” 然而,主考官依旧成竹在胸:“有人可以为我们带路。” “谁?”何小彤四处张望,这会儿连于言的尸体都烧干净了。 “这里。”谢长离从角落里拎出一只鬼婴来,介绍道,“她应该是大女儿的女儿,O夫人的孙女。” 何小彤揉一揉眼睛,她可以肯定之前那边什么都没有。 但是,其他人几乎是飞快接受这个设定,包括弱小无助的新人赵青和杜崖。 鬼婴乖巧地对所有人哇呜了一声,裂开嘴笑得格外开心。 如果忽略掉那一口锋利牙齿的话。 何小彤:我怎么感觉我还是掉进狼窝里了,他们真的不是副本最大boss吗? 她也不敢说,她也不敢问,闷头跟着往前走。 鬼婴早就迫不及待,现在沿着地面一路边闻边爬,动作飞快。 “它真的可以带我们过去吗?”杜崖凑到谢长离面前,暗戳戳上眼药,“这小东西早就脑袋不清楚了,哪里找得到大女儿呀。” 然而,谢长离连头都没有侧过来:“比你清醒。” 突然被怼的杜崖:? 自己刚刚才拍过谢哥马屁,怎么突然又沦为食物链底端了! 赵青在旁边差点没憋住笑,拍一拍这位好兄弟,挤眉弄眼:“兄弟加油!” 杜崖一脸懵逼。 鬼婴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带着他们沿着走廊一路深入,终于停下来,在地上扒拉起来。 鲜血从他的身上滴落,渐渐的,被染红的锁链在地上浮现。 “和神像上的锁链很像。”谢长离开口,他在确认神像里的东西可以保护小册子之后,便取出了一点,此刻将之滴落在上面。 两个互相交叠的六芒星的图案在锁链上浮现,一个接一个沿着长长的锁链亮起,仿佛会呼吸一般明暗不定。 谢长离抬起头,发现锁链不仅仅是地上这一根,准确来讲,在走廊的墙壁上,在走廊的天花板,在他们的四周,都有着带着里格先生标记的锁链。 无数的锁链在这个房子之中交织缠绕,如同虬结的树根,而一切的中心,则是带着柔光的悲悯众生的受难神像。 就像是里格先生锻造锁链,以特定的方式将神明囚禁在这间充满罪恶的庄园中,谢长离心想。 鬼婴低低的哭泣起来,鲜血凝成的泪珠随着他的动作落在锁链上。 锁链随之摇动不定,地面也在轻轻震颤,然后在他们面前向两边打开,露出一条悠长的一路通向神像下方的楼梯来。 血腥味与其他污渍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谢长离难得皱眉,回头招呼迟疑不前的队友:“应该就是这下面了,我们走吧。” 一片安静中,大家除了队友的脚步声之外,还可以听见远处黑暗中不断传来的爬动声。 摇晃的灯光照亮前路,天花板上垂下一条又一条带着印记的锁链,道路两边是一个又一个仅容人蜷缩着寄居在里面的笼子,现在早已经空空荡荡。 鲜血几乎是墙上最常见的装饰,或是喷溅的图案,像是有谁在这里被割开喉咙,或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血手印,像是谁饱经折磨时无力地摁在墙上。 谢长离放在身边的尸体骨骼开始发出悠长的呜咽声:“这里应该就是树林里那些尸骨死去的地方。” 何小彤心沉下去:“也是O夫人进行实验,准备轮回的地方,那些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实验品,应该已经被全部处死了。” 远处传来锁链的拖拽声,本就躁动的鬼婴马上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去。 “找到人了,跟上!”谢长离第一个迈开脚步,拄着手杖走的飞快。 他们还没到现场就听见鬼婴哭嚎的声音,闻到新鲜的恐怖的血腥味。 谢长离意识到这位大女儿的状态恐怕非常不好。 事实也是如此。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像块抹布一样被扔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用于拷打的鞭子还放在一边,湿哒哒地滴着血液。 何小彤率先上去急救检查,但她抬起对方与O夫人一样尖尖的下巴的时候,动作一停,低声道:“三度烫伤,有人把热油从她嘴里灌进去,剥夺了她进食和说话的能力。” 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锁链开始移动起来,低沉的机关运转声出现在他们头顶。 电光出现在赵青指尖:“陷阱!” “不,”谢长离按住他肩膀,抬头看向天花板,“机关声音现在停止,是神像已经转到鸟的轮回了。” 几乎是在他说完话的一瞬间,尖锐的鸟鸣声响起! 18 “来了。”赵青反应极快,手中电弧跃出,瞬间击得那飞下来的巨鸟一声怪叫,强有力的翅膀在狭小的空间里用力挥动。 谢长离看一眼他的队员们,他们现在都没有孵化,所有人精神状态都很正常,暂且不知轮回继续的原因。 难道是O夫人还有其他方法,他们现在并没有成功阻断轮回? 等等,谢长离脑海中灵光闪过,还有一个人也吃下过晚宴。 他一开始就非常疑惑,为什么O夫人在把所有女仆变成傀儡的时候却放过最重要的厨师。 现在看来,今晚孵化的母体便是烂醉之中精神状态最糟糕的厨师。 想到这里,谢长离心中稍定。 按照谢长离原本的估计,在这种狭小的甬道里面,被这一次轮回出的怪物所袭击应该是最好的结果——较低的高度可以很好的限制鸟类的飞行。 但是,这只巨鸟以行动摧毁了他的预计,随着他翅膀奋力挥舞,他们头顶大厅里的地板接二连三地崩塌下来。 谢长离瞳孔收缩,喊道:“何小彤,庇护之光保护好npc。” 何小彤喊到:“用在NPC身上的话,治疗完成前不能移动,至少十五分钟!” “那就给你们一刻钟。”谢长离语气笃定,同时一个翻滚恰到好处地避开落下的石块,“赵青,10点方向走三步。” 赵青来不及多思考,向那个方向窜去,一抬头赫然发现自己这个位置刚好形成三角形的支撑结构,瞬间帮他免去闪避石块落下的麻烦。 “杜崖,”谢长离开口,呵止住就要变回原形和巨鸟搏斗的青年,“负责保护她们。” 有杜崖的实力在,不必担心何小彤他们的安危了。 到了这时,巨鸟已经完成它的目的,将整个甬道的天花板掀开,而自己可以盘旋于大厅之中,时不时俯冲下来,凶狠的发动突然袭击,居高临下,占尽优势。 “太难了。”赵青不得不进行高强度的连续输出,但是这巨鸟明显自带免伤buff,拼尽全力的攻击也只能稍稍阻止他袭击的脚步。 话音刚落,他的一道电弧刚好打歪,巨鸟趁虚而入,锋利的爪子马上就要戳向他的面门! 让人倍感安心的鸦羽破空而来,恰好将这爪子打偏一寸。 恰好这个时候CD结束,赵青反应极快,一道电光打出,配合着谢长离再次将巨鸟逼退。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谢长离看上去只在一边观战指挥,但实际上一直在统筹全局,同时配合他和杜崖两人,掐准两人技能CD,穿插在他们之间吸引巨鸟的仇恨,逼迫着巨鸟不断转身更换攻击对象。 单单只专注自身这边的战局已经让赵青感到非常吃力,这还是在他是经过训练的执法队员的情况下,谢长离却能游刃有余,假如他不是秩序阵营的,恐怕他们工会抢人能抢破头。 赵青想着又刚好看见负责保护两人的杜崖那边,只见这位一直抱大腿的小新人也拿着几片鸦羽使用流畅,完全没有他猜测的那样手忙脚乱。 赵青:! 既不能统筹全局游刃有余,也不能抱着大腿狐假虎威,果然我就是最菜的。 心思浮动的时候,赵青再次发生失误。 巨鸟这次学乖了,没有目标明确的俯冲下来,而是做个假动作,先向另一方向冲去,之后突然折返,眼见着就要一翅膀扇到赵青脸上。 这一次为他填补破绽的鸦羽应声而来,但是力度明显不足,没能将翅膀趋势阻止。 这分明是不可能出现在谢长离身上的事! 好在谢长离立刻补上下一片,配合赵青再次将巨鸟逼退。 赵青也在这时注意到他的嘴唇失去血色,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捏着鸦羽的手不自觉颤抖着,唯有身体依旧挺的笔直,动作在一次失误之后重新变得稳定。 “赵青,专注。”谢长离注意到他的目光,冷冷开口。 赵青脸皮一红,立刻挥去脑中浮现的多种想法。 谢长离却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如表面这么好,本来提交简历后规则就已经将他的实力压制到和杜崖一个水平,漫长的战斗又牵扯起旧伤,细细密密的疼痛沿着每一寸骨骼蔓延渗透,汗水不断滴落,眼前一片模糊。 难以听清的低声絮语再次萦绕在他的耳边,眼前的场景不时被刺眼的白光所掩盖。 脖子上的吊坠收缩,冰冷又坚定,让谢长离短暂地从精神值过低的幻觉中挣脱,再次阻止巨鸟:“何小彤,你们还有三分钟。” 何小彤眼见着庇护之光缓缓渗进大女儿的身体——她被折断的手指、背上流着血的伤口、被烫的红肿的口腔都开始缓慢愈合。 快了,就快了,在这种僵持的战斗中,一个治疗系的加入可以减轻很多压力。 三分钟,谢长离向后靠住墙壁,以此减轻体力消耗,脑海里飞快运转起来。 神像还没有打开保护罩,他们唯一可以限制住怪物,就只有外面树林里的飞鸟,必须得想办法出去。 但是现在外面的楼梯已经被怪物破坏,就是没有被破坏,这种狭小仅容一人通过的陡峭楼梯你很容易被大鸟守着出口袭击。 墙壁潮湿黏腻,森寒的气息从背脊深入骨骼,晕眩感不断涌上来。 不断渗出来的水几乎让他梦回属于鱼的轮回里充满大雾的晚上,又冷又潮。 潮? 谢长离精神一振,脑海里飞快回忆起走廊的方向和整个庄园的地形图。 他背后显然是随意挖出来的地道,依旧是土墙,质地酥松,相当潮湿,而按照地图,这一堵墙附近,很有可能就是湖泊。 “杜崖,从这里挖下去!”谢长离突然开口,接替保护何小彤的任务。 “啊?”杜崖摸不着头脑,但是已经被驯化完毕,二话不说就开始拿起小铲子,哼哧哼哧挖起来。 与此同时,空中的巨鸟也终于对着漫长的拉锯战感到不耐烦起来,它盘旋到大厅顶端,身上的羽毛全部竖起来,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 “风不对劲,”谢长离感受到逐渐变大的风,“固定住自己!” 狂风平地而生,自下而上呈漩涡席卷起来,无数沙石被其掀起,视线之内一片昏暗,而巨鸟则将身形隐藏在这场风暴之中,极其犀利的进攻。 赵青位置上佳,借着神鬼见的力量,勉强还能够阻止巨鸟。 而谢长离带着刚刚结束治疗的两人退到角落,借着沉重的柱子勉强固定。 杜崖被吹的身形不稳,几乎是扒拉着被挖开来的洞口,死命往里捅,却感受到面前一个硬物,似乎是防水的隔板:“谢哥,我好像听见后面有水声,还要继续吗?” “继续。”谢长离毫不犹豫。 “好勒!”杜崖的手悄无声息变形,下一秒便狠狠砸去,巨大的隔板瞬间碎裂,汹涌的湖水突破层层土墙喷涌而出,瞬间便淹没整个甬道。 谢长离抱住NPC上浮:“赵青,深海珠。” 好在赵青在听到杜崖说水声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将道具准备完毕,此时一人一个分配完毕,众人将之含在舌下,便沿着打破的通道口游去。 巨鸟耗尽力气卷起狂风,本以为已经胜券在握,谁知道这群人类居然走水路,不满地俯冲下来,试图用脚爪抓住断后的谢长离。 然而,谢长离水性极佳,如游鱼般避过袭击,溅起的水花沾湿巨鸟的翅膀,巨鸟立刻飞起,抖落掉一身的水珠。 众人鱼贯游过洞口,只能够依稀听到巨鸟不甘的吼叫。 湖面一阵波澜,几人接二连三爬到岸边,或是倒在地上,或是靠在石头边喘气。 “谢哥呢?”杜崖还记得最后一个行动的人。 “应该没事。”赵青紧张地盯着湖面,安慰道。 湖水一阵波纹,谢长离探出头,走回岸边,没带墨镜,敞开的风衣下只有一件衬衫,此刻已经变得透明,湖水从他银色的长发间恋恋不舍地落下,划过锁骨处的凹陷,一路向下。 他半闭着眼,神色倦怠,唇色如雪,皮肤白到透明,飘然若仙,唯有一点泪痣带他堕入尘世,在这月下湖边,像是仅存在于传说的精怪。 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呼吸,美到极致的时候,连发出声音都是一种亵渎。 然而,谢长离随意放在腰边的受害者骨头却开始发出呜咽声,远处树林摇曳起来,原本就盘旋在空中的怪鸟们目标明确地向这片湖中聚集。 而不远处的建筑里也有一道黑影破窗而出,张开羽翼。 来到室外之后,巨鸟的翅膀甚至进一步生长,扶摇而上,所过之处只有一片大大的阴影,堪称遮天蔽日。 谢长离根本来不及松口气,抹去脸上的水珠,戴上墨镜,声音冷酷起来:“站起来,准备战斗。” 其他两人迅速起身,只有最讨厌浑身湿透的鸟类杜崖磨磨蹭蹭。 赵青甚至还听见他的碎碎念:“好好一个美人,怎么就有一颗资本家的黑心呢。” 赵青:…… 小老弟,听哥一句话,如果不是魅惑技能点的足,你可能活不到这么大。 19 如同谢长离所预料的那样,一开始还阻止他们进入庄园的怪鸟们迅速聚集在一起,在空中张开翅膀,密密麻麻在巨鸟面前形成一张罗网。 只是它们的力量始终比不过巨鸟,一次次被巨鸟冲破包围,又再度凝结在一起,拦在前方,一只又一只的怪鸟从空中坠落,飘落的羽毛像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呜哇——呜哇——” 谢长离抱在手中的骷髅头,发出更加急促的哭声,腰间的骨头也同样震颤着哭嚎着。 怪鸟们动作更加急促,同样用它们尖锐的爪子锋利的鸟喙去攻击,却只能啄下一两片羽毛,反而还激怒巨鸟,使得它不耐烦地张开嘴,一口一个吞噬起身边不自量力的小怪物。 “这样不行,很快会拦不住,”谢长离注意到从树林里起飞支援的鸟越来越少,“得试着寻找它的弱点,眼睛,飞羽,脖子……” “我看看能不能击中。”赵青主动请缨。 “呜哇呜哇——” 没等他动手,谢长离注意到手中的骷髅头声调微变,是他之前感觉的那样吗? 下一秒,这些鸟类默契地开始互相掩护起来,轮流袭击巨鸟的眼珠子,并没有成功破防造成重伤。 好处是稍微遮住巨鸟的视线,也算是对他造成一定的骚扰。 谢长离看一眼依旧在震颤着的骷髅头,可以确定,受害者阵营的生物是可以被操控和沟通的。 虽然不能破除体表的防御,但依旧可以影响这些怪物的行动轨迹。 谢长离目光扫过周围地形,继续开口:“抱住它的眼睛,引诱着它俯冲下来。” 鸟群立刻行动起来,接二连三扑过去挡在巨鸟的眼前,这一骚扰操作迅速起效,巨鸟狂躁起来,疯狂甩着脑袋翻滚身体,想要夺回视野。 鸟群簇拥这它,引导着它,不一会儿,巨鸟便疯狂地向下俯冲,似乎是想要将自己身上这些鸟类甩飞出去! 谢长离早就准备好的鸦羽飞出去:“赵青,把它打下来!” “好!” 在巨鸟飞至最低点,打算向上拔升的时候,蓝紫色的电光闪过,让它的动作麻痹一顺,不受控制的向下跌落进湖水之中! 赵青再接再厉,湖水能导电,刹那间整个湖面都是电光闪烁,沿着巨鸟的身体炸起朵朵电花,众人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噼里啪啦一通乱响。 羽毛被淋湿连同电击让这巨鸟身形都变得沉重起来,它笨拙地在湖水里翻滚着,几次想要抬起翅膀都被不断飞下来的鸟群啄伤。 杜崖倒抽一口冷气,看一眼身边面色冷峻的谢长离,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直接被收容还真是个好结局啊。 而赵青补两次刀,发现巨鸟对电击的抗性越来越强,也就不再继续。他也注意到刚刚可以操控鸟群的场景,看着骷髅头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 何小彤更加直接,心中说不出的叹服:谢哥果然有先见之明,早就拿到关键道具。 谢长离没去管他们三人各自的心思,目光落在之前还在昏迷,现在终于眼睫开始颤动的NPC身上。 鬼婴一直安稳地趴在NPC怀里,这会儿似乎也感知到什么,抬起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不要……救命……”女人低呼一声,终于从无穷无尽的噩梦中醒来,身体猛的弹起,满眼仓皇。 “呜呜呜!”鬼婴殷切地爬上去,亲昵地蹭着她的脖子。 女人没有惊恐,反而终于笑起来,抱着鬼婴,不断流泪:“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此时时间已经快到两点,留给他们继续获取线索的时间已经不多,谢长离走上前去打断这母女相见的感人一幕:“您好。” 女人抬起头,先是突然在眼前放大的美貌煞到,然后声音有点颤抖:“您是神明吗?” 杜崖没忍住笑起来,披着神明外皮的魔鬼还差不多:“我们是被O夫人邀请来这里品尝美食的。” “啊,”女人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谢长离的衣角,“快走,她会把你们都抓起来献祭给祂的,快走!” 她的手极为用力,暴起根根青筋,双眼瞳孔散大,仿佛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眼见着她又要陷入谵妄之中,谢长离半跪下来,双手握住她干枯的手:“夫人,请冷静下来,我们是来这里调查O夫人的罪恶行径的,我想你也不希望O夫人的罪行继续吧,作为她的女儿?” 何小彤沉默地让庇护之光再次落在女人身上。 双重作用之下,女人终于回过神来,迷茫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谢长离露出一个极为可靠的笑容:“这就是我们调查的成果之一,夫人。” “是的,我可能是我们家族唯一活下来的人。”她点头,悲痛与恐惧交织着浮现在她的脸上,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她是这个家族这一代诞生的第一个孩子,不过身为女性,没有继承权,这个第一从来不代表荣誉,而是永无止境的照顾弟弟。 弟弟被父母宠得无法无天,骄纵任性,但确实比她更有行动力,也更勇敢。 她的父亲曾经参与过战争,在战争中捍卫家族的荣耀,也积累一身伤病,在她自小而来的记忆里,父亲永远与各种药物的气味相伴。而母亲是温柔也是严格的,和父亲相敬如宾。 在六年前的冬天,父亲的病再度恶化,里格,他们这里著名的炼金术士,披着人皮的恶魔,敲响他们庄园的大门,向他们兜售长生不老的秘诀。 “要2000金币,太可笑了,不是吗?”女人笑声嘶哑,“况且,里格也是一副吊着一口气的样子。” “我以为,我的父亲根本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不过是因为弟弟喜欢他,便让他在我们家多住一段日子。在里格先生没撑过这个冬天之后,父亲更不可能信他的话,但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那个时候,我最小的妹妹刚刚出生,”女人抬起头,怀念的目光看向谢长离怀里那个婴儿头骨,“她是个好姑娘,小小一点,不哭不闹。那天也是我太累了,没有注意到她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等到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摇篮里了。” 谢长离已经有所预料:“她被O夫人带走了?” “我母亲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在巨大的庄园里四处寻找,暴风雨的天气,外面雷鸣闪电不断,烛火都被狂风吹得摇曳不定。 偏偏她闻到一股血腥味,很淡,像是幼年被父亲带去打猎时闻到的猎物身上的血。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闻着血腥味一路狂奔,看见灯火通明的神像大厅。 那一瞬间,暴风雨突然止息,从云层下露出的月染上血色。 “我亲眼看见我母亲,取出我妹妹的心脏,”女人喃喃自语,“她还那么小,连哭声都很轻,一直在挣扎着,父亲按着她的手脚,像是提着家里的羊,血一直涌出来……” 谢长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信服的镇定:“然后呢。” 女人捂着大哭起来:“对不起!我跑回去了,头也不回,她一直在后面叫我,姐姐,姐姐,她才刚刚会说话啊!” “不是你的错,”微凉的手按在她的背上,“是进行□□献祭的人的错。” 女人继续说下去。 她立刻回自己的房间,强迫自己睡过去,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家里没有人对一个小生命的失踪产生过疑问,甚至,从父母到弟弟到女仆,没有人知道他们家曾经有个小女儿。 有时候她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妄想出一个妹妹,妄想出那场雨夜里的献祭,直到她在陪弟弟在树林里玩耍的时候,看见挂在树上的尸体。 那具尸体已经发黑腐烂膨大,敞开的腹腔里缺失一颗小小的心脏。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是她的妹妹——那天晚上一直在叫着姐姐向她求助的妹妹。 “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我最后还是把事情告诉发现我情况不对的弟弟,这可能是我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弟弟比她更受宠,很快便从父亲的书房里拿到一些资料,然后在某天晚上闯进她的卧室,告诉她,母亲的永生尝试已经成功,父亲将会献祭掉她,同样换取永生。 弟弟把她偷偷送出去,自己代替她去参加父亲的献祭。 谢长离:“这场献祭失败了?” “是的,”女人紧紧抱着鬼婴,“那个时候我在外面匆忙结婚,正怀着她的时候,被彻底陷入疯狂的母亲找到了。她说,都怪我,我弟弟和父亲都死在那场失败的献祭中。”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故事终于迎来最痛苦最黑暗的部分:“她试图让我父亲顶替我孩子的位置,由我重新生下来。” 谢长离声音很冷:“失败的尝试。” 是的,但是她还是流产了,在已经可以模模糊糊感受到这个小生命的时候失去她的孩子。 失去作用的大女儿并没有被放弃,而是作为随时可能用上的材料被储存起来,关在狭小的笼子里,时不时被痛失爱子而格外愤怒的O夫人虐待。 她以各种方式逃出去过三次,第一次被打断腿,第二次被用锤子敲碎手骨,第三次被灌下热油。 自由永远触手可及而绝无可能。 O夫人之后依旧还在进行着她骇人听闻的实验,从各种渠道购买的奴隶、诱骗来的路人、被聘请来的仆人们都成为她复活计划的实验材料,时不时出现在大女儿身边的笼子里,在她眼前突然死去,然后从另一个人的肚子里以畸形的样子爬出来。 即使有庇护之光的治疗,女人在说出这些往事时状态也越来越糟糕,一根根血丝肉眼可见地爬上她的眼球,惊恐的神色像面具一样牢牢扣在她脸上。 女人突然双手合十,低声道:“和我一样痛苦的还有神明,但我以为我再也忍受不了很快就会发疯时,我梦见在无数鲜血中被侵蚀的神明,祂教会我很多东西,在看懂那些符号后,我终于知道我母亲是以囚禁神明的方式来篡夺神位,获得永生。” “女巫是神的倒影,倒影是倒影的倒影,不,她不是女巫,她是个黑寡妇,她变成神……”谢长离想起从疯女仆那里听来的话。 本来女巫侍奉神,是神在人间的投影,但是投影背叛神明,把神明变成了她的投影? “符号,”谢长离从口袋里拿出那本无法解读的小册子,“是像这些吗?” 女人看着打开的小册子:“我认得,这就是里格这个魔鬼给出的折磨神明的方法。” 这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能够解读符号的人,所有人都是振奋起来。 然而,天边却在这时泛起鱼肚白,曾经他们无比期待此时却如同死亡宣告的一轮红日快速升起,飞也似地划过天际。 夜间无敌的巨鸟此时哀嚎一声,脑袋向旁边一歪,迅速死去。 O夫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该进行第四场晚宴了。” 20 谢长离反应极快,邪典递给npc,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面上恭顺:“O夫人的邀请,我们却之不恭。” 大女儿领会他的意图,直接就着打开的这一页开始翻译,声音因为其中内容的冷酷而微微颤抖:“以如下方法献祭血亲,可以让罪行形成束缚神明的锁链,招来成神血月,从而获得神明的一部分权柄,我们的父我们的主是执掌轮回之神,得此权柄者为万物之尊,永生不灭……” “想不到各位贵客这么喜欢野外的风景,今日我们的晚宴便就在野外进行。”O夫人冷眼看着背叛她的女儿,脸上还维持着笑意。 她轻轻一拍手,明亮的火焰突然出现,在水上燃烧,不过片刻便淹没死去的巨鸟。 白衣女仆们将特制的酱料浇入湖中,不过片刻便有极为诱人的奇异香味从渐渐消散的火海飘出。 O夫人自然是第一个享用的。 切割下来的一小块肉被她放入嘴里,立时便有丰沛的汁水溢出,让她眼底涌出泪花,嘴角挂起的却是欣慰的笑容。 剩余的肉类都被分成小块放入盘中,由白衣女仆们为他们送来。 那是和他们前几日吃过的东西相似又完全不同的奇妙气味,相同的是同样只能用勾魂慑魄来形容,不同的是这个气味更能起人的眷恋,像是难得回家时一桌子的菜肴,像是初恋第一次送出的便当,像是所有留在记忆深处让人难以忘怀的东西。 其他人都神色舒缓下来,一双双眼睛直愣愣盯着朝他们靠近的美食,竟然是都想上去尝一口。 而谢长离能记起的不多,只有那一根巧克力棒在舌尖留下的微妙甜味。 随之而来的却是莫名其妙的怒火,谢长离几乎是含怒出手,扔出的鸦羽又急又凶,瞬间避开白衣女仆试图阻拦的手,将几个盘子全部打翻在地! 吸引源消失,所有人回过神来,不由得出一身冷汗,只是香味的作用依旧停留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提不起战意。 然而,O夫人已经动怒:“你们竟然这样对待食物!” 白衣女仆们脸上安静的笑容也全部褪去,面无表情的脸冰冷慑人,寒光闪烁的餐刀出现在她们手上,一步步向着拒绝晚宴的众人靠近。 谢长离侧头看一眼,此时已经弓起脊背,极度抗拒的鬼婴:“鬼婴。” “呜呜呜——” 尖锐的哭泣声响起,疯狂切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与此同时,之前数次被挖开的婴儿坟终于有了反应。 松散的土地下面有什么东西蠕动着,接着便有一只带着血的小手探出来,摁着地面撑出大大的变形的脑袋:“呜呜呜——” 此起彼伏的婴儿哭泣声响起,从地下钻出一个又一个惨死的婴儿,一同发出幼猫式的哭泣声,三两成对扑向向着他们聚拢而来的白衣女仆。 柔和的白色光芒落在他们身上,闪电和鸦羽在空中飞舞。 被护在中间的大女儿咬牙,来不及关注自己女儿,继续在下面解读轮回的部分:“篡夺神明权柄存在一定的危险,任何做此事的人本身将会涉足轮回之中,轮回的顺序为树—虫—鱼—鸟—人—神,篡夺失败则会进入轮回的其他环节,比如树,那么可以通过下列方法沿着轮回攀登到神明的位置……” 谢长离再度辅助鬼婴击退不怕死的扑上来的女仆,目光死死盯着现在还在慢条斯理享用晚宴的O夫人。 显然,O夫人只不过是在戏弄猎物,欣赏他们此时垂死挣扎的样子作为晚宴的配菜罢了。 “有可能讲解决方法吗?”谢长离不得不催促。 大女儿赶紧向后翻:“轮回成功需要满足以下必备条件,特定的酱料配合轮回者的血肉可以借助其他人的身体进行轮回……百年一遇的血月周,血月轮转,每天对应不同的轮回阶段……可以多个备选母体,轮回母体的精神状态越糟糕也越可能在上面轮回成功率也会大幅提高……” 这些都是他们已经了解的部分,但是几次阻断计划都已经失败,隔断轮回的药物已经被用完,只要他们这次被O夫人捉住,O夫人的计划自然能完成。 O夫人恰好在这时结束她的用餐,用餐巾擦擦嘴角,唇色越发鲜红,如同饮过血一般,对着她愚蠢的猎物们叹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谢长离刚刚有想法,见此心头一跳:“跑!去神像那里!” 杜崖机灵地抱起还在看书的大女儿向后急退。 仅仅一步,O夫人已经欺近他们身前,鬼婴反应极快,大量鲜血从她身上涌出,身体迅速膨胀起来,从地上轻松跃起,对着O夫人面门抓去。 强悍的力量在空中对撞,然而下一秒,O夫人伸手轻轻一挥,鬼婴喷出一口紫红色的血,像断线的风筝一般从空中坠落。 谢长离的鸦羽接踵而至,让O夫人皱眉移开手,没有对鬼婴赶尽杀绝。 同时,赵青已经一个翻滚从O夫人面前路过,抱起鬼婴就开始换个方向向树林里狂奔! 几个白衣女仆不甘的嘶吼着追上他们,恰好为剩下的人空出一条短暂的缺口! 大女儿发出尖叫,在狂奔的杜崖怀里挣扎着想要去查看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何小彤一边奶住前线两位,一边帮着摁住人。 谢长离与O夫人对上几招,已经开始喘息:“没有办法阻断轮回,就看看能不能把神明放出来帮助我们!为了你的女儿!” 最后一句话让大女儿停止挣扎,疯狂地埋头翻阅起炼金术士的笔记:“是锁链!我们要想办法打开锁链!” 他们且战且退,不过一分钟便已经退到哥特式城堡前。 城堡前灯火通明,数十白衣女仆们排成一排,黄色的灯光映照出一张又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极有压迫力。 她们没有直接发动袭击,但是很明显,只要他们再敢上前一步,迎接他们的必然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杜崖不得不停下脚步:“麻烦了。” “她们都是被操控成傀儡的,这里也有制作和操控傀儡的口诀,”大女儿艰难地翻着书页,手指在其中一行划过,“只有意志力更强的一方才能够获得完整的操控权。” 何小彤看一眼新人,又想起还在断后的主考官:“那我……” “我来。”谢长离最后一个走出丛林,几次交手下来,即使一直有庇护之光续命,他的嘴唇也完全失去血色,右手微微颤抖着,眉宇间一片冷色,“O夫人被树丛绊住脚步,很快就会过来。” 几人不多争论,大女儿低声朗诵起来:“Phangshudnahukdnzalhid……” 谢长离轻声重复一遍,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被轻轻拨动,与面前沉默的女人们发生共鸣。 “救我!”“求求你!”“别过来!” 无数求助声悲泣声在谢长离脑海中轰鸣,如同浪潮一般迎着脆弱的精神壁垒打下来,耳边一阵嗡嗡嗡作响,好在脖子上的吊坠及时收紧,冰冷的触感拉拽着他的精神停留在危险线前。 树丛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落在几人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宣示着最危险的生物即将到来。 谢长离不再犹豫,提高声音,语气比之前更坚定:“Phangshudnahukdnzalhid……” 不可撼动的白衣山终于裂开一条缝隙,面无表情的女仆脸上露出挣扎的痛苦的表情,挪动着脚步向外绕开。 杜崖立刻抱着大女儿向内冲去,何小彤也一手拽着不断念诵着咒语神色越来越苍白的谢长离。 O夫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动,脚步突然加快,刚刚冲出树林,迎接她的便是满脸怨毒的白衣女仆们。 被谢长离控制着的白衣女仆终于对O夫人前进的脚步造成一定影响。 在又一次打飞不怕死扑上来抱住她脚的白衣女仆后,她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刻骨的怨毒,目光隔着人海锁定谢长离:“你居然敢!” 谢长离站在门口,撑起最后一道防线,即使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依旧字字如刀:“凭什么不敢?” 其他人踉踉跄跄冲到神像前,大女儿即使在奔跑的颠簸中也没有停止翻译,此时喘口气就迫不及待道:“骨头!正在轮回之人的骨头!可以用它砍断锁链!” 杜崖一愣,回头一看,果然,谢长离听到这话立刻把之前收起来的骨头取出,扔到他们面前。 也是这么一个分心的功夫,O夫人突破用人海战术拦住她的白衣女仆,一步出现在向后撤退的谢长离面前! “谢哥!”何小彤法杖举起,地上一只畸形尸骨瞬间合成人形,冲过去挡下O夫人掏心的一爪! 骨头几乎是在瞬间化为灰飞,何小彤强行开大,原本还能维持的庇护之光全部消散,神色瞬间萎靡下来,摇摇晃晃就要跌倒。 好在谢长离闪避及时,一把扶住她,同时再度操控着白衣女仆们拦住O夫人。 然而,失去庇护之光时刻提供的精神值与生命回复,白衣女仆们的防线一退再退,不知不觉退到走廊尽头。 杜崖抖着手捞起几根骨头,就要拿着不同骨头往锁链上砸:“我的姑奶奶诶,您翻译的再慢一点,咱们都要都交代在这了!” “错误的骨头可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大女儿心急如焚地跨过大量推导证明的过程,“找到了,肋骨,第七肋骨!” “好,”杜崖扫一眼,快速搜寻着丈夫的第七肋骨。 从讨论起轮回者尸骨开始,谢长离心头就有不祥的预感在酝酿,更是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杜崖拔下第七肋骨,对着锁链就要砍下去,手腕却在这一刻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抓住! “谢哥!”杜崖瞪大眼睛,不会他谢哥的是站在boss那一边的吧?自己又站错队了? “不对,轮回者不是丈夫,”谢长离回头看向面带恼怒的向他们冲来的O夫人,手中拿着另外一根更加纤细的肋骨,“是小儿子。” 21 “在第二次献祭过程中丈夫和儿子全部死去,被疯女仆称为黑寡妇的夫人要救的当然是她一向宠爱的儿子,而不是早就做好计划谋杀的丈夫!”谢长离解释道,纤细的肋骨就要对着锁链砍下,一股莫大的阻力让他的动作变得极为缓慢,几乎是艰难地一寸寸推进。 缠绕在神像身上的锁链开始一齐发出嗡鸣声,交叠的六芒星图案浮现在锁链上,整个屋子都随着缠绕其中的锁链震动起来。 “呜——呜——” 两声尖锐的笛音突然响起,像是钉子突然钉进脑海,谢长离摇摇欲坠的精神受到冲击,握住肋骨的手不由自主地放松片刻。 就只是这么一个空隙之间,从地上的阴影里凝聚起一具畸形的人体。 他浑身都是青绿色的坚硬鳞片,形如鳄鱼的脸张开嘴吐出蛇信,腥臭味几乎是扑面而来。 他一爪子拍下来,谢长离躲避不够及时,眼见着肋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接坠落进神像地板的裂缝之中。 那是他们对抗巨鸟时留下的痕迹,此时湖边引来的水依旧在此处汹涌,那肋骨没入水中不消一会儿便消失在通往湖边的通道里。 “于言!”何小彤靠在神像边,艰难地喘息着,一眼就认出来人,“你不是死了吗?” 于言毫无感情地看着这些曾经的同伴,说话的声音变得嘶哑奇异:“这就是交易的一部分,我已经获得永生,也变得更强大。” O夫人拍着手:“很好,于先生,看起来你也受到神的恩赐,现在把他们变成苗床,我会……” 谢长离突然冷笑一声:“夫人,看看您的肚子。” O夫人脸上露出茫然而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逐渐膨胀起来的肚子,分明有什么生物正在他体内孕育成长,蠢蠢欲动的想要吞噬掉母体。 “越阶,”大女儿终于从一系列转折中听到自己熟悉的内容,“献祭血亲者,可以获得神的权柄,哪怕是在轮回之中……真的是弟弟!” 钟塔上的表盘正在飞速转动,几乎就在大女儿说完这段话的同时,外面的太阳升起又落下,让人眷恋的阳光从窗户里进来瞟一眼,立马头也不回地溜走,将主场让给新的一轮血月。 “等等,人的行为还可以影响天气?这也太不科学了吧?”杜崖只来得及吐槽。 “副本的规则从来不讲科学。”谢长离扶着神像站起身,在之前的战斗中,他的手腕受伤,鲜血沿着鸦羽一滴滴坠落在地,“笔记本里已经讲过,招来成神血月,现在是第五个血月,变为神的血月。” O夫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眼底原有的光芒尽数湮灭,捧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向后仰倒在地上:“为什么?” 她的肚子膨胀的有一人高,由白色变得透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下面令人作呕的人形。 嘶啦—— 尖利的指甲捅破这层薄薄的皮肤,属于少年的手伸出,毫不留情地将这第二次孕育他的□□撕开。 看起来不会超过十五岁的少年在鲜血和内脏的肉块中走出,近乎是温柔地抱起他干瘪地颓然倒在地上的母亲,轻声回答她在生命最后的疑问:“因为您应该爱我呀。” “一个伟大的母亲不应该为儿子的成神付出这一身血肉吗?”他笃定道,转向于言,“也多亏你为我暗中替换了母亲的药。” “理应如此。”于言应和,“我的雇主。” “弟弟!你怎么会杀掉母亲?”大女儿几乎想要扑上去,“不可能,你怎么会害死那么多的人?” “太蠢了。”新晋boss摇头,“不过还是要感谢我亲爱的愚蠢的姐姐,如果不是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才不会知道死老头子背着我研究长生,更不会有机会把你骗出去,让亲爱的妈妈为了救我背叛那个死老头子。” 他眼底有一种天真的残忍与漠然:“至于害死那么多的人不应该怪你吗,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就应该保持安静,后面反复的挣扎才是导致这么多人成为实验品的原因。” 杜崖这种脸比城墙厚的人都为他这句话的无耻感到赞叹:“我滴个乖乖。” 乐极生悲,就在他慨叹的一瞬间,于言融入影中,瞬间出现在他身后,先拿这嘴贱人菜的家伙开刀,锋利的爪子探向他后心。 谢长离早就全身戒备,手中数片鸦羽飞出,恰恰好像锋利的爪子一挡,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仅仅止住去势片刻。 变强的太快了,几乎和之前的巨型怪物一样。 谢长离心想,感受到挂在腰间的白骨又一次发出轻轻的呜咽声,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从翻卷裂开的地面之间爬出一只又一只细长的小虫子。 赫然正是前几天在他们被巨虫追杀时英勇作战的虫群! 谢长离下令:“带上npc跑!肋骨在湖里!” 在杜崖何小彤带人向门口冲去的同时,他脚下步伐变幻,一下拦住两人。 受限于重伤状态和规则压制,谢长离并不能够造成有效伤害,但是他经验丰富,技巧精湛,每一次出手都恰好打在弱点,攻敌之所必救。 再加上谢长离计算精准,必要时也不怕以伤换伤,短时间内以一敌二也不曾显出明显颓势来,反而让这两人束手束脚,一时不得前进。 于言烦躁之时,恰好见谢长离眉头一皱,冷汗涔涔而落,眼前一亮,一爪子就要伸过去打破僵持。 下一秒,细密的痒感从脚踝处传来,大量毒素注入体内,于言只感觉眼前一阵眩晕。 “这群该死的虫子!抓住那个姓谢的!”刚刚转生的boss比他反应更快,一挥手便是一道烈焰在地上蔓延开来,无数借着颜色隐蔽在地上的虫子开始翻滚,空气中立刻弥漫起蛋白质被烤焦的香气。 然而很快便有更多的虫群涌上,义无反顾地冲向幕后黑手。 谢长离在骷髅头的催促下向外跑去,刚刚跑出城堡,身后便是一声轰隆巨响。 火焰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这个承载着鲜血与罪恶的城堡,在火焰之下熊熊燃烧倾塌! 前方树林山空早已盘旋着焦急的怪鸟,他们以尖锐的鸣叫催促着谢长离上前,殷勤地在他身边引路。 新生boss和于言一前一后冲出城堡,进入树林之中。 这是谢长离经过树林最顺利的一次,那些被迫轮回成树木的受害者们,殷勤的拉开枝条挪开枝干,为他让出一条方便行走的光明大道。 随后树木在他身后收拢,牢牢封死,紧接着被暴怒的两人以蛮力撕开。 树林在他身后不断倒下,终究只是稍稍一阻两人的脚步。 长时间高强度战斗的恶果显现,谢长离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就连一直虚弱的有气无力的那颗心在也开始急剧收缩起来,几乎要从喉咙口呕出。 黑暗中一只手伸出来,扶住他:“谢哥!” “赵青,鬼婴。”谢长离抬头一看,这两人刚刚吃一点苦,身上还带着点伤痕,他快速估算时间:“30秒,挡不住就撤退,他们的目标是我。” “好。”赵青抱着鬼婴点头。 电光从赵青指尖漫出,树林之上也开始有娇小的黑影随着鬼婴的呜呜声爬动,在追杀者从树林里探头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攻击下来。 谢长离转瞬之间已经来到湖边,跟随护卫着他的鸟群肉眼可见地消失一半。 杜崖刚好探出头:“谢哥,我捞了几次不行,那些鱼已经在底下查了。” “走,”谢长离脱去风衣,直接跳入湖中,“湖底拿到肋骨,直接从水下通道去神像那边。” 何小彤却没有动,一手拉着还处于震惊中精神濒临疯狂的大女儿,另一只手拿着法杖,亮起微光,再次为他们两人镀上淡淡的白光:“我拦住他们一会儿,不行我就撤,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行。”谢长离冷静点头,带着杜崖潜入水中。 他水性极佳,一路水速度极快,在鱼群的引导下于淤泥中翻找,不多时候,便摸到一截冰凉光滑的细长东西。 “追上了,”杜崖看着水面惊呼,好在,此时跟上他们的只有新生boss,“于言正在岸上和何小彤缠斗。” 谢长离拔出这节肋骨,在鱼群的掩护下冲入之前离开的通道。 新生boss一路过来不知受到多少阻拦,他自小娇生惯养,凡是想要的东西皆有人眼巴巴给他送到手上,结果几次想要捉一个人而不得。 现在看到谢长离又像游鱼一般游入通道之中,现在他算是动了真怒:“不自量力!一群泥巴种!” 随着他的恼怒,整个湖水里掀起惊涛骇浪,无数游鱼在他的愤怒之下被抛出湖面,自空中坠落到旁边的地上。 “艹,这也太凶了吧,就算是新手转正本的boss也不好打啊。”杜崖倒吸一口冷气,“还好他不会瞬移也没得脑子。” 昏暗的水下通道终于迎来一片光明,谢长离从水面露出头,与现在的大厅之中已经是一片火海。 神像矗立在火光之中,被火焰烧的发红的锁链,依旧紧紧捆缚着祂的身体,比之前更简单的柔光笼罩在眉宇间。 祂脸上无悲无喜,像是在守望等待一个不可能的结果。 杜崖扶着旁边的碎石站起,背后的翅膀张开,拉着谢长离飞向神像的方向。 他们背后再次传来哗啦的水声,新生boss愤怒到极致,更多的能力出现,此时背后也生出洁白的羽翼,从水中一跃而出,向着他们俯冲而来。 “谢哥!”杜崖一咬牙,向下急冲,距离差不多时把人往神像方向一扔。 谢长离在空中迅速控制好身形,伸出右手抓住神像的衣摆挂在空中,就着吊在空中的姿势伸出右手,用力向旁边地一根锁链砍下! 肋骨在一片阻力中缓慢而坚定的碰触到锁链,紧接着便如刀切豆腐一般快速斩断团在一起的十二锁链。 交叠的六芒星图案大亮,神像身上淡淡的柔光强烈起来,瞬间淹没整个大厅! 22 天光大亮。 来去匆匆的一轮红日终于缓慢而坚定地从地平线边缘升起。 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所有的锁链一起震动起来,像是绝望的哭泣,又像是狂喜的欢呼,随后它们一寸寸的断裂剥落,被风一吹,彻底分化为沙。 神像身上露白色的柔光,向四面八方分出六道,落在为祂的奋勇努力的几人身上作为奖赏。 谢长离闭上眼,感受到柔和的光芒从皮肤渗进骨骼经脉,细细修复之前战斗中所受的每一份损伤,就连之前高度紧绷消耗颇多的精神都随之舒缓,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欲睡起来。 而其他人也被白光包裹着,还在树林间的赵青、鬼婴、何晓彤、大女儿都被这白光送到身边,一同露出舒适的笑容。 至于杀父弑母才成功晋升的新任boss则被剥离所有的权柄,此刻在莫大的压力下跪伏在地,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着。 “弟弟。”大女儿闭了闭眼,别过头,她已经心冷如灰,再也不信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在神像的柔光之中,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类似的话,目光投向在大厅之中蜷缩成一团的少年。 窸窸窣窣……扑簌簌……啪塔啪塔…… 从树林中传来什么东西爬动的声音,鸟儿振翅的声音,旁边水池里鱼儿跃动的声音。 树林之中万千无辜者尸骨的悲泣声突然放大,下一秒钟,地面隆起,巨大的属于黑色枯木的树根直接将弟弟的身体刺穿! 他挣扎挣动一下,张开嘴似乎要发出拷问,却没有任何声音,紧接着又被从地板下窜出来的另外一道树根穿透! 无数细小的长虫沿着树根爬上他的身体,以毒液以利口啃食着他的身体,飞鸟们略晚一步,却也开始啄食他的肝脏。 等他的动静逐渐消散,扑通一声,那是他被扔进水中,任由鱼群处理。 即便是在这种折磨下,他还是无能地继续活着。 永生将会作为一种惩罚施加在他身上。 谢长离突然抬起头,看着大厅的上方:“怨恨被消解之后,他们也真正获得解脱。” 其余人同样看向穹顶,一个又一个近乎透明的灵魂正在舒展身体,他们的身形不再模糊,而是逐渐变得清晰可见,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便对着他们点头微笑,欢乐地招手。 