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狱 “徐大人,你家里人看你来了。” 天牢,丁二十四号房。 昏暗阴沉的牢房内,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脏兮兮的身影,此刻正靠在一堆麦秸上酣睡。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慢慢接近。 犯人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有不甘。 重生到此世后,徐行虽觉自己前半生庸碌平平,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得益于前世上了大学,受过高等教育,在算术科这一方面的造诣还算不错。 于是他自创更为简便的书写数字,又推出了微积分等数学发明……。 两年前,他经尚书省礼部试后被遴选为太仆寺的典厩丞,掌管诸牧监上缴的杂畜给纳之事。 典厩丞,是凤溪国的从八品小官。 八品官已然不错,搁在徐行前世,周公子之流在他面前都称不上是什么豪奢公子。 然而在七日前,崇明帝突然心血来潮,亲自御驾前往太仆寺视察,但近三百年的王朝早就积重难返,太仆寺战马缺额太多,遭到崇明帝问罪……。 于是乎,徐行这个无权无势的寒门小官就被太仆寺的主官韩遂推出来顶罪。 “太仆,朝堂九卿之一,位高权重,韩遂和三法司的高官们素来亲近,又有一个女儿嫁给皇帝为妃,是崇明帝的国丈,即使我如今反咬于他,恐怕他也会无事……” “相反,我若认下此罪,规规矩矩,韩遂念及人言,兴许还会对我家人多加照顾。” 徐行叹息一声,渐渐认命。 出生在这等封建朝代,以一人之力想要逆天而行,实在太难太难。 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假使他孑然一身,或许还可奋力一搏,但关西道的父母尚在,若是因此波及家人,就是他的罪责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率先出现在徐行眼前的是一戴着白斗笠,胸口处补缀一个“狱”字的年老狱卒。 老狱卒姓李,管天牢送饭事务,具体名字无人得知,天牢的犯人们都称呼其为“老李头”。 “老李……” 徐行入乡随俗,也叫了一声“老李”。 叫完之后,他小心翼翼的抬起脚,一步步向临近甬道的铁栅栏旁挪动。 双脚处的铁链随之哗哗作响。 几十斤的脚铐异常沉重。 要是走急了,稍不留意,就会被其绊倒。 徐行待在天牢已有一段日子,体质虚弱,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 “老李,我家里人现在还在关西道,她不是我的亲眷……,估计是认错了吧。” 铁栅栏旁,徐行见探亲之人是一妙龄少女,他瞬间面露失望之色,摇了摇头道。 徐家是寒门,他母亲早丧,只剩一个鳏夫的爹。虽家里还有一些僮仆,但这些僮仆中……绝无面前这个貌美女子。 “徐大人,刑部已经发布公文,此次太仆寺马政的贪腐罪定下来了,总共有一十三名官吏问罪并处死,三百多名从犯流放琼州……” “而您……是主犯,根据太祖爷的《大诰》,再过一个月,就会被剥皮楦草……” 妙龄少女双手提着竹编食盒,低眉顺目道。 尽管早就知道他被顶罪后会身死,但甫一听到要被“剥皮楦草”,徐行还是如遭雷击,怔然了好一会,还没缓过神。 战马缺损是大案。 民间养死一匹战马,判流三千里。 盗一匹战马,处以极刑。 此次太仆寺的战马缺额达到三百多匹,是开国以来的重案,朝廷必定会严惩犯官,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到了剥皮楦草这一步,想想还是令人发麻。 “那你是谁?来干什么?” 徐行盘膝坐在地面上,打量了一眼面前女子。 少女一袭粉色罗裙,柳腰系着一条淡黄色的丝绦,梳着双平髻,面如新月,眉心点着额黄梅花钿。此刻规顺的弯腰下俯,将玲珑有致的身段尽皆展露无遗。 这样清秀貌美的婢女,他即使贪污了,也买不起。 “奴家本是望月楼的清倌人,名叫芸娘,三天前被韩大人赎身,听韩大人之命来此地与徐大人成亲……” “韩大人听说徐大人至今尚未婚娶,更没有子嗣,念及同僚之情,命奴家为徐大人留种。” 赵芸娘柔声说道。 …… 丁二十四房,周遭挂满了红色的布幔。 洞房内。 洗漱打扮好的徐行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他看了一眼与自己对坐的赵芸娘,心生一丝不忍,“嫁给我这个将死之人,没必要,你若愿意,我这就给韩大人修书一封,放你自由。”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了一时的欢愉,让赵芸娘守寡,他于心不忍。况且他要是死了,赵芸娘成了未亡人……,若是此女是个不甘守节的,岂不是他九泉之下还要戴无数顶绿帽子。 与其限制赵芸娘的一生,还不如临死之前,做点好事,积积阴德,放赵芸娘离去。 哪怕赵芸娘因为一些现实因素不得不嫁给他为妾,但有了这一番话,即使他死了,赵芸娘是个知恩情的,亦会念他这一份恩,不会对他生出憎恨之心和苛待他的遗腹子……。 固然他是官场新人,但好歹也算经历过了官场的风风雨雨,一些城府还是有的。 赵芸娘抿了抿胭脂纸,她的唇艳红了不少。 新妇妆容,凤冠霞帔,更显得她娇艳欲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徐大人纵使犯了错,可也是官身,不嫌弃奴家出身章台,已算是恩德,奴家怎敢嫌弃大人。” “食盒内已经放了麝龙散,此散会激起徐大人身体的血气,以保证几次欢好后……足以使奴家受孕……” 她言简意赅道。 听到此。 徐行明白了一切。 韩遂送赵芸娘过来让他留种,可不仅仅是出于好心。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让他行了房事后气血亏空,赶在处斩之前就暴毙身死……。 一个月看似短暂,可谁知道在这一个月内会不会出现变数,说不定就会有人趁此机会掀起党争,翻了太仆寺马政的贪污案。 凤溪国朝廷党争严重不是一日两日了,只管站队,不论对错,早已不是什么秘事。 但不论党争与否,徐行猜测,他今生是很难被放出天牢了。 2、成婚 徐行一颗心再次转为寂冷。 “好,你愿意就行。” 他点了点头。 两人开始吃菜,期间简单交谈。 菜肴是盛云楼的席面,红烧海参、酱肘子、四喜丸子,爆炒腰花、一品豆腐等等应有尽有,还有一盅满满当当的梨花酿。 “徐小子,你成亲,弄这些红布作甚,大家都是在天牢里当囚犯,不是兄弟也胜似兄弟了。” “对啊,让我们也看个乐呵。” 饭吃到一半,邻近囚室的几个犯官叫嚷道。 丁级囚室,囚禁的都是九品以上到五品以下的犯官。这些犯官不同其他犯人,只要犯的不是杀头罪,简在帝心,蹲个一两年甚至几个月的牢狱,就会重返朝堂。 故此,相较于其他囚犯,他们的心态最是开朗,没什么生死压力。 狎妓、风花雪月,士大夫之风气。 徐行娶的赵芸娘只是妾。 妾在士大夫之间只是玩物,若是主家高兴了,让妾室陪客人只是常事。 赵芸娘听闻这些犯官的话,身躯一僵,紧张兮兮的抬头看向徐行,担心徐行真听了这些犯官的话,撤去了挂在囚室四周的布幔,让她毫无颜面。 她固然出身章台,可到底还是清倌人。 但在大多数人的心里,青楼妓子就是妓子,是供他们享乐的玩物。 “苏学士,下官只芸娘这一个妾室,若是她真的为我生下子嗣,日后我死了,她就是下官正妻……” 徐行没着急呵斥这些老不羞。 凤溪国的风气就是如此,他要是真把赵芸娘当“人”看待,反倒就是异类了。但此番话后,足以让邻近的几个犯官闭上嘴巴。 妾可以狎乐,但正妻不行。 调戏正妻,这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大仇,亦会受世人鄙视。 其外,他知道苏学士不日将被释放,重返朝堂,不能太过得罪。 再者,苏学士虽有些口无遮拦,但其人在朝野的风评不错,他最近与其相处,也较为融洽。 所以徐行的回话是经过大脑仔细斟酌过的,若苏学士是个念旧情的,说不定还会看在往日同为狱友的情面,帮忙照顾他的孤儿寡母……。 “正妻”这一空头支票一开,赵芸娘看向徐行的目光顿时就与之前不一样了,她杏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似乎真的对徐行生出了一丝情感。 “天色不早了,夫君……” “睡吧。” 狱窗外面的天色渐渐黯淡,赵芸娘粉颊布霞,微微低下螓首,收拾了桌上狼藉的餐盘,然后含羞给自己披了红盖头,声如蚊呐道。 两根喜烛映的满屋都是红光。 徐行取来摆放在桌的喜秤,挑起了新娘的红盖头。 二人目光相交。 …… 次日一早。 布幔撤去,佳人远离。 “徐小子,你命不久矣了。” 左边的苏学士脑袋凑了过来,端详了徐行几眼后,见其面色灰白,进气多出气少,摇了摇头,认真道。 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学士,基本都便览群经。 医经自然也包含在内。 俗话说得好,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在名士圈子里混,不会几手医术出去都不好意思见人。自撰良方都是等闲事。 中医四诊,望闻问切。 苏学士没有给徐行把脉,但仅观察徐行此时的气色,就知其肾水不足,气血枯败,再加之最近牢狱之行,没有调理好,迟早是一死的结局。 “我知道……” “反正没几天好活头了。” 徐行自暴自弃道。 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国家暴力,基本不可能。 他在得知活命无望后,昨夜亦是尽可能的纵情声乐之中了。 死在女人肚皮上,总好过被人剥皮楦草。 而麝龙散也确实几近榨干了他的一身气血。 “死的逍遥,也乐得逍遥。” “等有一天本官掌管朝政,成为当朝宰执,一定翻了你的冤案,让你子嗣落得一个清白之身。” 苏学士知道徐行是被冤枉,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心中也不由生起了恻隐之心,于是对徐行许诺道。 “得,投资错了……” “看来他最近是出不了天牢了。” 话音落下,徐行虽有感动,但还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太仆寺贪污案是国朝积弊,替他翻案,就相当于动大半个朝堂。 先不说苏学士有没有能耐成为宰执,即使苏学士成了宰执,也不会去翻案,因为翻案那就是革自己的命……。 “徐小子,你过来,看我做的新诗如何。” “昨夜突有灵感……” 苏学士又恢复了乐天派的性情,对徐行招了招手,指着自己用木棍在地上写的一首诗。 “诗?” 徐行好奇。 苏学士是进士科的二甲,文章诗赋才情都是一流的。听市井人说,苏学士当年有望成为状元,是因主考官觉得苏学士文风像自己弟子,才将其名次降到二甲。 得中进士科的进士,可是被誉为“白衣卿相”。 不是算术科这种杂科能比的。 他凑过去一看: 没过多久,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是一首《洞房曲》。 徐行一挥袖袍,转身离去,不再理苏学士,径自躺在囚室的麦秸上,一言不发。 “徐小子,徐小子……” “本官开玩笑的。” 苏学士喊道。 不过他喊了三声,见徐行仍旧没搭理他,他也自知理亏,说了句道歉的话,然后用衣袖抹去了地面上的诗词。 不同人,不同对待。 徐行知道苏学士生性方达,凤溪国的风气亦比较开放,所以他心里虽稍有芥蒂,可还没到因此拉黑苏学士的地步。 他之所以此刻没有理睬苏学士,则是因为他脑袋里突然多了一个东西。 一柄青铜古境。 古境古朴无华,和妇人梳妆台上的铜镜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在镜子的背面有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鸟篆。 【镜主:徐行。】 【道果:无。】 【世界:清末民国(诸天)。】 【降临:魂魄。】 【时间流速:一比五。】 【命格:横死之命(灰)】 【注:镜主降临之躯为镜主他我之躯,篡改天命结束后会根据镜主所得反因为果,转化为镜主固有之道果,永世恒有。】 一切看完后。 徐行面色复杂,喃喃自语,“我这一世是横死之命,所以才这么倒霉,好不容易当上了八品典厩丞,没曾想被人当做了替罪羊……” “所以……” “改命!” “入另一世界,以他我之躯改命,然后反馈到我的本我之躯,从而躲避殒命之劫。” “甚至……,将崇明帝拉下皇位,我去坐!” 久在囚牢,精神、肉体的双重折磨下,徐行的眼睛第一次重获了光彩。 他可不是什么忠君爱国的迂腐之辈。 有能力,成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他才不会假仁假义的推辞。 此外,他入狱被处死,看似是韩遂抓他顶罪,可根本上还是崇明帝的昏庸无能,以及其宠信亲族、幸臣,做出的不公正判决。 战马缺额,是国朝积弊。 3、关西无极刀 三百多匹战马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压根就不是他这等小官能做到的,稍有见识的官员都能猜到。但崇明帝还是将他打入天牢,处以死刑。 或许这是崇明帝为了朝政安稳的不得以做法。 然而作为耗材的徐行才不会管这么多。 一个做丫鬟的,不心疼自己,反倒心疼起锦衣玉食的主子。纯属脑子有病。 他心眼小。 有能力一定会将崇明帝这狗皇帝拉下马。 …… 眼睛一睁一闭。 瞬间就换了新的天地。 “此棍出在宝南山,落在洪家便打奸。” “三尺六怕无更改,四斤八两末为间。” 耳畔传来粗犷的唱词,徐行向前一看,简陋的房间内,在他面前摆着一张乌木供桌,桌上供奉着闭眼的关圣帝君。 他此刻正跪在地上。 神龛旁是一身穿破皮袄的魁梧大汉,肤色黝黑,双手半藏在袖口,腰间挎着刀,是一柄刀鞘乌黑的长刀。 “唱了这红棍词,你自此之后就是我秦凤山的哥弟,也是我孝义堂的弟子……” 他眉宇间不怒自威,朝徐行看过来时,眸子似乎化作了两把凌厉的刀,仿佛下一刻就要剐掉人的骨肉。 不战,就让人心中先怯了三分。 “哥弟?” “哥老会?” 徐行一惊,脑海里的记忆有若潮水般涌来。他这一世,出身贫民,在秦省光绪十五年的旱灾中,险些被饿死,幸得遇见了一群刀客,以为其牵马坠蹬、伺候伙食为代价,才艰险的活了下来。 七年时光悠悠过去,他也得到了孝义堂红棍马师傅的看重,于今日引他拜入哥老会,当哥弟。 “喝了这碗酒,拜了关圣帝君后,你从此就是咱们的同袍兄弟了。” 几个袍哥上前,在供桌上摆放了一个个大号的粗瓷茶碗。马师傅提着酒坛依次给茶碗里倒满了酒黄酒,然后递了一杯酒水给徐行,沉声道。 哥老不摆茶杯,只摆茶碗。 这是规矩! 叫袍哥茶碗阵,每个茶碗摆放的位置、次序都有一定门道。 “喝!” 袍哥们互相碰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跪在地上的徐行脑海不断闪过各种思绪。 他知道秦省的哥老会是做什么买卖的,做的是反清的起义大事。跟着哥老会,迟早是个横死的下场。固然有袍哥笑到了后面,可这与小啰啰无关。 反清固然是大义所在。 但为此葬送性命……,况且这只是轮回的一个副本世界,就不划算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他现在已经当了哥弟,要是真拒绝饮这杯酒水,面前的孝义堂红棍马师傅恐怕就会立刻拔刀,要了他的小命。 徐行接过茶碗,将黄酒一口闷了。 酒水粗劣,有股子酒腥气。 他喝完后就有些晕晕乎乎。 但刹那间,脑海里的昆仑镜微微一颤,醉酒的状态立刻消散一空,他恢复了清明之色。 “你倒是个好酒量。” 马师傅见徐行未醉,赞了一句,然后再问道:“你入的是什么会?信的什么教?” “入的天地会,信的八卦教。” 徐行一激灵,连忙回道。 哥老会属于天地会的分支,天地会的堂口源头为“天地会、八卦教”,有会诗为“天兴扶日红,地理透天,会合阴阳四,八拜兄弟在木杨,卦令日月中,教子立誓章。”,每句话的第一个字合起来就是“天地会、八卦教”。 马师傅问的是会诗,属于哥弟中人人必须会背的基础知识,若是背错了,念错了,会受堂中戒律惩治。 其外,说八卦教还有另一目的。同治年间,天理教这一白莲教分支打入皇宫,差点造反成功。八卦教亦属白莲教的分支,袍哥们说自己是八卦教,无疑是坚定反清的决心。 “一个月后,秦省巡抚方允会在第一师范学堂会见大儒朱兆濂……” “方允虽说是蒙古鞑子,但素来敬重儒学,此次必定不会带大量兵马进入师范学堂,到时候就是我等刺杀方允的机会!” 让徐行起身后,马师傅环视众人,说起了秦凤山孝义堂最近密谋的要事。 方允是满清边疆要员,负责西北防务,是正儿八经的保皇派。再过数年,西太后跑到长安,就是方允一手护送的,妥妥的满清忠臣。 “是,马爷。” 几个袍哥扯开嗓子,点头回应。 “徐行,你随我来。” “你现在入了我哥老会,从此咱们就是亲如一家的兄弟,我这就传授你刀术……” 退场之后,马师傅单独引徐行来到了后院,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从咸丰初年到清末,关中一有天灾人祸,这些灾民就会化作刀客。在潼关以西,刀客屡禁不止。怀里揣着一柄关山刀子,就敢出门闯荡。 后来的二虎守长安,二虎就是刀客。 此外,袍哥和刀客基本上都是重叠身份。 刀客大多都是袍哥。 而马师傅一手刀术在关西这片地域是出了名的。 这些信息在这一世徐行的记忆中,记载的清清楚楚。 然而,院内,黄土上。 此时正站着一个半大的少年,他的打扮和马师傅相差无几,都是一身破皮袄。 少年正练着刀,刀是关山刀子,一种类似宋制的朴刀,只是比朴刀短柄。 忽然间。 一道凛冽的刀光闪过。 下一刻,栽在庭院内的一丛手腕粗细的绿竹,瞬间齐刷刷的断了四五根。 竹子哗哗而倒。 溅起地面上的微尘。 正步入院内的徐行眉梢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时,他才记忆起来,马师傅的儿子名叫孩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孩哥是一个电影的人物,能够以气御刀,一刀秒杀一刀仙。 “不是历史时期?” “而是一个混杂各种影视的副本?” 徐行暗中想道。 真正的历史年代,纵然有町井勋这个剑道高手练居合以刀劈子弹,创下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可再厉害的武道高手,也不可能做到以气御刀,一刀斩断这么多竹子。 要知道,竹子越年老,韧性越大。 “我的刀术叫……关西无极刀。” 马师傅开始了武术教导。 4、避劫之法(求追读) “练功不练拳,犹如无舵船。” “练无极刀,得率先练桩功……” “桩功,是拳法的基础。练拳先练腿,练腿先练桩。” “武术说到底,技巧是其次,身体好才是关键,你要是桩功练扎实了,双腿若铜浇铁铸,下盘稳,他人打你,就是清风拂山岗……” 马师傅没有直接教徐行关西无极刀的刀法套路,而是让他先扎七天的马步,等桩功的马步一成,才会开始教他下一轮桩功的弓步。 “是,马师傅。” 徐行没有反驳马师傅的话。 他这一世身体虽也算健壮,但比起马师傅来说,大大不如。 他打马师傅一拳,软绵绵的没有力道,但马师傅往他身上打一拳,轻则几天下不了床,重则半瘫倒地而亡。 马师傅先教他桩功,而没先教他刀法……,这倒不是马师傅藏私、小气。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名师指导的桩功,可比一般的刀术更珍贵。 换句话说。 桩功,就是武学根基。 武学是成体系的传授,而不是说学了厉害的刀术就一下子跻身天下武林高手之列了。 不练桩功,只学刀术……, 这是花架子,一戳就破。 后院空旷,有一角林立着高低不等的木桩。 这些木桩下半部分埋在地面下。 而上半截大约高出地面三尺到五尺之间。 正是习武练桩功所需的梅花桩。 徐行遵循马师傅的教导,双脚立在木桩上,扎着马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 日头正烈,他袒着的上身不到一会就大汗淋漓。 啪嗒! 啪嗒! 滚珠似的汗水唰唰从身上滴落。 像是洗了个热水澡。 他双脚渐渐绵软无力,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像是中了暑。 直到—— 下一瞬间,他重心突然不稳,身子向后侧倒。 倏地,他打了个激灵,再次将双脚扎稳在木桩上。 而就在这一时间,他浑身刺痛,四肢百骸像是被万千蚂蚁活生生的噬咬,双腿颤的厉害。 “含胸!立腰!收腹!敛臀!沉肩垂肘……” “我刚才怎么教你的?” 马师傅眼神严厉,训了徐行一句。 “拳法有云:手似两扇门,全靠腿打人。而腿就是桩功……,关西无极刀,讲究的是大开大合的刀法,你桩功不行,就练不成无极刀法,等到上战场,你就是送死的命……” 他骂了一句,弃下手中的乌鞘长刀,单脚一点地面,就轻飘飘的有若大鹏展翅般落在与徐行相邻的梅花桩上。 “我扎金鸡桩多少时间,你扎多少。” “直到累倒不能动为止……” 马师傅喝道。 金鸡桩,又叫金鸡独立桩,是单脚着地的桩法。 比马步难上不少。 他这个阶段去扎马步,就是欺负徐行。 “是,马师傅。” 徐行点头,规顺的回道。 古人尊师重道。 师父说让做什么,徒弟不能有丝毫怨言。 况且马师傅也是为他好。 吃一点苦,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徐行虽然此刻仍旧在坚持着扎马步,但他的脑海里却将马师傅刚才说的一句话不断重复……。 [练不成无极刀法,等上了战场,你就是送死的命。] “命?” “横死之命!” 他心情一落千丈。 一个月后,就是他们孝义堂刺杀秦省巡抚方允的日子。 这一去,八成是有去无回。 而想要改变这命运,仅靠临时学的武功,恐怕不成。 武功再高,也挡不住洋枪火炮。 秦省巡抚方允身边,定有洋枪队随时戒严。 或许这个副本世界中有人武道称神,练武练到可以躲避子弹的地步,但这显然不是他初学武功一个月的学徒能做到的。 “等等……” “怎么都是一个月。” “和我主世界一样,都是横死之命,且恰好相隔一个月……” 徐行心生疑惑。 他凝聚意识,脑海里的青铜古境缓缓浮现而出。 金澄澄的镜面上,写着【注:镜主降临之躯为他我之躯,篡改天命结束后会根据镜主所得反因为果,转化为镜主固有之道果,永世恒有。】 “篡改天命?” 徐行先是皱眉寻思这句话含义。 他结合自身的猜测,一点一点的理解。 没过多久,猜出了一个大概。 “篡改天命,换言之,就是避劫!” “只要我在镜中的副本世界渡过了横死这一灾难……,命格就会相应转化,也就意味着……在主世界内,一个月后的我也会躲过被刑部处死的下场,不再横死……” 他总算明白了金手指的用法。 那就是在副本世界闯荡,然后主世界中避祸延福……。 又撑了一刻钟。 徐行终于败下阵来,从木桩上跌倒。 不过幸好,一旁默默看着他们练功的孩哥在他落地的一刹那,扶住了他。 “还算不错,坚持了一个多时辰。” “孩哥,最近徐行就和你睡了,回房后,你给他擦药。” 马师傅也撤了金鸡桩,他看了一眼神态疲乏的徐行,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褡裢中取出了一羊脂小瓶,递给了孩哥并嘱咐道。 深夜。 泾阳县附近,一间农舍。 侧卧中,点着油灯,孩哥给徐行身上涂了秘药。 “谢了。” 徐行强撑着起身,给孩哥道谢。 礼不可废。 论及封建,帮会才是最封建的。通过各种会规(礼节),来约束帮会成员。比起其他地方,帮会更看重礼节。 在人前人五人六、痞里痞气,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帮会成员那是小混混,成不了大事。 真正的大佬,哪一个不是什么先生前,先生后的。 天地会(洪门)的这些大佬们,在清末民国的这个特殊时期,日后大多都出将入相了。 秦省哥老会的几大势力,太白山、提笼山、秦凤山、定军山、琥珀山、贺兰山、通统山的这几个山堂里面,可是不乏叫同盟堂的堂口……。 (山堂是哥老会的组织形式,下面下设“山水香堂”四柱。) 孩哥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徐行。 他赤子之心,没什么心计可言,只是在这一刻觉得徐行和平常他遇到的哥弟区别很大。至少那些哥弟就不会随口道出“谢谢”这两个字。 秦省冷娃(楞娃),是出了名的。 很少说客套话。 “嗯。” 孩哥想了想,回道。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于是嗯了一声,再点了点头,这就算是对徐行道谢的回应了。 5、红烧肉(求追读) 不管是徐行,还是孩哥,两个人话都不多,不是什么健谈之人。 擦完药后,孩哥就吹了油灯。 两人在炕上和衣而睡。 徐行倒是有心想问孩哥为什么能“以气御刀”。 然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这个口。 这一世的他我之躯和孩哥虽是相熟,但却从未见过孩哥练功,更遑论白天不小心窥见孩哥的那惊人一刀……。 以气破物,恐怕涉及到内家绝学。 这可比马师傅所授的桩功更为珍贵。 问孩哥家传绝学,哪怕徐行没有觊觎之心,但话一出口,谁知道会不会让马师傅对他“另眼相待”。 凡事,三思而后行。 他只是和马师傅同为袍哥……, 作为孝义堂红棍的马师傅为了壮大孝义堂实力,为了让一个月后刺杀巡抚方允的任务能提高成功率,这才传了他一部分武学。 如果他没猜错,即使他练成了桩功,得授了关西无极刀,他也练不到马师傅的那个层次,因为马师傅有家传内功在……。 此外,短短一个月,他纵使再是天纵英才,修内功也修不出什么花来。 还是先躲过必死之劫重要。 …… …… 重回现实世界。 仍旧在凤溪国天牢的丁二十四号房。 “日星高悬于空……” “此刻是午时一刻。” 透过天牢囚室的半尺窗扉,徐行往外看了一眼,暗道。 在凤溪国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和许多古代的百姓一样,形成了生物钟,只需看一眼太阳,就大概知道此刻是白天的什么时候。 误差只小于一到两刻之间。 除此之外,以囚室日光形成的阴影,再结合每日狱差们点卯的时间,亦可大致判断出每日的十二时辰。 “果然是一比五的时间比例……” 早上,他进入镜中世界的时间大概是辰时两刻。 现实世界大概过了两个时辰,而镜中世界过了一整天。换算下来,就是一比五左右的时间比例。 “那现在的另一个“我”他在做什么?” 徐行疑惑。 他意识沉浸在青铜古境上。 镜面上缓缓呈现出一副动态画面。 昏黑的土屋内,他和孩哥挨着一起睡觉。 只不过他们两人的呼吸起伏较常人快了不少,像是这一场电影按了快捷键一样。 他目光没着急挪开,而是一直静静看着镜面。 镜面里的世界时间流速远比现实世界快。 现实世界时间过了午时,镜面世界的画面也一转,到了次日的鸡鸣五更天,“徐行”按照剧情的发展,在后院开始和马师傅一起继续练习桩功。 而他,像一颗看客。 “看来……” “哪怕我意识从另一个我身上离开,他也会正常生活。” “前世就有科学家说过平行时空……,镜中的徐行应该就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只不过这个“我”现在被我所掌控。” 徐行收回了放在镜面上的目光,暗忖道。 “不过……” 他又看了一眼转为面板数据的镜面。 【镜主:徐行。】 【道果:无。】 【世界:清末民国(诸天)。】 【降临:魂魄。】 【时间流速:一比五。】 【命格:横死之命(灰)。】 面板简洁明了,一览无余。 “不过……开启下一个世界,或许我就不再是以魂魄降临‘他我’,而是以肉身的形式直接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现在以魂魄方式降临也好。” “要是我在狱中突然不见了,必定会引起狱卒注意,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 徐行摇了摇头。 天牢甬道又传来了脚步声。 “吃饭了。” “苏大人,徐大人……” 狱卒老李头拎着饭桶,给苏学士打了一碗稀稠参半的米粥后,又紧步走到徐行这里,先是给他舀了一碗近似米饭的稠粥,然后又递了一碗红烧肉和两个大白馒头。 “今早令妻离开的时候,留了一锭银子。” 见徐行脸色阴沉,不肯接碗,老李头连忙解释了一句。 一般情况下,天牢犯人的吃食每日只有稀粥、大白菜。 要是吃的精致了,那多半就是断头饭。 “原来是这样。” 徐行松了一口气,接过饭碗。 昨夜他对赵芸娘的诸多“示好”,总算不白费。韩遂让他留种,意在让他早死,定然不会让他接下来再吃肉食,养身体。 这锭银子,估计是赵芸娘的私房钱。 虽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 但还有一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 经过一晚的恩爱,赵芸娘到底对他还是生出了一丝情感。 谢了狱卒之后,徐行也开始了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囚室之内,虽有昨夜的一些剩菜剩饭,但这些饭菜他不敢再碰了。里面下了催情的麝龙散,他这孱弱的身子骨可经不住第二次糟蹋。 只不过就在徐行刚吃了几口后,就见邻狱的苏学士一脸眼巴巴的望着他。 他晒然一笑,端着红烧肉就走了过去。 并且分给了苏学士一个大白馒头。 儒家讲,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像苏学士这种名门高第出身的文人,哪里受过天牢的苦,吃饭吃的还不如百姓寻常人家。 虽……有人看监,并使了银子。 但红烧肉等肉菜,苏学士亦是一旬日才能吃上一次。 这倒不是苏家没有银子,而是坐牢就该有坐牢的样子。偶尔吃一顿,人之常情,皇帝听闻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整日在天牢里大吃大喝……, 这是在给皇帝上眼药! 巡夜司的探子们,也盯着天牢的哨,犯官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巡夜司探子们的无常簿。 “一饭之恩,苏某日后定有回报。” 接过馒头,苏学士简短的说了一句话,就痛快的大吃大喝了起来。 他早上刚得罪了徐行,但现在徐行不以为意,以德报怨。 他记住了这个恩情。 “哼!” 右边邻狱的犯官见此,冷哼一声,喝起了自己连筷子都立不起来的稀粥。 不患寡,唯患不均。 徐行巴结苏学士,却忽略了他,他心里哪能舒服。 “常将军。” “你的……” 见此,徐行也不恼,用另一个馒头夹了一些红烧肉,递给了常吉。 常吉是五品定远将军,因为崇明十七年鞑子南侵,常吉避战,以至于被崇明帝下了天牢问罪,关了将近三年。 若是徐行这会快到临死之境,他是无论如何都懒得搭理常吉的。 常吉不像苏学士,会有官复原职的一天。 常吉又非名将,只是普通将领。 苏学士在凤溪国文坛排名前五,和欧阳宰执乃是文友,其同年、同乡、好友遍及朝野,被捞出去只是迟早的事……。 不过常吉不代表对此时的徐行无用。 能做到五品定远将军,常吉绝对是凤溪国的精英人才。他此刻在副本世界闯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常吉帮助。 关系是慢慢建立的,总不能事到临头了,再去开口求人。 这时就晚了。 至于巴结? 下官巴结上官,乃是常事。 仅是丢一些不大不小的颜面,就能做到费尽心思都做不到的事……,为什么不巴结? 当官,就不要在乎颜面! 6、日新斋 常吉诧异的看了徐行一眼。 他这一生基本上都没有复官的希望了。 就连狱卒都小觑他三分。 每日给他打的稀粥,米粒是最少的,跟清汤寡水差不多……。 外界给灾民施粥的标准都比他每日所食的稀粥要好。 徐行给他分餐,在他的意料之外。 “常某记下了。” 常吉深深看了徐行一眼,接下了徐行递来的馒头和肉。 他已经近三年不知肉味。 徐行给苏学士送红烧肉属于是锦上添花。 于他就是雪中送炭了。 仅是一碗红烧肉,和两个馒头,就收获了两个犯官的人情。 徐行感觉大赚。 吃完肉,喝完稀粥。 他躺在了麦秸上继续睡觉,养精蓄锐。 天牢犯人的每日生活也是如此,每日吃吃睡睡。或许有人刚入天牢,还会修武习文,做出一副不甘堕落的样子。 但日子久了,就会慢慢随了大流。 更别说徐行被判了死刑。 所以,他做出这一幅堕落的样子,不会有人怀疑。 然而实际上,在躺在麦秸的那一刻起,徐行就已再次入了镜中世界。 …… …… 虽然“他我”会代替自己进行练武,但徐行仔细斟酌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捷径,选择去吃练武的苦头。 扎马步,练桩功,不仅是夯实基本功,更是锻炼武者的毅力。 也就是所谓的抗击打能力。 不然别人打你一拳,砍你一刀,你受不住痛,分了心神,搁在刀光剑影、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可能仅仅一个刹那的时间,就会断送了性命。 其外,每次练武,在细微处都有一定的收获。 这些收获兴许现在不会有太大的用处,但到了未来,或许就会有大用。 古人有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此之后……。 徐行的生活作息极有规律。 掐准时间返回天牢,分享饭食给狱友,然后又返回副本世界,练习基本桩功。 不过他也没忘记寻觅机会避掉死劫。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一次前往泾阳县城采购物资的途中,他见到了一石砖铺地、白墙黛瓦,与别处迥异的建筑。 走到正门前一望,门楼上竖着一个匾额,上面书写着“味经书院”四个大字。 门楼附近又林立着许多刻石。 其中一个刻石的字迹令徐行眼前一亮。 上面写道:“不以空谈为学,不宜空谈为教。” 又有一刻石再写道:“不课时文,以实学为主。” “实学?味经书院?” 徐行陷入了沉思。 提起味经书院或许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书院,在实学教育中不像诂经精舍、学海堂等清末书院那么有名,但提起刘古愚这个名字,可能大多数人就有了印象。 维新派领袖之一,与康明夷并称为“南康北刘”。 味经书院在后世,亦成了刘古愚的纪念祠堂。 刘古愚也是草圣于诱人的师父。 于诱人后来化名为“刘学裕”。 愚通裕,学愚就是学裕。 如今是光绪二十二年,也就是西历的一八九七年。 清廷还没西逃,刘学裕也还没上书秦省巡抚手刃西太后……。 同时,现在味经书院的院长就是名誉中外的刘古愚。 徐行没想到,本以为穿越到凤溪国后,他本科学的历史学专业会一点用途也没有,谁曾想却开启了镜中世界……。 倒是有了一些用武之地。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修身……” “看来,想要改命,味经书院就是我的机会了。” 徐行看着书院内外来来往往的长衫士子,下了决心。 读书,无疑是改命的最佳途径。 至于哥老会……会不会阻碍他入味经书院求学? 这点不用担心。 一入哥老会,成了哥弟,基本上此生就注定了反清。在秦省新军中,不少军官都是哥老会成员,隐藏极深,这几日徐行也见过几个。 若徐行真有能耐读书出了头,哥老会不仅不会阻挠,相反还会给他升辈,提高坐次,有能耐了,说不定还会给他个香主……。 三日后。 徐行拿出积累的私房钱,租了件长衫,迈步进了味经书院。 这几日,他打听好了,味经书院常年招收外界的求学士子,来往不拒。 当然,味经书院不是什么人都收。 收的都是士子。 士,什么叫士,有功名的人,才能叫士。 不过这其中也有例外。 只要实学知识扎实,过了书院的考核,书院亦会收取。 毕竟专精于实学的书生,科场大多都不得意。 有了一件长衫傍身,尽管徐行这一世肤色有些泛黑,长相也像穷苦人家,但过往的书生、斋夫、教习也没拦他,任他进入书院。 跨过刷着桐油的大门,从临近照壁的走廊绕了过去。 一过照壁,就见眼前出现了两座扶轮门。 左边门上悬挂“日新”,右侧门悬挂“时敏”。 打听过味经书院虚实的徐行知道,这“日新”、“时敏”各代表一斋,为日新斋、时敏斋。 此分斋法源自宋胡暧的分斋教学法。 日新、时敏两斋都教导实学。 只不过这两斋亦有区别,日新斋除了教导实学之外,还教习一部分八股制艺方面的知识。 在光绪二十四年,于诱人能在秦省贡院中考得岁试第一,与味经书院教习八股制艺也是分不开的。 “进日新斋,还是时敏斋……” 徐行迟疑不定。 进入时敏斋专学实学知识,对他来说是游刃有余。 而入日新斋,就要分出心神,去学八股制艺。 “进日新斋!” 他很快下定决心,迈步入了日新斋。 逊清还有二十多年的社稷江山,维新变法科举改革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他想要改变命格,就要篡夺高位。 而八股科举,无疑是人生的一条捷径,不可等闲轻视之。 “你是?” 见一个陌生士子步入耳房,在屋内坐在书桌后、直背靠椅上的王教习,不禁皱了皱眉。 味经书院的士子大概两百有余,每一个士子的面容他都熟记于心。 而徐行,偏偏是陌生的。 不过他说话很斯文,不至于让人生出反感之心。 7、命改了(求追读) “后进末学徐行……” “想入味经书院求学,还望前辈允之。” 一入耳房,徐行亦不怯场,文绉绉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读书人都有文脉,比如在什么私塾发蒙,读了什么经书,哪本经书是治经,于哪一年县试、府试、院试中科举,有没有中榜,是否有功名在身,被哪位先生教授过……。 这些都是入书院必问的问题,环环相扣。 士人的圈子都很小,尤其是同乡。 稍大一点地方,有资格教授私塾的先生,大抵都是秀才出身。而一个秀才,一个县里也才一百多人。有的县文教不行,可能连一百个秀才都不会有。 至于往上的举人、进士那就更少了。 同乡的,没见过,也听过。 这些东西乱编的话……,一者徐行不会,二者容易出纰漏。 但他也怕王教习一上来就问他师承脉络,所以他一上来直接开门见山,下意识让王教习忽视问他师承的事。 毕竟学问不会无源而来。 师承脉络的事,很少人作伪,只是入书院就读填名册的必备环节。 王教习如徐行所料,在心理暗示下,下意识忽略了这方面的问题,他打量了徐行一眼,斟酌了一番用词,“可有功名在身?没有的话……,唔……,这是一些格致学、算学的试题,你答一下。” 若有功名傍身,徐行开场白就不是刚才那一番话了。 只要递交了证明身份的文牒后,就能直接入住书院求学。 其外,徐行虽穿着长衫,可这不是秀才的襕衫,也没有在腰间系绅带。仅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徐行就不像是个有功名的士子。 但询问有无功名是惯例,王教习也不差说这几句话的时间。 “无功名在身。” 徐行对王教习恭敬行礼,并双手接过了王教习递来的试卷。 所谓格致学,即物理、化学知识。 格致,格物致知,意为穷究事物的道理而求得知识。 近代亦是将基础科学称为格致学。 算科、格致学的试题并不难为,大抵相当于后世初中、高中的程度,其中有两三道题目涉及了高等数学、大学物理。 徐行犹豫了一会,还是依次答了。 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但要是他表现不好,入不了味经书院,轮到他的可就是必死之劫。 味经书院可不是这般好进的。 仅有一些实学知识,又不突出,书院收不收他还是两可之间……。 “善!” “实学知识很扎实。” 王教习先是匆匆一览,见徐行将试卷填满,他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毕竟书院能将这份考卷试题都能解答的人,屈指可数。 不过在等他仔细览阅之后,他的眼睛就越来越亮,不禁对徐行赞赏了一句。 这份答卷居然全对! “这是几道四书题,你做一下破题就行,不必写八股了。” 王教习收敛了一下心神,随手写了几道截答题,让徐行以八股格式去解。 八股为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破题只是第一股,也是最重要的一股。 类似于议论文的第一段。 “还望教习见谅……” “徐行贫苦出身,侥幸学得一些实学知识已是费尽心力,至于四书五经,徐行从未涉猎过,一窍不通。” 徐行起身,掀起长衫下摆,对王教习深深一拜。 事实上,他对四书五经并非是一窍不通。 只是论及依照儒经写破题、做八股,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与其瞒着王教习,还不如趁早和盘托出,给王教习留一个好印象。 儒家士子,不管千不好万不好,但有一点,就是乐教。 书院出身的教习大抵都有这种品性。 不太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又步入韦布吕巷之中。 但有一点前提,就是他这个人得“忠厚”,不能是什么狡诈之徒。 而如今他的实话,就是切中忠厚这个点。 有时候,退一步,方能海阔天空。 “贫苦出身?” 王教习讶然了一下。 他好好端详了一眼徐行,问道:“格致、算术你又是怎么学的?外界应该无人教导过你……” “光绪十五年,秦省大旱。” “当时有传教士赈灾,我随他学过一段日子。” 徐行找了个理由。 读书人的师承脉络他经不起查,但洋人的传教士……,味经书院就没这个能耐了。 “原来是这样。” 王教习闻言,内心释然。 洋人在国内开办学堂的比比皆是,像什么英华书院、马礼逊学堂等等,都是洋人开办的学堂。而且关键是这些洋人开办学堂还不收费。 专收穷苦人家的孩子。 当然,洋人的目的也不单纯,是为了传教而开办学堂。 秦省虽无洋人开办的学堂,但洋人传教士私设学堂并不罕见。 “你是入日新斋?” “我觉得,时敏斋更适合你。” 王教习规劝徐行道。 读书要趁早,四书五经看起来不多,可想要在八股中做出名堂,这四书五经就得十年如一日的苦学。寒窗苦读十年不是什么虚言。 而以目前徐行的年纪,明显是晚了。 他目测徐行的年龄,至少有十七八岁了。 “先生……” “我想试试,学一下圣人之言。” 徐行坚持道。 他可不傻。 学实学,就是学工科,一辈子技术工人的命。 如今的时代,科学家可不吃香。再者,他也没那个能力成为科学家。 毕竟,他不是理工科毕业。 学八股制艺,学成了,就能当官。 学哪个好,一目了然。 “有志不在年高……” 王教习点了点头,他从橱柜里拿出名册单,推到了徐行的面前,“将你的姓名、年庚、籍贯,几岁发蒙,在蒙学时读了什么书,看过什么实学书籍一一写下来,此外,再交纳三两……,算了,我替你交了吧,不过只许这一次。” 名册单上,写着日新斋三个小楷。 “谢先生。” 徐行深吸一口气,连忙对王教习行了揖礼。 同时,在行揖礼的时候,他又打开了自己的个人面板。 只见【命格】那一栏后面的【横死之命】四个字似乎正在缓缓消散,仿佛下一秒就要凝结成别的字样。 “命……改了!” 徐行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求追读 求追读 8、一声叹息(求追读) 味经书院两斋各设有房十六架。 越过斋门,就可见到挂着“百揆堂”的正堂字匾。这是取自尚书的“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八个大字,意味着日新斋侧重实学,同时又有登高庙堂的理想。 (百揆,指百事,又指宰执。) 在堂前有半亩方塘,养有锦鲤。 正堂左右是三楹的讲堂,皆南向若翼,东西则设有生徒宿舍号房四楹。在后院还另设有射圃、厨房、茅房等建筑。 号房可供书院求学士子入住。 王教习给徐行交纳的三两银子,不仅含有求学的学费,书院就读的膳食费,还有入住书院的租赁费。 徐行取了入住号舍的凭证。 斋夫是个老头,姓郑,为人很热情,听王教习说徐行出身苦寒,于是做主将书院的备用被褥送给了徐行,并掮在肩上,陪同他一同前往号舍。 味经书院是秦省督学奏建,附近不少士绅都捐了膏火费。 不缺钱。 面对穷困学子,时有捐助。 号舍是大通铺,此时已入住了两名同窗。 徐行刚推开门走近宿舍,便见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的青年半躺在床铺上,翘着的双腿靠在床边的围栏上,手上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他斜睨一眼,书册封面写着《飞花艳想》。 是本艳俗禁书! 郑斋夫上前和青年说了几句话。 青年于是合上了书册,下床整饬了一下衣裳,与徐行互相作揖,并通报了姓名。 这青年名叫陈建安,家在长安附近的户县,其父是当地有名的药材商。 能来味经书院读书的士子,多半都是出身豪富之家。 陈建安的出身,放在味经书院众多士子中,就很寻常了。 纵然时人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贵仕多寒畯,公卿鲜贤胤”,但养一个脱产的读书人,仅靠普通家庭,压根是负担不起的。 “徐兄若想买药,尽管告诉我,来我这里,可以便宜三成。” 陈建安收拾了一下床铺,随手在肋下夹上几本书册。然后径直走出号舍,朝着讲堂的方向走去。在临别之时,笑着对徐行说了这么一番话。 再过一会,就到了书院的晚课。 “另一个,回家奔丧去了。” “估计得到下个月才能回书院……” 郑斋夫解释了号舍另一人的行迹。 “原来如此。” 徐行闻言,按捺下了结交另一名同窗的打算。 在【横死之命】这四个字崩溃形散之后,他的【命格】迟迟没凝结出新的。但在刚才与陈建安结交的途中,他【命格】的凝结速度竟然加快了不少。 对此,徐行稍想了一下,也就明了了。 同窗、同年、同乡,这是读书人的关系脉络。 他结交了陈建安,就相当于进入了味经书院这个同窗的关系网。 也就是所谓的命结贵人。 当然,陈建安算不上贵人,只是能对他的气运稍加影响。 …… 等郑斋夫走后,徐行也没着急入住号舍,他铺好床铺后,就直接出了味经书院,朝孝义堂的临时驻点赶去。 因为他刚入学,监院放了他三天假。 途中,他没换下长衫。 等赶至农舍时,已是天色昏暗。 厅堂里点着三盏油灯,灯火通明。 马师傅和十几名袍哥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脸色严峻。 “帮规你应该知道。” “误了时辰,过时不候!” 马师傅厉声道。 虽然徐行并未正式拜他为师,可这些日子他一直教导徐行,也算是徐行的半个师傅。如今徐行做事出了差错,他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回马师傅,弟子知道,甘愿受罚。” 徐行没推卸责任,当即跪下,直接认了。 他是孝义堂辈分最低的哥弟,采买物资的任务都是他做。回来稍迟一些也没事,但因为他在味经书院答题耗费的时间太多,以至于误的时间太久。 这错不大不小。 但只要说话恳切,言语诚实,让大家面子过去了。孝义堂还不至于因为此事罚他个三刀六洞。那样的话,哥老会就没人敢参加了。 听此,马师傅的脸色和缓了许多,摆了摆手,让徐行起来,“你让大家等了这么久,罚你……将大家的战马都洗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徐行习武还算认真,他看在眼,仅因为这点小错,无需大动干戈。 当然,威还是要立下的,不然现在误时不可怕,等到去做大事的时候,误了时辰,那可丢的不仅是自个的性命,还会连累其他兄弟一起丢命。 恫吓立威,又重拿轻放,这是用兵之道。 “谢马师傅。” 徐行起了身。 “你一身长袍怎么回事?” 马师傅注意到了徐行的衣着与往常不一样。 “我入了味经书院。” “今天入的。” 徐行沉声道。 “今天?” 马师傅眉宇皱了一下,“你今天误了时辰,是入味经书院去了?” 关中四大书院,关中书院、宏道书院、味经书院、崇实书院。 味经书院名列关中四大书院之一。 马师傅在秦省闯荡多年,最近又在泾阳县扎根,对当地的味经书院自然是了解的清清楚楚。刺杀秦省巡抚方允的第一师范学堂即是关中书院,也名列四大书院之一。 (关中书院是光绪三十二年改称为第一师范学堂。这里提前一些。) “你……” 马师傅细细打量徐行。 味经书院不是那般好进的,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面前的少年虽穿着长衫,看起来有几分文人气质,可他和徐行相处多日,更觉其像农家子弟,而不是饱读诗书的士人。 “侥幸入了书院。” 徐行话说的模棱两可。 反正马师傅也难以去求证真伪。 等求证真伪后,到时候的他也绝对会站稳跟脚。一些小小的怀疑,就不再是什么大问题。提不上台面去讲。 再者,多说多错。 他的这番回答,也可视作谦虚之言。 “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 “既然入了书院,就是读书人了……” “我看你这长衫应该是租的,这是十两银子,你拿着,好好读书。” 马师傅虽然内心有千言万语想问徐行,但话在喉头后,转而出来的却是这么一番话。他长长叹息一声,掏了两锭银子放在了徐行的手掌上。 一锭银子五两重。 两锭合起来,就是十两。 尊师重教,国人传统。 读书人可比厮杀汉更金贵……。 哥老会一直重在吸纳士子,但吸纳别的读书人,哪有徐行这根正苗黑的帮会分子入书院读书成为士子来的更为贴心。 9、一生平凡(求追读) 晚上。 徐行受罚,刷洗孝义堂的十来匹战马。 本来马师傅见他已是读书人,就免了他这一罚,毕竟让身为读书人的徐行再去刷马,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轻点说,这是不合规矩。 往重里说,这就是对读书人的折辱。 然而徐行却甘愿受了这一罚,他道自己是孝义堂的哥弟,就要受孝义堂的帮规惩罚,不然乱了套,这就是他的不是。 甭管徐行说这些话,是不是作秀。 但这句话一出,再加上实际行动,孝义堂的袍哥们看他都顺眼了许多。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徐行没给大家通报,就擅自入了味经书院,确实是不妥。可有读书的机会,谁愿意一直刀口上舔血? 徐行视自己为孝义堂的一份子,今后徐行发达了,四舍五入,也相当于是他们发达了。虽然他们内心对徐行稍有不满,可在徐行的这番作秀下,再有什么不满,亦会化作对徐行的认同。 “我这么会做官……” “谁知道特么的偏偏着了道,遇见了崇明帝这个狗皇帝……” 给一匹牙口四岁大的枣红马泼了一桶温水,徐行一边刷马,一边咒骂着凤溪国的崇明帝。 他自认为自己做官做的不错。 巴结上官,团结下属……。 可偏偏遇到了崇明帝这个志大才疏的狗皇帝。 不过就在他咒骂的同时,只见【命格】的那一栏终于出现了变化,由【横死之命(灰)】改为了【一生平凡(白)】。 变化之后。 徐行将刷桶放在地面,闭神回到了现实世界。 …… …… 凤溪国,天牢。 丁二十四号。 徐行盯着脑海里的青铜古镜一动不动。 更改天命的机会,就在此刻了。 【镜主:徐行。】 【道果:无。】 【世界:清末民国(诸天)。】 【降临:魂魄。】 【时间流速:一比五。】 【命格:一生平凡(白)。】 金澄澄的镜面上,命格出现了变化。 只不过……就在他意识回到现实世界后,【一生平凡(白)】的命格竟然隐隐有溃散之兆,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毁。 “你的灰色命格【横死之命】已经变更为了白色命格【一生平凡】。” “请问是否选择【道果】固化,虚幻之因转为真实之果。” 一句句话在镜面上流转。 徐行自然选择用【道果】固化他的命格。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本来他在凤溪国的命格也是白色的【一生平凡】,然而他穿越重生之后,逆天改命,靠算术科成功当上了太仆寺的八品典厩丞,以致于“德不配位”,命中缺少贵气,所以才遭遇了杀劫,锒铛入狱。 而青铜古镜的好处在于,可以将命格固化。 提高他的下限。 下一刻。 【道果】的一栏中的“无”字缓缓变动,化作了【一生平凡(白)】四个大字。 同时,徐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在命格变化的那一刻伊始,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不少。 堪比洞房那一夜吃了麝龙散后的后遗症。 他气息虚弱萎靡。 这几天因为吃肉食而调养好的身子,再次亏空……。 “虚幻之因转化为真实之果……” “必然会付出代价。” “而代价,就是消耗了我的生命精力?” “或许,不用消耗生命精力,而是以其它的力量代为转化亦可,只是我不修武又不修仙,在天牢中,只剩下这一幅肉囊,所以才耗费了生命精力?” 徐行躺在麦秸垛上,大口吸着空气,缓解疲劳,暗忖道。 凤溪国有仙人传说。 他身为朝廷官吏,曾听过一些。 只不过没有亲眼目睹过真正的仙人。 别说仙人,就连武道,他也是半信半疑。毕竟他所见识的武道强者,一不能打出三尺气墙,二不能飞檐走壁,三不能延年益寿……。 譬如他家乡关西道,有一个武道强人,名叫铁掌仙,年龄刚过四十,就苍髯白发,一脸老态,看起来像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每日走路颤颤巍巍,看起来没几天好活头了。 故此,他老早就放弃了武道、仙道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转而专心钻研起如何才能入官场作官的事……。 当官才能成为人上人。 但——, 眼下,青铜镜就在他脑海中。 他再一次坚信起了修仙的存在。 “只是……想要寻仙太难太难……” “凤溪国的疆域,想要走遍,都至少需要消耗十几年的光阴。” “不过仙人难求,武功却不难求,副本世界有马师傅的家传内功,或许可以想办法求来,哪怕马师傅不开这个口,其他地方想必也有内功的秘籍……” 【一生平凡】的命格虽可让徐行暂时避掉灾劫,甚至一辈子安然无忧。 但未来呢? 他可不想一辈子真的【一生平凡】。 再者,一生平凡,并不意味着这一生中就不会遇见天灾人祸突然死了。 古代百姓,遇见瘟疫、灾荒而死,也算是平凡的人生。 次日。 正在徐行遐思的时候。 天牢内,赵芸娘再一次跟着老李头出现在了徐行的面前。 “夫君……” “安仁公主出嫁,皇爷下令大赦天下,虽你们这一批犯官不在被赦免的范围之内,但夫君你的命是暂时保住了……” “韩大人告诉奴家,会在刑部运作关系,争取给你免除死刑。” 一见面,赵芸娘就轻声轻语的告诉了徐行这个重大消息。 徐行并不意外。 他已经篡改了自己的命格,早就知道自己不会身死。 不过在听到安仁公主突然大婚,他还是不禁暗自咂舌。据他所知,安仁公主的婚期是在明年三月,突然提前成婚,恐怕和他脑海这面青铜古镜不无关系……。 “多些芸娘告知我这件事。” 徐行握住赵芸娘的柔荑,温声道。 他对赵芸娘并无感情,不过终究是当了一晚的夫妻。此外,赵芸娘给天牢狱卒留了一锭银子,改善了他的伙食。这份恩情,他还是记下了。 说话间,他也打量了一眼赵芸娘。 只见赵芸娘也改了自己的装扮,放下了双平髻,改为妇人的坠马髻。又取下了发髻上曾经戴过的金簪银钗,只是以一根木簪挽发。 衣服上,也变为了宽袍,遮掩了身材。 见此,徐行暗暗点头。 10、谋划(求追读) 细节,决定一切。 嫁为人妇后,就该有作为妇人时的打扮。 如今的赵芸娘打扮低调、朴素,是对他这个“亡夫”的尊重。 要是和上次来一样,打扮的花枝招展……, 那就是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 “芸娘……” “等我被赦免出狱之后,会好好照顾你和肚中孩子的。” 徐行眼中露出柔情,右手伸出铁栅栏,轻抚了一下赵芸娘鬓角处的发丝,将其挽在了耳后。 他的话,七分真心,三分假意。 倘若赵芸娘真心待他,他也不会做什么薄情郎。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赵芸娘的身份存疑,可能不单单只是望月楼的清倌人,也有可能是韩遂手底下的探子。 做人,得多长几个心眼,不然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那就可悲了。 读书人,心都脏。 做官的读书人,心更脏。 …… 到了晚上。 囚室又挂满了红布幔。 又是一夜欢好。 ……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 赵芸娘穿好衣物,怜惜的抚摸了一下正在昏睡的徐行脸颊。 又一次服用了麝龙散。 她的这位夫君,面色晦暗、气血枯败,显然已时日无多了。 孰料。 她的手刚离开徐行的脸颊,就被徐行紧紧攥住了。 这一次。 徐行比赵芸娘更早醒来。 他看了一眼神色诧异的赵芸娘,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说道: “我做典厩丞做了两年。” “期间,攒下了一点银子,不多,只有二百多两。” “这些钱我没放在赁房……,你附耳过来。” 两人贴身说话,耳鬓厮磨。 赵芸娘秀靥升起红霞,娇艳如花。 “我身体亏空太多。” “这二百两你拿一百两自用,剩下的银钱隔时送到天牢,让我吃好一些,最好能有肉食……” 说完藏宝地后,徐行开门见山道。 崇明帝最喜欢的女儿安仁公主大婚,这狗皇帝为了积福,所以大赦天下。但犯官兹事体大,朝廷不敢轻易赦免,不过也借此暂时免掉了他的死劫。 他和韩遂现在的矛盾点在于,韩遂想让他早死,顶下太仆寺的贪污大案,坐实这战马缺额是因他之故。 至于昨日赵芸娘所言韩遂正在尽力捞他……, 想想都不太可能。 运作、打通刑部、乃至三法司的官僚系统,所需的金钱、人情,压根就不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八品典厩丞能偿还起的,韩遂据他所知,也不是一个千金市马骨之人。 所以这些话,多半是敷衍于他、安他之心。 这也是为何他仍对赵芸娘心存警惕的原因。 过多食用麝龙散,迟早会暴死……。 这次赵芸娘带来的酒水、菜肴,就是明证。 若他真是个官场小白,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韩遂忽悠住了。 “是,夫君……” “奴家知道了。” 赵芸娘稍作犹豫,然后点了一下螓首,答应了下来。 身体上的亏空不是说能补就能补上的。 仅是食一些肉食,又无大药,于徐行的身体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麝龙散,服食多了,神仙难救。 这一番话结束后。 赵芸娘敛裙,离开了天牢。 “苏学士。” “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苏学士能否答应。” 等赵芸娘离开,徐行走至邻囚,对苏学士深鞠一礼后,说道。 苏学士正在假寐,昨夜隔壁搞出的动静闹得他迟迟未能入眠。 他睁眼,见此情景,暗暗叫苦,心里顿时一阵难为。 徐行虽然官低职小,可犯下的案子,是国朝立国三百年来罕见的重案。哪怕他知道徐行是被冤枉的,但仗义执言,丢了他一人的性命不可怕,可怕的是若因此害死了整个苏氏宗族的性命……。 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吃他的饭做什么……” “一饭之恩,不能不报。迟早要呼死我这张嘴。” 苏学士暗骂自己。 不过此刻他也不好再假装睡觉,起身问道:“徐大人有什么不情之请?” 他将对徐行的称呼由“徐小子”改为了“徐大人”。 意在与徐行划清界限。 言下之意,也是让徐行认清现实,不要让他难做。 “下官再过不久,就要命赴黄泉。” “俗话说得好,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下官……精于算学,想在临死之前,将一生的所学编写成册,流传于后世。但苏学士也知道,天牢不准我等携带笔纸……” “然而苏学士你不一样。” “苏学士文名天下流传,若能……” 徐行深深一拜。 此话一出。 苏学士不禁神色动容。 一是为徐行的大义,感到敬佩。 二则是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愧。 徐行以算术科中举。 可以说,在算学这一方面的造诣上,凤溪国能超越徐行的寥寥无几。而徐行说自己钻研算学多年,想要将所学编写成册,流传后世。 这等事也假不了。 读书人,无不在乎名利。 三不朽之一的立言,更是让天下所有读书人心生向往。 算学哪怕是小道,可也算是立言了。 “本官这就上奏陛下,恩准徐大人在天牢编写算学典册。” 苏学士回了一礼,言道。 虽天牢不能有纸笔,但他们是犯官,地位不一样。 有给皇帝上奏折的权力。 不过,这奏折不是直接递给皇帝。 而是走巡夜司的流程。 先交给巡夜司的指挥使,指挥使查看之后,亲自呈递到皇帝手中。 不然天牢人人有冤情在,皇帝各个查看奏折,还不得忙死。 徐行眉梢一跳,连忙制止苏学士道:“陛下正在为安仁公主的婚事操心,又要打理朝政,难以分心,这点小事就不要劳烦陛下了。” 巡夜司里面一群勋贵,都是些酒囊饭袋,哪里懂得算学的重要性。等他们将奏折呈递给皇帝,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徐大人是想……” 苏学士听出徐行话里有话。 “不瞒苏学士,我听闻苏学士和欧阳宰执是密友。” “还请苏学士帮下官这个小忙,下官感激涕零,作序必述苏学士之功劳。” 徐行再次揖礼,开诚布公道。 “是欧阳兄啊……” 苏学士听此,心里虽觉徐行攀权附贵,不似君子。 但想到徐行是为了自己的一身所学流传于后世,这点小小的不满也就随风而逝了。此外,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这几日以来,白嫖了徐行不少肉食,此次这点小忙不帮也不像话。 11、步步算计(求追读) 隔日。 丁二十四号监狱。 狱卒们给徐行抬了一个掉了漆的案几,以及一个长条凳。 桌上笔墨纸砚陈列,还有一个黄玉搁臂。 “这是文房四宝……” “上好的澄池砚、金松墨,还有在文昌斋买的纸笔……” 天牢邓校尉提着一捆纸走入了囚室,他瞪了一眼徐行,说道:“刘指挥使答应了你的要求,不过三日内,就要看到你的成效……” “不然的话,这些都要撤去。” “还有,老吴,你盯着他。别让他乱写东西。” 邓校尉吩咐身后一个文吏。 天牢之所以不设纸笔,就是害怕这些犯官突然胡乱攀咬,留下证据。 人被逼急了,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可。” 徐行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没争强好胜,说今日就见结果什么的。 一时的意气之争,没用。 他之所以托关系要纸笔,写算学倒在其次。 真正的目的,是另有他用。 邓校尉带着一众狱卒离去,只剩下了吴书办与徐行同住。 吴书办是个老吏,虽然一直坐在囚室角落品茶,但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徐行这里,不曾离开,一脸的精干老练。 徐行也不去理吴书办,将其视作空气。 他先对苏学士道谢一声,然后径直坐在长条凳上,挽起袖角,从笔架上取出一根狼毫毛笔,摊开一张宣纸,一只手缓缓研墨。 淡淡的墨香晕开,散发着松烟的香味。 下笔。 一行行数学公式,以及一步步推理证明陈列在素笺上。 看起来,极为复杂。 少倾,吴书办捧着茶盏走近。 他瞧了一眼,只觉看的头晕目眩。 不过他仔细观览徐行在宣纸上的所写,看明白了这公式异形文字的一个个注释之后……,又仔细根据宣纸上所写的公式对比,推倒验证,发现确实写的有理有据。 他们这些书办免不了在平日里和算学打交道。 故此,平时也学过一些算学,虽不精深,却也比一般士人懂得多。 渐渐的,吴书办看入了神。 …… …… “幸好在书肆里早早买了一本墨海书馆的《谈天》,不然凭我的算学造诣……,骗骗一般人还行,再钻研多的,就没这个能力了……” 味经书院,号舍内。 徐行翻着厚厚的书册,暗自庆幸道。 通过青铜古镜,他可以看到副本世界的自己在看什么。 借此,将《谈天》里面所涉及的西方几何学、代数学、天文学抄到白纸上。就可以蒙骗过凤溪国的一众官吏。 两个世界的文化、风俗或许有异,但数学却是相通的。 一加一只能等于二,不会等于三。 副本世界里的算学理论明显高于凤溪国,他这般作伪,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墨海书馆成立于道光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三,于沪市设馆。 是近代夏国的第一个印书馆。 《谈天》是李善兰和伟烈亚力合译的西方书籍,在国内极为畅销。推崇实学的味经书院,甚至将其设为书院学生必学的书籍。 书院并不发书,所以徐行到外边的书肆中苦寻了一段时间,才购得了这本书。 “徐兄,再过两日,就是书院考试了。” “这几天,你帮忙辅导一下我的几何学,不白帮,考前先给你二两银子,过了之后,再给你二两银子。” 陈建安推门入屋,和徐行谈起了生意。 味经书院每旬日一次考试。 两斋考试不一样。时敏斋只是考实学知识,而日新斋就多了科场的制艺,考的有帖经题、墨义题,以及最重要的制艺文。在数量上,和科举考试几乎趋近相同。 陈建安是陈父花大价钱送入味经书院读书的少爷,并非考进书院的士子。 入书院读书,不为别的,就想着在书院中广交人脉。 日后指望同窗们给他家的生意保驾护航。 寒素相交,情义最真。 当然,他若在书院中真学到了本事,得中了功名,那就是陈家的意外之喜了。 类似陈建安这样的士绅少爷,顶级的书院中很多。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读书种子。 科举制,县试只取五十人,府试只取五十人,道试只取五十人。可以说,两到三年的一次的道试,只下放五十个秀才功名。 (五十人不是定额,在五十人左右。县试、府试取五十人左右,道试取参加道试的十分之一士子为秀才。) 这是一省的读书人,两三年来竞争这几十个名额。 比后世公务员考试,卷的多。 “可以……” “建安兄请教于我,我可不是什么敝帚自珍的人。” 徐行收过陈建安递来的二两银子,轻笑一声道。 这二两银子说是陈建安给他的补习费,实则只是一种笼络他的手段。 他看破,不说破。 有利益交往,相互之间的关系才会加深的更快。 而他,现在也缺这点小钱。 “不过建安兄,我也有事求你。” “儒经……唔……我未贯通,恐怕考试不得利,我见你有《小题文府》、《大题三万选》、《小题文府续集》,不知建安兄可否愿借书予在下一观。” 教导完陈建安几何学后,徐行提出借书的想法。 他借书,可不是胡乱借。 《大题三万选》、《小题文府》、《小题文府续集》这是沪市同文书局出的清代科举考试必备范文,书中按照四书分为《大学》、《中庸》、《上孟》、《下孟》、《上论》、《下论》六大类,下分小题和大题。 每个不同的命题收录不同作者不同风格的范文,均为名家作解。 可以说,背完了这些科举范文,科举有如神助。 考官所出的题目,基本超不出这些科举范文……。 只要他将这些范文全部抄录,通过道试可能有些难。 但县试……, 县试有什么难的?县试的水准高不到哪里去。 只需通过县试,他的气运想必会提升不少,命格亦会有相应的变化。 后面的府试、道试,亦不难为,有了范文作为参考,即使写的文章不达人意,凤头鼠尾,但比起其他人,科举成功的可能性无疑大了许多。 “你我都是同舍生,有什么借不借你的……” “拿去看就是,我看它们看的头疼。” 陈建安很大方的打开了书橱,任由徐行挑选。 12、考试风波(求追读) 很快。 味经书院考试来临。 日新斋负责监考的人是徐行第一次见面的王教习和另外一名夫子。 王教习坐在讲台上,目光盯紧台下的考生。 另一名夫子则在讲堂过道来回游巡。 他约莫五六十岁的年龄,鼻梁上带着老花镜,颌下留着山羊胡,脑后拖着一条枯白的发辫。走起路来,一颠一耸。 “起来!” 老夫子走到一名考生身旁,呵斥道。 他目光严厉,待考生起身后,他一把抓住考生身后的发辫,发现有一个夹抄,就大声呵斥的让其退出考场,并骂道:“如今在书院作弊,先生们顶多是罚你功课,逼你退学,要是在科场作弊被发现,不仅要革你功名,还要将你流放到边疆苦寒之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一众考生见此,瞬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徐行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他在前世经历大考小考无数,若论起儒经所学,他或许比不过这些古人们,但若论起在考场中的心态问题,他绝对是名列前茅。 俄顷。 考场恢复安静,并下发试卷。 一张写满题目的试卷,以及四张用作答卷的素纸。 试卷是手写题目。 上面的笔迹不知出自何人,写的小楷规规整整,堪比机器印刷。 题目实学题十道,四书题三道。 书院一旬一小考,三旬一大考。 今日是小考。 故此,没有占用学生太多时间,将实学题目、科举制艺题目一同放在同一张试卷上。若是大考,则会分别加以测试。 在实学科目上,徐行没有作弊,按照自己所学填答。 虽在一些问题上有所碍难,但他仔细思索之后,还是最终想出了答案,依次填写了上去。 前世所学,他仍然熟记于心。 而到了三道四书题,他寻思了一会,给三道四书题都写了破题,并对头两道四书题按照《大题三万选》作答的范文,一字未改的填写了上去。 八股文是题目由四书中出,答题则代之以圣人口吻立言,从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中阐发。而在八股中,破题最重要,相当于一篇八股的精华所在。 良久,一声钟响,考试结束。 徐行掐准了时间,在写完第二篇八股的时候收了尾。 出了讲堂,已是到了黄昏。 “徐兄,县城里的安然居不错,刚考完试,不如去庆祝一次。” “我请客……” 刚回到号舍,陈建安就一脸兴奋的要嚷嚷请客。 他今日作答实学题目的时候,下笔有如神助。 仔细想来,他之所以进步飞速,与徐行的补课分不开关系。 似乎……用徐行教给他的方法, 他解题更快、运用的术算更容易。 后世的基础数学虽然相较百年前没有太大的进步,但知识未变,解题方法、答题步骤什么的,却有了长足的进步。 现代答题的方法比百年前的答题方法,更简便一些。 陈建安的基础本来就不错,徐行给了他临门一脚的那一脚。 “今日考完试,我觉得自己还有一些不足……” “现在正是学习的好时机,我要挑灯夜读,你去吧。” 徐行入屋,点起油灯,言道。 他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书院的先生们定然会找他问话。 至于到安然居宴饮……,他知道这是交友的好时机。 但一切交友的前提是自己有实力。 只要他实力到了,不故作姿态,交友绝对会现在容易许多。 交友,本质上是利益互换。 固然有知己一类的朋友,但自古以来知己难寻……。 “既然如此……” “那明日再去安然居……” 陈建安犹豫了一下,更改了请客的时间。 如果说这次考试之前,他拉拢徐行是循例笼络同窗。但今日考试过后,他对徐行就有些另眼相待了。觉得徐行迟早不是池中之物。 虽没到奇货可居的地步,但为了徐行,更改宴饮日期不在话下。 “你挪挪屁股,咱俩一起读书。” 陈建安凑到徐行身旁,翻开书箧,找到一本《孟子》看了起来。 二人于是挑灯夜读。 直至深夜四更天。 郑斋夫来到号舍敲门。 嘎吱一声,木门打开。 “王教习让我找你,他……好像有点发火。” “你是犯了什么错?” 郑斋夫问道。 他对徐行好感不少。 自从徐行来到书院之后,除了读书之外,偶尔还会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务。是个不错的后生。 “见见就知道了……” 徐行对郑斋夫做了个拱手礼后,泰然自若道。 遇见危机后……能沉住气,处事不乱、遇事不惊,是古代对一个人的加分项。如果遇事之后慌慌乱乱,六神无主,固然能表露出真性情,但搁在古代士大夫眼中,此人就属于不可培养之人。 “我也一同去。” 陈建安跟在两人身后,一起朝讲师的寓所走去。 …… 讲师寓所。 “说吧。” “怎么回事……” 王教习在徐行等人进来之后,他先让郑斋夫、陈建安二人出去。等屋内只剩下徐行一人时,他才将今日的答卷递给了徐行,并道:“你的答卷和《大题三万选》里面的范文一模一样,一字未改,譬如第一题,题目为‘子曰’,你答为:‘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这破题是极好的破题,却不是你能想出来的……” 他尽量压抑着火气,“徐行,我念在你初入书院,幼时也多经苦难,只要你自己认错,并保证今后不再犯,今日之事就算揭过去了,此事,你知我知,至于你的名次,就落到榜尾,你可心服?” 错,人人都会犯。 