紧接着,大女儿和鬼婴身上也散发出淡淡的柔光,他们互相拥抱着,一起散发出温暖明亮的光芒,一路飞到穹顶,被解脱的灵魂们簇拥着。 神像无声,但祂的意愿依旧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勇敢坚强,你们足以成为神使。” “难得一见,”杜崖露出几分羡慕来,小心翼翼用余光瞟一眼谢长离,“如果不是谢哥最后找到合适的肋骨,如果不是谢哥站在我们面前挡住怪物,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成果的,都亏您的领导!” 谢长离鸡皮疙瘩都起来:“你被什么东西蛊惑了?” 杜崖:“当然是被您智慧的光芒!” 他迎来另外两人惊叹的目光——太舔了,这年头小白脸还真需要一点技术。 杜崖:…… 算了算了,公司不可能让他走的,等这个副本结束之后,他就能够和谢大魔王分道扬镳,重新给无限公司打工,做个清清白白的主考官! “保持安静。”谢长离头疼地按按额角,有一种一号手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感觉。 杜崖:QAQ 何小彤不至于那么舔狗,但是敬佩之感也是实打实的:“真是难得的好结局,以前每次完成任务都是勉强逃出生天,许多好人、许多无辜者都只能够沦为怪物的食物。” “这次多亏谢哥,”她眼底还有感动的泪光,“如果不是您,我们绝对不能这么顺利地完成任务。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进您的团。” 赵青同样点头,要不是对方是对立阵营的大佬,他怎么样也要求自家会长把人划拉到碗里来:“谢哥牛逼,我生平没服气过几个人,您就是第一个!” 至于以后要是兵戎相见,赵青有点纠结,不过回忆起整个副本过程中谢哥的处事风格,又生出一丝微妙的希望来—— 他们反叛阵营可以堕落到秩序阵营,秩序阵营当然也可以弃暗投明加入他们。 反正这个墙角他挖定了! “等等,”赵青想起某个堕落到秩序阵营的混蛋,恨得牙痒痒,“于言呢?要不是他,我们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波折!” “如果早一点找到里格的笔记,这个副本会结束的很快。”谢长离淡淡道,奇妙的预感又浮现在心头。 此时,树林边缘的枝叶抖动,一身青黑色鳞片的怪物踉跄着走出来。他身上的鳞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变脆,只是枝叶轻轻划过,便可以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于言走向他们,已经很难说出人类的语言,嘶哑怪异的叫声中艰难地拼出几个词汇:“救我……救……” “他不是应该永生吗?”赵青双手环胸,语气中带着一点嘲讽。 何小彤冷冷看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的怪物:“肯定是自食其果了。” 于言还不放弃地抓住站在最前方的谢长离的裤脚:“主考官……带我……带我回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谢长离弯腰俯身,用手一根根掰开他用力到刺破布料的爪子:“你还没有意识到你已经是个死人吗?” “从你的简历被无限服务公司销毁的那一刻起,就代表着你已死亡,公司的判断从无差错,”谢长离淡淡道,“你回不去了。” 他明明带着墨镜,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寒冷的目光落在身上:“你只能够在这个副本里,痛苦地以受到惩罚的怪物的姿态死去。” “神血……”于言在地上挪动着想要继续靠近,“我……永生……” 上空中的大女儿想起在笔记里看到的内容:“神血是获得高级傀儡的办法,在服用者死后,□□会重聚为怪物傀儡。” 谢长离冷淡地击碎他最后的幻想:“所以,你被骗了,于言早就死了,你只不过是被执念驱动的傀儡而已。” “傀儡……”地上的怪物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一系列嘶哑难听的叫声。 在最后的执念被砍断之后,他的身形迅速的溶解消散,如同在阳光下一触即溃的泡沫。 神像再度传达祂的意念:“所有的勇士们,你们也该归去。” 所有人都感到身边的员工手册轻轻震动两下,打开来—— [当前任务:《饕餮盛宴》 截止时间:第六日晚24点 进度:100% 提示:恭喜员工破解谜团,走上楼梯,即刻离开副本。] 原本残破的阶梯在他们面前焕然一新,从地下向上伸展蔓延一直攀登到天际,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天边尽头的黑色大门。 在空中漂浮着的无辜者的灵魂接二连三的俯冲下来,抱着他们的胳膊,托着他们的后背,邀请着他们一起走向这座阶梯。 有些迫不及待的灵魂已经一马当先向外冲去,没入黑色的大门之后,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婴儿的哭泣声。 何小彤和赵青主动被灵魂裹挟着一路盘旋向上,此刻听到门后的哭泣声,她笑道:“来到人世间的第一次痛哭。” 谢长离断后,抬起头,注视着原本无悲无喜的神像,祂终于在此刻勾起嘴角,露出可以称之为欣喜若狂的笑容来。 “谢哥,我们上去!”杜崖可以说是归心似箭,恨不得早日逃脱魔爪,看到他站在原地不动弹,赶紧催促。 “我还有几个问题,”谢长离突然开口,“工作手册只说离开副本,没说回公司。” 杜崖:“嘎?” “哭泣,”谢长离开口,“灵魂转世之后,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幸福还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杜崖:“您这是哲学问题。” 与此同时,赵青视线逐渐升高,目光向下一扫,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嗯?” 他们的身体已经逐渐步入神明的白色光晕之中,而谢哥依旧停留在地上,任凭深渊的阴影将他吞没。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一个光明,一个黑暗,一个向上追求解脱,一个却在下方自甘沉沦。 仿佛就此分道扬镳,踏上不同道路。 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浮现,他赶紧喊道:“谢哥,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上来?” 谢长离淡淡道:“抱歉,我恐高。” 赵青:? “这不是恐不恐高的问题啊!” 他紧接着发现那个拍马屁一流的小新人哆嗦着跟着主考官,这下某些惊悚的传闻浮现在他的心头。 秩序阵营的大佬心狠手辣,反复无常,喜欢玩弄人心,最喜欢看的便是在一个人满怀希望的时候失去所有。 谢哥……不会就是现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出局吧? 似乎印证着他此刻恐怖猜测,火焰色的光芒突然出现,照亮地下的黑暗。 在其他人惊恐的目光下,曾经属于于言的火焰弓被谢长离从包裹里拿出。 此刻,他脑海中无数疑问蜂拥而出:一个即将死亡的炼金术士研究出长生诀,为什么自己不用而是卖出去?又为什么想办法保证记载破解方法的笔记触手可得,并保证解法页不被撕掉? 他低声自语,缓缓举起弓箭,火光之下的侧脸美到惊心动魄的地步:“简直……就像是鼓励我们去破解,去释放神明一样。” 两只燃烧着火焰的箭已经搭上,明明目不可视,他还是成功瞄准两名队友:“我不相信计划渎神的里格是圣人,员工手册上玩了个文字游戏,离开也可以是走向死亡。” “所以,只能先用这个办法。” 两道燃烧着火焰的箭随之从弦上飞出! 23 “啊!” 赵青眼前一黑,惊呼一声,摆出防御的姿势,这才发现自己脚已经落在实地。 他身处一片纯白空间之中,赫然是进入副本前的等待区。 怎么回事? 赵青分明记得他在和何晓彤一起离开副本的时候,主考官对他们射出两箭,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生命值快速清零。 眼前纯白的墙壁上终于浮现出字迹—— “人身保险已启动,正在重新结算任务完成度… 〈错误〉〈错误〉〈错误〉 正在重新计算… 更改任务《饕餮盛宴》为《我即神明》,完成度将在最后一名考生完成考核后结算。” 谢·最后一名考生·长离缓缓放下长弓,那两箭消耗太大,以至于他的手被弓弦割的鲜血淋漓,血液落在地上便变成跳动的火焰。 “现在对手都被清理干净了,这次任务完成度,您一定是第一!”杜崖已经从刚刚的惊恐中回过神,心里赞美起谢哥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啧啧,我想他们现在一定又急又怒,完全想不到谢哥你居然可以隐忍这么久,直到现在才给出雷霆一击,这绝对是教科书级别的背刺!” 谢长离深呼吸一口气,纠正道:“我应该跟你讲过,客观的来讲,我是一个好人。” 杜崖:“哈哈哈哈哈,您真的好幽默。”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尾巴上有点凉,明明尾羽已经长出来了。 “能杀人也能活人。”谢长离没有对他的活体收藏多做解释,沿着地上虬结的树根一路向下,整个人都站在深坑边,面前则是正在经受折磨的弟弟。 杜崖总算发现自己误解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蹦哒下来,也不敢多说,眼巴巴等着谢长离的下一举动。 谢长离弯下腰,清瘦而有力的手揪着弟弟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给拖上来。 动物植物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不满的叫声,却只是在周围盘旋,没有干涉他的进一步举动。 弟弟吐出一口水,整个人跪在地上咳呛着,勉强聚集起精神,抬起眼就看到那群坏他大事的凡人之一,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想回来求我了?” 谢长离目光冷淡,就算是高清彩色视野也救不了这张丑脸,随后从兜里掏出员工手册,翻到副本boss评价那一页:“给个五星好评吧,我赶时间。” “噗哈哈哈哈!”弟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给你打高分?我告诉你,我要去无限服务公司投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员工!” “噢。”谢长离淡淡点头,立马把他的头摁进水里,任凭受害者们继续在他身上发泄怨气。 一分钟之后,他再次把浑身湿透,不知是血还是水的男人扒拉起来:“现在你怎么看?” 弟弟在地上喘息片刻,回过神来还是呵呵两声:“就算我给你满分,你能阻止他们报复我吗?” 他不怀好意的在周围盘旋的动物植物们身上看了一圈。 枯木的树根抬起尖端如同准备吐出毒牙的蛇,虫群鸟群停留在树上叫声如同威胁,便是鱼群也在不断跃出水面,诉说着他们的意愿。 谢长离收回手,拿起手帕慢条斯理擦拭起来:“不能。” 充满攻击性的动物植物们安静下来。 “哈哈哈哈,”弟弟狂笑起来,“你也不过是个喜欢口出狂言的胆小鬼!” “但我能够告诉你真相。”谢长离声音像淬了冰一样,“无知而狂妄的蠢货。” 他缓缓揭开真相:“你以为是你控制神明,却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成神之人手下的一个棋子。” 弟弟不屑地转过头,对于这种试图击破他心理防线的行为不屑一顾。 “你欺骗于言,把他变成自己的傀儡,”谢长离淡淡道,“你欺骗自己的母亲,让她成为孕育你,助你成神的母体。” 弟弟:“就这?” “你们视其他人为盘中餐,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别人的一顿饕餮盛宴呢?”谢长离低声道,“那个神明真的是你们的傀儡吗?” 弟弟:“哈哈哈哈,不过是愚蠢的会被我们困住的东西,你在想什么?” “所谓的神像是里格雕的,困住神明是里格的主意,进行轮回也是里格的主意,”谢长离和他对视,回忆起大女儿之前的叙述,“杀掉母亲欺骗于言也不像是你的智商能想出来的主意。” “你在说什么?”弟弟神色激动起来。 “果然也是里格,”谢长离拿到他想要的信息,“他怎么和你说的?我亲爱的朋友,我就要死了,你的父母正在进行一场恐怖的计划,我希望我可以在死前给你一点帮助?” 不屑的神情终于在他脸上破碎,弟弟下意识想要站起身扑过来,却被人狠狠踩在背上,不得不继续趴伏在地上。 谢长离冷淡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还真是一把好刀,听外人几句话,被力量迷惑眼,就能对家人刀剑相向。” “里格,明明已经死了,我亲手拿到他的骨灰……”弟弟陷入焦躁之中,吐露出真相。 “他的骨灰呢?”谢长离询问,目光已经投向神像。 那尊神像依旧高高在上的矗立在破败的大厅之中,被柔光所覆盖,嘴角的笑容与其说是悲悯不如说是嘲笑。 “神像里。”弟弟回答,“他怎么可能成神!他不可能会背叛我!没有人能背叛我!” “总有些巨婴以为全世界人会围着他转。”谢长离摇摇头,流着血的手再度举起火神弓,遥遥对准神像。 由火焰组成的长箭浮现在弓弦上,火光越来越明亮,颜色逐渐变成蓝紫色,再到璀璨的白色。 谢长离射出这一箭,稳定,坚定,一往无前。 “那就看看,他是不是在利用你吧。”他开口,“就怕你不敢。” “不!”弟弟惨叫一声,挣扎着想要拦下那只箭,却再次被人狠狠压制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火箭冲向神像的柔光。 火焰与柔光接触,开始缓慢而不容拒绝的寸寸消失,所有之前还满心仇恨的活动者的受害者们也安静下来,转头注视着神像。 柔光大盛。 在光明之下,标记着里格印记的锁链开始像蛇一样蠕动起来,遍布整个大厅的锁链都开始行动探出头来。 与此同时,被压制在地上的弟弟身上一直隐形的锁链终于浮现出来,随着柔光越来越明亮,收缩的越来越紧。 弟弟哀叫一声,整个身形迅速的干瘪下去,只是艰难的凭借着轮回到顶端后的身体素质支撑下来。 弘大而飘渺的声音响起在每个人脑海:“献祭血亲越阶而来的,不过是伪神而已。” “恕我直言,压榨伪神吞噬灵魂获得的神位,”谢长离是在这白光中唯一还站起身直视着神像的人,“也不过是垃圾而已,里格先生。” 对方气度涵养极好,不仅没有愤怒,反而还饶有兴趣:“有意思。” 那尊高不可攀的神明终于行动起来,从雕满荆棘的神台上跨出一步,轻盈的落在地上,款款走来。 他每向前走出一步,足边便有千朵万朵的繁花盛开,天空中面传来一阵悠长舒缓的乐声,柔和光芒随着他的行动辉映交织,说不出的圣洁。 “我不过是做了个小小的实验,又向实验里引入几个变量。”神明说,“无论是说出口还是所写的东西,我从未有过任何谎言,锁链确实限制了我,也得感谢你们的帮助才让我走出来。至于其他的,不过是这群凡人们利欲熏心,争斗无端,获得如此后果罢了。” “后果就是他们被惩罚,死掉的灵魂全部被你吞噬,”谢长离点头,“好一个清清白白的神明。” 里格,或者说神明,笑了:“准确来讲是共沐神的光辉。” “真是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说法。”谢长离举起弓箭,比之前更加明亮的三根箭出现在弓弦上,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对准神明。 这三根箭鱼贯而出,第一根迅速被柔光消融,第二根紧随其后,死死抵在刚刚破开缺口的柔光罩上,稍稍进入一寸,紧接着又是第三根箭跟着灌入其中,终于击穿柔光罩,下一秒便在神明的抬手间被轻轻握住。 神明手握紧,火焰箭瞬间消散:“这就是你的全力以赴吗?” 随着祂的话音落下,原本还只是在地上懒洋洋爬行的锁链如毒蛇一般发动了攻击,明亮的交叠六芒星图案亮起,目标明确的冲向谢长离。 恰在这个当口,谢长离身边的小骷髅头尖啸起来。 原本在柔光震慑下呆若木鸡的无辜者们也回过神,地面瞬间隆起无数交缠的树根,像是巨蟒一般与毒蛇缠斗起来,飞鸟,虫群甚至是只能活在水中的鱼群也毫不犹豫的加入战斗。 他们都已经明这向上的阶梯绝非救赎,反而是更深的深渊,从而意志坚定,毫不犹豫的开始反抗起高高在上的神明。 “杜崖,”谢长离抓住机会,又是连珠数箭射出,帮助自己的队友们减轻压力,“还记得怎么飞吧?” 杜崖总算是理清这一系列的来龙去脉,心中暗恨,好好一个新手主考官的新手转正考核怎么会这么难,实际行动上毫不犹豫的站在唯一能抱的大腿身边。 巨大的黑色羽翼在他身后张开,杜崖赶紧把人扛起来,在空中躲闪。 谢长离:“左三,右二,俯冲!” 杜崖鬼哭狼嚎:“啊啊啊啊啊——我的羽毛!” 他照着谢长离的命令飞行,一转眼之间已经有两条锁链交叉着向他打来,好在他已经开始向下俯冲,仅仅损失了几片刚刚长好的尾羽。 “向上,旋转!”谢长离再次冷声道。 杜崖一抬头便看到上方的锁链已经交织成罗网,密密麻麻的向他们压下来。 他心中一片惊惧,还是一咬牙跟着谢长离的声音走,接着便看见数道火箭从他身侧飞过,硬是将罗网撕开一条屏障,让他们得以脱身。 杜崖这才注意到,即使是在空中,在他进行高难度旋转翻滚的同时,谢长离射出弓箭的手也没有丝毫颤抖,反而异常精准。 “杜崖,信我。”谢长离恰好侧过头,声音平静,但别有一番力量。 为了便于飞行,他已经将墨镜收起,此时如同鲜血凝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和杜崖对视:“就算是神明,我也杀给你看。” 这可是副本终极boss啊!神级啊!还只是耍我们玩就把我们逼到这种程度,你觉得能打得过吗! 杜崖心里暗骂一声,抓牢这个异想天开的自大狂,完全压制住躲避危险的本能,彻底听从谢长离的命令。 矗立在大厅中央安静的看着这出戏剧的神明终于轻轻叹口气,对着在大厅四周搏斗着的受害者说道:“是时候赐予你们无限荣耀与光辉。” 言出法随。 无数白色的柔光从空中飘落,像是初冬时节的第一场雪,温柔得像是一首诗,瞬间便消融在正在奋勇作战的动物们植物们身上。 最后一点人性的光芒从他们的眼中消散了,奋勇的厮杀开始停止,所有的动物植物们都安静的闭上眼,发出柔和的声音,像是随着这亮光唱起一首来自天堂的颂歌。 没有对手阻拦的锁链立刻腾空而起,毫不犹豫的补上原本的缺漏用力一甩! 躲闪不及的杜崖和谢长离甩落在地,紧接着就是无数条锁链冲着他们全身上下每一处狠狠刺来。 “谢哥!”杜崖一个翻滚挡在谢长离的面前,羽翼张开,锋利如刀的羽毛立刻弹射出去,硬是撑住这一波进攻。 而他身后,谢长离跌坐在地,一手向后撑,双眼紧闭,全神贯注的念诵起之前写在笔记之中,必定有效的咒语:“Phangshudnahukdnzalhid……” 就像那天晚上驱使女仆一般,他闭上眼睛去感受受害者们的声音,无数的痛苦,尖叫,哀嚎,哭泣声,蜂拥而来。 谢长离没有半点抗拒,张开双臂,宽容地接纳所有的怨恨和痛苦,任凭他们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精神。 口袋里的员工手册不断发出精神值下降的警报,而脖子间的吊坠越收越紧,几乎到喘不过气来的地步。 谢长离终于睁开眼,受害者轮回而生成的动物植物们也一同睁开眼,目光清明而决绝。 他们前仆后继地冲向锁链,在杜崖无法支撑之前,再一次压下这一波攻势。 “噢?”神明说,“学的不错。” 笼罩在祂身上的柔光再一次加强,原本只是隐隐约约的神圣音乐突然变得清晰可闻,无孔不入的钻入脑海,宣告着天国之神圣。 谢长离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勉强掌握的控制权马上就要被人夺走,而刚刚被压制住的锁链再次激烈颤抖起来,负着千斤重担抬起尖端。 他开口:“杜崖。” “谢哥?”杜崖一边应付着当前战局,一边回头,下一秒就发现他的手上被塞一些东西。 代表神罚的锁链终于挣脱妄图绊住它脚步的蝼蚁,就要对着不信者使出雷霆一击。 谢长离一转身用力将杜崖从缺口处推下,在控制之中的鱼群立刻跃起簇拥着杜崖将他往下拉。 神明:“救人者,必代受其苦。” 这一次没有那么多好运,谢长离还没有来得及转过身,尖锐的锁链已经穿透他的腹部,怼着他一路顶到大厅的墙壁之上。 谢长离彻底放开之前对其他的控制,精神值勉强回复,闭上眼睛承受这一次的冲击。 旧伤被牵扯,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更弱的那颗心脏甚至隐隐带起绞痛感。 一口血还没有来得及吐出,又是一道锁链紧接而上贯穿谢长离的身体,喷溅的鲜血泼洒在空中。 一整个白天已经过去,代表光明的太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血月红色的光芒,洒遍这片断壁残垣。 月光落在战败的青年身上,眼角的泪痣像是一滴刚刚凝固的血,将他那无可比拟的美展露无遗,越是脆弱越是饱经痛苦,就越是美到极致。 神明终于离开大厅中心,缓慢地靠近被钉在墙上的青年。 祂抬起头,像是在欣赏一幅世间难得的艳丽画作,或者说是在丛林中找到的可为标本的珍稀蝴蝶。 谢长离的指尖颤了颤,接着是指节,然后是手腕,然后是手臂,极度缓慢又极度坚定的抓住另外一条贯穿他身体的锁链尖端。 他的嘴唇翕动,轻而坚决:“Phangshudnahukdnzalhid……” 无尽的痛苦和怨恨纷涌入他的脑海,之后随着他的意念汇聚在手指之间。 谢长离将两条锁链并拢,受害者们的怨念凝聚起来,交叠的六芒星在锁链上亮起又急速黯淡下去,所念颤抖着想要逃开,还是无法避免的被弥合在一起。 被钉死在墙上的青年嘴角微勾:“感谢您从不说谎。” 无形的规则在虚空中震动,束缚降临,神像身上的柔和光芒骤然暗淡下来! 不再被锁链控制,从高墙之上摔落,却不是纤柔的蝴蝶标本,而是瞄准目标的雄鹰。 火焰凝聚的箭出现在他手中,尖头明确的对着神像的脸狠狠划下。 滴答。 这是血落下的声音。 拼尽全力的一击终于打破神明的防御,无悲无喜的脸上出现一道划痕,鲜血凝聚,沿着脸颊滑下,滴落在谢长离的手心,瞬间凝结成一颗红色的小小珠子。 “你惹怒了我。” 神明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脑海中,不是柔和的平静的高高在上的,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宏大力量,摧枯拉朽般碾过他的脑海。 脖子上的吊坠已经崩到极致,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在这股力量下绷断,却还是牢牢坚守住谢长离的最后一线清明。 巨大的力量将谢长离整个人甩飞出去,唯一的胜利品神血从他手上滑落,咕噜咕噜滚进缺口处的湖中。 而他本人则在巨力的碾压下深深陷进废墟之中。 唯一还能控制住神明的锁链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 神明似乎也因此多出几分人性,再度开口:“不过是12条锁链中的一条。” 谢长离一手撑住地面,缓缓撑起身,他的骨骼肌肉都在这种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声音,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面前的神明。 里格并不喜欢他这种眼神,于是,他决定斩碎这名员工最后的希望——他打开胸腔,在一片柔光中取出一根肋骨,毫不犹豫的对着刚刚连在一起的锁链斩下。 啪—— 那是唯一可能限制住神明的锁链崩碎的声音,也或许是自以为可以通过受害者怨恨再次封印他的家伙心碎的声音。 他向来算无遗策,写下轮回者的肋骨可以砍断锁链,又怎么不是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谢长离笑起来,鲜血不断的从他的唇边流下,却无法止住越拉越大的嘴角。 力量正在缓缓恢复,里格眼中的神性越来越明亮,他加大力量,硬是将勉强还能支撑起生的青年再度压进泥土里:“你看看,现在的你,拼尽全力也只不过让我身上流一点血。” 谢长离眼前蒙上一片模糊,但是他还可以看到神明后面鬼鬼祟祟探出头来的杜崖,于是,很轻地笑一声:“有时候,一点血也够了。” “什么?”里格悚然而惊,回过头便见到杜崖端着一盘东西捏着弟弟的下巴就要灌下去。 他瞬间回忆起之前战斗中的诸多动作,谢长离根本不是关键时刻掩护队友,而是把制作让祂陷入轮回的菜品的任务交给队友! “树变虫,虫变鱼,鱼变鸟,鸟变人,人变神,”谢长离说的很慢,几乎每说一个词都要大喘气,“现在是第六个血月,神,也应该变成树了。” 本就奄奄一息倒在角落里的弟弟双眼朦胧,他本就不坚韧的精神早在之前的一系列折磨中彻底崩溃,此刻肚子几乎是飞速的隆起,半闭上眼睛嘟囔着:“爸爸,爸爸,爸爸……” 柔和的白光暗淡下来,轮回最顶端赋予里格的神性不可避免地开始退散,里格的眼中浮现出愤怒,在察觉到自己被规则锁定,完全无法行动的时候,这种愤怒快速地变成惊恐和哀求! 神明的力量快速消退,谢长离终于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我听NPC说,那些受害者都是活着的时候就被迫进入轮回,直接变为现在动物们和植物。” “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设计,”他一只手放在神明的肩膀上,轻轻一推,便让这铁石心脏的神明躯壳倒在地上,“自食其果的里格先生?” 这场轮回终于到达极限,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挣扎求生的弟弟发出无声的嘶吼,伸出的手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这位一直把他人视作自己的母体,就连母亲都成为轮回中养料的白眼狼终于好好体会一把成为苗床的滋味。 下一秒,他的肚子从中间破开,枯黑的树根从肚子上钻出,紧接着便是树干和扭曲的枝叶,迎风便长,瞬间便有一人多高。 杜崖谨慎地后退一步,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种担心毫无必要。 神明的力量彻底解散,受害者们从动物植物的皮囊之中解救出来,毫不犹豫地就扑向这节枯木撕扯起来! 树干枝叶纷纷落下,尚且意识的枯木疯狂震动着,却无法甩脱满怀愤怒怨恨的袭击。 紧接着,另外一种力量在树木的体内酝酿,随着外界的袭击共振,在振动达到巅峰之际终于破体而出——那是之前被他吞噬的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回归的灵魂们。 他们这一刻才得到真正的解放,毫不犹豫的加入对里格的折磨中,尽兴之后才闭上双眼,化作巨大的白鸟,接连冲入天际,奔向永恒的自由。 其中,大女儿和鬼婴暂且停留片刻,对着谢长离深深鞠躬:“谢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请收下我们最后的一点馈赠。” 与此同时,逐渐化作白鸟的他们身上落下一片带着柔光的羽毛,羽毛随风飘到谢长离手中。 员工手册随之发生更新,谢长离打开来便看到解释。 [恭喜您获得幸存者的馈赠: A级道具:轮回之羽(残缺) 你可以是植物,你可以是虫豸,你可以是游鱼,你可以是飞鸟,你也可以是神明。 但最后,你必将是人。] 或许是因为残缺的缘故,这个道具并没有详细的使用方法说明。他收好羽毛,缓步走向被□□的光秃秃的树苗,再次把员工手册翻到任务评价这一页:“五星好评。” 已经可以说是奄奄一息的树受了刺激似的弹起来,疯狂抖动着枝叶。假如可以说话,恐怕已经是一连串的国骂。 一点火焰出现在谢长离指尖,逐渐形成箭矢的形状,青年淡淡道:“挺好的柴火就不要浪费吧。” 树快速行动起来,一把接过员工手册,打开评价页面,一划拉点亮整整五颗星,恭恭敬敬还给谢长离——他忍,等这群坏事的家伙走了,总有机会再次攀登轮回顶端! [〈错误〉〈错误〉〈错误〉] 员工手册在被点亮五颗星之后,一直在疯狂震动着,不断弹出以上对话框,最后还是强硬地被谢长离合上,弹出结算中的页面。 谢长离盯着结算页面,突发奇想:“我们员工可以带走任务里的一些物品?” 杜崖皱眉:“能当道具的肯定不行啊,打个报告,顺个桌子椅子家具装饰应该没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间城堡剩下的断壁残垣:“其实这个城堡里装修还不错,您是看上哪个还算完整的?” 谢长离目光落在眼前蔫哒哒的小树上:“刚好我家里差个盆栽。” 树:? 谢长离继续插刀:“反正它现在也没有神力,就是个勉强能动的盆栽。” 树:! 杜崖:“带活物回去还是要尊重个体意愿的吧?” 它疯狂抖动枝叶,浑身上下写满心不甘情不愿。 “你看它还是很愿意的,多开心呐。”谢长离淡定地在员工手册上提交携带物品的申请。 树不动了,树心死了。 很好,我不再是食物链最底层了。 杜崖心中鼓掌,贱兮兮说:“你啊你,没事干进个厂,你惹他干嘛!” 他扭头问出之前的困惑:“你牛逼,怎么想到用轮回解决这个神的啊!” 谢长离:…… “你真的是凭本事当上主考官的吗?” 杜崖狂怒,他深呼一口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气出病来盆栽替。 “首先,我们都知道无限服务公司的最大利益考虑是不能让任务无人生还,毕竟和怪物定的合同只是送员工去死,要是员工死里逃生,那就是怪物自己不给力,不算公司违反合同,从而人财两收。”谢长离解释,“因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不存在无解的任务,而任务的突破口往往就存在于任务提示中。” 谢长离打开任务介绍界面:“既然任务结算时间到第六天晚十二点,自然是认为在晚宴结束神明被放出的第五天晚上之后,我们还能有反击的机会。从轮回来讲,那就是神变成人的血月。” “难怪。”杜崖恍然大悟,“但是,你怎么确定神明也算在轮回之中呢……等等,你用受害者的怨恨收复锁链,一方面是想要获得关键的食材——神明的血液,另外一方面就是为了测试神明是不是轮回者!” 谢长离:“假如他不是轮回者,那么锁链可以束缚祂,我只要再多拼几次就可以合上十二根锁链,解决问题。假如他是轮回者,可以用肋骨砍断锁链,前一个方法不能用,但我依旧可以使用轮回药剂,强迫他进入轮回,而神明之后,是最无攻击能力的树。” “所以我还是蛮聪明的嘛,”杜崖骄傲挺胸,“看到你写着做菜两个字的纸条,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了!这一次可真是完美配合!” 谢长离再次手痒,勉强克制住拔几根羽毛的冲动,低头看向员工手册。 结算已经完成,噼里啪啦刷新出一系列的奖励来。 [转正考核完成,您在本次任务中贡献度为80%,积分+1360,空降新人榜第一,获得头衔最佳新人] 头衔属于没有用的奖励,谢长离把头衔从装备栏取下,目光落到后面。 [当前您总积分为1563/1500,正在升级中……恭喜您成为铜牌服务者,解锁解锁任务选择权。] 在他的头像简历旁边出现一块铜色勋章,同时出现任务选择权的标志。 任务选择权并不是说员工可以在任务库中随意选择,而是说公司会同步推送2~3个任务,员工可以在其中进行选择。 送命题和送命题,你选哪个? [恭喜您发现《饕餮盛宴》暗线《我即神明》,并获得终极boss五星好评,恭喜您获得优秀员工宣传片机会,您之后的所有服务过程将会被制作成纪录片,在交易大厅全天候循环播放!] 杜崖忍不住哇哦了一声:“谢哥,这下子你可成为名人了!恐怕无限服务公司的高级VIP会员都得盯上您这块小鲜肉。” 这个小鲜肉不仅仅是个比喻,从这些高级VIP会员的种族和食谱上来讲,应该就是个写实的名词。 不过,这位大佬就丝毫不带怕的,即使听到这句话也只是微微颔首:“我想起一些习俗,不知道还存不存在。” 真正送他们回到无限服务公司的通道在此刻亮起,两人并肩踏入通道,一般来讲任务结束的播报就到此为止,但是谢长离却看到员工手册又刷出一行字迹来:[您已经获得世界馈赠] 似乎是因为替这个世界除掉一名邪恶的神明的关系,这一份馈赠来的格外的多。 一道暖流从谢长离的指尖蔓延到全身,悄无声息地修复他在这个副本中受到的所有伤害,最后盘旋在心脏处。 谢长离闭上眼,手放在胸口,在属于自己的心跳声之下,那道原本极其微弱而缓慢的心跳开始加速。 扑通,扑通…… 它像是被注入全新的生命,跳动的越来越稳定,越来越强韧,越来越热烈。 梦境中永远被白雾笼罩的脸终于在他的脑海里清晰起来。 很英俊的长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望过来,说不出的深和沉。 杜崖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谢哥?谢哥?” “怎么?”谢长离睁开眼看他一眼。 杜崖吞口口水,点点自己脸颊,确认一句:“没有世界末日吧?” 谢长离伸手便在自己脸上触到一片湿润,他想了想,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眼泪。 交谈的片刻之间,通道出口的白光亮起,一个温柔的机械女声开始播报:“恭喜各位员工顺利完成任务,您的休息区已经分配完毕。” 谢长离有些心神不宁,披上在大厅之中常用的遮掩面貌的黑袍,向前走两步。 他的一号活体手办收藏呢? 杜崖几乎是在到达无限服务公司的瞬间就冲出去,立马钻进电梯之中,点击人事部。 他自由了! 哈哈哈哈哈,他可算是从大魔王手底下活下来,活着回到无限服务公司了! 他要做无限服务公司一辈子的狗! 在晋升成为银牌服务者之后,无限服务公司会给员工们一个竞争转岗的机会,也就是从极度危险的一线服务员工转变成为人事部执法部成员。 像是人事部,整理员工简历,参与宣传活动,最危险的也就是当做主考官参加转正考核升迁考核等一系列考核。而执法部则是成为公司的力量逮捕违法的员工。 只不过一旦选择这两个岗位,这位员工将会彻底被转变为怪物,并且永远不能回归现实。 杜崖并不后悔他的选择,他已经完全忘记现实世界的样子,在他的认知里,当走狗总比当炮灰强。 反正出去当考官的时候,新人会给他当狗,也算是一种平衡。 只不过,当他欢天喜地推开人事部门的大门的时候,却感觉空气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和他一起担任过新人主考官的几人从办公桌前抬起头,看他一眼,旋即漠不关心的低下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杜崖拿出考官手册,在门口打卡机上打卡,下一秒钟赫然弹出窗口: [抱歉,没有录入您的身份信息。] [抱歉,经查询,此ID所有者已经成为其他员工所有物。] 下一秒钟在他面前弹出他那天晚上信心满满敲响谢长离的房门,接着就被个人技能收藏放倒的场景。 虽然后面两人的对话受到干扰只剩下一片雪花片,但是杜崖瞟一眼就感觉浑身上下的羽毛都炸开了,这简直是噩梦重演! 他不敢置信地拿出自己的考官手册,翻到简历那一面,眼睁睁看着上面的字迹开始变化。 [检测到错误,正在进行修改] [修改完成] 更新的简历上已经抹消所有的积分和记录,只在身份上写上几个字:[谢长离的收藏品] 杜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吓得整个人砰的一下变回原形,羽毛哗啦啦掉下来。 什么!他难道不应该被无限服务公司带回去继续当狗嘛!这个魔鬼的能力怎么这么恐怖! 恰好就在他满心都是惊慌和不可置信的时候,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手杖敲打地面的声音响起。 杜崖头皮发麻,转过头果然看到不知何时披上一身黑袍的谢长离,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下,带着渗人的寒气。 “谢哥,”杜崖赶紧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呜呜呜,你来找我了真好!我还以为你要抛弃我了!我一出来就突然被传送到这里,我好害怕!” 谢长离弯下腰把小乌鸦拎起来,冰冷的手在羽毛间穿梭:“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杜崖露出震惊的表情,“您怎么可以怀疑我对您的一片忠心呢,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谢长离:我还真不信。 不过他没说什么,把小乌鸦揣进兜里,熟门熟路从电梯回到大厅。 杜崖几乎出了一身冷汗,在袋子里才勉强喘口气,开始琢磨着怎样把自己从魔爪底下救出来。 不行,他要自由!要打倒谢长离□□! 与此同时,谢长离到达大厅,恰好这时大厅中间舞台出现一个戴着黑白面具的男人。 他笑盈盈地拿着手卡,另一只手向上一抬,背后升起巨大的光屏。八面的光屏亮起,在纯黑的页面上浮现出几个血字—— [让我们欢迎新的优秀员工谢长离的首秀!] 舞台周围浮现出一圈的服务台,穿着同样制服戴着黑白面具的男男女女站在后面。 原本在大厅之中行色匆匆的黑袍人们几乎是一下子就聚集在大厅中央,伸长脖子,鸭子似地看热闹。 谢长离不由停住脚步,看起来曾经的传统还是没有丢失。 最近的服务者刚好看到他:“您也是这里混久了的大佬吧?在新人首秀纪录片开始之前,来我们这里参加赌局玩玩?” 谢长离改变声线,声音变得低哑:“赌什么?” “还能赌什么,”来人挤眉弄眼,“赌这个倒霉蛋什么时候被怪物吃掉。” 无限服务公司 1 杜崖羽毛都要吓掉了:年轻人,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敢惹他!上一个这么做的已经变成盆栽了! 谢长离隔着兜都可以感觉到杜崖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再次诧异于自己是做了什么给一号手办留下如此深刻的阴影。 见他不回应,服务者也不强求,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这位您要不要投个注?” “没有什么好投的,下个任务吧。”来者是个两米高的壮汉,啪的一下压好赌注。 他大咧咧暴露着容貌,但是头顶的头衔上赫然写着银牌榜第五十一,身上几乎压抑不住的爆裂毁灭气息也预示着在秩序阵营一路上的成就。 当然,很有可能和杜崖一样走脑子换肌肉路线的,谢长离心中有所评判。 事实证明大多数人都和这大汉想法一样,几乎可以说是一拥而上在下一个任务上押注,顶多有几个有识之士在下下个任务上留下赌注。 热烈的交谈声传进谢长离的耳朵。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送钱的好活动了,就是这个赔率,大概是只能赚一点点积分。” “是啊,上一个找死的家伙还是半年前吧。” “之前我们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恐怕是个新人想出风头,啧啧啧,他是不知道在我们这个无限流里,是龙也得盘着!” “噢?你们都不打算看一眼纪录片吗?”谢长离淡淡道。 热切讨论的几人闻声抬头,一眼只看见斗篷下的阴影,不过听着声音便知道对面肯定是个小白脸,还是个连脸都不敢露的胆小鬼,顿时嗤笑起来。 “再强的大佬,不都死在这一环上了?” “现在还有人这么天真。” “新来的,没见识,算了算了。” 杜崖容忍不了这种羞辱,隔着口袋爆发出一连串的国骂:“你*说谁呢!你个**……你连给我老大当狗都不配!” 只是落在众人耳里还只是乌鸦的嘎嘎声,几人又是一团哄笑。 谢长离本就有所计划,当即便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走上前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注:“1360。” 服务员:“下个任务还是下下个任务?” 谢长离:“我赌他可以离开。”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打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 周围人不约而同投来震惊赞叹的目光:1000多积分!这可是千年难出一个的勇士和傻大款啊! 就连服务员的笑容都有片刻僵硬:“先生,您确定?” 谢长离:“确定。” 杜崖这才回过神来:“哥!谢哥!我们总共才这么点积分,你全给出去,我们下一次喝西北风吗!下一个副本之前不买道具了吗!” 谢长离很平静:“赚钱就是拿来花的。” 那也不是这样花的啊!你这个败家子!杜崖感同身受,痛心疾首。 服务员无话可说。 他十年来什么事情没见过,还真没见过押可以离开的,低下头办好手续之后将凭证交给谢长离。 随即他又顿了顿,听完耳麦中传来的声音,邀请道:“我们这一次的纪录片展示活动中需要两名解说员,或许您可以成为其中之一,报酬是500积分。” 谢长离本来对此毫无兴趣,却刚好看到舞台中央升起的沙发上已经坐下一个熟人。 瘦高个子,脸上带着疲惫,神色冷肃,虽然五官气质完全不同,但是谢长离看他们都是黑雾,凭借道具一眼认出来,这正是在副本中被他一箭劝退的赵青。 有意思。 谢长离接下这门外快,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迈步走到沙发前。 所有优秀员工宣传片都将会由人事部进行制作播放,播放之时也会聘请两名立场不一样的解说员进行解读。 谢长离自然是被作为这位优秀员工的忠实粉丝,而赵青,作为反叛阵营的执法队成员,对秩序阵营的考核表现进行抨击也是本职工作。 “欢迎两位解说员到场,下面就让我们来见证新进优秀员工的首秀,让我们为他的优秀鼓掌赞叹!”主持人格外热情。 然而底下人们的掌声却稀稀拉拉,已经有人看见解说席上的黑袍人正是之前一掷千金的傻多速,低笑着窃窃私语:“等他看到新人的鲁莽行动,大概会后悔的脸都白掉。” “没那么快,这种没眼力见的家伙,恐怕完全看不出来新人做的有哪里不对,还自以为自己选个勇者呢。” “赵青来了,看起来是对立位置的,那么这位新人应该是秩序阵营的。” “哈哈哈哈,迫不及待想看赵青怼死这个土豪了!上一个不就被赵青说的一句又一句,脸色铁青,下台就想要退款!” 屏幕由黑转白,在血月的柔光下,在隐隐绰绰仿佛在低声絮语着的树林中,尖顶几乎要捅破天空的城堡出现在眼前。 穿着风衣的青年拄着拐杖,踏过这片月色,恰好回头,一张脸在屏幕上放大,神清骨秀,风华无双,手写的字体浮现——谢长离。 立时便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别的不说,这张脸倒是价值千金。 只见这位优秀员工完全不辜负无限服务公司的评定,轻松解决进入副本前的拦路虎,顺手带走抱大腿的傻乎乎新人。 俊美,冷静,敏锐,还有一点恶趣味——这是所有人的第一评价。 只不过,刚刚升起的欣赏在谢长离点头承认自己是主考官的时候瞬间消散。 主持人刚好把屏幕停在何小彤表示臣服的地方:“看起来我们这位优秀员工已经掌握领导权呢。” 他目光投向赵青,暗示这位属于反叛阵营的家伙,可以开始攻击敌人。 赵青眼睛盯着面前的茶壶,仿佛遇到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难题,什么话都没说。 “不过是凭借着主考官的身份而已。”谢长离评价。 对,这就是我们要的爆点,主持人刚想点头,然后突然意识到说这话的应该是死忠粉黑袍人。 原本木雕似的赵青立刻活动起来:“就算是主考官,也不一定每场比赛都能够把握全局,只有一开始就可以用气场和实力震慑全场,这才是优秀主考官应该有的品质。” 谢长离:“一直籍籍无名的主考官多半都有点问题吧。” 杜崖觉得自己正在被内涵,但是没有证据,只能够恼恨的在兜里啄一口谢长离的手,下一秒翅膀上的羽毛遭殃。 杜崖:…… 我就是死,也要从棺材里用腐朽的喉咙喊出:打倒谢长离□□!解放所有收藏品! 虽然阵营不太对劲,但是场面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火爆起来,主持人继续。 和赵青同名的小新人被众人稍稍留意,之后就移开视线,专注地看着谢长离的镜头——强不强不一定,看美人总是赏心悦目的。 晚宴铺开,O夫人端上的菜肴很快在台下引发一波讨论,一些人开始猜测起各种发展,像是保护珍稀动植物,拒绝暴饮暴食,里面有毒,下蛊之类的猜想纷纷出现。 紧接着引起众人注意的就是小新人狗狗祟祟走向主考官房门的一幕。 杜崖心如擂鼓,脚趾抠地,堂堂主考官被新人直接抓住,在所有人面前公开处刑,这简直是社死地狱! 底下的人配合地哇哦起来,在发现晚上发生的一切被合理地和谐掉之后,顿时发出不满的嘘声。 “有没有点胆子啊!” “还不如那个猎色专辑好看。” “裤子都脱了,你让我们看这?” 杜崖松口气,几乎要热泪盈眶。 主持人暂停屏幕,丝毫不显尴尬:“不知道两位对潜规则行为怎么看?” 赵青干咳一声:“个人爱好,你情我愿的事情……” “不合适,”谢长离紧接着说道,“人不能,至少不可以。” 一个优秀的收藏家怎么可能对一个手办做那种事! 赵青:您是杠精吗?属杠铃的吧? 这位理论上的死忠粉的发言成功引起众人的兴趣,台下立马有人叫道:“你不是压这个人可以活着出去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不后悔,”黑袍人声音一如既往稳定,“我只是陈述事实。” 喜欢你和怼你毫无关系,这种清奇思路又吸引来不少人,一个接一个,探着脖子,期待着接下来的剧情。 O夫人的谋算渐渐浮出水面,谢长离统筹全局,掌握大量线索,面对半夜袭击时临危不乱,画面再次被暂停在孙平死亡场景。 主持人示意两人解说—— 赵青:“他是一个无可替代团队核心,如果不是主考官不记入个人贡献度的话,他一定是最高的那个。” 谢长离言简意赅:“正常发挥的水平。” 赵青:“您是不是有点过度挑剔了?” 谢长离:“或许是作为对立阵营的您,过于温柔?” 赵青:“即使是对立阵营之间也存在英雄相惜,可惜对方是秩序阵营的人,不然我们路边摊必定会签下他。” 这句话一说出来,底下人都有些躁动。 谁不知道路边摊工会是反叛阵营第一大工会啊,一旦进去给予的资源何止是大幅度提高生存率,分分钟把人捧成金牌! 主持人又收获一波火爆的回应,笑吟吟继续—— 属于鱼的血月来临,在疯女仆的屋前,墨镜从不离身的主考官终于摘下它,露出如同血海的眼,“来自反叛阵营的先生?” 这下子全场才是真正的炸开,之前或许有人注意到这位新人逻辑清晰,但还没有大胆推测,有了这么一句话之后立刻有无数人开动小脑瓜。 赵青摸着鼻子,承认:“是的,我来这个副本,伪装还是没有逃过谢哥的眼。” 他继续解释:“在这个副本之中,我对通关的贡献度非常低,有一个人一直都走的比我更快更远,他比我更敏锐,也更坚韧,更负责。” 场下所有人都露出震惊之色,这绝对是赵青贡献出唯一一次对对立阵营成员的发自内心的赞美。 不可思议! 更有些同阵营人士想到:太可怕了!秩序阵营已经研究出迷惑人心智的办法吗? 好在赵青还记得自己的立场,拉踩起来:“我知道这一点都不像那群食尸鬼,,但就是这样一个独特的异类起到无可比拟的作用!他是拯救我们所有人的英雄!” 从某人眼里的狼王瞬间变成英雄,谢长离喝口茶冷静下,这才开口:“过头了,迷弟先生。” 赵青握紧拳头:我不生气,不生气,对方也是粉……真的不是黑装粉吗? 主持人在火药味中再度继续播放纪录片:“饕餮盛宴已经进行到最高潮,既有盛宴轮回的虎视眈眈,也有内鬼的伺机而动,让我们看看优秀员工是怎么处理的!” 似乎是为了避免上演真人武斗,这一次主持人大气地让剧情快速播放过去。 谢长离一路除内鬼,救囚徒,解密册,抗夫人,辨关键,几次惊心动魄的反转之中,都是他于茫茫黑暗之中点出破局的一线光芒。 如此表现也赢得一些人的认同—— “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被他带着做任务应该挺有安全感的。” “武力智力都在线,精神值高,可惜就是身体脆了点。” 只不过这些讨论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好好一个人怎么就上了优秀员工名单呢?” 所以,纪录片终于来到故事看似结束的时候。 青年整个身体隐没在阴影之中,仰着头看着天光之中缓缓上升的队友,举起弓箭—— 无限服务公司 2 “我的天,他不会是想要……” “在最后关头杀死其他考生,就只为自己带的新人,烽火戏诸侯,蓝颜祸水啊!” “就凭这份狠劲,秩序阵营里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就在台下人的感慨之中,两支箭脱弦而出,击中还在上升中的队友,刹那间两人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我还以为赵大佬能够躲过去,结果是用紧急保命道具吗?” “能够逼出第一工会执法队的保命道具,也难怪被公司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主持人按下暂停键,看向两位解说员。 赵青没有开口,警惕地看一眼黑袍人,总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怒斥谢哥。 黑袍人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端起酒杯,遥遥一敬,示意他先开口。 “其实这支箭是为了救人。”赵青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引起轩然大波。 “怎么可能?” “明明两个人都被清出去。” 渐渐的,底下有另一种声音出现:“等等,我有一个想法……” 赵青满意起来,看起来无限服务公司的员工也没有全部被驯化:“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签下无限服务公司合同时,仔细看过中间的人身保险条款。” “在保险之中,有一条指的是紧急召回措施,在非任务副本中受到致命伤害,无限服务公司会紧急召回员工。” “说的对。”赵青点头,接着扭头发现说出这句话的居然是一直阴阳怪气的黑袍人。 太阳还是从西边出来的吧?赵青压下心中吃惊,继续解释:“一般这个条款只能应用于传送回大厅的过程,但是这一次有不一样的地方,我们之前收到的任务手册上显示出来的是踏上楼梯便离开副本,恰好符合这个苛刻的条款的使用条件。” “我不太清楚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但是,谢长离必然是发现了这条路的末端的危机,用这一箭救了我们的命。”赵青一锤定音,目光看向台下,“如果谢哥您现在正在看着这里的话,请接收我的谢意,我们路边摊工会向您致敬!” 台底下的人顿时激动起来,路边摊工会的敬意可不仅仅是嘴上说出来那么简单,上一个被路边摊公会致敬的人,可捞到不少好处。 想不到一个将死之人居然能得到这种助力,不少人都恰起柠檬。 主持人笑起来,很满意当前的状况:“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看一看后续。” 两位队员被紧急召回之后,员工手册再次发生变化。 “这是……” “暗线!难得一遇的暗线!相当于一口气完成两个任务!” “一般来讲,在前面已经有一次反转,O夫人被吞噬之后就不会再有改变了,想不到他居然还解出第二重谜题。” “只不过,接下来必定是一场苦战。《我即神明》,对手恐怕是神明级别的怪物!” “不会吧,能够被拍成宣传片的都是手刃怪物的,难道他直接干掉一个神明级……不可思议。” 赵青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接下来的发展。 正如所预料的那样,高高在上的神明雕塑缓步从神坛之上迈出,无数锁链伴随着神之怒火从天而降。 “神明级……”他可以确定这种威压,“谢哥居然做到了。” 在万千锁链的围剿之中,谢长离游刃有余,转折自如,风掀起他的衣摆,比杜崖更像是长着翅膀的飞鸟。 即使是在这种千钧一发之中,他的眼睛依旧锐利,他的手依旧稳定,凡是出箭,必有所获。 赵青扪心自问,就算是饱经训练的他也不一定能够如此从容。 有的人就是这样,他一眼以为已经看到其高度,却在越来越深的了解中发现,自己连其实力之强度都无法评估。 而且,杜崖在这场战斗中的表现也算可圈可点,完美做到一个辅助应尽的责任。 也难怪谢长离如此看重他,不全是凭美色上位。 偏偏黑袍人在此时煞风景地来一句:“面对这种级别,不可能硬拼,只能取巧而已。” 赵青不耐烦地交叠起长腿,不满地看他一眼:取巧而已?有本事你取巧一个看看? 双方都开始控制起受害者们,精神上的角力更是让人捏起一把汗。 “这种控制几乎是一己之力,接纳数百人的灵魂,一般人的精神屏障早就被冲击到粉碎。” “三分钟,坚持的太久了。” “他的精神值一定高到可怕,公司的评定恐怕有S级。” “上一个S级的还是圣子,圣光咏唱之下,万人跪拜。” 不知不觉间,这场一个人与神明之间的战斗,让所有人都捏一把汗。 以凡人之躯,真的可以战胜神明吗? 突然,赵青开口:“祂要开始认真了。” 下一秒,勉强能控制住的受害者们尽数倒戈,谢长离只来得及推走杜崖,自己便被钉穿在墙上,像是即将被做成标本的蝴蝶,在濒死之间挣扎出独一无二的艳色。 镜头也变得缓慢,甚至推进在那清艳的眉眼之间给一个特写。 满大厅都是一片安静。 之前草草下注的大汉忍不住操了一声:“赶紧往下播,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力量差距太大,这种情况下,已经是垂死挣扎。” 赵青脸上也带出几分焦灼,偏偏这时黑袍人又冷冷淡淡来一句:“死不了。” 是死不了,但是你就没有一点人类必然有的同情心吗? 赵青心中冷哼,这黑袍底下肯定是秩序阵营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期待之中,骨节分明完美如同雕塑一般的手轻轻动弹。 转机已经来临——来自受害者的怨恨再度弥合锁链,挣脱控制的蝴蝶在落下的同时拼尽全力一击。 属于神明的血液滴落在地。 “感谢您从不说谎!帅呆了!” “这tm是早就算好了,之前神明是怎么被封印的,他也要同样还回去!” “不一定能成,神明只会更愤怒。” 正如最后泼凉水的这句话那样,刚刚博得一点机会的青年再次被狠狠击飞,零落进泥土之中。 神明取出肋骨,面带嘲讽地砍断最后的锁链。 “这条路行不通……难道就这样了吗?” “谢哥马上就要支楞起来,打他的脸啊!” 一片紧张之中,有人眼尖:“你看,那边杜崖钻出来了!” “他在喂什么东西?” 赵青回答下面的疑问:“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把神血加上O夫人配制的酱汁,调制成之前我们每顿晚宴吃的菜肴,弟弟吃下这些菜肴之后,将会被迫成为轮回的母体,而神明也将会根据规则轮入轮回之中。” “而神明之后,就是攻击力最弱的树!”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兴奋起来,“之前他推开杜崖的时候,往他手里塞的东西就是酱料,估计还有纸条之类关于做菜的指示!接下来拼尽全力一击,就是为了获得最主要的材料神血!” “还有在看到神明拿出肋骨的时候,谢哥笑了,完全不是崩溃,这也在他的计算之中,神明的肋骨如果可以砍断锁链,那就证明他一定是轮回者!他的身体血液被人以特定方式使用后,一定会迫使他进入轮回!” 赵青激动道:“酱料的话,应该是谢哥之前多次找厨师的时候就获得的,这么早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准备,有所猜测,一步三算,算计周全。” 正如他所说,神明心不甘情不愿的再次化作树,瞬间被蜂拥而上的无辜者们围住报复。 “虽然不是硬碰硬,但是这个脑子,还真比不过。” “理智谨慎,思虑周详,可惜还是招无线服务公司的眼。” “按理来说,没杀掉神明及怪物应该不会被无限公司那么早盯上,或许中间还有转圜的余地。” 到这里纪录片终于是要走向结束,赵青放松下来,等着看杜崖越过他拿到贡献值第一。 毕竟他没有参与最后的决战,所以最后结算的贡献值也只有10%,简直是他前所未有的低分。 员工手册漂浮在空中,关于最终贡献值结算的结果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80%的贡献值,成为新人王,挺正常也理所当然…… 不对,赵青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看着员工手册上面的名字目瞪口呆:“谢长离!” 台子底下也迎来整个纪录片播放中最大的骚动—— “他他他……是个新人!” “搞错了吧!” “不可能!” “这个副本真正的主考官是谁?” 主持人笑笑:“在纪录片的最后还有我们特别准备的一点彩蛋,或许可以解答大家的疑惑。” 画面顿时一转,回到新人杜崖满腹紧张小心翼翼地敲开主考官大门的场景。 之前不少人都在这里进行充满颜色的联想,还发出过暧昧的笑声,此时却都脸色肃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出现在心头。 杜崖默默把自己往口袋深处塞了塞:到底还是逃不过当众处刑的命运。 在主考官趾高气扬的宣布审判之后,真正的新人露出神经质的笑容,身后的黑暗之中蔓延出无数触手,反客为主,强弱之势瞬间颠倒,原本弱小的新人居然直接将主考官压制囚禁。 画面右下角飞出一张简历,迅速放大占据画面中央,大量信息都被打码,唯有个人技能一栏被标红加粗,醒目地呈现在大家眼前—— 收藏(每个任务世界限用一次) 判定成功率:100% 台上台下都是一片寂静,却不是死寂,别有一派暗流在平静之下疯狂涌动。 终于有人扯开嗓子大喊一声:“规则级别!神技!” 无限服务公司 3 纪录片就此结束,主持人优雅一鞠躬,带着满赌池的积分潇洒离去。 人群却是已经沸腾起来——那可是可以直接收容怪物,百分百判定的神技! 唯一的限制居然只是每个世界只用一次,这也就意味着只要用准了,一个任务世界是百分百必过! 立马有不少人拿出各种各样的道具,开始疯狂发送消息,更有一些人嫌弃道具说的不够详尽,直接传送离开。 嘈杂的声音不断响起: “怪不得无限服务公司急吼吼想要他死。” “告诉我们工会,高价值的新人!” “五分钟内我要知道谢长离的所有资料!” “管他是不是要死,就凭这个技能一般高级VIP也不敢点他!” 谢哥居然是个新人!还是个有着百分百判定成功率个人技能的新人! 他一开始就布下大局,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赵青一时心情无比复杂,一方面是对于新生强者的赞叹,另外一方面则是难以言说的羞耻感。 他之前满心以为自己伪装水平怎么着都合格,就算被谢哥发现也只觉得是主考官应该有的实力,结果……结果,真正的影帝就在身边! 还有,赵青回忆起之前被谢长离审问时候那一句句不知道,哪里是大佬胸有成竹施压,明明是扮虎吃猪诈他的。 这个人真的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彻彻底底的疯子! 赵青脸色变幻莫测,同时,之前就在心底生根发芽的一个念头快速滋生:既然谢长离只是刚刚转正的新人,和秩序阵营联系还不深,现在就是挖他到反叛阵营的绝好机会。 念头一起,赵青联系上工会,警惕地看一眼周围已经叫嚷出来的竞争对手。 还有,那个淡定从容地站在一边看戏的黑袍人。 这可真是个怪人。 赵青没忍住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谢长离的个人技能?你们工会是不是早就盯上他,也打算收为己用?” 结合黑袍人之前的阴阳怪气,他语气冷厉:“甚至和下面许多人一样,想要把他压榨干净?” 然后,他听见一声忍俊不禁的笑,熟悉的感觉瞬间弥漫全身,唤起任务世界的记忆,大胆的猜测,让他脱口而出:“谢哥?你是不是谢长离!” 在当前的热烈氛围下,几乎是一瞬间便有无数目光探向这边:谢长离?是谁?在哪里? 在一片炯炯目光下,黑袍人有了动作,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袖口露出,慢慢摘下墨镜。 在黑袍的阴影之下,如同鲜血凝成的眼睛带着近乎邪恶的魅力:“再会了,赵先生。” 他的身影像水雾一样消散。 赵青的手已经伸出去,却还是没能拉住离去的谢长离。 “是坐标传送功能,读条三分钟,他早就算好的,现在可能已经回现实世界了。”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赵青回头,果然看见熟人:“时六奇?” 来人是个长相英气的年轻女子,带着银色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只有一片银色。 然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却是她身上的钟表,不是一二怀表,而是吊坠,项链,戒指,手环,甚至是衣服上的图案都是一块又一块的表盘,指针象征的完全不同的时间在她身上流淌。 时六奇:“我在时间里看到了。” 赵青摸摸下巴:“所以,时大会长,你们百晓生工会也要拉他进入我们阵营?” 时六奇没有直接回答:“多年前,命运已经指好路。” 赵青习惯她时而神神叨叨,正要开口,对方却又说了句人话:“回去问问你们会长吧。” 无限服务公司的布局可以理解为一栋大楼,最底层是一个大厅,向上则由不同部门不同小组分割成一个个办公区,按游戏说法,就是帮派驻地。 血色皇朝的驻地,就在第五层,不高,但也不可以小视。 装修风格和取名风格一致,不明成分的血液到处流淌,各种畸形的骨头和断指被堆积成大门。 工会的核心地带赫然是属于晋升者们的祭坛。 成员们若想要再向上攀升一步,便可用足够的积分换取遗骸,在此处提早蜕变。 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茧包裹着正在异变的躯体,而在这些茧的阴影之下,所有成员穿着暗色的红衣默不作声地穿行在罪恶之间。 不时便有极为尖利怪异的嚎叫声从茧中传出,紧接着便是难以言述的躯体破茧而出,缔造这一切的红衣成员们很快便会围上去,若是这位晋升者不幸变作毫无理智的怪物,便会被他们出手灭杀。 在那中心之中心,尸骨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人,或者说是尚且可以称之为人的怪物。 浑身上下遍布的青色鳞片便是他的铠甲,血红的眼珠在脑袋两边突出,不时便有触须从口鼻处探出,张开尖利的大口,将王座周围散落的遗骸咀嚼得嘎吱作响。 同样穿着暗红色衣袍,却在胸前有有两道金色曲线的男人拾级而上,走向王座。 “你来了,”会长开口,“于言可带回神骸?” “没有,这确实是无限服务公司的陷阱。” “牺牲个外人也无碍。” “但是,在他的任务之中出现了一个拥有规则级别收容技能的新人。”来人说,同时将这一出纪录片展示出来。 王座上的男人:“好得很,你觉得他会是最好的材料吗?” 对方笑起来:“假如可以得到他尸体的一部分,甚至只是一瓶血液,我都有办法探索出获得这份个人技能的道路。” “先试着让他加入我们工会,如果拒绝的话,就发布狙杀令,包括高级VIP客户那边。”会长说,“其他工会什么反应?” 对方回答,同时伸手接通其他工会的通讯:“自由民有些想法,想和我们聊聊。” 然而,在无限服务公司内向来畅通的网络,却好像被某种力量所扭曲,有那么片刻的卡顿。 攀升到这个位阶,会长的预感格外灵敏,几乎是瞬间便感受到整个公会之上的悄然加重的压力。 “全体——”他的命令说到一半,双眼不可思议的瞪大,扑面而来的压力让他身形一缓,无可避免的向后跌落! 尸骨铸就的王座在刹那间震动崩毁,孕育着怪物的茧急剧收缩,凄厉的嚎叫在四处响起。 王座前唯一站着的男人脸色剧变,前所未有的惊恐在他脸上炸开:“是他们!” 醒悟已经太迟,审判的利剑已经落下。 另外一边,被所有人以为已经下线的谢长离正在交易大厅的玩家店铺一条街上,目光从各形各色的招牌上划过。 杜崖也终于从兜里被放出来,一跃飞到他的肩膀上,时不时蹦哒来蹦哒去:“那个桃木剑品相不错啊!还有这一个旧印!这路都快走到头了,您打算买什么,我给您参谋一下?” 谢长离:“买凶。” “买凶好说,”杜崖反应过来差点一脚从肩膀上摔下去,“等等,您说什么?” “买凶,”谢长离义正言辞,“暂且先了解一下价格。” 杜崖: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说的,这么自然啊!该说不愧是天生的怪物嘛! “不过现在可能不用了。”谢长离站在街口停下脚步,伴随着一阵激昂的音乐声,大厅中心屏幕亮起。 画面在血色皇朝的标志上停留片刻,之后是快速俯视而过,原本鲜血横流怪异舞动的工会驻地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透着难以言说的死寂。 许多人都已经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屏幕,他们的交谈也为谢长离补充好信息:这是路边摊工会执法队的执法过程。 下一秒,镜头转到高台的尸骨王座之处,层层叠叠的尸骨已经倒塌,留在那里的是密密麻麻一片新立起的墓碑。 旁边是一行滚动的字幕:“许飞,死于人体实验;陈文玥,被狙杀后尸体成为晋升遗骸;关锦,加入血色皇朝后被诱骗为晋升遗骸……” 一桩桩罪行被冷酷无情地揭开。 而血色皇朝公会的会长与副会长则跪在墓碑之前,反绑着,被迫垂下高高的头颅。 一双漆黑的军靴踏过血泊,出现在镜头之前,锋利的长刀比夜色更幽深,那幽深是独属于夜的光明。 “我们在此惩处首恶,安抚亡灵。” 长刀扬起,头颅落地,两具尸体齐齐向前倒下。 一块旗帜被扬起,在空中展开,露出上面如同一弯新月的标志,随后,旗帜落下,盖在他们身上,饮尽这复仇之血。 背景整齐的声音响起:“愿您荣光永不坠,审判完成。” 屏幕归于一片黑暗,看完这一切的人长久才吐出一口气。 “血色皇朝这次是倒霉,违反路边摊工会定下的玩家公约。” “装逼如风啊!不过他们执法队PVP方面是很强。” “这次负责处刑的那把刀我认得,是不是会长亲自下场啊,看起来血色皇朝后面还真的不简单。” 谢长离聆听片刻,突然询问:“最后一句,那个您是指?” “你不知道啊?”旁边人笑起来,“果然还是个萌新。” “大神离开之后,现在的小新人都不知道那个传奇时代了。” 谢长离:“传奇?” “那个时候无限服务公司还只有代号,不过因为个人技能特殊,我们都只叫他陛下,”说话人神色间露出一分狂热,“进入公司第一天便空降新人王,第二个任务对上当时的总榜第一直接把旧王斩落马下,等到第三个任务的时候,更是直接跨级接下S级死亡任务,杀了顾客活着出来,新王登基,逼迫无限公司为他改规则立下现在狗屎的优秀员工纪录片制度。” 旁边神色冷静的人说起话来毫不冷静:“但是纪录片怎么能控制我们陛下,他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签订玩家公约,建立现在牛逼轰轰的路边摊工会和天演工会的雏形,最后甚至直接对上公司高层,要求离职,也就是活着离开无限服务公司。” 谢长离:“他成功了吗?” “当然成功了!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成功出去的人!所有人的信仰!” “那可是传奇,那可是信仰!”赵青喃喃自语。 他忍不住放下处理现场的事,走到会长面前:“会长,刚刚我从乔哥那里得到一些消息。” 他们会长燕遥正大马金刀坐在台阶上,蜜色肌肤,浑身上下都写满力量的性感。 此时,他正用一块白布慢条斯理擦去长刀上的血液,闻言回头:“什么消息?” “那个人,”赵青激动地询问,“陛下,我们工会雏形最早的建立者,玩家公约的签订者与推行者,荣耀尽归于其身者,他的原名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都轻下来,生怕惊扰什么:“谢长离。” 燕遥回答的很痛快:“是的。” “还有那张绝密照片,长相这么相似,”赵青犹豫着问,“那是不是……” “不是,”燕遥抬起头看他一眼,目光中百般情绪混杂,几乎难以辨明,“我只能告诉你一个真相。” “陛下当年没有成功出去,他疯了。” 现实 1 谢长离又开始做梦了。 “死亡是必须被支付的代价。”高高在上的影子这样说道,“区别只是支付代价的对象。” 不—— 他挣扎着想要醒来,又或者挣扎着想要挣脱,挣脱这个原先极为温暖契合现在却逐渐冷下去的怀抱。 他伸手想确认男人的存在,向来稳定的手却在此刻微微颤抖:“会有办法的……” 生命却像是细沙,越是用力去把握,流逝的就越快速。 “别怕,”抱着他的人安抚道,声音不可避免的轻下去,“死亡只是重逢的开始。” 梦境开始破碎,谢长离无力地被碎片聚集成的洪流推着远去。 细细碎碎的声音不断响起: “伟大的造物,神的造物!” “我闻到香味,是他吧?” “别吃了,他肯定可以的。” “可怜哦。” 在梦境彻底破碎之前,谢长离挣扎着探出头,终于凝神看见一座缺失一角的墓碑。 谢长离睁开眼,他又回到现实世界,迎接他的只有大片大片的黑雾。 所有色彩,所有的光亮,都无法照进这双眼。 他再次伸手摸上现在仍旧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原本虚弱的另一颗心脏,此刻也显得稳定而强健。 断断续续的梦境被谢长离串联起来,最终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这是你归来的方式吗?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杜崖不需要睡眠,又多年没有回到现实世界,乍一回来还有许多新鲜事物,昨晚又趁谢长离休息之前借来手机,刷刷这刷刷那,此刻也应该还是处于兴奋状态。 手办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谢长离想着,起身,晨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刚醒来的青年身上。他穿着睡衣,散开的扣子,露出精巧的锁骨,在光线下带着温润的光泽:“杜崖?” “我来了,”杜崖不知从哪跑过来,额头有细汗,“您的房子好大啊。” 谢长离颔首,说话的声音也带点沙哑,不再那么冷锐逼人:“确实不小。” 他们家冷酷无情的谢哥居然纡尊降贵跟他闲聊? 杜崖顿时受宠若惊,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回现实世界的过程中谢哥体内的灵魂被人掉包。 然而下一句迅速让杜崖找到原来的感觉:“所以家务做起来也比较麻烦。” “还需要麻烦杜先生了。”青年极为有礼地说道,“毕竟我只是个可怜的看不见路的盲人。” 杜崖:任务里可没见你瞎过,驴我呢。 但是小乌鸦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小乌鸦只能够哼哧哼哧开始做家务。 谢长离也只逗逗他,家里请过阿姨,过两分钟就来,杜崖也不用做什么。 一边想着,谢长离拿起床头的手机,特制的语音助手播报当前短视频的标题:“都来看猫猫跳舞吧!” 拿着抹布在桌上乱挥的杜崖身形一僵。 看起来这就是作的妖了,谢长离平静地吩咐语音助手:“历史软件。” 语音助手:“已为您打开历史软件——xx直播。” 娇娇甜甜的女声响起:“感谢用户号为渡鸦的大哥送出的十二个烟花!” 杜崖身体微微颤抖,小心翼翼挪到窗户边。 谢长离:“最近一笔支出。” 语音助手:“11988.00。” 杜崖嗷的一声飞奔向窗户,巨大的黑色羽翼展开,就想快速逃离这个瞬间冰冷下来的房间。 然而,下一秒他便被一股力量甩回房间内。 谢长离冷酷无情地把人摁在地上:“看直播,送烟花,很开心?” 杜崖身上的羽毛哗啦啦掉一地:“我就是好奇点一下!结果直接付款了!” 谢长离头疼地揉揉额角,为了方便操作,他的手机都设定为自动支付,也不能全赖杜崖身上:“那就以工抵债吧。” 杜崖:??!!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他们谢哥扭头拨打电话:“对,是我,阿姨,您这个月不用过来了,好好休息。” “这里和事务所的家务都交给你了,”谢长离开口,“身价上万的乌鸦先生。” 最后一个字落下,杜崖不受控制地变为原型,可怜巴巴地拿翅膀扶着扫把。 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结束几天假期,助理打着哈欠,抱着刚签收的快递,推开事务所的大门。 脑海里面已经开始罗列起今日的工作计划:首先肯定是打扫卫生,然后还要生壁炉的火,烧水泡茶,窗台那边给老板安置好软垫毛毯,最后还不要忘记烤一点曲奇饼干。 只不过,推开大门他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 柠檬曲奇,一闻就知道烤的刚刚好,酥香甜软,甜而不腻,制作者一定研究过很长时间。 紧接着,助理就意识到地板窗户桌子都已经被人擦过,干干净净光可鉴人,是苍蝇落上去都会打滑的水平。 而老板已经靠在窗台边的沙发上,裹着毯子,拎着小花洒给个丑不拉几的枯木盆栽浇水。 听到响动转过头,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假期过得怎么样?” 这第三件怪事让助理更加慌了。 他们家老板,背景神秘莫测,为人冷淡低调的老板,居然主动向他打招呼诶!还问他假期过得好不好诶! 太阳今天是从西边升起的吧?老板不会在老东家那里被人调包吧? 助理小心翼翼放下快递,看到老板浇的水都要流下来了:“老板,盆栽浇这么多水可能受不了。” “我还以为这种生命力很强。”谢长离停下动作,敲敲树干,嘎嘣一下,它掉了下来。 紧接着,一直死气沉沉的枯木盆栽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助理:“这……” 谢长离:“你看,很有活力的。” 助理:但是我怎么老觉得这棵树在骂脏话呢。 他尴尬地转移话题:“今天的地面好干净啊。” “有人主动扫的,”谢长离回答,“现在在厨房做饼干。” 来的比他早,扫地扫的比他干净,甚至做的小饼干还巨好吃,助理立马有了危机感——该不会是有人想抢他饭碗!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就被推开,一张小明星级别的脸冒了出来。 虽然比起他人间绝色的老板来讲只能说是清粥小菜,但单独放在街上,回头率也会是数一数二。 杜崖没在意傻乎乎看着他的人类,把饼干往茶几上一放,可怜巴巴蹲在谢长离面前,手搭在他膝盖上,仰着脑袋:“哥,我错了。” 他本就生的清秀,又因为这一段时间的折腾眼眶微红,另有一派楚楚动人的味道。 助理的敌意刚刚升起就立刻熄灭,脸上挂上职业微笑:“请问这位是?” “杜崖,”谢长离回答,“以后住我那里,麻烦你替我为他置办一些生活用品。” 助理掏出手机:“好,杜先生我们先加个V?” 随后,他看见杜崖欲语还休、颇为幽怨地看了一眼谢长离。 谢长离放下书:“等会儿先带他去买个手机。” 杜崖眼睛亮起来。 谢长离继续道:“还有,把我的副卡绑定给他。” 毕竟收藏也是需要维护打理费用的。 “好。”助理一本正经拿出备忘录记注意事项。 记完前面的话之后,他笔停片刻,写上:观看《霸道总裁的落跑情人》《纯情男孩火辣辣》等专业作品学习助理基本素养;在交流群探讨应对雇主情人的一百种方法;了解附近所有情趣店铺营业时间与路线。 他合上备忘录,前面几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些字迹,像是神秘部门真的存在吗、真正的茅山道士都是这样,我国精怪手册…… 助理敬业地说道:“我明白您的需求了。” 虽然老板这样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动凡心非常不可思议,但是,他可是要成为金牌助理的男人!必定可以把老板公事私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勇敢助理,不怕困难! 杜崖打了个喷嚏,莫名有种不安的预感,很快,他就把这种预感归结到助理搬来的快递箱上。 那是半人高的棕色纸板箱,暗红色的十字印记被刻在四角,隐隐约约透着不祥的味道。 杜崖一闻就知道,里面的东西都来自深渊,就算不是一整个怪物也是些遗骸,即使有四角上印记的镇压,它们也在蠕动,蛰伏着等待一个逃出去的机会。 “早上替您收的快递,”助理找出一把拆信刀,划拉开,“奇怪的是没有寄出的地址。” 谢长离:“熟人寄的,和我说过。” 他一开口,原本蠢蠢欲动的箱中物骤然安静下来,就连杜崖都感觉到一种莫大的压力。 在杜崖的视角里,唯一毫无所觉的助理直接伸手探进冒着不祥气息的箱子里,带着一手恶意诅咒取出张东西:“还有本盲文清单。” 谢长离接过清单,盘旋在助理手上的诅咒一触即溃:“好,你把它们都摆上收藏柜吧。” “这些东西有点奇怪啊。”助理一边咕哝,一边再次伸手。 这一次,杜崖分明听见那些东西发出极度恐惧的凄厉的叫喊,下意识往谢长离身后退一步。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被谢长离庇护的助理毫无所觉,甚至乐呵呵拿起眼珠子都吓僵的触手在眼前摇了摇:“还挺有弹性。” 杜崖心底尖叫:那是活的啊!看一眼就让人精神错乱的啊! 可不是有弹性吗! 助理又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拿起长着人脸的青蛙标本,带着血迹的剥皮画,不知道什么动物被巨力揉在一起的珊瑚…… 无一不是来自深渊的怪物们的标本,每一都足以毁灭一座城市乃至一个文明,此时此地,却在被凡人随意赏玩。 一切的源头,不过就是他旁边这位。 谢长离欣赏着眼前的色彩斑斓纹路细腻的收藏品们,转头问杜崖:“你觉得这些收藏怎么样?” 杜崖渐渐麻了,木着脸:“太可怕了,太恐怖了,魔鬼……” “嗯?” 杜崖一个哆嗦,改口:“好看,酷炫,就是您的风格,我超喜欢的。” “还行吧,”谢长离淡淡道,在杜崖一颗心提起来的时候,又说,“可惜我现在喜欢有生命力的收藏。” 杜崖如蒙大赦,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助理:…… 果然小情儿也不好当啊。 很快,他发现助理也不好当。 因为他的顶头上司逗玩杜崖之后,反手给他一张纸。 不知是谁徒手绘画的,笔触凌乱,草草几笔勾勒出一座坟墓的形象。 助理迷茫抬头。 他行为难以预测的老板吩咐:“去查查看这座墓,在本市。” 就一幅画你让我找墓,拜托,连墓碑都不清楚啊! 助理抓狂地投入工作,好在墓碑外形有特殊之处,硬是让他锁定目标墓园。 在通过人脉搞到名单之后,助理扫一眼,也不由得愣住。 那唯一的墓碑缺失一角的墓地,所有人一栏上,分明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谢长离。 现实 2 来到墓园的时候是清晨,雾气格外浓重,从车窗向外望去,只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几块墓碑的尖顶。 到墓园门口,三人下车,沿着山路拾级而上,目之所及都是一片乳白色。 助理下车的时候还打算扶一把老板,结果就见到杜崖先一步窜起,扶着人嘀嘀咕咕,立刻冲到前面带路,体贴地给他们留出私人空间。 不过,真实的场面绝非金主和小情儿你侬我侬,而是杜崖为了获得自由卖力忽悠。 昨天晚上,谢长离感到手臂处一阵灼热,果不其然,24小时的红色倒计时浮现在手臂上,催促着他尽快准备下一个任务。 或许是这份个人技能确实让不少高级VIP望而却步,可供选择的两个任务都是随机分配,而非顾客点名。 可供选择两个任务都没有给出名字,只有两幅图:一张是一望无际的深蓝,另外一张则是黑白两色对半分开。 作为优秀员工,他的下一部宣传纪录片也早早的放出先导,昭告天下他现在的两个选择。 于是从昨晚开始,他的员工手册上便收到不少工会投来的橄榄枝。 杜崖对着员工手册上来自自由民工会的邀请挑挑拣拣:“别看这家工会是老牌子了,这么多年都只是个中层,去那里前景不大的。” “我记得,”谢长离慢条斯理道,“何小彤的乌合之众就是这家的下级工会。” 杜崖:“所以她菜啊!” 谢长离:“但是给出的条款是最宽松最丰厚的。” “带你下副本算什么丰厚啊,不就是刚好有几个人也抽到那个蓝色的选择!”杜崖炸毛,“我跟你讲这绝对是别有用心。” 准确来讲,自由民给的条款中最丰厚的应该是每个月可选的道具,而不是副本。 谢长离心想,继续说道:“我也觉得蓝色的那个挺不错的。” “别去,”杜崖果然热切推销起来:“我的预知能力告诉我黑白是最好的!这是我的直觉,不骗你!” 谢长离:“那上个副本你预知的结果?” 杜崖顿时支吾起来:“……大吉大利。” 不用谢长离多说,杜崖已经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墓园里了。 不行,他还是得有点自知之明,自己这智商跟谢哥玩心完全玩不过! “前面就是了。”助理停下脚步。 这是在山巅的一座孤坟,墓碑多年被风吹雨打,灰扑扑的,顶端更是缺损掉一小块,说不出的凄凉萧索。 谢长离走上前去,轻轻放下一束白色的香水百合,对着墓碑久久无言。 调查的结果是这座墓碑是他在八年前买下的,墓园的老板也记不得具体情况,就连墓碑为谁而立,也只知道是个青年男子,而姓名已经被淹没在时光之中。 这当然不是正常情况,正如他记忆中的男人在无限服务公司的传说里也无人提起过。 死亡是多步的,首先是□□的死亡,之后是葬礼,最后是记忆的消逝。 如果不是他从破碎的梦境中拼出一段记忆,或许,有的人的存在将会被神明永远抹消。 站的时间久了点,助理想要提醒自家老板下山,却在抬头看向老板的时候有些惊讶。 在那张为神所钟爱的的脸上浮现的,是一种难言的悲恸。表面还是一层冰面,实际上底下已经是波涛翻卷,烈火熊熊。 无数猜测在他脑海里浮现,助理看一眼毫无所觉还在旁边东张西望的杜崖,眼底不由得带上点同情:活人很难争过死人的,何况这还可能是白月光和替身的关系。 转头,助理低声劝道:“是您的前男友吗?逝者已逝,老板节哀。” “不是。”谢长离回答。 助理茫然,杜崖差点没笑出声:谢哥这种冷酷无情的人怎么可能谈恋爱? 谢长离抽出一张手帕,上前几步半跪在墓碑前,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是亡夫。” 背后传来两声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灰尘被逐渐剥离,谢长离伸手触碰,感受到手指下的凹陷。 那是他亲手雕刻下的记号,解读起来便是:亡夫夏深之墓 他轻声呼唤起这个曾经名震一时如今却已经失落的名字:“夏深。” “夏深。”副会长等了许久,见人出副本,笑着迎上去,“这次放松的怎么样?” 从通道里走出来的人身形高大,黑发乌眸,容貌英俊而锋利,如同尚未收敛入鞘的一把宝刀。 “没找到。”男人语气平静,“过两个月再去。” 这尊杀神可是他们工会的排面,副会长只能点头:“好。” 旋即赶紧招呼工会里的治疗师上前,这黑色的风衣上看不清血迹,但是夏深走出来时一股血腥味,不知道在这个被称为绞肉机的坟场里厮杀了多久,想必又和之前一样弄得自己浑身是伤。 毕竟,坟场副本是唯一一个登出不会修复伤口的副本。 就不能别发疯吗! 副会长心中痛惜却又无可奈何。 夏深是他们会长在坟场任务的传送出口处捡到的。 那个时候夏深员工手册上一片空白,没有阵营,没有工会,没有个人技能,只有一个名字,而且精神值已经清零,整个人什么也不记得,唯有一腔对坟场这个副本的执念。 但是,对方没什么物欲同时实力又强悍到可怕,一路带着他们这个小工会打到中层,除了每几个月都要进那个副本作个死之外毫无缺点。 尽管对方基本不管事,副会长还是会尽心尽力地把所有关键消息都给人讲一遍:“这几天还有件新鲜事,又有一个人上了优秀员工榜,居然还是一个刚刚转正的新人,个人技能也很厉害,规则级别百分百判定成功的收容神技!” 夏深目光游离,显然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副会长早就习惯,把纪录片里男人在血月下回头的照片调出来,怼到夏深面前:“麻烦您记住这位,谢长离,心机城府很深,遇上的时候千万小心。” 他说完就打算收回照片,却发现一直冷冰冰的自家顶梁柱突然伸手,拿过照片,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张照片。 副会长紧张起来,这个反应……该不会想要找新人打一架吧? 夏深目不转睛:“给我一份。” 副会长:“您冷静一点,我们会长觉得拉拢这位新人比狙击他更好一点。” “不是,”夏深分出一点注意力,“我觉得他挺可爱的。” 副会长:! 他已经分不清是自家顶梁柱想要和黑马约战可怕,还是自家顶梁柱居然想要泡黑马更可怕一点。 路边摊工会。 赵青还陷在那天晚上得到的惊爆的消息之中—— “疯了,什么意思?” “陛下在最后挑战成功的第二天居然出现在工会驻地,浑身是血,他说,他要救一个人,与他同行的那个人。” “陛下不是……” “他一直都是独自行动的,应该最后的挑战篡改他的记忆。我们试图劝阻,但是陛下很坚定,所以他离开了,要去寻找让人死而复生的方法。”燕遥语气低沉,“而且,他走之前为我们留下一句话。” “什么?” “万事小心,不必寻我。” “所以您这次也不去?万一……” “我们去找过很多次,有很多叫着谢长离这个名字,长着一张一样脸的东西,或是副本里npc,或是守关boss,也有玩家。” 赵青有所预感:“去找的人是不是出事了?” “是的,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啊。”赵青站在禁闭室前,无意识重复这句话。 他此刻身处蓝色晶体覆盖的地道中,无数印记连接成网,不时闪过一道金色光芒,镇压着所有蠢动的,来自深渊的力量。 在道路尽头就是他们路边摊工会的禁闭室,窄小的铁黑色门,只有小小的一道窗口。 秩序阵营顺从力量,将自己蜕变为怪物以求生存,而反叛阵营控制力量,永远与黑暗的自我对抗。 所以,每一个反叛阵营的工会都有这样为失控边缘者建立的禁闭室,以各种手段压制黑暗,呼唤理性。 哗啦啦—— 铁链在地上拖动,小窗口处出现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金发的卷发垂落,铁制的止咬器扣在脸上,黑色的皮带缠绕到脑后,冰蓝色的眼睛像是酝酿着风暴。 “赵青。”他开口,彻夜的疯狂症状让他声音嘶哑,“会长告诉你那个愚蠢的真相,是吗?” 赵青有点怵这位会里的元老:“乔哥,会长说那人可能是个陷阱,您情绪太过激动,最好在禁闭室冷静一段时间,让我去跟着监视。” “呵呵呵,”乔蒙低声笑起来,“你也觉得我疯了吗?” 束缚住他手脚的铁链哗哗作响:“陛下不可能疯,他一定在等着我们……” 赵青:“但是已经牺牲过两位元老了,会长也很难做!” “我可以认得出陛下,所以,”乔蒙和他对视,冰蓝色眼睛里好似有一个漩涡,“放我出去。” 赵青意志力和他的催眠不断拉锯:“不……” 手却一点点放到开启牢笼的按键上——铁黑色的门升起,男人拖着锁链走出,活动手腕,铁链寸寸断裂。 赵青猛然清醒,后退一步,摆出警戒的姿势:“乔哥!” 乔蒙没有理会别人,只是抬起头,露出一抹堪称狂热的笑容,在胸前画上新月纹路:“陛下,您最忠诚的鹰犬即将迎接您的复辟。” “不过,”乔蒙眼里的风暴越来越剧烈,舌尖舔过薄唇,“如果是谁胆敢冒用陛下的容光……” 叮咚—— 赵青的员工手册亮起,是会长发来的。 他根本无法抵抗乔蒙,对方轻而易举看到这条消息:“谢长离拒绝自由民等工会橄榄枝。” 自由民工会,高层会议室。 何小彤站在台上,一连被逼问数个有关谢长离的问题,已经是身心俱疲:“谢长离是独狼性格,不会轻易答应加入工会的。” “话不要说的太满,总得你去试一试才知道。” “我们给出的条件很丰厚,他一个被公司盯上的,肯定是需要我们帮助的嘛。” “小彤,你不要遇到困难就放弃。” 何小彤:…… 去你妈的,有本事你们自己去当说客啊! 就在这时,另外一条来自公司的集体通报响彻在会议室里:“优秀员工谢长离公开宣布退出秩序阵营。”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何小彤同样不可思议:公开退出秩序阵营?!这简直是对着秩序阵营扇巴掌! “他的个人技能不能落入反叛阵营手里,我们都知道他可以收容怪物化的考官,那么,是不是可以收容我们阵营顶尖的精英?” “不排除这种可能,要是他被反叛阵营利用狙击我们落单的精英……” “天演已经发布绝杀令,清理叛徒。” “我们自由民工会关于谢长离的情报比较多,不如由我们接下任务?” “就让贺平丁虎这对黄金组合去吧。” 接下来的讨论不是何小彤可以听的了,她被带离会议室,心中又是忧心又是后悔。 早知道谢哥会被狙击,她绝对不会把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儿说出来。现在这种情况,自由民工会,甚至更高层次的,来自秩序阵营的工会都会盯上谢长离,力图把他扼杀。 她一咬牙,偷偷向谢长离发出消息:“谢哥,我们工会派出两个人击杀你,他们分别……” 而风暴中心的谢长离还在对着两个任务挑来挑去。 杜崖看着不断弹出的来自秩序阵营的狙杀令战战兢兢:“哥,您这公开退出简直是打秩序阵营的脸,他们肯定要和您不死不休。” 谢长离手指点在黑白卡片上,似乎有了倾向:“不是你说,自由民工会不地道。” 杜崖神色一肃:“那倒是,避开他们进黑白本吧!” 这个本他知道是个高级VIP的,绝对是他摆脱大魔王获得自由的绝佳机会!不可以错过! 谢长离摇摇头,在杜崖震惊的目光下啪的一下选了蓝色卡,传送倒计时开始。 杜崖震惊,声音都在抖:“你不是不加入反叛阵营?” 谢长离颔首:“对。” 杜崖绝望:“那为什么要选这个本啊!” 谢长离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因为二五仔就在我身边。” 杜崖:! 