然……《春秋·左传》亦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王教习愿意给徐行一个机会。 徐行在他看来,也算可塑之才。 “先生……” “徐行初涉儒家经典,于圣人之言未能贯通于心,因此无力作答今日的三道四书题……” 徐行低头,踟躇了一会,这才开口道。 听到此,王教习微微颔首。 假使徐行真硬着头皮不承认自己抄袭一事,他哪怕拼着毁了自己的声誉,也要将徐行赶出味经书院。 学问不行,可以慢慢深造。 但人不行……。 然而就在此时,徐行语气又一顿道:“故学生借同舍生典籍,欲将科举范文尽数熟背于心,以应付今日试考……,若有错处,还请先生教训之。” …… …… PS:多点书评吧,单机太难了。 13、王教习(求追读) “什么?” “你不是作弊?是背熟了?” 王教习讶然的看着徐行。 他皱着眉头,仔细审视徐行的一举一动。 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可不像是做了弊。仅凭徐行的举止、神态,他就对徐行所说的话信了一大半。 科场中,不乏记性过人的士子。 古籍中记载的记性超群之人亦不罕见。 譬如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 《三国志》记载:“粲与人同行,读道边碑。背而诵之,不失一字。” 再比如宋代的刘克庄,“五更三点待漏,一目十行读书。” 南朝萧统,“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记。” 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能朱紫加身的官员,无一不是好记性。 甚至连他自己,亦是这样。 他也是有功名在身,同治二十一年的举人。 若非是举人,他可没资格教导书院内的士子。 书院的士子,至少三分之一是生员(秀才)。 “唔……” “原来是这样。” 王教习怒火消了不少,他沉吟稍许道:“我写两道四书题,你答之,若是对了,本教习亲自给你道歉,若是错了,逐出书院。” 尽管他是信了徐行有个好记性,但程序上,还是得验一验真假。 “是,先生。” 徐行点头。 不时,王教习就翻开《大题三万选》,从前十页找到了两道题目写在了一张纸上,递给了徐行,让其作答。 第一道四书题:“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 第二道四书题:“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两篇四书题都出自《论语》,王教习给徐行手下留情了。 徐行深吸一口气,伸往笔架的右手顿了一下。 氛围稍稍有些凝滞。 正待王教习有点沉不住气询问徐行为何还不作答的时候,徐行握笔、蘸墨,行云流水般的写起了字。 两篇八股文,一气呵成。 王教习没等徐行递卷,就自己拿起了墨迹未干的答卷慢慢看了起来,“第一道,破题以‘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其微示也。” “这是康熙十二年的韩菼的状元卷,确实一字不差。” “第二道题,破题以‘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这是王鏖在成化十一年会试所写的八股……” 他边走边点头。 一是满意徐行所作的试卷。 二是看两个古人所作的佳文,阅之有若饮了醴泉一样,浑身清爽,细细读之,恰似环佩相鸣,令人心旷神怡。 读完之后,王教习放下试卷,他犹豫了一下,让徐行起身,然后自己掀起衣袍,郑重的对徐行弯腰一揖礼,沉声道:“先达授学,从无有为师这般猜忌自己学生之人,还请……你受为师这一歉礼……” 做错了事,就得认。 他冤枉了徐行,道歉是必不可免的。 徐行连忙退了一步,走到一旁,不肯受王教习这一礼。 先不说王教习对他的恩德,单是他今日从考试到现在,一步步的谋划,就没安什么好心思。此外,他是真的作弊。 只是这作弊手段,王教习乃至天下人揪不出来罢了。 这一礼,他受之有愧。 “夫然,故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离师辅而不反……” “徐行,这是书院践行的道理,你不必推辞。” 王教习见徐行不肯受礼,于是认认真真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此话出自《礼记》,意思是:一个学生只有亲近师长,才会相信师长们所传授的知识、道理,并且乐意与其为友并尊奉其所尊崇的道义。哪怕离开了师长的辅佐,也不会背弃了师长以前的教导……。 “是,先生。” 听到此话,徐行受了王教习一礼,并给王教习也鞠了一礼。 还这一礼的意思是,他受了王教习今日的教导。 “你出去吧,时间也晚了。” “至于你的名次……,靠科举范文只可仰仗一时,不能仰仗一世,范文县试、府试好过,到了道试……” “我给你排在中游,希望你日后好好读书,不要埋没了自己的天分。” 王教习回座后,摇了摇头道。 徐行施礼走出了讲师寓所。 他退出去时,也顺便合上了门。 “怎么回事?” “王教习怎么突然把你叫来了?” 门外的郑斋夫和陈建安瞧见徐行走出了寓所,着急问道。 两人都面含关心之色。 “是关于作弊的事。” “我儒经不熟,写的……是《大题三万选》的范文。” 徐行见状,斟酌了一下用词,回道。 考试结束后,味经书院会张贴名次,谓之“红榜”。在红榜旁边,则会按照榜单名词将考生的考卷依序贴好。 等过几天,他的答卷就会公之于众,所以隐瞒……没有必要。 其外,他之所以选择将科举范文写在答卷上,就是为了告之书院上下,他是记性极好的天才。如此,等他日后考科举中榜,才不会引起太多人震动。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等事情不适合科举。 默默无名的人突然中举,是个人都会心生怀疑。 至于为何考试时只填两篇范文,不填三篇。 则是……过犹不及! “什么?” “竟然是这种事?” “难怪……王教习要找你。作弊这可不是小事。” 听后,陈建安内心释然。 不过他很快便狐疑的看了一眼徐行,“你被王教习放了出来,一脸的轻松……,该不会是你将大题三万选背完了吧?” 若是作弊,王教习不可能这么不吭不响的将徐行放走。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徐行是凭自己的真本事,答的试卷。 “未曾背完。” “只背了《上论》、《下论》,《孟子》、《中庸》等几篇,有的只背了破题,没背范文,所以我这次考试才填了两篇,另一篇没动笔……” “侥幸撞到了考题。” 徐行“如实”回道。 他也没抄完这些科考书,只是择抄了一些重点。 瞎猫碰上死耗子,三篇都撞到了。 “原来是这样……” 陈建安松了一口气。 短短的几天时间,要是真背完了这么多篇科举范文……,徐行该有多么妖孽。 填二缺一,他心里尽管还稍稍有些嫉妒,但还算好受一些。 …… ps:关于两道四书题的题目、破题意思,在本章说里。 14、又一命格(求追读) 次日。 陈建安呼朋引伴,在安然居设宴庆祝书院小考结束。 来的士子总共有十三人。 其中生员就占到七人。 在陈建安的介绍下,徐行虽没成为宴会的主角,仍然站着如喽啰,但在这次宴会中,他受到了不少生员的认同,认为他日后必会与他们同列。 而一下子结交这么多同窗,徐行的气运亦有所增长。 他的面板上又诞生了一个新的命格。 【镜主:徐行。】 【道果:一生平凡(白)。】 【……】 【命格:博闻强识(灰↑)。】 看着变化的面板。 徐行陷入沉思。 “徐兄,愣着干什么?” “莺莺姑娘给你敬酒呢。” 一旁,喝得醉醺醺的秦秀才拍了拍徐行的肩膀,对他指了指面前敬酒的少女。少女面如新月,二八年华,身材窈窕婀娜。 安然居不仅能供书院士子喝酒,还能狎妓。 虽然书院规矩森严,但架不住士子们大多都是一群秀才老爷。在书院过久了苦行僧般的生活,来到县城就会放纵自己的天性……。 这群人有才又有钱,是窑姐们的最爱。 读书人爱漂是天性。 京师在民初时流传一个说法,叫最喜欢逛八大胡同的是“两院一堂”,这个堂就是京师大学堂。 “好说,好说。” 徐行收回心神,喝下了莺莺姑娘敬下的酒。 至于之后众人们喊的“皮杯儿”,他则笑着婉拒了。 他倒不是假清高,而是“半点朱唇万人尝”,他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众人对此不以为意,只认为徐行初出茅庐,不晓得女人的好。 …… 五更天。 喝完酒后。 徐行等人从书院后门溜进号舍。 “博闻强识这也算命格吗?” “此外,为什么我会诞生博闻强识的命格?” 一进门,有了空闲时间,徐行就开始打量了起了自己命格上的变化。 他皱眉寻思了一会。 很快揣测了原因。 在副本世界,他利用己身优势,成功作弊,骗过了王教习等人。 但他的作弊,于副本世界的人来说,是不可能发觉的。 换句话说,他的作弊本身就是一种天赋。 与天才们的过目不忘、耳闻成诵,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而……青铜古镜,将其“反因成果”,将其化作成了他的自身命格。 不过之所以没有在考试当日诞生命格,而是在安然居宴饮之后诞生了命格,恐怕与众多生员对他的认同分不开关系。 这认同,往大点说,就是【众望】。 众望即人心所向。 古之帝王,人心所向,气运大增,人心向背,气运大衰。 “看来选择……在书院小考上作弊的决定……没错。。” “现在就等马师傅等孝义堂袍哥们的消息了。” 他心道。 从发现青铜古镜至今,现实世界已过去了六天半,也就是副本世界的一个多月。 他如今虽是秦凤山·孝义堂的哥弟。 但因为久在书院,和孝义堂之间的联络难免淡薄了一些。前往秦省第一师范学堂刺杀巡抚方允的任务,马师傅并未通知他具体的行动时间。 不过以时间计算,大抵此刻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然而正待他准备上床睡觉之时,脑海里的青铜古镜突然示警,他心神一动,返回了现实世界。 一晃眼。 徐行回到了天牢。 又再次体会了到了自己饱受摧残的身体。 这幅身体快要油尽灯枯了。 “徐大人,指挥使大人亲临,你怎么还在睡觉?” “冲撞了指挥使大人,可有你好受的。” 吴书办见徐行躺在麦垛上,睡得像死猪一样,于是大声喊了几句威胁的话。 要是犯人在他眼皮底下死了,他也要吃罪。 “不用叫了。” “他啊,看这个身子骨,也快死了。” 刘指挥使人高马大,一身斗牛服,腰间挎着雁翎刀,他走到徐行身旁三四步左右的位置,打量了徐行几眼后,见其行销骨瘦,摇头叹道:“吃了太多助兴的药,最近又案牍劳形,再是铁打的身子,也糟践不住。” 徐行闻言,刚准备睁开的眼睛又闭了回去。 现在还没到刘指挥使规定的三日。 刘指挥使之所以来到天牢视察他,估计是因为他最近不仅抄了《谈天》里的算学知识,还偷偷抄了《大题三万选》里面的科举范文。 这些科举范文引起了刘指挥使的怀疑。 故此,刘指挥使选择亲自前来天牢视察,害怕其中出了什么纰漏。 “这是他最近写的东西?” “算学……唔,写的精深,只是这些经义?他也想在经义上立言?” 耳边,传来刘指挥使翻动纸张的哗哗声,还有和吴书办、邓校尉等人的谈话声,不过这些谈话中,多是对徐行的戏谑。 算学立言也就罢了。 凭徐行的功名,似乎有这个本事。 但在经义上立言……,哪怕是大学士们都不敢开这种口。 “那……” “依照大人的意思是?” 邓校尉谄媚的看着刘指挥使,身段放的极低。 巡夜司的指挥使向来都是皇帝的亲信,而刘指挥使更胜一筹,他娘是崇明帝当王储时的乳母,两人好的穿同一条裤子。 “既然是欧阳宰执的吩咐……” “就照办不误。” “不过尔等需记,片纸都不能出天牢。” “至于徐典厩写的算学典册,本官拿走了,亲自面呈皇爷。” 刘指挥使斟酌二三,下令道。 即使是欧阳宰执,也没这么大的本事敢在天牢中徇私情。苏学士请求欧阳宰执后,欧阳宰执在崇明帝面前提了那么一嘴,这才得以让徐行在天牢中能用上纸笔。 不过……哪怕仅是提的这一嘴,崇明帝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巡夜司也得将这件事办妥当了。不能出丝毫差错。 这是天子的威信! 忽视不得! 紧接着,一群官差大摇大摆的出了狱门。 “徐大人。” “别装睡了,你哪怕是睡着了,也得这会醒来。” “现在姓吴的走了,去送指挥使,我念一口诀,你记住了……,算是本官报答你最近的款待之恩。” 天牢甬道的脚步声刚一停。 徐行耳边就传来了右边囚室常吉的催促声。 “什么?” “传我口诀?” 天大的好事突然降临在徐行头上,一下子就把徐行整不会了。 15、磐石心法(求追读) 他“巴结”常吉,虽有目的,可……常吉的报答会不会太快了。 苏学士的报答,还是他亲自恳求的。 常吉……。 “时间不够,你先听着。” “不要着急回答。” “记住,一定不要让姓吴的发现你在修炼内功,否则不只本官吃不了好,你……,算了,你是读书人,心思本就多。” 说罢,常吉扫了一眼听闻动静后走近的苏学士,见其讪讪然退远了之后,这才开口道:“这内功名为磐石心法,是我常氏祖辈所传,你听好了……,盘坐宁心,松静自然,唇齿轻合,感聚神光,达于天心……” “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 一篇磐石心法总共五百余字。 起初,徐行自认他记性不错,但记的还有些吃力,不得以,又以昆仑镜固化了自己【博闻强识】的命格。 强化记忆之后,一篇心法他在常吉念了两遍之后,这才熟记于心。 “谢过常将军。” 记住功法后,徐行起身对常吉道谢。 他们两人交谈声小,常吉的囚室已在天牢甬道末尾。所以这次常吉的传法,不会被其他人轻易发觉。除了与徐行相邻的苏学士……。 不过苏学士地位高,品性也不错,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而跑去告密。 “你可知本将军为什么能在天牢中坚持三年未死?” “一直到今天,还活着?” 常吉受礼之后,冷笑一声,露出满脸怨气。 他虽在鞑子南侵时避战,可那是兵寡力弱时的不得以做法。 事后,他也配合朝廷大军,围困鞑子。 但偏偏因为这点小过错,却被崇明帝下狱问罪……。 流放天牢,不管不顾。 “是因为这磐石心法?” 徐行心中一动。 他见过老李头给常吉打饭,打的饭米粒稀少,堪称一碗清汤。 若是一般人吃这种饭,恐怕要不了几日,就会被活生生饿死。但偏偏常吉坚持了下来,一直苟活至今。 尽管常吉已不复三年前的魁梧,瘦的皮包骨头,没有一丁点的余肉,但望之也远没到身死之时。 “不错。” “靠的就是这磐石心法。” 常吉听后点头,继续说道:“常氏一族世代为将,对朝廷忠心耿耿,却不料换来了这样的结局。庙堂之外虽有江湖存在,但所谓的游侠,呵呵,于将门来说不值一提,多是左道之人,连完整的心法传承都没有。” 徐行听此,也不疑有它。 朝廷之所以能成为朝廷,成为最大的暴力机构,定然掌握着远比江湖还强横的实力。能出将入相,何必去做颠沛游离的游侠儿? 人心总是思安的! 将门强于江湖门派,这是毋庸置疑的道理。 “你入狱的头七天,一脸死相,浑浑噩噩。” “但自从那赵芸娘来了之后……” 常吉呵呵一笑,“你看起来好像时日不多了,但实则……你却有了生念。这生念本将军固然不知道你缘何而来。” “不过本将军也无须管这么多……” 徐行被常吉的洞若观火吓了一跳。 他自认为城府不浅,却不料反倒被常吉这个“大老粗”猜出了真相。 也是,常吉世代将门,纵使学问不如苏学士,但打仗这么多年,眼力劲绝对不浅。而且相较于苏学士,他困死天牢,早就心灰意冷了。 一个心灰意冷的人,要么自暴自弃,要么不放弃任何一丝生存的机会。 想到此,徐行冷静了下来。 开始认真思索。 常吉未必发现了他的异态,极有可能是故意以此为借口,广撒网。 就如青楼的姐儿们对科考的士子们广撒网一样。 碰到一个中举,就血赚。 “常将军,你冤枉下官了。” “芸娘怀了下官的儿子,为了儿子着想,我才拼命写书,以期在世间留下些许薄名,从而减少他作为犯官之子所承受的压力……”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徐行叹息一声,开始了表演。 他可不会轻易落人口实。 今日承了常吉这一恩情,以后报答就是。 没必要将自己的把柄递到常吉的手上。 常吉:“……” “人都说,你们做文官的心黑……” “起初本将军还真以为你是被冤枉入天牢的,但现在看来,徐大人,你在太仆寺任职的期间内,也没少捞吧。战马缺额,是国朝积弊。” “但你的手绝对不干净!” 常吉挑了挑眉,语出不逊。 他看徐行的年龄不大,当官没几年,以为其不是什么老油条,但一接触,才发觉这小子滑不溜秋,很难拿捏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皇爷圣明,躬垂治世,我等小官,自然清廉……” 徐行不直接回答,以模棱两可的话搪塞道。 三百年的王朝,早就上下都不干净了。 有时候拿钱,是站队。 他当官之后,想着是做宰执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哪会刚开始当官就大捞特捞……。 至少得等到升官无望的时候……,再捞钱。 “呵呵!” 常吉闭目,不再搭理徐行。 论起心眼子,他还斗不过这些文官。 …… 约莫半刻钟后。 吴书办重返丁二十四号房。 他刚走进囚室,就见徐行正在奋笔疾书,他上前小声抱怨道:“徐大人,我知道你刚才是在装睡,别给小的难堪好不好,大不了今后我给您带点好吃的好喝的……” “一个肘子,一个烧鸡。” “我时日无多了,死前就想吃点好的。” 徐行停笔,提出要求。 副本世界的“他”,离开了他的意识,仍然能进行简单的正常生活。但他降临副本世界后,现实世界的他就跟“死”了差不多,像是丢了魂魄。 不过正如青铜古镜面板上所写,他是魂魄降临。 故此,在回到现实世界之前,他是真没打算难为吴书办。但在听到刘指挥使后面所说的话时,他发觉自己不醒比醒好,索性就装睡了。 然而仅是这装睡,吴书办就吃不消了。 刘指挥使天大的人物,对吴书办稍有不满,往轻点说就是丢了吏职,往重点说,可能……家破人亡! “是,是……” 吴书办连连点头,应答了下来。 “还有……” 徐行沉吟。 “爷?” “你还有什么?” 吴书办哭丧着脸。 “还有,给我换张椅子,长板凳太压屁股了。” 徐行又提了一个要求。 他要酒肉,是因为天牢狱差们都特么太黑了。赵芸娘留的那一锭银子,少说有七两重,但给他买了三天的酒食后,就所剩无几了。 凤溪国物价并不昂贵,银子值钱,七两银子足够一家三口两个月的口嚼。 问吴书办要肉食吃,也能减轻一下赵芸娘那边的压力。 16、行刺失败(求追读) 晚上。 天牢只剩甬道点的蜡烛。 徐行躲到了囚室角落的阴影处,开始尝试修炼磐石心法。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 “叩齿三十六,二十四度闻……” 他耐心打坐,开始感应心法中所言的气感。 按照常吉所说,世间武道分为锻体和内练两种修行方式。 前者锤炼体魄,强化五脏六腑,练脏洗髓,修的是动功。 后者则是以内气修行为主。 两种武道修行方式并无什么高低之别。只不过世间内气功法所传甚少,而修锻体的外练武者,往往会凭借血勇之气,好勇斗狠,从而过渡消耗体内精、气、神三宝,一步步与内练武者拉开差距……。 “内练境界虽划分为感气、培体、存真、先天、宗师这几大境界,但只要成功感应到冥冥中的气感,就可直接进入培体境界……” “培体,练精固元……” “能够补充人体的元气……” “这也是为何常吉三年不死的原因,因为他吃到嘴的食物,至少可以炼化九成的精气,而我哪怕大鱼大肉,炼化的精气至多只有三成。” 徐行脑海渐渐放空。 但过了大概两三个时辰,他打坐的两条腿都坐麻了。 体内仍是没有诞生出气感。 他睁眼,叹了口气。 “追求超凡力量果然不是易事。” “练武太难。” 徐行揉搓了一下酸胀的双腿,停止打坐。 “徐大人。” “气感不是这么好诞生的。” “普通人习武,至少半个月才能诞生气感,这其中,还要有名师进行指导。你年龄也不小了,据我所观,根骨不好不坏,不是什么天才。” 瞧着守夜的吴书办打起了呼噜,常吉凑了过来,小声道。 “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 “我报你送饭之恩,给你传了磐石心法,但后面的指导,就需要付出代价了……” “我有把握,让你七天内,生出气感。” 常吉笑了笑,言语充满自信。 磐石心法只是钓徐行上钩的一个饵。 知道磐石心法能够延长自己的寿命,补充自己的亏空,有了求生之念的徐行怎么可能放弃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常将军。” “下官虽蒙受不白之冤,但一腔赤胆可昭日月。” 徐行闻言,略怔了一下,然后一脸肃然。 果然不出他所料,常吉给他磐石心法,没安什么好心。 若是他实在没什么出路,受制于人也不是不行。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先行尝试之后,要是……不行的话,再与常吉结盟也不迟。 想及此,徐行分给了常吉一根未吃完的鸡腿,语气和缓道:“常将军,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或受奸臣蒙蔽,但天日昭昭,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必有一天能够明辨是非曲直,还你我一个清白……” “清白?” 常吉对徐行翻了一个白眼。 就差直说“我信你个鬼。” 只不过,他接过鸡腿后,也没着急先吃,而是跪倒在地,扯开嗓子口呼了三声“天子圣明”,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这才大口啃着鸡腿吃了起来。 “天子圣明。” 徐行亦拱手对着皇城所在的位置敬了一下礼。 “两位大人。” “天色不早了,早点入睡吧。” 趴在书桌上入眠的吴书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他见常吉、徐行分别对崇明帝表着忠心,不由苦笑一声,上前分开二人,并道。 …… …… 入睡之后。 徐行再次降临副本世界。 泾阳县。 郊区的一间农舍。 徐行在书院看了《广通报》后,得知马师傅等人行刺巡抚方允失败后,就携带手抄的《磐石心法》来到了这处孝义堂的临时驻点。 《广通报》是御史宋伯鲁在光绪二十二年创办的报刊。 宋御史和味经书院刘院长是至交好友。 所以在味经书院内部,有大量学生卖宋御史人情,订购了《广通报》。 宋御史也时不时来味经书院讲学。 昨日的《广通报》上,就刊登了反贼刺杀巡抚方允的新闻。 近一个月未见。 徐行的气质有了很大的变化。 更像一个饱读诗书后的书生了。 甫一入门,守在庭院的两个袍哥就持刀横在了他的脖颈。 “我是徐行,行娃子……” 徐行见此,连忙掏出自己的“会票”。 会票,也成“布票”,是哥老会内部的证件,由绸缎子印制而成。上面并未写“哥老”两字,而是有特殊的花纹和识别方法。 “行娃子?” “你怎么?怎么真成书生了?” 守门的两个汉子仔细打量了徐行一眼,啧啧称奇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我这次在书院考试中排名不错呢,第一百二十多名,别小瞧了这名次,要知道书院有八十三个秀才老爷……” 徐行故意做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和两个汉子炫耀道。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礼仪之初,就是明贵贱之别。 所以,要是真在这两个汉子面前讲礼了,明礼了,做出一副书生的派头,那就是将自己自绝于哥老会……。 相反,这点小炫耀,反倒更容易和袍哥们打成一片。 “哈哈……” “你小子,今后说不定也是个秀才、举人老爷。” “马爷在屋里养伤呢,你进去吧。” 袍哥们听到徐行这一开嗓,顿觉徐行是个好相处的,和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徐行刚才所说的“成绩”,他们一个个却也记在了心里,对徐行佩服之余,亦多了不少的亲近。 “买的一些霜糖、点心” “是我送给二愣子、栓狗的……” 徐行又从怀里掏出一把油纸包的霜糖,塞到了两个袍哥的手里。 给袍哥送礼,不如给他们的孩子送礼。 “难得你还记得他们。” 两个袍哥看待徐行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亲厚。 如子侄辈看待了。 寒暄结束后。 徐行走近厅堂旁的卧房。 一进屋,他就闻到了极为浓郁的汤药味。 马师傅半躺在炕上,右肩缠着一层层布条。在炕沿边,留着换下来的布条。这些布条都染了血。血迹干涸,看着触目惊心。 “武功练的再高,也敌不过子弹。” “我已经接近那个蒙古鞑子了,可惜……,他的洋枪队太准了。” 见到徐行的面后,马师傅道明了自己受伤的原因。 17、龙门派(求追读)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更何况是洋枪! 听完马师傅的叙述,徐行不由的就想起了这句话。 大人,时代变了! …… 秦省巡抚方允可不是什么善茬子。 或者说,大多数清廷官员都不是影视剧作品中的酒囊饭袋之辈。相反,这些人能从科举中厮杀而出,一个个都特么的是人精。 只是在时代大势的裹挟下,显得有些蠢罢了。 他在还未加入味经书院之前,就预料到了方允身边定然有洋枪队守卫。所以哪怕有马师傅这高手傍身,他也急着去谋寻方法去躲避这次横死之劫……。 “恐怕马师傅也知道方允手底下有洋枪队……” “只不过……,那是个好机会,不得不去罢了。” 徐行对马师傅顿时心生了几分敬重。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与秦省官府作对了这么多年的孝义堂,不可能不知道巡抚方允护卫的虚实。 “去了二十三个兄弟。” “回来的,只有十四个了。” 马师傅长叹一声,“这次没能杀死狗鞑子,反倒损失了九个兄弟,是我这个带头的不是。也幸好你没去,不然你武功稀平,刺杀方允只有丧命的下场。” “对了,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可是书院要交束脩?还是缺钱了……” 马师傅问起了徐行正事。 说话间,他从炕上的一个布囊中,又掏出了十两纹银递给徐行,“今后要是少钱花了,你就去四海钱庄支取,钱庄伍掌柜是桃园乡的香主,你报上孝义堂的名号,在里面支取银子就是。不过你也不能太大手大脚,这每一文钱都是兄弟们赚的……血汗钱……,省着点花。” 哥老会四柱是山水香堂。 (四柱,意思是四个分堂。) 桃园香契合一个香字。 孝义堂合一个堂字。 总堂是秦凤山,也叫山堂。 徐行点头,收了马师傅递来的银子。 这银子可不是乱收的。 收了孝义堂给他的资助,那么他就是孝义堂的人。倘若他不收这资助,那就是别有二心,有叛变孝义堂的嫌疑。 “马师傅……” “我今日来,一是看《广通报》上说您刺杀鞑子失败,我担心咱们兄弟的安危,所以过来看一趟,二呢……” “就是我最近在书院的书屋中不小心看到了一本武功秘籍。这秘籍在《太平广记》的神仙卷中暗藏,我见其颇有几分妙理,所以送予马师傅您一观……” 徐行恬不知耻给《磐石心法》的来路编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后世司空见惯的套路,在清末的这个时候,压根就是个稀罕事。 说完,他将摘抄的磐石心法递给马师傅。 马师傅听后,先是皱眉,然后释怀,“可能是味经书院建立山院,收购古籍珍本之时,有人不小心将祖上之物卖了,让你捡了个漏。” “不过这功法……” 他仔细看着功法的每一个文字。 “这功法颇为精奥,虽不如我的子午功,但却能和子午功互补。” “此功法……” 他面露犹豫,合上了写有功法的绢布。 《磐石心法》是武道功法,修炼此功,能炼精培元。 而他的《子午功》严格意义上来讲,并非是武道功法,而是道家内功。 采集天地灵机,于子午二时修炼。 前者是炼化食物中的精气,而后者是吸收天地中所存的灵机。 “马师傅,难道这功法有问题?” 徐行见马师傅迟迟不语,故意问道。 “不是。” 马师傅摇头,“这本心法没什么问题。只是太过珍贵,我看了,却难以给你相应的回报。” “大家同为袍哥。” “马师傅你说过的,大家都是兄弟……” “这功法也只是我无意中得来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徐行摆了摆手,一脸的不在意。 反正他的磐石心法是白来之物,又非他家传功法,多一个马师傅修炼,于他来说又没什么损失,惠而不费的事情。 相反,马师傅这个高手练了磐石心法后,他也能借机请教。 互惠互利之事! “罢了!” “既然如此,就算是我承了你的恩情。” 马师傅沉声道。 他本欲是打算收徐行为徒的。 只不过时至今日,徐行的身份已然不一样了。 是个读书人。 刚才他在卧房,也听到了徐行与门外袍哥们的谈话,知道徐行在味经书院内的成绩不错,有极大的可能考取功名。 不管在朝野,还是在山堂内部,有功名的读书人地位都不怎么低。 他一介草莽出身,收徐行为徒,不太合适。 “你要是能中秀才……” “以你的出身,或许能得到一个机缘。” 马师傅看了眼徐行,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 “还请马师傅细讲。” “徐行感之不尽……” 眼见马师傅准备止口不谈这机缘二字,徐行可不是什么傻傻等待之人,连忙对马师傅行了一个揖礼,神色诚恳道。 说句不好听的,徐行对马师傅能活多久并不抱以乐观,尽管马师傅武艺高强,这次刺杀巡抚方允几近全身而退,但“善泳者溺于水,善战者殁于杀”的由来也不是什么空口白话。 “这……” 马师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般人,听到他那番话,不应该先是考个秀才出来嘛……。 哪有徐行这样,直接问他机缘是什么。 “这个机缘也没什么。” “我家传功法为《子午净身功》,古人云:子午与坎离相合,为练功静养最佳之时。这《子午功》传自先祖。” “先祖为全真七子之一,为丹阳真人……” “味经书院的山长为刘古愚,其人是关学领袖。全真道儒、释、道三教合一,与关学一脉素有交情,你若能考中秀才,也可直言是关学一脉出身,再由我去请求龙门派掌门,或可传你真功……” 马师傅深深看了徐行一眼,缓缓说道。 他之所以不传徐行《子午功》,就是因为这门功法是家传功法,不得全真道允许,不得私自传授给外人,哪怕是弟子也不行。 但他这一路不通,不代表徐行就无法获得龙门派真传。 “全真七子?” “关学一脉?龙门派真传?” 徐行顿时心中思绪万千。 他万万没想到,看似草莽匹夫的马师傅竟和全真道有如此渊源。而全真道又与关学,与味经书院有如此渊源……。 也是,关中看似大,可也小。 全真道就在终南山。 重阳祖师王重阳就是咸阳人。 王重阳未入道前,就是秦省的进士,与关学有此渊源似乎……也是寻常之事。 18、生出气感(求追读) 关学,为北宋横渠先生张载传下来的道统。 也自北宋起始,关学成为关中这片地域儒家的执牛耳者。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横渠四句,不仅在古代如雷贯耳,在后世,亦是大名鼎鼎。 鲜有人没听过关学的这四句话。 全真道、关学分别为关中地区道家、儒家的执牛耳者,这近千年来,若说两家没什么交情、渊源在,恐怕也没什么人会信……。 …… 秀才功名,再一次成为了徐行的目标。 起初,他想取得秀才功名,是因为读书是眼下他改命的捷径。 泾阳县隶属于京兆府。 虽然京兆府在西北地区的文教属于独一档,远超其余地区。但相较于南方行省的文风鼎盛、内卷严重,在京兆府进行科举还是比较容易的。 其外,味经书院是关中四大书院之一。 教育资源已是京兆府的顶尖。 味经书院的学生,考取一个秀才功名,并非是太大的难事。 不过如今才是十一月份,距离明年二月的县试,还有近三个月的时间。 考功名不急于这一时。 徐行此刻还是更热衷于修炼磐石心法。 两日后。 马师傅开始指导徐行如何诞生气感。 “运转功法……” “保持一个平和的心境,静心,抱元守一……” “我以内力帮你模拟运转行功所走的经脉,你仔细体会。” 农舍卧室内,马师傅和徐行两人分别相对盘坐在土炕上,门外则由孩哥等一众袍哥守门。在看徐行久久难以感应到气感后,马师傅直接以自己的内力帮助徐行找出磐石心法冥冥之中的气感。 但—— 正如常吉所言一样。 普通人想要感应到气感,哪怕有名师指导,至少也得半个月的时间。 不幸的是,副本世界的徐行资质和他本体相差不多。 都是普通人。 “今日就先到这里……” “修行非一日之功,而在于日日勤习。” 马师傅收回按在徐行膻中穴的食指、无名指,用卷袖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后,喘了几口粗气道。 连续两个时辰耗费内力,哪怕他功力不浅。 却也是累的够呛。 “这是我找朋友给马师傅您买的补药。” “一点心意。” 见马师傅额生冷汗、脸色泛白,徐行知道,这次马师傅帮他寻找气感耗费了不少的内功,再加之马师傅本身就有伤在身。 这一次的消耗,着实不少。 他将早就准备好的药材包,递给了马师傅。 最近巡抚方允在四处张贴马师傅等“反贼”的通缉令,药材对于孝义堂的袍哥们来说,弥足珍贵。 同时,泾阳县城内大大小小的药材铺,亦被清兵严格监视了起来。 好在陈建功家里是开药铺的,自个也囤了不少药材。 囤的药材中,不乏补气益血的药材。 之所以囤这些药材,也是因为士子们读书、狎妓容易伤了身体……。 得补! “药材?” “那我就却之不恭,收下来了。” 马师傅本想推拒。 毕竟他得到磐石心法,已经是受之有愧。 他是一个不喜欢欠人恩情的人。 但听到徐行拿来的东西是“补药”,他犹豫了一下,就选择收了下来。此次行刺秦省巡抚,受伤的人不仅他一个,可以说回来的十几个兄弟,几乎各个带伤。这些补药,于此时有着大用,推辞不了。 “你明天再来……” “尽量不要中断练功。” 想了想,马师傅决定委屈一下自己,尽快助徐行练功成功。 他看人很准,徐行尽管心眼有些多,但读书人哪一个心眼不多?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至少徐行一直在为孝义堂做事,行径也算熨帖和忠厚。 其外,孝义堂有徐行做哥弟时的把柄,哪怕徐行跳的再高,他一生都只会是孝义堂的哥弟。更改不了。 “多谢马师傅。” 徐行表以感谢。 他送马师傅“补药”,确实心存一份算计。 但马师傅能一报还一报,还是让他大喜若望。 …… 十三日后。 味经书院迎来大考。 在【博闻强识(灰↑)】命格的加持下,徐行几近于过目不忘,再加之有书院良师益友的帮助下,他对八股制文的造诣突飞猛进。 这一次考核中,他虽然成绩在红榜排名上较前面小考下降了二三十名。 然而却更受书院众人的认可了。 因为这次的徐行,在四书题上,没写科举范文,而是根据自己最近的所得,以科举范文为蓝本,自行写完了所有的八股文。 他写的八股文,虽然稚幼,凤头鼠尾……,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徐行的进步相较于上一次,可谓是飞速。 而借于此,徐行的命格再一次被加强。 【镜主:徐行。】 【道果:一生平凡(白),博闻强识(灰↑)。】 【……】 【命格:博闻强识(白)。】 …… 在【博闻强识(白)】命格的加持下,徐行发现,他不仅记性远超从前,甚至对经义的理解也比以前要容易许多。 换言之,他悟性亦随之增强了不少。 “五心向天,气守脉中……” “静心,心神跟着我的内力走,感受经脉运转……” 十七天后,马师傅再一次教导徐行。 “记住了吗?” “没记住的话,我再用内力导引一次……” 见徐行仍在闭眸沉思,马师傅心中略叹一口气,问道。 与他的儿子相比,徐行的习武天赋差的可不止一丁半点。这么多天过去了,在他的耐心指导下,徐行仍无所突破。 虽徐行未突破,符合常理……。 然而眼见一日日未能功成,不仅徐行心里在着急,他也逐渐失去了一些耐性。 “成了。” 忽然,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到了马师傅的耳中。 他摇了摇头,“没成也没事,不要心急,你们读书人心眼子多,静不下心,你多练练……,等等,你是说……?” 马师傅反应了过来。 他盯着徐行认真看了几眼,“真成了?” 十七天功成,这天赋不好不差。 但考虑到徐行的年纪问题,这十七天功成,也算是不错了。 毕竟人年龄一大,经脉的淤塞也就越严重。 “真成了!” 徐行看着【命格】一栏中生出的字样,认真点头道。 19、快摊牌了(求追读) …… …… 天牢。 丁二十四号房。 【镜主:徐行。】 【道果:一生平凡(白),博闻强识(灰↑)。】 【世界:清末民国(诸天)。】 【降临:魂魄。】 【时间流速:一比五。】 【命格:博闻强识(白)、武道平平(赤)。】 金澄澄的镜面上,命格再一次出现了改变。 “你的灰色命格【博闻强识】晋升为了白色命格,是否选择【道果】固化,由虚幻之因转化为真实之果。” “你多出了一个新命格【武道平平】。” “是否选择【道果】固化?” 一句句话在镜面上流转。 “否!” “否!” 徐行揉了揉眉心,对两个命格都选择了否。 不是他不想现在以【道果】将两个命格固化,而是他如今的体质已经极度亏空,再多服用一次麝龙散,或者固化一次命格,就极有可能暴毙身亡。 而且现在的【博闻强识】的灰色命格已经够用。 不着急变更为白色命格。 而赤色命格【武道平平】,虽是他现在急于需要的。只须以【道果】固化这一赤色命格,就能直接改变他的根骨,瞬间感应气感。 但—— 他没有足够的精气,来兑换这一命格。 可能刚兑换,下一刻就直接生命力耗尽,直接暴死。 而且……在诞生赤色命格后。 徐行发现,意识点击赤色命格,可看到对命格解释的二级页面。 他也是在看到对此命格的解释后,拒绝了立即固化。 【武道平平:先天侥幸诞生气感之人,于武道初期晋级飞速,但实则资质乃是中人之姿,于武道一途难有大进。】 “单纯依靠命格也不可取。” “我能在副本世界找到气感,在现实世界,找到气感也应该不难。” 徐行坚定了自己的意志。 他再一次趁晚上,盘膝打坐,寻找冥冥之中的气感。 初始几日,他一点进展也无。 直到第五日过去。 终于,一缕内气缓缓在他泥丸宫中诞生。 而在这缕内气诞生之后,积累在徐行体内的肉食,以及最近胖了的浮肉也渐渐在磐石心法的运转下,化作一丝一缕的内气,积累在丹田之中。 不过徐行也不重在积累内力,而是将这些内气再次返体,锤锻起了他的五脏六腑,尤其是双肾的部位。 因麝龙散之故,他双肾亏空最严重。 内练武道五个境界,感气、培体、存真、先天、宗师。 感气这一部徐行已经跨过,剩下的培体也就是养体,强化五脏六腑。 察觉到五脏六腑已经难以再融入内气。 徐行开始积攒内力。 一晚上,他大概积攒了四缕内力。 心法运转一个大周天之后,才能在泥丸宫中诞生一缕内力。而运行一个大周天所需的时间,与武者的根骨、熟练度、境界等等皆有关联。徐行普通人资质,运转心法一个大周天,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就在这时,天牢外面传来了雄鸡打鸣的“咯咯”叫声。 鸡鸣,为五更天。 “快天明了……” “我现在身体恢复了正常,若是被人发现了……” 徐行脸色变幻了一下。 他意识沉浸到了青铜古镜上,这时才选择同意以【道果】固化【武道平平】这赤色命格。 顷刻间,他存储在丹田的四缕内力消耗殆尽。 同时,他体内的精气也被抽出了一大部分。 整个人顿时蔫了下来。 再次恢复了将死未死的状态。 不过在赤色命格【武道平平】被固化的那一刻,徐行也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所改变了。虽未达到脱胎换骨、洗精伐髓的层次,但与之前相比,却也有明显的变化。 当先第一点的改变。 就是对【气】的感应更加敏锐了。 徐行当即将昨日的残羹冷炙全部吞入肚子,然后再运转磐石心法,提取肉食里面的精气……。 果不其然。 一个大周天过去,他只用了四刻钟。 积累内气的速度提升了一倍。 而且对食物精气的提炼能力,也由原来的四成,变成了七成。 肚子所存的食物只剩一点渣滓。 但徐行只在丹田内积攒了两缕内气后,就停止了打坐。 他在天色明亮的前一刻,就顺势向后一倒,躺在麦垛上装作一副呼呼大睡的模样。 “仅用了……” “十天时间?” “他就练成了气感?” 徐行的异态能瞒过不习武的吴书办、苏学士,但骗不过传他心法的五品定远将军常吉。早上天亮没多久,常吉就发现了徐行与往常的不同之处。 常吉心中对此大受震撼。 固然徐行感应出气感的时间比他承诺的七天要慢了三天,但要知道,在此期间,徐行没有受到任何名师指导,完全是自己摸索修炼出气感的。 十天,无名师指导,自行诞生气感。 论资质,比他还要厉害。 他当年在家族的指导下,也花费了八天的时间,才成功诞生出气感。 “难道……是我看错了?” “他的资质非同一般?” 常吉面露深思之色。 他随口找了个理由,将徐行骗到他身边,然后一阵摸骨。 “资质比我预料的要强不少。” “看来,是我看错了眼。” 常吉叹了口气。 他也不疑有它,只以为自己饿的太久,体虚力弱,所以才眼神恍惚,在十天前看错了徐行的资质。 “两位大人。” “天牢可不允许斗殴……” 吴书办连忙分开二人,语气央求。 “看常吉的样子。” “我的身体资质应该是真的有所改变了,而且能够被摸骨看出。” “这次的变化不够大,有惊无险。” “但今后……就得小心这一点了。切记,不能轻易暴露出自己的资质。” 徐行向后退了一步,和常吉分开了距离,暗忖道。 以他的心眼,常吉还玩不过他。 之所以让常吉得逞,一是安常吉之心,不让其疑神疑鬼,引起吴书办等天牢狱差的怀疑,二则是……,以常吉如今的体力,还不足以杀死他。而他,此刻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有一定自保实力。 常吉现在的状态,就是吊着一口气。 当然,他也自信,常吉即使有杀他的力量,亦不会于此刻冒险。 换言之,他们二人,现在是同一条线上蹦的蚂蚱。 “徐大人……” “令妻又来看你了。” 就在这时,甬道口处传来老李头的声音。 听闻此言, 徐行面色倏地沉了下来。 半个多月了,他一共服用了四次麝龙散,和赵芸娘洞房了四次。然而在这些时日内,他一直强撑着身体没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次……是第五次。 若还是不死……。 久之,必定会引起韩遂怀疑。 “看来,要谋划了。” “不知芸娘是……跟我,还是跟韩遂,她……应该也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爹吧。” …… PS:这周上推荐,求追读,大家尽量别养书,跪谢了。 20、摊牌了(求追读) 然而,徐行刚想了一半,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和赵芸娘同房还没多久。 即使怀了。 也顶多怀了半个月。 一包打胎药就能打掉未出生的胎儿。 孩子,和未出生的胎儿是两码事。 如果他不反韩遂,韩遂也不介意好人做到底,让赵芸娘给他生下子嗣,延续家业。 但若他想着策反赵芸娘……。 仅是未出生的胎儿,还不值得赵芸娘付出背叛韩遂的代价。 青楼女子,服用打胎药并不是一件罕事。 固然赵芸娘是清倌人,但身处青楼,耳濡目染之下,想必也很难对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生出什么感情。 “付出什么代价或者条件?” “能让赵芸娘站在我这一边?” 徐行冥思苦想。 另一边。 赵芸娘提着一个漆木食盒走至囚狱。 遮上红布幔。 二人再次对坐。 “夫君……” “吃下这最后一次麝龙散,你就将撒手人寰了。” 赵芸娘面容多了一丝哀伤。 她说完这番话后,取出了自己的首饰盒,对着一面随身携带的铜镜,开始了对镜贴花黄,给自己梳妆打扮。 宛如和徐行第一次见面成亲之时。 麝龙散,此药名为助兴之药,实则也是一种毒物。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种“大补”之物。 普通人服用五次之后,而不死的,极为罕见。 “入京的这两年来,忙于公务,爹曾来信催促我快点成婚,他给我相中、聘的几个人都是待字闺中的大家小姐,有我的表妹林婉,也有同乡郑家的小姐,郑家……家主曾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 “你应该认识。” “结亲郑家,倒也不算是高攀。” “毕竟郑家嫁的只是庶女……” 徐行一边饮酒吃菜,一边絮叨的和赵芸娘说着话。 似乎……在临别之际,他才对赵芸娘这章台人真正的敞开心扉,将其视作成了自己真正的妻子。 俗话说得好。 若她涉世未深,带她看尽世间繁华。 若她饱经沧桑,带她去做旋转木马。 清倌人不接客,但身处青楼这等腌臜地,定然早就见惯了世间的冷暖。 想要以一般的言辞打动赵芸娘,不是易事。 不过……,徐行也没打算在这短短时间内打动赵芸娘。 寄希望于未知之事,太过愚蠢。 他可不会将性命轻易浪掷。 “没想到……” “到我锒铛入狱之后,陪着我一起死的,只有你了。” 突然,徐行话锋一转,图穷匕见道。 他目光灼灼,盯着一袭盛装、粉霞布面的赵芸娘。 “什么?” “夫君?奴家可……可没打算和你一同共赴黄泉,做一对苦命鸳鸯。” 赵芸娘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 她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待看到徐行没打算以凶器行凶后,这才拍了拍胸脯,勉强将心神镇定了下来。 “夫君,你走后……,奴家会抚养儿子长大的。” “教他好好读书。” “奴家这些年攒了一些嫁妆,又有夫君你的一百两,璋儿会好好长大的。还请夫君恕罪,奴家越俎代庖,给未出世的孩子起名叫璋儿……” 赵芸娘复座,柔声劝解起了徐行,让其安然赴死。 她理解此刻徐行的“胡言乱语”。 也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徐行在天牢待了近一个月,又面临“剥皮楦草”酷刑的威胁……,精神状态不正常情有可原。 “睡吧。” 徐行没有过多解释。 布幔中的红烛被二人吹灭。 …… 春宵过后。 徐行运转磐石心法,将体内麝龙散的毒性再次排空。 等赵芸娘面含惊怖的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泰然自若,点头道:“不错,芸娘,如你所见……,我能以武道心法排出麝龙散的毒性。” “所以我才说,陪我死的人,只有你了。” 他再一次重复了之前所说的话。 “这……” 赵芸娘贝齿打颤。 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难怪今晚的徐行与前几夜区别极大,不仅表现在言语上,也表现在行动上。身为枕边人的她,初时没觉徐行有什么异常。 此刻认真一思索,果然发现徐行的身体比先前强健了许多。 “难怪……,难怪夫君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良久,赵芸娘用帕子抹着泪水,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芸娘不怪夫君,夫君修炼武道也是为了求生。只是希望夫君念在出狱之后,念在与芸娘共修燕好的份上,在坟前给芸娘烧些纸钱就好……” 徐行未死,她的任务就算失败。 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能耐能和韩遂对抗。 即使不死,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然,她也不甘认命。 此刻话里话外虽看似都是一副认命的姿态,但实则句句包含心机。 这番话,也是经过斟酌后,说出的。 一者,明着是对徐行示弱,让其心生恻隐之心。二者,暗示徐行,倘若没有出狱的法子,苟延残喘亦只是白费功夫,还不如让她完成使命,好有个儿子替他延嗣。三者,也是试探徐行的底牌……。 “芸娘,你不用试探我。” “我自然有活下来的底牌。不过,这不能对你说。” 徐行目光一闪,听明白了赵芸娘的话。 比起心黑,赵芸娘的手段差着当官的十万八千里。 “我念着夫妻恩情,不愿至你于死地。” “只需我说你和我有了夫妻情分,对我生出了男女之情,于是……后面几次没给我下麝龙散。你说……韩大人他是信还是不信?” 他冷笑一声,缓缓道。 既然对赵芸娘以情难以动之,那么就只有晓之利害关系了。 “韩大人……兴许会信奴家的话。” “但在明面上,他肯定会对我有所处置,因为太仆寺的贪污案不仅牵连韩大人一人,还事关朝堂不少的官员,韩大人定然会将我推出顶罪……” 见徐行不好忽悠,赵芸娘只能苦笑一声,承认道。 她和韩遂的地位不平等。 两平等相遇,公法即权力。 两不平等相遇,权力即公法。 韩遂才不会听她解释,比起她的性命,韩遂更在乎稳住同党之心。而杀死她,比碾死一个蚂蚱还要容易。 她……不敢去赌! 21、说服芸娘(求追读)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 在徐行的短短几句话下,赵芸娘明白了。 她如今即使仍旧对韩遂忠心,也难以保存一条性命了。相反,投靠徐行,以她肚子里的孩子……,纵然徐行是个刻薄寡恩的官僚,可母凭子贵,只要徐行今后发达了,也绝少不了她一口吃的。 “夫君。” “背叛韩遂不难,可……今日之事如何分说?” 赵芸娘绞了一下裙摆,咬了咬唇,问道。 “你这几日若不死,韩遂必起疑心,到时候奴家……” 她盯着徐行,柔弱中带着一丝坚定。 假使徐行也是打着让她送死的想法……, 她即使死,死之前,也要咬下徐行身上一块肉。 “此事我已有万全之策。” 徐行朝左边囚室扫了一眼,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苏学士已偿还了他的“一饭之恩”,现今再去恳求苏学士,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他虽非君子,却也不肯做小人。 “无人看到我是否吃了你带的食物……” “这样……,我这里有一种琉璃的制造方法,你将此法呈递给韩遂。就说是我让给的,想多活一些时日。韩遂必定能看出制造出此种琉璃后的价值……” “太仆寺缺额的三百匹战马,相较于此法一文不值。” “借此,我们二人就可拖延一些时日。” 徐行从书案上取下一张纸,递给了赵芸娘,“此法并不繁琐,无须带纸出去,现在距离天明还有一个半时辰,足够你背下这张纸的所有内容。” 副本世界是个宝。 纵然在超凡力量上,可能不如现实世界。 但副本世界里面的一些知识,放在现实世界,无一不是价值千金的存在。 其外,现实世界和副本世界的时间差,亦是一个好东西。 譬如他刚才逼赵芸娘站在他这一方的策论,短短时间内,难以想的周全,但借两界的时间差,他就有五倍的时间用以思索,从而破局。 “琉璃?” 赵芸娘接过素纸后,颦起了柳眉。 她知道琉璃价比黄金,只不过徐行这里竟有琉璃的制造方法? “仅用普通的沙砾就能练出琉璃?” 她盯着制造琉璃的步骤看,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倘若这制造方法是真的。 得此法者,假以时日富可敌国,非是什么奢望。 “谢谢夫君。” “救了芸娘的性命……” 赵芸娘对徐行屈身一礼,温声道。 固然是徐行害得她险些性命不保,可她们这些清倌人,本就是命比纸薄之辈,纵然她对徐行有着不满,但仔细思索之后,徐行到底是她的丈夫,今后也算是她唯一的依仗……。 故此,这番话,算是缓和两人之间的尴尬、矛盾。 “不必感谢。” “你我本就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日后互为倚靠……。” “璋儿,这个名字确实不错。” 徐行轻揽赵芸娘的纤腰,语气柔和。 老马说的好。 利润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资本家们会铤而走险。利润达到百分之二百的时候,资本家们会藐视法律。利润达到百分之三百后,资本家们便会践踏世间的一切。 沙砾到琉璃,这期间的利润,何止翻了三倍。 沙砾这玩意又不要钱。 换句话说,徐行给韩遂的,是点石成金之术。 在韩遂没烧出合格琉璃、建造出高温锅炉等物之前,恐怕第一个不想他死的人,就是韩遂。而在此期间,徐行有足够把握,苟到反将韩遂一军。 毕竟……,比起超凡,世俗的力量不值一提。 再者,他命格不断提升,到时候韩遂针对他,恐怕也会遭遇横祸,而死于非命。 没过多久,一个时辰过去。 “徐赵氏,天明了。” “探监时间到了。” 囚室外,狱卒老李头喊道。 布幔随即被赵芸娘扯下,她提着食盒走出了囚室,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塞到了老李头手上,“夫君这些时日,承蒙阁下照顾,奴家感之不尽。” “谢徐夫人。” 老李头顿时眉开眼笑的收下了银子。 这次赵芸娘给他的银子,可不是用来改善徐行吃喝的膳食费,而是单纯孝敬他的“孝敬银”。 前者需给同行分润,后者就算他的额外收入。 “徐夫人,小的给您提醒一句。” “天牢外有巡夜司的缇骑,刘指挥使吩咐下来了,片纸不能出天牢。您啊,是女眷,难保他们不会动粗……” 老李头言道。 缇骑们散漫惯了,一般人进出,随意检查也就过了。但赵芸娘是女眷,这些缇骑们哪能不顺便揩一下油,过一下手瘾。 韩大人的威名是大,但大不过刘指挥使。 “还请阁下指条明路。” 赵芸娘挑了挑柳眉,又给老李头递了一锭银子。 她可不愿委屈自个,被人占了便宜。 “请徐夫人跟小的来。” “天牢有一条密道,平时用来运输夜香,现在没人……” 老李头在前引路,笑呵呵道。 …… 不久,天牢恢复了安静。 “你对赵芸娘坦言了?” “不装了?” “自古以来,表子无情,戏子无义。你轻信于她,迟早自取祸亡。” 常吉见徐行气息平稳,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关窍,于是出言讥讽道。 麝龙散的药效,他也略有了解。 他本来还以为徐行心思深沉,能轻易唬过他,但不料徐行竟然轻易就信了赵芸娘。也是,美人计之下,多少英豪都会折腰。 “不。” “是她不得不信我。” 徐行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 “用了什么手段?” “出去……,能否带我一个?” 常吉目光一闪,低声道。 徐行的话,可不像是一个受了“美人计”之人能说出的话。 “等!” “一个字,等!” 徐行意味深长的看了常吉一眼。 有些人,不一定能成事,但一定会坏事。 他虽然没说过自己要从天牢逃走,但以常吉的脑子,定然会猜出自己的想法。与其半遮半露,还不如直接坦言。 他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在这个期间内,一定不能让常吉坏事。 “我信你。” 常吉目露诧异,直直的盯了徐行几眼,认真点头道。 22、县试一(求追读) 副本世界。 光绪二十三年,二月上旬。 到了泾阳县一年一度县试的日子。 县试地点并未设在县衙之中,而是设在县衙前的一处集市。在元旦过后,这处集市就开始搭建考棚,直到临考的五日前,才终于竣工。 考棚坐北朝南,周遭设有拒马路障,防备有人冲撞考场。在考场南边则是东西辕门,圈以木栅,有一大院,院北是正门,俗称为龙门。 此门有鲤鱼跃龙门之意。 “押下去。” “这人在谷道中藏了鼠毫……” 就在徐行等味经书院一众学生在考棚前等候的时候,两个手执水火棍、腰间挎着刀的衙役将一个戴着木枷项的穷书生从考场中带了出来。 穷书生背后的发辫散开,长衫散乱,嘴里喃喃自语,像是失了魂一样的,不断低声喊着“有辱斯文”。 在考棚前等候的考生们自觉让开一条过道,以便衙役通过。 “徐兄,你看到了没有……” 陈建安拍了拍徐行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考生衣着寒酸,衣服上补丁至少有七八处,这种人,都是搜子重点搜查的目标。” “甭管有无夹带,到了考场,被扒光……,也是一项难堪事。” “不过刚才那人也是自作聪明,将鼠毫藏在了谷道里。” 说到这里,陈建安目露鄙夷之色。 考棚的“搜子”为衙役充任,专门检查考生有无携有夹带。 至于鼠毫,则是有人用老鼠胡须制成毛笔,然后在纸上写的“小字”。这种字细若微尘,专门用来作弊。 一本四书章句集注写完,几十万字,最后只有巴掌大小。 陈建安鄙视的倒不是这个考生作弊,而是这个考生自作聪明,将“鼠豪”藏到了谷道里。谷道,基本上是搜子必检的一个地方。 徐行听后点头。 搜子检查考生,比后世高考检查有过之而无不及。 入了考棚,先是搜身,打乱发辫,脱掉衣服,一身光溜溜……。 而且携带的食物,也都会用刀细细切碎,就是为了防止作弊事例的发生。 但事无绝对。 有钱人总会有点特权。 打过招呼的考生,衙役就会手下留情许多。 “不过咱们味经书院的学生,他们不敢为难。” 陈建安颇为得意的笑了笑。 味经书院是关中四大书院之一,声名赫赫。 给他们这些学生讲学的人,无一不是大儒、高官。 哪怕书院的教习,亦都是举人出身。 县衙的胥吏看碟下菜是寻常事,充当搜子的衙役也是老油条了。能进味经书院,并在本县考试的考生,家中无一不是豪富。 卖面子,属于常事。 “快开考了,你快去吧。” 陈建安看了一眼排成长龙的队伍,催促了徐行一句。 他是户县人,要县试也是在户县县试。每个县的县试时间并不一样,户县的县试是在二月下旬,与泾阳县的县试隔开了近一个月时间。 “好……” 徐行收回心神,径直迈步朝向辕门。 刚才在考棚外围,前来送考生的亲朋乌泱泱的一大堆,两三千人,他没太多观察同场的考生。但等在辕门排队时,他顿时心里生出了许多自信。 如他一样的年轻人不多,只有三百多人,多是衣着华丽的富户子弟。 其余年龄大些的中年、中老年的考生大约能有五六百人,这些人看模样贫寒居多,透露着一股寒酸劲,身上补丁一个挨着一个,脸上写满了凄凉二字。 科举这玩意虽没讲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读书这一道向来讲究天分,记性、悟性缺一不可。没记性,儒经、圣贤大义背不下来,没悟性,做的八股僵硬死板,一点灵性也无。 这些中年、中老年考生考了这么年还没中榜,基本上也就是个陪考的命。 故此,徐行真正的竞争对手只有这三百多个年轻人。 县试取五十人。 基本上是择六进一。 此外,以他在味经书院接受的教育,再加之【博闻强识】的天赋等等。 这一次县试,基本稳了。 …… 事情果然如陈建安所说一样。 考场的搜子检查徐行的文牒、考证后,发觉他是味经书院的学生后,对他果然客气了不少,只是略搜查了一下,就开闸放行了。 还没等徐行反应过来,搜查已经结束。 “凭什么?” “他是考生,我们也是考生?” 前面几个刚通过搜查的考生简直肺都要气炸了,不满的嘟囔道。 他们在经辕门的时候,衙役们恨不得连他们屁股后面的几根毛都要数的清清楚楚,但轮到徐行时,只是随意搜查了一下,一点也没有认真。 不患寡,唯患不均。 “喊什么劲?” “人家是味经书院的学生?用得着作弊?” 衙役皱眉,吼道。 几个考生顿时憋得满脸涨红,气的发抖。 味经书院相当于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不用面试,就能直接入职。而他们学历不够,就要面临这些苛难。注定的事。 他们跺了跺脚后,哼哼了几声,然后甩袖前往考场的公堂。 临别考试,他们也不敢和衙役置气。 不然得罪了小人,休说今年考试,恐怕往后数年考试都不会顺利。 县衙的吏员,基本都是世袭的。 徐行也随这几人脚后跟,一同入了公堂。 考场公堂不仅坐着泾阳县县令,还坐着给考生作保的一众廪生。考生逐个对县令敬礼,并请作保的廪生认保。 “学生秦怀古为徐行作保。” 少倾,秦秀才起身,对吴县令一揖礼,朗声道。 秦秀才也是味经书院的学生。 和徐行关系不错。 在安然居中,整天和徐行这些同窗花天酒地。 认保之后,在公堂门口等候的小吏就领着徐行前往考房。 似乎考场对考房的分派也有猫腻。 给徐行分派的考房,不仅环境清幽、不临冷风,而且远离臭号。 最关键的是,在屋内还有两个火盆,用以取暖。 二月份,天气还有些冷。 “这是惯例。” “吴县令和你们山长是好友,特意吩咐我们的。” 小吏像是看出了徐行的疑惑,笑了笑道。 23、县试二(求追读) 有了好背景。 基本上,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小半。 徐行此刻也庆幸自己是在味经书院入学,而不是在别的小私塾。 仅是大书院的隐形福利,就足以让一般人羡艳不已了。 小吏又告诫了徐行一些考场戒律,然后转身离去。 “玄-庚丑。” 考房门梁上钉着一块三指宽长的小木板,上面写了考号。 徐行打量了几眼,顿时明白了考场的分布规律。 考棚的考房应该按照“天地玄黄”分了几个大区。他此时所处的大区就是玄字区,同样一个大区内亦有行列关系。 而行列关系则用天干地支来表示。 他此刻就位于玄字区庚行丑列。 考房逼仄,约莫二尺宽,七尺长,左右都是厚厚的板壁。 里面陈设简陋,除了临门的两个火盆外,就是一张可拆卸的几案。 将案几横放,并摆好笔墨纸砚后,徐行又拿起准备好的食篮,从里面拿出一张烙饼,细细的啃咬了起来。 等他吃了七成饱后,吏员敲门,给他分发试卷和草稿纸。 试卷是县衙特制,上面有红线横值道格,共十余张,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 草稿纸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需要注意在草稿纸上书写的时候,不能将答案写在密封线之外,并且字迹除了题目和抬头字之外,必须都是楷体。 否则,按照零分处置。 用提前打好的竹筒水洗了洗手上的油渍,并擦干双手后,徐行开始提笔等待。 少倾,一名书吏举着牌灯走了过来。 牌灯上写着第一道题,四书题,“君子不重则不威,学而不固,主忠信,无友不知己者,过则勿惮改。” 这句话出自《论语》的学而篇。 是孔子说过的一句话。 大意是:一个君子,如果不庄重,就没有威严,即使读书,所学也不会牢固。行事应当以忠和信这两种道德为主。不要和不忠不信的人交朋友。有了过错,要不怕改正。 见到这句话,徐行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截答题。 四书题中,截答题最难。 难点在于两句话都是圣人大义。 而做八股,绝对不能违背圣人之教和朱熹对其的注解。 截答题将两段意思缝合……,破题既要阐发考题的意思,又不能违背圣人之教……。 但正儿八经的四书题,就绝无此种担心了。 县试考的更为基础一些。 徐行稍稍一想,就想出了破题。 他下笔,写道:“君子之于学,贵有其质而必尽其道也。” 这个回答,四平八稳,是对考题的一个回答。 君子应该在学习上更看重“质”,和践行所尊奉的道义。 而“贵质”就是与圣人所言的“重威”相呼应。 不突出,不冒进……。 在味经书院潜修这么多时日,再加之白色命格【博闻强识】的加持下,他看书一日,胜过常人看书十天。故此,写出一个适当的破题,于他而言,并非是难事。 接下来。 徐行翻找科举范文,以圣人口吻阐发破题。 洋洋洒洒数千言。 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已被徐行写完。 至于后面的第二道五经题,他择“春秋”题答之。 五经题总共有五道,分为尚书、易经、诗经、礼记、春秋各一道。考试考生选择自己的本经回答就可,不必全答。相当于专业课。 第三道是试帖诗。 试帖诗起源于唐朝,最著名就是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只不过在王安石熙宁兴学后,试帖诗在科举中被废除,直到乾隆时,试帖诗才在科举中恢复。 不过明清不重诗赋。 只要试帖诗的韵脚不出错,没有重字,做好避讳就可。 这道题基本上就是形式题,并不难。 说到避讳。 徐行又检查了一下自己所做的八股。 见八股中没有出现错漏,这才开始准备誊写试卷。 他养心敬神了一小会。 就这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有考生前往公堂交卷,请吴县令阅卷,时间比考试结束提前了不少。 徐行没有心慌意乱,仍旧气定神闲。 提前交卷,又不会增分,为了一时的光鲜,没必要。 时间缓缓过去。 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一些考房点起了蜡烛。 烛光亮起。 “呼!” 笔落,徐行细心吹干试卷上的笔迹,防止墨迹污了试卷。若是污卷,直接就是落榜,哪怕写的文章再是锦绣,也无半点机会。 时间临近申时,衙役们轻轻敲锣提醒。 见此,徐行也不在等待,县试就是申时击鼓结束。 他起身,拿着试卷走至公堂,将其呈递给早就站立在一旁的书吏。 虽然他此次也算提前交卷。 但此时交卷有个好处,出门时不必排队。因为要是坐等书吏收卷,待会与他一同出考场的至少有四五百人。 不是谁都是才思敏捷之辈,哪怕考试考一天,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点时间都不够用。有时候,一句话,一段话,都要苦思冥想数个时辰。 交完试卷后,徐行没有着急离开,依礼给吴县令施了一礼。 此次县试过后,若他中榜,吴县令也算是他的坐师。 亦算是关系网中的一环。 “将他的文章拿来我看看。” 令人意外的是,在公堂上正打盹的吴县令见到徐行交卷,竟然生气了几分兴趣,对书吏摆了摆手,让其将试卷呈上。 书吏闻言,痴楞了一下。 按理说,县令只会对最早交卷的考生试卷有兴趣。 因为这些人,都是文思极佳、才思敏捷之辈。 但—— 徐行倒数交卷……。 不过他也没迟疑,双手捧起试卷递给吴县令。 “此八股看似平起,但仔细观之,亦有可取之处。” “来人,取朱笔。” 吴县令微微一笑,对试卷画了一个红O。 为防止作弊,在科举考试之中,考官评阅卷子的优劣,并不能用文字直接评价,而是以一定的符号表示。 通常的符号有五个。 分别为“圈”(O),“尖”(△)、点(、)、“直”(|)、“叉”(X)这五个符号表示。 而红圈,则代表此试卷被录取。 关系! 背景! 徐行再一次被震撼住了。 尽管他知道刘院长等人不会为了他一个学生而去给吴县长打招呼,但亲眼见到吴县长如此……。 24、文昌(求追读) “不!” “不只是关系!” 徐行镇定了下来。 科举舞弊,不是什么小案。 吴县令和他非亲非故,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官帽开玩笑。 此时之所以当堂录取了他的考卷,和他案卷上的内容分不开关系。他不是什么扶不起的阿斗。倘若他的考卷真的连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的话,想必吴县令顶多循个人情将他录入副榜,而不是这般对待……。 县试第一场考试过后,有正副两榜,各五十人,最后在两次考试中,取最后留存在正榜的五十人录入团案。 一般情况下,副榜的五十人很难再挤入正榜。 与味经书院小考、大考类似,为了以示公正,被录取的考卷都要公示于众。 如此,方能杜绝徇私舞弊。 “好算计!好心计!” “不愧是一县的父母官……” 徐行由衷佩服起了吴县令。 此次味经书院前来泾阳县参加科举的人,不过二十余人罢了。毕竟味经书院是面向秦省的书院,如陈建安这种去户籍县科考的不在少数。除去生员,在泾阳县本籍的书院学生并不多。 仅是二十余人。 故此,吴县令将其尽皆记在心中并不难。 这也是为何吴县令在见到他交卷后,打起精神阅卷的原因……。 说他“文章平平”,实则只是一种话术……,结合考前的小吏言辞,很难不让人想到,是吴县令看在刘院长和味经书院的面子上,将他当堂录取。 如此一来,若是涉世未深的考生定然会对吴县令感恩戴德。 假使今日之话传到外界,就是他吴县令给味经书院了一个面子。 倘若有人质疑吴县令徇私舞弊……,书院考生的试卷又不是经不起查。 大不了来一句“举贤不避亲”。 简单几句话,名赚了,利赚了,人情也卖了。 妥妥的官场老手! “学生徐行,谢县尊今日朱衣点额。” 徐行朗声行礼道。 他脑海里虽然闪过千种思绪,但在现实里,他却一点迟疑也没有。 朱衣点额,意为被主考官看中,科举中选。 朱衣,唐制,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着绯袍。绯,即红色。 “唔……,不错,是个英才。” “我泾阳县,也是多亏了刘山长办学,不然……本官的文教考绩又要沦为京兆府诸县垫底了,罢了,不和你这小辈提这些了……” 吴县令摇了摇脑袋,对徐行简单褒赞了几句后,令其退下。 “这也有邑父母您的功劳……” “大人谦虚了……” 一旁的几个小吏闻弦琴而知雅意,立即捧场献媚道。 邑父母,是县令这父母官的别称。 …… 迈步出了考场。 踏出去的左脚刚悬空在龙门门槛上。 徐行的面板上就多了一个正在凝结的字样。 【文昌(白)↑】 他目光凝视,看向新命格的二级页面。 【文昌(白↑):文曲潜命,习文百伶百俐,下笔文不加点。】 “白色的文昌命格……似乎对我现实世界的处境没有什么用。” “不过这个命格可以晋级……” “县试还未结束,若得县案首,或许就可将其晋级为赤色命格。赤色命格相较白色命格更尊贵,带来的好处也会更多。” 徐行收回目光,开始思索怎么谋夺县案首。 他虽被吴县令录取正榜,但他知道,在第一次县试考试中,他得中案首的几率微乎其微。要不然吴县令再怎么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案首的试卷“平平无奇”。 唯一的机会是下面几次考试。 可……,基本上第一次考试的考生成为案首后,今后基本上就是案首了。 相比县试第一场考试,后面两场考试并不怎么重要。 第一场考试叫正试,可见其重要性。 “兄台,麻烦让一让。” 就在这时,在徐行身后的考生忍不住催促道。 这时已经到了申时,几百名考生乌泱泱的堆在龙门后面,而徐行得益于早交卷的原因,早走一步,以至于他稍稍迟疑的一会儿功夫,身后就堆满了人。 “请……” 徐行对身后的中年儒生微微颔首,向左避让了半步。 考生顿时有若过江之鲫,在他身边游曳而过。 “龙门!” “早一步,晚一步。” “都是鲤跃龙门,何必要争一时的先后。” “出头的椽子先烂!” 徐行顿有所悟。 固然得中案首会让他一时风光,可案首过后……,就危险重重了。 首先,他会率先进入哥老会大佬们的视线之中,不可测的危险必定接踵而来。其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年的六月份就会爆发一件大事——公车上书! 而康梁之所以能上书成功,离不开两个人的帮助,味经书院的山长刘古愚和御史宋伯鲁的帮忙……。 “等!” “再等等!” 徐行等考生鱼贯而出完毕后,才缓缓的朝外走去。 考棚外面,此刻已经是人群稀疏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儒生不顾晚上天寒,互相攀谈今日的考题。在碰到他出考场时,有几个考生也自来熟的询问起了他怎么破的四书题、五经题。 “资质平庸,写完卷后已到了申时。” 徐行不堪其扰,又不能呵斥赶走这些考生,于是委婉道。 如贾岛苦吟派能有所得不同,大多数人都是天资庸碌之辈,哪怕咂摸寻思许久,也难寻摘出什么妙句来。毕竟“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抱歉,提起兄台的伤心事了。” 见状,几个考生不再纠缠徐行,放任他离开。 最晚出考场之人,虽不一定落榜,但绝对考不出什么上好成绩来。这些考生名义上是借着交流学问的目的,实则也是趁机攀附关系。 没价值的人,自然得不到别人的挽留。 …… 按照常规来说。 放榜日在正试过后的第三日。 在此期间,徐行留在号舍里面,准备一直温书。尽管他将四书五经等儒经都背了下来,但温故而知新,科举靠的不是默写,而是做文章的功底。 做八股,离不开对微言大义的理解。 其次,这幅姿态也能给书院同窗、教习留下一个好印象。 徐行可没忘记马师傅所说的机缘一事。 不是他不想好好放松一下。 跑去花天酒地。 只是……倘若他品行太差,即使有了秀才功名,也不见得刘院长会承认他是味经书院的学生,关学一脉的传人。 王莽谦恭未篡时啊。 再者有生死威胁的压迫下,徐行也只能按捺住他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然而—— 意外发生了。 孝义堂来信,让他杀人!杀官! 25、义贼命格(求追读) 雨夜。 大雨磅礴。 几道闪电打破了暗色的天幕。 徐行身披蓑衣,戴着一个斗笠走在雨街上。他脚不慎踩在青石板积蓄的小水洼上,布鞋很快便被濡湿,脚底板踏着一层水,冰冷潮湿。 还没走一会,忽然,雨街上的行人四散而奔,纷纷躲避在街旁。 几个油纸伞在空中飞旋,掉落在他的面前。 紧接着,踏踏的马蹄声晃动了路基,战马的嘶鸣声亦从远方传来。