一张邀请函从天而降,被谢长离接到手中,打开—— “尊敬的无限服务公司: 深蓝之光号科考潜艇急需六名工作人员,需要在极北冰盖,万里深海研究一个月。” 1 嗒嗒嗒——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冲击着耳膜,谢长离捂着耳朵睁开眼。 他的肩膀一重:“嘎嘎嘎!” 杜崖不知何时已经被迫变回原形,小黑眼睛里写满不可思议和焦躁,在他肩膀上蹦哒来蹦哒去。 谢长离伸手把它捉住,大概听懂杜崖一边疯狂辩解一边求饶,想要让他放开限制,把它变回人形。 一个透着尴尬地声音响起:“谢哥?哈哈哈哈哈,这不是巧了吗,我们又遇到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身深蓝色羽绒服,黑色毛线帽下的头发稀疏,红鼻头,声音粗噶,一双粗大的手上汗毛清晰可见,一行金字在他头顶快速刷出,转瞬便消散——赵青。 或许这是角色扮演型的副本,无限服务公司的力量覆盖在体表扭曲了外貌,也让他终于可以看一看上个副本的熟人。 谢长离看一眼垂落在自己肩头的铂金色发丝,进一步肯定自己的猜测,嘴上同时回应赵青:“我不相信巧合,路边摊让你来的?” 赵青摸着鼻子,脸上尽是尴尬:“就知道瞒不过谢哥您,我先在此代表我们工会声明,我们一点恶意都没有,就是想为您提供一点帮助。” 反正关于陛下的辛密肯定不能说,赵青迅速找到一个可靠理由:“您前一段时间退出秩序阵营,有没有考虑过加入我们反叛阵营?” 你的表情写满还有秘密。 谢长离垂眸,淡淡道:“抱歉,我暂时没有这些想法。” “嘎嘎——”杜崖蹦达几下,贱贱地发出几声嘲笑。 赵青目光落在他身上:“说起来这是杜崖吧,这个副本需要我们扮演角色,每个人都随机分配一个工作人员的身份,杜崖属于您的所有物,应该是分配成为宠物鸟,这个副本只能以这个形态行动了。” 杜崖僵在当场,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向谢长离:哥,不是你做的? 谢长离:“爱莫能助。” “嘎——” 突然窜出的惨叫让直升飞机都抖了抖,前方飞行员爆发出一阵骂声:“后面的,管好你的鸟!” 尽管知道大家都说着不同的语言,但在无线服务公司自带的翻译下,这段谩骂也被翻译的无比自然。 谢长离道完歉,无视被他倒吊在座椅边的杜崖,翻开员工手册。 [当前任务:《深蓝之光》 截止时间:一个月 进度:0% 提示:请任务者维持当前身份] “扮演型副本,还没有说明我们每个人的人设。”谢长离分析道。 他先是按在胸腔处,确定依旧是两道心跳声,之后才咬住皮质黑色手套的指尖,利落地将手套脱下来,露出其下白到发光的纤长手指。显然这个身份养尊处优,手指皮肤光滑细腻,没有茧子。 行李箱被放在架子上,此时直升机正在剧烈摇动,并不适合前去打开箱子检查,远远一看也可确定箱子并不大,质地相当不错,这个身份经济状况一定相当好。 口袋里还存放着两块方糖,不知道是爱好还是为了预防低血糖。 他们此次的任务是前往一艘科考潜艇,或许他需要扮演的身份便是其中一名科学家。 想到这里,谢长离切实地感到一丝头疼,询问:“你的身份是厨师?” “果然这个身份一眼就能被看出来,”赵青叹气,“我看身上都是油烟味,手上有茧子,还有被菜刀不慎切到的痕迹,就猜到了,之后员工手册也说我正是这潜艇上需要的一批后勤人员。” “我和你一起乘坐直升飞机,”谢长离扭头看向窗外,此时他们的直升飞机正在飞过一望无际的冰原,满目都是一片银白之色,“应该也是后勤组,不会是科学家,也不像是需要动手的人员。” “一般来讲,这种本里面身份越难猜准的,往往背后故事越多,”赵青生出几分羡慕,但也承认这背后存在着巨大风险,“也还好我厨艺还不错,这次还能扮演的下来。” 或许是受到这次身份的影响,赵青谈起厨房的事情就开始滔滔不绝:“我这个人学的不算太精,但是好在涉猎广泛,从街头常见的烤冷面鸡蛋饼再到米其林餐厅的龙吟草莓我都能做,谢哥您是什么口味?” 看起来对厨师这个职业充满自豪感和认同感。 谢长离笑笑:“做的好吃我都喜欢。” “我做的肯定好吃,”赵青继续,“小乌鸦喜欢的鸟食肉末加点馒头碎什么的都可以做的好吃。” 杜崖艰难地从倒吊的状态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期待:“嘎嘎?” 赵青立刻不知哪里从掏出来一个小罐头,棕色的鸟食放在手上一颗颗喂给杜崖。 在美食的桥梁下,两人迅速和解,关系快速升温。 直到直升飞机开始下落,在雪白的冰原上数点小黑点不断放大,科考站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已经有一群人在此处等候,见到直升飞机不断招手。 赵青从兴致勃勃的状态回过神,倒抽一口冷气:“恐怕我们的身份也在影响我们的行动。” “嗯。”谢长离从他刚刚的异常反应就推断出这一点,同时也注意到自己受到的影响。 刚好此时飞行员也开口:“谢医生,赵大厨,你们准备好,我们要降落了!” 赵青脸上写满疑惑:“医生?” 他之前也看到谢长离的手上可没有医生常见的茧子。 谢长离将垂在脸颊边的白金色长发撩到耳后,低声回答:“心理医生。” 一个在漆黑无光的万米深海之中保护全潜艇人员心理健康的医生,确实会是这个任务中压力极大的身份。 与此同时,两声长长的笛声响起,在和这雪一样白的日轮下,两道船影一前一后破冰而来。 贺平拿着几本书,认真背诵。 他的身份一开始就已经确定是科研助理,带着他的科研大佬主要是负责海底地质学方面的,人高马大,性烈如火,一上来就对他的相关知识进行考察。 好在他原本就在这方面有点了解,还不至于一上船就被人踢出去,但还是被指责为基础不牢靠,如果不能通过下一次考核就要被踢出核心组。 单单从信函就可以看出科考必然是这次任务的核心,贺平也需要在任务中占到先机,以便狙杀谢长离这匹黑马,此刻只能争分夺秒准备。 “平哥,你这边怎么样?” 不同于贺平温文尔雅斯文败类的长相,丁虎这次的身份一看就经过训练,身材颇为健壮,稍一试探便知道自己是接替的大副。 “还行,这是对于北极突然出现的万米海沟的第二期考察,上一期已经安全回来,在给出的报告中,声呐里显示底下应该有一些东西,怀疑是天然气矿藏。”贺平翻着大佬给他的资料,“不过在这个任务里,里面恐怕会是个大家伙。” 丁虎哼一声:“越大越好,先让他和谢长离两败俱伤,我们也好动手。” “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说,谢长离?”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却犹如毒蛇缠住腰间,在耳后吞吐冰凉的蛇信,无声的压力降临,让两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谨慎地看向出声处,却没有太多恐惧之色。 这一次他们出这个任务,工会里面自然为他们准备一张底牌,引爆整个任务世界都不在话下,只是最好不要提早用出。 走上甲板的是个穿着风衣的男人,黑发黑眼,浓墨重彩,身形单薄,气势万钧。 “不知道您是?”贺平知道对方绝不好惹,率先示弱。 他开口:“乔蒙。” 乔蒙?!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这一位可是路边摊公会的元老级人物,比他们秩序阵营精英还要更像个怪物的杀神! 当年就因为秩序阵营有个小公会口嗨说几句陛下的不是,一人一刀杀上驻地,如果不是有玩家公约限制着,恐怕就不是全员重伤的结局,而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甚至就连他们阵营第一的天演工会出手都没能阻止此人那天的行径。 丁虎向来是个没主意的,只得拼命暗示贺平说句话。 贺平露出亲切的笑容:“想不到能有幸和您同一个副本,真的是陛下保佑,愿陛下的荣光永存!” 这句话对迷弟来讲效果极佳,乔蒙神色舒缓起来:“为了陛下的荣光,我要杀一个人。” 贺平脑中灵光一闪:“谢长离?” “是。”乔蒙肯定。 不等两人露出欣喜之色,男人手中出现一把数米长刀,手一挥便架在他们两人脖子上:“我知道你们也想杀他,但是,未经我的允许,不要动我的猎物。” 贺平举起双手,自然点头:“您请您请!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您尽管说。” 极地考察船到达目的地,舷梯被放下,几人被工作人员迎接着一路向下,贺平丁虎两人也听到工作人员称乔蒙为乔工,猜测他大概是工程师之类的人物。 正在此时,直升飞机终于降落,凛冽的寒风席卷,青年率先轻盈跳到地上。 这个身份的长相同样标志。 日光从他铂金色的头发上吻下,爱怜地拂过同样白的唇,五官英挺俊秀,银灰色眼睛冷冷淡淡,皮肤白到透明,整个人如同脱去人间所有杂乱的色彩,美丽得近乎病态。 贺平注意到站在他身边的乔蒙呼吸急促起来。 “不像。”他声音很轻,双眼瞳孔紧缩,死死盯着回头拿行李箱的青年,杀意毕露。 贺平都不禁对这匹颇为骄傲的黑马产生一点怜悯:落在他们手里还能得个痛快的,乔蒙的话……啧啧。 赵青带着200斤的身体跳下来,刚落地还没稳住身形,一眼就对上乔蒙杀气腾腾的眼睛,一个哆嗦就赶紧把谢长离拦在身后。 嘶,上次乔哥被他放出来之后就失踪了,没想到还真的追到这个副本来! 他大感头痛,然而被他挡在身后的人却轻盈地绕过他,无视身侧虎视眈眈的目光:“潜艇快要破冰而出了。” 贺平哪里没有看出这里的暗流涌动,暗自揣测那个胖子是谁的时候,又听见身边乔蒙开始碎碎念:“他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 贺平:…… 我觉得您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冰面之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很快便是冰层咔嚓断裂的声音,黑色的巨大的指挥塔率先突破极北冰盖,在地上缓缓升起。 即使只是这么一小个部分,已经可以看出其下潜艇的船身有多么大。 “这就是我们的深蓝之光号,全长891.5米,”前面的工作人员不无赞叹地说,“上亿吨的排水量更胜过台风级,完全就是当前人类科技巅峰的结晶。” 从极地考察船上下来的科学家们,同样在热切地讨论着:“也要感谢潜艇抗压能力上升,如果能够有新的发现,我们的科技还能够攀登上新的巅峰。” 谢长离和他们见面握手,暗自收集着信息,却听到考察船上发出一阵骚乱。 一个头发凌乱抱着一叠文档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跑下舷梯:“老师!对不起,我起晚了!” 他头上的金字快速浮现又消失。 莫道成。 谢长离记下这个玩家的名字,赵青见他感兴趣,主动介绍:“百晓生怎么舍得把他放出来?他搞学术的,运气不错,就是为人处世出名的呆。” 在一众科学家簇拥中站在前面的科学团队负责人停下脚步,他头发花白,有深深的抬头纹,面容清癯,颇为严肃的样子:“莫道成,你迟到10分钟,回去把海洋生物论背一遍。” 莫道成停下脚步,狗狗眼耷拉下来,哭唧唧点头,谨慎又好奇地看一眼周围的其他玩家,最后傻乎乎地把目光停在谢长离身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指挥塔上的碎冰被彻底清理干净,带着坚毅之气的舰长率先爬下梯子,核对名单。 其余已经在下面进行了为期一个月考察的其他人员鱼贯而出,只是等到最后几人出来的时候又产生一阵骚乱。 一个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原本烂醉如泥地被人搀扶着,在跨出一步见到这雪白的冰原和亮白色的日轮之后,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挣脱其他人的束缚,一下子冲出来,跪倒在冰原上。 在众人的错愕视线下,他从满是酒渍的衣服里抽出一本《圣经》,仰起头念诵:“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之外得见上帝。” 末了,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2 来此处的人员都久经训练,倒也没有立刻慌神,只是免不了窃窃私语起来。 而医务人员迅速行动,带着倒在雪地上毫无声息的人进入一边的医务站急救。 同时有消息传来,没出事,昨晚庆功宴上喝的太多,酒精中毒。 不少人都松一口气,排着队登上这艘将要带着一船人进行为期一个月科考的潜艇。 赵青等其他人也开始与自己的团队交流。 “谢医生。” 谢长离闻声回头,见到的正是之前率先带人冲上去的来自潜艇的医生,大概那是这艘潜艇上的首席医疗官。 “我是戴德蒙,很高兴您愿意加入我们深蓝探索计划。”他身材高大,笑容亲切,与谢长离握手。他的手灵活有力而稳定,是可以在极端情况下进行高难度手术将人从死亡线边拉回来的一双手。 而且,此人应该属于照顾者型的人格,亲切体贴,乐于照顾人,保护人,在深海未知的情况下会是个很好的伙伴。 谢长离控制不住地分析一遍,回答道:“我很荣幸参与这个伟大的项目。” 两人并肩走向潜艇,同时闲聊起来:“您刚刚或许是在观察我。” “抱歉,一点职业通病,我觉得您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同事。” “哈哈哈哈,我也想说,您看起来真的非常健康。” “我还以为您也觉得我或许患上了某种白化病的变种?” “额,一点职业通病。” 两人同时笑出来,戴德蒙说:“我听说东方有句话,倾盖如故,我无法想象他们的浪漫,今日见到谢医生,我是信了。” 他回头看一眼医疗站:“谢医生,我们团队真的需要像您这样的涉猎广泛,尤其善于特殊环境心理学的泰斗,上一批的心理医生就多次向我们强调过刚刚那一位心理状况的问题,只是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疏解方法,没有想到熬过一个月之后,在上岸之后反而让他精神崩溃。” “在冰壳之下,万米深渊,没有足够的光,难以对外通信,环境窄小,人员拥堵,”谢长离分析,“确实是我职业生涯面临的最大难题。” 戴德蒙:“也是前所未有的绝佳研究机会,也许这只小渡鸦就是您的秘密武器?” 杜崖缩头缩脑窝在谢长离颈侧抵御寒风,猝不及防被cue,探出小脑袋:“嘎?” “他确实给人带来很多欢乐。”谢长离淡淡道。 杜崖幽怨盯着:我为你流过泪流过血,到头来只剩下找乐子这么个用处吗? 戴德蒙笑道:“以前也有沿用矿井传统在核动力潜艇上饲养鸟类作为示警动物的,说不定这只鸟儿不仅能够保护我们的心灵,还能够保护我们的□□呢。” 杜崖忍不住尖叫:“嘎嘎嘎!” 我去告你们虐待动物! 戴德蒙大声笑起来:“小家伙真活泼!” 言语之间,他们已经沿着窄小的指挥塔进入潜艇内部。 潜艇被分为上中下三层,最上层是指挥中心,中间是日常活动区,最下方则是武器和动力。 日常活动区最大,包括所有人的休息区,厨房和食堂,活动室,医疗室,以及占去大半面积的科研实验区,不同区域之间只有窄小的圆形通道。 “我们这里还是比常规潜艇大一点,”戴德蒙苦中作乐,“至少通道可容两人并肩通过而不是一个人都得弯腰。” 人员到齐,指挥室确认之后发布命令:“下潜,下潜。” 两声短而急促的警报声响起。 潜艇前端的水平方向舵被收回,两头的装载舱开始进水,潜艇与冰面形成一定角度,缓缓下沉。 “我们开始下潜,”戴德蒙介绍,“船体正在被压缩。” 正如他所说,潜艇的金属内壁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海水的压力施加在潜艇之上,挤压着这节来自人类世界的金属罐头。 谢长离看着为了科研而准备的模拟深海环境的鱼缸,只觉得那片发黑的深蓝色带着莫测的恶意:“每当水深10米,就等于向潜艇上多加一个大气压,万米深,则是有1000个大气压压在船体上。” “确实很恐怖,所以很少有载人潜艇可以进入万米海沟的,但是有句老话叫做解药必定在毒药旁边,”戴德蒙笑笑,伸手触碰钢铁色的墙壁,“在我们人类想要探索的万米海沟出现的同时,极北考察组在这里发现一种独特的自生长材料,可以作为涂料增强船壁的抗压性能,如今即使是万米深渊,我们也能探一探。” “自生长?” “可以吸纳有机物质,不断复制自身,前一段时间科学界还在吵这种东西是不是生物,结论是,不是。”戴德蒙面对眼前的深海图露出几分憧憬,“单单只是这么一个小发现,就为我们的科学发展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假如这次探索中我们可以发现更多的话……” 他还在兴奋的说着,谢长离却觉得身边人的介绍声一点点模糊远去。 眼前的深海图中出现一个细长的阴影,他眯着眼睛凝神望去,阴影由模糊变得清晰,赫然是铁灰色的巨大的潜艇正在水中下浮,同时,黑色丝线漂浮在水中,丝丝缕缕缠绕着潜艇,带着不祥的气息。 谢长离下意识上前想要看得更清楚,却感觉仿佛有一道电流直灌脑海,剧烈的疼痛让他都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眼前的景象顿时消散,新的幻象被触发。 那是极北冰盖下的万米海沟,比之烈日更灿烂的光芒在海沟间流淌成星河。 那是一座又一座造型独特散发着夺目光芒的建筑物,在这建筑物之间游动的是一只只流淌着五色光芒的水母。 他们不是在随波逐流,而是有序地沿着建筑物之间的空隙前往目标建筑物。不时便有建筑物的大门被打开,发着光的水母钻入其中。 水母和水母之间似乎也有独特的交流方式,有几只在遇到之时,便会变换身上的颜色,甚至使用触手交缠。 这很有可能是位于深海的一个文明。 谢长离心中判断,下一秒钟他便感觉自己的视野被拉近,整个人似乎就是其中的某一只行色匆匆的发光水母。 他挥舞着触手焦躁地冲向自己的工作单位,一路上冲撞不少人,不断散发着蓝光表达自己的歉意。 在踏入单位的一瞬间,眼前便是一闪,传送门将他直接送到自己的工位上。 谢长离看着面前整洁利落的实验室,各式各样高新的仪器在不断发出轰鸣声,没有一个是人类的知识与水平所可以理解的。 越来越多的数据被导出在一盘巨大的光滑的石板上,谢长离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焦躁,细长的触手不断地挥舞,留下难以辨认的记号。 谢长离凝神去理解,终于渐渐读出几个字:“尽快检测……” 检测什么? 然而幻觉已经维系不下去,瞬间将他弹出,仿佛整个头颅被斧子劈开的疼痛感席卷上来。 “谢医生?”焦急的喊声突破之前的隔膜,传了进来。 杜崖也一并焦急地叫着,吵得人脑壳子嗡嗡作响。 谢长离睁开眼。他脸上完全失去血色,仰靠在沙发之上,见到神色有点焦急的戴德蒙,解释:“我有点低血糖。”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块方糖放进嘴里,对于剧烈的头疼没有什么作用,但脸色确实好很多。 戴德蒙回忆起他的档案,一拍脑袋:“我都忘记你们一路过来,午饭还没吃,还拉着你在这聊来聊去,跟我去餐厅。” 谢长离应一声,拒绝他的搀扶,单独落在后面。 控制幻觉幻听的吊坠完全没有收缩,谢长离猜测这或许是这个身份自带的幻觉。 他抽出员工手册一看,果然见到进度上涨3%,提示已经从维持原本身份改为请员工探索原本身份。 一个心理医生,一个能够触发,甚至是经常出发幻觉,并且以低血糖掩饰的心理医生。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在餐厅用餐的人不多,谢长离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之前何小彤给他提示的丁虎贺平两人走出。 双方视线交接,没有多做交谈,便擦肩而过。 丁虎目不斜视地走开一段距离,才忍不住说:“平哥,我们真的不动手,又不是没有办法,还真就怕了那个乔蒙不成。” “这个任务是什么情况咱们还不知道,”贺平越是了解这次科研任务的内容就越是不安,“有人替我们冲锋陷阵当炮灰还不好?” “再说。”贺平话说到一半噤声。 他们早就被安排好住处,休息区分成四部分,都是由密密麻麻从地板一路堆到天花板的胶囊舱组成,光线极为昏暗,只有头顶一点暗红色的光芒。 而在他们两人睡眠胶囊上方,已经有人入住,此时拉开帘子坐在边缘,一双长腿百无聊赖地在空中摇晃。 乔蒙见到他们到来,阴森森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巧呀,和你们都在C区。” 同一时间,谢长离也拎包入住A区的一间小小的胶囊舱。 “地方不算太大,你可以经常在办公室呆着,心理咨询室比这宽敞多。”戴德蒙帮他做好入住手续,依依不舍地离开。 谢长离的笑容随着他的离开,从脸上撕下来,化作他身上常见的冷淡漠然:“莫道成。” 莫道成比他早一点在这里分配好住处,正委屈巴巴缩在小床上抓紧时间背资料,恰好听见外面熟悉的说话声,忍不住就想探头看一看这位一看就不一般的大佬玩家。 然后就被抓住,他一个激灵跳起来,差点把自己从第二层的睡眠舱里摔下来。 他连滚带爬稳住身体,跪在地上头都没敢抬就大喊:“大佬好!” 刚好有人进来,停在旁边,看看这俩人,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杜崖窃笑着,又嘎嘎两声。 谢长离:…… 我也不是什么魔鬼,不至于行这五体投地之礼。 “没事。”谢长离挂上身份卡自带的温柔亲和笑容,把人扶起来,“他不小心摔了。” “这样啊,”来人点点头,还是提醒一句,“和谐第一。” 莫道成瑟瑟发抖,好在这位傲然拒绝秩序阵营的大佬没心情和他计较,把人扶起来之后就自顾自进自己的隔音睡眠舱里,这才松一口气。 睡眠舱不大,但还是能容一个人直挺挺睡着,高度也允许人坐起来,末端还有储物架子。 谢长离坐在床上,把行李箱展开,里面是一些换洗衣物,几个证书,做心理咨询室需要用的纸笔道具,还有几个动物玩偶。 “有羊有猪,生肖玩偶吗?”杜崖在玩偶旁边跳来跳去,又想起之前谢长离的异常,叽叽喳喳,“谢哥,您刚刚是旧伤又发作了?” 谢长离脑袋还在抽痛,懒得理他,一一把衣物摆在架子上,在拿起一套睡衣的时候感觉触感不对,稍微一抖便看见一本黑色笔记本。 他停下动作,把这本本子拿起来。 这是一本陈旧的本子,页面有些发黄,或许是拿来记录一些病例经验。 谢长离试图打开,却发现有几页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粘在一起,难以分开,强硬打开或许会使纸张受伤,或许反复揉搓边缘可以一点点分开纸张。 谢长离决定先从头看能够打开的几页。 “脑,位于肩膀之上,被头盖骨所包裹。主要包括左、右大脑半球,是中枢神经系统的最高级部分。人类的大脑是在长期进化过程中发展起来的思维和意识的器官。”[1] 医学内容,难道真的只是个笔记? 谢长离跳过没有办法翻开的部分,这次出现的是一只眼睛的简笔画,以及字迹歪歪扭扭的童谣—— “小猪哼哼哼,身体如火烫。 小牛哞哞哞,犄角落地上。 小猫喵喵喵,皮毛水中荡。 小蛇嘶嘶嘶,鳞片黑夜纺。 小鸟喳喳喳,彩羽做衣裳。 小羊咩咩咩,泥里捉迷藏。 小鱼不说话,睁眼到天亮。” 算的上是暗黑童谣,像是小孩子的字体,但是用力很足,笔锋明显,或许是一位成年人仿照孩子写的? 谢长离又跨过许多页难以打开的笔记,只剩下最后一页,红色的字几乎占据整个页面。 那里只有四个大字—— 小心人类 3 不等谢长离慢慢打开笔记本其他部分,床头的联络器响起:“每天午休活动时间需前往活动室进行团队建设活动,下面是今日团队建设名单……” 谢长离听见自己和其他几位玩家的名字,思考着笔记本上的信息从睡眠舱中起身。 休息区通向活动室只有一条狭窄的走廊,谢长离转过弯,就感受到一道锐利的,恨不得把自己从里到外解剖一遍的目光。 黑发黑眼的男人双手环胸,靠在水密门上,浑身上下写满不好惹三个字。 乔蒙。 谢长离之前就在他头顶上看到过名称,不像丁虎贺平是来自不怀好意的自由民工会,从他和赵青的熟悉程度来讲,多半是来自路边摊工会。 态度也很微妙,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也分明对他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通向活动室的只有这一扇门,乔蒙早早地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近距离和这位和陛下同名同姓的青年近距离接触一次。 他们的陛下霸道强势,对于胆敢侵犯他威严的人从不手软。 然而,眼前的人却只是脚步一顿,向来无视其他玩家的目光,终于难得的落到他身上。 银灰色的眼睛像是冰原上的雪,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谢长离修身养性数年,习惯先礼后兵,便彬彬有礼道:“能够请您稍微让一下吗?” 一点都不像。 乔蒙一手放在胸前,曾经许下的誓约毫无波动,他的脸上带出一点冷笑,无限服务公司竟然敢造出这么个愚蠢的人偶来玷污他的陛下。 黑色的长刀缓缓凝结在他手中—— 这一刀,斩破虚妄! 在刀锋凝结之前,蓝色的闪电破空而出,硬是打断他的蓄势。 赵青满脸慌张地跑过来,靠着200斤体重的优势死死抱住这尊难以控制的大杀器:“乔哥,乔神,您冷静一点!玩家公约您还记得吗!” 他住在D区,听到通知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顺手查看路线图的时候才意识到俩人肯定得狭路相逢,一不小心就得起冲突,麻溜拔腿就跑,好歹是在上演全武行之前把人拦下。 谢长离手中的鸦羽悄无声息地消散,只有此时羽毛被吓得炸起的杜崖意识到刚刚一瞬间他身上潜藏的气势和杀意。 杜崖:小伙子命真好,当年我作死的时候,怎么没个兄弟把我拦下来呢? 眼见乔蒙脸色变化,赵青再接再厉:“乔哥,你总不能够率先破坏陛下定下的规则吧?” 当年陛下定下的玩家公约中,第一条就是任务中禁止玩家主动互相残杀。或许其他人已经不在乎,但对于自诩为陛下意志继承者的路边摊工会,这就是一条铁律。 乔蒙悻悻收刀。 “多谢帮助,”谢长离向来擅长攻击弱点,“路边摊工会选人确实不太注重自控能力,若是陛下知道,也要失望吧?” 赵青倒抽一口冷气,我的祖宗哎,您能别惹他吗? 果然,勉强抱住的另外一个祖宗眼见着也要拔刀。 谢长离面不改色,连目光都懒于放到炸毛的乔蒙身上,就着他们让开来的通道径直进入活动室。 你凭什么代替陛下说这句话,不过是个劣等的被制造出来的复制品而已。 乔蒙盯着他的背影,怒火万千,却不由自主地将刀一点点放下。 他仍然宣告:“玩家公约也不能永远庇护你,别给我出手的理由。” 啪。 一个文件夹掉在地上,莫道成小心翼翼从走廊墙后探出头,赶紧把东西捡起来。 大佬们的世界真是危机四伏。 他不敢跟着大佬一起过去,算着从这里走过去差不多要三分钟,确认大佬应该到达活动室之后才出发,谁知道还是不幸遇到这种火药味十足的现场。 “莫道成,”宛如天籁的声音此刻如同夺命符,早已踏进活动室的谢长离回头,看见熟人,“过来,快迟到了。” 放狠话再次被无视的乔蒙:…… 他难道不比这个战五渣的小鸡仔强? 莫道成瑟瑟发抖,恨不得自己变成个透明人,还是只能够在黑发男人的凝视下哆哆嗦嗦坐到谢长离身边。 此时活动室里面已经有另外两个明显组队的老员工坐下,门外放狠话的两人也坐进来。 刚好活动室有三个两人沙发围成半圆形,六人两两分坐,气氛凝滞,泾渭分明,只有谢长离肩头的渡鸦时不时叫几声。 杜崖简直为谢哥的安全操碎了心:“谢哥,刚刚那人那么强,您是什么时候惹上这么个对头的?” 谢长离和其他人一样,拿出员工手册当笔记本凑合用,听着他喋喋不休,勉为其难写下回复:“太多了,不记得。” 杜崖:您得是多招人恨啊。 “他杀意很浓,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 谢长离笔一顿,他可以感受到乔蒙的目光始终时时锁住自己,与其说引动他的愤怒,还不如说是让他怜悯——被抛弃的猎犬真可怜可悲。 他平静写道:“不,我有别的计划。” 暗流涌动之间,舰长毫无所觉地踏入活动室,脸上带笑:“你们之前早就经历过四期培训,这次我们也不说什么严肃问题,毕竟每天就20分钟,主要是各个岗位的人互相聊一聊,放松点。” 他身材中等,身材健壮,面容坚毅,一看就知道是被海水打磨出的一块顽石。 投影仪亮起,活动室一边的白墙上浮现出瑰丽的海底画面,黑灰色的潜艇模型浮现,在轻柔舒缓的音乐声中,潜艇内部的景象被一一展现。 “这就是我的好姑娘,深蓝之光号,”舰长脸上满是真挚的爱意,“超宽的体型,足以容纳大平台的实验,19舱室,设有实验室,医疗室,健身房,游泳池等,武器装备齐全,包括核武,她足以应对万里海沟的任何危机。” 舰长展示手腕上的腕表,这是标配的具有通讯报警多种功能的个人终端:“对了,腕表上还有相关的辐射计量器,你们可以看一看。” 谢长离闻言低头,腕表上的记录显示辐射还在正常值范围,不过其他人脸色都沉重起来。 副本很少给无用的提示,或许从现在起就要做好核泄漏的预案。 十分钟的短纪录片飞速放完,舰长弯下腰从茶几底下抽出一个巨大的黑箱子,里面是一个仪器连接着六个耳机。 舰长按照流程介绍:“我们都知道潜艇无法看到外界,声呐就是她的眼睛,我们也可以体会潜艇看到的世界,听一听来自深海的声音。” 莫道成很有兴趣的样子,拿着耳机观察后,甚至伸手想要碰一碰那台仪器:“这是现在收集到的深海声音吗?” “是的,”舰长挡开他的手,看到他制服上的名牌,“研究员先生。” 几人按照要求戴上耳机,在海绵温柔的包裹下,闭上眼睛,很快便有悠长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ping—— 宁静舒适放松。 这个环节不仅仅是满足人的好奇心,特定频率的声音也有助于舒缓身心,缓解初次深入海洋的压力。 谢长离心里正要分析,却注意到异常,凝神细听。 在那悠长的声音背景之中,分明有很低的童声。那孩童的声音渐渐变大,越来越清晰可闻。 正在被唱着的,分明就是一首童谣—— “我有一只小猪,哼哼哼,身体如火烫。 我有一只小牛,哞哞哞,犄角落地上。 我有一只小猫,喵喵喵,皮毛水中荡。 我有一只小蛇,嘶嘶嘶,鳞片黑夜纺。 我有一只小鸟,喳喳喳,彩羽做衣裳。 我有一只小羊,咩咩咩,泥里捉迷藏。 还有一只小鱼,睁眼天亮了。” 这是笔记本上童谣的改编版。 谢长离控制住震惊的反应,却发现童谣声不仅仅来源于耳机——分明活动室的音响也响起了同样的童谣。 诡异的童谣声在狭小的活动时之中回荡,舰长皱起眉头:“谁动了广播室!” 谢长离目光从在座每一个人脸上划过,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手中当做笔记本的员工手册,脸上流露出不安、警惕和思考。 他手中的手册没有任何变化,恐怕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获得一条新的提示。 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恐怕这次任务他要站在其他人对立面了。 明明是危机时刻,谢长离却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本能追求刺激追求极限的血液开始沸腾。 阅读完新提示,在座人都开始观察四周,而他刚好对上赵青探寻的眼神。 不,不行,赵青粗中有细,不是个合适的对象。 谢长离自然流露出专注思考有所推测的姿态——不强求信任,但他就是好人阵营的中流砥柱。 看起来谢哥已经有想法了,赵青明显安心起来。 如果想要确认消息,最合适的莫过于……谢长离余光看见攥着员工手册汗水已经打湿纸页的莫道成。 乖孩子,以后别把好骗写在脸上。 舰长最后决定暂时停止轮流团建活动,召集相关部门开会调查这次广播恶作剧,他们六个人自然是要求保密和配合调查之后离开。 莫道成看着其他人早就抱团,知道自己落单很有可能成为牺牲品,焦急起来,不由自主看向唯一向他示好过的大佬。 没等他动作,赵青一大步迈出,恰好挡住莫道成,跟上谢长离:“对于这种情况,谢哥您怎么看?” 谢长离没想到助攻来的这么快,仿若毫无所觉地和他讨论:“童谣杀人,七个人,牵扯到npc。” 分析水平自然不能下降,那是不打自招。 赵青点头:“对,潜艇里所有人都是嫌疑人也可能是牺牲者,按照公司喜欢的文字游戏,关键还是任务者。” 他又叽里呱啦分析一路,列出种种可能,谢长离只在几处轻飘飘引一引思路,余光依旧落在和他同一条路回休息区的莫道成身上。 对方显然确定他的身份可靠,正在试图抱团,只是没找到机会插话。 到休息区,赵青依依不舍分开,莫道成鼓起勇气,正要开口,谢长离却已经进入睡眠舱之中。 杜崖忍不住笑起来:“谢哥,那个小朋友还在外面蹲着,您怎么想的。” 它左右蹦跶,看着谢长离抽出床边上的小毯子,纤长的手一折一盘:“现在都要急的挠墙了。” 钓鱼当然要有耐心。 谢长离没有正面回答,停下手——灰色的毯子已经被他搭成个小鸟窝:“给你的。” 这何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简直是太阳要没了!世界要完蛋了!他家谢哥居然给它搭鸟窝! 杜崖震惊,近乎语无伦次:“谢哥,我最近没犯事!真的!我改邪归正了!您不要……” 谢长离:…… “端着窝去外面睡,我不喜欢和别人同床共枕。” 杜崖瞬间安心,扭扭捏捏上前,叼起鸟窝,不忘控诉几句:“您这也太无情了,好歹我也是您的活体收藏,您怎么舍得。” “舍得,”谢长离心比刀还冷,“死掉的收藏才是好收藏。” 杜崖毛骨悚然,迈着小碎步钻出去,小脑袋一探出去,恰好和眼巴巴盯着这里的莫道成打个照面。 “啊!”莫道成猝不及防,一个后仰坐到地上。 杜崖毫不留情发出两声嘲笑,扑闪着翅膀找地方睡去了。 “莫道成?”谢长离这次掀开帘子,垂眸看下来。 昏暗的灯光落在他雪色的发雪色的肤上,更是恍若神人隔着云端投下漫不经心地一瞥。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莫道成几次试图合作失败,现在又是对比如此鲜明的场景,气势上自然矮下一头。 他慌张间辩解:“我,我不是要找的连环杀人犯!” 谢长离点点头,不在意的样子,就要回到睡眠舱内。 这根本就是不信的样子! 联系起一路上谢长离的漠视,莫道成顿悟了,立马抽出自己的员工手册,火速翻到最近的任务一页,扒拉住谢长离的衣角:“您看,我和你们任务一样。” 员工手册轻易不会示人,果然是把人逼到极限了。 谢长离矜持低头看去: [当前任务:《深蓝之光》 截止时间:一个月 进度:0% 提示: 1.一场连环杀人案即将发生。 2.请找出潜艇里的杀人者。] “好。”在莫道成战战兢兢地等候中,决定一切的青年终于认可,目光划过他疲惫的脸,“你先休息吧,明天收集消息。” 投诚成功,莫道成松口气,丝毫没有发现不对,迷迷糊糊就服从安排回到睡眠舱。 消息当然是要别人眼巴巴送上来才好,不留把柄,不着痕迹。 谢长离终于抽出时间,慢慢揉开结块的纸张,新的血色字迹浮现,如同他的猜测一样—— “向吾主献上祭品,我即是持刀人。” 巧了,他就是其他人要找的杀人者。 4 员工手册的提示随之改变:隐藏身份。 果然如此,似乎上次看到的小心人类四个字也有了解释。 但是仅仅是提防被人发现,似乎人类两个词又有点突兀。 谢长离思索着,继续剥离纸张,可惜笔记本其他部分都是特殊记号,恰好是上次幻觉里那个文明的文字。 另一个文明和这位心理医生是什么关系? 谢长离沉思,或许只能再找机会触发幻觉。 同时,他也正式进入工作岗位。 戴德蒙带他参观医疗区,占地不大,但是问诊室病房药房手术室一应俱全。 “这是我的办公室。”戴德蒙打开门,天花板上线路管道纵横,办公桌横贯在中间,前面是问诊椅,桌上摆着电脑和大量的笔记书籍,桌子后面有高高的药柜,旁边还有一尊等身铜像,侧面挂着画,是陆地上的一些知名景观。 谢长离在里面逛逛,铜像大概是中空的,成分也不全是铜,不重:“我还以为这里会放人体骨架。” 挂着的景观也明显只是打印出来,找个塑料框裱上:“上面会挂人体解剖图。” “原来是的,不过前任心理医生建议我换掉。”戴德蒙不无可惜地说。 谢长离:“有利于减少就诊时病人的压力。” 戴德蒙笑着推开侧门:“你们心理医生的用语果然是串通好的,那让我看看心理医生的办公室,是不是也是规定好的吧?” 心理医生的办公室主要以蓝色为主,部分其余则涂上红色黄色的色彩,灯光明亮但不刺眼,沙盘摆在左手边,右手边则是柔软的让人陷进去的沙发,小型盆栽随心所欲的点缀其间,音响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一看便让人放松。 后面才是办公室,有电脑有紧急电话,还有大量相关的期刊。 在向后走则是个发泄室。 谢长离和戴德蒙坐下来,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把身份卡里自带的一些道具安放在应得的地方。 至于玩偶,谢长离想过要不要把时刻可能暴露杀人卡的东西藏起来,但最终还是倾向于引蛇出洞。 便将它们随意堆叠在沙发上,巴掌大小猪小猫小蛇等挤挤挨挨聚在一起。 谢长离整理时回忆起童谣,注意到,这里唯独缺少了小鱼。 睁眼看天亮,或许小鱼是这场连环杀人案中唯一逃生的。 那么谁是这条幸运的小鱼呢? 新的一天,新一轮万里海沟取样工作开始。 “深海水样采集完毕。” “浮游生物采样完毕。” “岩石采样完毕。” 专门为此次万里海沟采样准备的工作爪,在研究人员们娴熟的操纵下不断探出,将所需的样品一一采回,经过一系列流程转入实验区,直接在潜艇内部准备好的各类大型器材进行分析。 在这一片井井有条的忙碌之中,莫道成虽然是首席科学官的助理,也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反而被迫要来回奔走,催促这里的数据,监督那边的进度。 一转头他又接到新的通讯。 “接通首席科学官,声呐显示面前应该是一片空旷的海底平原。”舰长凝视着之前早已划定的路线,“但是我们的潜艇在靠近之后明显感觉到一层阻碍。” 这是关键的异常事件。 莫道成赶紧点头:“好。” 他赶紧转接到老板手上,在繁忙之中还不时过来探头探脑,想要多听到几分消息。 首席科学家来自这个世界最为强盛的国度,海洋学的大牛,精通海洋生物学和海洋地质学,个性严肃,不苟言笑,好在莫道成凭自己的科研能力得到足够的信任,此时他也没有斥责探头探脑的弟子,反而整理手上的东西,招呼人走进办公室:“想知道前面是什么东西?” 莫道成乖乖点头,露出求知若渴的神色:“我猜可能是什么未知材料吸收部分主动放出的声波,造成声纳的误判。” 首席神色舒缓下来:“别的猜测呢?” “或者是存在着类似磁场的物质阻挡我们的前进。”莫道成干脆给出很科幻小说的回答,说完又小心翼翼后退一步,生怕向来严谨的上司勃然大怒。 出乎他的意料,首席并没有发火:“你是第二批进来的人员,其实第一批的探索人员已经发现几处类似的情况,给出多种猜测,之后进行各种各样的实验验证。” “结论是,我们被一层类似磁场的物质所阻挡,无形无相,但确实对我们潜艇施加上一个与前进方向相反的力。”首席翻动着文件,“用你们年轻人喜欢看的科幻小说的话来说,类似于能量罩。” 莫道成:“如果可以使用这种物质,它对我们科学界的影响将会更甚于现在的潜艇涂料,这种物质是自然产生的,类似于磁铁矿,还是后天制造的,类似于电磁铁?” 首席蓦然沉下脸:“你在想什么。” 莫道成脱口而出:“后天制造,人工制造出这种能量罩来守护城市。” 首席逼问:“你是觉得这里存在着一个深海文明吗?” 他本身就是海洋生物学界的权威:“十年前关于海底智慧生物的论战之中,我就连发过三篇论文,列举上百例证,证明过在海洋之中不可能发展出智慧生物。” 莫道成立马服软:“可能是我科幻小说看太多了。” 恰在师徒两人对话之时,外面的实验研究区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声音越来越大,传入敞开门的办公室之中—— “地质组那边送来的。” “不是块岩石,是石板。” “有被工具雕琢的痕迹。” “上面是什么?象形文字吗?” 首席在轰闹声中走出去,一眼便看见他的老同学,向来不和的死对头带着自家队伍出现在他的实验室。 来人与首席差不多年岁,却丝毫不见老态,是海洋地质学,尤其是可燃冰开采方向的开辟者和奠基人。可燃冰作为存在于深海和冻土之中的石油的最佳替代品,所以在上一期发现可燃冰存在痕迹之后,这位大牛也被邀请加入深海项目。 首席坚决反对数次,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此人。 他身强体健,面色红润,说起话来中气十足:“首席啊,这今天的样品可给我个大惊喜。” 一块巴掌大的石板静静悬浮在专业的密闭容器中,被助理贺平抱在怀里。 比起一般的岩石块,它一整块厚度均一,边缘整齐,呈现直角,但明显有被打磨圆润的痕迹,背面光滑,而在正面上则赫然有着一个又一个雕刻上的痕迹。 细细打量这些痕迹,或是有圆形或是有长条形,勾勒出简略的形象,比起细致的图画更像是带有一定意义的符号,在场人都有基本的科学素养,瞬间便想到最为古老的文字类型——象形文字。 莫道成也紧张起来,深海中的智慧文明又和员工手册上提示的连环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一股寒气窜上他的脊背,莫道成的目光从激动紧张的同事们脸上划过,他的同事们真的只是来自陆地的人类吗? 首席也难得失态,下意识想要上前仔细打量这块石板。 地质学家:“我记得当年你也是反对海洋存在智慧生物一派的,现在这个,你看看。” “文字,文明,”首席皱眉,“有考古学家吗?有古代文字的鉴定吗?这有没有可能是一场恶作剧?” 地质学家:“我们完全可以远程连线相关领域的专家,让他们帮忙鉴定,解决深海高压的技术已经成熟,摄像头甚至是真人都可以试着去探索,说不准还能有个遗迹。” “太冒进了,”首席本能地拒绝,最后还是点头,“先查一查这些语言。” 三天后,心理咨询室。 在经过大半小时的闲聊后,地质学家放松下来,难得吐露一点心声。 他坐在椅子上,向后靠去,目光放空,双手交叠:“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来。” 在轻柔的音乐声中,谢长离记录着,同时提问:“您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 他也在观察着这位关键npc,不同于上潜艇那天时的精力充沛雄心勃勃,此时眼前人眼球爬上红血丝,焦躁之色不断浮现。 显而易见,科研项目发生了意外。 “最近,”地质学家回答,“谢医生,您信什么东西吗?” “不信。”谢长离停下笔,抬起头看他一眼,“但是,我尊重所有信仰。” “确实会是您的答案。”地质学家笑了,“我只是突然感觉人类很渺小,海洋很神秘。” 谢长离:“深海恐惧?” “不,我喜欢海洋,自由,神秘,无边。”地质学家回答,“只是在想,我们会不会是孤独的一员。” 谢长离:“我们?” “我们人类。”地质学家脱口而出,立刻又转移起话题,“医生,您这里清理的很干净。” 谢长离没有追问,顺着他的话:“清洁人员很不错。” 真清洁人员杜崖完全没有一开始的怨气冲天,骄傲地飞下来,落在桌上昂首阔步。 地质学家:“不过负责我们那块的后勤不行,医生您这里是谁负责的。” 杜崖身体一僵,扭头看向谢大魔王,对方果然淡淡回答:“我想他很乐意……” “嘎!”杜崖潜力爆发,啪叽一下扑到谢长离脸上,阻止他出卖自己劳动力。 地质学家吓一跳,椅子都被猛地拖后。 谢长离冷着脸把渡鸦撕下来:“没事,毛孩子皮。” 多半是欠揍。 地质学家走的时候来忍不住频频回头:小乌鸦灵性,硬是跨物种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相当引人注意。 莫道成见他离开,贴着墙走过去,敲响心理咨询室的门:“谢哥。” 谢长离坐在办公椅上,面前的书摊开,手里捏着一把赵青自助的鸟粮,逗着杜崖:“叫几声。” 美食在前,刚刚又闯过祸,杜崖难得和谢长离父慈子孝:“嘎嘎嘎。” 毕竟兽人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 吃饭的事,不寒碜。 莫道成紧张的很,缩头缩脑进来,频频回头着掏出一张照片,急急忙忙塞进谢长离面前书下,手跟触电似的缩回来,抬脚就要走。 这小孩要是去做间谍绝对一战成名——靠把自家赔进去的方式。 谢长离无可奈何:“坐下聊聊,我今天下午就剩你一个预约,没其他人来。” 莫道成松口气,坐下来,脸上带点警惕:“真的?贺平最近一直盯我。” 谢长离:“心理咨询时间一般为一小时,太早出去反而引人注意。” “噢,”莫道成乖乖点头,“这石板目前怀疑是石器时代文明的作品,专家意见是极北大陆文明雕刻的石板落到海底。” 难怪刚刚地质学家是这种态度。 谢长离拿起照片,注意力集中,熟悉的疼痛感从头部蔓延开。 身份自带的高灵感再次触发幻觉。 海水将他柔和的包裹住,如同母亲的怀抱,一股力量托着他向着海面投下来的一束天光上浮。 他低下头,那是上次幻觉中得以一窥的辉煌城市,灯火阑珊似海底流动的星河,无数发光水母在其中游走。 下一秒,水母们齐齐僵硬住身体,代表恐惧和危险的红色骤然亮起! 灯火齐齐熄灭,不祥的灰白色如同瘟疫般爬满每一处建筑,那座巨大的辉煌的矗立于此不知千年万年的城市刹那间消失,如同神明随意擦去画卷的一角。 托着谢长离的力量骤然消失,他的意识从物质形态中脱离,于幻觉消散的间隙匆匆一瞥,瞬间明悟。 他刚刚化作了那块石板。 那块记载着一个文明死前最后讯息的石板。 5 厨房,封闭式,走出门就是餐厅,空间狭小,二十四小时运转,人又少,四班倒,不定时加班,是整个潜艇中最为艰苦繁重的地方。 