是一群戴着白斗笠帽子,背后背着汉阳造,胸口补缀“兵”字的绿营兵。他们驱驰着战马,从雨街横穿而过,丝毫没有在意路上的行人。 肆虐过后,街上狼藉一片。 油纸伞、几个拨浪鼓、一些石榴等等,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你的拨浪鼓。” 徐行弯腰,捡起一个拨浪鼓,递给道旁躲在父母怀里的一个男童。 “谢谢少爷。” 男童慌乱的接过拨浪鼓,对徐行打拱道谢。 他见徐行穿着儒衫,料定家世非富即贵,所以尊称徐行未“少爷。” “随手之劳。” 徐行笑着摸了摸男童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开。 一些随手可为的善举。 他并不介意去做。 少倾。 一间客栈。 徐行凭借哥老会的会票,借了匹驽马。 …… “这次任务是截杀黄贝勒。” “黄贝勒是京师詹王府詹王爷的外侄,也是神机营的营总。他此次奉詹王爷之命,来秦省采买寿礼,前些日子,他买到了一个紫玉蟠桃。” “詹王爷打算将此物作为贺礼进贡给西太后,从而让詹府重获西太后的恩宠。” “詹王爷是蒙古王爷。” “掌握兵权。” “万不能让他和西太后和好。” 一处山谷中,三十来个孝义堂兄弟聚集在一处。 马师傅环视众人,讲解了此次任务的目标。 “是,马爷。” “是,马爷。” “是,马爷。” “……” 孝义堂的袍哥们挥舞着关山刀子,齐声附和。 “至于你……” 马师傅目光转到了徐行身上,他带徐行走到了一旁,低声道:“本来孝义堂的行动不打算通知你,只不过……堂主对你的忠心还有所怀疑,你自加入孝义堂以来,还未杀过满洲鞑子,这次杀人,就是投名状。” “待会你就在我身边,别乱跑,抓到黄贝勒后,你亲手杀了他就行。” “也算是给山堂兄弟们的一个交代。” 他右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徐行的肩膀。 “我晓得。” 徐行点了点头。 马师傅的话,正和他意。 他没有强出头的打算。 虽然这里只是副本世界,他死了,不算真的死。但谁知道他死了后,青铜古镜能不能重开另一个世界。要是青铜古镜有待机时间……,那么在天牢的他,岂不是只有等死这一条路可选了。 “我刚出泾阳县城的时候,见到一队骑兵跑到西门去了。” “是不是这群骑兵也是护送黄贝勒的护卫?” 徐行担忧道。 孝义堂之所以选择雨天动手,就是因为雨天,官兵们的火器容易哑火。除了精锐部队外,不少官兵用的还是火绳枪。但刚才那队骑兵不同,不仅配备战马,还有汉阳造。 “这……” 马师傅哑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孝义堂的情报系统虽算不错,可毕竟是草莽出身,难以面面俱到。 “秦省巡抚方允也是蒙古鞑子。” “他和詹王爷有一些交情,或许是他派兵护送黄贝勒出境,毕竟咱们去年行刺了方允,他有此行径,实属正常。” 马师傅皱眉,认真分析道。 说罢,他看向徐行,“既然有此消息,今日的行动……就暂缓吧。” 有骑兵、汉阳造在,孝义堂的这些袍哥,不说截杀黄贝勒,恐怕全身而退都很难。 “倒也不至于如此。” 徐行沉吟了一会,“我待会制造一些炸弹,用来对付这些骑兵。而马师傅,你派几个兄弟探探情报,要是行,咱们再行动……”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投名状的事情,他必须去做。 不然哥老会用他不放心,尽管他已经入了会。 杀官之后,他就再无回头路。 为何孝义堂偏偏在县试放榜之前找到他……。 这点也不难猜,无非是看到他即将中榜,日后前景不小,这时再不下手将他逼上梁山,今后再行此策就难了……。 哥老会的哥老是反清的英雄,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若真把哥老会的帮会大佬们当做各个都是义薄云天的好汉,那就是失了智。 故此,徐行特意将他的价值彰显出来。 能制造炸弹! 清末民初搞反清的文人们,不会一手制造炸弹的手艺都不好意思见人。 譬如陈钟甫、蔡校长等人,就是一起合伙制造炸弹,试图刺杀西太后认识的。 味经书院日新斋的主要课程是教导实学。 次要课程才是八股制艺。 炸弹,徐行门清。 “炸药?” “你会制造炸药?” 马师傅听到徐行这句话,惊喜不已。 若是孝义堂火力充足,谁肯用大刀片子砍人? 冷兵器战,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马师傅……” “我在书院学过制造炸弹的手艺。” “至于炸药,就更简单了。” 徐行颇有些无奈。 感情马师傅等人只知道自己进了书院,却不知道自己在书院中学了什么。 也是,孝义堂等人出身草莽,哪里分得清实学和八股的分别。即使知道实学是什么意思,也不见得知道学了实学后,就能制造炸弹。 炸弹和炸药还略有不同,炸弹更难搞一些。 “你要是能制作炸弹……” “我……给堂主说说,让你担任咱们孝义堂的香主。” 马师傅知道能制作出炸弹的人才有多么珍贵。 有了炸弹,孝义堂就能鸟枪换炮。 “香主?” 徐行的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了起来。 马师傅就是孝义堂的香主兼任红棍,统领三十个哥弟。 …… 两日后。 随着黄贝勒的身死。 马师傅也偷偷来信让徐行到县城外的临时驻点,打算授予他香主的身份。 而与此同时。 徐行也诞生了另一个新的命格。 【义贼(赤)】。 26、犹效奋臂螳螂(求追读) 【义贼(赤):行义事,犹效奋臂螳螂,得大运垂青,面对来自朝廷的威胁,有一定几率趋吉避凶。】 “这还是我第二次,涉及到命运的命格。” “其他的命格都是加状态、资质,鲜有涉及到命运……” 见到赤色命格【义贼】的介绍后,徐行感觉此次去截杀黄贝勒,做了一次反贼后,不虚此行。 比起他前几个命格。 【义贼】虽然没有明显提升,但这种涉及到冥冥之中命运的命格,才是最弥足珍贵的宝物。 也是于他对韩遂、崇明帝反戈一击的关键。 …… …… 回到现实世界。 徐行打开存在青铜古境的面板。 【镜主:徐行。】 【道果:一生平凡(白),博闻强识(白),武道平平(赤)。】 【……】 【命格:文昌(白)、义贼(赤)。】 金澄澄的镜面上,浮现出一行行字迹。 “你凝结了赤色命格【义贼】,此命格与白色命格【一生平凡】冲突,是否以赤色命格【反贼】替代白色命格【一生平凡】,以【道果】固化?” “此过程不可逆。” 接下来。 一句句话在镜面流转。 “一旦成了义贼命格,除非找到更高的命格替代,否则这义贼命格就会陪伴我一生……” 见此,徐行也发现了青铜古镜的一个缺陷。 就是永恒提高他一生的下限。 道果恒定,不可更逆。 虽【义贼】命格二级页面没有介绍过【义贼】命格的弊端,但徐行亦能猜到,一旦他以【道果】固化了【义贼】命格,今后他必然要走到与凤溪国朝廷作对的份上,除非寻找到下一顶替的命格……。 而与朝廷作对,哪怕有命格加持,亦是危险重重。 “人死卵朝天。”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徐行眼神坚定了下来。 做人,就该对自己狠点。 副本世界过了三个月,迎来了泾阳县县试。而在现实世界,就是过去了十八天,大半个月。 根据赵芸娘的情报,韩遂已开始按照“秘法”,偷偷烧制琉璃。 尽管还未烧制出合格的琉璃,但想来,这时间不会太久。 一旦韩遂功成。 反目……。 就为时不久了。 不是他不知道吊着韩遂,故意破坏韩遂烧制琉璃的进度。而是若韩遂等人迟迟未见功成,亦会失掉耐心,到时候他偷鸡不成,反倒要蚀把米了。 “替换白色命格【一生平凡】。” “固化白色命格【文昌】。” 徐行下定决心,以意念指挥青铜古镜。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一生平凡】命格并未立即消散,而是……逐渐破碎,并化作一段记忆,一帧帧画面有若走马灯一般出现在他眼前。 从娘胎中出声,到算术科中举,被人诬陷,锒铛入狱……。 直到赵芸娘和他洞房。 这是他前半辈子的记忆。 接下来,两月后,他被酷吏剥皮楦草,人皮挂在了城隍庙上。五年后,赵芸娘带着他的幼子赵璋到城隍庙祭拜他……。 “娘,这人是爹吗?” 扎着总角的赵璋好奇的指了指钉在墙上的人皮。 “他是你爹……” 赵芸娘摸了摸赵璋的脑袋,温柔道。 “他贪了那么多钱。” “死了,罪有应得,咱们还拜祭他干什么?” 赵璋童言无忌。 停留在人皮中的徐行残魂听闻此言,彻底烟消云散,对世间再无眷恋。 一世,落得了一个悲凉下场。 …… “死了。” “一生都要被抹黑,这就是人性。” 徐行冷眼旁观他的一世经历。 也可能是现实和虚幻有所区别,他对赵璋这个子嗣并无什么情感科研,以致于赵璋“诋毁”他,心境亦无任何的波动。 一生经历终于消散。 赤色命格【义贼】出现在了他的【道果】一栏中。 瞬间,徐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具体有哪一方面不一样,他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浑身舒服了不少,念头亦有所通达。 他盘膝打坐,一个大周天所耗的时间比以前少了能有三分之一。 在给韩遂献上琉璃制作方法后,徐行也不再隐瞒自己修炼了内练功法这一件事、 毕竟……隐藏一日两日还行,时间一长,不说天牢的狱差们会发现,巡夜司无孔不入的探子们绝对会发现他的异常……。 与其如此,还不若直接坦白,给自己争取到更多的修炼时间。 有制作琉璃的巨大利润下。 他修炼内练功法亦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在众人眼中,他又不是什么武学奇才。即使修炼,在这短短时间,也难以修炼成为绝世高手。 天牢守备森严,哪怕是武道先天,入了天牢,亦是插翅难逃。 “我被朝廷处死……” “心里想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天街踏尽公卿骨。” “这就是犹效奋臂螳螂,不做安安饿殍!” “故此,得到了大运垂青,修炼速度增益了不少……” 徐行心境通明,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修炼速度增快的原因。 运来天地皆同力! 他略一沉吟,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妙法。 起身,走至书案处。 “我已是待死之身,骂崇明帝,哪怕是巡夜司的缇骑也不会理睬我,毕竟临死之时,对皇帝再有怨言也是正常的……” “皇帝要是都理这些犯案的罪臣谩骂,也落不得清闲。” “刘指挥使压根就不会让这些反言传到崇明帝眼前……” “但,这些反言却会出现在公卿面前。” “越是针对朝廷,我才会得到更多的大运垂青。” 徐行坐在太师椅上,缓缓研墨。 他琢磨片刻,写道:“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盗夫。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杀尽百官才罢手。我本堂堂男儿汉,何以入狱作囚犯?”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写反诗,也不能乱写一通。 直言要杀崇明帝,肯定不适合。他将百官比作“道夫”,破黄龙是为了“清君侧”。这一个反诗,不会太犯忌讳。 哪怕崇明帝知道了,也会一晒而过。 谁会在乎天牢的一个死囚? 而对于百官,这反诗又没明指某一个人,他们犯不着和徐行一般见识。 27、安仁公主(求追读) 写完反诗。 徐行揉了揉眉心,打算偷偷再编排出一些譬如“代汉者,当涂高”、“石人一只眼,挑动天下反”、“南风起、吹白沙,遥望路过何嵯峨,千岁髑髅生齿牙”、“桃李子,得天下……”之类的童谣。 “皇族姓宋,该写什么为好?” 他踟蹰了一会,难以下笔。 而就在这时,天牢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唢呐声,吹的是喜乐。 百鸟朝凰! “可笑!可笑!” “关西道大旱数年,皇帝吝惜不肯出内帑银钱,只出了区区三千两。现在安仁公主大婚,就靡费三十万两!” “亡国之兆啊,亡国之兆啊!” 忽的,隔壁乙字号天牢里面响起了一个犯官痛心疾首的叱骂之声。 骂完之后,则是一阵阵哭嚎。 乙字号天牢关押的是朝廷五品以上的犯官。 这犯官所关的囚室,与徐行仅有一墙之隔。 徐行最近武道培体有成,身体矫健,耳聪目明,故此对隔壁囚室的声音听得比以前能更清晰一些。 关西道是徐行此世的家乡。 他听到犯官如此叫骂,心里也闪过了一丝不忍,想起了前些日子朝堂关西道转运使上奏的奏折内容。 【关西饥,术斛万钱,诏骨肉相卖者不禁……。】 他家虽说是寒门,但好歹也是豪富之家。 哪怕大旱数年、被抄家,凭借族人的接济,亦有得吃。 但……普通百姓,就只有被饿死的下场了。 “年年如此,岁岁如此。” “封建王朝没有天灾才是罕事,可崇明帝这般作为,确实令人心寒。这个狗皇帝,有一天,我也让他当当灾民,让他活活饿死!” 徐行握拳,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区区一个公主出嫁,焉能比得上近百万的灾民? 灾民给三千两? 公主出嫁,给了三十万两? 想想就令人觉得可笑。 “郑大人,别喊了,你再喊下去,皇爷要是听到了,下狱的可不就是只你一个了。” “府上的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 “再等等。” “等公主出嫁完后,郑大人你再上奏。” 唢呐声掠过天牢之后。 徐行又听到了天牢邓校尉对犯官进行劝说。 乙字号的犯官,无一不是朝廷重官,容不得天牢狱差们的忽视。 若是今日天牢的话传到崇明帝耳中。 邓校尉等人决计讨不了好。 大喜的日子,这就是给崇明帝添堵。 徐行对官场的这点小事,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本官食国禄二十载,为御史大夫,怎敢不为民仗义执言?” “哪怕今日就是死谏,本官又有何惧之!” 谁料,这犯官反倒是个犟脾气,邓校尉的一番话没有捋顺他,反倒激怒了他,他说话声调又高了一些。 “郑?” “御史大夫?” “难怪他这么仗义执言。” 徐行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 郑御史,他恰好也认识。 他们两人是同乡,两家曾有联姻的想法,已经到了互请媒婆的地步,下一步就是他上门给郑家送聘书的地步。到了这一步,两家就算是成了亲家,而他就是郑御史的女婿了。(第二十章提到过。) 朝中无人,难做官。 他出身算术科,不如进士科的资历,想要更进一步,就只有寻找靠山。 古代想要自由恋爱,不是易事。 再者,现代相亲亦不少。 郑三小姐,身段好,容貌好,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不料……他一个多月前锒铛入狱,这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 如今郑御史的下狱,他不知道自己该是庆幸,还是同悲……。 “也是,只有同乡……” “才会让郑御史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这件事。” 徐行面色复杂。 他对未来的岳丈亦有过打听。 知道其一向是尸位素餐之人,不会做出触怒龙颜之事,在御史台苟了十多年,没出过事。 不然,他脑子混了,才去选择和御史结亲家……。 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 “既然……郑大人要如此。” “下官也只有遵命了。” 邓校尉见劝说不行,声音亦冷了许多。 他们大不了被罚俸丢官,但郑御史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本官,无愧于心。” “不负父老乡亲!” 郑御史不甘示弱,吼了一句。 话音落下。 天牢寂静了许多。 紧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学士……” “安仁公主向来仰慕苏学士文才,此次大婚,皇爷问了公主想要什么,公主说,她想让文名传遍天下的苏学士为她写一首诗词。” “这是纸和笔,只要写一首诗,苏学士你……就可以出狱了。” 邓校尉回折到了丁字号牢房,对苏学士说了这么一番话。 他借地取材,从徐行这里取了笔墨纸砚。 “安仁公主?” 蹲坐在囚狱的苏学士面色柔和了一些。 他认识安仁公主。 初见时,小皇女锦衣华服,宛若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后来,这小皇女渐渐长大,有时也会偷偷易容,来他的书馆请教学问。 后来,皇宫幽闭,安仁公主再也没走出皇宫。 时隔数年,安仁公主出嫁,并且也是以此为条件换他出去。 这样的女子,苏学士一辈子见到的太多太多。 仰慕他的才华,仰慕他的容颜……。 “容易……” 苏学士大笑三声,看似豪爽的他此刻心里涌出了无限的悲凉。未刮的虬髯挤满了脸孔,他半哭半笑,提笔就写: “去年相送,神京门外,飞雪似杨花。” “几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霜透纱窗。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画廊斜。” 凤溪国都城,名曰神京。 他看似是在写和安仁公主的相遇,写送嫁安仁公主,但实际上确实写自己的一腔抱负,尽数成空。 他堂堂的大丈夫,竟然要靠给女人写诗……。 才能出狱。 写完后,苏学士将素笺递给邓校尉,然后手一伸,拿过安仁公主送来的喜酒,仰面就喝,澄明的酒液混着他的泪水,顺着髯须滴落在囚衣上,濡湿一片。 等邓校尉走后,他一摔酒坛,举起地面上的一堆纸张,就要撕碎。 可……下一刻,他看到了白纸中夹在的一首反诗。 28、芸娘的变心(求追读) 反诗稍有些韵律不通。 可其中的豪迈,却让苏学士忍不住有些动容。 “这诗我带走了。” “徐大人,一饭之恩……苏彻记得。” 临走之前,苏学士定定的看了徐行一眼,说了这么一句话。 天牢外。 鼓乐吹笙。 轻快的调子不停。 来天牢送饭的赵芸娘一脸羡艳。 “安仁公主的嫁妆堪称十里红妆,里仁坊的通济街都挤满了,都是安仁公主的嫁妆,盛和楼的胭脂、江南的飞仙绣,塞北的裘衣等等,这些皆是价值千金的东西,但皇爷给安仁公主都是几车几车的送……” “街上吹奏鼓笙的人,是太乐署的官员,太乐丞王摩诘亲自谱曲。” “还有苏学士给安仁公主写的词。” “有年头的老人都说,就连帝后大婚,也无这牌面……” 徐行问她安仁公主成婚的盛状,她如实的陈述道。 一言一句,道尽了公主大婚的牌面。 “别太激动。” “你坏了璋儿,小心点。” 徐行轻拍赵芸娘的素手,轻声道。 一个多月过去,借助麝龙散的药力,赵芸娘“如愿”的怀了孕。 两天前,大夫就诊断出了赵芸娘的喜脉。 “是,夫君。” “奴家晓得了。” 赵芸娘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太师椅上,看向徐行的眸子里尽是柔情蜜意。 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如此。 “韩大人这次派我来……” “是催夫君告诉他制作琉璃的详细步骤。” “如果奴家没猜错的话,他制作琉璃,又一次失败了。” 几句话后,赵芸娘提及了正事。 “制作价比黄金的琉璃,哪有那么容易成功。” “制作琉璃的技艺,少说也得浸淫此道数年的工匠完成。” “韩大人太过心急了。” 徐行摇头道。 他这话半真半假。 掌握了琉璃详细的制作工艺后,多试几次,就能出产合格的琉璃制品。之所以韩遂屡次难以制作出合格的琉璃,是因为他给的步骤中,有几步稍有偏差。 这点偏差,能让韩遂烧制出琉璃,却烧制不出合格的琉璃。 出狱的机会,不能孤注一掷。 甲计划,乙计划……等等,都得试上一次。 人心是复杂的,他虽在韩遂手底下当差两年,但也摸不准韩遂的想法。距离他死的时间越来越近,他赌韩遂为了琉璃的巨大利益,可能会偷偷将他运出天牢,亲自制造琉璃……。 当然,倘若此法不行,他再另试它法。 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 神京,韩府。 书房内。 “他是如此说的?” “倒也有几分的心机……” 发髻斑白的中年男子深深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素衣女子,他轻笑一声,然后摆了摆手,示意这素衣女子退下。 “主公。” “徐大人不肯轻易道出制造琉璃的关键,依属下之意,不如尽早杀了他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素衣女子不肯离去,抬起螓首,言道。 若是徐行在此,定然能认出这素衣女子就是赵芸娘。而赵芸娘口称“主公”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太仆韩遂。 “杀?” “这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韩遂面色严肃,厉声轻叱道:“退下!” “是。” “主公。” 赵芸娘闻言,娇躯一颤,缓缓退出了书房。 等书房空无一人,只剩韩遂自己后。 韩遂这才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本来念在徐行平日里对我多有恭敬,这才想着让芸娘给他留种。没曾想……,他还留有这种秘方。” “确实是不世出的人才。” “写出的算学书册,也被钦天监的监正多加赞赏。” “要是给他时间,未尝不能做到我这个位子,甚至能更进一步。” 作为上官,他一直很赏识徐行。 但可惜,徐行时运不济,没有后台,是最适合背锅的人选,被他推了出来,顶了太仆寺贪污案的大罪。 “至于赵芸娘……” 他走至竹编摇椅,坐在上面,弯指敲着茶几。 “变心了!” 韩遂轻叹一声。 突然。 门外传来敲门声。 “大人,刘指挥使来访。” 仆役低声道。 “刘指挥使?” “刘指挥使来我的府邸有什么事?” 韩遂心中疑惑。 不过眼下不是他猜测的时机。 巡夜司的指挥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百官的把柄。包括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多少黑料上了巡夜司缇骑的无常簿。 他紧步走至会客厅,便见刘指挥使坐在主位上,心中瞬间闪过一丝不喜。但等他走到刘指挥使面前的时候,又笑容满面。 “指挥使大人大驾光临……” “不知有何贵干?” 韩遂拱手道。 论品级,他太仆可是九卿之一。 此刻却不得不谦卑。 “韩大人,太仆寺战马缺额的事,本指挥使听说,不仅是徐行一人之事,还另有他人……” 刘指挥使皮笑肉不笑道。 他捏起果盘一个橘子,剥开,取了一个橘瓣,细细的嚼着,也不再将继续说话。 韩遂顿时如坐针毡。 他并不担心太仆寺的贪污案真相被刘指挥使知道。 这件事,哪怕是崇明帝也清楚,三百匹战马的缺额,并不只是因太仆寺之故……。 他真正担心的是,刘指挥使可能知道了琉璃秘法这件事。 盖子,没捂住! 太仆寺贪污案,只是刘指挥使借题发挥罢了。 “还请指挥使大人明言。” 韩遂咬牙,拱手道。 “好说。” 刘指挥使放下了橘子。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的正是徐行白日写的反诗。 “徐行骂你们这些贪官……” “呵呵,本指挥使也是看不惯你们。” “琉璃价比千金,仅仅韩大人等人,还吃不下吧。” 他笑了笑。 韩遂掌握制造琉璃的秘法,并不是他从徐行那里知道的。而是从朝廷上其他官员的口中得知的。巡夜司缇骑在朝廷官员府邸中都撒了网。 而韩遂之所以让利给这些官员,并不是韩遂无私。而是徐行提前死,符合大多数牵扯到贪污案的官员们。如今徐行未死,他们就会问罪于韩遂。 太仆寺……,并不是什么实权部门。 韩遂虽是高官,但在贪污案中,只是一个大人物,并不是真正掌控一切的人。 29、坤天王(求追读) 韩遂笑容满面的脸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着急回答刘指挥使的话,而是命左近侍奉的婢女给两人斟茶。 滚烫的茶水溅入上好白瓷的茶盏中。 明前云雾茶,茶香四溢。 紧接着,他做极了士大夫的姿态,用茶盖微微撇去茶碗中的浮沫,小口吹着茶水的热气……。 “有巡夜司保驾护航……,琉璃生意必定能一帆风顺。” “刘指挥使来的正是时候。” 浅啜了几口茶水后,他才酝酿好了说辞,并说道。 “只不过……” “烧制琉璃少了一步,这一步很关键,徐行没有吐露出来。” 韩遂放下茶盏,目光凝视刘指挥使。 “送入巡夜司的昭狱。” “刑罚都来上一遍,他不会不说。” 刘指挥使很自信。 没有几个硬汉能抗住巡夜司的大刑逼供。韩遂要顾忌影响,手伸不到天牢,所以做事颇有顾忌,但他不一样,他是崇明帝提拔的巡夜司指挥使,可以临时接管天牢的犯官,并不用顾忌什么清名……。 “不行。” 韩遂摇头,“徐行入狱,已是我之过失,同僚多对我有所芥蒂、不满,倘若再让徐行受苦,逼供琉璃秘方……,我就要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了。” 文人惜名,爱护羽翼。 钱虽然重要,但走到他这一步,名利都重要。 推徐行入天牢顶罪,还可以“不得以”的借口搪塞。同党之人,即使听闻此事,亦会认为他是被迫。 但若是他为了利益直接逼供徐行……。 朝堂的同党,定会认为他是刻薄寡恩之人,与他离心离德。 名声,虚无缥缈,却很重要。 “这事你别插手。” “本指挥使将罪名全部抗下。” 刘指挥使很仗义的打算揽下全部罪责。 “指挥使大人你不插手?” “他们……就不会猜到我身上?” 韩遂呵呵一笑,随口点破刘指挥使的小心思,他继续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徐行的反诗写的壮烈,可见他已经心存死志。他所考虑的,无非是身后事……,安仁公主今日出嫁,他的刑期拖延到了下个月执行,在这一个月内,我会尽量诱之以利,逼他主动说出烧制琉璃的关键……” 他了解徐行的性情。 徐行绝不是什么甘愿赴死的忠臣义士。 所谓的反诗……,顶多是帮其谋利的一种手段。只不过这些事,他就无须尽皆告诉刘指挥使了。 “也是,左右不急这一会。” 刘志辉咂摸韩遂的话,品出了关键。 韩遂本来让徐行做个风流鬼,给他留种。而如今赵芸娘已经怀孕,再过一个月徐行身死,以赵芸娘和肚子里的孩子为筹码,徐行绝不会死守这个秘密到阴曹地府……。 一个月,他还能等到。 “不过,指挥使大人,我还有一件事拜托……” “我女儿在宫里……颇不受宠,不知……指挥使大人可有办法?” 韩遂又说起另一件事。 “你女儿?韩贵妃?” “此事简单。” 刘指挥使拍了拍胸口,“安仁公主出嫁塞北,成了镇北王的儿媳,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再返神京,韩贵妃平日里不是喜欢讨好安仁公主,和公主关系不错,她在宫中大可布置公主府故景……” 他和崇明帝亲若兄弟,随便一开口,就能影响到宫中的走向。 布置公主府故景的嫔妃不少,但想要引起崇明帝注意,就需要靠他的帮忙了……。 …… 几天后。 神京,北城。 一间宅子。 “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杀尽百官才罢手。我本堂堂男儿汉,何以入狱作囚徒?”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好词啊,好词。” 聚义厅内,一个魁梧大汉念着纸上的反诗,越念越是激动。这些反诗,一字一句基本上都写进他骨子里去了。 “天王。” “根据属下打探,做此反诗的人,是前八品典厩丞徐行。” “此人……是因贪污三百匹战马入罪,下月就要问斩处死,按照太祖所传《大诰》,剥皮楦草。” 一个粗布蓝衣,家丁打扮的汉子上前,低声道。 这反诗,是他从左卫将军府书房中无意看到的。他见此诗作的极为豪迈,所以就自作主张,将反诗作为情报传递给在神京打探消息的坤天王。 如今已到了三百年王朝末年。 各路反王层出不穷,有十八路反王,四十六路烟尘。 坤天王就属十八路反王中四明山寨这一路反王的三当家,被大当家悼天王派来刺探神京情报,顺便物色一些科举不得意的读书人,共同参与造反大业。 甭管草野莽夫对读书人再不怎么待见,但有见识的首领都知道,得士大夫之心就是得天下。造反,缺了读书人不行。 “贪污?” 坤天王面色顿时不喜,“奶奶的,老子最讨厌贪官污吏,杀得好,朝廷杀此人杀的好,亏我还以为这人是个大大的忠臣。” 固然他们现在造反,但还是打心底里佩服忠臣名士。 贪官,不受他们的待见。 “天王,你误会了。” “这徐行,哪有这么大的能耐贪污这么多战马,他啊,就是个替罪羊。” 家丁打扮的汉子见坤天王不喜,连忙解释道。 这可是他立功的好机会,万不能轻易放弃。 “可怜他了。” “我就说嘛,字如其人,诗词也如其人……” “能做出如此豪迈诗词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贪官!” 坤天王哈哈大笑。 “是,是,天王……” “这个徐行不仅如此,他和一般的书生不一样,他是算术科中举,听说有经天纬地的才华,只是诗赋不佳,这才在官途中蹉跎半生……” 家丁打扮的汉子继续说道。 三人成虎。 他从书房内偷听到了自家老爷对徐行的只言片语赞赏,就认为徐行是个不世出的人才,于是自编自绘,再加上一些道听途书的言论,编造起了徐行的经历、学问。 “这个人才。” “我一定要替我家哥哥绑到四明山。” 坤天王顿时意动,下定了决心道。 30、郑御史赴死(求追读) …… 自苏学士离开天牢后,徐行左边的囚室就空了下来。 直到昨日,才送进了一个犯官。 这个犯官姓田,是汝州的通判,听说是给朝廷大军押送粮饷时误了时辰,以至于朝廷大军惨败,于是被钦差亲自问罪,押送神京等候刑部处置。 田通判脸色蜡黄,蓬头垢面,入狱后精神气比徐行之前还不如。 一看,就是长途押运,丢了半条命。 徐行也乐得做善事,按照之前对待苏学士、常吉那样,每日分给田通判一些肉食。 田通判入狱的第二天。 即安仁公主大婚后的第五天。 与徐行一墙之隔的乙字号囚室,突然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犯官郑长善,贪赃枉法,私收贿赂,暗营甲兵,意图谋反……,念郑长善任官御史台多有建树,屡提诤议,于国有功,不夷三族,只赐鸠死,男丁流三千里,女眷充入教坊司……,钦此!” 乙三十二号,囚室。 蟒服太监将唱圣旨的长音一收,声调低了一些,“郑大人,接旨吧。” 他卷起圣旨,朝郑长善递去。 见郑御史不肯接圣旨,蟒服太监叹了口气,“郑大人,皇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可以在别的时间上奏折,万不能在公主大婚的当日上。” “皇爷……还算克制。” 他沉声道。 郑御史闻言一惊。 蟒服太监是崇明帝的亲信,掌印太监李恩露。 李恩露在朝野多有贤名,不贪、不脏,不结党、不营私,在个人品德上无可指摘。朝堂外的士子们在骂起阉党的时候,都会刻意不提掌印太监李恩露这个人的名字。 同样,李恩露是出了名的好说话。 如今……,李恩露说“皇爷”还算克制,言下之意是,倘若他不给崇明帝一个满意的答复,死的就不仅他一个了。 “臣……谢陛下隆恩。” 郑御史勉强一笑,朝南磕了三个响头,领了旨。 南面,是皇宫紫薇殿所在的方位。 不多时。 乙字三十二号房仅剩郑御史和一瓶放在漆木托盘上的鸠酒。 “呜呼!唉哉!” “我郑长善寒窗苦读十三载,二十入尚书省礼部试,中得探花郎,二十一岁担任秘书郎,得先帝赏识,二十七岁入御史台,担任御史中丞……” “数十年仕途浮沉,不料落得如此下场。” 郑御史举起鸠酒,顾影自怜。 稳妥了大半辈子,谁知道……临老了,冲动了一次。 然而,就在这时。 临近他枯坐位置的一面墙壁竟然传来了一阵阵响动。 咚! 咚! 咚! 像是在敲门。 郑御史下意识的凑近刷着蛤灰的墙壁。 “郑大人。” “可有什么遗言?” “下官可代你传递……” 隔壁,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你是?” 郑御史皱眉。 他没想到,天牢的隔音竟然这么差,隔墙有耳。 “在下也是关西道的犯官。” “闻大人仗义执言……” “下官虽无救出郑大人的能力,但帮郑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不成问题……” 徐行并不打算向郑御史道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们“翁婿”之间可没那么和谐。若非郑御史即将赴死……,不然今后要是有机会了,他不介意膈应膈应郑御史。毕竟按照习俗,尽管他还没登郑家的门送上聘书,但怎么也算是郑家的女婿了……。 可郑家倒好,对他不闻不顾,都没去天牢探视过他……。 但—— 不管怎么说,郑御史都是为关西道的数百万灾民死谏而死。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这应当是最朴实的观念。 “老夫死得其所了!” “百年后,父老必为本官立碑,唾弃这朝堂衮衮诸公……” 郑御史本来心里还有些悲凉,但听闻徐行此话,顿感自己死谏这件事没做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一个人, 默默无闻的死。 和流芳百世的死,并不一样。 “老夫也没什么遗言。” “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愧对亲族……” “成就我一人的美名,而让亲族落得如此凄凉下场,是老夫之错。我在神京长乐坊有一处别宅,藏有三千两银子,和亲友往来的手信。” “银子,就当是给阁下的报酬,而手信……,还请阁下持此手信,去找老夫的亲友,看能否解救老夫的亲族。” 郑御史一言一句道。 他话讲的很慢,就是为了让徐行听清楚。 等徐行给了他一个准确的答复后,他也不再迟疑,仰面一饮鸠酒。 …… 乙字号囚室再无声响传来。 徐行收回了贴在墙壁附近的耳朵。 他和郑御史一墙之隔,再加之他有内力傍身,比常人耳聪目明许多,听得尚不清晰。故此,压根就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到郑御史说了什么话。 只不过,在丁字号天牢,有人却听到了他的话。 吴书办对徐行拱了拱手,“徐大人能不计前嫌,愿为郑大人传递遗言,小的佩服。” 神京硕大,也不大。 徐行入狱的头几天,不少狱差还担心郑御史发问……。 毕竟徐行和郑御史有一层关系。 孰料,郑御史压根就没有过问此事,这事也成了天牢狱差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一笑郑御史见风使舵,二笑徐行举目无亲。 “只是一时心软罢了。” 徐行摇头,不欲多说。 吴书办见此,也不再插话。 等过了大概一刻钟后。 徐行开了口,“我的算学典册已经写完了,今后无须再送来纸笔,吴书办,这段时间有劳了。” 最开始,他要笔墨纸砚,是方便副本世界作弊。 如今,有了白色命格【博闻强识】和【文昌】,他习文进度一日千里,几近过目不忘,也无须再花费苦功夫抄写八股范文了。 所以现在的纸墨笔砚完全没了用途。 相反,还多了一个吴书办碍他的眼,不是什么好事。 天牢很快恢复了清净。 吴书办也巴不得早点离开天牢监狱这个鬼地方。 晚上。 入狱的田通判,主动开了腔。 而徐行……, 亦是等候多时了。 31、逃出天牢的希望(求追读) “徐大人,你也不想……” “让儿子成为遗腹子,连他出生的样子都看不到。” 晚上,夜深人静之时,田通判走至两囚室相邻的铁栅栏,他见徐行正在盘膝打坐,运转内功,眉宇微微一挑,说了这么一通话。 闻言。 徐行睁开眼,目光审视田通判。 他没有着急开口。 在田通判初次入狱的时候,他还没察觉到田通判的异常。然而在他分肉食给田通判的时候,注意到了田通判的手,以及田通判的吃相……。 于是他对田通判的身份,多了一些的怀疑。 读书人的手和一般人的手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常年握笔,手上会留下一些茧子。 这些茧子,田通判手上有,但却比一般人又多了一些别的茧子。 其次,做文官的人吃相一般都极为儒雅。 而田通判进食,一者慢,二者没有仪态……。 饿了,抛弃吃饭的礼仪也没什么。 但进食慢,还不顾仪态,那就有问题了。 当然,仅凭于此,徐行还难以确定田通判身份存疑。主要是今日他做完义举之后,田通判的目光频频朝他投来……。 “徐大人。” “你有经天纬地之才,难道就甘愿待在天牢等死吗?” 田通判又道。 话音落下。 徐行紧绷的脸色微微有些动容。 “果然!” “悼天王说的对,读书人都是有大抱负之人。” 见此,田通判心里倏地一喜,他快言快语道:“我们四明山就缺徐大人这样的英才,只要徐大人点头,愿意加入四明山,悼天王说了,从此之后,徐大人地位就仅在他之下,和另外威天王、坤天王平齐。” 以他的地位,还没资格卖关子。 陈说利害,诱引徐行加入四明山寨,就是他的任务。 具体的选择,是让徐行自己去选……。 愿意的话,他们四明山花大代价救徐行出去。不愿意的话,他们四明山就偃旗息鼓,寻找另外适合当军师的人才。 不然,好不容易拼死拼活救徐行出了天牢。 却救了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 岂不是让四明山寨得不偿失。 “徐行不过一无名小卒,声名不出神京,你们是如何得知我的?” “还费了一番周折,送你进来?” 徐行挑眉,反将一军。 他可不是什么愣头青,随随便便就信了别人说的鬼话。 先探清虚实,才好继续落子。 “徐大人的反诗!” “徐大人的反诗已传遍了四明山寨……” 田通判连忙回复。 “笑话!” “那首诗可不是什么反诗,尔辈不通文墨,竟然以为那诗是反诗?其次,本官写那首诗的时候,还是五天前,哪怕以飞鸽传书,也传不到四明山……” 徐行冷哼一声,不屑道。 四明山位于江南西道,距离神京有数千里之遥。 五天时间,反诗根本到不了四明山。 所以,田通判是在故意诓他。 什么四明山上下都知道他的反诗,压根就是哄骗他的言辞。 他若真信,定会被田通判看轻。 “徐大人说的对。” “这是小的为了赚功故意说的谎话,该罚。” 田通判讪讪一笑,继续劝道:“小的就如实说了吧,坤天王被我们悼天王派来神京,一个目的是打探神京情报,另一个目的就是请一个有才华的文人到我们山寨充当军师……” “神京乃是物华天宝之地,菁英皆聚集于此……” “坤天王偶得徐大人所作诗词,故此派遣小的冒充犯官,混入天牢。” 他这一番话,比起刚才所说,有诚意了许多。 果然不出徐行所料,刚才田通判所说的话,只是对他的试探之词。 “你怎么冒充犯官混入天牢的?” 徐行避重就轻,不提上山入伙的事,而是话题一转,说到了田通判混入天牢的手段。 田通判也有意拉拢徐行,如实说道:“这也没什么难的,如今天下时局混乱,我们在来神京之前,在路上杀了押送田通判入京的官兵,得到了田通判的敕牒和告身……,然后再让鬼一手帮我易容,就轻易混入天牢了。” “做官,会有人认真核查?” “但……,当犯官,谁会认真检查?” 他嘻嘻一笑道。 徐行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冒充犯官,确实比冒充上任的官员要容易许多。 古代不是没有冒充上任官员的,就比如清朝乾隆年间,有个叫钱炳的人冒充捐官,欺上瞒下,各省官员都没查出他是个冒牌货。 直到行骗到钱塘县令那里,才被揭穿。 而犯官……,谁闲的检查入狱的犯官。 “看来……” “四明山寨坤天王找到我,可能是【义贼】命格的效果。” 徐行暗忖。 【义贼】命格让他得到大运垂青。 有了大运,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徐大人,你只要愿意搭伙入山……” “救徐大人出去,不过是易事。” 田通判说完后,拍着胸口,对徐行保证道。 “到了山寨,吃香的,喝辣的。” “不比做这个鸟官好?” “更何况,当今皇帝有眼无珠,判了大人死刑。” 他鼓动徐行下定决心造反。 “跟你们入伙……” 徐行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要是直言他早就想造反了,四明山上下可能不是欣喜,而是恐惧。论谁也不想找一个不忠不义的人搭伙做饭……。 古代的忠义极其矛盾。 既要让他对崇明帝忠心,又让他上山造反……。 因此,哪怕他心底已经属意答应田通判的话,但故作矜持这一环节还是需要的。 “阁下不知……” “我隔壁的常将军曾在辽东领兵作战,乃是五品定远将军,因一点小事被陛下打入天牢,我和他交情甚笃。 “倘若只救我一人,徐行宁愿死在天牢。” “也绝不出去!” 徐行咬牙,握拳道。 反贼造反肯定不能用“忠”来做文章,但想要团结上下,不能“忠”的话,那么也只有“义”这个字了。 他给四明山提的要求,正好切中“义”这个字。 以“义”来掩藏他的不忠! “徐大人令人佩服!” “小的这就设法通知天王……,传告此事……” 田通判脸上再次露出佩服之色,拱手道。 32、破境(求追读) 与田通判谈判结束后。 徐行将田通判的话转告给了正在假寐的常吉。 他猜测,以常吉的功力,应该早就听到他和田通判说的话。 常吉的境界应该到了内练的存真,甚至有可能,还修炼了外练武功。 将门世家,在这个超凡世界,有什么潜藏手段,真不好说。 “徐大人……” “我常某认了你这个兄弟。” 九尺的大汉瞬间话语哽咽,眼中泛着泪光。 “比我还能装,一眼假。” 徐行心道。 跟常吉当了一个多月的狱友,他哪里不知道常吉是什么德性。真把武将们都看做实心眼,绝对会被坑的连北都找不到。 他之所以对四明山寨提出以搭救常吉为条件,换他效劳。 一是为了“义”字招牌,从而给他接下来背叛朝堂的举措背书。 二则是……,他若是孤零零的投靠了四明山寨,单打独斗,没有后援,必定会在四明山受到本土派的掣肘,这是可料想的未来……。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倘若常吉加入了四明山,他们这两个外来派定会在本土派的压迫下组成小山头,再借助常吉的军事素养,他入了四明山,才会真正的如鱼得水。 再者,是他以营救常吉为条件“入伙”,这样的话,就相当于常吉欠他一条性命。在以义气为联系纽带的反贼中,常吉背叛谁,都不会背叛他。 一旦背叛他,就是自绝后路! “不过……” “在从天牢逃走前,还是尽量先提高自己的修为。” “副本世界的‘我’,也快到了存真阶段了。” 天牢恢复寂静后,徐行继续盘坐修炼,孕养内气。 …… …… 县试结束后。 徐行看了自己的排名,不高也不低,排在正榜的第十二名。 府试一般多在每年的四月份。 考完县试,他还足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备考府试。 相比于在泾阳县的县试,京兆府的府试就难上了许多。北方的京兆府一向是文教重地,竞争激烈。以徐行的本事,在秦省别的府,例如凤翔府、同洲府、汉中府等地还有九成的把握通过府试。 但在京兆府,就只有五六成了。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 京兆府好歹也算是以前的故都。 味经书院因是在泾阳县办学,所以吴县令对徐行的考卷多加赏识。但在京兆府,徐行味经书院的出身……,并不足以让他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 于是,在临开考的一个月前。 徐行借口备考、图清净,暂时搬出了味经书院号舍,跑到了孝义堂临时驻点,打算就科考一事求助于哥老会……。 “尹府尊的喜好?” “还有以前所作的文章?” 客房偏厅,马师傅坐在上首位置,他听到徐行当香主后提到的第一个要求,微微沉吟稍许,点了点头,“这事我会吩咐手下弟兄去办,不出意外的话,在考前你应该能拿到这份资料。” 考生在考试前分析主考官的喜好、所作文章,于今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文附上意,才能得到主考官赏识。 举个很浅显的例子。 假使尹府尊是个守旧派,徐行所作的文章如果太过锐利进取,尹府尊见到了,必定不喜,从而罢卷。倘若尹府尊是个洋务派,徐行所作文章又太过墨守成规、因循守旧,那么……亦会得到一个罢卷的结局。 罢卷之后,考生也没什么可申诉的渠道。 只能再等来年。 所以,徐行向孝义堂的这个要求,很合理。 收集尹府尊资料,于个人来说,是很难的一件事,可于哥老会来说,却并不难,只需花费一定的代价,就能得到一份详细的资料。 加入哥老会的哥弟,不仅只有苦哈哈,各行各业的人士都不缺。 “除此之外。” “弟子最近修炼心法有成,快到破关之际,还请马师傅祝弟子一臂之力。” 徐行说完科举后,又提起另一件事。 他之所以和底层的哥弟不同,受到马师傅的赏识,就是因为他会读书,能通过科举来获得提高自己身份地位,获得入仕的机会……。 因此,他见马师傅第一面,先阐明自己对通过府试的把握不小,暗中将自己的价值呈现出来,然后再提出让马师傅以内力帮他破关……。 如此一来,马师傅即使内心想要拒绝,也会先暗自衡量一下得失,然后再决定是否要拒绝。 当然,他委托马师傅去帮他搜集尹府尊的情报,亦是正事一桩。 只不过相比破境,尹府尊的情报并不迫在眉睫。 “帮你破境……” 马师傅犹豫了一下,说道:“以内力帮你强行冲破关卡,固然可行。但你今后想要再进行突破,就……难上许多了,往往修炼所得,事倍功半。” 帮人破境,不仅要消耗他苦苦积攒的内力。 而且破境之后的武者,亦会前路断绝。 一句话,得不偿失! “马师傅,以弟子的……资质,今后想要突破更高境界,估计一辈子都难……。” “不若现在趁着年轻,先行突破。” “此外,境界增强后,于人体的记忆、思维亦有大幅度的提升。” 徐行拱了拱手,言道。 他和普通人不一样,他破境之后,就会诞生命格,然后以【道果】将命格固化。就譬如他的赤色命格【武道平平】,不仅更改了现实世界他的身体,也反馈到了他副本世界的身体,资质比之前提升了不少。 所以按照他的预测,他强行破境后,或许会有后遗症,但绝对不大。 再者……,这只是副本世界。 现实世界的他,又不会被影响到! “你所言确实有道理……” 马师傅微微颔首。 他算徐行的半个师父,对徐行的武道资质有过了解。知道徐行的资质只是相较普通人能好一丁点。这样的资质日后确实难有大造化。 还不若现在提前突破,提升一下人体潜力,好应付府试。 “弟子谢马师傅。” 徐行脸上闪过一丝欣喜,连忙对马师傅进行道谢。 他此次虽说算计了马师傅,有点卑劣。 但马师傅又非什么蠢笨之人,若是帮他破境一点好处也无,马师傅岂能帮他?说直白点,不过互惠互利。 只是他在途中,提高了自我价值,让马师傅更放心对他进行投资罢了。 33、修仙功法(求追读) 内练武道分为感气、培体、存真、先天、宗师五大境界。 感气为第一境。 只需感应到冥冥中的气感,就算破境成功。 培体为第二境。 内练武者以内气滋养体内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从而使内气运行全身畅通无阻。故此,这一境界又称之为养体。 养出一个适合修炼内练武道的身体。 武道,绝不只是好勇斗狠。 练武的真正目标是将人体的体能推到最高的极限。 而第三境——存真,就是不断压缩内力,养出一缕本命真气,存于丹田之中。 …… 孝义堂临时驻点。 密室内。 马师傅与徐行二人对坐,在徐行盘膝提炼内气的途中,他开始不断调节自己的呼吸节奏,力图与徐行保持同一节奏。 他一心二用。 运转磐石心法的同时,也开始运转子午功。 很快,马师傅周身放松,冥想到了无边无际的太空之中,在他的头顶有一滴一滴的甘露,形似荷叶凝露,从头顶徐徐而下,进入身中,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将全身冲洗干净……。 借助这股贯穿头顶的灵机甘露,他将其混合自己的内力,一并输送到徐行的身体内部,借助这子午功的内力冲洗徐行的身体。 “我修行的子午功,全名为子午净身功,又叫子午夺命功……” “子午二字是因此功在子午二时修炼最佳,子时是阴衰阳盛之时,午时是阳衰阴盛之始……,子午与坎离相合,为练功最佳之时。” “而净身,是洗尽铅华始见金之意。相传此功为全真道基本内功,乃是重阳祖师亲自编写……” “我现在就用此功凝聚的内力祝你破境!” 在输送内力之前,马师傅提前将此事告知徐行。 按照常理,只有修炼相同功法的人帮助人破境最是适宜。 不过,他是个例外。 他的子午功,是道家真传,比一般内功层次更高。 两人双掌相合。 刹那间,一股汹涌的内力冲入徐行身体。 这内力与徐行的内力大不相同。 他修炼而出的内力宛若磐石,坚韧、运转缓慢,而这股内力,更像是山间醴泉一样,汩汩流动,在途经他经脉的时候,不仅没有涩痛之感,反倒有一股被滋润的清凉之感……。 闭塞的经脉、穴窍被冲开。 “关元、会阴……” “膻中、玉堂、璇玑……” 在被滋润的同时,徐行也努力开始引导这股内力在他体内形成周天循环,促使这股内力和他的内力结合,从而诞生出一缕本命真气。 一个大周天。 两个大周天。 …… 七个大周天。 输入内力近两个时辰,马师傅内力已隐隐有所不支。 就在他准备犹豫是否撤手之时,徐行主动双掌分离,然后呼吸节奏渐渐加快,运转磐石心法的速度突地猛增了一大截。 “成了?” 马师傅攥紧的心略松了一下。 假使徐行没突破成功,他说不定还得继续输送内力,毕竟只差一步之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而现在徐行功成,他就能松下一口气。 一缕真气由三十六缕内气凝聚而成。 徐行内视己身,在他的意念之下,一缕土黄色的真气被他从丹田内引导了出来,然后在血肉的经脉中不断贯穿。在真气流经周身的途中,他的五脏六腑不断被淬炼,比以往坚韧、沉厚了许多。 一入存真境界,在江湖上亦算有名的好手。 甚至能以本命真气附着在武器上,进行杀敌。 马师傅之所以……, 算了,不提马师傅。 徐行摇了摇头。 马师傅的境界,他猜不透。 孩哥尚且能够以气御刀,更何况马师傅。 不过他料定马师傅应该介于先天和存真境界之中。因为据凤溪国的江湖传言,先天境界的高手,可以飞花摘叶杀人于无形之中。马师傅虽说可以做到以气御刀,但比起传说中的先天高手,似乎差了一些。 他少年时还没决定科举之前,也曾打听过一些武林秘事。 只是……,江湖中人实在太差劲,连百人敌都做不到,所以他直接去科举当官了。 之所以说马师傅介于先天之间。 则是因为马师傅修的是修仙功法……。 子午功,第一步,就是从外界导入灵机。 而武道的内练功法,是从食物中萃取精气,然后走经脉,形成内气……。 “秀才……” “一定要考中!” “全真龙门派的功法,价值何止千金!” 想及此,徐行眼热了许多。 仅是全真道的基础内功,就有这般本事。 那么全真道所存的真正修仙功法,那该是何等的场面? 重阳祖师是在终南山遇见吕祖和汉钟离后,得授全真妙理,这才开辟了全真一道,开始修仙……。 “辛苦马师傅了……” 存得两缕本命真气后,徐行这才收功,起身对马师傅进行道谢。 得益于马师傅以子午功帮他破境。 他破境之后的后遗症似乎并不怎么大。 仅是这点,就足以让他对马师傅感激涕零了。 “都是同袍兄弟。” “讲究这些个虚礼没什么意思。” 马师傅随手拿起一壶冷掉的三炮台,给徐行和他分别倒了一杯后,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摆了摆手道。 现在徐行的身份是孝义堂的香主。 尽管没直接统辖弟兄,但论身份,仅比他这红棍略低一头。 再者,徐行先前送给了他磐石心法,这可是增强他家底蕴的好事。哪怕他自己用不到这功法,但后辈人总能用到这功法。 子午功不是谁都能修炼的。 百多年来,也才成了他一个。 孩哥只能算半个。 说好听点,孩哥赤子心性,所以修行道家内功无往而不利。说难听点,孩哥脑子不大灵醒,比正常人略有不如……。 他给徐行的“机缘”,亦只是浪费他一个人情。 倘若徐行没考中秀才,这机缘就是空头支票。 “一码归一码。” “恩,还是要分清的。” 徐行没有顺坡下驴,哈哈一笑将今日之事揭过。 而是转为郑重的说起此事恩情来。 马师傅可以不介意此事,但他不能不介意。 不然今日好请马师傅帮忙,明日呢?后日呢? 34、武道奇才(求追读) “那好。” “我就记下你这一次欠我的恩情了。” 马师傅顿时笑容满面。 他适才说不在意,并不代表他心里真的不在意。 只不过同为孝义堂的高层,他不好强行让徐行记下他的恩情罢了。 这样,难免显得他太过唯利是图。 但—— 徐行这么上道,他自然是来之不拒。 一旦徐行成为秀才,在孝义堂,乃至秦凤山中,都算是得之不易的人才。今后在孝义堂、秦凤山中的地位,亦会跃居在他之上。 这只是徐行暗地里的身份。 明面上,徐行出身味经书院,同窗、同乡、同年,这些关系网,就决定他今后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穷措大。而且,考得秀才功名后,在秦省,进可以继续科举,退则可以入秦省武备学堂,入新军当军官……。 其次,徐行这么会做人,一看就知道日后必定能成大事。 《中庸》言曰:“天命谓之性!” 性格,决定一生的命运。 …… …… 提升武道境界后。 徐行又诞生了另一命格。 “你凝结了明黄命格【武道奇才】,此命格为赤色命格【武道平平】的晋升命格,是否以【武道奇才】命格替换【武道平平】命格?” “以【道果】固化。” 镜面上一行行字迹流转。 “明黄命格?” “比原先的灰色命格、白色命格、赤色命格更高的一种命格?黄色,是皇室专用,平民不可用。而赤色,为朱衣,为官员。” “这明黄命格,莫非……” 徐行内心隐隐期待。 他不再迟疑,点头答应。 下一刻。 丹田里储存的近百缕内气开始了疯狂的消耗。 …… 【镜主:徐行。】 【道果:义贼(赤)、武道奇才(黄)、文昌(白)、博闻强识(白)。】 【……】 【命格:无。】 【武道奇才(黄):先天经脉畅通,亲近土系内功,于武道一途进步飞快,若是有缘,可登临先天之境,为武林至尊。】 …… “武林至尊,也算是比肩皇帝了……” “不过也只是有缘,才能到达此境。” “先天、宗师,在武林上,属于独孤求败的一类角色,而能到存真,已经算是武学中的奇才了。” “以我的资质,本该进入存真后,就再难于武道一途中有所精进,但诞生了【武道奇才】命格后,资质得到了改善……” 徐行收敛心情,寻找明黄命格【武道奇才】中的缺陷,努力做出一副宠辱不惊、气定神闲的模样。 欣喜若狂! 他此刻,当真是欣喜若狂。 一是抵达了存真境界,在江湖中算是入流的好手。 二则是……,【武道奇才】命格验证了他的想法。他在副本世界强行冲关,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后遗症。 相当于一个bug。 “现在,还是先晋级存真境界再说。” “想来……,也快到四明山营救我的时间了……” 徐行盘坐在麦垛上,开始运转功法,压缩体内所存不多的内气,使其孕养出一缕本命真气。 三十六缕内气,才能化作一缕本命真气。 他在副本世界中,借马师傅的内力强行冲关,已经学会了如何压缩内气,在丹田中诞生出一缕本命真气。 而此刻,他的资质大幅度提升。 百脉畅通,直接跨越了内练培体阶段。 提炼本命真气,远比在副本世界要容易许多。 经验! 资质! 二者他都不缺。 一个时辰后。 徐行的丹田里终于诞生出了一缕本命真气。 轻易存真! “什么?” “他到存真境界了?” 数个时辰后,天色大明,常吉一如既往的观察徐行,他怕徐行抛弃他先走一步。只不过在今日的观察中,他却发觉徐行皮肤晶莹若玉,比以往白皙了许多,目光亦是炯炯有神,和往常死气沉沉的模样,大不相同。 存真! 只有跨越培体,到达存真,才有此种神态。 本命真气最是能滋润人的肉身。 “他的资质……?” “相传数百年前有一个编纂道藏的大儒被关进囚室,此先他未曾修炼任何功法,年岁也到了五十七岁,武道根骨庸碌不堪,但他念头通达,一道通,天地间的任何道理在他眼中,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仅用了三十六天,就成为了天底下屈指可数的先天高手。” “莫非……这徐行也是如那大儒一样?” 常吉越想越是心惊。 不过他认为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徐行能在算学上有如此造诣,年岁又如此之轻,可见其天才程度。而算学若是往高深点说,那可是算天、算地、算人无所不算。 经天纬地,易事一桩。 天地间的至理,就蕴藏在算学一途中。 “必须交好!” 常吉咽了咽口水,心道。 “徐大人……” “您,您突破存真了?” 他凑近铁栅栏,尽量做出一副谦卑的姿态,低声道。 “你……怎么知道?” “原来如此。” 徐行见此,先是诧异,随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瞬间恍然大悟。 他因为赵芸娘“留种”的因素,隔几天就沐浴一次,压根和普通的囚犯不一样,没有一层皴掩盖自己的皮肤。 以至于他一突破,就如此显眼。 当然, 或许也与他此时的资质改变和自行冲关有关。 至少在副本世界, 他突破,就没这么显眼。 “果然!” 常吉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示意徐行凑近,然后轻声道:“我这里有一门遮掩形貌的秘术,徐大人可学之。” 说罢,他念起了功法口诀。 徐行虽对常吉突然对他尊敬的行为有所怀疑,但此时不是他多虑的时机。常吉现在和他站在同一条船,仅让常吉看到他的“大变”还好,若是让天牢狱差注意到了他的异态,那就后患无穷了。 一刻钟后。 徐行的形貌开始有所改变。 虽然样貌和以前一样,但皮肤明显黑了一些,与原来模样差不多。 这个秘术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名叫‘换颜术’。 效果只有一个,以真气刺激皮肤,令体内某些激素加速分泌,从而造成相貌与以往略有改变。 真气能让身体往好的一面改变。 亦能往坏的一面改变。 换颜术,就是常氏一族经过多年测试后,得出的最佳改变身体的方法。使用此术,不用担心真气刺激皮肤过多,从而有伤身体。 35、逃狱(求追读) “悟性果真不类常人……” “我修行此术,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才掌握完全,而他用的时间比我少多了。” 常吉顿时骇然。 他主动交出此术,也是心存试探一下徐行天资的想法。 此次亲眼所见徐行从初学到掌握“换颜术”,用时不过一刻钟,他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认为徐行是悟通了天地至理的“大儒”。 若是徐行知道常吉心中所想,定会啼笑皆非。 有白色命格【文昌】加持,他悟性确实不错,但还没到一刻钟掌握“换颜术”的地步。 能快速掌握“换颜术”。 一是靠现实世界和副本世界的时间差。 二是他在副本世界中已突破了存真境界,对真气的掌控,虽未到收发由心的熟稔阶段,但比初入存真境界的内练武者却多了一些经验……。 “徐大人……” “不知四明山什么搭救我们?” 常吉见徐行收功,迫不及待的问道。 在天牢被关了近三年时间,他最初一两年还想着皇帝降旨施恩,将他大赦放出天牢,戴罪立功,或者贬职。但被关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一颗心越来越冷,已经不期望朝廷开恩,现在只想逃出天牢,报复崇明帝。 四明山,就是他最后一根稻草。 “应该就在这几日。” “再等等……” 徐行猜测。 他也估摸不准四明山会在什么时候搭救他们。 不过他注意到了天牢的狱差们,最近突然变得阔绰了许多,喝酒只喝盛云楼的梨花酿,吃食亦比以往多了几道肉菜……。 像是发了一笔横财。 见一叶而知秋,窥一斑而知全豹。 如无意外,四明山的反贼……,不,兄弟们,近来正在贿赂这些狱差们。 “我听徐大人的。” 常吉点头。 二人谈话完后,继续装作往日的做派,在天牢里呼呼大睡。 让来往的狱差们对他们放下警惕之心。 …… 次日。 “主公……” “徐行松口了。” “他说自己可以交出制作琉璃的关键秘方,只不过……,他有三个条件,那就是……” 韩府,书房内。 赵芸娘跪在地上,做出了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第一,让出生的孩子跟他姓徐。第二,送奴家五百两银子,以及一栋江南宅邸,钱财和产业要归于未出生的孩子名下。第三……,让奴家为他守节直至老死。” 她将徐行提出的条件缓缓道出。 说话间,言语不免多了一丝哽咽和泪腔。 “就这几个条件?” “没了?” 书案后面,韩遂躺在直背靠椅上,他听完赵芸娘所说后,讶然了一下。 这几个条件……, 除了第二个条件需要花费一些银钱外。 其他的两个条件,根本无须他去付出什么代价。 而五百两银子,以及一栋江南宅邸,看似贵重,可于他这太仆身份而言,却实在是低廉的很。 与烧制琉璃后所得的巨大利润相比,这点钱财不过九牛一毛。 “聪明……” “是个聪明人。” 韩遂想明白徐行所提的三个条件后,啧啧感慨道。 要是徐行不知分寸,提的要求太高……, 说不定他还真的会事后反悔! 而此时徐行提的这三个条件,虽然会让他感觉有一些肉痛,但付出的这些代价,却还远没到他愿意为此而背弃名声的地步……。 人在做,天在看。 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 兔死狐悲! 徐行和他,以及他同党的官员,都是官。纵使官职有高低之别。可若是他做的事太过了,今后同党之人该怎么看他? 党争伐异,尚且不会做绝,给失败之人保留一份体面。 更何况徐行曾是他的下属僚官! 不是谁都是司马懿。 “告诉徐行……” “他的三个条件我答应了。” “而且所赠之银,我加到一千两!” 韩遂大手一挥,给徐行写了一封亲笔信,并加盖了他的私印。 有了这封信。 今后他若是背信弃约,事后必定会遭到世人唾骂。 遗臭万年! …… 晚上。 与赵芸娘一夕欢好后。 徐行看完信,将其交给了赵芸娘,感慨道:“韩大人是个好人啊。你明日将秘方交给韩大人后,就立即出神京,不要回头,有多远走多远。” “韩大人不杀你,但韩大人的仇敌却不会放过你。” “这是扳倒韩大人的好机会,他们不会放弃。” 他不打算对赵芸娘坦言,自己将会得到四明山的救援。 知人知面不知心。 万事防着一手,更好。 若是事成,再告诉赵芸娘也不迟。若是事败,告诉不告诉亦没大用了。反正他已经不在了人间。 至于其他人对赵芸娘的追杀……。 他相信,以韩遂的精明,肯定早就防了一手。 “夫君……” “奴家会为你守节的。” 赵玉娘依偎在徐行怀里,泪眼婆娑。 虽然徐行在给韩遂提的三个条件中,又让她守节至老死这一条件。但明眼人都知道,仅凭一纸条约,又如何能管住她的贞操? 故此,这一条件,更多是徐行为她今后谋划的打算。 在古代,为一人守节,也就意味着……能继承其人的政治遗产。徐行虽没什么政治遗产,但此言,却能让韩遂对她有更多的优待……。 “我信你。” 徐行摸了摸赵芸娘的螓首,以示安慰。 …… 【义贼(赤):行义事,犹效奋臂螳螂,得大运垂青。面对来自朝廷的威胁,有一定几率趋吉避凶!】 临逃出狱的前一个时辰。 徐行又一次观摩了自己的【义贼】命格。 逃出天牢,任一环节露出破绽,他都是身死的下场。在田通判的“通风报信”下,再由他和坤天王全盘操作,已经尽量做到了“尽人事”。 如今……,唯有听天命了! 时间缓缓流逝。 徐行和常吉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假装镇定自若。 不多时。 “老李头”推着倒夜香的单人车走了过来。 瞬间,丁字号狱臭气熏天。 “两位大人快点!” “别误了时辰……” “老李头”催促。 徐行和常吉互视一眼,从木车里抽出了两具尸体,分别换上了他们的囚衣,塞到了麦垛上,假装他们在酣睡,然后一前一后的躲在了倒夜香的夹板里层。 “老李头,你今天怎么……长的不对样?” 刚走出丁字狱,邓校尉前来检房,看到老李头模样与往常有点差异,于是起了一点疑心。 36、大运垂青(求追读) “回大人。” “老李回家省亲,这是他内弟……” 一个狱差走至邓校尉身旁,附耳道:“老李省亲时间长,又不肯丢了差事,所以让他内弟过来顶差,前段时间刚给弟兄们孝敬了一些,大人……,你宽容一下。” “原来如此。” 邓校尉释然般的点了点头,同意放行。 官和吏是两个路子,官不世袭,但吏世袭。由吏员的家属顶替原先吏员的差役,并不罕见。老李头做的事情又非要职,顶差也就顶了。 这点,容不得他指摘。 因为他的校尉身份,就是顶替他老子的! 躲在车架夹板里层的徐行和常吉闻言,松了一口气。 本来按照坤天王的计划,是直接冒充老李头,但在徐行的拾遗补漏下,建议坤天王找人冒充老李头的内弟。 如此一来,与老李头不熟的,则认为“老李头”就是老李头,没变过。 而与老李头相熟的,亦能找到理由进行解释。 夜香车继续辘辘而行。 倒夜香另有小路,不通过天牢的正门。 (第二十一章提示过:倒夜香另有密道。) 天牢由三监、六司、十二押班看管,其中又散布了巡夜司的缇骑,想要蒙混过关逃出天牢,绝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相比于天牢正门的难走,倒夜香的小路就容易多了。 只需经受住三道关卡的盘问就行了。 不一会。 按照计划,“老李头”成功通过了两道关卡,直到第三道关卡司狱监的时候,夜香车被挡住了去路,两名差役上前按例搜检。 “邓校尉等人会在辰时一刻检查天牢囚犯。” “我和常吉是在丁二十四号和丁二十五号房,即使有田通判拖延时间,最多也只能争取到一刻多钟的时间……” “而现在大概过了十分钟,必须在五分钟以内走出天牢。” 徐行察觉到差役走近夜香车的脚步声后,心中担忧道。 一刻钟,等于十五分钟。 在出天牢的时候,他就让副本世界的自己盯着书院的西洋摆钟。 以此保证时间不会出错。 如今副本世界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折算到现实世界就是十分钟……。 若接下来,不能混过去……, 那只有拼死一战了! “怎么今天的夜香这么臭?” “拉走,拉走……” 忽然,两名差役停了下来,用手紧紧的捂住了口鼻,另一只手扇着手风,让“老李头”赶紧拉走隔夜的夜香。 徐行闻言,双手松开了藏在夜香车里的钢刀。 看来大运垂青了他……。 撞到好运了。 也是,朝堂尚且乌烟瘴气,更何况这天牢系统。 上进无望。 大家当差拿饷,平日划水摸鱼才是常态。 谁有闲心去认真工作。 “听说最近天牢里面的伙食好了不少。” “里面的狱差们各个肥的流油……” “吃肉后出恭,肯定臭了。” 差役们躲在一旁,小声交谈着最近天牢的时闻,在提到天牢内部的狱差时,语气都酸了不止一筹。 狱差,能够收取贿赂。 而他们这些司狱监的差役,只能苦哈哈的守大门,一点油水都捞不到。 铁闸大门渐渐打开,露出了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老李头沉默不语,推着单车就走。 一切极为顺利。 …… 天牢内部。 邓校尉搜检丁二十四房。 “大人。” “徐大人……被掉包了。” 一个狱差走近囚室,翻了一下徐行的身体,他瞳孔深深一缩,连忙跑到邓校尉身旁,附耳小声道。 天牢丢失了犯人,他们这些官差吃不了兜着走。 丢了犯官,更是弥天大罪! 故此,在见到徐行被掉了包后,狱差没敢声张。 “快,通知外面的三监、六司、十二押班……” “是老李头……” “他有问题!” “千万别放跑了徐行。” 邓校尉脸色倏然一变,紧声吩咐道。 丢了犯官,轻则革职,重则问斩。 他回过了神,隐隐感觉这件事与老李头有关系。 然而—— 几名狱卒很快带来消息。 老李头已经推着夜香车,出了天牢。而且在出了天牢的一个巷子口,老李头丢了夜香车,已经不知所踪。 “大罪!大罪!” 邓校尉额上冷汗直冒。 “大人……” “依小的之见,不若对外宣称徐行和常吉二人突然暴病而死。” “或者,干脆以走水为借口……” 四明山贿赂天牢狱差们的效果出来了。几名狱差知道一旦徐行逃走的消息被他人得知,不仅邓校尉讨不了好,他们亦没好下场。 于是,这些狱差们瞬间就团结一致,打算来个瞒天过海。 天牢走水,他们固然会有大罪,可顶多是个革职的下场。再者,法不责众,天牢可以重建,但不能少了他们这些世代相袭的狱差。 谁家里还没个背景。 “对!走水!” “就以走水为借口……” 邓校尉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就同意了这项建议。 “不过巡夜司的缇骑们肯定注意到了咱们的异态,这该怎么办?” “犯官掉包,肯定瞒不过巡夜司的探子们……” 他又忧心忡忡道。 “大人……” “咱们合众献银吧,希望能喂饱巡夜司那群人。” 几个狱差一脸苦涩,叹了口气。 …… 另一边。 神京西城,里仁坊。 得到烧制琉璃的秘方后,韩遂就马不停蹄的跑到了位于此处的琉璃厂。让将作监出身的几个大匠按照所给秘方立刻烧制琉璃。 一个时辰后。 一片完美的透明琉璃被大匠烧制了出来。 “巧夺天工!” “以普通沙砾就可成就如此瑰宝!” 韩遂细细摩挲琉璃,忍不住惊叹道。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相信,平日里所见的沙砾,竟然能化作价比黄金的琉璃。 “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心中突的生出了一丝后悔。 有点后悔让徐行去顶罪了。 “赵芸娘走了吗?” 韩遂收敛心神,看向一旁的管家。 “老爷……” “赵芸娘已在门客的护送下,出了神京,这会……估计应该在照马驿。” 管家拱手,回道。 照马驿在神京南面,距离神京约莫二十公里。 “护送她出了京畿后,就回来吧。” 韩遂点头。 让门客护送赵芸娘。一是为了防止有人截杀赵芸娘,给他身上泼脏水。二则是,门客亦能监管住赵芸娘,一旦给的琉璃秘方是假的,亦容易再次将赵芸娘“请回神京……。” 然而,他话还没落下半个时辰。 一个巡夜司百户就匆忙骑马赶来,“韩大人,指挥使有令,速速缉拿赵芸娘,勿要令其逃出神京……” 37、一遇风云便化龙(求追读) “什么?” “缉拿赵芸娘?” 韩遂微皱眉宇。 缉拿赵芸娘,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告诉指挥使大人。” “我韩遂,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他放下千金琉璃,一甩袖袍,呵斥道。 要是刘指挥使在他面前,他万不敢这么说。不过眼下,只是区区一个巡夜司百户。他还不放在眼里。 “韩大人……” “徐行逃走了……” 巡夜司百户无奈,偷偷告诉韩遂这个消息。 “他逃走了?” “他是关西道的人,在神京官卑职小,孤立无援,哪来的本事逃出天牢?况且天牢守备森严……” 韩遂听此,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不过他也知道巡夜司的百户不会无的放矢。 故此,他话虽如此说,但心底里,已经实打实的相信了徐行已经逃出天牢这一事实了。 “难怪赵芸娘得到钱后,着急逃走。” “不好!” “此刻赵芸娘估计已经逃到了渡川驿,再过不久,就要跑去塞北了。” “孙管家,快飞鸽传书,派遣门客拦住赵芸娘。” 韩遂瞬间“大惊失色”,对孙管家频频示意。 “老奴遵命。” “这就下去吩咐。” 孙管家领命,离开了琉璃厂。 “塞北?” 巡夜司百户闻言,亦是重重点头,“韩大人,小人这就回去禀告指挥使,还望韩大人尽快拦住赵芸娘……” 他对韩遂抱拳行礼,一夹马腹,策马而走。 等过了一会。 孙管家又出现在了韩遂面前,“老爷,赵芸娘之事?” 他面带不解之色。 刚才他记得他说过,赵芸娘此刻大抵应该在神京南面的照马驿。而韩遂却偏偏说赵芸娘在神京北面的渡川驿。 这两者……,一南一北,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孙管家……” “你难道没看明白?” 韩遂面露微笑,“指挥使为何让我速速缉拿赵芸娘?赵芸娘,唯一的价值,就是能够威胁徐行。除此之外,她并无殊异。” “刘指挥使让我拦截赵芸娘,言下之意就是没抓住徐行。” “徐行此人……” 说到此,韩遂顿了顿声,“困于浅滩,你我任意拿捏,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他出了天牢,而且借助了别的力量,你我想不到的力量出了天牢……,一遇风云便化龙啊……” “此子才华非同凡响,我作为他的上官,了解的一清二楚。” “其外,他让赵芸娘先行一步,此计甚毒。” “不要轻易得罪一个你拿捏不住的毒士。” “况且,他给我的琉璃秘方是真的。既然是真的,那么他就不算违诺。我何必要去拦截他?得罪他?” “至于徐行逃出狱?与本官又有什么关系?” “他畏罪潜逃,不恰恰就是证明了他心中有愧,贪污一案确有其事!