他们分组轮流工作,赵青不幸分到公认的死亡之组。 他们这一组的厨师长,整个厨房的老大,脾气火爆,嗓门又大,训人的时候还喜欢把人拉到门口,完全是当众处刑。 就像现在这个挨训的小倒霉。 “说了多少遍,这样切这样洗,潜艇里油不是这样用的,好不容易把你拉上来,我不在你就不行了是吗!”厨师长一把钢勺敲自己学徒脑袋,“脑袋这么笨,趁早卷铺盖回家去!” 赵青干咳一声,想劝解几句又被身边人拉住,此时外面领餐的人也看不下去,劝几句:“老朱,现在可不兴对人动手。” 厨师长一挥手,浑然不管:“去去去,不是你们读书人那,厨房都归我管,他的前途我负责,我爱怎么样怎么样。” 对面顿时不乐意:“规章制度明明白白,打人就是不对……” 双方立刻杠起来,眼见着暂时消停不下来,小学徒极为机灵地跑了。 这叫个什么事啊。 赵青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他们这的顶头上司就是行走的杠精,跟谁都能吵起来,一天不吵浑身憋气。 可以说如果不是他做菜又快又好,本身也有背景有功勋,早有看不顺眼的人把厨师长从这个项目里踢出来了。 这会儿战火燎原,赵青眼见着昨天讨来的假期难兑现了,只能推迟去找谢长离的计划。 正是用餐时间,顶头上司纷纷去休息吃饭,贺平丁虎留在岗位上,也终于有时间接通通讯。 “这边已经批准深海摄像机的使用,”贺平悄无声息行走在办公室中,避开监控,快速翻找起最近的文件,“虽然大部分专家都判断这块石板应该是极北大陆原始文明遗留,但还是有少数专家认为这一套象形文字体系和已知文明不同,其中有大量元素都和海洋有关。” 丁虎盯着航海图:“这我也没听懂,平哥你觉得?” “按照任务副本的特殊性,必然存在着一个深海文明,等着我们去探索,说不准这时候潜艇还会被攻击被俘虏。”贺平分析,“你需要提前掌握潜艇上的武器装备,兵力,路线地图等,必要的时候我们还要控制潜艇的掌控权,你这个身份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这个就是丁虎擅长的部分:“好,还有之前任务提示中的杀人狂,平哥有目标了吗?” “最开始我认为无限服务公司玩了文字游戏,潜艇上存在杀人犯,会让我们过度关注NPC而忘记身边人可能就拿到杀人卡,但是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周了,风平浪静。”贺平说,“有杀人任务的员工不会有这么长的准备时间,而且目前每一个人的行动都是在寻找杀人犯,据我判断员工可能是安全的。” 他已经搜索完办公室,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拿出一张纸,写下当前的重要NPC:“潜艇上的话,多半是我们的雇主NPC,比如说我服务的地质学家,你那边的舰长,还有厨师长,首席科学官,工程官,医疗官。接下来可以做一个动机分析,目前最为明显的敌对关系是地质学家和首席。” “舰长都知道他们两个不对付,说是他们所在国家不同,本身科学观点也不同,”丁虎不擅长分析,但他习惯把能得到的消息全部记下来交给贺平处理,“他们都分别找舰长谈过话,首席不希望进一步勘测,地质学家希望可以发现深海文明。” 贺平在纸上写下深海文明四个字,笔尖在每个NPC上点过:“深海文明也是这一次任务中的关键,或许有人是深海文明的子嗣,所以献祭整艘潜艇。” 丁虎:“地质学家?” “这个答案太普通,不符合无限服务公司的作风,说不准是藏得最深的人,比如,”贺平笔尖一动,“看起来和科研最没有关系的厨师长。” 他总结:“等会我们去食堂看看。” 心理咨询室,门半开着。 又到隔壁戴德蒙自娱自乐的时间,跟着音乐而起的男声极为悠扬动听。 确实如他自己刚刚过来闲聊时所说的那样,是个被医学事业耽误的歌坛天王。 可惜,音乐治不了病。 谢长离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盘子里只有两片面包,叉子漫不经心地划来划去。 他半闭着眼,皮肤不再是一开始带着温润光泽的雪色,更像是一张惨白的纸,无意识一手撑着头,抵抗着自从那次幻觉引发之后越来越严重的头疼。 无限服务公司自然会给每一个员工了解真相的机会,但越是清晰的信息,越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张明显至为重要的身份卡自带的副作用也格外严重。 一杯温水被顶到身边,恰到好处,贴着手腕,暖意从手背蔓延,稍稍舒缓因为疼痛而紧绷的肌肉。 谢长离掀开眼皮,一眼就看到离水杯一尺远,蹲在对面若无其事地扭头的杜崖。 他端起水杯喝一口,打起精神又咬一口干巴巴的面包,叹着气放下刀叉,闭上眼睛继续揉太阳穴:“想喝点粥。” 耳边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谢长离睁开眼,果然看见杜崖飞到桌子上对着送来的一周菜单探头探脑。 谢长离:“找什么呢?” 反正不是在给你找粥,杜崖蹦跶回来,嘎嘎两声:“你不会这就不行了吧,还装什么……” 谢长离抱着水杯:“这个温度挺不错的,谢谢关心。” 杜崖一连串辱骂憋在嗓子里,气鼓鼓扭头。 在头疼带来的极端烦躁之中,谢长离总算找到点乐子,指尖沿着杯口划动:“摊牌吧,我们都不装了。” 杜崖:? 谢长离淡淡道:“无事献殷勤,说吧,你最近又惹什么事了?” 杜崖怒了,憋住的一连串辱骂脱口而出。 “夸你也不行,”谢长离银灰色的眼睛盯住他,像是一面镜子,“说你也不行,杜崖啊。” 没管被点破后僵在原地的收藏001号,谢长离抬起头,刚好与门后的乔蒙对上视线。 黑发黑眼的男人半身隐没在黑暗里,这会儿偶然对视,本能后退一步,在进与退之间迟疑。 谢长离知道乔蒙午休时间一直关注着他,不,准确来讲,这段时间乔蒙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 又是一个嘴上说着恨,却偏偏无法动手的。 莫名的熟悉感浮现心头,谢长离饶有兴趣,对着他做出口型:“找到杀我的理由了吗?” 乔蒙脸色一黑。 赵青好不容易脱身——他们厨师长总算记起来昨天承诺的假期,挥挥手让他们自己去玩。 没想到他刚刚从后厨出来就见到这种场景,顿时捏一把汗,大步走过来挡住两人交锋的视线。 等谢长离换个位置再去看的时候,乔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哥,”赵青无可奈何,“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盯一会儿没什么恶意的,您……” 您没事干也别老逗他呀。 他一句话说到一半还是堵住,皱着眉看着谢长离越发显出一种病态的神色:“最近没睡好?脸色这么差?” 头痛感陡然增加,无数琐碎的片段涌入脑海,却完全无法被捕捉,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头颅冲出。 冷汗已经打湿谢长离的背,但是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从容:“这个身份有偏头痛。” 赵青露出同情的神色:“不过乔哥也没什么恶意,您就把他当只不懂人话的猫,没事干来观察观察两脚兽。” “我不是猫党,”谢长离软硬不吃,不过还是给人一个台阶下,“最近怎么样?” “比您小日子过得难受多了,”赵青叹气,把手上的小包放下,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三个小罐头,“您点的鸟食,三种口味,坚果水果肉。” 杜崖眼前一亮,瞬间忘记尴尬,一头扑过去,叼起一个罐头就跑。 气氛瞬间轻快起来,赵青又抱怨几句厨师长的暴行,这才掐着上班的点离开。 不知不觉间,剧烈的疼痛感已经削减下来,谢长离本能地放松下来,向后靠坐在沙发上,手滑过玩偶毛绒绒的外表。 细细长长,是只小蛇。 弯弯犄角,是只小牛。 尖尖胡子,是只小猫。 …… 不对,谢长离陡然睁眼,将所有玩偶摆放在茶几上再度确认一遍。 原本被放在最上面的小猪,不见了。 “厨师,来啦。” 赵青走进餐厅就看到几个人站在厨房的门前,不住吸着鼻子。 “今天你们厨房煮什么,这么香。” “一股肉味,今天有口福了。” “也快到晚餐点,可以上菜了吧。” 赵青挂上宽厚的笑容,一边点头一边推着人群进去:“今天要做的是厨师长的拿手好菜,大肉,油水足。” 早一周前就已经订好菜单,赵青也不卖关子:“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吃红烧肉,冷库刚解冻一头猪!” 他大步走进厨房,一眼看到慢慢煨着的半人多高的大汤桶,掀起盖子探头向里一看。 皮肉被煮的鲜红,汤汁在爆开的皮肉间翻滚,被汁水浸润得肿胀的脸仰着头与他对视。 肠胃一阵翻涌,赵青的身体先于他的大脑认出来—— 这不是猪身上的任何部位,而是一张属于人的脸。 属于厨师长的脸。 赵青无可避免地回忆起那纯净童声所唱的歌谣—— “小猪哼哼哼,身体如火烫……” 6 绕是赵青身经百战,这一刻也不由得变色,急忙关火。 他戴上手套,拿出摄像机,压抑着恶心感在室内快速搜查一圈,门窗全部关好,地上的脚印,使用的刀具,目测只有厨师长一人的痕迹,也没有异常力量插手的痕迹。 看起来是一个密室杀人案,似乎只有死者自杀可以解释当前的情况,但是任何一人看到现在这惨烈一幕的时候,都不可能相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再加上员工手册给出的提示,这必然是一场谋杀案。 可惜他没有办法提取检测指纹。 赵青再度起身,试图从锅中捞出厨师长的尸体寻找更多线索。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师傅炖肉的技巧更高了,隔得老远都闻到这股肉味。” 赵青急忙停手,收回手套,一转头刚好对上一个惊恐的目光。 放尸体的时候角度没调好,厨师长死不瞑目的脸,恰好正对着门口。 “啊——” 此时正是晚餐时间,伴随着学徒撕心裂肺的惊叫声,不少人都下意识挤到小厨房门口探头一看,接着也一同喊叫起来。 “杀人了!” “死人了!” “呕——” 闹闹哄哄的声音乱成一团,丁虎和贺平本就约好此时来餐厅查探,听到前方骚动,对视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丁虎一边向前走,一边拿出证件:“发生什么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 围观的众人立刻如同摩西分海一般散开,将现场交给有能力的人,让他顺利见到眼前这极为惨烈的一幕。 “嘶。”丁虎感到一丝不适,虎目瞪向此时举起双手站在案发现场的赵青,“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厨子啊,”赵青苦笑,“到饭点上菜,一打开锅就见到这样了。” “是童谣,小猪哼哼哼,身体如火烫,杀人犯出手了,”贺平也同样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低声告诉丁虎:“让人先把这里围了,把赵青带走审问,封锁消息,查看监控,还得报告舰长。” 全副武装的人陆续进入此处,有条不紊处理起来,而赵青自然也被押解走,作为现场的第一发现人,他需要说出所知的所有信息。 不超过三分钟,丁虎就接到通讯,转头告知贺平:“全潜艇的监控从今天中午开始就已经损坏,现在乔蒙作为工程师,正在排除故障,大概率修不好。” 如果副本让他们轻易看到监控才有鬼,贺平毫不失望:“舰长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处理?” 丁虎:“审讯□□的事情会是我带队,舰长还会向总部报告这件事,后续肯定是总部调查。” 谢长离在发现玩偶失踪之后,立刻通过他的电脑调取心理咨询室的监控,监控只能够追溯到中午午餐前,那时候沙发上还是整整齐齐摆着八个玩偶,毛茸茸的粉红小猪摊着肚皮睡得没心没肺。 六个小时。 谢长离记下从没有监控到发现小猪失踪的时间,在这期间,戴德蒙,两个小护士,送餐员,乔蒙,还有最后一段监控中还没有结束心理咨询的地质学家。 “小猪哼哼哼,身体如火烫。”谢长离将这句童谣写在纸上。 玩偶的失踪很有可能意味着一场谋杀已经展开,小猪可能指比较胖的人,而后半句应该是暗示谋杀方法。 火烧? 谢长离写下这个猜测,潜艇里面和火最有关系的地方只有一个——厨房。 此时,头部的疼痛感已经减轻到微不可查的地步,他不再犹豫,走出房间,沿着赵青回去的路线大步走向食堂。 杜崖正要扑闪翅膀跟上,却被谢长离拦下:“找个地方藏好。” 知道情况紧急,杜崖拍着胸脯保证:“谢哥您可以放心。” 走出去不过几步,谢长离就感受到潜艇上气氛不对。 越靠近厨房,道路两边负责站岗的士兵越来越多,每一个手中都拿着武器,脸色严肃,目光犀利地打量着每一个路人。 前方道路上更是陆陆续续迎面走来许多失魂落魄的人,但是他们都很沉默,没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着。 潜艇气氛不对,杀人案件恐怕已经发生。 谢长离坚持走到食堂前的最后一道关卡,果然看到已经被完全关上的水密门,士兵伸出手拦住前路:“前方禁止通行。” “我想吃晚饭,”谢长离回答,“食堂发生什么事了?” 士兵:“无可奉告。” 谢长离据理力争:“那我们的一日三餐要怎么处理,这么多人都得挨饿?” 旁边有人认出他,拉着他的衣袖往后退:“谢医生,你别生气,每个人晚餐都发了罐头,一日三餐肯定不会亏待我们的。” 谢长离应下,试图再打探几句,发放食物的人虽然面带微笑,但是油盐不进,半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封锁的很严,谢长离不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一路走回医疗区,不过到半路就见到士兵开道。 戴德蒙和他手底下几个精英戴着口罩神色匆匆地向前走去,他们身后则有士兵抬着一具担架,覆盖在其上的白布并没有包裹完全,隐约露出脚跟——被煮的皮肉软烂的脚跟。 看到愣在那里的谢长离,戴德蒙阻止士兵驱赶的动作,走上来简短讲了几句:“出了点事,我们的深海项目可能要提前结束,最近小心点。” 谢长离点头,几乎用气声说道:“尸体?” 戴德蒙一笑,没有回答,基本就是确认了。 等到他回到心理咨询室,赵青总算是找到机会,通过特殊道具将审讯中收集到的一些信息发给谢长离。 死者是厨师长。他被活活煮熟。 今天下午,厨师长给其他人放假,最后一道大菜由他一个人单独完成,而且门窗都被闭紧,疑似密室谋杀。 有一些人中途进入过厨房。 最早的是海洋化学研究的大牛,爱吃会吃,和厨师长关系良好,不过前一段时间也因为厨师长的心态吵架过。 后面舰长也进去过,因为他听到不少抱怨厨师长的,便去劝一劝人家收敛点暴躁脾气。 最后还有医生也去过,被邀请一起研究药膳。 这些还是主要NPC,除此之外也有些清洁工,上菜员之类的人物,谢长离一一记下。 按照厨师长的脾气,人憎狗厌,和他关系不好的数不胜数,但是动机又不至于让一个人杀人。 何况在第一天团建的时候,他们都一起听到那首童谣,这不仅仅是私人恩怨,更像是一场□□祭祀。 谢长离回忆着那本笔记本里其他地方的记录,依旧是无法解读。 他的门却在此刻被人敲响,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鱼贯而入,丁虎站在最前面:“谢医生,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好。”谢长离将纸笔收回包裹中,从容起身。 他这边能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被调查反而能带给他更多探查消息的机会。 “等等。”丁虎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投向沙发上随意堆叠的一系列玩偶。 谢长离停住脚步,腰背挺的笔直,脸色没有半点变化。 “小猫,小蛇,小羊……”丁虎一只手就可以抓起两只玩偶,一伸手便将所有玩偶还在怀里。 毛茸茸的玩偶与他的硬汉形象格格不入,充满滑稽味道。 丁虎:“你这里怎么会有玩偶?” 谢长离笑了:“心理医生都会有这些安抚情绪的道具。” 丁虎:“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谢长离看一圈周围的士兵,暗示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丁虎脸色一黑,显然意识到童谣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必然会在潜艇上引发骚乱,便不在此处为难谢长离,招招手把人带走。 至于杜崖,他不好为一只鸟大动干戈,只能派人暗地里寻找。 审讯室是临时设立的,最顶层,指挥室旁边,单独的小黑屋。 谢长离被押过去的时候,赵青刚刚结束,挠着后脖子走过来,和他目光接触。 士兵提醒:“不要乱看。” 两人别开目光。谢长离注意到赵青脖子上被挠出的红痕——过敏?还是暗示? 身份卡自带的高灵感不断提醒着他,但是始终没有理出头绪。 审讯室的门被关上。 谢长离被限制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假寐。 他讨厌眼前的一片黑暗,更讨厌耳边过分的安静——就好像回到现实世界,没有佩戴特殊助听器一样。 这是丁虎瓦解他意志力的方法。 不知过去多久,门终于被打开,两个人带着光走进来。 是丁虎和记录员,他们坐在位置上:“谢长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指挥室。 舰长已经把死亡事件上报给总部,现在他们已经在万里海沟之中,就算要回去,上浮,破冰,花费的时间不会短,何况确定破冰点也需要一系列工作。 特别是现在极北已经进入极夜,温度骤降,冰层厚度增加,一个合适的破冰点并不好找。 深海之光项目组本就是多国联合发起的项目,这一次面临异常情况讨论起来,扯皮必不可少。 麻烦不仅是这些,尽管消息已经被封锁,但是还是有高层听到风声,此时就在会议室里。 首席向来保守:“结束这一期科研活动,返程一同接受调查,抓到凶手,人命关天!” 地质学家则持不同态度:“凶手很快可以抓住,但是研究正在关键时刻,把凶手交给总部处理,深蓝之光项目可以继续。” “我觉得凶手可以单独派人押回去,上浮下降一次都是一个亿。” “凶手怎么还没有找到,我听说这不是仇杀,还有内情。” “舰长,你是不是有消息瞒着我们?我听说……” 吵闹的人群一下子把矛头指向舰长。 恰好这是总部通讯传到,舰长一拍桌子:“都听总部安排。” 经过一系列讨论,总部最后还是以人为本,要求暂时停止考察项目,全员返航,经过调查之后再继续考察。 而破冰点也已经定下,航路图随着总部的命令一同发来。 潜艇随之运转起来,水箱中的水被不断向外泵出,浮力托着潜艇沿着既定路线一路上行。 “当前深度9950m,水压xxx,盐度……” “潜艇倾斜度xxx,速度xxx,正在上浮,正在上浮。” “当前深度9800m,一切正常。” “当前深度……” …… “深度8500m,无法上浮,无法上浮。” “发现异常!发现异常!发现异常!” “前方疑似有障碍物阻止潜艇上浮!” 舰长站在指挥室中心,听到警报,询问声呐:“是什么?” 士官犹疑道:“我不确定。” 舰长有点生气:“什么?” “不,长官,很严重”士官明显慌乱起来,“我想说……” 舰长大步走过去:“某个国家的核潜艇?该死的xx国占领极北?外星人?” “比这些还严重。”士官看着面前显示器上的方位角率图,声音颤抖,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舰长终于看到显示器:水听器返还的结果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线条,这意味着在他们的前后左右—— 没有任何东西。 那么,阻止潜艇上浮的究竟是什么? 7 “谢长离,请你如实交代你所知道的信息。”丁虎再次强调,语气严厉。 “谢医生,您可以把您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不会诬陷任何一个好人。”记录员语气更为温和。 “整个下午我都在为赵青提供心理咨询服务,我不清楚童谣是什么情况,我已经把所有能知道的说出来了。” 连续审问之下,谢长离依旧神色自若,坐在椅子上,腰板挺直,直视着对面两人。 显然,他这块硬骨头的久攻不下已经让他们开始紧张烦躁,眨眼频率喝水频率均偏移一开始的基准线。 双方都在靠近极限,审讯已经到紧要关头。 于是,谢长离在他们再次询问不在场证明时反问:“你们在我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是因为监控损毁无法确定我的不在场证明?” 丁虎下意识皱眉。 “不用担心,我不是凶手,”谢长离抬头看向他们,铂金色头发滑落下来,“你们找我的时候,我刚好在查找监控。” “你为什么查监控?”丁虎找到疑点。 “因为发现猪玩偶丢失。”谢长离回答,“长官,您也发现了。” 他继续推测:“你们死死咬着我不放还因为没有别的证据,比如,血迹?” 丁虎眉毛一动,眼睛睁大。 “果然是这样,”谢长离十指交叉,“搏斗痕迹?没有。指纹呢?也没有。” “你……”丁虎大吃一惊,想要询问又咬牙。 “我是个心理医生,我任教的大学心理学世界第一,”谢长离淡淡道,“在进入特殊环境心理学领域之前,我也曾涉足过微表情微反应领域。” “丁长官,您的表情已经暴露您了,”谢长离银灰色的眼睛如同解剖刀一般锐利,“您控制住皱眉了,可是,鼻翼提升,两侧形成沟纹——您觉得厌恶?” 丁虎板住脸,却又见谢长离开口:“那么你们考虑过自杀吗?有?遗言遗书呢?没找到。” “记录员先生,您无需不安,眉毛都拉平了呢。”谢长离摇摇头,“很抱歉,刚刚要利用您的微表情来做个判断。” 丁虎开口想叫记录员出去,但是记录员却突然发起进攻:“您这么擅长心理学,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对厨师长进行了某种心理学上的操控,比如说催眠,从而实现诱导他自杀?” 年轻人进攻性果然很强啊,谢长离露出无辜神色:“催眠没有那么神奇,只能让人放松,进入潜意识。一旦催眠师指令有害,会触发对方的防御反应,对方自然苏醒,所以,我认为是不可能做到催眠自杀的。至于其他心理操控,需要长期的接触,你们可以查到我的资料,我还是在这里才认识厨师长。而且,厨师自己进入锅里,太违背人的自我保护本能了。” 记录员皱眉。 丁虎发现不对劲,想要阻止还是晚一步,记录员开口:“可是,戴德蒙医生四点半结束之前还看到活生生的厨师走出来。” “所以,四点半到被发现之前,厨师一直一个人呆在厨房?或者有人避人耳目潜入厨房?”谢长离语速极快地连续发问,目光紧紧盯着记录员的脸,对方没有经历过训练,所有微表情简直是一览无余,“为什么今天下午这么多人去找厨师?厨师自己邀请的?” 丁虎一声暴喝,把整个人已经懵掉的记录员轰出去:“够了。” “原来如此,”谢长离心中有数,“您之前不是一直询问玩偶哪里来的吗,我终于记起来了。” 丁虎:“你是故意的。” 故意和他们打拉锯战,在他们同样焦躁的时候乘虚而入,反向审讯出消息。 “人总有记性不好的时候,”谢长离脸不红心不跳,“玩偶都是后勤采买的,培训的时候才交给我,包括这些动物的选择,都是舰长拍板的。” 不等丁虎再说几句,通讯响起,他手不自觉捏成拳。 谢长离:“审讯结束?” 面对丁虎喷火的目光,谢长离火上浇油:“不仅仅是微表情,您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个小动作,都在泄露秘密。”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合拢的大门。 无边的黑暗与寂静降临,谢长离脸上的表情剥落,只留下说不出的倦怠之意。 头顶的通风口发出一点响声,铁栏杠被推开,杜崖几乎与黑夜沦为一体的脑袋探出来:“谢哥,你现在怎么样?” 它翅膀一展,直接落到椅子边缘,脑袋探到纸板下面,嘴一叼,叼出个便当来:“食堂那边发的罐头,还有办公室里的牛奶。” 谢长离手腕活动,轻松从限制住他的手铐中挣脱,慢条斯理吃起便当来:“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杜崖:“我按照您便利贴上写的,发好消息了。而且老实讲,外面的情况不太好。” 虽然又被料中,谢长离说话也不见什么欣喜之意:“绝密只能在小范围内达成,而丁虎急于求成,大动干戈,内部人员调动的太多,总会走漏风声。” 事实也如他所推测的那样。 尽管舰长当天就极有敏感性地要求封嘴,但是前几日里大家听到的童谣在丁虎审讯过程中被记入档案,刚好有个小职员看见,恐慌之中忍不住说出去,瞬间如同长翅膀一般飞遍潜艇的每个角落,撒下一连串慌乱的种子。 “你听说了吗,之前第一批新人团建的时候,就听过这样一个童谣……” “出大事情,这个潜艇上还会有更多人死……” “我们中间混进了一个连环杀人犯……” 舰长面色冷肃,把他的副手叫过来:“丁虎,我是很信任你,相信你的办事能力的,但是现在我们潜艇最需要的就是稳定,你听听现在下面的风声。” 他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审讯的事情留着,等到上去之后,自然有专业调查组去做,我们要做的事情是维持稳定安全返回!” 丁虎只能低头:“是。” “还有,我们潜艇暂时无法上浮的事情,”舰长脸色更沉,焦躁地在指挥间里踱步,他很清楚生死危机带来恐慌可以怎样摧毁一切,“正在进行维修调查,总部也在想办法,对外就宣称总部还在寻找破冰点。” 两个小时前的异常情况被发现之后,所有工程师包括乔蒙都被派出去检查声呐系统和动力系统。 由于深海摄像机传回来的画面也表明上方毫无阻碍,科学家们便怀疑这一屏障和之前第一期考察研究时在深海发现的神秘物质有关。 奈何现在还没有解决问题的头绪。 “是,”丁虎点头,“我……” “除此之外,”舰长打断他的话,“你不要再盯着谢医生了。” 丁虎焦躁难安,抓着手腕:“为什么?他的那些玩偶嫌疑实在太大。” “玩偶是当年我和总部一些高层会议后一起挑的,”舰长回答,“之后是后勤采购,谢医生进行培训的时候需要道具,就随即分配给他。与其怀疑谢医生,还不如说这个胆大包天的恶徒,在那个时候就盯上深蓝之光项目。” 舰长顺便调出几张来自总部的消息:“还有,谢医生来自古老的谢家,也是我们深蓝之光项目组背后的大财阀,他的哥哥希望可以确认谢医生的安全。同时,总部也认为,谢医生可以帮助我们缓解大众的恐慌,维持潜艇的稳定。” “总之,他现在是我们的顾问了。” 事已至此,丁虎也只能暂时放弃,私底下给贺平发好消息,一时得不到回复,更是毫无办法。 审讯室门打开,谢长离刚好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用餐巾擦拭嘴角:“丁长官,看起来我自由了。” 丁虎看到桌上的食物,意识到恐怕那只渡鸦已经来过,却也无可奈何。 他只能一声不吭走过来,沉默地弯下腰为谢长离打开椅子上的锁,再次转动手腕,缓解细微的瘙痒感:“现在你是我们的顾问,谈一谈怎么解决现在的谣言问题吧。” “先让我看看你们的保密工作是怎样变成筛子的吧。”谢长离一如既往毫不留情,目光越过丁虎,刚好和门口抱臂站着的乔蒙对上视线。 他不知是何时匆匆赶来,与谢长离对视,如同被针刺一样移开视线,问丁虎:“他怎么出来的。” 丁虎语气不好:“我也不想。” 谢长离则询问守卫,瞬间吸引两人目光:“乔工什么时候来的?” 守卫已经被他阶下囚摇身一变顾问的过程惊呆,心中多出几分敬畏,果断回答:“二十分钟前,带着探问手续,就在这里等着,我还问他要不要进去,他还给您带午餐。” 乔蒙眼神唰唰过去:不,我没有,你瞎说。 然而,谢长离对此毫无表示,又关心起其他人来:“赵青可以出来吗?” 丁虎冷冰冰回答:“这不是你该提的要求,顾问。” “那去和舰长聊聊总是我的权利。”谢长离之前就从何小彤的消息里了解过,在这对黄金搭档之中,贺平才是大脑,丁虎好对付的多。 既然现在贺平不知被什么拖住没有来,他会抓住机会。 丁虎只能答应。 乔蒙反复深呼吸两次,默不作声跟上两人。 到达指挥室的时候,舰长也在焦头烂额,不过见到谢长离,笑容比第一次见面时真切许多:“您来了,请坐,先给您哥哥报个平安,之后我们谈谈现在的情况。” 他正要接通通讯,却突兀地收到一连串的忙音。 “有的时候通讯就是这样,”舰长故作轻松道,“我们再试一次……很快会好的。” 他的声音轻下来,眉头皱起,眉形开始扭曲,嘴唇无意识抿起,不安与隐约的恐惧在他脸上浮现。 嘟嘟嘟—— 拉长的无法联通总部的声音回响在小小的指挥室之中,仿佛一个不祥的暗示。 乔蒙打破沉默,上前一步:“让我检查。” 舰长下意识挡住,接着记起这位工程部的骨干,让开身,任凭他动作。 通讯铃声响起,舰长脸上浮现出喜色。 “不,是内部通讯。”谢长离看向另外一边,高灵感带来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舰长接通通讯。 “报告指挥室,报告指挥室,编号180935,编号180908,通过鱼雷舱18口紧急出口弹射逃离!” 舰长:“怎么回事?” 对面停顿片刻:“应该是听到谣言,我们和一个杀人狂困在深海8km下。” 暴怒和绝望的神色在舰长脸上交织,然而对面并未挂断通讯,一阵恐怖的骚乱声传来。 “天啊——太可怕了——” “拦住他!” “绝对不可以!” 谢长离几乎是在骚乱传来的一瞬间反身扑向紧急通道,但丁虎比他更快一步从通道速降。 “砰!” 是枪响的声音。 谢长离不等站稳就看向不远处18口聚集的少量士兵。 他们面色惶恐而不知所措,紧紧地贴在一起,试图从同伴身上获得安全感,而他们拼命远离甚至不惜开枪的另外一边则是鱼雷发射管。 谢长离大步上前——鱼雷发射管里居然是整个大开着,他一眼就看见扒在发射管出口的人体。 士兵穿着深蓝之光项目的制服,半张脸已经被子弹打飞出去,大脑仍然在顽强工作,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不断抓着管道口,试图爬进来:“救……救……” 这句话没有说完,剩下的半截身体就在谢长离眼前化作泡沫,几乎是飞速地消散在水中。 背后有人凄厉地尖叫起来:“快关上发射管!” “故障!无法关闭!” 这里的水压足以将外面的水压入潜艇,带来恐怖的洪水,然而,此刻就连海水都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 谢长离瞳孔收缩,剧烈得几乎搅碎大脑的疼痛呼啸而至,一座壮丽到恐怖的海底城市遗迹出现在眼底。 它是海底的星河,它是深海文明的明珠,它就是伟大的…… “这是什么……” “深海文明!” “神迹!” 一连串的惊呼声赞叹声和哭泣声在谢长离身后响起,他僵硬回头—— 一眼看到所有人脸上同步浮现的惊叹与畏惧。 这不是幻觉。 8 贺平正在进行石板鉴定,恰好错过丁虎发来的求助消息。 不是他不想紧跟审问谢长离的进度,而是当前,这个副本一次又一次抛出的谜团让他不得不重视,何况他的上司这段时间表露出越来越疯狂的征兆。 地质学家坐在电脑前凝视着数据,不过几日,他健硕的身体消瘦下来眼底布满血丝,一边在纸上飞速记录,一边感叹:“太神奇了,不可思议……” 贺平手上操作稳定,目光却在不断观察着他的老师。 这位在本领域久负盛名的科学家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项目之中,三餐饮食减少,睡眠时间也被极度压缩,完全是不惜以燃烧生命的方式扑在这块石板以及可燃冰的存在痕迹上。 “老师。”贺平拿着打印出来的报告纸上前,稍微靠近几步,果然看见他的老师迅速把草稿纸压在手臂下。 他地目光在草稿纸上的痕迹上划过,只看到几个奇怪的符号,似乎正是石板上的不明文字:“这是元素分析结果,在被我们打捞上来之后,石板本身的成分也在进行着变化,很奇怪。” 地质学家翻看着新数据:“语言学家的破解进度怎么样了?” “还在进行中,”贺平皱眉,终于从繁忙的研究工作中找到一直心神不宁的来源,“晚上七点应该会给我们回复,现在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 “小贺,你要去催一催那边,这是我们深蓝项目组现在最重要的发现。”地质学家催促,“说不准我们之前看到的可燃冰痕迹,就和这个深海文明有关。” 话说到一半,他接到通讯,唰的一下站起来:“遗迹?!!” 地质学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几乎是立刻披上制服外套,奔跑着冲向会议室。 贺平听到遗迹两个字的时候就精神一振,当即拔腿跟上。 偌大的会议室只坐下几个关键高层,来不及寒暄,所有人都侧着身,探着头,目光无比专注地看着中心大屏幕上的一张图片。 那张图片上是一座深海城市的遗迹,零星的灯光孤零零亮着,像是这位伟大文明渐行渐远时的一声叹息,又像是为后来人点的一盏孤灯。 在会议桌两侧坐着两排人,一排最前面坐着首席,其余人庄重肃穆,略带忧心的看着面前的图片,另外一排则充满激烈的讨论声。 “这里,这里,还有那里,这种光滑的平面,这种直角,绝对是人工打磨的痕迹,不是自然可以做到的。” “有明显的道路规划,建筑物结构不同,功能不同,确实像是一个城市。” “都是岩石质地,火成岩,附近有海底火山运动的痕迹,从沉积和侵蚀来讲,我预估至少距今有5000年。” 地质学家一进来便坐在另外一排空出来的首位,和首席科学官面对面,心情颇好地拱拱手:“看起来,深海之中确实潜藏着人类所不了解的文明,我记得你们x国之前还在探索外太空,现在总该低下头好好看看我们这片海域吧。” 首席科学官眉间的刻痕越发深重,仅仅吐出两个字:“当然。” 他们两人分属不同国家,又在还有智慧生物存在与否上各执一词,此刻胜负揭晓,自然是胜者得意,败者狼狈。 首席科学官这个位置恐怕也会在二期深蓝之光项目重启之后发生变动。 就算是不太熟悉这种斗争的莫道成都感受到其中的火药味,抱着文件夹恨不得把自己塞到桌子底下去。 贺平紧跟其后,思绪完全没有放在两个NPC的斗争中,而是面前这幅深海遗迹图。 他本来以为古老的深海文明会和他们这艘小小的潜艇发生接触,而杀人犯说不准是深海文明的子嗣,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比他预料的更糟。 深海文明尚且是可以接触可以预知的东西,而发现遗迹则昭示着这个伟大的文明已经毁于他们所不了解的一场灾难。 他们这一次的探索,或许正是将这一场灾难从盒子中放出来。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舰长带着大队士兵推门而入,士兵们分散开来,包围住在场所有人。 不安的骚动在场内扩散。 舰长站在这幅图片前,谢长离和贺平紧随其后,面对在场所有人惊愕质疑的目光。 舰长开口:“很抱歉要这样维护会场秩序,我马上会宣布整艘深蓝之光号进入紧急状态。” 他举起一只手压下所有爆发出来的议论声:“请大家保持冷静,先听一听以下几点消息。” “首先,经过反复确认,我们已经失去与总部的联系,声音,图像,电磁波等任何你们能想到的连接方式,都失效了。我们将无法得到总部的任何指令和帮助,同样也无法送出任何潜艇的消息。而工程部正在查找原因,希望他们可以带来好的结果。” “第二,正如谣言所流传的那样,我们现在被困在海底8500米处,无法上浮,只能下降,阻止我们的障碍物与第一期研究中发现的奇特现象一致,像是类磁场的某种能量罩,需要科学组尽快找到它的成因、运行方式和解除方法。” “第三,杀人案,童谣确实是存在的,现在正在进行调查,潜艇每一处都将由士兵进行巡逻,监控也将修复完毕,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个死者出现。” “最后,”舰长深呼吸一口气,侧身展示背后的屏幕,“希望大家可以看看这个视频。” 这是士兵身上任务记录仪导出的鱼雷发射管口发生的诡异场景。 被阻挡在潜艇外的海水,逐渐消失变成泡沫的人体,以及他们看到的恢宏的壮丽的让人无端升起恐惧之心的文明遗迹。 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呼吸。 舰长:“我希望听一听大家的意见,我们是否要探索这座深海遗迹。” “在现在的情况下,任何的损失都是不可接受的。”首席第一个开口。 “不,”地质学家迅速反驳,“这是一个机会,既然能量罩与这个遗迹有关,只有在遗迹里我们才能找到解决能量罩的办法。” “所以你打算让这些士兵们为了你的妄想变成泡沫。” “科学上没有一个发现,是不需要付出牺牲的,你有想过深海文明是怎样伟大吗!”地质学家点着桌子,兴奋到脖子通红,后知后觉感受到周围似有若无的震惊目光,这才坐下来冷静一点:“你这是臆想,我们可以先使用机器人,无人机,深海摄像头,不用让人先上。” …… 如此争吵接近一个小时,最终还是由舰长拍板决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先派出深海无人机进行调查。” 就算是首席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点头同意,在地质学家的冷嘲热讽下将此次行动定在第二天一早,当即便去召集人员,拟定计划。 散会,丁虎去卫生间一趟,稍作休息,同时摘下手套。 之前他的手腕就开始瘙痒,在会议上的时候瘙痒感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此时已经到他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丁虎翻转手腕,古铜色的皮肤上没有红痕,没有麻疹,没有水泡,总之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唯一和周围色差不同的便是手腕旁边一点小小的黑痣。 这里有黑痣吗? 丁虎回忆不起来,又觉得或许是自己过于疑神疑鬼,便抽出D级道具万能纱布,暂时将手腕缠起来。 万能纱布不仅仅可以包扎止血,促进伤口愈合,也对于诅咒之类的诡异事件具有压制作用。 稍微放心点,丁虎套回手套,看到他的队友终于找机会出来:“地质学家有问题。” 这是贺平的判断:“我怀疑,深海文明已经对他造成精神污染。” 另外一边,谢长离也拿到舰长的命令,此时距离赵青被抓已经超过24小时,按照规则必须得将他释放。 他坐在审讯处的办公室里,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中,稍一抬眼,便刚好对上小心翼翼窥视的目光。 正是之前的记录员,显然他被审讯时谢长离露的那一手吓得不轻,探头探脑,完全是一副参观动物园里危险生物的表情。 谢长离对着他微微一笑,便如同狮子张开血盆大口,从电脑后露出的脑袋唰的一下收回去。 “嘎嘎。” 杜崖扑腾着翅膀飞过来,对这小怂货发出不屑的笑声。 就这点大魔王的威压都受不住,人类就是菜啦。 等谢长离冷冷淡淡看过来,杜崖立马低下头从翅膀里叼出那本身份自带的笔记本,谄媚至极地两个翅膀捧上。 谢长离翻开来,直面遗迹带来的疼痛感还是没有消退,但是再看这些深海文明的文字,他却奇异地懂得了其中的意思。 磕磕绊绊读下几页,谢长离始终没有拼凑出完整的句子,直到在描述大脑的现代文字后面,他终于完整读完一整页红色的大字: “脑不在下方,脑不在中间,脑没有分出五个肢端。” 写下这句话的人不知道是怎样拿的笔,不算歪歪扭扭,而是字体全部向右边倾斜,几乎要靠拢在一起,阅读极其艰难。 脑。 谢长离下意识揉揉跳疼的太阳穴,强调多次关于大脑的内容,恐怕这次最大的危机就和每个人的大脑有关。 大门打开,终于泄出一条细细的光。 “赵青,赶紧出来,你被释放了。”说话是个小职员,之前就和赵青关系不错,这段时间也一直照顾着他,在确认释放的时候自然第一个拿着钥匙进去,告诉职员这个好消息。 赵青挠着脖子抬起头:“好,谢谢啦,谁来接我的?” 职员走到他面前,拍拍他肩膀:“谢医生,给你做心理辅导的那个,之前我就跟你说他早就被放出去了。” “好。”赵青站起来,看到外面的光还觉得有些刺眼,不由得眯一眯眼,再次挠挠越来越骚痒的脖子,刚好门口就有正衣冠的镜子,他照一照后脖子,赫然发现一块手掌大的黑痣。 这个身体身上有这么大的黑痣?胎记?黑痣瘙痒不会是黑色素瘤吧? 赵青心中思绪万千,奈何此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拿道具,只能暂时放弃进一步检查,和与他相熟的看守谈笑风生。 背后职员一直在回话,突然有点无奈地拉住他:“看着点路,前面要转弯,你别撞墙上。” 赵青看着前面的转弯,有点懵逼:“我这一直看着呀。” 职员沉默了,在这沉默声中,赵青充满疑惑地转头,对上一张布满惊恐的双眼。 在刺耳的尖叫声中,赵青终于从挂在门口的镜子中看见自己现在的姿态。 他原本面对着职员倒退着向后走,此时停下脚步,头连脖子一起180度转过来,露出后脑勺,以及几乎覆盖整个脖子的巨大黑痣。 那黑痣的形状逐渐扭曲,一点点形成一张黑色笑脸—— 那面容与他本人,一模一样。 9 实验室。 在清点人手进行探索遗迹的同时,其他科研组也在有条不紊的运转着,而送来的石板破译的资料包已经解压完成。 总部的语言学家认为石板上的语言与极北地区原住民使用的语言有很大的相似之处,由此获得的成果出现在大屏幕之上。 一位研究助理拿着纸笔,将石板最下面一行细小的符号记在纸上,和传过来的对照表相互对照,艰难地将这一行小的符号翻译出来。 困惑浮现在他的脸上,以至于他忍不住将这句翻译得奇怪又拗口的话念诵出来—— “神说,脑不必永远为脑。” 谢长离在听到走廊的异动时,马上起身前去,渡鸦扑棱到他肩膀跟上。 恰好便看到赵青脖子转动过来,上面五官清晰的黑痣露出恐惧的神情。 甚至那黑痣构成的嘴开始一张一合,发出人言:“我被污染了,这不是我的脑袋,这不是我的脑袋……” 他口袋里的员工手册不断震动,发出精神值急剧降低的警报。 “来帮忙。” 谢长离眉眼一肃,不顾此刻的身份卡限制,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反绑在身后,小职员也听他命令,同步压住不断挣扎的赵青。 谢长离抽出一管精神稳定剂给赵青硬灌下去。 然而,黑斑带来的污染效果超乎想象。 赵青眼底越发无神,脖子上的黑痣还在继续说着:“这不是我的脑,去掉它,去掉它……” “啊!”小职员突然一声尖叫,不知何时,赵青手上多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划过他的手腕。 小职员吃痛松手,而赵青下一秒就举起匕首狠狠砍向自己的脖梗! “嘎嘎嘎!”杜崖吓到炸毛,唰的一下卷进谢长离风衣里。 咔嚓! 小职员正握着滴血的右手倒抽冷气,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他们容貌秀美温温柔柔的心理医生咔嚓一下折断赵青的手腕,紧接着速度极快手法精准地卸掉赵青其他手脚关节,最后还不忘体贴地卸掉下巴,免得对方咬舌自尽。 他本能后退一步,差点生起报警的冲动,谢医生这手法娴熟得让人害怕。 危急时刻,谢长离关注不到小职员的心情,抬头看向走廊尽头匆匆赶来的乔蒙:“有精神值道具吗?” 乔蒙和赵青之间自然有道具反馈互相的身体状况,发现赵青精神值急剧下降之后,他便立刻脱离岗位来到这里。 小职员不懂什么叫精神值道具,一看两人相熟的样子,还以为是正儿八经的医生到来,如同见到救星:“有人不行了,不知道是不是黑色素瘤发作。” “不是疾病或者诅咒,”谢长离快速检查一遍脖子,“活物,至少C级的精神污染物,可能存在传染性。” “没有合适的,”乔蒙手中长刀出现,随着他的意念压缩到匕首大小,对着赵青的脖子比比画画,“C级的话,可以直接切断联系,先试着挖去脖子这块肉。” 他也听见赵青谵妄之中的言语,刀锋已经开始对准颅骨:“再不行我们需要做个大脑切除术。” 小职员紧张的吞口口水,面前按捺住拔腿就跑的冲动:现在的医生怎么都这么暴力TAT “不行。”谢长离断然拒绝,头部又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幻觉不断浮现。 他感觉手下还在不断挣扎的身体逐渐放松力气,脖子上的黑痣似乎流动起来,扎根路皮肉之下,沿着血管循环到全身的每一处。 谢长离声音很飘:“我感觉,不仅仅是大脑,他的全身,正在一点点蜕变成黑痣。” “预知?通灵?”乔蒙对上他涣散的目光,有所猜测,最后还是选择信任他的判断。 “那在无可挽回之前,可以让他紧急脱离副本。”乔蒙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散发着淡淡金光的装备,那是一对小小的白色翅膀,“天使之翼。” 谢长离的员工手册给出介绍: [A级道具:天使之翼 回到天堂的不二之选! 您问天堂是哪里?当然是无限服务公司!] 乔蒙:“副本之中所受到的伤害会在传送回无限服务公司的过程中修复完毕。” 正如他所说,赵青脖子上的黑痣萎缩下来,眼中也有了神采,趁着还没有传送走,语速极快:“我想不起来我什么时候被污染的,但是最早的症状应该是瘙痒,黑痣,之后是黑痣变成人脸,带来认知混乱,黑痣所在的地方会被误认为大脑,然后让人砍掉自己的脑袋。” 