抓徐行,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可言?” “不若放赵芸娘一马,日后也能结个善缘。” 他目露一缕精光,缓缓说道。 “一个犯官……” “能帮老爷什么大忙?” 孙管家再问。 他是韩府的家生子,祖祖辈辈都效忠韩府。 所以,他对韩府的忠诚,无人能够怀疑。 借于此,他才能在家主面前询问一些事情,不用太过避讳。 除此之外,一些秘事,都要经过他的手去办理。因此,他若不问清楚家主的意向,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 “现在是犯官,将来可就未必!” “临时上香,可就晚了……” 韩遂笑了笑。 如今天下虽还未大乱,但已经呈现出了一些王朝末期的景象。朝廷还能支撑多久,还是未知之数,可能还能撑个上百年,或者更多时间,亦有可能再过数年就分崩离析。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情。 太祖时期,叛乱的次数也不少,多达上百次。 但还不都是一一平定。 不过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 徐行就是他此刻打的一窟! “徐行……,此子或许记恨老爷。” 孙管家适时提醒道。 “记恨我什么?” “让他顶罪?” 韩遂摆了摆手,“他是个聪明人,能看清楚大势,让他顶罪,纵然是我下决定的,可换任何一个人,身处我这个职位,都会让他顶罪。” “再者,他入狱后,我对他尚且不错,没结死仇……” “你还没看清楚问题的关键所在,不是我放不放徐行,而是巡夜司没找到徐行的踪迹!我放的是赵芸娘!” 他声音冷了一些。 孙管家见“老爷”如此,不敢再问。 “老爷说的毒计到底是什么?” 他暗暗腹诽,有点猜不透。 …… 神京,东城。 宣阳坊。 一间平屋。 徐行躺在病床上,肤色发白,时不时咳嗽一声。 他在假装一个病人,得了肺痨的病人。 “徐先生……” “咱们躲在这群官兵的隔壁,会不会太危险了一些?” 坤天王装扮成了一个打柴的汉子,此刻面露担忧之色,看着徐行。 在徐行的计划中,得手之后,不是第一时间跑出天牢,而是以李代桃僵的计划,装作病人,躲在巡夜司缇骑的家属区附近。 至于病人,是徐行在天牢时,就让坤天王派手下暗中假扮。 等到他出狱后,再偷偷替换。 “坤天王,你太看得起我和常将军了。” “我们只不过是小官,不值一提。” “巡夜司还不至于花费大代价追捕我们……” 徐行摇了摇头,“至于我们的相貌,我和常吉都是存真境界,可以通过换颜术更改容貌,再配合鬼一手的易容……,以普通缇骑的眼力,看出我们就是天牢里的两个犯官,不是什么易事……” “之所以待在这里,是因为灯下黑。” “他们这些缇骑整天看到我们,难道会怀疑我们就是那两个出逃的犯官?” 他嗤笑一声,言语充满自信。 鬼一手是江湖术士,有一手易容术。 这易容术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化妆术。不过以此易容术配合他和常吉的换颜术,足可以做到改变容貌的地步。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神京?” 坤天王听到徐行的阐述后,对徐行的计划佩服的心服口服,于是换了一个话题,问起了兄弟们最关心的事情。 “等天牢安定下来……” “丢了两个犯官,看天牢该如何处置。” “这场动静,闹不大的……” 徐行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言之凿凿道。 38、天牢走水(求追读) 如果是王朝初年,徐行的计策很可能会出错。 有一个精明的皇帝坐镇,底下的百官不会轻易违逆上意,国家这个暴力机构就会在他们的指挥下高速进行运转,直到找到他们两个犯官,以及一众反贼。 但—— 此时的凤溪国已经历经了十四帝,到了崇明二十一年。 朝堂党争不断,朝野上下一片乌烟瘴气。 仅是神京勋贵们蓄养的大量私奴,就经不起朝廷调查。 巡夜司想要来一次全城的搜检,受到朝堂的阻力绝对不会少。至少搜城的权力在五城兵马司上,而五城兵马司隶属于兵部,并不归巡夜司指挥使管控。 想要搜城,需先支会五城兵马司……。 这是两套班子,互相掣肘、制约。 所以,巡夜司搜捕他们最容易的着力点就在于神京的出入城门。 此时出京,才是真的九死一生。 …… 晚上,四更天。 神京西南方向,即天牢所在方向。 突然冒起一阵火光,火光映红了神京的半边天,形似火烧云。 神京百姓惊骇,纷纷出门遥望。 “徐先生?” “这是怎么回事?” 坤天王、鬼一手等人汇聚平屋客厅,目光看向徐行,言语充满不解。 他们可没派人火烧天牢。 天牢重地,怎么可能突然走水? “天牢缺了我和常将军两个犯官。” “是大罪!” “俗话说得好,官官相护。” “诸位若是在神京的官衙就职过……” 说到这里,徐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应该听过一句话,‘太仓少吉祥,户部多鼠蚁’。” “还请徐先生详细解释……” 坤天王见徐行走入客厅,邀其平坐,并道。 论起身份,他在未造反前只是一普通农户,而徐行此刻固然是犯官,但加入四明山后,因为其天然的官员身份,在地位上,坤天王隐隐感觉自己要低徐行一头……。 见官怕三分,这是刻在骨子里的。 “好说。” 徐行也没推诿,安然入座,“吉祥,指的是吉祥缸,用来防火,而太仓是朝廷用来储藏谷物用的大仓。掌管太仓的官员,经常会变卖太仓力的粮食,以陈充新,以次充好,以小斗换大斛……” “时间一长,太仓亏空太多。但想要天衣无缝瞒过这事,就会特意促使太仓走水,烧一部分太仓的仓库,而烧的这些仓库,吉祥缸里所贮存的水往往会少不少,难以有效扑灭大火……” 古代宅邸,每一冲院落,必有水缸,名叫吉祥缸,用来防火。 “户部,主管钱粮、户籍,想要上下贪污,捞一笔,很容易。只需在账本上稍作一些改动即可。但时间久了,户部的官员也怕查账,于是特意会在府衙中豢养一些鼠蚁,让它们啃食账本……” 他详细说明这句话的由来。 威信,是一步步立下的。 而他是四明山既定的狗头军师,就得不断用“信息差”让坤天王等人对他形成知识依赖,从而逐渐确立下他在这一方面的权威。 与巴浦洛夫的狗差不多。 慢慢形成条件反射。 训人……与训狗差不多。 不是谁都经过信息大爆炸,经过正统的教育。 四明山的反贼们,普遍文化水平不够。 “原来如此……” “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根据徐先生所言……” “今晚天牢走水,应该就是因咱们将徐先生、常将军二人掉包的缘故,天牢的狱差们为了怕事情泄露,故意以走水掩盖失职。” 鬼一手没入伙前,是走南闯北的江湖术士,经验丰富。 在徐行的几句提醒下,他稍一联想,就想明白了天牢走水的原因。 “这样说的话,咱们很快就可以出神京了。” 坤天王也不笨,一语道出了关键。 天牢以走水掩盖狱差们的失职。 换言之,明面上的“徐行”、“常吉”二人已死,即使巡夜司还在暗中通缉二人,但搜捕的力度绝对比白天要小上许多。 甚至……放弃搜捕! 毕竟若继续下达通缉二人的命令,那么天牢死的那两个犯官是谁? 恶意纵火,可是大案。 恶意在天牢纵火,掩盖罪行,更是大案中的大案。 “不错,再等上几日,咱们出京。” 徐行嘴角露出笑容。 他也没想到,逃出天牢、躲避通缉会这么容易。 纵然有他精心谋划的因素……, 但仔细想来,计划能顺利进行与崇明朝的官员们的“帮助”不无关系。 朝廷从上往下都烂透了。 不仅不能劲往一处使,还互相扯皮、掣肘。 而朝堂的衮衮诸公,固然不乏聪明若韩遂的精明人,可就是因为这些人太聪明了,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不敢担责,这才让他从容逃出天牢……。 “只不过……” “芸娘……” 徐行目光默默看向南方。 …… 神京,巡夜司衙门。 “指挥使大人……” “属下等人赶到后,赵芸娘已经离开了,据韩太仆的门客所言,此女目的地是江南,估计已经上了舟船……” 一袭飞鱼服的百户匆忙走入中堂,单膝下跪,言道。 “渡川驿?” “照马驿?” “这个韩遂……” 刘指挥使坐在主座上,他怀里搂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姬,大手伸进美姬的怀里肆意揉捏了几下,脸色隐隐露出不满之色,“他骗本指挥使?” 以巡夜司的能力,调查赵芸娘到底往哪个方向逃了并不难。 只不过这其中的过程,需要时间。 而韩遂给的错误指引,让巡夜司的缇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致使巡夜司未能逮捕到赵芸娘。 “疼!” “大人……” 美姬柳眉微颦,痛呼了一声。 “指挥使大人……” “韩太仆给指挥使您送了一盒点心。” 就在这时,门外多了一个身影,正是跟随在韩遂身边的孙管家。 “点心?” “呵呵……,本指挥使倒要看看他卖什么关子。” 刘指挥使将手从美姬怀里收回,接过了手下鹰犬递来的点心盒。 点心盒是雕漆红木。 看起来颇为华贵。 他打开点心盒,只见点心盒里面共有九格。 除了当中的一格是一个酥皮点心外,余下的每格所放事物皆是不同,有镂金球、银牡丹、玉摆件等等名贵华物,总计八种。 “我家老爷说了,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 孙管家得了允诺入堂,他见到刘指挥使后,当先说了这句话。 39、悼天王姚当(求追读) 韩遂很清楚。 他能瞒过巡夜司一时,却瞒不过巡夜司一世。 而且他仓促之间下达的命令,难以天衣无缝的瞒过自己的“谎言”。 不过,他亦有后招。 就是一个“信”字。 “韩太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高了?” 刘指挥使放下点心盒,让美姬暂离,然后冷哼一声道。 事实上,抓徐行、赵芸娘与否,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太大的意义。不管是赵芸娘,还是徐行,在他眼里和草芥都差不多。 区区八品官,他跺一跺脚,就能弄死。 只不过……,徐行逃出天牢,让他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毕竟巡夜司亦有监察天牢的职责。 孙管家不敢回答刘指挥使的话,他和刘指挥使压根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人。 哪怕他此刻代表韩遂。 多说多错。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二字最牢固。 “大人,这是我家老爷的第二份礼。” 孙管家从怀里取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琉璃样品和一张合契,“徐行所言的琉璃秘方亦被我家老爷确认无误,再过几日,琉璃就会变卖神京,乃至天下。这是我家老爷给指挥使大人的三成股……” “三成?” 刘指挥使皱眉,虎目盯着孙管家,“怎么才三成?还有七成呢?” “剩下的七成……” “刑部尚书、礼部侍郎,大理寺少卿、成王府……” “我家老爷,也才占了一成股。” 孙管家面露苦笑。 “韩太仆是个信人啊。” “三成股,也可。” 刘指挥使盘了盘手里的虎头核桃,板着的脸孔露出一丝微笑。 三成股,与他的身份、地位正好匹配。 剩下的这些官员、皇族贵戚,才总共分六成,落在他们手上的尚且不足一成股。他这不劳而获,一点力都没出,就能拿三成股,可见韩遂对他的“巴结”、“尊敬”。 至于为何要分给这些人股份,盖因为这几人都与太仆寺贪污案有关。 徐行锒铛入狱,少不了他们的幕后主使。 因徐行而引出的琉璃,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染指。 “告诉你家老爷。” “本指挥使,敬奉他是个君子。” 刘指挥使挑了挑眉宇,笑道。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韩遂欺骗他,放走赵芸娘的事情,就可就此揭过了。 毕竟韩遂是个厚道人。 为了守信,都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骗他……。 他喜欢和厚道人合作。 …… 数日之后。 徐行、常吉和坤天王一行人登上了下江南的舟船。 和他们在宣阳坊的猜测一样,天牢果然以走水掩盖了他们两个犯官逃走的事实。至于田通判,本来按照计划,是让田通判在天牢坐一段时间的劳,等其押送刑部进行受审的时候,再劫囚救他。 不料,田通判艺高人胆大,趁混乱,夺了一个狱差的皂衣,逃了出来。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丁点……” 漕河的花船上,天字包厢。 田通判,或者说陆小猴,倚红偎翠,躺在一个美人怀里,一边吃着美人喂着的葡萄,一边大肆吹嘘道:“那日夜黑风高,我陆小猴险些就要被那些贪官污吏投入火海之中,说那时那时快,我用一根铁丝撬开了天牢的门锁,然后一个锁喉功,直接抓死一个狱差,那个狱差九尺高,铁塔般的汉子……” “在我这锁喉功下,直接被捏碎了脖子,然后我再用偷学……呸呸呸,以鬼一手的易容手,给我自己装扮了一下,轻易就混到了天牢门口。” “不过……临到了天牢,有两个差役发现了我的异常,我双袖一甩,袖出青龙……” 邻座的坤天王听的眉头直皱。 他大手一拍八仙桌,“你娘的,你吹嘘比划也就罢了,举着猴掌在老子面前晃荡干什么?就你那力道,我一掌拍死你。” 陆小猴吓得一激灵,连忙端坐正身,讪笑的对坤天王赔礼道歉。 “天王……”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罚酒三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徐行和常吉互视一眼,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喝酒。 他们二人都有自己的规划、考量。 从官,到入绿林,这其中的差距,不可计量。 前途……扑朔迷离。 等二人喝了半盅酒后,坤天王等人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贵客”,几人开始找起由头开始和徐行、常吉二人攀谈了起来。 “我家哥哥最是仰慕文士。” “徐先生入了四明山,定然会满意……” 坤天王一个尽的说着悼天王的好。 趁此时机。 徐行也旁敲侧击的开始打听四明山另外两个天王。 坤天王,他已经见识过了。看似粗鲁,但实则粗中有细。只不过为人见识不足,一向缺少主见。 不过好在有鬼一手辅佐,故此来神京后,一直未曾出错。 四明山的三个天王都是武道高手、江湖侠客。 在未起事之前,就在江南武林有着不孝的名气。 排名第三的坤天王,是外练武者,到了练脏境界。双臂各有八百斤,使两个长柄卧瓜锤。 一锤砸下,地崩山裂。 当然,这都是坤天王的附众说的,具体实力,徐行亦不清楚。 外练武者与内练武者走的不是一条路子。锻体外练锤锻皮膜,淬炼筋骨,练脏洗髓。论起初期实力,外练武者能打十个内练武者。 单纯的比境界,并无意义。 “我家哥哥姓姚名当,曾是大雪山的少掌门……” “可惜朝廷无道,十五年前,征发徭役,以抵抗北境鞑子为理由,将大雪山上下长老、弟子统统发派到了边疆……” “驱除鞑子,这是大义,也没什么。但朝廷是故意让大雪山送死,不拨粮饷,故意隐瞒情报,数年征战,大雪山仅活下来了六个人,这其中就包括我家哥哥,于是我家哥哥被迫沦为逃兵,躲避徭役。后来……朝廷盘剥江南西道实在太狠,我们干脆就反了……” 坤天王喝一杯酒,讲一段故事。 不时,他就热泪盈眶,一把鼻涕,一把泪。 “悼天王姚当……” “懂得笼络人心,不是易于之辈。” 见此,徐行对悼天王姚当这个人瞬间提起了警惕之心。 40、结拜(求追读) “那威天王呢?” “只见天王你说悼天王,不说威天王,莫非威天王……和天王你之间有什么仇隙……” 徐行在桌下踢了常吉一脚,常吉瞬间了悟,出言问道。 一旦入了四明山,以他的武将、叛官身份,定然没有徐行入伙后混的“如鱼得水”,这都是可预料到的。 四明山三个天王,不缺领兵之人。 而他五品定远将军的头衔,亦难屈人下……。 而徐行则不同,文官身份,不会太过引起四明山本土派的忌惮,轻易就可以混入四明山的高层之列。 故此,在出狱之后,常吉就明确了自己的想法,选择依附同为叛官的徐行。他虽没有言说甘愿自为徐行的手下,但已经有了那方面的意愿。 与徐行在狱中的猜测差不多。 一出狱,常吉势必会和他报团取暖。 此刻,有些话徐行不方便问,所以只能催促常吉去问……。 掌握四明山高层动向,他们二人才可进行下一步计划。 “二哥……” 坤天王哼哼了几声,“他要不是仗着跟大哥比我早几年,我岂会屈居于他之下。他这个人,做事颇没情面,上次我酗酒了一次,他就跑到大哥面前亲自告我的状,说什么起事之后不能没有军纪之类的……” “让我在兄弟们的面前丢了脸。” “正是因此,大哥才罚我出山一趟,前往神京。” 他解释了自己为何跑来神京的缘故。 “威天王是为了大局考量。” “天王不必挂怀……” 徐行敬奉坤天王一杯酒,笑了笑道。 在这只言片语之下,他对四明山全局有了一个大体的考量。悼天王有心计、有城府、能笼络人心,而威天王在山寨中更像是管家一类的角色。 威天王和坤天王之所以不和,恐怕也少不了悼天王姚当在这其中使的手段。 他入四明山……,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亦会和威天王对上。 争四明山的内政之权! “再怎么说……” “天王都是威天王的兄弟,一些小事情,天王就别介意了。” “让人听了徒增笑柄。” 鬼一手亦适时劝了一句,神色颇为无奈。 坤天王来京的这段时间,没少和他抱怨威天王。而威天王之所以发狠要找一个落榜“读书人”,就是存心找一个能总管内政的人,来抗衡威天王对他的掣肘,让二哥威天王吃瘪。 不然坤天王随意赚一个读书人上山完成任务也就是了,何必偏要找徐行这等“经天纬地”的大才。 “照我说啊,这兄弟吵架和夫妻吵架的道理是一样的……” 徐行饮酒,打了个哈哈,状似无意道:“夫妻打架,外人就不能劝分,一旦人家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劝分偏帮的外人就显眼极了,怎么看,都是这外人不对,你们兄弟之间吵架,咱们看个乐呵就行了……” “天王,你和威天王到底是兄弟。” 他语重心长。 “是啊,你们是兄弟,得讲义气!” 常吉补了一刀。 “难怪我说……” “山寨里的兄弟们明明看我吃了亏,却不帮我,敢情是因为这缘故。”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几番话下来,坤天王对山寨诸事渐有所悟,暗忖道。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威天王能压他一头。一来,威天王大他一头,是他名义的哥哥;二来,威天王以大义行事,哪怕他再有理由,但山寨的散兵游勇们可不敢支持他,生怕他和威天王今后唱了双簧,反倒是他们遭了罪;三来,他确实不长进,大哥悼天王听威天王的话更多一些……。 “徐先生……” “等回到山寨后,我定要哥哥认下你这个兄弟。” 坤天王下定决心,决定找一个外援。 鬼一手等人在山寨中只是粗鲁武夫,江湖中人。纵然平日里一个兄弟亲,一个兄弟热的,但不管是他,还是悼天王、威天王等人,都将他们视作手下。而徐行若是入了山寨……,地位肯定不低……。 假使有了四个天王。 他说话,就不至于没人听了,和威天王起了冲突,亦有人能上前偏帮他。 “我早就和天王一见如故了。” “只是……” 徐行听后,面露感动,涌出两行热泪,“天王对我有救命之恩,如若天王不弃,此时正是良辰吉日……” “好!” “烧黄纸,拜兄弟!” “徐先生……,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 坤天王也是大喜,在神京相处的这几日内,他早就对徐行敬仰不已了。如今徐行这个大才愿意和他拜为兄弟,是看得起他。 其外,徐行的品德极好,为人讲义气。 若是不讲义气,怎么可能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带出同为朋友的常吉。 能和徐行成为八拜之交,坤天王感觉自己赚了。 大赚特赚! 至于结拜兄弟这事……,要不要支会悼天王一句? 怎么? 他坤天王交朋友,还要提前告诉自己大哥。 哪怕他对自己大哥再是仰慕,也不认为这等事有必要提前告诉自己大哥。 再者,能以结拜兄弟的名义将徐行捆牢在四明山,他觉得这事哪怕自己大哥悼天王知道了,也会赞同他如此做。 非但不会受罚,反倒要去嘉奖他。 下一刻。 厢房里的酒肉撤了下去,换上了案几、香炉。 以及一坛上好的烧刀子。 “我,常坤,今日与徐先生结为结义兄弟……” 鬼一手倒了两碗酒,坤天王和徐行分拿一碗。两人同立在香案面前,开始互叙年龄。坤天王对结义这事熟悉,当先就喊了结义的盟誓,“兄痴长徐先生十三岁,就自认为兄,你前面还有两位结拜兄弟,我为第三,你就为四弟……” “不知徐先生以为如何?” 坤天王一言一句皆照顾了徐行的面子。 各论各的。 他称呼徐行为先生,一点也没有拿大。 “徐行一生幼年丧母,孤寂半生……,因出身寒门,不慎入狱。若非三哥舍命救我,弟如今已经剥皮楦草,遗臭万年……” “三哥认下了徐行这个兄弟,徐行铭感五内。” 徐行举酒,看向坤天王,一脸感激之色。 41、府试(求追读) 四明山,是十八路反王之一。 由三大天王统治。 徐行之所以诓骗坤天王和他结拜,不是他喜欢拜兄弟。而是他一眼就看穿了四明山内部的权力构造。 如果不与三大天王结拜,成为兄弟之一。 那么……,他最好的下场,就是成为张良、萧何这样的人物。 张良,萧何,功劳是大,可在刘邦那里,亦不过只是一个侯爵。但和刘邦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卢绾呢?论起功劳,在汉集团基本上是个混子,没什么大功。可到了刘邦分封天下的时候,卢绾被封为燕王。 不成三天王的结拜兄弟,根本入不了四明山的统治高层之内。 这是显而易见的。 成为结拜兄弟,就是合伙人,不再是下属! 这一点,徐行看的很清。 不过—— 他与坤天王结拜,并不是全落了好处,亦担了风险。 如今的四明山,只是草台班子,又非什么香饽饽,在朝廷大军的围剿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跨了。 很少有人会孤注一掷,投重本入四明山……。 徐行此举,只是不想打白工罢了。 其外,他本就是犯官、叛官,已经绝了招安的路子。 没了退路。 只能硬着头皮造一辈子犯了。 坤天王又不是傻子。 倘若徐行结拜分得的“利”更大,他岂会轻易与徐行结拜? 当他的结拜兄弟,四明山里面又没皇位继承,当了也就当了。反王只是一时风光,等到真有能力攻入神京……。 未来的事,还说不定呢! …… 接下来。 坤天王和徐行各拈香八拜,行了最后一礼,并曰:“誓同生死,患难扶持。” “四弟!” “三哥!” “四弟!” “三哥!” 二人各呼了对方几声,执手凝噎。 “我等拜见……四天王。” 鬼一手、陆小猴等人亦对徐行一拜,确认了徐行的身份。 兄弟的兄弟亦是兄弟。 哪怕悼天王姚当不满意坤天王和徐行成了结义兄弟,但回到四明山,为了四明山不分裂,也为了四明山的今后着想,不管如何,悼天王都会捏鼻子认下徐行这个四弟……。 “我等四兄弟,在外面皆有名号。” “我姓常名坤,故曰坤天王。” “大哥,姓姚名当,但因仇恨朝廷,悼念大雪山死去的家人、亲朋,所以称自己为悼天王,二哥叫威天王,是因在江湖上闯出了一个虎威的诨号。” “四弟,你也可以取一个名号,用以在外界称呼。” 几人再次就座,坤天王对徐行提了建议。 为了祸不及家人。 他们这些行走江湖的绿林好汉都有一个名号,用来称呼自己,并且隐瞒真实姓名。 先前徐行只是入四明山,四明山不会在外面宣布徐行的名声,所以取名号没什么大用。可此时徐行变相成了四明山的第四天王,就得另起一个名号,好让手下的喽啰们在外宣传四大天王的威名……。 “名号之事……” 徐行犹豫了一下,“小弟初来乍到,不宜张扬,一时之间也无什么好名号可取。不如到了四明山后,请大哥赐名……” 得到实打实的好处后,徐行选择自退一步。 让悼天王给他赐名,一可以坐实他是悼天王结拜兄弟的事实,在山寨中维系他的地位、身份,二者……,也是向悼天王的示弱之举,确定两人之间的“君臣”之别。 第三点嘛,遥尊悼天王,亦能博得坤天王的好感。 “四弟说的不错。” “让大哥给你赐名号更合适。” 坤天王闻言露出一丝笑容。 他先前倒是没有徐行想的那么多,但徐行说了这番话后,他后知后觉,觉得徐行所言甚是有理,这般尊敬大哥悼天王的行为,让他对徐行甚为满意。 …… …… 副本世界。 一晃,时间就到了光绪二十四年的四月份。 四月十五号,正是京兆府的府试时间。 “徐兄……” “这是提神用的薄荷叶,带着,考场上可要提起精神。” 凌晨,鸡鸣刚响。 怀远客栈的地字三号房就亮起了烛光,与徐行同舍的陈建安、李明达二人就走至正在穿衣的徐行面前,并递给了他一个小锦囊。 徐行打开一看,见里面都是一些薄荷叶子,于是点了点头,随手收了下来。 府试可不比县试,搜子严苛许多。 他得防微杜渐,确保一点小问题都不会出现。 固然他比同龄人更长袖善舞……,但谁知道同舍的两人会不会平日里对他暗中有所不满,刻意诬陷于他……。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明达兄……” “若是身体不适,明年再战未尝不可,不必太过强撑。” 徐行收拾好了考篮,见李明达脸色发白,时不时咳嗽一声,于是出于同舍的情义,对他说了些关怀的话。 在他入学味经书院之前,陈建安和李明达二人同住一个号舍。 李明达,就是郑斋夫所言的回家奔丧之人。 在临考的前一个月,李明达回到了味经书院。李明达和陈建安差不多,都通过了各自户籍县的县试,成功入选了京兆府的府试。 于是乎,三人提前半个月就在京兆府的怀远客栈共租了一间赁房。 “不要紧……” “我还能捱住,不能白白荒废了时间。” 李明达摇了摇头,拒绝了徐行提的好意。 徐行点头,不再多说。 府试一考就是一整天,若是重病之人,在这等压力下,身心皆疲,很有可能直接病去如山倒。他有练武的底子,能看出李明达的病不容乐观。 好好静养之下,或许能痊愈,但强撑着考试,万一有个好歹,难说。 不过府试太过重要,他和李明达又非至交,提醒一句已经足够了,若说多了,反倒会让李明达对他生厌……。 里外不是人了。 三人简单寒暄后,分别提了考篮下了客栈楼梯。 “红灯笼高挂,小的祝三位老爷鸿运当头,金榜题名。” 还未走出门,店伙计就拱手对三人道贺。 “同喜。” 徐行三人随口回了有,然后打眼一看,只见客栈临门处堆了一些红灯笼。灯笼是八角宫灯,烙印着一些鲤鱼跃龙门的吉祥图案。 42、又一命格(求追读) 三人互视一笑,觉得怀远客栈会做生意。 眼见外面天色昏黑,出于讨个喜头,陈建安先问了一下灯笼的价格,得知灯笼价格并不比外界高太多。 于是他买了三盏红灯笼,给同窗两盏,自己留一盏。 随后……, 三人打着灯笼出了怀远客栈。 “长安县的考生来了没有?” 刚走到府衙门口,徐行就听到了一个大嗓门的衙役在喊着话。 “有!” 李明达匆忙喊了一句,然后随手将灯笼塞到了徐行手中,加紧脚步走到了长安县考生的一列中。 府试是京兆府下辖各县通过县试的考生进行考试。 在入考场前,衙役们会通过户籍县的不同,让考生分批进入。而长安县、咸宁县等县,是京兆府治下距离省城最近的县。 故此,长安县、咸宁县等考生,是最早一批入考场的人。 李明达就是长安县人。 “泾阳县的……” “快快快!” 间隔了一会,又有衙役喊出了声。 徐行入了泾阳县考生的一列。 与县试略有不同,到了府试、院试,就有提坐堂号。 提坐堂号是每县县试的前十名在知府就座的公堂内进行考试,由知府等高官亲自监考。 若考试中入了考官的眼,当众在府试中录玄亦是常有的事。 徐行就无这般好命了,他是县试第十四名,没有提坐堂号的待遇。在经过廪保问人的程序后,就被书吏带至考棚的一角,入座考试。 少倾,衙差们举起牌灯,来回巡游。 【四书题:】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交邻国有道乎。?’】 截答题。 两句话都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篇。 见到这考题,徐行顿时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早早知会了孝义堂,让他们跑腿,帮自己取得了尹府尊的资料。 府试和县试一样,重首场,首场即正试。 而正试之中,第一道题重中之重。 这道截答题没什么难的,写出一个破题,并不难。但难点在于,写出的破题恰好符合考官的政治倾向,并让其评为上上之卷。 第一句的梁惠王曰,全文是:“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秦七百余里,南辱于楚。愿比死者一洒之,孺子何则可?’” 第二句的出处是齐宣王问孟子,“交邻国有道乎。” “时间点……” “清末,康梁上书,维新变法……” “朝廷影响地方。” “尹府尊……” 徐行没有着急落笔,而是先思索府试出此题的意向。 科举考试,绝不是文采强就能金榜题名的。自古以来,文采好的诗人、此人落榜的不知凡几。他们之所以落榜,不是因为没中举的才华,而是不会揣摩考卷所出的深层含义,以至于黯然落榜。 “光绪十五年,尹府尊上书大叱洋务乱国,捣毁治下机器。” “光绪十八年……” 徐行回忆关于尹府尊的资料。 一句句,似乎都在与洋务派进行作对。 “不,不对……” 他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洋务派不等于维新派,尹府尊之所以叱责洋务,恐怕不是因为洋务,而是因为洋务派多是南方官员……。 南方各省在太平天国之后,多是自治、割据。 清廷只能收取赋税。 北方地方官反洋务,是正治正确,并非真的反洋务。 资料中,尹府尊与秦省巡抚方允关系不错。而维新派并未掌握实权,而是倚靠于皇帝的权力进行改革运动,故此……。 该写维新! 徐行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当即沉思,落笔写道:“圣人传先王之学,弥兵于鲁,发周公之德,齐虽大,景公不能甘寐。” 他破题仍旧延续了四平八稳的套路。 不激进。 这句破题意思是:当年孔子传承先王的学问,让危机四伏的鲁国免于兵祸,在鲁国发扬周公的德行,即使齐国强大,但齐景公食不甘,夜不能寐。 不过阐明这句破题后,徐行笔锋再一转,提到了《诗经》小雅的“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这一句话。 这句话,意为……孔子发扬的先王之学,亦有维新之意。 历史是任由人打扮的小姑娘。 儒学亦是。 想要什么,从先贤的话里扣字就行。 简而言之,徐行的核心思想是:在崇古的基础上,进行小范围的“手术”。 这样,显得他这个年轻人不死气沉沉,有变法的意愿,但在变法之中,又多了慎重,不胡乱施为。 懂得明进退! 一篇四书题写完后。 接下来的几道五经题、策论题,就不那么“危机重重”了。 徐行底子不错,一一答之。 …… 晚上,出了考棚的龙门。 徐行在门口等候陈建安、李明达两个同舍生。 没过多长时间,陈建安一脸晦气的走出了考场,他边走边说道:“这个尹府尊不安好心,乱出的什么题……” “你怎么破的题?” 徐行随意问道。 两人是舍友,问起破题,无须太过忌讳。 “我没敢答,怕出事。” “反正我今年也无望院试中选。” 陈建安摇头,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 尹府尊出的四书题,他把控不了尹府尊的意向,害怕乱写会有文字狱,于是就没敢回答。 清朝文字狱频发,最有名的莫过于“维民所止”案。 维民,雍正四年的查嗣庭担任江西主考官,所出试题用了《诗经》“维民所止”一句,于是有人认为他居心叵测,意在削去雍正的脑袋。 “雍正”去掉脑袋,就是“维止”二字。 “明达兄呢?” “他还没出考场?” 陈建安环视四周一圈,好奇道。 正说话间,李明达在人群的挟裹下,出了考场。只不过他的面色有点不正常的红润,待走到两位同窗身边的时候,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 “丢了半条命,何必呢。” 陈建安摇头,叹了口气,与徐行一同搀扶李明达。 …… 三日后。 府试放榜。 出人意外的是,这次考试,徐行名列第一。 为府案首。 而与此同时,徐行的白色命格【文昌】亦晋升为了赤色命格。并且他又凝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命格【维新】。 43、维新命格(求追读) 【文昌(赤):文曲潜命,习文百伶百俐,梦有生花妙笔,下笔文不加点、倚马七纸。】 【维新(赤):鼎故革新,扫历代之积弊,易得人主垂青。】 两种命格,跃然于徐行的脑海之中。 第一个赤色命格【文昌】也就算了,徐行能看出升级后的【文昌】命格是用来提高他习文和写作时的文思。 比之前多了“生花妙笔”、“倚马七纸”两个形容词。 白色命格【文昌】,已让他在此次府试中受足了好处。 若非如此,仅凭他之前的庸碌才华,想要夺得府试第一,成了府案首,绝对不是一间易事。 纵然成为府案首的背后……有他的诸多考量、算计,附会上意等等。 但—— 很显然,要不是他做的八股足够文采飞扬,考官也不会点他的考卷为第一。 历代的大诗人、大词人多是难以中选,但不代表科举出身的那些文官们,在才思上就弱于这些郁郁不得志的文豪……。 只是在赛道上不同,文官们做官后看似泯然众人矣罢了。 …… “《易·杂挂》曰:革,去故也,鼎,取新也。” “赤色命格【维新】……” 徐行品咂赤色命格【维新】的简介。 如无意外,他之所以会凝聚出【维新】命格,应该是附会上意,被京兆府的高官们认为他是维新一派。 也是,他出身味经书院,在渊源上,和维新派分不开关系。 他在科场所做的八股文章,亦可看做是“加入”维新的投名状。 京兆府的高官们,需要这一场政治秀。 讨好朝廷中掌权的“维新派”……。 “不过正好……” “我在现实世界要加入四明山这个势力,有【维新】这个命格,恰好能帮助我行事,亦能让悼天王对我青睐有加。” 徐行感慨。 他还在担心如何能让悼天王初步对他建立信任。 不料,新凝聚的【维新】命格,给了他足够的惊喜。只要他帮助四明山鼎故革新,扫除积弊,就更容易得到悼天王的看重。 这个命格,来的正是时机。 “恭喜徐兄了……” “徐行此次得中府案首,再过几个月,我等就得改称徐兄为徐秀才了。” 放榜之后,陈建安邀了一些味经书院的同窗,到怀远客栈给徐行进行道喜。 通过府试的考生,就有了不算功名的功名——童生。 童生,只能用来免试县试、府试,有直接参加院试的资格。并没有领廪米、饩银,和免服徭役这些社会上的待遇。 而通过院试(道试)的考生,就自动获得了秀才功名。 徐行是府案首,按照常规,入了院试后,主持院试的学政会看在知府的面子上,不会将一府的案首进行罢卷。 一旦罢免知府看中的府案首,那就意味着知府与学政撕破了脸皮。否认了知府治下这几年的文教之功。 可以说,如今的徐行已经是暂定的秀才了。 甚至……,因为京兆府的缘故,在秦省中,属省城最为繁华。成为京兆府的案首,亦相当于有极大的可能去角逐院试的案首。 院试虽说是府试的下一级考试,但其他府通过的童生,不见得比省城落选府试的考生厉害,教育资源相差十分明显。 “侥幸……” “只是侥幸。” 徐行面露笑容,一一对前来道喜的人拱手回礼。 简单谈了几句话后,他亲自做东,在客栈宴请了这些同窗士子。 尽管这些同窗没有他得中案首这么荣耀,但取得童生资格的人亦不再少数。包括看似病恹恹的李明达,这次府试也没白跑一趟,刚好名在孙山。 名落孙山,指的是名次比孙山还差,孙山就是榜单最后一名。 名在孙山,意为名列榜末。 …… 少倾,怀远客栈。 包厢内,同窗士子庆祝结束之后,依次离开。 “徐兄……” “让你破费了,我下楼去付账。” 陈建安当先起身,拍了拍徐行的肩膀,仗义道。 徐行的家境他还了解,出身孤苦,手上没什么钱。尽管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得到过一些商贾的资助,但手头上紧张是常有的事。 “拜托了。” 徐行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以他的经验,一眼就看出了陈建安的小心思。