传送的光芒越来越亮,赵青交代完信息,苦笑:“这次紧急回去算是工作早退,不仅要倒扣积分,后面还会有必须完成的三个任务,乔哥,我不跟着你的时候,你要冷静,不要轻易动手。” “不需要,”乔蒙双手环胸,注意到赵青的目光不住地看向旁边的谢长离,双眼不善地眯起,“你在担心别人?” 赵青:不,我不是在担心谢哥,我是担心找他麻烦的人。 “放心。”谢长离突然开口承诺,“他会保持冷静的。” 乔蒙猛地扭头看向谢长离,换一个人这样承诺要帮他保持冷静,他早就拔刀了。 但是换成目光冷冷淡淡看向他的谢长离,乔蒙原本生起的那股气就莫名其妙散了。 似乎只要碰到这个名字的所有者,他就下意识想要低下头,做出最温顺最恭顺的姿态。 那是在陛下座下由那个人亲手打磨出来的绝对忠诚本能。 “你到底是不是……”乔蒙看着这个散发着甜美气息的陷阱,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年两个伙伴义无反顾地死于无限公司的算计。 然而,谢长离见他收刀,便不再关注,而是把此时还窝在自己怀里的杜崖捞出来,看向渐渐恢复意识的小职员。 无限服务公司的力量正在侵入这个副本世界,曾经员工留下来的痕迹都将被消解,小职员不会记得刚刚发生的一切,更不会知道自己认识一个叫赵青的厨子。 谢长离分析情况:“在我被接来审讯室时,便看到他开始有瘙痒症状,在那之前他接触到的最有可能的污染源是尸体。” “厨师长之死。”乔蒙沉思,“越来越像是一场□□祭祀,献上不同人类象征的动物祭品,唤醒某个恐怖的存在。” 那个存在…… “脑不在下方,脑不在中间,脑没有分出五个肢端。” 谢长离脑海中浮现出笔记本里字体倾斜的一段话,结合刚刚发生的事情,有所领悟。 或许写下这句话的人意识已经受到干扰,难以分辨脑所在的正确位置,需要不断的重复这句话来进行确认。 只是,从这段话只能趴在纸面上才能看得清晰的情况来讲,恐怕写下这句话的人在那个时候,已经无法正确分辨手和脑了。 那么,心理医生的笔记本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内容?到底是别人借用了这个笔记本后死去,还是他死里逃生? 如果他成功死里逃生,是不是有办法应对这块黑痣? 第一次遗迹探索时间已经到了。 各方大佬聚集在会议室中,包括舰长也在百忙之中前来关注这个很有可能对他们目前困境起到突破性进展的项目。 面前的屏幕依旧暗淡着,暂时还没有信号传来。 贺平播报情况:“已经将无人机投放出去,正在稳定接近遗迹周围,暂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轻轻的讨论声也在响起。 “让人变成气泡的东西似乎不会作用在机器上。” “筛选机制吗?通过红外判断生物与非生物吗?” “或者是某种未知深海生物。” 谢长离坐在下首,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目光停留在眉眼间压抑着烦躁的丁虎身上——他在注意自己的手腕。 手腕处的瘙痒感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剧烈,在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之下,丁虎站起来:“舰长,我去趟卫生间。” 舰长点头。 谢长离摸一把腿上杜崖的羽毛,杜崖立刻领会他的意思,借着黑色羽毛的隐蔽性,从地上轻快的滑过去,跟上丁虎。 终于可以解脱一下,丁虎动作飞快地脱下手套,粗暴的将纱布扯下来,露出依旧毫无红痕的古铜色肌肤。 唯一的区别是,那天看到的小痣迅速从绿豆大小扩大到花生大小。 污染?诅咒?疾病? 无法被万能纱布限制,意味着这种未知至少是C级,很有可能就与这个副本的主线有关。 丁虎不可避免的想起存在已经被抹消的赵青,或许就是栽在这块痣上。 他一时冷汗直流,急忙把消息传递给贺平,浑然没有发现头顶上的管道之间,杜崖也看清他手上这块不断扩大的黑痣,露出惊恐的神色。 完蛋,传染性。 杜崖恨不得现在一头扎进谢长离的怀里寻求安全感。 会议室之中,深海无人机已经到达目标地点,开始不断往回传送信息,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缓慢地刷新在屏幕上。 贺平注意着丁虎的离去,有些不安,面上还是毫无破绽:“当前已到达指定点,无法突破屏障,正在沿着外围进行拍摄。” 第一张图片加载完毕。 那是一处断壁残垣,矮小的石屋已经被冲毁,靠近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有人提出:“放大一下,那里似乎是一些工具。” 图片放大,几个清晰的工具出现在大家面前。 “石刀,石矛,石器时代的工具。” “建造出这么大城市的文明,为什么还停留在石器时代?” “我们人类很有可能已经是最先进的文明,或许他们能造出这么大的城市,只是刚好找到某种我们还不知晓的东西,像是外面的保护罩。” “也有可能是深海压强导致他们演化出来的□□与我们不一样,在进行建筑方面有更好的表现。” 地质学家:“去看看那些灯是怎么回事。” 靠近一处灯火的图片被发出来。 “未知鱼类,是生物发光。” “不是能源,也不是类似电灯。” “还有一些是天然的会发光岩石,或许是萤石。” 后面又是几张图片。 地质学家眉头越皱越紧:“目前看起来,这个文明似乎很落后。” “采集打猎时代,没有农牧业的痕迹,使用的工具以石器为主,看不出来其他能源的痕迹。”首席句句如刀,“这个所谓的文明恐怕也只是误打误撞利用此处自然现象,对我们解决保护罩问题毫无帮助。” “再找找看,”地质学家坚持,“或许这是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文明体系。” 首席嗤之以鼻:“我们在搞科研,不是科幻。为了你的一点幻想,我们要消耗多少现在极为珍贵的资源。” 贺平咦一声:“他们发现一个不一样的建筑。” 新的图片刷出。 那是一个圆环形的建筑,五米高,从中间裂开两半,大量石板散落在地上,上面均写着他们只解读了一半的文字。 有人敏锐地注意到建筑缝隙里的光芒:“那里好像有光。” 接下来传过来的不是图片,而是无人机在可以直面光芒的位置拍摄的。小段视频。 在视频出来的一瞬间,全场都是安静无声,几乎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数道光芒从建筑废墟的角落里射出,在水中折射交织,最终组成了正在不断播放的画面。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个又一个代表文字的符号弹出,组成完整的一个句子。 谢长离坐直身体,他急需的幻觉再次如海啸般汹涌而来,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将他拖入这个深海文明的文字体系之中。 在短暂寂静后,所有人都不自觉提高声音,近乎热切地讨论起来: “真正的文明!” “水幕投影技术!” 地质学家露出笑容:“不可能从石器时代跨越到这里,这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文明,这是我们还不了解的文明发展体系。” “是。” 首席脸色沉下来,又听见身边的科研助理莫道成突然插话,猛然回头,对上年轻学生饱含恐惧的眼神。 莫道成开口提问,提出他们还沉浸在发现新世界的欣喜中丝毫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一个和我们一样强大的文明,是被什么所覆灭的?为什么只留下这样一个遗迹?” 担忧之色迅速浮现在每个人脸上。 贺平打破这份不祥的安宁:“已经将文字与语言学家整理的对照表比对,大意翻译如下。” 谢长离沉沦在幻觉中,无意识开口,他微不可查的声音却恰好和贺平同步—— 后来人,危险!离开! 10 幻觉中,谢长离进入到那个深海文明巅峰时代的图书馆。 无数图书密密麻麻地摆在环形的建筑物之中,交叠堆积着,一路通向天际。 这是整个文明的智慧宝库,所有的伟大角色的心智之光都在这栋建筑里闪闪发光。 而他,似乎也成为这个崇拜知识和理智的文明中的一员,还是其中最为重要,坐镇这栋宝库之巅,一言一行便可影响全局的角色。 此刻,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象征着思考和忧郁的蓝光,纤细脆弱透明的触手在石板上划过,轻而易举便留下一排又一排的符号。 那似乎是一本日记: “深海历3560年,12.8 局势越来越糟糕了,末日教派又一次在街上游行,违反理性的信仰正在这座城市里生根发芽,而我们无可奈何。” 谢长离的感知从图书馆的窗口向外探出,散发着代表愤怒的红色光芒的众多水母簇拥在一起在街上疯狂的飞舞触手,无形的声波从他们身上向外扩散,似乎在呐喊着灭世的口号。 他的触手动起来,身上蓝色的光越来越深,留下的字迹痕迹更深。 “深海历3560年,12.28 越来越多的坏消息出现,我不得不考虑向十二长老会提出这个足以毁灭一切的提案。我真的要这样做吗?或许我会成为罪人?” “深海历3561年,1.8 曾几何时,我们的文明征服了深海,征服了陆地,征服了星空,我们高高在上,我们奴役其他物种,如今却发现一切都只不过是虚妄。” “深海历3560年,1.25 我们的领地越来越小,我们的理智在一点点崩解,已经到逃无可逃退无可退的地步。我只希望这最决绝的决策可以封印那个恶魔,哪怕这代表着这座城市的毁灭。至于罪人,就让我来做吧。” 画面似乎有片刻的扭曲和颤抖,眼前的幻觉归于昏暗,又被一道明亮的光芒撕开。 谢长离感觉到幻觉即将破碎,勉强集中注意力,再次看到自己的触手举起,在石板上颤颤巍巍写下五个字: “我们失败了。” 谢长离不自觉低吟一声,从几乎要将大脑搅碎的疼痛感中回过神,冷汗已经湿透脊背。 带来毁灭的是什么?黑痣还是末日教会?他们想出什么办法同归于尽? 还有让人心底发寒的最后一句——我们失败了。 “谢医生的状态似乎不太好。”贺平在他身旁为他递上一杯热水,目光里颇有深意。 谢长离握着水杯等着变凉,眉眼间都是掩不住的倦色:“我有点低血糖。” 贺平开口:“是吗,我还以为谢医生对于现在的情况有什么见解呢。” 此时,无人机探索已经暂停,会议室里一片喧哗,正在热切的讨论着他们翻译出来的那一行文字。 “语言的翻译是不是有误,图书馆处的水幕投影应该是宣传或者告知栏。” “或许这个文明曾经把图书馆作为重大灾害发生时的庇护所,而在这座文明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图书馆已经无效,便有这样一个对外的通知。” “可能是警示我们这些挖掘遗迹的人,让这个文明覆灭的东西实在太恐怖,就连能量罩也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而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个后来人。” 首席听他们讨论一会,转头对着舰长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无法联系到我们,总部必然会派出救援队伍,我们只要等待就行。何况潜艇上现在的资源还能坚持三个月,如果贸然探索遗迹,就算那个导致文明覆灭的东西不在了,我们的资源也绝对撑不下去。” 舰长在看到警示牌以后已经皱起眉,他很清楚深海之中有许多人类不能也无法触碰的东西,更愿意谨慎行事,他一扭头:“你觉得呢?” 左手边,在这个投影出现之后,地质学家就失魂落魄地看着屏幕,听到问话看向他,目光晦涩难明,只是点头:“我知道你的想法,停止探索吧,但不要停止对于我们拍下的照片和地上那些石板中记载的研究。” 首席不满地啧一声,又想炝死对头几句,却不料对方这次难得语气平和:“首席,这么多年和你针锋相对……还是当年一起读书的时候好。” “你出国之前?”首席半点不领情,“我恨不得当初就把你挤下去,拿了那个名额。” 莫道成听这几句,立刻想起当时关于首席和地质学家成为死对头的八卦:一对朋友约定共同探索真理之路,结果一人远走他国,改修专业,背弃誓言。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乌鸦一声尖利叫声,紧接着便是人群慌乱的声音,大门被啪的一下打开,手上滴着血的丁虎跌跌撞撞进来。 他身后的人群尖叫着跟上:“大副!” 贺平难得变了脸色,向前跨出一大步,对上丁虎饱含惊惧的目光:“发生什么?” 丁虎的左手死死抓住右手手腕,用力到青筋毕露,然而另外一只手还是控制不住地不断向上举起,同时有鲜血不断向下滴落,几乎连成一条线,在地上流下不祥的血泊。 他身后的其他工作人员试图上前控制住他,却在下一秒被利落甩开。 “我控制不了我的手。”丁虎面色凝重,他之前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服用了大量精神稳定剂,然而依旧毫无作用。 伴随着他脸色狰狞之色一现,他的右手奋力挣开左手的钳制,陡然举过头顶,翻转露出手腕——在那手腕之上,赫然正是一张与丁虎五官完全一致的面容! 在场众人几乎都瞪大眼睛,被眼前这一幕震慑住。 一道刀痕几乎贯穿整个手腕,在那黑痣构成的眉眼间留下皮肉翻卷的伤痕,入肉三分,可见下手之人的果决狠辣。 “那不是我的脑袋,那不是……”丁虎另外一只手扣住脑袋,嘴里面喃喃自语,眼底光芒明灭。 贺平也顾不得维持当前身份的要求,几个净化污染的道具瞬间出现在手中,毫不犹豫向丁虎使用。 光芒大放,贺平估计,B级以下精神污染都可以消除,然而,这黑痣全然不受影响,甚至在这光芒之中又向上窜一窜,刹那间黑色直接没过手肘! 丁虎眼底光芒彻底熄灭,原本扣住脑袋的左手方向一转扣住右手,手腕上黑色的嘴一开一合:“找到了,这是我的脑袋,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奇诡的笑声停止,那黑痣构成的五官中的眼睛诡异的向左侧一斜,赫然盯住原本的脑:“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更重,一声比一声带上惊怒之意。 丁虎本就是果决之人,三声问毕,一把铁锁出现在左手上,毫不犹豫就要批头打下。 这一击气势万钧,一旦打实,整个脑袋即可便要分崩离析,脑浆飞溅。 贺平毫不犹豫发动刺客个人技能,刹那间便来到丁虎身后,第一刀挥出,硬是接下铁锁一击,下一秒刀锋一转,直直砍向丁虎右手手肘。 谢长离并未出手,冷眼看到此处,也不由承认贺平此人出手果断狠绝,是个人物,同时也眉头一拧,出声提醒:“不行!” 然而,刀如切豆腐般撕开肌肉骨骼,半截右手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跌落在地。 贺平对上谢长离的目光,心头一紧,有所预感,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 接着,被之前诡异血腥震惊到麻木的其他人居然又再次发出尖利的惊呼。 贺平急忙回头,顿时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一半。 只见丁虎在失去被黑痣控制的半截手臂之后,眼底依稀有了神采,整个人茫然站在原地,脸上皮肤却开始脱水,皱缩,紧巴巴地蜷缩在一起,接着便是咔嚓咔嚓的骨骼碎裂之声响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坚硬的颅骨竟是如同被一股巨力捏住揉碎,然后被狠狠地压缩,几乎是违反物质守恒定律的开始减小,直到最后变成顶在脖颈上的一颗核桃大小的血红肉团。 丁虎猝然倒下。 员工手册啪嗒一声落在他身边,然后便被无形的火焰所点燃,顷刻间化为灰烬,风一吹,便彻底消散无踪。 来自自由民工会的丁虎,出局。 无形的规则开始运转起来,尸体伴随着副本所有人的记忆一同消散无踪,只有在场的三个任务者内心一片冰冷。 沉痛之色在贺平脸上浮现,不论怎样,丁虎都是他至今为止最为默契的搭档,却在这一次副本折戟,便是如同断去他一臂,由不得他不痛心。 “嘎嘎!”杜崖从管道上落到他肩膀上,蹭一蹭他银色的发丝,身上炸开的羽毛还没有收拢,本能地向他的大腿寻求保护。 谢长离也同样脸色冷肃,不仅仅是因为丁虎的下场验证他之前感觉到的黑痣已经布满整个人体以及黑痣具有传染性的可能,更因为他刚刚已经发动过一次个人技能—— 无效。 任务者的尸体消失,副本继续恢复运转,科研者们神色如常地收拾东西,决定结束当前的无人机探索,先对已知信息进行整理。 贺平跟着地质学家离去,忍不住回头看白发白眼如同曝光过度的青年:你已经掌握什么信息才会在刚刚断言我的方法不可行。 而谢长离则是在离开会议室之后,拿出员工手册看了一眼: [对象主体不在任务者附近,收藏失败。] 科研区。 仪器滴滴答答地运转着,单调又枯燥。 技术员A085打个哈欠,忍不住弯下腰,伸出手抓一抓开始骚痒的脚踝。 “捡什么呢?”他的搭档A084一捅他的腰窝,“赶紧把这一组数据测出来,那边急着要用。” “好好好,你等等我抓抓痒。”技术员A085勉强把手从瘙痒处移开,坐到位置上,不自觉开始翘起脚。 “你一说我也觉得我背上有点痒,”他的搭档忍不住用笔顶一顶肩胛骨处的凹陷,“帮我看看,是不是过敏了?” A085拉开他领子往里一看:“没红没肿的。” 实验室白色的灯光投下来,常年不见光的皮肤称得上白皙,只在肩胛骨底下有一点小小的黑色。 那是一颗黑痣。 11 晚上。 乔蒙刚刚结束工程部门的检修任务,走进睡眠舱,便被已经等候已久的贺平告知今日会议室上发生的事情。 “所以,你找我说这些是想干什么?”乔蒙懒懒环胸,他本来就和秩序阵营的人不对付,不过是碍于玩家公约不会主动出手,对于丁虎的退场并无多少悲恸。 贺平压下怒火:“您打算什么时候出手解决谢长离?很明显他已经获得更多的信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到结束这个任务的办法。” 乔蒙素来看不上他,就要绕过去:“我什么时候出手与你们无关。” “乔哥,”贺平向左踏出一步,拦住他,“您是在守着玩家公约不得主动出手吗?” 乔蒙抬头看他一眼,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冷光。 贺平知道自己猜对,心念一动,也不再迟疑:“我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您。” 乔蒙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不感兴趣。” 贺平顶着巨大的压力抓住他的衣角:“为了更多人的利益,您必须得出手除掉谢长离,这是符合玩家公约的豁免条例的!” 科研区。 有关丁虎的记忆已经从NPC的脑海中抹消,科研员们此刻的关注点全部在无人机传回来的上百张照片上。 尤其是那些照片中还有一些散落石板的,相关的翻译工作开始展开,只是由于和总部失去联系,所获得的对照表不够完全,翻译工作推进缓慢,甚至不得不寻找兼修过语言学的科研人员试着进行翻译。 莫道成有所涉猎的领域极多,自然也加入项目组,皱着眉头开始推测起这些象形文字的内容。 “缓解……末日……灾难……”他试着进行破译,然后笔尖一顿,快速翻出数张图片进行对比印证,“这个文字符号有多种意思,既是灾难,也代表着黑色。” “黑色,黑痣?” 莫道成停下工作,皱起眉思考:所以黑痣应该就是覆灭这一文明的罪魁祸首,在极北出现万米海沟的时候,便是这个灾难复苏的时候。 他又拿起最初的那张照片,再次确认上面的符号类似于缓解舒缓,一时心跳如擂鼓——或许这是破局的重要道具,至少可以减缓黑痣的扩散。 莫道成立刻开始寻找这块石板附近的其他照片。然而,他权限完全不够,能拿到手里的相关照片只有这一张。 那就只能够找首席,他下定决心,从工作台前站起,转身就要敲响首席的办公室大门。 原本他专注于手头的工作,无意识屏蔽住外界的声音,此时站起身来才发现门口传来诡异的啪啪声。 莫道成警惕起来,个人技能酝酿完毕,身上携带的几个道具都开始散发出微光,小心翼翼地靠近门口。 在看清走廊上情景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定在原地。如果不是精神稳定道具及时给予镇静,莫道成当场就要跳起来尖叫着逃窜。 一个研究员正从走廊上走来。 不,准确来讲,他的动作完全不能称之为走。 他的一条腿以一种几乎突破常年坐办公室成年人的韧带强度的方式高举过头顶,只以单脚一下一下地跳过来。 白大褂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翻卷,左胸前属于科研人员A085的标记依然熠熠生辉,然而他原本坚实的理性已经在大脑里熄灭。 这与会议室里极其相似的场景让莫道成瞬间明白:是黑痣,不知怎的已经开始有NPC被污染。 他仓皇后退一步,啪的一下关上办公室的门。 “怎么了?”后面有研究员听到声音抬起头,对上他苍白的脸。 莫道成嘴唇蠕动:“黑痣。” 又有几张脸抬起,茫然:“什么?” 莫道成定定神,声音滞涩:“我想问,你们发现身上有黑痣吗?” “最近手上长了一个,”最先抬头的人回答,左手开始抓挠右手手背,“你一提还怪痒的。” “是不是深海环境对皮肤有影响,我知道有好几个同事这几天都皮肤发痒。” 说着说着,他们都开始伸手挠起冒出黑痣的部位,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 啪—— 培养皿被打翻在地。 一只手被举起,黑痣扩大成与宿主完全一致的黑色五官,呢喃出声:“这不是我的脑……” 莫道成咬牙按下紧急按钮。 医疗区。 谢长离没有回睡眠区,在心理咨询室的沙发上将就睡下。 半夜三更,他听见外面急促奔跑和轮子滚动的声音,起身走到门边,一探头就刚好对上神色严峻地戴德蒙的目光。 他身后是三张病床,被全副武装的医务人员推来,隐约可以看到病人被束缚带捆绑在病床上,犹自在不甘的拼命挣扎。 只这一眼,谢长离有判断:黑痣已经爆发了。 戴德蒙远远喊道:“封锁已经开始,远离医疗区。” 谢长离依言退后,隔着心理咨询室门上的小窗一看,又见到一个熟人。 没出什么事但也跟着隔离的莫道成露出一个苦笑:“谢哥。” 一整个晚上,医疗区的喧哗声都没有停止,直到天明,戴德蒙清洗消毒完毕,敲响谢长离的房门。 他显然已经熬一晚上,神色疲倦,但比疲倦更加浓重的是有心无力的绝望。 戴德蒙靠在沙发上,小口啜饮着一杯热牛奶:“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某种东西催眠他们,甚至这种催眠还带来生理上的改变。” “不可能,这是医学常识。”谢长离刚刚起床,坐在他对面,未经梳理的银色长发随意垂落着,末端微微卷起,好像流淌着银色的月光。 戴德蒙:“假如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呢?” 谢长离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姿势:“嘘,我不应该知道秘密消息。” 戴德蒙苦笑:“你也是医疗团队的一员,这是你应该知道的。” 他似乎早就下定决心,从怀里掏出一份保密协议,以及黄色牛皮纸袋装着的一些文件。 获得权限,谢长离打开文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极具冲击力的照片: 被束缚带牢牢绑住的病人浑身肌肉绷紧,身体反弓到极致,掀起的病服露出下翻的腹部皮肤,赫然正是黑痣。 它所构成的五官对着镜头,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单单是看到便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 “前所未有的疾病,我们称它为深海黑色素变异症,或者简单一点,黑痣病。”戴德蒙语气一顿,“怀疑具有传染性,传播途径暂不明确,一级防护服似乎有效。” 谢长离一边翻阅文件一边提问:“病原体?” “暂不明确,”戴德蒙揉揉太阳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目前没有培养出任何微生物,局部取样做过病理检测,与正常的痣细胞完全一致。” “你认为是心理因素导致的心身性疾病,类似于慢性荨麻疹?”谢长离沉吟,“不可能,没有任何一例病例会这么严重。” 戴德蒙苦笑:“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认知失常,他们会认为黑痣所构成的五官,就是他们的脑袋,黑痣处才是大脑所在,甚至会想要砍掉自己的头。” “身体完整认同障碍症?” “或许是的,对于这一类病人最好的治疗方式可能就是截去四肢,但他们无法认同的是自己的大脑。” 谢长离又翻过几张患者的照片:“那就把他们固定在床上,阻止他们自残,配合镇静。” “也不行,”戴德蒙双手紧握成拳,脸上满是不忍,“他们会自我溶解。” 谢长离脸上终于露出震动之色。 “或者说是某种不可避免的异化过程,”戴德蒙从怀里抽出单独保存的一张照片,“A085,或许是最早的病人,病情进展到末期,他的所有器官都在自动溶解成液体,大脑则会慢慢的退化,最后变成这个样子。” 照片之上,原本属于头颅的地方只剩下核桃大小的肉团,一只脚高高翘起,脚腕处的黑痣露出微笑。 隔离病房。 莫道成身上暂时没有瘙痒,拿着通讯在自己的老师面前侃侃而谈:“或许,黑痣病就是导致这个深海文明覆灭的原因,我们在图书馆上面看到的那一行字就是警示后来人不要被传染。” “当然我知道现在已经追悔莫及,我的意思是,既然这个文明已经面临过黑痣病,它的遗迹里面应该会有大量相关的研究成果,可以帮助我们。” “不不不,老师,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不是什么冒进党。我这样说是有一个依据的,我之前学过语言学,所以在获得翻译任务之后,研究过那些石板。” “是的,他们的文字里,灾难与黑色的斑点是同一个符号,除此之外,那张照片上的石板里也有缓解两个字。” 接近两个小时的交流后,首席终于松口:“我会给你更多的研究权限,争取找到突破口。” 莫道成这才松口气,放下通讯,抬起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远远的可以听见隔壁病房里病人的哀叫惨嚎,一时之间也生出几分恐惧之情。 他不由得双手合十,碎碎念:“玉皇大帝,观音菩萨,上帝耶稣,你们谁在这里吱个声,保佑我一把,死就死了算了,别死成那个鬼样子。” 嘎嘎!乌鸦的怪笑声响起。 莫道成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一抬眼就看见杜崖从通风口钻出来,对着他探出头。 谢哥? 偏偏在这时,滚轮转动的声音响起。 莫道成以为是护工来了,拼命打手势示意谢哥的宠物回去,病房里可不允许宠物随意出入。 清朗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白金色的发丝压在防护服后,银灰色的眼睛冷静从容,谢长离出现在他面前。 有的人似乎站在那里就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安全感,莫道成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抱住人家大腿:“谢哥,你怎么混进来的。” “混进来?我向来都是合法公民,”谢长离把他的晚饭递过去,纠正他的话,“同时也是医疗团队的成员。” 莫道成才不管这点细节,饭盒往旁边一摆,鼠标一点,在电脑屏幕上排出一排石板图片:“这里,我找到克制黑痣的办法。” 这可真是个大惊喜。 谢长离神色微缓,下一秒即刻凝重起来。 他身后的杜崖也如离弦之箭一般从通风口处飞窜出来,刹那间扩大到两人高,翅膀一卷,将两人庇护于身下。 与此同时,在暗处隐而不发的人已然出手—— 黑色的长刀势如破竹,刹那间突破硬如钢铁的鸦羽,直逼谢长离! 12 乔蒙终于有了出手的理由。 自从那个人离去之后,他们苦守着誓约,却挽不回颓势,只能眼睁睁看着无限服务公司分化玩家,肆意横行,将触手伸进一个又一个现实世界。 甚至,就连陛下的名字容貌都被利用,成为陷阱! 这一刀蓄势已久,对于无限服务公司的愤怒有多深,他的刀就有多快。 房间里面一片寂静,属于乔蒙的领域完全展开,没有任何人可以窥见此刻房间内的激烈战斗。 谢长离无惧无畏,明明是摧金断玉的一刀,在他眼里却仿佛时间被无限拉长,数点破绽历历在目,几乎连下一招变式与后手都在刹那间浮现心头。 太熟悉了,他完全遵从身体本能连续射/出数道鸦羽,接连点在刀锋同一处,金玉交鸣之声响起,硬是将刀尖错开一寸,让他借着刀风向外退开。 乔蒙一击不成,暂时停手,目光死死锁住位于房间之中姿态从容的谢长离,轻蔑道:“不过如此。” 杜崖稳稳落在他肩膀上,铂金色长发被风吹起,露出凛若冰霜的眼睛,恍惚间似乎有血色翻涌:“是什么让你背弃玩家公约?” 这一段交手只在片刻之间,从来都是当后勤的莫道成完全没有看懂其中门道,后知后觉叫一声:“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 乔蒙横过刀,冷冷看他一眼:“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我也不想碍事,可是这是我老大诶。 莫道成鼓起勇气,抱着电脑呲溜下床,似乎是想小心翼翼窜到谢长离身后。 乔蒙脸上露出不耐之色,一探手就打算把这碍事的家伙丢出去。 然而,下一秒,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从另一侧探出,不过几秒之间就与他连过数招,趁其不备捞起莫道成。 乔蒙长刀横斩,旁边的柜子壮烈牺牲,残渣飞溅,谢长离推开莫道成,再度借势翻滚而出:“莫道成,个人技能。” 乔蒙冷哼:“不过是个冒牌货,为了陛下的荣光,我必杀你。” 就在这言语之间,空中的长刀再度变向,这一击直接斩向谢长离身侧护卫他的杜崖。 “嘎!”杜崖大惊失色,浑身羽毛瞬间硬如钢铁。 千钧一发之际,刀锋却不能向前半步,谢长离伸出右手抵住刀锋,无形的力量在他身后涌动,原本只是隐隐泛着血色的银色瞳孔之中似乎泛起血海千丈波涛。 滴答。 鲜血沿着刀锋落下,轻轻滴在地上,似乎有微不可查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那是熟悉的,无数次并肩奋战时格外让人安心的气味,也是在那人离开之后,无数次辗转反侧梦回之时的一缕执念。 乔蒙瞳孔骤然收缩—— 陛下?!! 他恍惚间如堕梦中,握住刀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也就是在这么失神的片刻之间,莫道成的个人技能发动完毕。 他的个人技能是空间置换,可以将自己熟悉的空间强行与当前位置调换,但是发动时需要熟悉调换的两处空间结构,冷却和读条同样漫长,同时不能够置换当地的活物,所以很少使用。 但是此时,谢长离为他拖延不少时间,莫道成本人又相当熟悉实验室里存放样品的高强度玻璃槽,这才顺利完成一次技能发动。 由特殊材料制成的实验室抗高压玻璃槽连带着里面的海水将乔蒙包裹在内,作为道具的长刀在被空间调换出去之后自动收回包裹。 乔蒙整个人浸泡在水中,这自然不会致命,随身携带的道具已经展开为他提供氧气。 出乎谢长离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立刻取出武器战斗,相反,他身上原本极为蓬勃的杀意,此刻已经尽数收敛。 甚至,整个人本能地贴在玻璃上,两只手贴着玻璃壁,直直地望向他,一双眼睛里百般情绪交杂,最明显的还是某种难言的委屈。 要命的熟悉感,谢长离心想,他好像走了一千里路才回到主人身边的狗勾。 莫道成完全没想到自己个人技能效果这么好,好奇心泛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敲敲玻璃:“我的技能里面没有精神控制啊。” 谢长离慢条斯理包扎好伤口,示意他解除空间调换。 哗啦。 乔蒙从水中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不住地向下滴水。 他丝毫没有拿道具烘干的意思,而是直直走向谢长离,在莫道成惊讶甚至是惊恐的目光下,低下一直高昂的头颅:“陛下。” 他的话音刚落,谢长离就感到耳朵里嗡的一声,千百种思绪千百种呼唤一起的冲向他的脑海—— “陛下,这一次我们又赢了!” “陛下,你要去哪里……” “陛下!” 在那浩瀚无边的平行世界所构成的宇宙星海之中,有一个存在睁开眼,漫不经心地向此处投来一眼。 脖子上的吊坠猛然收紧,冰冷的窒息感瞬间将谢长离从那目光之下拽出来。 在无限服务公司大厅里收集的信息已经指向他过去的身份,谢长离心知肚明,然而面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我不是他。” 乔蒙一时语塞,慌乱伸手想要抓住他受过伤的手:“您的个人技能君临,我忠诚于您,也能从您身上获得增益,这个气味我不会忘记。” 谢长离冷淡地抽出手:“众所周知,我的个人技能是收藏。” “嘎嘎嘎。”杜崖在他肩膀上应和几声,小样,这可不是别人,是我们老大,将来的怪物之王! 乔蒙脸色暗淡下来,但他很快又打起精神,当年陛下离去之前,就已经强调过不要去找他,现在就算被认出来,陛下也肯定不会承认。 他不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一开口就把贺平卖了:“我之前来这里,是因为贺平跟我说了一个消息,您之所以被分到这个任务,是因为公司上层希望您可以释放祂,让这个世界成为培育怪物的温床。” 释放什么东西? 看上去似乎他分配到这张杀人卡就是为了释放怪物,但是其中又有诸多疑点。 任何一个关注到他这个后起之秀的人都会意识到,他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不会是一个合适的棋子。 所以,他现在拒绝按照身份卡进行杀人仪式,反而是幕后之人的期待? 谢长离指尖无意识划过渡鸦的羽毛,还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当前:“莫道成,你说的克制黑痣的方法。” 莫道成打开死死抱在怀里的电脑,将照片和文字对照表对比展示:“主要是这些石板。” 几轮幻境洗礼下,谢长离已经掌握不少深海文明的文字:“我们找到一种缓解黑痣的药物,或许只是苟延残喘,但至少让我们看见一线曙光。” 两人都不约而同看他一眼,但没有人追问,或者说,乔蒙完全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莫道成干脆把其他资料翻出来:“谢哥,你既然看得懂,那就多翻译一点。适合告诉npc的,我可以传话。” 莫道成的推测是对的,在这一行字之后,也简单写了一些合成办法。 谢长离将之一一写下,莫道成却在看完之后露出失望神色:“不行,这边有一些原材料不是我们可以寻找到的,而且他们的科技水平更胜于我们,有的仪器是我们没有的。” “那就只能寻找他们已经合成好的储备的仪器。”谢长离一张张筛选石板,最终找到合适的部分,“图书馆里就有这样的医药仓库,但是打开屏障的方法不在这些石板里。” 莫道成:“那我得想办法多获得一些石板。” “贺平那里,”乔蒙说,“地质学家那里的资料是最多的。” 简单交流之后,用餐时间结束,戴德蒙催促着谢长离离开。 谢长离经过消毒药剂冲洗之后脱掉防护服,走向睡眠区。 黑痣病的消息还在封锁,但是严肃的气氛已经降临在潜艇之中,通道上的工作人员无一不是行色匆匆。 谢长离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行人,沿着这条路走过医疗区,用餐区,远远地看一眼科研区,经过前面的活动室之后,就可以回到住处。 活动室的大门不再是水密门,而是颇具生活气息的黄色木门,上面挂着花环,花环下的小牌子写着有人。 谢长离听到门后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玩球。 思绪一闪而过,他依旧稳步向前走去。 再向前走三步,昏暗的睡眠区出现在眼前,谢长离却下意识停住脚步,高灵感带来的直觉正在不断唤着他回头。 不对,谢长离快速回忆一遍对于活动室的介绍,活动室里面有钢琴,有跑步机,有杠铃,有跳绳,有专门的阅读角和沙发,甚至还有一大块地毯。 但是,并没有足球篮球之类的。 他几乎是立刻反身飞速冲向休息时的大门,手摁在门把向下一推,同时用力一顶。 没有打开,门已经被锁住了。 在此处站岗的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动,皱着眉头走过来。 “我怀疑里面出事了。”谢长离看他一眼,旋即毫不犹豫的抬起腿,腰身一转,用力踹出。 砰—— 黄色木门瞬间被破开,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一个黑色的球状物向他们滚来。 站岗者下意识低头看去,瞬间对上一张布满鲜血的脸——那不是球,而是一个人类被砍下的头颅! 谢长离看向室内,一具无头尸体跪倒在房间的正中心,沾满血迹的消防斧落在一边,鲜血从断口处涌出,染红原本洁白柔软的羊羔地毯。 死者握着一截绳子,身体已经冰凉,唯有胸膛上的铭牌依旧反射着冷漠无情的光。 地质学家。 谢长离微微闭眼,之前听到的童谣,仿佛再一次回响在耳边。 “我有一只小牛,小牛哞哞哞,犄角落地上……” 13 “事情就是这样,我听到滚动的声音决定去活动室看一看,所以成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谢长离靠在审讯椅上,第二次进入这个小房间,他比之前更加从容冷静,条理分明地讲完自己发现尸体的经过。 “除了提着消防斧的绳子外,您确定没有看见任何异常吗?比如说珠子,水迹,滚轮之类的机关的碎片?” “没有。”谢长离回答。 非要说的话,最大的异常就是以他的眼力,也没有看到任何砍断绳子的机关的绳子。 整个现场看起来就好像是地质学家摆好姿势,亲手解开绳子,让屠刀落到他的脖子上。 “好,请您在外面等待一会儿,”记录员填完表,“很快您就可以回去了。” 他不是上一次在审讯室被反向审讯的职员,态度礼貌而疏离,在送谢长离回去时,更是毫无准备。 谢长离似乎只是好奇心发作:“地质学家是一个人去活动室的吗?我听说他并不喜欢那边。” “谢医生,你问的太多了。”记录员揉一把太阳穴,“我们无可奉告。” “抱歉。”谢长离颔首,收回一直关注他表情的目光,心里已经有了把握。 地质学家不是一个人去活动室,他所看见的钢丝正是钢琴线,也是将地质学家的头砍下来的关键凶器。 那么是谁陪他去的? 谢长离和莫道成联系,告知第二个死者已经出现,同时也希望他能获得科学区今日休息前往活动室的名单。 他松口气,仰靠在沙发上,从见到尸体开始就发作的隐隐约约的头痛越来越强烈。 谢长离没有刻意压制,而是放松下来,让捕捉到的灵感把自己拉进幻觉之中。 这一次的感应不算强烈,他眼前始终是一片漆黑,耳边是呲啦呲啦的电流声,不知是谁反复调节之后,才终于有吵吵懒懒的声音出现,那是许多人聚在一起议论,只有几个声音勉强听得清楚: “千万人前仆后继,这样值得吗?” “总有人要去做,总有后来人需要我们去做。” “还需要更多的防护。” “启动毁灭武器,周围海域禁止活物进入。”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或许后面还会有人做出同样的决定。” …… 等他获得许可可以离开时,舰长面色冷沉地走进来,见到他时停住脚步:“谢医生,又是你啊。” 谢长离无可奈何一笑:“运气不好。” “我们运气都不太好,”舰长眼底都是血丝,从一开始的杀人案,被困在海底,黑痣病,再到现在的第二宗杀人案,潜艇下潜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发生如此多的紧急事件,让他劳心劳力,至今没有半点可以休息的时刻,“稍后请前往会议室,讨论如何通知这次的案件。” 谢长离点头:“好。” 他看着舰长急匆匆走进办公室,潜伏在通风口偷听的杜崖给他传递回舰长得到的消息。 护卫看到首席今天也走进过活动室,但离开的时间比地质学家进去时还要早,而在地质学家死亡时,他正在办公室里和助理交代工作。 看上去似乎是拥有不在场证明,可是不能排除他设计机关杀人伪造密室的可能。 这两人一直有宿怨,更是在前几天深海文明的发现之中分开站队,刀剑相向。 原本地位更高一筹的首席,也有可能因为深海文明的发现而失去现在的地位,地质学家恰好能因此上位。 在这种情况下,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长离一边分析一边推开心理咨询室的大门,目光首先落在沙发上散落的玩偶上。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小猫小羊挨在一起,原本趴在他们身后的小牛已经不见踪影。 至今监控还是没有修好,好在谢长离早已经将摄像机安置好,恰好可以拍到沙发处。 他将摄像机取下,却看到一片雪花影。 这是特制的C级道具,可以拍出自身等级及以下的诡秘生物、诅咒和其他异常东西,同时也不会被普通的异常力量所影响所损害。 恐怕他们面对的东西已经超过B级。 谢长离冷静地向上翻监控,前面总算有未被影响的监控视频,但是镜头的方向已经被改动,只能勉强看到门口进来的人。 像是每隔一小时就来这里进行消毒的医务人员,还有专门的清洁人员。 谢长离突然停下监控,目光落到门口拉出来的长长的影子上。 按照灯光和人大概位置的估算,在门口的人有1米8左右,瘦高个,男性,腰挺得很直。 他脑海里勾勒出首席的形象。 地质学家的死亡暂时被压下来,但少数人却是必然会知情,像是现在刚刚录完口供,皱着眉头大步走出的贺平。 这是他做的最憋屈的一个任务。 任务主线含糊不清,到现在为止还是一句扮演他的角色。终极boss完全靠猜,堪称雾里看花。 不仅如此,他的搭档阴沟里翻船,现在他的上司,也已经完成剧情杀,让他一下子失去宝贵的信息来源,必须要参与勾心斗角,通过原本的身份卡上位。 除此之外,他要杀的人还有人要抢,别人帮忙杀也是件好事,可是那个人至今还没有动手的意思。 贺平在审讯室看到完好无损的谢长离的时候,一度怀疑乔蒙也失手栽在这匹黑马上,差点动用最后武器。 结果,等他回到休息区,便在休息餐前看着抱胸而立,不知在想什么的乔蒙。 暗红的灯光洒在他眼底,像是有一条逐渐干涸的溪流再次湿润起来,渐渐汇聚奔流。 “乔哥,”贺平挂上虚伪的笑,“您看起来心情不错。” 乔蒙看着计划对陛下动手的家伙,只觉得自己的刀有点痒:“还行。” “谢长离他……”贺平皱眉叹气,“地质学家死了,他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第二个死者,乔蒙低头看一眼通讯,陛下应该有行动吧,怎么还没有对他下达命令。 贺平不知道眼前人早已经被策反的彻彻底底,看他有些不耐的表情,还以为是针对谢长离的:“您有什么想法?” “我今天去找过他,”乔蒙看出他眼底的期待,心里好笑,“莫道成已经和他结盟。” 莫道成毕竟是百晓生最近主推的新人,就算是贺平也不是很想被另外一个公会盯上,何况是同阵营又恪守玩家公约的乔蒙。 这个副本又太过邪性,说不准谢长离的个人技能是最后顺利逃生的关键。 贺平一时有些踟蹰不前。 乔蒙使用拖字诀:“等着吧。” “阿嚏——”被谈论的莫道成打个喷嚏,抽出一张纸巾揉揉鼻子,抬头看向面前的公告板。 他之前准备的翻译受到翻译组人员的一致认可,再加上首席有意抬自己的学生,成功给他批最高权限,让他可以尽情使用无人机拍下来的所有图像资料。 一张又一张石板相关的照片被他贴在公告板上面,无数复杂的符号伴随着对应的人类文字被一起放在右手边的表格中。 莫道成又盯着看一会,着重把几个较难的符号拎出来在一边写下,等着之后通过通讯询问谢哥。 至于第二个死者的死亡,他也已经了解,反手就把最近的排班表发给谢哥,至于分析凶手这种任务,就不用他多加操心。 其中有一张照片上的石板最为独特,特制的金色颜料涂抹在周边,带着奇异的华贵,上面符号的书写方式也与之前有些微区别。 莫道成感觉像是深海文明更早之前的文字,结合内容来看,又似乎像是某种宗教典籍,他一边整理一边轻声念出可以辨认的字:“沉睡……不可战胜……受到威胁……” 员工手册在这时震动起来。 莫道成还以为是触发新的任务进度,带着点惊喜打开,提示一栏里依旧是寻找杀人犯。 不过,他在后面的页面看到谢哥通过道具建立的通讯渠道发来的消息,是之前谢哥都没有解读出来的一句话的翻译:“时光不是顺流而下的河。” 难以理解的一句话,莫道成对着石板继续深思,却又看到通讯并没有结束,对方发来一句话:“首席现为嫌疑人。” “小莫。”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说曹操曹操到,正是他的顶头上司首席科学官。 莫道成啪的一下关上员工手册,但是额头已经冒出冷汗,脸色也不是很自然:“老师。” 首席的目光从他的员工手册上划过,规则自发模糊手册的存在:“在玩手机?” “对不起。”莫道成立马低头,他清楚首席的严苛,心中暗自叫苦。 出乎他意料的是首席今天却只是高高抬起低低放下:“下不为例。” 莫道成不由得打量起首席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老对头和前朋友的死亡的消息,他一贯冰冷无表情的脸难得流露出些微的伤感。 “这就是你解读出来的内容?”首席上前一步点点上面的翻译。 莫道成赶紧点头,把最为独特的石板照片摆到中间:“对,但是我还有几个不太理解的。” 首席注意力落在他手指底下的那个符号上:“象形文字,其实意思很好解读,像是这个符号,口作大吼状,鱼类奔逃,应该是恐吓的意思。” 看见学生脸上的惊讶神色,首席和以往没有区别的语气硬是让莫道成听出几分得意:“我们大学之前有文明研究社,我和他一个是社长,一个是副社长,而文字就是文明的标志。” 今晚他的谈性格外的高,看着莫道成黑发黑眼的外表,又有所发散:“我记得你们东亚区有传说,过年时放鞭炮恐吓年兽,也是这个意思。” 首席总结:“可见妖魔鬼怪说不准都胆子小的很。” 莫道成连连点头,还想趁此机会套套话,听听首席对于地质学家之死的看法,就见到他严格冷酷的老师收敛脸上的笑意,开始提问起最近的工作进度来。 等首席心满意足转头离开,莫道成已经双目无神,有气无力地抱着工作计划表,看一眼接下来的任务计划,只觉得眼前一黑。 呜—— 拉长的警报声骤然响起,莫道成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转头看每个房间里都有的通知显示屏,发现是火警警报。 莫道成熟练地去拿紧急呼吸装置,问题不大,潜艇上几乎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应急演习。 26秒的警报完成之后,通知声响起,电源已经被切断,相应的火灾地点是食品舱。 食品舱刚好靠近科学区,看起来今天要轮到他们演习了。 莫道成立刻按照响应规则火速前往对应地区,刚刚跑过通道,他的脚步就是一停,双眼睁大,看着眼前的景象。 滚滚烟雾不断冒出,其他人都在拼命抢救食物。 这不是演习! 14 会议室。 凶案,死亡,被困,遗落的文明,这些带着不祥意味的意外为这场科学之旅笼罩上一层阴影。 各个部门的主管正在激烈地讨论着接下来该何去何从,而莫道成之前对于石板的一些翻译也已经被投在大屏幕上。 地质学家的死亡造成轩然大波,直接表现出来就是与他同派系的其他人态度更加强硬,一方面要求加速找出凶手并施以严惩,另外一方面则支持开展第二次无人机调查。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触发深海文明告诫我们的危机,不要说自从一轮黑痣病爆发之后没有再多出其他病例,没有人能保证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我们必须要获得更多的信息。” “左右资源已经不多,等着也是死,不如拼尽全力探索,置之死地,方有后生。” “我只是在想假如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起码要多调查一些东西,好让后来救援队获得更多的一手资料。” 对面的人马一边应对着,一边不由得用余光看着此时似乎陷入深思的首席。 短短几日之间,他原本灰白的头发已经半白,深深的刻痕爬上他的额头,此时半垂着眼,专注地看着手上的文件,仿佛置身于这场争吵之外。 谢长离也在观察着他。 他正靠在会议桌旁边的沙发上,额头上还放着退烧贴,杜崖难得安分的贴在他身边,时不时催促他多喝几口水。 便是病中的憔悴也只为他多添几分艳色,惹得不少人下意识多看几眼。 这副样子也是因为触发幻觉的后遗症,一次比一次严重,这一次不仅仅是头痛欲裂,体温也无可避免的上升,甚至把戴德蒙吓一跳,差点把他当成非典型性的黑痣病患者拉去隔离。 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位地质学家的死对头对于他的死亡比其他人的反应更加剧烈。 但是他的面部表情,他的神态,他的行为,却没有过多犯罪后的得意畅快又或者是心虚愧疚。 相反,这幅姿态神情更像是怀念,且带着悲壮感。 首席就带着这种神态开口:“我支持进行第二次无人机探查,更多的资料将有助于我们研究并抵御黑痣病。”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惊讶不已,毕竟这位是出了名的固执己见。 所以这是为了改变立场而产生的情绪? 谢长离暗自思忖。 不管怎样,在最大阻力的带头人快速倒戈之后,剩余的人也难以坚定立场,纷纷支持新的项目展开。 特制的深海无人机再次被放出,沿途所见的照片不断地被传回专门的科学工作组。 “重大发现,是另外一块金边石板。” “这里大概是宗教仪式场所。” “石板太碎了,难以辨认。” “大量难以认知的文字,莫博士那边怎么说?” 谢长离却是因为新出现的金边石板而精神一振,嘴唇蠕动:“末日教。” 那是他之前在幻觉中的日记中曾经看到过的文字符号,更多的说明则证明这是末日教会的祭坛! “嘶。” 想到这一切的时候,谢长离再次拧起眉,剧烈袭来的疼痛感如同有一把锥子从耳道猛然捅入大脑并且狠狠翻搅起来。 舰长的声音都显得模糊起来:“已经拍摄完祭坛正面照片。” 谢长离一手扶着沙发,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祭坛上方,那个如同儿童绘画的简笔画眼睛。 末日教会的标志……也是那本笔记本童谣之上的图案! 或许这个身份原本就是末日教会的教徒,末日教会就是迎来黑痣病的幕后黑手,而他要杀七个人就是进行末日教会终极献祭召唤的方法。 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他的思绪,会议场中的所有人都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寻找附近的紧急空气呼吸装置。 不到半分钟后,火灾的地点位置播报出来。 饶是坚韧如舰长听到这个位置时也脸色铁青,他心知肚明今天没有火灾演习,这是一场真正的挑战来临。 更可怕的是,火灾位置是他们的食品储藏处,在深海之中存活超过两个月的重要资源。 好在所有人都已经经过严格的训练。 火灾发生的时候,电源已经被立刻切断,附近的响应者已经拿着简易灭火器进行了初步处理,值班小队迅速穿上救火服,前往目标地点。 舰长更是亲自带上热成像仪前往烟雾缭绕的食物储藏室,指导救火。 “杜崖,去活动室查看现场。”谢长离趁着一片混乱放飞渡鸦,自己跟上大部队。 等他赶到的时候,莫道成已经进行完第一批响应被替换下来,紧急呼吸面罩包裹着他的脸,而汗水已经湿透他身上的白大褂:“谢哥,里面大概救不下来。” 他压低声音凑过去说出判断:“我们这艘潜艇支撑不了多久了。” 弥漫开来的黑色烟雾笼罩视线,之前就已经被触发的幻觉,抓着谢长离的身体将他一路向下沉。 那是在黑暗与火光中留下的最后几页日记,笔记异常潦草,似乎象征着书写者崩溃的心境。 “12.8 难以想象,令人绝望,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该死的,他们难道不记得了吗?” “12.28 暴力是更有效的手段。我从来不愿意承认,却在今日彻底转变。” 最后一份日记上的笔记,却又再次恢复了原本的严谨端庄,不知道是象征着理智的恢复,还是彻底的堕落。 “末日教会一天天壮大起来,越来越多的友人加入我们,或许,离那应许之日已不远,而我也将获得一个席位。” 莫道成半响没有得到谢长离的回应,略显紧张的看过去,对上一双完全失去神采的眼,眼见着对方甚至有些摇摇欲坠:“谢哥!” 他惊慌失措,差点叫喊出声,好在余光也看到正在皱着眉头观察局势的贺平,这才勉强捂住嘴。 “我来。”乔蒙的声音如同天籁,接过他手中的烫手山芋。 只是这样伸手一拉住,人就感觉到冷汗不断渗出,几乎是瞬间湿透他的手心。 他之前就知道陛下所在的身份卡似乎有着出人意料的强大的通感能力,现在看起来这种能力的使用并不是没有代价。 乔蒙找个借口,避开贺平的耳目,把人安置在旁边的休息室,伸手简单检查颈侧的脉搏和呼吸。 随即,他咦了一声。 莫道成就指着靠这个大腿带他出副本,战战兢兢等在旁边,听到这一声咦差点吓得跳起来:“谢哥他现在怎么样了,不会是……不会是出事了吧。黑痣病?暗算?精神值暴跌?” “陛……”乔蒙脸色一黑,他们的陛下根本不会阴沟里翻船,又想起陛下并不乐意现在身份被揭穿,迅速改口,“毕竟一个好的身份卡也会有很大副作用,谢哥现在正在收集关键信息。” 他嘴上说的平静,目光却不自觉落在谢长离的胸口,伸手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让他透透气,很快就会醒过来。” 目光沿着线条优美的脖子向下,是小巧的锁骨凹槽,再向下靠近胸膛的部分,在白皙如玉的躯体上,赫然是一道划过心脏的伤疤。 像是绝美白瓷之上的一道裂痕,让人一看便油然而生出惋惜与愤怒。 这却不是乔蒙失态的全部原因,他在刚刚确定谢哥的心跳呼吸的时候,分明听到两道心跳声。 一强一弱,几乎同步地在这胸腔里跳动。 原本浑然一体毫无缺失的记忆在这异常的心跳声中也显露出不堪的裂痕,乔蒙只感觉记忆中好像被突然插进一个画面。 那是大雨滂沱的夜,不断涌出的鲜血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乔蒙就半跪在那里,看着他的陛下,看着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神,跪在一具尸体前,用手摸索着掏出面前跳动着的心脏。 然后,这个近乎疯狂的年轻人捧着跳动的心,似哭似笑地打开自己的胸膛,用自己的身体供养起垂死的心脏。 陛下低声承诺:“他会活过来的。” 那个人是谁?他凭什么配得上陛下这样对待? 乔蒙咬紧牙关,杀意澎湃。 “乔蒙?”谢长离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谢长离刚刚才从幻觉中苏醒,靠坐起身,却看到原本杀意澎湃的人,几乎是瞬间收敛浑身上下的戾气,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就连利落的短发透着蓬松的柔软感。 “谢哥,你没事吧?”莫道成抢先关心,“吓死我了。” “这个身份卡可以让我看到一些东西,但是之后会有比较强的后遗症。”谢长离伸手点点耳后,感觉自己的体温还在比早上还要更高一点,“估计不会有更多的幻觉,这个副本也快要走向终结。” 这是个令人担忧的消息,话虽如此,谢长离脸上却已经带上笑意。 经过这一次的幻觉,原本他还没有搞明白的一些东西已经清晰起来,稍作验证之后,应当就可以解决这个副本。 莫道成看不懂他的表情,一脸茫然的寻找队友,却看见原本威武霸气的乔哥脸上完全没有不解,乖乖巧巧蹲在休息床旁边,要是身后有尾巴的话,一定已经开始疯狂摇动起来。 他第一次对自己高达160的智商产生怀疑。 不过,谢长离只是嘱咐几句,就扶着床站起身,让乔蒙回去,而他将会与莫道成一同前往科学区。 这场意外火灾不仅摧毁大部分食物库存,导致潜艇局势陡然紧张起来,同时也对电力系统造成一定的破坏。 回去的通道上没有和以往一样亮着昏黄的灯,黑暗里不时有白色的手电筒光闪过。 莫道成也打开通讯器上的手电筒,为自己和谢哥照亮道路。 谢长离抬头看向黑暗的走廊尽头,再往前走便是科学区,也是戴德蒙带他熟悉环境时第一次触发幻觉的地方。 回忆恰好浮现在心头,谢长离微微侧过身,目光无意识寻找起第一次让他触发幻觉的那个深海鱼缸。 “怎么了?”莫道成紧张起来,跟着他的动作晃动手电筒。 微微摇晃的白色手电筒光下,特别配置的海水依旧是深深的墨蓝色,神秘瑰丽,不时有一两尾小鱼从手电筒的光下滑过,身上的鳞片折射出绚丽的反光。 好像鱼都在游向一个方向。 谢长离指向那个方向,光照过去,墨兰的海水之中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 或许是一条大鱼,也或许是鱼缸中的礁石海草。 谢长离将手电筒的光对准了那个巨大的黑色影子,那影子随着水流波动缓缓转身。 一张苍白浮肿的人脸赫然浮现在眼前! “首席!”莫道成惊呼出声,脑海中无数思绪划过,最后化作一句童谣,“小猫喵喵喵,皮毛水中荡。” 谢长离极度冷静,在现场快速检查完指纹脚印的痕迹。 他之后掏出C级道具万能工具,展开成一根钓竿,抬手之间便将尸体从鱼缸中捞出。 他把尸体平卧在面前,目光从口鼻处少量白色泡沫上划过,旋即快速检查身上的痕迹。 莫道成毕竟已经与这个便宜老师相处出一点感情,站在一旁语带愤怒:“到底是什么东西玩这种献祭!” “不,”谢长离从尸体前站起身,眉眼冷然,“或许尸体上不能确定,我可以肯定一件事。” “他们不是他杀,而是自杀。” 15 火焰及时被扑灭。 这场恐怖的灾祸仅仅局限于食物储存区,没有进一步扩张到其他关键地带。 然而面对着火焰肆虐后留下的一地焦黑,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放松的神色。 舰长摘下呼吸头罩,水珠阻挡住视线,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清点现在的物资储备。” 负责人如丧考妣:“清点完毕,剩下的食物,最多……只能够支撑一周。” “全舰进入紧急状态,食物施行配给制,按照最低要求分配,”舰长下令,“还有,隐瞒食物的具体库存,尝试捕捉海洋生物食用。” “好。” 在场所有人只感觉一阵凉意漫过全身,如果说之前的意外还让人保存着一点乐观,那么现在,所有温柔的假面都被撕碎,数百人生存的重担□□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一旦食物用完,不,只要食物库存告急的消息传出去。不需要一周,整艘潜艇都会毁灭在混乱之下。 贺平把自己藏在人群中,眼睛耳朵都还关注着舰长那边的交谈。 虽然听不见,但他在参与救火的时候就已经简单估计伙食和食物库存,估摸着这一次的食物储存恐怕撑不住几天,舰长脸上掩不住担忧的神情也印证这一点。 恰在这个时候,新的消息发到他的通讯上,贺平上前一步:“舰长,二期无人机发来新的视频,据说是看到关键药物。” 舰长感觉他一辈子的气都要在此刻叹完,在准备好食物补充计划之后,总算有一个好一点的消息产生:“好。” 接到通知的高层都前往会议室。 贺平环视四周,注意到被空出来的首席和谢长离的位置,有些焦躁地轻轻叩击桌面两下。 这个副本带给他的谜团实在太多,现在的场景更是让他有不好的猜测,恨不得现在离开会议场,去确定下一个死者是不是这两人之一。 其他人来不及关注还没有到来的两人,目光专注的看着屏幕上或许能带来新消息的希望。 无人机确实不负众望,清晰的画面通过摄像头实时传递在眼前,那是之前他们就已经探测过的巨大祭坛。 经过一系列调整,无人机已经来到一个比较偏僻的侧面,镜头不断的拉近放大,被围绕祭坛放置的几个玻璃罐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金边石板上记载他们把缓解黑痣病的药物放在祭坛上。” “椭圆形白色药片,性状好像是对的。” “上面还有标签!” 无人机随之继续改变角度和调焦,几乎整个已经贴在能量罩上。 经过接近十分钟的调整后,终于有一个玻璃瓶上的标签被清晰投影在大屏幕上。 在座几乎每个人都已经开始学习深海文明的文字,当下也就有人把至关重要的符号记起:“黑痣病……缓解……” 整个会议室瞬间沸腾起来,刚刚火灾带来的阴霾似乎也消散许多。 “就是这个,只要我们能打开屏障,就可以进去拿到黑痣病的药物!” “围着能量罩,还有图书馆附近多收集一些影像资料,肯定还有打开能量罩的方法。” 就连贺平也稍微放松,毕竟他的任务就是找到杀人犯并且顺利完成科考调查,能够早点解决深海文明带来的危机当然是好的。 何况,发现深海文明应该也属于科考研究的重要成果,很符合扮演好角色的要求。 “不。”舰长突然发现屏幕之上的祭坛似乎开始震动,“怎么回事?摄像机在抖吗?” “看起来不像,”有人说,声音颤抖起来,“是祭坛自己在破碎。”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微不可查的震动也变得剧烈起来,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站起身,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祭坛开始松动。 那轻巧又奇异地叠在一起的石堆开始抖动起来,像什么种东西复苏之后开始舒展手脚,蠕动的石堆向两边纷纷滚落。 “天啊!”又有人尖叫一声,捂住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 没有人责怪他此刻的过激反应,因为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那落石滚落的时候,几乎是随意地砸在那一小罐一小罐满载着希望的玻璃瓶上。 啪—— 所有人都仿佛听见耳边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不由自主的开始发出声嘶力竭地呼救: “无人机去抢救!” “还有一点粉末!” 失去容器的白色药片随意滚落在地上,沾染上泥灰,然后被更多的石头砸得粉碎。 舰长试图稳定住混乱的现场,猛的一拍桌子,压下所有喧嚣,大声吼道:“等等,肯定还有别的地方储存药物,我们只要找到进入保护罩的方法。” “没有用了。”桌子的末端有人低声开口。 舰长拧着眉头看过去,那是工程部门的人,清瘦矮小,此刻对着他露出一个比哭也好不了多少的笑容,然后缓缓抬起手,拉下袖子。 一块巴掌大的黑痣陷在手臂上,在众人的目光下渐渐变形,浮现出清晰的五官。 诡异而凄厉的声音从黑痣构成的嘴里发出:“它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脑子没有了,我的脑子在这里……” 在一片凝重之中,所有人都互相对视,却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或是伸向手臂或是向背部或是向腹部,奋力抓挠起开始瘙痒并浮现出黑痣的皮肤。 显而易见,黑痣病从祭坛里走出,开始彻底在这潜艇之上肆虐。 瘙痒感从后腰开始弥漫,贺平已经作出判断,他的脸上浮现出犹豫动摇,最后坚定下来,伸进口袋里握住最后的武器。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这样做。 十分钟前,另外一边。 听完谢长离的判断,莫道成下意识问:“为什么?” 旋即,他回忆起刚刚看到的尸体情况,企图跟上谢长离的思路:“这一具尸体身上没有擦伤和其他搏斗后的痕迹。” “这样反而更可疑了,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先迷晕老师?”说到这里,莫道成摇摇头,“科学区有各种各样的试剂,潜艇上有化学家也有医生,他们都有可能将人迷晕之后实行杀人。” 谢长离:“但是现场只有首席一个人的脚印,正如之前两场杀人案发生的时候,全部都只有死者一个人独处,尸体上也都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 “那更是证明这个凶手老谋深算,伪造密室,伪造不在场证明,”莫道成说,“而且一直都是先使用迷药后杀人。” 扑簌簌的声音响起,通风管的动静吸引引来两人注意。 杜崖从通风口里艰难钻出,抖着翅膀落到谢长离肩膀上,看着眼前泡发的尸体连连摇头。 “照片。”谢长离伸出手。 杜崖乖巧地从翅膀底下取出刚刚在现场拍下的一系列照片。 莫道成这才有机会看到凶案的真实现场,头几张照片只是让他微微皱眉,看的越多,他翻阅照片的速度就越快,恨不得把眼睛贴到照片上去寻找每一处细节。 “不对啊,”他喃喃自语,“这里唯一称得上机关的就是通过高度制造速度,来保证消防斧可以砍断人的脑袋,但是绳子上没有任何被砍断的痕迹。总不能是死者自己揭开固定斧头的结,让斧头落下来,把自己头砍掉吧?” 谢长离:“有句话说得好,当一切可能都被排除的时候,唯一的一个不可能,就是真相。” 莫道成还是满头雾水:“那么厨师长也是自愿进锅里被煮死,所以即使他没有被绑住依旧是毫无挣扎,首席也是……他走之前说话的时候,情绪确实和以前不一样。” “但是,为什么要死,正常人就算自杀也是打算给自己一个痛快吧?” “因为他们需要死得其所。”谢长离淡淡道,“这不是因为厌倦世界而去死,他们是有目的的自杀,有目的的按照童谣的方式献祭自己的生命。” “在会议之上时,我就在首席的表情神态中读出悲壮感,以及下定决心做某事的决绝。”谢长离回答,“一般而言有这种态度的都是狂信徒。” “原来如此,”莫道成双手一拍,“黑痣病,深海文明,祭坛,看起来似乎就是深海文明里有人使用献祭召唤来黑痣病,毁灭一个文明,现在这些人又企图使用献祭将黑痣病召唤到我们这里。员工手册里面要我们找杀人者,但是没有说就一个,所以,我们的目标是童谣里面动物们代指的所有人!” 谢长离基本认同他的推测,只不过他这里还多一些其他的消息,像是召唤黑痣病的很有可能是末日教会,而这个教会似乎还有别的精神控制能力,以至于整个文明都受到感召加入这个教会。 当然也存在其他的可能…… 谢长离垂眸,下一秒就感觉到异样的瘙痒感,从他的锁骨处蔓延开来。 像是有小虫子轻轻爬过,羽毛轻轻骚动,不仅仅是在皮表,更多的是在骨骼肌肉乃至血液之中散发出来的痒感,让人恨不得撕开皮肤,捏碎骨骼,就为了获得片刻的安宁。 “黑痣。”谢长离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目光落在锁骨渐渐浮现出的一个小黑点上。 发动个人技能。 还是失败。 目标的本体并不在这里。 莫道成也是忍不住操一声,定力不足,忍不住疯狂挠着耳后:“又杀了两个人,那个东西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我们必须得想办法阻止献祭,”莫道尘语气急促地打开员工手册,试图找到新的提示,“不对,提示完全没有改变,难道说这群人背后还存在着一个人?一个组织者或者说是传教者。” 他焦躁地看向谢长离,试图从面前人身上获得认同和帮助,然而,他却见到容貌俊美逼人却向来冷若冰霜的男人脸上绽放出浅浅的笑容。 直觉轰然发出警报! 莫道成嘴唇蠕动,断断续续连不成一句话:“你是……不,怎么可能……你不是……” “是我,”谢长离的声音轻柔如同一声叹息,“狂信徒,献祭者,持刀人。” 16 会议室。 舰长也感觉到奇异的瘙痒感正在胸膛上浮现,当机立断联系在外驻扎的看守们。 无论如何现在都得把人隔离,以及在自残自杀行为发生之前将患者控制住。 还好潜艇上还有大量无人机,可以将它们都放出去快速搜索药物。 通讯被接通之后,舰长看一眼外面的群魔乱舞,心就凉了半截。 黑痣病大爆发。 他无意识地解开制服扣子,开始抓挠皮肤,目光焦急的在室内逡巡,仿佛能在这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随后,舰长的目光落在坐在椅子上神色格外镇定的贺平身上。 这个人表现的太过镇定,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气质。 贺平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不带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抓住旁边大腿不住上抬的病人,利落地将他反绑在椅子上,接着,他从后腰处摸出一件黑色的东西。 枪! 舰长瞳孔骤缩,下意识站起身就要扑过去。 然而,贺平已经出手如电,砰砰砰几声响声之后,感染者们在会议室中软倒一地。 “只是让他们陷入长久昏迷,”贺平还是对关键NPC解释几句,信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舰长,“把潜艇的控制权交给我,我有办法救所有人。” 舰长深深地看着他:“你是哪个国家的特工?” “不,”贺平已经打算放弃角色扮演的积分,踩着无线公司员工条例的底线解释,“我为你们无法想象的存在服务,拥有远胜于舰艇上任何人的能力。” 贺平:“当然,就目前而言,我的利益与你们是一致的。” 舰长想起那个神秘的深海文明,又想起诡异恐怖的祭坛,再看看现在被贺平握在手里的小巧□□,一时联想众多。 他最后还是点头:“好。” 指挥室之中迎来新的掌舵者,贺平脸上没有半点喜色,从口袋里将能用的道具在桌面上一字摆开,交给尚且还能勉强维持精神状态的NPC。 命令从他嘴里一道又一道地传下去。 “潜艇进入战时状态。” “统计现在潜艇上还有多少人没有被污染。” “调查谢长离、莫道成和首席的去向。” “开启无人机三期计划,尽一切可能收集石板并进行破译。” 不过片刻,首席被泡的发白肿大的尸体出现在贺平眼前。 “溺水而死。”贺平看着验尸报告,“皮毛水中荡,原来是这个意思。” 靠在椅子上的舰长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无意识的抓挠着黑痣,眼底代表人类理智的光芒一点点暗淡。 只是,这句话似乎还是唤起他最后一点责任感:“童谣,死亡,献祭……” 在这样的背景音下,贺平心也沉重下来,短时间之内已经有两人像童谣所说一样死去,而黑痣病也开始大爆发,他无法不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只有找到凶手,终结这场连环杀人,才能够阻止黑痣病进一步强盛起来。 呜—— 拉长的警报声突然炸响,贺平放下报告急忙看向旁边的显示屏。 尽管电力受限,潜艇内的空气分析仪依旧在工作着,红色的弹窗牢牢占据着大半页面,赫然写着—— 警报!氧气不足! 潜艇中的氧气常年维持在19%~21%之间,而现在,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快速下降到17%,如果进一步下降到15%,人会开始恶心呕吐乃至于昏迷死亡。 制氧系统故障,这是在深海中的潜艇最为惧怕的事情。 该死的□□徒。 贺平心中暗骂,当即从指挥舱中离开,带领能行动的团员开始制氧系统检修。 工程人员神色肃穆:“短时间内难以完成,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 用于临时供氧的氧烛已经被点起,白色的巨大蜡烛被放在铁管之中,微微亮起的光芒寄托着现在维系生命的希望。 “氧烛存量不多,像这个舱只有四只,最多再维系四小时。” “现在这个时候,怀疑和混乱拯救不了我们,”贺平面向所有人,语气恳切,神色坚定,“只有团结一致,奋勇无畏,才能够博得一线生机。我与诸君共勉。” 没有人对贺平这个突然出现的指挥官毫无怀疑,但此情此景之下,一个冷静坚定的指挥确实稳住了大多数人的心。 当即便有不少人称好。 贺平松一口气,神色焦灼地走回指挥室,脑海里面还在不断推算着谁最有可能是任务中所说的杀人者。 还没有靠近指挥舱,他就闻到一股怪异的烧焦一般的气味。 指挥舱原本亮着的灯此时也已经熄灭了,贺平一颗心提起来,武器已经被握在手中,脚下的动作越发轻盈,不动声色地靠近门口。 他打开道具手电筒,同时猛的推开门,个人技能压在手底蓄势待发! 没有埋伏着的人。 只有更加糟糕的状况。 贺平看向室内,控制台旁边的应急电源箱被人打开,电线被抽出。 而一具几乎已经看不成人形的尸体趴伏在地上,隐约可以看出是五指形状的手死死握着被剪开的电线两端。 巨大的电流毫不留情地从他的手上通入他的身体之中,突然的电击使他的心脏骤停,而体内的水分肌肉也被电流加热,直到体表皮肤完全呈现焦炭状。 若在旁边的帽子昭示着尸体的身份——舰长。 “小蛇嘶嘶嘶,鳞片黑夜纺。”贺平低声念了两句,“原来指的是电击事故。” 身后跟着他进来的人则没有他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几乎是瞬间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慌乱地连爬带滚地冲了出去。 贺平的手伸进制服的口袋中,心念一动,离开工会前交给他的终极武器,已经被他握在手上。 时间只剩下最后两小时倒计时,而舰长的死亡必然会带来一波暴动,他很难成功镇压暴动,然后再从里面一个个揪出杀人者。 不如使用这种办法。 贺平心中的天平逐渐倒向其中一方,却再次看到通讯亮起,这次是一个好消息:谢长离休眠舱搜查完毕,发现关键笔记本。 同时发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那是一本被打开的笔记本,着重放大的那一页上,不知被谁歪歪扭扭写下一首童谣。 医疗区。 莫道成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现在还在跟着疑似本次任务最大幕后黑手的人。 刚刚听到那句话之后,莫道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置信,紧接着,他就看到谢长离为他打开的员工手册。 “我……”莫道成目瞪口呆,一下子就把和谢长离见面之后两人相处的种种串起来,“你一开始就在骗我!我还以为我们一开始就是队友!” 谢长离打量着他,没有多少嘲讽的意味:“你可以选择现在对我动手,说不准能完成任务。” “不,”莫道成下意识否认,看一眼谢长离俊美到不是凡人的脸,还是忍不住胆怯地后退一步,“哥,你没打算杀其他人吧?” 谢长离没再为难他:“那就跟我走吧。” 莫道成小心翼翼:“去干什么?” 谢长离余光看他一眼:“去找下一个受害者。” “啊?”莫道成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松一口气的心脏又提了起来。 然而,谢哥家的宠物已经落在他的肩膀上,不怀好意的露出锋利的鸟爪。 莫道成欲哭无泪地跟上。 黑痣病的爆发让一路上都显得格外混乱,时不时便有躯体扭曲的人类以奇异的方式从他们身侧走过。 好在这样也让他们一路上没有受到什么巡查,顺利来到心理咨询室,谢长离一眼扫过沙发,眉头紧锁:“不仅仅是小猫玩偶不见了,小蛇玩偶也一起消失了。” 莫道成:“还有一个人也已经死了。” “我们动作得快点。”谢长离带着他走向戴德蒙的办公室。 他之前就听到过戴德蒙练习歌唱,音调婉转悠然,极有可能在童谣之中用小鸟代指。 也就是说,让他一见如故的医生先生就是下一个死者,而且也很有可能已经像地质学家和首席那样满心赴死之情。 谢长离敲响大门,紧接着门后传来噼里啪啦物品跌倒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之后,戴德蒙的脸出现在门后。 浓郁的酒气随着打开的门扑来。 谢长离被他迎进来,一眼就看见桌上地上乱七八糟的酒瓶:“你喝酒了?” 在他的印象中,为了保证精细操作的时候手不会颤抖,戴德蒙一直都是戒酒的。 戴德蒙只是用朦胧的醉眼看他一眼,麻木地靠在沙发上,又将一瓶酒兜头浇下。 “黑痣病怎么样了。”谢长离坐在一边,双腿交叠,语气冷静。 “没有办法,”戴德蒙手背捂住眼睛,把散落在沙发上的病情记录抛给谢长离,“我们无法理解,找不到病原体,找不到传播途径,找不到治疗方法,我们只能够看着他们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唯一的指望是没有继续传播,病情也短暂地减缓发展……” 谢长离扫一眼记录,目光在昨晚最后一次检查发现黑痣病暂时减缓发展处停留片刻,心知他恐怕没有看见现在外面的惨像,却也没有直白点出:“你很难过,我知道。” 戴德蒙笑笑,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勉强清醒一点,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一手摸住旁边的铜像:“谢医生,我很佩服你,也很感谢你。” “可是我只是一个懦夫,”他打开空心的铜像,醉醺醺地把自己塞进去,“我只能先走一步。” 谢长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只手就已经被戴德蒙拉住:“合上铜像,灌满水,把我放到冷冻储藏室去,第二天再打开……” 进来后一直沉默装作自己不存在的莫道成终于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杜崖不解其意,用翅膀拍拍他,换回来一句解释:“这也是剥皮的一种手法。” “小鸟喳喳喳,彩羽做衣裳。”谢长离念着童谣,还要追问,却看见对方头一歪,彻底醉死过去。 “谢哥!”莫道成声音微微颤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真的把他灌上水送到冷冻室?” 谢长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快速翻看起手中每个患者发作时间发作地点的记录,然后把记录放到莫道成手中。 “不,我得先逃命了。” 话虽如此,他语气中没有太多的焦虑,意味深长地看向门后。 那里,贺平正带着人赶来。 17 “就是前面!”贺平一挥手,气势汹汹,“我们查到的杀人凶手,献祭召唤黑痣病的幕后黑手就在那里!” “好!” “杀了他!” “阻止献祭!救出戴德蒙医生!” 他身后是焦躁愤怒的人群。这些天以来,从潜艇被困的、黑痣病爆发再到氧气食物紧缺,所有人的理智已经被绷到极点,只差一点波动就可以让他们彻底爆发。 现在,万恶之源,真正凶手被贺平指出,没有人还能理性分析,所有人都背复仇的怒火裹挟,互相拥挤着,推拒着涌向前方的房间。 贺平心知这些人不见得可以阻拦住谢长离,但也可以逼迫他使出超乎这个世界的力量,至少在积分评定上让他吃个大亏。 何况,如果谢长离心中还存有一点慈悲心肠,那么,这些人完全可以拖住他的脚步。 木质大门微微合拢,贺平手中压着防护道具,一马当先踢开大门。 酒气铺面而来,屋子里只有一地狼藉,别说谢长离,就连戴德蒙都不见踪影。 当即就有人叫出声:“凶手恐怕已经带着下一个受害人走了!” “小鸟喳喳喳,彩羽做衣裳,他是要把戴德蒙剥皮,他们回去哪?” “不,”贺平锐利的目光在室内扫过,“十分钟前谢长离才到这里,出口只有一条路,如果离开必然会遇到我们。” 他猛地上前一步,目标正是放在书柜旁边的空心铜像! “什么人,出来!”贺平一声怒吼,手中的匕首已经闪过一道寒光。 下一秒,他紧急缩手,生怕中计替人杀了祭品完成献祭,眼看着一个满身酒气的白大褂正面扑倒在地上。 人群吵吵囔囔起来:“戴德蒙!” “天哪,他居然把戴德蒙关在这里。”旁边人赶紧弯腰伸手想要把人拉起来。 “不对。”贺平反应极快,他被白大褂迷惑,没有意识到眼前人身高不够,身形瘦弱,不是戴德蒙! 然而他反应还是慢一拍,莫道成个人技能读条完毕,一把从地上弹起:“看着吧!” 外部海洋与内部空间瞬间完成交换,无数海水兜头泼下,瞬间整个房间里布满水雾。 莫道成见好就收,乘乱推开人群,冲向门口。 在场人正要制服莫道成,却视线受阻,一时之间忙乱至极,竟是开始互相攻击。 谢长离这才从天花板的管道上翩然落下,杜崖爪子抓着戴德蒙,这会儿气喘吁吁还是艰难拖着醉鬼跟上。 “冷静!停下动作!”贺平喊道,同时特制的眼镜已经挂上,一眼就看见门口逃离的三人的背影,手中的匕首霎时间泛起幽蓝的光芒,个人技能发动——背刺! 他身形一晃,几乎瞬间就追到三人背后,举起匕首就要对着谢长离刺下! 谢长离却如同背后长眼睛似的,脚步移动,恰好避开第一击,然而,个人技能的恐怖之处就在于它的如影随形难以规避,几乎瞬间就跟着谢长离的动作变向,不屈不挠冲上来。 贺平感觉自己体内属于怪物的血脉正在燃烧,精神值不断下降的同时身上也开始异变,黑发陡然拉长,在空中扭曲盘旋成数条黑色的长蛇,不断探头吐信。 这一切交手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杜崖和莫道成都来不及援助,偏偏那个烂醉如泥的戴德蒙不知怎的挣脱杜崖的鸟爪,一下子扑过去,死死抱住贺平。 要是其他情况,贺平必然反手杀掉挡他路的npc,偏偏现在,这个npc是关键献祭的祭品之一,没有人知道杀他是不是为谢长离完成任务铺路。 他投鼠忌器,个人技能发动受阻,莫道成自然看出这一点,当即发动保命道具不管不顾扑上去,大喊道:“别动手,我背后还有百晓生工会。” 贺平下意识迟疑片刻。 高手过招,决定胜败的就是这关键的一点犹豫。 杜崖当即变大数倍,背着谢长离振翅起飞,一眨眼就已经飞到道路尽头。 “呵。”贺平脸上发狠,当时从腰后抽出□□,碰碰两枪,让两人陷入昏迷之中,正要迈步去追,面上却有刀风挂过。 他脚步一停,脸上阴晴不定,看着地上刀风刻下的字迹:“谢长离是我的猎物。” 杜崖心中惶然:“谢哥,我们现在去哪?还是杀个回马枪把戴德蒙弄回来献祭?” 谢长离抱着鸟脖子,神色自若,丝毫没有被追杀的紧张感:“我说过,我是个好人,不杀人,不当□□徒。” “那怎么完成任务,”杜崖声音提高,“等等,谢哥,你又有什么想法?” “你先去鱼雷舱,阻止它离开。”谢长离低声道。 杜崖眼珠子一转:“那你呢?” “我,”谢长离回头,恰好看见刀气如虹,“深入虎穴。” 他手一松,恰好被躲过刀气,同时身体向下坠落! 杜崖一惊,本能地想要转向接住谢长离,对上他的目光之后,当即翅膀一抖,装出被刀风削掉几片羽毛的样子,之后急急忙忙逃离开来。 谢长离任凭身体下坠,还没来得及体会风声划过耳边,就被人拦腰抱住。 对方似乎还怕他感到不适,正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 谢长离几乎要因为这拙劣的演技笑出声:“乔蒙,注意点,你现在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 “不会的。”乔蒙低声辩解一句,想了想,小心翼翼举起刀。 谢长离叹口气,对这个老人不如新人演技好的世界感到一丝绝望。 难道他当初没有给队友上过演技课吗? 眼见着贺平已经追过来,谢长离也不给乔蒙练习演技的机会,当即对着刀锋撞上去。 鲜血四溅,恰好避开要害,尤其是那颗不久前才跳动强劲的心脏。 乔蒙瞳孔收缩,握住刀的手微微颤抖,却被另一只坚定的手压住,甚至向前又捅进一寸。 “开始演了。”谢长离无可奈何地提醒。 乔蒙眼睛发红,咬牙切齿—— 肆意妄为,以身犯险,毫不顾忌我们的感受! 所以,你那个时候才会走的这么干脆是不是! 多年积攒的怒火冲天而起,让乔蒙的脸都显得扭曲起来,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谢长离,你这个混蛋!” 果然我当年给你们培训过演技,这个表情可以的,保持住! 谢长离心满意足开始装晕。 所以,贺平追到此处时,便看到乔蒙毫不犹豫将谢长离一箭穿心,脸上的怒火是毫不掩饰。 他心中稍定,赶紧笑着上去:“乔哥,你先等一等,我不是说要阻止您,而是留着他还有点用。” 乔蒙冷哼一声,把刀从伤口处抽出,一只手还抱着自己的猎物,明显是不太情愿的样子。 “您知道,他就是我们要找的杀人者,”贺平解释道,“但是这个任务还有很多地方不太明确,需要他来帮助我们通关,等通关之后……” “想的倒美,”很快,乔蒙又转变想法,“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贺平松开握住口袋里最后秘密武器的手,脸上露出驯顺的微笑,伸出手来:“那么,先把他交给我,让我多问几个问题。” “不。”乔蒙下意识收紧手臂,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向前走去,“我的猎物应该由我来处置。” 在一片黑暗之中,谢长离半阖着眼。 乔蒙把他关回审讯室,特制的束缚力量的锁链层层叠叠交错在他身上,保证他无法发动个人技能,甚至连系统所配备的道具都拿不出来,完全成为一头待宰的羔羊。 熟悉的疼痛感再次袭向大脑,体温随之不断升高,汗水从额头滴落,落在睫毛上眼睛里,带来些微的刺痒。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幻觉。 谢长离心中隐隐有所明悟,高灵感再次将他拉入更深层的隐秘世界。 这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恢宏的标着简笔画眼睛的祭坛,在一个又一个发光水母倒下之后,火光冲天而起,一路冲入星空之中,就连那星海宇宙都随之泛起涟漪,引来不可名者漫不经心的一瞥。 末日教会,谢长离念着这个名字,看着火光渐渐消减,千载岁月倏忽而过,看着一团黑雾在海水中沉睡飘荡。 接着,头顶暗沉沉的冰壳突然破碎,一束天光伴随着雪白的船体出现,抽走海水。 最后,一只手握住试管,实验者露出淡淡的笑容。 谢长离在破碎的幻觉中睁眼,喉咙干到发疼,焦灼地想要饮水,强大的灵感还在反馈着周围的异常,他看见那海水中的黑雾在这片潜艇中潜伏,繁殖,扩散,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的肆无忌惮,甚至开始沿着钢铁壁一点点爬上地板,爬上他的身躯。 锁骨处原本毫无动静的黑痣好像突然被注入新的生命力一般,开始蠢蠢欲动。 高烧让谢长离的眉眼间都染上淡淡的红晕,说不出的风流缱绻,声音喑哑:“终于找到你了。” 啪嗒,啪嗒,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贺平推门而入。 正在进行的过程陡然停止,谢长离攥紧手中的锁链。 贺平完全不知道谢长离此刻心中所想,脸上一片郁闷,乔蒙独占欲毫不掩饰,防他防的更什么似的。 不好跟他正面冲突,贺平又急着想要解决黑痣病,好不容易才说服对方去盯着戴德蒙不要自杀,又绕过守卫来到此处。 可悲的囚犯没有抬头,只是低垂着脑袋。 贺平弯腰俯身,锋利的刀片被他夹在指间,抬起对方下巴:“别装睡,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本来就只是做装饰用的锁链悄无声息地被解锁,谢长离睁开眼,银灰色的眼睛带着神性的漠然无情:“正好,我也等候已久。” 18 半小时前。 乔蒙小心翼翼的把锁链缠绕在他身上,还是忍不住拿出绷带,试图为他包扎伤口:“我按照你所说的演这样一出戏,现在戏份结束,伤口总该处理了吧。” “谢谢,”谢长离颔首,“但是不用。” 他稍稍挣扎感受锁链:“锁链还可以绑的再紧一点。” 乔蒙额头青筋一跳。 谢长离还不想把人逼到当场翻脸,解释道:“等会无论贺平用什么借口把你调走,你都将计就计。” “他想要刑讯你。”乔蒙指出问题。 “这个锁链只是个装饰,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谢长离语气放柔,他对于任性的孩子耐心还可以,“而且我也必须得确定他手上有什么东西。” 谢长离说出他最担忧的事情:“贺平丁虎这对搭档水平不够,自由民工会派他们出来,肯定会再给他们一些能够决定副本成败的道具。” “在最后解决副本之前,我必须要处理掉这个潜在的威胁。”谢长离抬起头,直视着乔蒙的双眼,他的眼底仿佛有红色的血海在翻涌,“你会帮我的,对吗?” 几个计划被如数告知他。 乔蒙无法拒绝他的陛下,无论是要他自己赴汤蹈火,还是看着陛下以身试险:“为了您的荣光。” 他顿了顿又强调:“如果碰到您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那就选择计划C吧。” 所以,他欲拒还迎片刻,便顺着贺平的意思离开去看管戴德蒙,实际上一抬脚便走向戴德蒙旁边的房间。 莫道成憋着一口气,满心焦急地在房间里乱转,继续抓挠着耳后不断扩大的黑痣,心中思绪万千。 也不知道他们家谢哥有没有成功逃出去。 “叩叩。”铁门被人轻敲两下。 莫道成唰的一下冲过去,气势汹汹说道:“你们是打算来折磨我吗?我跟你们讲,无论你们用什么样的刑罚,凌迟啊,梳洗呀,我都不会屈服的!” 反正我根本不知道谢哥要去哪里。 回应他的是一声不屑的轻笑。 莫道成迅速分辨出来,皱着眉头拉长声音:“乔蒙?” “是我。”乔蒙应声而入,拎小鸡仔似的把白斩鸡身材的莫道成拎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贺平的人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他不要对贺研究员的人做的太过分。 莫道成在空中晃悠着挣扎两下,果断放弃这种浪费力气的行为,咸鱼似的挂在那里,在心里慢慢读条。 “如果想发动个人技能的话,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乔蒙面上凝着寒霜,带着人一路向外走去的时候却低声劝道,“陛……谢哥让我带你出去。” 莫道成眼前一亮,又快速垂下眼睛,当着所有看守的面碎碎念起来:“你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混蛋,谢哥对你这么好,你却这样对他,现在居然还想折磨我……” 陛下怎么看得上你这种东西。 乔蒙心里气的要命,脸色也愈发难看,配合上他领着人大步走向审讯室的样子,其他人都不敢出他霉头,只在心里默默为这个杀人犯的同伙叹息。 审讯室。 贺平终于见到完成任务的曙光。 在将谢长离捉住,并且将下一个受害者戴德蒙控制住之后,属于他的任务记录本迅速有了变化。 [当前任务:《深蓝之光》 截止时间:一个月 进度:80% 提示:恭喜任务者已经寻找到杀人者,请在潜艇氧气耗尽前获得受害者名单,打开传送门。] 