呼朋引伴叫了这么多同窗前来给他道喜,他作为东道主,总不能让人家白来,白送贺礼,不得做东款待一番。 而做东……,以他暴露出的财力,很难支撑。 “不愧是商贾之子啊。” 等陈建安走出包厢后,他摇了摇头,暗道。 不过徐行也没闲心揭发陈建安的打算。 他在书院寒微时,陈建安也多有帮助他。固然此人心机颇深,但论心不论迹,世上无好人。他亦是个心机比陈建安更深的人。 今后有实力了,帮助陈家、陈建安,偿还此恩,就行了。 不必太过挂怀在心。 然而。 陈建安刚走出包厢门没几步,就被客栈的老掌柜挡了回去。 “徐案首肯在怀远客栈住宿,是怀远客栈的荣幸。” “今日之餐,还请徐案首给个情面,让我们客栈免了这一单……” 老掌柜身后,从楼梯口缓缓走出一个轩昂青年,对徐行拱了拱手,说了这么一番话。 这轩昂青年衣着看似平凡无奇,可仔细打量,就能发现裁剪衣服用的料子质地细腻,不是普通之物。 “鄙人吴怀远。” “吴家商行的少家主……” 轩昂青年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吴少爷?” 陈建安挑了挑眉,大感意外。 “难怪……” 他耸了耸肩。 谈起吴氏商行,在秦省可谓是大名鼎鼎。不说别的,只说这商行的掌门人是个女流之辈,就足以令人津津乐道了。 而这个女流之辈,财富还做到了秦省第一……。 “周莹的儿子?” 徐行闻言,亦不免多打量了吴怀远几眼。 在秦省这地界上,清末时,不可不谈起周莹这个女首富。在西太后逃到长安后,周莹捐银十万两,成了西太后的干女儿,又被赐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当然,此时的西太后还没西逃。 不过周莹在秦省……,已经是家喻户晓之辈了。 44、三大天王(求追读) “好说……” 徐行没有推辞,笑着应下了吴怀远的示好。 财可通神。 周莹能攒下这么大的家当,背后要是没暗结高官,谁肯信? 有钱没权,就是任人待宰的肥猪。 吴家有钱又有人脉,不是现在的徐行轻易能得罪起的。 此外,按照客栈俗规,他得中了府试案首,给他免食宿费用不过是一种常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 历年以来的客栈都如此做。 只是如今的吴怀远更阔绰一些,直接免掉了他请客做东的花费。 “听说徐案首出身泾阳县……” “恰好,我吴家也是泾阳人,都是同乡。” 吴怀远入座,主动和徐行拉扯起了关系。 同是泾阳县人,两人天生就多了一些牵连。这也是为何吴怀远主动和徐行攀起关系的缘故。府案首常见,但出身泾阳县的府案首就少了许多。 “徐案首和朋友还有话谈……” “鄙人贸然打扰,还请徐案首勿怪……” 简略联谊了一下关系后,吴怀远很知趣的起身对徐行告别。 等他出包厢后,又对老掌柜低声吩咐了一句:“路掌柜,给徐案首这里再添几道菜,赁房换成天字间。” 察觉到吴怀远已经走远。 陈建安于是摇头道:“这位吴少爷,我还想和他多攀谈几句,谁料,他眼睛一直盯着徐兄你,只对我敷衍了几句。” 龙不与蛇居,虎不伴犬行。 他说这话,倒也不是抱怨吴怀远不卖他面子。而是自怨自艾,要是今日的府案首是他,岂会被人轻易小瞧了去。 “府案首?” “也很难和吴家扯上关系。” 徐行见状,安慰了陈建安一句。 别说府案首,就算是院试案首,一等廪生,在吴家面前也不够看。不说吴家的未来,单是现在的吴家,就不是一般人能高攀起的。 …… 不仅书院同窗关注着徐行的府试成绩。 孝义堂亦然。 “府试案首?” “他……真的成了?” 马师傅从手下口中得知徐行的成绩后,面色稍显复杂。 他叹了口气,“短短一年的时间,从一介白丁……到秀才?而且内功修为也不错,他是怎么做到的?” 固然他知道徐行是“过目不忘”的读书种子。 可亲眼目睹徐行从给孝义堂袍哥牵马坠蹬的小厮,走到今天这一地步。他想想,还是心中难以释然。 “孩哥,你平常和徐行接触最多。”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马师傅派人将孩哥叫来,问道。 在未加入孝义堂,成为袍哥之前,徐行和孩哥两人走的最近。两人年龄相近,差的不多,算是玩伴。 “做事文绉绉的……” “我给他擦药,他还给我行礼,感谢我。” 孩哥赤子心性,没多想,就将徐行去年与他相处的事情,尽数抖落给马师傅听。 至于更久远的“徐行”,他记不大清了。 “文绉绉?” 马师傅皱眉,“看来在当小厮的时候,他就偷偷看书学字了,难怪……入了味经书院后,成长这么快。” 他自动脑补徐行的经历。 在光绪十五年被孝义堂救了之后,一直勤学不辍……。 “你先下去吧。” 马师傅摆摆手,让孩哥退下。 身为父子,孩哥不可能骗他。徐行在孝义堂的时候,就有“知礼”的行径。跑到味经书院入学后,虽崛起太快,但想来亦有早年打下的基础……。 “答应了他,给他一个机缘……” “是时候去找刘道长了。” 他心里暗忖道。 府案首,就是预定的秀才功名。 他对此亦有了解。 …… …… 现实世界。 崇明二十一年。 凤溪国。 江南西道。 四明山,一间偏房。 “徐大人……” “悼天王再是公务繁忙,也不能晾我们三天三夜吧。” 常吉匆匆闯入门内,随手找了一张椅子,自顾自的抱怨道:“咱们论起身份,你是八品典厩丞,我是五品的定远将军,千里迢迢跑来投靠四明山……,听着悼天王好大的名声,谁知道也是个目光狭隘的人。” “怕咱们强龙压了他这个地头蛇!” 他一拍茶几,满脸怨气。 从漕河一路南下之后,历经两天半,他和徐行,以及坤天王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江南西道的四明山。 但来到四明山后,他和徐行得到的不是悼天王的接见和重视,甚至连悼天王姚当的面都没见过,就被威天王轻飘飘的一句话赶到了偏房入住。 一点求贤若渴的姿态都没见到。 “悼天王不是……短视之人。” “四明山想要壮大,初期靠一群江湖好汉还行,但长远来看,若不接纳咱们这些叛官……,难说……” 徐行从脑海的青铜古镜镜面上收回目光,斟了一壶茶,给他和常吉分别倒了一杯后,缓缓说道。 【镜主:徐行】 【道果:义贼(赤)、武道奇才(明黄)、文昌(赤)、维新(赤)、博闻强识(白)。】 【……】 【命格:无。】 意识回到现实世界后。 他当先就以【道果】固化了赤色命格【维新】和【文昌】。 固化【维新】命格之后,他也没闲着,先是注意观察四明山的弊政,然后仔细斟酌了一番后,写了好几封革新四明山之弊的信件,让坤天王将其交给悼天王姚当……。 不出意外的话,悼天王姚当已经看完了这些信。 之所以还没来见他和常吉……,据他猜测,应该是难以给他和常吉安排职位,所以一直晾着他们。 常吉此时前来见他,并大发牢骚,则是他们二人对悼天王的另类逼宫。 …… 聚义厅中。 在主座上并列放着三把交椅。 三大天王分别就座。 当中坐头把交椅的人正是悼天王姚当。 他四十来许的年龄,一袭华贵紫服,看起来和平常的员外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脸,面容方正,一脸正气。 “他真是这般说的?” 姚当听到手下的汇报后,眉宇微微皱起,“说的也确实不错,四明山想要发展,仅靠一些绿林好汉难以成事,自古以来,就没见过江湖人能推翻朝廷的……,只是……” 他心里泛起了难。 若是坤天王没和徐行拜把子,他将徐行安排为四明山的军师,极为合适。徐行的信件他亦看了,一字一句皆是真知灼见,可称宰辅之才。 但偏偏坤天王和徐行拜了把子。 让徐行来坐这第四把交椅,他怕自己会被徐行架空。 “大哥,还犹豫什么?” 左边的坤天王当即就喊出了声,“四弟是我亲自救的,他的才华我知道,有了四弟在,四明山迟早能推翻朝廷,报大哥血仇!” 45、兄弟情深(求追读) “血仇!” 姚当闻言,面色难看了一些,咬牙切齿,右手不禁攥紧了交椅的把手。 交椅由紫檀木打造,名贵坚固。 然而他动怒之后,这把手刹那间就在他的指间化作一粒粒的细小木屑,如雪花一样纷纷扬扬的洒在了聚义厅的地板上。 “大哥!” 右座的威天王见此,连忙劝了一句。 “不用……” “我知道分寸。” 姚当叹了口气,对威天王摆了摆手,示意他没有事。 他目光看向坤天王,赞道:“还是三弟看的清,愚兄险些就犯错了。引徐行、常吉两犯官入四明山,固然会强龙压住地头蛇,可没他们,谈何大业,谈何向朝廷讨血仇,现在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 没有人生来就是野心家。 若非朝廷无道,逼死大雪山上下,他何必起兵反抗朝廷,成为十八路反王之一。 相比称孤道寡这些不切实际的梦,他更愿意让朝廷血债血偿。 “此外……” 姚当顿了顿声,“听说徐行此人,挺讲义气?” 他当然知道在天牢中,徐行和常吉的事,为了常吉这个朋友,徐行甘愿不出天牢。他此刻开口,问的是坤天王对徐行人品的看法。 相比传言,姚当更信坤天王的话。 “这……” 坤天王哑言。 尽管他心里面认为徐行是个讲义气的人,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确保徐行就是个讲义气的人。面对他敬重的大哥,他不能矢口说谎。 “能写出如此反诗的人……” “大哥,我不认为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坤天王摇头,认真道。 “好!” “三弟!” “大哥……信你!” 姚当面露微笑,拍了拍坤天王的肩膀,“他既然要这个四当家的,大哥给他就是了,四明山不是大哥的私产,有能者居其上。” …… 晚上。 夜明星稀。 大约在二更时分。 徐行、常吉二人在陆猴儿等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四明山的聚义厅。他们刚走了一半路,就见聚义厅附近已是人潮熙攘。 寨民们各持一个火把,将四明山半个山头都齐齐照亮。 等他们二人走近时,寨民们分出一条阔道。 借这条阔道,徐行终于见到了传闻之中的悼天王、威天王。四明山的三大天王除了悼天王看起来像个员外外,其余两个天王看起来,浑身都有一些草莽气。 走至三大天王身旁。 他看清了些。 在聚义厅门前约三十步的空地旁,摆放了一张香案。 案上摆放了三牲、香炉、活鸡、一坛酒,以及一本薄册。 薄册封面上写了“金兰簿”三个字。 见此,徐行心安。 “徐先生……” “或者说四弟。” 姚当手捧一把点燃的长香,对香炉拜了三下,将其插在了炉灰之中,然后半转过身,端详着徐行的容貌、一举一动。 少倾,他才开了口,“三弟认你是兄弟,和你拜了把子,按理说,你也算是我和老二的四弟。山寨陋地,手下们整备了这么长时间,才凑足了结拜所用的东西……” “俗话说,礼不可废,今日,你就和我们三个再结拜一次。” “今后,共为兄弟!” 他示意一旁的鬼一手递来匕首。 接下来。 他用匕首先砍断公鸡脖子,血水溅入酒碗之中。 随即。 他再用刀一抹掌心。 殷红的鲜血滴入酒碗中。 威天王、坤天王亦接过匕首,重复悼天王姚当的动作。 徐行一点迟疑也没有,连忙照着以上步骤,抹了掌心,开始和姚当三人共饮血酒,歃血为盟。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迟疑也没用了。 四人于是开始共念誓词。 “我们四人今日在此结拜,皇天在上,厚土为证……” “……结兄弟谊,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依……” 一句句誓词念罢。 “这是四明山第四把交椅。” “今后……” “就是四弟的了。” 姚当命人撤走香案等物,然后携徐行右臂入了聚义厅,指着主座上的第四把交椅,然后沉声道。 “多谢大哥。” 徐行连忙感谢。 …… 接下来。 则是四明山寨中的各大头目拜见仪式。 四明山寨共有十二行旗,每一行旗下设五百寨兵。除了十二行旗外,还有直属于悼天王姚当的天聋地哑军。 这支军队,共有一千人,皆是精兵悍将。 当然,四明山寨亦有绿林的性质,除了军队外,还设有五虎堂。 五虎堂内有五虎使,掌江南西道的绿林好汉。 鬼一手,就是五虎使之一。 “我拨两行旗给四弟你……” “另外再派鬼一手跟你。” 姚当开始给徐行分派手下,一点吝啬也无。 “大哥。” “小弟初来乍到,不熟军事。” 徐行直接拒绝了姚当的提议。 他不是什么目光短浅之辈。 即使悼天王姚当此举当真是好意,他接受了这些军队。但这些军队真的会听他的号令吗?恐怕他也只是名义上的将帅。 而且一上来就掌军,非是好事,必会遭人嫉妒。 如此一来……,看似他成了第四天王,可实际上在四明山却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寸步难行。 造反,权利斗争,归根结底,就是把敌人搞少,朋友搞多。 除此之外,一切花里胡哨的,都是陷阱。 “这……” 姚当皱眉,似是不喜。 “四弟……” “听大哥的!” 威天王面色严肃,逼迫徐行道。 “是啊,四弟,大哥是为了你好。” “我们三人,都有属下,除了你之外……” 坤天王虽没听明白悼天王姚当话中之意,但心里感觉大哥够义气,想着让徐行接下悼天王姚当的“赠给”。 “大哥,二哥,三哥……” 徐行深吸一口气,说道:“大哥照顾兄弟,老四明白,可我并没统领过兵马,倘若让我治兵,就是害了兄弟们的性命,此事万万不能提,我所擅长者,是治内政,运输粮草……” 他自退一步。 三大天王保持了沉默。 徐行扫了一下堂下众人神色,继续说道:“常吉乃是五品定远将军,大哥可让常将军统领兵马……” 他将统兵之权,推给常吉。 46、弟观大哥有明主之相(求追读) 早在与常坤在花船上结拜为兄弟的时候,徐行就对今日之事有了一定的预料。 入四明山,若悼天王姚当认他这个义弟,必会给他分权。 这是不可避免的。 义弟们配合姚当这个大哥联合执掌山寨,是寨内的权力制度。 哪怕是姚当,也不敢轻易去颠覆这个制度……。 就和周王桐叶封弟,分封唐叔虞一样。 纵使再是戏言,亦要给唐叔虞实封。 尊奉山寨的制度,亦是维护姚当统治的一个基础。 不过—— 于徐行而言,不管悼天王姚当此次“分封”有无目的,是一片好心,还是另有算计,他都会将掌兵之权推脱出去。 权力,剖析清楚,是人心依附。 山寨的法理尚弱,和朝廷不同,他即使拿了四明山的兵符,亦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将帅。 十二行旗、五虎使……,信的还是悼天王姚当。 这个寨子,是悼天王姚当以自己的个人魅力凝聚而来的。 徐行推掉自己的掌兵之权,实则是对自己权力的“去虚就实”! 换言之,亦是一种以退为进之策。 不过,他的这番行为,在众人看来只是一种正常的推脱罢了。毕竟他说的也有道理,没掌过兵的文官……确实不适合掌军。 至于……,为何将统兵之权推给常吉。 徐行另有打算。 他知道,三大天王此刻绝不可能让常吉去统兵。一旦常吉统兵,以这个武将以前的军事素养,这两大行旗,极有可能直接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了。 三大天王不会容忍在山寨内另起一个小山头。 相比徐行,常吉在他们眼中,才是真正的强龙。 但俗话说的好,可一可二不可三。常吉加入四明山,要是三大天王太过表露“排斥”,势必会人心离散。 这个山寨,难道是天王们的一家私产? 故此,今日之举,是徐行在为常吉之后统兵打基础。 而常吉……,常吉游离山寨的正统体系之外,势必会选择依附他。并且,他对常吉一有救命之恩,二有推举之恩……。 常吉再有野心,亦难逃他手掌。 …… “常将军……” 悼天王姚当迟疑了一会,“常将军一路上舟车劳顿,再加之身处囚室数年,应早有暗伤,依我之见,还是让常将军多加修养,等身体恢复之后,再为山寨效力……” 他随口找了个借口,轻飘飘的将此事揭过。 如果说徐行是四明山寨的一剂“慢性毒药”,那么常吉就是一剂猛药! 猛药入肚,更多不是起死回生,而是直接暴毙而亡。 “谢天王关心……” “常某确实需要修养一阵时日……” 常吉此刻就在下首位置站着。 他听到姚当这句话后,内心顿感一阵失望,不过他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肃穆着一张脸,对姚当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随后。 姚当也没再提让徐行掌军的事,他沉吟片刻,“四弟为典厩丞,可见于内事方面多有建树,又精通算学,今后山寨的支度、马政、内务,就由四弟操心了。” “二弟,你松一下担子,将这些事让给四弟。” “我再另拨给你两行旗,你率领本部,去稻梁山驻扎,防范孙成祥的飞捷军。” 他重新划分了山寨内的权力。 以前,山寨的内务多是他和威天王一同操心。如今徐行不愿掌军,那么也只能在内务上下手了。 这也正是他最初的想法。 专业人才,就要搞专业的事。 徐行给他送的几封信,他都一一看过了,里面详细介绍了四明山寨的弊政,以及改革四明山寨弊政的方法。 能看出四明山积弊的人,不少。 但能想出一套行之有效改革四明山弊政的人,仅有徐行一人。 徐行让出统兵之权,他明面上看似不喜,但实际上,心里却满意至极。 不掌军,只搞内务……,徐行永远也威胁不了他。 相反,还能借徐行之手,壮大四明山。 “四弟……” “是个懂进退的人啊。” 姚当内心暗喜。 “是。” “大哥。” 威天王稍思索了一下,当即领命。 让他去驻扎稻梁山,看似是防范孙成祥的飞捷军。但他又不蠢,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悼天王在暗示他,让他给徐行腾位子。 不过,他不是什么贪恋权位之人。 在知道徐行是个贤才后,就已经有了退位让贤的心理了。 再者,姚当亦没亏待他,又拨给了他两行旗。 怎么算,都是他赚了。 搞内务……,劳前劳后,哪有实打实的兵力增长来的让人舒爽。 …… 一直商量到深夜。 权力交割、划分终于完成。 偏厅内,姚当挥手让众人退下,然后让威天王、坤天王二人守门,待房内只剩下他和徐行二人时,他盯着徐行,目光灼灼道:“四弟,你可是对愚兄还有防范之心?为何信中所言皆是内务,毫无大略之计?” 搞内务是好,不强大四明山,就没有天下争雄的本事。 然而此刻四明山寨,或者说十八路反王、四十六路烟尘,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反抗朝廷的大略,或者说分析天下形势,取得天下的一个宏大战略。 例如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说出了名传千古的《隆中对》。 定下了今后几十年内季汉集团的战略思想。 王朴对柴绍提出的《平边策》亦是一样。 哪怕是隋末争雄,李密见翟让,也提出了上中下三策。 姚当不满徐行的点就在此,仅看徐行提出的革新之政,就能看出来,徐行这个犯官才华不小,纵使不是什么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之才,但根据四明山,因地制宜提出一个战略构想绝对不难。 “非也。” 徐行摇头,对姚当恭敬一礼,“主择臣,臣亦择主……,大哥对我一直避见,弟难窥大哥容颜,知晓大哥性情,故无法提出大略之计。” “此话怎讲?” 姚当挑眉,不明所以。 他们二人此刻已是兄弟……, 先前避见虽是有怠慢之嫌,但兄弟情分,足以抹除这点不愉快。 “倘若大哥暗弱,弟若提出了刚烈的进取之道,不但要葬送自己性命,还会让四明山寨上下这近万人,万劫不复……” 徐行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露出笑容,“然而今日弟观大哥有明主之相,善决断,勇猛有余……,故此这大略今夜才可和盘托出。” 他暗捧了姚当一句。 47、三条毒计(求追读) 姚当瞬间喜形于色。 一般人捧他,他只当是等闲,面色不改。 可徐行这大才捧他,说他有明主之相,他即使再有城府,也难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地位不同,一句恭维之言,说出来的效果亦是不同。 别看八品典厩丞品级是小,可这是京官,外放到地方,大三级,至少相当于知州一级的人物。 四明山说是十八路反王,可势力并不大。 兵不过万,将不过百,手下的地盘连一县之地都没有,只敢躲在山旮旯里……。 官本位的思想刻在心里。 “还请四弟直言……” 姚当收敛心神,对徐行深深一揖礼。 门外。 威天王和坤天王也不禁支起耳朵,听起了屋里的话语。 坤天王洋洋得意,“以前咱们造反,是胡乱一扯旗,乱跑个一通,不知道章法,不仅是咱们,就连手下的掌旗、五虎使、将兵,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知所终,害怕被朝廷围剿、家破人亡,得过且过……” “二哥,你注意观察了没有。” “自从徐先生来到四明山后,山寨的变化。” 他问道。 “什么变化?” 威天王诧异。 他这些天,都躲在大哥的书房里,与姚当一同商量对徐行的处置,忽略了山寨最近的变化。 “有了盼头!” “当官的都加入了咱们四明山……” “咱们四明山,就不再是剪径的贼盗了。” 坤天王意味深长道。 …… 四明山,聚义厅。 偏厅。 徐行单手执笔,在素绢上画出了凤溪国的江山行政图,“凤溪国共分十六道,江南西道位于南方,雨量充沛,土肥水美,只是因为……朝廷赋税沉重,江南百姓往往每年的粮收只够交纳赋税,就连口粮,都要向大户支借……” “江南之祸,在苛政、摊派,以及驱鞑饷。” “以致于年年叛乱迭起。” “不过……” 说到这,徐行摇头,“江南西道难成帝王基业,百姓虽苦,却还没到依附反王的程度,除非再遇上一次天灾人祸。” “此外,江南是赋税之地,朝廷不会让江南有失。仅是四明山附近,就驻扎了孙成祥的飞捷军、王安的豹韬军……,两支兵马共有三万余人,虽非精锐,但若不是四明山位于要塞之地,恐怕……” 姚当听明白了徐行的意思,他点头道:“在四弟没来山寨之前,我也看出了江南西道非是成事的基业,想要逃到北地,另觅出路,但奈何朝廷大军堵死了我们这些反王。” 他在地图上用朱笔画出各个反王的势力范围,以及围剿反王的朝廷军队。 一目了然。 朝廷的各路大军困死了十八路反王。 和四明山积弊一样,大家都能看出来,但难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围剿十八路反王的人……” “据我所知,应是朝中的太尉魏文通,此人经略兵事多年,非是善类。想要逃出这困龙之局……” 徐行抛出杀手锏,“一者,营造舆论,在神京言魏文通有谋反之心,故围而不剿,养寇自重,以图镇南王之实。” “二者,召开英雄大会,邀尊尚和尚为盟主,率众与官兵拼死一战。” “三者,集十八路反王之金银……” 他提出三条毒计。 前两条,悼天王姚当还能想明白,可到第三条,他就有些迷糊了。 “反王们未必会交出各家金银……” “再者,金银又有何用途?” 他询问道。 “飞捷军、豹韬军这两军是地方军。” “围困十八路反王的军队……,大抵也多是地方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魏文通应该是以朝廷禁军弹压地方军,派地方军送死,强干弱枝……” 徐行轻笑一声,“魏文通之所以做,一是为朝廷剪除地方势力,壮中枢弱地方,二呢,就是神京禁军……都是好男儿,经不起碰。” 他在神京数年,知道这些禁军是什么德性。 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论起打仗,连军操也只是勉强能做……。 “取义军的金银,不买别的,高价买各地的粮食,偷偷运输到禁军营帐附近,然后再运输走,在邻近地域以低价出售……” “要知道,地方军可是穷的跟叫花子差不多。” “如此,一可以造成地方军和禁军的不和,二造成魏文通与神京禁军将领之间的猜忌,将帅不和,是军中大忌。” “这些鬼蜮伎俩用完,只要我们合力击溃这里……” 徐行指着地图,指着尚和尚所在的合阳山地域,“聚集义军,冲破踏白军、武毅军堵拦合阳山义军的这两支地方军,直插禁军的殿前军……” “咬下一块禁军的肉,让朝廷的虚弱暴露在这些地方将领的面前。” “而朝廷与地方不合,地方将领不会救援……” 势弱,只能靠一些计策取胜。 难以用煌煌大势碾压。 徐行对此看的很清。 “受教了。” 听完徐行的分析和计策,姚当对徐行佩服的心服口服。 第二条计策的买粮、卖粮,可谓是真正的毒计。魏文通虽统率朝廷禁军,但也只能命令朝廷禁军进行作战,在人事上……,魏文通无权干预禁军的运转。故此,禁军是否贪了军饷、军粮,并变卖了军粮,魏文通压根就不知道。 而以禁军的声名,此事在外人眼中,定然是有了。 不正军规,魏文通难以治军,可治了禁军将领,势必与禁军离心离德。再加之第一条计策的狠毒,魏文通必然会被禁军将领逼回朝廷。 临阵换帅,禁军、地方军又互生龃龉……。 “得四弟……” “天下可期也!” 姚当叹服。 “大哥言重了。” “小弟只是深谙朝廷积病,所以对症下药,若庖丁解牛。倘若大哥是小弟,也能想出此策。” 徐行谦虚了一句。 他这话没说假。 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作为朝廷百官的一员,他对朝廷运转的体系很清楚。由他去对付朝廷官兵,不说无往而不利,至少比义军的首领们多上几分把握。 “等困龙出海后,再……” 徐行接着大谈之后四明山的宏图。 48、刑天王(求追读) 天微微亮。 从半夜四更谈到天明。 悼天王姚当不觉身心疲惫,守在门外的两大天王亦然,他们听着徐行滔滔不绝的谈话,不经意间就沉浸了进去。 “大哥……” “这是具体的行策。” 徐行话语一转,从袖中掏出一张帛书,递给了姚当。 “四弟……” “老三说了,你想让我给你赐个响亮的名头。” 姚当将行策视若珍宝的贴心收藏,然后面带微笑的看着徐行,邀其就座在一旁,“你满腹的才华,又遭到朝廷的不公,锒铛入狱……,依大哥看,称你为刑天王如何?” 行? 徐行听后纳闷。 既然如坤天王常坤一样,取名为名号……,悼天王姚当叭叭说这一通话,何必呢。 “咳咳……” “是刑部的刑,刑罚的刑。” 姚当见徐行神色,就知其对自己误会了。 他轻咳一声,解释道。 早在徐行入山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暗想该给徐行取个什么名号了。想来想去,还是刑这个字最适合徐行。既附和了本名,又道明了“出身”。 “小弟谢大哥赐名。” 徐行恍然,拱手谢道。 赐完诨号后,悼天王姚当从脑海里苦思冥想了一阵,终于又找到了一个话题,“四弟初入山寨……,西角的三间屋子就送给四弟了,寨内还有许多女子,云英未嫁,我命三弟给你挑选几个,送到你府上。” 他说的这些女子,倒也不是强掳而来的。 有许多女子都是寨内兄弟的妹妹、女儿。 说“挑”,确实对她们略显不尊重。但事实上,能成为徐行这第四天王的姬妾,已是造化福分了。再者,徐行出身不错,固然是犯官,但好歹也是个书生……,只要徐行放出话来,不消一个时辰,寨中的适龄女子绝不少毛遂自荐之人。 “小弟已经成婚……” “她也下了江南。还请大哥派人帮小弟找找……” 徐行说出赵芸娘的事。 尽管他对赵芸娘没什么太多的感情,但之前给赵芸娘也许诺过,要好好待赵芸娘。如今他从天牢脱困,也不能去做一个“负心汉”。 其次,赵芸娘怀了他的种。 “简单……” “我派魍无眼去打听打听。” 姚当自无二话,立马就许诺让五虎使之一的魍无眼打听赵芸娘的消息。 谈完了家事。 徐行心中一动,问起了姚当另一件事,“不知大哥可否知道这先天之境,该如何突破?小弟出身寒门,于武学知识实在匮乏。” 事实上,他已问过了常吉一些的相关知识。 不过……,消息的获取途经要多样化。万一常吉对他言语不实,他岂不是在修炼上白费了功夫,走了岔途。 还有一点,悼天王姚当出身武林名门大雪山。 论起武学知识,或许姚当比常吉更胜一筹。 “先天?” 姚当眉宇一挑,“看来贤弟是突破存真了。” 他大感意外,这消息,坤天王竟然忘记给他说了。不过也是,存真境界的内练武者,实力有限,没练外功的话,顶多十人敌,不值一提。 “自古以来,存真好破,先天难求。” 姚当微微沉吟,解释道:“存真,存得一缕本命真气就可。而先天,至少需要一百二十年的功力,才有机会去窥得那一线天。” “存真到先天这一步……,下的是死功夫。” “再是天资厉害,亦得老老实实的积攒一百二十年的真气。” 徐行听后,直点头。 悼天王姚当说的话和常吉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一模一样。 不过姚当有一句话没说清。 这一百二十年功力,并非单指个人的一百二十年功力。不然一个人从出生到死,算上习武感气、培体的年龄,至少得一百二十多岁才能突破先天。 所谓的一百二十年功力,实际上只是普通人的一百二十年功力。 天才,或许花费个几十年,就能积攒够突破先天所需的功力。 “大雪山有一项传承……” “可以增加内练武者积累真气的速度。” 姚当犹豫了一下,拍了拍徐行的肩膀,“大雪山已经亡了,门内的戒律大哥也就无需遵守,你且记好,这秘术名曰《三山一气通神摄法凝脉诀》……” 说罢,他默念口诀,说于徐行听。 这门秘术,威天王、坤天王二人已经得他传法。今日再传给徐行这个四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视同仁嘛。 一句句法决念完。 徐行暗暗揣摩这秘术的精要。 在他赤色命格【文昌】的加持下,他在文才上也算是世间一流了。一道通,万法皆明。大儒修行,绝对比同等根骨的普通人修行更易。 “在经脉上另行搭桥……” “从而减少运功一个大周天所需的时间。” “不愧是大雪山的不传之秘。” 少倾,在体悟了这秘术后,徐行忍不住暗自震惊道。 这次入伙四明山,入对了! 如《三山一气通神摄法凝脉诀》这等的秘术,定然是世家大族、武林门派的不传之秘。倘若不是大雪山灭亡,他和姚当拜了把子,姚当才不会将这秘术传承给他……。 “先天难求!” “贤弟若是想求先天,那外锻之法就万万不可再进行兼修。” 姚当适时给徐行提了个醒。 他一眼就能看出徐行没修炼过外锻法门。徐行的身体虽比普通人要健壮一些,但与外练武者相比,还差的多。 “徐行明白……” “略知百行,不如精通一技。” 徐行点了点头。 他话是如此说,但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是普通人,定然只会选择修炼一道。毕竟外练武者再强,不破先天,也难百人敌,难抵挡住火枪子弹。 但—— 他有挂! 副本世界的时间差,道果的【固化】……。 内外兼修,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明白就好。” “愚兄是难以突破内练先天了,这才兼修了外练武道。” “对了,还有药材的拨给……” “四明山寨有不少养气补元的药材,你可自选,反正我们三个没这个希望了。” 姚当很大方的掏出药库钥匙,递给了徐行。 49、不会重蹈覆辙(求追读) …… 从偏房搬到三间敞屋,徐行没着急修炼姚当赠给的凝脉诀,他先命人将四明山积年的账簿从威天王的房间搬到他的书房,然后对着账本开始核对库房的物资,一件件理清楚。 上任第一天,徐行要展现自己的内务才能,让山寨众人心服口服。 内务……,看似无关紧要。 可仅是军粮的调配,就足以难倒一众绿林好汉。 举个简单的例子。 假如四明山一个月的军粮开支最少需要一百石,在庸人的调配下,可能一个月会花费一百五十石,甚至两三百石,寅吃卯粮。 但在贤才的配给下,足以缩减到一个月仅需七十石粮食,而且还能让山寨上下的兵马吃饱喝足,不影响战力。 剩下的这部分军粮,足以再招募一倍的士兵。 这就是内务人才的价值。 或许没开源的本领,但绝对有节流的能力。 仅用了短短三日,徐行就理清了四明山上下的所有库存,并重新书写成账册,将其呈递给了悼天王姚当。 他以前就是典厩丞,专门负责掌管诸牧监上缴的杂畜给纳之事。 换言之,就是太仆寺的账房先生。 “四弟……” “如你这样的英才,不知朝廷还有多少。” 姚当看完账册,内心顿生一种挫败感,问向徐行。 他和威天王曾经管理四明山内务,两人合力整理而出的账册,在他看来,已经算好的了。可徐行给他呈递的账册,简明清晰,每一笔物资都能做到物尽其用,适当安排……。 差距委实太大。 而徐行,仅是朝廷的八品官。 反抗朝廷,起兵造反……,他头一次生出了这种无力感。 “多如繁星。” 徐行认真思索了一会,给出了答案,“小弟在朝廷之中,只是微末小官,任职典厩丞后,两年未曾得到升迁,想必庙堂之中政绩高于小弟者……,不胜枚举!” “四弟……” 姚当闻言,哑然失笑。 他听明白了徐行的话中之意。 这话看似是在谦虚,实则是在告知他朝堂的腐朽。以徐行这等才华的人,想想就知,庙堂之中绝对不会太多。而这种英才,在朝廷里却得不到升迁,升迁无望。可见朝堂纵使汇聚了天下菁英,亦是不堪一击。 “今后内务由四弟你自己操持。” “愚兄就不过问了。” 姚当打算放权。 他本就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打理内务,这才让老二威天王担任了山寨管家这一职务。如今到了徐行这里,他准备循例。 “你是四弟……” “不是我的臣子。” 见徐行准备推辞,姚当箍住了徐行的右臂,阻止了他下拜的动作,“寨中的内事,是大哥在寨中兄弟们面前许诺过的,交给你!你若事事找我汇报,兄弟们该怎么看我?” “山寨,非是我之私产。” 他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 只不过不是当着坤天王的面,而是徐行的面。 倘若徐行真的打算在账册上动手脚,悼天王姚当认为,以他的能力,应当是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的……,与其事事过问,显得他猜忌徐行,何不如直接大方一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积年老吏做假账的本事,一般人难比。 更何况精通算学的大家……。 “谢大哥看重。” 徐行见姚当不似作伪,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 他不知道,姚当的做法,是因他赤色命格【维新】之故,还是别的原因。毕竟【维新】命格的简介中写了:‘鼎故革新,扫历代之积弊,易得人主垂青。’ 【维新】命格让他更易获取姚当的信任。 但这其中,亦少不了他的事事谨慎。 他没染指兵权,所以姚当用起他来,比别人更多了一些信任。 …… 走出悼天王居住的踏雪阁。 徐行揉了揉眉心。 姚当这般以诚心待他,倒让他有些颇为不适。他入四明山,确实不怀好意。想要以四明山为踏板,争雄天下,破神京,抱自身血仇……。 不管是对常吉,还是三大天王,他都是心存利用。 可如今……。 “想这么多干什么。” “苏秦说过‘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曹操最初也只想凭功封侯,做大汉的征西将军。” “真走到那一步,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徐行冷静了下来。 敛权,是一种本能。 自甘退一步,今后可就万事不由他了。 一步退,步步退,直至脚临悬崖,只剩纵身一跃。 什么君不负我,我必不负君……。 权力斗争永远都是血腥的。 只有他握住了拳,他才有能力,有资格去讲义气。 而不是等刀兵临身之际,苦苦哀求他人怜悯。 将性命系于他人之身,不可能! 他已经入了一次天牢,今后不会再重蹈覆辙! “四弟。” “这是你拜托我给你打造的长刀。” 正当徐行遐想的时候,坤天王率众从山寨的西北角走了过来。他在距离徐行十来步距离的时候,叫醒了徐行,并将手里的一柄含鞘长刀扔给了徐行。 “谢谢三哥了。” 徐行回过神,单手接过了长刀。 他肋下夹住刀鞘,拔刀一看,只见刀光凛冽,锋芒刺骨。 “好刀!” 他随口赞了一句。 四明山寨聚集了不少的绿林好汉,其中不乏有铁匠出身的江湖人。在四明山寨中,坤天王对五虎堂的掌控更多些。 故此,徐行拜托了坤天王,让人帮他打造一柄长刀,用来防身。 “四弟,你说你一个读书人……” “要配也是配君子剑,偏偏弄把长刀……” 坤天王有些纳闷不解。 他还以为徐行拜托他打造一柄宝剑,谁知道他去铁匠铺取兵器时,才发现,徐行让他帮忙打造的东西不是剑,而是一柄造型奇特的长刀。 “三哥,这就是你迂腐了。” “谁说……读书人不能做一个刀客?” 徐行将长刀别在腰间,手捧账册,露出笑容道。 他拜托坤天王打造的长刀不是别的,正是副本世界秦省地域流传的关山刀子。这种长刀,形似宋制朴刀,只是比朴刀少了长柄。 他不会剑术,只会使马师傅传的刀术。 “确实……” “没人规定读书人只能当剑客。” 坤天王一拍脑袋,暗道自己糊涂。 徐行这个读书人……,岂能等闲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