毫无疑问,最清楚受害者有哪些人的自然就是杀人者,贺平必须得从谢长离口中撬出这个名单。 然而,原本胸有成竹的一件事在谢长离开口的那一瞬间,贺平便感到莫大的危险与压力,本能地向后一撤。 然而,即使他本身就是以速度见长的刺客型,也还是慢了蓄势待发已久的谢长离一步。 谢长离早就已经攥住锁链两头,在开口说话的刹那间便弹身而起,趁着贺平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一锁链挂在他脖子上用力下拉。 匕首的寒光一闪,锁链瞬间崩碎,贺平脖子上还带着青痕,整个人已经退开到审讯室角落:“想不到你现在还留着一手。” 他的目光看向后面的时钟,低声笑起来:“你知道吗?潜艇上的制氧系统出了问题,现在只能使用氧烛,我们剩余的时间只剩下40分钟。” 他需要在潜艇氧气耗尽自己死亡之前叫出最后的名单,完成任务传送出去,而抽到杀人卡与他站在对立阵营的谢长离则必须在这点时间内凑齐祭品。 贺平笑笑,放在口袋里的手却已经握住那个秘密武器:“怎么看,都是我更占优势。” 谢长离无心与他嘴炮,毫不犹豫的动手。 原本他还在想怎样可以一步步诱出贺平的秘密武器,但现在的情况正是乔蒙所说的他最不喜欢的情况。 那么现在,他就只要拖住时间。 在当初离开的时候,无限服务公司从谢长离身上剥夺了很多东西,但是战斗的技巧与本能从来都被他刻入骨子里。 再加上贺平心不在焉一边打一边试图列出人名从谢长离嘴里撬话,两人硬是打个不相上下,战斗格外胶着。 贺平脸上隐隐露出焦灼之色。 滴滴滴—— 谢长离循声看过去,又是一个整点,距离氧气耗尽只剩下十分钟。 就在这么分心分神的片刻之间,贺平脸上终于从焦急化作坚定,一丝阴冷的嘲讽的笑意在他脸上浮现。 从始至终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对于谢长离而言,他必须要顺利通过这个副本才能够拿到积分,才能在无限服务公司里生存下去。 而对于他来讲,能够拿到积分杀死谢长离是最高目标,实在不行他也完全可以掀桌子不干。 于是,一管晶莹的液体被贺平拿在手中。 那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会不自觉地被这光芒所吸引,下意识地沉沦下去,在这柔光的照耀下,且歌且舞,忘却理智。 谢长离上前一步,抬起手又快又狠的敲在贺平腕间。 涌流的不断供应道具的力量在刹那间被打断,贺平手一抖,瞳孔放大,眉毛抬高,标准的震惊表情。 不仅仅是因为激活道具被打断,而是施法打断本身就代表着一个名字,那个被两个分裂阵营同时追捧,同时表示臣服的名字。 “陛下?”贺平声音很轻,整个人陷入某种奇异的迷惘中。 与此同时,审讯室的门被一股大力撞开,黑发黑眼的男人大步走进,手里还提着条大男孩。 莫道成早就读条完毕,入门之时目光立刻锁定道具,瞬间抽空浑身上下的所有力量,大喊一声:“走你!” 那一管金色的液体在贺平手中闪烁两下,终于还是屈服于个人技能的力量,在瞬间与莫道成手中的水瓶置换。 贺平被打断又重新涌流起来的力量猝不及防涌入水瓶中,立刻撑爆着可怜弱小又无辜的普通瓶子,将玻璃碎片和水雾迸溅的四处都是。 谢长离趁势后退,直接冲向紧急撤离通道:“五分钟,撤退。” “呵。”贺平骤然抬头,目光死死盯着莫道成手中的关键道具。 在这目光之下,莫道成立刻感觉到手中的道具颤抖不已,然后逐渐开始消散。 莫道成尖叫起来,他很清楚在这个时候被争抢的道具至关重要:“不好,这个道具成为他的本命道具了,就像上次坑乔蒙一样,这个道具会消失之后在他道具栏里重组!” 这就是他之前对这个计划犹豫不决的原因。 虽然对于秩序阵营而言,放弃本命道具几乎可以说是伤筋动骨,但是在工会力量的施压下,为了狙杀他这么一匹黑马,极有可能会用这种方式保证关键道具的所有权不会被剥夺。 “乔蒙?”谢长离脚步未停,侧头轻声呼唤建议他使用这一计划的人。 声音刚落,乔蒙已经带着不太耐烦的姿态从莫道成手中拿走那管带着金色的液体。 微不可见的银色亮点在他手上一闪而过,乔蒙显然损耗极大,闷哼一声,硬是把过度使用个人技能后涌上喉头的一口血咽下去。 紧追其后的贺平骤然发出一声惨呼,竟然是踉跄几下,吐出一口血来。 莫道成立刻意识到刚刚发生什么:“这是失去本命道具的反噬。你抹除了道具的所有权,不,是你把别人本命道具变成自己的道具了。这就是你的个人技能?天哪!” 不怪他如此震惊,比起威名赫赫人尽皆知的本命武器斩魔刀,乔蒙的个人技能从来是一个谜。 他从来是一把刀应对一切,很少用其他道具,更不会使用个人技能。 所以,很多人都猜测大概是刀道专精,近战专精,或者是专门增加肌肉力量的这一类个人技能。 结果这个巨大的秘密居然被他意外揭破,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他声音都在微微颤抖:“这好像是盗窃一类的技能。” 乔蒙神色冷淡,只是沉默而温驯的将他的战利品交给谢长离,果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的厌恶。 他忽而释然,过去种种终于在今日彻底消散:“是的。” 个人技能的生成总与一个人的经历有些关系,这个个人技能也承载着他幼年时被迫谋生,遭人毒打而不得不学会的一门手艺。 所以,他曾经极度的厌恶,并为这个个人技能感到耻辱,却又不得不靠着这份个人技能在公司里苟且偷生。 直到那个任务中,他向那个风光霁月仪态潇洒的青年行窃,紧接着被人漫不经心地捏住手腕。 乔蒙至今还记得那双眼睛,还记得那个笑容。 那双眼睛里少见的不带任何厌恶,只有纯然的欣喜:“好一双握刀的手。” 被万人簇拥景仰的人低下头,如同神明于云端上投下目光:“要跟我学刀吗?” 乔蒙从一开始就无法拒绝。 于是,他被那个人打磨成座下最忠诚,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19 杜崖正在鱼雷舱里蹦哒着小短腿跳来跳去。 他快速来到这里,本以为很快就可以看见谢哥过来和他会合,结果,左等人右等又不见人影。 “深入虎穴,不会一下就把自己栽进去吧?”杜崖嘀嘀咕咕,恰好听见外面有员工走进来的声音,赶紧振翅飞进通风口处潜伏。 接着他就听见别人细碎的讨论。 “你干啥拉我出来?” “还搁那工作呢,没用了,我们都完蛋啦。” “怎么说?” “之前制氧系统不是出问题,不久之后就来通知,告诉我们制氧系统的问题已经解决,实际上根本没有,我去看一眼氧烛都烧着呢。” “嘶,但是我们氧烛不是很多?” “大火的时候就烧掉不少,而且制氧系统的问题很大,工程部门已经崩溃,我们只剩下几个小时。” 杜崖思绪纷飞,很显然现在这个任务已经到达倒计时时间,一个小时,完全不足以谢哥完成他杀人献祭的任务。 何况—— 交谈的人看着通讯,陡然发出惊呼:“据说找到了凶手!” 另一人同样附和:“好呀,就是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害我们落入如今的境地!” 两人脚步急促地走出去:“我死之前也要给他一点好看。” 杜崖喘口气,从通风口落回鱼雷发射管前,又焦躁地用爪子扒拉几下钢铁,留下点印痕。 “完蛋完蛋完蛋,谢哥现在还没出来,马上就要被当众处刑,搞不好就是对面阵营完成找到杀人犯任务最后一步,那谢哥这次肯定任务失败。”杜崖碎碎念着,颇觉天塌地陷。 恰在这时,杜崖浑身僵硬起来,某种奇异的力量正从他身后的管子里爬出来。 他甚至不敢回头,浑身上下的羽毛都规规矩矩地收敛着,眼皮一眨不眨,竭力伪装自己只是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鸟类玩偶。 然而,杜崖依旧没有看到任何有形的东西过去,等威压散去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放松下来,直到他突然想起谢长离的交代——阻止它离开。 不会就是这他甚至看不见具体形态的恐怖玩意儿吧? 杜崖真真正正眼前一黑:谢长离,我f** 合着是真把他当做主T了是吧,他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乌鸦,根本干不了这事! 等到那股威压再度席卷而来直冲着外界要离去的时候,杜崖早就已经躲藏在通风管里,焦躁到已经开始用喙拔自己的羽毛。 “动手,不动手,动手,不动手……”杜崖碎碎念着,“就算谢哥真死了,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是吧,是他自己以身犯险,我呢,也顺利获得自由,继续去给无限服务公司当狗……” 在这漫长的说服过程中,杜崖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力量一点点靠近鱼雷发射管,明明心中的天平在倾斜,他还是一咬牙叼走尾羽上黑的发光的一片特殊的羽毛。 “烦死了,干就干了,给谢哥当狗好歹能去现实世界看漂亮小姐姐直播!”杜崖嘟囔一声,振翅向下,俯冲而去。 特殊的羽毛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水流缠绕而上,汇入他的双眼之中。 残骸吸收完毕,个人技能——预知,升级! 一瞬间,杜崖只看到原本光洁如新的铁壁之上冒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蠕动着,扩张着,不断地吞噬所遇到的一切。 预知升级之后便是真实,即使是无具体形态的B级怪物也可以被杜崖一眼窥破,甚至捕捉到弱点以进行攻击。 几乎是瞬间巨大的乌鸦便滚进黑点交织成的天罗地网之中,翅膀上的羽毛竖起,根根如刀,同时鸟爪上也有锋利的寒光闪过,几乎是每一下都能击碎黑色的团块。 但那黑痣具有极佳的修复能力,每当被打散之后都可以快速聚拢,下一秒便更加气势汹汹的席卷而来。 何况,杜崖越是和他厮杀,就越是感觉诡异的瘙痒感,正在他羽毛之下穿梭蠕动,像是皮下潜伏的细小虫子,短时间内没有造成大的影响,但也不可避免地让他判断失常。 污染! 杜崖心里叫苦,鬼知道居然有东西强到就连怪物级都可以污染的!这玩意儿天生就是寄生大师! 谢长离,你赶紧给我过来!再不过来鸦鸦要死了! 谢长离正在路上。 诡异的道具被他收入手中,初一看便感觉那金色的光芒让人目眩神迷,就连他锁住精神值的吊坠都被撼动,不断收紧,向他发出警报。 此时时间只有最后三分钟,谢长离根本来不及细思这道具的用处,身体直接扑向紧急逃生通道,一手抓着钢管,飞速向下滑进鱼雷舱中。 轰—— 这不是身体坠落的声音,而是高灵感的身体在看见鱼雷舱中景象时,精神值被撼动,急速下降时,脑海里发出的嗡鸣。 谢长离定下神,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席卷进一片黑色的浪潮之中:“不要下来!” 乔蒙半身已经探入通道,听着吩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腹肌一发力,将自己甩回上层。 “怎么回事?”莫道成茫然,甚至下意识想要探头看一眼,却被人捂住眼睛拖到后面。 乔蒙声音低沉:“相信谢哥。” 他目光看向后面追上来的贺平:“我们拦住他。” 还有两分钟,氧气成分下降到19%,下降的趋势无法阻止。 谢长离本能地开始深呼吸,肺部拼命地在空气中搜刮着可以使用的每一寸氧气。 “哥!”杜崖连连败退,几乎整个身体已经处在鱼雷发射舱处,死死抓住离开的管道,“我把他拦住了!” 下一秒,乐极生悲,那原本占据几乎半个舱室的无形物体急速收缩汇聚。 谢长离眉头一跳,喝到:“让一条道!” “什么?”杜崖震惊到失声,身体却听从命令,向外一撤,紧接着就看到那物体弹射入鱼雷发射管。 倒计时一分钟。 锁链从谢长离里手中扬起,极度精准地击中鱼雷发射管中夺路狂奔的怪物。 倒计时30秒。 “确定目标。” 倒计时20秒。 力量在体内运转,在让人发疯的絮语声中,无形的触手从谢长离的影子里探出,沿着锁链一路袭出:“个人技能——收藏。” 倒计时10秒。 员工手册上弹出金字:“目标已锁定,正在判定,判定完成,收藏成功。” 谢长离站在原地,一手撑着墙壁,目光凛然。 鱼雷发射管之中,原本只有一片虚空的地方,终于逐渐显形出巴掌大的一块墨团,银色的锁链围着墨团绕上一圈,然后凝结出一块小拇指甲大小的吊牌。 吊牌翻转——收藏品002。 小墨团不断挣扎,发出尖细的声音:“叽叽叽……” 然而还是随着动作,被迫一点点跳到谢长离面前,可怜兮兮地瘪下去,做出臣服的姿态。 大功告成,杜崖整个人都虚脱下来,身形缩小,扑闪着翅膀歪歪斜斜飞到面前,然后抬起脚,噗通—— 小墨团直接被他踹飞出去,咕噜噜滚出数米,瘫在地上装尸体。 杜崖笑眯眯拍翅膀:“热烈欢迎新人。” 谢长离制止他:“杜崖。” “可惜是个没有脑子,只有杀戮本能的东西,”杜崖不满地哼一声,扑腾着落到谢长离肩膀上,“最多是有生命力的道具而已,难道比得上我吗?” 他摆出怨妇脸:“哥,我为你抛头颅洒热血,要是没有我刚刚拖住它,这家伙肯定早就跑的人都没了。” 说到后面,杜崖得意扬扬:“你说啊,你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 “噢,”谢长离揉搓着墨团,因为氧气值的不断下降,他的嘴唇泛起淡淡的紫色,“那就换一个办法。” “我会拦住它的。”乔蒙已经滑下来,不满地看着杜崖。 不过是个一见面就想袭击陛下的炮灰,狼子野心之辈,居然也配成为陛下的人。 杜崖敏锐地感受到对方的不爽,当即哼一声,又往谢长离颈侧贴贴:看什么看?我可是大功臣! 空气中的火药味立刻浓厚起来。 拖着俘虏贺平下来的莫道成:…… 谢哥,你快管管他们!下一秒就要内讧了! 贺平先他一步发出冷笑:“哈哈哈哈,就算你们困住我又有什么用?时间不够了,就算你们抓住怪物,也不能脱出游戏!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正如他所言,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已经接近15%,晕眩恶心的感觉不断袭来。 火药味十足的一人一鸟当即对他怒目而视。 谢长离脸上没有半点愤怒,握着墨团轻声说:“差不多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话音刚落,时钟逆转,数天来的场景在众人眼前飞速倒退,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他们就再次站在冰原之上。 而深蓝之光号,也不过刚刚破出冰面,在极北柔和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数百人饱含着期待和理想排着队,鱼贯而入,眼见着就要投身于这一场跨世纪的超级科研考察之中。 而他们几人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站在冰原上,没有任何人看见他们,而他们所使用的身份的原主人也逐一出现,丝毫没有背后是员工的样子。 “你做了什么!”贺平不可置信,蠕动着身体就要闯上前去,却感觉和这个世界已经隔人上一层壁障,“幻觉?时光倒流?”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道具,难道你拥有两个个人技能!”他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在极度的震惊之下,精神值得跌落,使得他的发丝再度变成黑色的蛇,伸展着想要咬谢长离一口。 谢长离展示一把在他手中出于本能,完全不敢反抗的墨团:“这是它的能力,也是,深海文明迫不得已接受末日教团救赎自己的原因。” “我之前在灵感之中好几次读到了属于深海文明一位高层的日记,其中几个关键日期反复出现,却有不同的内容,我本来以为这是不同年份,反复对比之后,却有一个新的想法,那就是,黑痣在受到致命伤害的时候会进行时空倒流。” “给予他致命伤害的人可以保留时间倒流前的记忆,还有一些人也会随着时间逐渐回忆起被抹消时间的记忆。” 谢长离看着被他倒流回第一次深海考察时的人群,首席停下脚步,正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无声地笑了笑。 这一次,那个跪在雪地上醉醺醺的念诵着圣经的水手也没有出现。 “正是通过这一点,他们,我们在这一次航行中最为可靠的同事们,做出了一个成功挽救人类文明的决定。他们仿照深海文明最后时刻所做的那样,信奉末日教团,按照仪式规则,用惨烈的自杀献祭给神明,换取神明降临时对于黑痣的致命一击。” “当然,黑痣也会在受到致命伤害时逆流时光,再次让神明无法进入这个世界,”谢长离叹道,“用六个人不断惨死的轮回缔造的,一个完美的平衡。” “所以,我永远热爱着人类,热爱着他们的团结,勇气和牺牲。” “他们就是深蓝之光。” 20 “那心理医生这张卡的作用?”莫道成提问。 “他具有高灵感,很容易便可以触发深海文明过去的幻象,”谢长离解释,“应该是他在轮回开始前分享自己的幻觉,让其他人在关键时刻找到最后的解决方案。而在每一次轮回之中,作为最早一个意识到计划的人,他会写下任务,并且在有的人没有办法完成自杀献祭任务的时候,帮他完成。” “他是第一个窥见真实的人,也是保证轮回继续的最后一道保险。” “原来是这样,”难以言说的感动在莫道成心间涌动,“但是,谢哥不是有收藏技能吗?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困住黑痣,并且使用时空技能打破循环,将他们彻底解放?” 谢长离漫不经心地将墨团拉长,听着它发出本能的求饶声:“我之前多次试探着使用个人技能,但它的本体不在这,所以都是判定失败。不过,我这个身份的灵感可以触发很多线索,那个时候就有所猜测,但还是在获得黑痣病人们的行为轨迹图之后才正式确定,黑痣就是潜艇外壁上让大型潜艇足以承担万里深海海压的材料。” “那个独特的自身生长材料!”莫道成惊呼,“确实,这是我们在极北海沟里发现的第一个有用的材料。” “但即使确定,我也不能动手,一方面深海文明在外面海水中设下的生命体禁止入内的武器让我没有办法接触到潜艇外层涂料,另外一方面,黑痣被迫脱离外层之后,可能会导致潜艇失去抗压能力。” “故意的,”贺平也回过味来,“你早就已经策反乔蒙,然后和他演一出戏,就是想要让黑痣主动跑出来。” “毕竟它胆子实在太小,没有我受伤虚弱可以被寄生这种诱惑,根本不会贸然出来,”谢长离已经把墨团拉长打好蝴蝶结,“当然,也是为了确定你手上有没有什么秘密武器。” 贺平冷笑:“呵,胆小,懦弱,只敢在背后玩点阴谋算计。” 谢长离自动把这当成赞赏:“当然,我是个谨慎的人。” “也多亏谢哥的谨慎。”在贺平震惊的目光下,乔蒙一本正经地开始吹彩虹屁,“不然,我们这一次恐怕又要为无限服务公司助纣为虐了。” 杜崖歪着脑袋看过来,迷茫:“嘎?” 众人回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还是莫道成简单解释起来:“如果按照一开始副本提示进行阵营对决的话,一般结局就是找到杀人狂□□徒,审判他,背后的黑痣发现威胁解除,不再回溯时间,这些人也会被放走,成为祂进入人类世界污染世界的媒介。就算其他人走的是苟活流派,也只是让这些英勇无畏的人们,在这个循环中苦挨,直到热血和灵魂中的任何一个,彻底磨灭。” 谢长离声音冷下去:“污染更多世界,这也是无限服务公司的目的——毕竟是要服务于怪物的公司,怎么能无视怪物顾客们扩展活动空间的要求呢?” “啪啪啪。” 掌声从他们背后响起,正是贺平。 不知何时他已经挣脱束缚,在冰原上缓缓站起,笑着鼓掌:“不愧是最佳新人,您分析的很到位。” 白色的没有丝毫热力的太阳恰好在他背后,像是冷漠无情看着世间的一双眼睛。 谢长离下意识握住从他手里夺来的最终道具,升起不祥的预感:“道具……” “是的,您知道深蓝之光副本开启之前自由民工会进入了一个S级副本吗?”贺平笑笑,“恰好就是当前副本的前置副本,并且,我们的开荒队为了顺利离开,不得不接受一个道具,就是现在放在你手中的——神明的目光,真正的深蓝之光。” 那独特的道具在谢长离拿去之前已经主动从他的口袋里掉出,飞到半空之中。 玻璃无声碎裂,那金色的液体似乎刹那间变成气体,又或者说是光芒,悄无声息地在瞬间扩散到整个冰原之上。 冰冷的吊坠在脖子间骤然收紧,谢长离抬起头,睁大眼睛,透过迷雾,再次看见曾经草草一窥的幻觉。 那是在无数世界星海沉浮间端坐的一尊神像,正在漫不经心地向着这片冰原投下注视。 手中的墨团在瞬间便发出惨烈的尖叫,接着便彻底软下去,不再动弹。 仅仅不带感情的一眼,就可以抹杀B级以上怪物的灵智。 谢长离将彻底只剩下道具作用的墨团放进装备栏:“我本以为秩序阵营已经走上堕落的道路,却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还在侍奉神明?” 神力涌入贺平身体之内,让他原本张牙舞爪的发蛇都温顺起来,乖巧的披散在肩头,原本阴郁的面容似乎都染上圣洁之光:“因为我们也不想彻底堕落成怪物,那总得找个办法对抗。” “维持人的存在的是人性。”谢长离眯起眼睛看着贺平身后那轮巨大的白日,它似乎正在越变越大,越靠越近,像是从天外宇宙坠入地球之上,“不幸的是,这一点在神明和怪物身上都极度稀缺。” 他突然冷笑起来,从未示人的滔天怒火在他眼里熊熊燃烧:“何况,怪物与神明,不过是一丘之貉。” 贺平看着他,满眼悲悯:“就算这样又如何?你已经在这个副本中使用过个人技能,这次可不是那个伪神,难道你还能够一抗神明吗?” “嘎嘎嘎!”杜崖炸着羽毛立在他肩头,毫不犹豫地喷出一阵国骂。 反正怪物和神明不死不休,他这会儿除了坚定站在谢哥这边,毫无选择。 而乔蒙也已经拔刀出鞘,无声地守卫在谢长离身边。 莫道成也凑过去,不过他眼底还有点好奇:“但是,神降是怎么被激发的,好歹让我死的明明白白。” “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之外得见上帝。”时隔多日,在同样的地点,在同样的白日之下,贺平狂热的脸庞与那位醉醺醺的水手重合,“这就是末日教徒的信仰,每个人都将以自己的死亡带给神明降临的机会,而谢长离,不,是你的那张身份,就是最好的媒介。” “小鱼不说话,睁眼到天亮。”谢长离说出最后一句童谣,“鱼指的就是心理医生,他是沉默的守望者,也是清醒地看着天光大亮即神明降临的人。” “原来命运早已留下暗示,”谢长离叹息着拿出火神弓,弓满如月,箭指贺平,“无限服务公司也是好算计,那个占据世界的它既可以是黑痣,也可以是这尊神明。” 话音落下,箭离弦而出,刀气破冰而来! 那原本缓缓落下的白日在刹那间膨胀数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迅速直直朝着这冰原而来。 贺平感受到充沛的神力涌动在躯体之中,那是与晦暗阴寒的残骸之力完全不同的存在,然而,就在他几乎沉沦于这种力量之中时,两道杀神斩魔的攻击扑面而来,体内的神力陡然剧烈沸腾! “不——”他张大嘴艰难地发出一声哀嚎,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过度的,强悍的,恐怖的神力摧毁了他的一切,从□□到灵魂,全数溶解在这灿烂的光芒之中。 谢长离斩断联系失败,暂时停手,看着彻底成为神明祭品的凡人,冷冷道:“辉光无情,这就是你们以为的可以信赖的神明。” 他脖子上的吊坠激烈震荡着,宣示着远不如表面这样平静的内心:“末日教一开始就是他安排的。世界于祂,不过是一场游戏,而一切人性最美好的东西都是由他作弄的玩具。” 一道轻柔含笑的声音无孔不入地渗入每一个人脑中,所有人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色的光明,看不见任何也听不见任何,只有泪水无意识地从脸颊流下,陷入恍惚之中。 只有谢长离在剧烈的耳鸣中听清这神明的语言:“真了解神明,不愧是你……诸神之子。” 微凉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不带暧昧,更像是观赏某种精致的艺术品:“这次的游戏让人满意。” 谢长离被迫仰着头,纤长的脖子形成漂亮的弧线,像是引颈就戮的天鹅。 强烈的辉光出现之后,他的眼睛就开始泛起剧烈的灼痛,不得不闭上眼睛,轻声回答:“或许,您更想跟我再玩一场游戏。” 神明应允他的所求。 “那么,玩你最喜欢的捉迷藏吧。” “找到我。” 场景骤然转换,谢长离睁开眼,浑身冷汗地躺在沙发上,周围簇拥着一群毛茸茸的玩偶。 小猪,小牛,小猫……包括之前被神明带走的,都被重新送回此处。 铂金色的发丝垂落在肩头,谢长离扶着疼到仿佛被人从中间劈开的头颅站起身,门口却传来脚步声。 “敲半天门你都没有应,”戴德蒙焦急地推门而入,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一身汗,低血糖又犯了?” 他开始在身上摸索巧克力。 谢长离盯着戴德蒙握着他胳膊的手。 很冷,像是刚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一样,又似乎有什么黏腻的液体正在从手中漫出。 疑心刚刚升起,他便听见熟悉的轻柔的笑声。 神语在他耳边呢喃:“错了。” 戴德蒙整个人僵在他面前,身上的皮肤在他面前从面部开始剥落,扯下鲜血淋漓的一团,皮肤之下的肌肉骨骼清晰可见。 他苦笑:“抱歉。” 下一秒,谢长离感觉自己猛的向下坠落,再度睁眼,他一身冷汗的陷在沙发中,身边依旧簇拥着毛茸茸的玩偶。 唯独,少了那只羽毛绚丽的小鸟。 21 神明的声音响起:“第二轮开启。” 谢长离忍着剧烈的头痛深呼吸,简单总结当前情况: 首先,他要克制自己的怀疑,一当产生猜测,神明便会立刻判定。 其次,失败之后会进入下一轮,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还有几次机会。 最后,谢长离抱着玩偶们,面色凝重,玩偶还在消失,恐怕献祭还在继续,很有可能献祭完成就是游戏结束的时候。 谢长离整理思绪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推门而入,只是隐约听见走廊上有人讨论。 他抱着玩偶,将门推开一条缝隙,看到的便是另外五个人聚集在一起商讨。 “到后面肯定得局势大乱,”厨师长双手环胸摇摇头,“我没什么本事去当个定海神针,第一个就让我去吧。” “我第二个……” “下一个轮到我……” 他们目光转向刚刚苏醒的谢长离,眼底满是期待与抱歉,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异口同声:“对不起,谢医生,最大的担子都要交给你了。” 不,谢长离想要告诉他们真相,却发现说出来的话瞬间被消音,眼前场景变幻,转眼间,他置身于嘈杂的食堂中。 潜艇上的工作人员熙熙攘攘,在分餐台前面排成长队,交头接耳讨论着对前面展板上的菜单。 “今天中午不错,吃披萨。” “我还是更喜欢东亚餐,晚上那个秘密菜肴具体是什么?谁知道吗?” “我大概知道点,上午的时候他们从冷库里托出来半扇猪。” 是厨师长献祭自己的时刻,得试一试能不能阻止他。 谢长离立刻放下手中的餐盘,大步走向旁边通向厨房的小门。 “咚咚咚!” 猛烈的敲门声响起,瞬间引起旁边厨房工作人员的注意:“诶,你干什么!” 也有认识他的人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试图把他往后拖:“谢医生,有话咱们好好说。” 事关重大,谢长离来不及和他们解释自己所要做的事情,轻轻松松把拉着他们的人掀开,一脚踹开厨房大门。 被炸得酥香软烂的肉香味扑面而来,油锅对面,厨师长正用肥大灵活的手向汤里面划拉着各种药材,听见这边的嘈杂声,回过头。 “谢医生,”他脸上浮现出微笑,“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谢长离反手关上门,面色冷肃,引得厨师长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僵硬起来:“谢医生?” 他显然已经明了自己的使命,向汤锅走一步:“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谢长离抓住他的胳膊,反手关上炉子:“听着,我们现在不需要献祭了,你们要对抗的威胁已经消失,现在只有……” 他话只说到一半,便听到海啸似的耳鸣在脑海里涌起,神明言出法随:“命运不可更改。” 厨师长原本浮现出的疑惑彻底消失,后退一步,挣开他的手:“你明明应该是最坚定的那个。” “不必考验我,当我粉碎之后,我将于肉身之外,得见上帝。”厨师长眼底属于人类的理性逐渐涣散,瞳孔放大,与那平原上冉冉升起的白日一致的颜色亮起。 谢长离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正在沸腾的油锅,端起那一盆热油,兜头浇下。 滋啦—— 那是皮肉在一瞬间被烫熟的声音。 “身体烫如火。”神明点评,“这一次总算有点心意。” 谢长离置身黑暗中,一道冷白的灯光打下来,玩偶落进他的臂弯,这一次,胖乎乎笑眯眯的小猪再也无法找寻。 “第二轮,失败。”神明宣告,“你应该专注于游戏,而不是试图卡住命运的齿轮。” 谢长离:“这不应该是他们的命运。” “天真是孩童的特权。”神明说,“但是长者要避免他们走上邪路。” 于是,谢长离看着脚底下的黑暗,逐渐透出明亮的白光来,几个人逐一献祭的场景,在他眼前缓慢而清晰的展现。 他看到地质学家停留在活动室,斧头被磨得光滑锋利,被脆弱的绳子高高吊起,随时等待着落下,斩落人的头颅。 谢长离伸手,却只能够感受到地上的冰冷,完全无法干涉正在前行的时间。 神明会在哪里? 在死去人的躯体内?在将死的牺牲者体内?还是那无穷无尽的属于过去的时空之中? 他猛地抬眼,就在他有最后一个想法的同时,亮起的地面不再是他正在触碰的这么一小块地方,而是亮起千千万万个屏幕,充斥着这个向远处无限延伸的地面。 中心的屏幕里地质学家已经跪在地上开始念诵童谣,一只手握着决定着他生死的绳索。 而紧邻着他的另一个屏幕地质学家还在做着准备。 谢长离沿着这条逆行的时间线记录奔跑,看着深蓝之光号第一次破冰而出,看着谢医生笑着接受万里海沟计划,看着第一个研究者对于被打捞上来的黑痣露出欣喜的微笑。 他路过人类的祖先首次使用双腿行走,跨过沧海桑田的反转变迁,跑过一个又一个古老文明的覆灭。 有着温暖手感的小牛从他怀中的玩偶堆里失踪,尖尖胡须的小猫也开始明灭闪烁不定。 谢长离终于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正在经历第一次毁灭的深海文明,旋即转身,沿着正向的事件一路向上。 黑痣在致命的杀伤之中,本能地逆转时间,摁下最后按钮的发光水母,从噩梦中醒来。 他看着它茫然无措,看着它四处确定是否只有自己一个人具有了记忆,看着它所有逆转命运的尝试都走向失败。 也看着它在末世教会之中,看到那块镶嵌着金边的石板,那是来自无穷宇宙之外的神明留下的馈赠。 它身上的光芒闪烁不定,忧郁的紫色和心动的粉色交替出现:“只需要获得一点点神明的注视。” 驱虎吞狼,不得不为。 所以,奇异的扭曲的祭坛被堆叠在在中心,散发着白光的它站在祭坛前,用自己和同类的血写下歪歪扭扭的眼睛符号。 一轮白日受到召唤,跨过无尽宇宙,穿过大气层,突破冰层,一路坠落进常年不见光的万里深海之中。 “它的日记里面说自己将会占据一个重要的席位,”谢长离笃定,“你在它身上,在这个时间段。” “而且,”他看着那块金边石板,看着上面不宜察觉的黑点,“解决的方法与模式都出自你之手。” “你不仅收割着灵魂,也收割善良,勇气,无私等一切美好的东西。”谢长离声音很低,像是压抑着怒火,“只有拥有这些美好品质的人才会落入你的陷阱,成为你的玩偶。” 他怀里的玩偶散落一地,小猫已经消失,细长的小蛇从腕间滑落到虚无中,只有一只小羊一只小鱼还在那里。 地上的屏幕一个接一个熄灭,谢长离再度感觉自己正在下坠。 “不对,但这个回答很取巧,”神明毫不恼怒,“那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找到现在的我。” 谢长离惨白着脸从沙发上起身,他的目光从涣散一点点汇聚。 连续死亡下,外面的潜艇已经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最后那头小羊走进来,身上带着浓烈的硝酸气味。 “化学家。”谢长离看着常年笑呵呵的中年男人,确定他的身份。 他露出局促的笑容:“别说了,我胆子小,也只好请你来帮我收拾好最后那点液体,放进泥土里。” 谢长离不受控制地点头,眼睛却看向化学家身后,那是增加房间视觉宽度用的镜子。 镜中人皮肤极白,有着白金色的头发,银灰色的眼睛,像是霜雪凝结,又像是一个留在人间的曝光过度的影子。 “谢医生?”化学家交代着接下来的行动,却看到面前人突然绕过他向后面的走去。 谢长离没有在意身后人,而是伸出手和镜中人掌心相对。 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却清晰地看到镜子里的人与他四目相对后,右眼中燃烧起白色的光。 “我之前一直以为谢医生只是通过高灵感触发过去深海文明的影响,”谢长离说,“现在我才意识到,那根本就是他的回忆。” “他不是受到影响,而是他本身就是深海文明的成员,一个曾经不惜一切代价拯救自己文明屡遭失败的悲剧英雄,一个最终堕落为神使的,可怜可悲可恨的人。” “所以谢医生有着如同白日的外表,所以他一开始就可以使用深海文明的文字来记载关键消息,所以他说要小心人类,把自己排除于这个种族之外,所以其他人的态度都是牺牲奉献,唯有他从头到尾都是狂信徒的姿态。” “就连无限服务公司也清楚,”谢长离淡淡道,“在杀人者的名单中只有他一个人,而我被选择扮演他,也就最大可能保住这枚棋子。” “他们根本不需要通过什么邪恶的仪式来召唤你的降临,医生本人就可以成为你的载体。” “他是你安排的棋子,为你上演这一出大戏的导演,也是现在的你寄存的载体。” 镜中人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恭喜你,回答正确。” “还不够,”谢长离抽回手,“这还不足以让你满意,让你欣喜的是能够狠狠打碎你计划的人。” 镜中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住,像是一场毫无美感的画作。 “我不记得以前我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但想来应该是一样的。”散发着淡淡白光的羽毛被谢长离握在手中,下一秒,以尖端插入右眼。 A级道具轮回之羽(残缺),启动。 白色的血液从谢长离右眼流下,伴随着他的宣告—— “我所处之地,禁止神降!” 22 轮回之羽彻底插入他眼中之时,白色的血液陡然沸腾蒸发起来,无数气泡鼓起,带着恐怖的灼烈热度。 谢长离感觉自己正在溶解,融化在这白光之中,又被另外一股力量捏起,重塑成无数个形体。 在这一刻,他似乎是植物,他似乎是昆虫,他似乎是游鱼,他似乎是飞鸟,他似乎是神明。 但最终,在那暴烈与温柔并存的力量之中,他渐渐恢复原本的人形。 银色的长发毫无束缚地披散在脑后,如同翻涌着无数血海的眼睛凝视着面前的镜子。 镜子在刹那间碎裂成千千万万份,原本耀眼的白日如同镜花水月般消散。 心理医生,那让神明得以降临此世的载体已经在轮回的力量下被重塑,属于神明的力量被排出。 “无论如何,你终将是人。”谢长离念诵着道具的最后一句话,伸手接住从空中飘零而下的羽毛。 那羽毛已经失去之前温润的光泽,发黑暗淡,与他纤长的手指相交的刹那间便崩碎成无数碎片。 与之一同崩碎的还有眼前这不知是真是幻的空间,谢长离转眼间已经再度站在这巨大的冰原之上,头顶原本极为贴近地平线的白日已经飞速远去,代之占领星空的则是一个六格的圆盘。 圆盘周深汇聚着无数难以名状的图文,在它遮蔽整个天空的同时,荒无人烟的,冰冷的,从未有生机蔓延的冰原突然开始融化。 各式各样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植物在这严寒之下破冰而出,伴之以飞行的种种虫鸟,一瞬间,便将这冰原改造成万类生灵自由奔跑的沃野。 谢长离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因为被斩断联系被迫离开此方世界的白日在员工手册上为他留下了讯息。 员工手册被一种力量控制展现在他面前,快速翻到当前任务页,原本的任务名《深海之光》在他眼里逐渐扭曲,逐渐变形成四个字《无聊喜剧》。 原本只上涨到20%的任务进度,更是直接冲到100%,而在最后的结算一栏中,更是被人龙飞凤舞地写下以下文字。 “亲爱的孩子,很高兴你带着他们躲过一劫,以投身于另外一个存在怀抱的方式。 “这个决定真是不可思议,毕竟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父亲。” “你应知道,一切获得必将付出代价,或许你现在获得很多,但在不远的将来你必将失去,以千百倍偿还。” “我很期待在不远的将来与你再度重逢。” 文字在被他阅读完毕后燃烧成一朵朵火焰,迅速被冷酷无情的无限服务公司系统文字覆盖。 [恭喜您完成任务,您在本次任务中贡献度为90%,积分+2890,综合评价为S级。] [群星榜排名正在计算中……恭喜您成为群星榜第98位。] 群星榜是无限服务公司针对全体员工的排名,按照场均积分计算,能够进入前100名也不算意外。 [当前您总积分为4453/5000,即将成为银牌服务者,还请再接再厉。] [恭喜您解锁暗线《无聊喜剧》,并获得终极boss五星好评,作为优秀员工,您的宣传片将会即刻推送到无限服务公司广场,并获得一次高级任务机会,为尊贵的VIP顾客们服务。] 高级任务机会与其说是奖励,还不如说是一张催命符,显而易见,无限服务公司已经注意到他排名窜升太快,按照惯例进行新人狙击。 书页迅速被新长出来的藤蔓合拢,谢长离抬头看着空中,越来越靠近地面的圆盘,聆听到来自虚空的渴求。 饥饿,饥饿…… 祂需要更多的生灵,需要更多的信徒,需要整个世界来成为祂再度孕育的巢穴。 轮回之主,万界万物一切生命力之主,也是上个世界被一个炼金术师借用力量的,处于混沌状态的神明。 谢长离之所以选择通过他的力量来切断白日的束缚,自然早有把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袖珍的盆栽,那盆栽落到地上便飞速壮大,疯狂的呼吸着空中涌动着的令人愉悦的力量。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它失控,陷入彻底的癫狂状态: “哈哈哈哈哈,我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 “该死的谢长离,该死的凡人杂碎,你们很快都要为我付出代价!” 谢长离双手环胸,看着天空中的□□快速旋转起来,紧接着便有无数羽毛从空中飘落,簇拥着疯狂地舞动着枝叶的盆栽一路向上。 在狂热的笑声中,曾经蒙骗献祭他人就为了让自己登上伪神之位的疯子最终也成为神明的祭品。 这就是侍奉神明之路。 看似无边光明,实际上凡有获得,便要加倍付出。 祂享用完自己的祭品。 冰原上诡异的滋生着的藤蔓开始枯萎收缩,一个接一个再度沉眠,在万丈冰川之下。 空中旋转着的□□开始缩小,隐没在宇宙星辰的帷幕之后。 轮回的力量却没有远去,而是拥抱着那些勇敢而伟大的灵魂,赋予他们新生的机会。 如同一条丑陋伤疤般盘桓在万丈深海的极北海沟被缓缓合拢。 厨师长还在潜艇上做着他的拿手菜,时不时敲打自己的小徒弟。 地质学家和首席依旧在刊物上互相论战,化学家笑呵呵拉架,一同探索着科学进步的前沿。 舰长带着他的团队遨游于深海,无声地为国家筑起海底长城。 戴德蒙在医院里忙忙碌碌,驱走病魔,抚平伤痛。 最后,在谢长离也无法窥见那□□的时候,他的胸口泛起起一股灼热。 那颗被他强行留在人世间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 记忆的迷雾又被一只手拨散开些许,在那久远的过去,他低声询问着。 “逝去的灵魂将会归于何处?” “归于那无日无光的无望之海,直到他们被彻底遗忘。” “无望之海。”谢长离念着这四个字,莫大的悲哀席卷全身。 在他缺失的记忆中,他是不是已经去过无望之海?得到的结果是不是并不如设想? 不论如何,他都得试试再次进入那个地方。 灼热感伴随着记忆的恢复蔓延到手臂,最终停留在右手手腕处。 谢长离翻转手腕,看着黑色的线条草草勾勒出一朵将开未开的玫瑰,一朵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玫瑰。 员工手册刷新。 [恭喜您获得神明的馈赠: A级道具:钉着玫瑰的十字架 一次性道具,可瞬时刷新技能,支付痛苦作为代价。 我的玫瑰,骄傲的玫瑰,悲伤的玫瑰,开在时间的十字架上,开在受难的十字架上,来吧,来吧,不要迷失在人类命运的迷雾中……][1] 副本结算完毕,道具技能说明在显示之后隐去,未来的宣传片中也只会留下意义不明的诗歌说明。 而回到公司大厅的传送门已经开放,谢长离一步走入传送门之中,瞬间披上黑色斗篷,将自己的身形面容隐藏起来。 早一步被扔出副本的杜崖已经等在门口,火急火燎迎上来:“哥!你回来了!没事吧!” 谢长离顺顺毛:“除了得到高级任务机会外,挺好的。” 杜崖却已经倒抽一口冷气,接连落下两三根羽毛来,显然吓得不轻:“高级任务……顶级boss……敌我不分……” 它悲从中来,恨不得和谢长离抱头痛哭:“那群顾客不仅杀员工,也杀同类啊!” “哥!”在生死危机下,杜崖勉强振作起来,“你赶紧看看任务卡上面给出来的画面提示,我帮您偷偷摸摸查查顾客情况。” 谢长离失笑:“不急,先看看宣传片。” 此时的大厅并不平静,广播放起凯旋的热闹音乐,宣告着一位优秀员工的顺利归来。 巨大的光屏几乎占据大半空间,360度无死角地向所有人展示着这一次的任务视频。 舞台在下方升起,戴着黑白面具的主持人笑盈盈站在讲台上,一手向上抬,瞬间屏幕上就浮现出一行红字:[恭喜新优秀员工谢长离再创辉煌!] 舞台周围也出现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服务台,戴着黑白面具的男男女女们收走所有押谢长离第一次任务便会死亡的筹码。 几乎所有大厅里行色匆匆的人们都立刻聚集在此处,伸长脑袋鸭子似的看着屏幕中浮现出来的冰原与潜艇,不断发出聒噪的声音。 “我的天哪,他居然从这个副本里活下来!” “我上次下的注算是全没了,让我看看这家伙是怎么活下来的!” “原来不是指定任务,难怪。” 在广场的角落里,刚刚从任务副本登出的一行人中,也有不少人开始捶胸顿足,咬牙切齿。 “早知道就听副会长分析,他的个人技能特殊,一般的怪物不一定会点他,说不准还会再放一个副本。” “原来副会长还说过这个,早知道我就不压第一个任务了!” “我就不一样,我就压两个任务,听上去很不可能,但是他值得!” “去去去……” 队员们哄笑起来,突然领队转头看向走在队伍后面的男人:“夏先生打算下注吗?我知道你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是这也是个好机会……” 走在最后心不在焉的男人却打断他的话:“下注了。” “什么?”领队有点惊讶。 夏深停下脚步,聚精会神盯着屏幕上的人,许久之后才回答:“我选他能走出去。” 领队极力掩饰惊讶,又想起这次夏深身上没带任何道具,忍不住又问一句:“您,压了多少?” 夏深不假思索:“全部。” 领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着他专注于屏幕的侧脸,最终还是只能叹一口气。 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他们还能咋滴?拦着自家大佬不让他谈恋爱? 等到这场宣传片放完,底下人半是可惜半是兴高采烈地交谈着谢长离的种种操作的时候,领队终于琢磨出一个计划:“要不我们也上去给这位黑马提供点帮助?或者拉他进入我们队伍?或者您也可以向他发出好友申请和组队申请?” 纪录片并没有翻译神明的语言,白日对谢长离的称呼与告诫一直都是被隐藏的。 这也是无限服务公司和某些存在的默契。 夏深只觉得那种语言极为熟悉,一时找不到头绪,心里还在想着,完全没领会到领队助攻的意思:“不用。” 领队:…… 完蛋,这种笨蛋钢铁直男一辈子都追不到人吧! 结果夏深又给他一记暴击:“我打算去坟场副本一趟。” 领队:! “您这次为了救我们被特殊道具打伤,要不要先回工会治疗之后再过去,副本什么时候都能进,伤不能拖啊!” 然而,他的大呼小叫丝毫不能够撼动男人的计划。 夏深已经打开员工手册,拿出坟场的邀请函。 他在传送的过程中开口:“我觉得,我马上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于此同时,谢长离也在确认和神明的对话没有全部暴露之后,打开所谓的一次高级任务机会。 白色的卡面漂浮在空中,下一秒翻转,任务相关的画面浮现在上面。 那是一座雨中的公寓,风雨如晦,积水倒映着暗黄色的灯光。 [任务邀请函正在发放中,将于一天后送到您手中,请您安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