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做核酸没 徐茵茵睁开眼来,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差点魂魄离体,只见一把阳铲直朝她脑门砸来,这要是砸中了,那脑瓜子不得开瓢呀! 她想也没想,赶紧往旁边一滚,那阳铲砰的一下砸在了干巴巴的泥土上,震起一圈灰尘。 好家伙,这是做梦呢?老天爷是看她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太安逸了,梦里给她来点惊险刺激呢! 就是这梦有点奇怪,估计是昨晚看穿越小说看得太晚了,睡觉前满脑子都是女主被她奶追着打的画面,这梦里头竟然就梦到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古代女人,举起阳铲,乐此不疲的又朝她这边砸来,这是不给她开个瓢不算完啊? 女人满脸狰狞,嘴巴都干裂皮了,还骂骂咧咧:“我打死你这个好吃懒做的缺德玩意儿!一天到晚就晓得吃吃吃!一大家子就指望那一点粟米能撑半个月的,竟一顿就给我偷着造完了!丧良心的死丫头哟!你还敢跑!给我站住!站住!” 徐茵茵顾不得想太多,爬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在脑子里催促自己:快醒,快醒,别做梦了。 可脑子昏沉沉的,这梦怎么也醒不过来,没看清脚下,被绊了个踉跄,扑在了地上,脸擦在地面生疼,这泥巴地怎么跟水泥地似的,硬邦邦的。 扭头眼看着那女人已经追上,阳铲又要落下,她顾不得是不是梦里了,张嘴就来:“哎呀妈呀!别打!别打!我错了!我晓得错了!” 梦里不只有挥着阳铲上了年纪的女人,还有一个年轻很多的女人,这会儿过来一把抱住了挥阳铲的女人,“娘!别打了!四丫她晓得错了,再打要出人命了呀!先瞧瞧老三和三弟妹吧,那头上都是血呢,不晓得有没有事哟!” 眼见着女人丢了阳铲,应该不会再砸她了,脑瓜子保住了,徐茵茵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可垂眼却愣住了。 咦? 老妈怎么也到她梦里来了?还穿着一身古装,瞧着好像年轻了不少? 老妈旁边还躺着个男人,同样也是穿古装的,诶?老爸呀!年轻的老爸? 虽然脸上糊着血,但她绝对不会认错呀,这就是老爸老妈年轻时候的模样嘛!她家客厅的墙上挂着的大照片,上头那就是老爸老妈当年的结婚照,她天天抬头就见的。 老妈头发长就不说了,可梦里的老爸怎么也留了一头长发? 徐茵茵心里扑通扑通的,脑子更昏了,却也不影响她后知后觉的,觉出了一丝不对来。 她伸出手来看,一双手黑黢黢的不知道多久没洗了,皮还皱巴巴的,干得都要起皮了,这怎么会是她的手呢?就是做梦,她也是美美哒好吧? 作为一个时刻爱美的小姐姐,梦里怎么会允许自己有一丝瑕疵?那该是比现实还要美一百倍,人见人爱才对! 不然怎么叫做梦呢! 所以, 她不是在做梦? 有了这个认知的徐茵茵惊恐万分。 但顾不得多想,她就被先前拿阳铲的女人给一把薅开了。 地上躺着的两个人人事不省,女人伸手一一在两人的鼻息下探了探,随即松了一口气,朝屋里喊道:“老大家的!来帮把手把老三两口子抬他们屋里躺着去!” 一旁的年轻女人凑上来帮手,一边问:“娘,可要请大夫?” 女人骂骂咧咧,“人都要渴死饿死了,谁请得起大夫?去烧半碗水,兑半勺红糖,给他们一人灌两口,明儿再说!一屋子好吃懒做的败家玩意儿!打死了都是活该!” 见‘老爸老妈’被抬进了左手边的一间屋子,徐茵茵麻溜的爬了起来,飞快的跟了进去。 人送进来搁床上躺着,其他人就都出去了,先前帮了她一把的那个女人走在最后头,叫她拿块碎布给两人脸上的血擦擦。 徐茵茵也不明白为什么水都不给用呢,就干擦啊? 这不给请大夫就算了,连水都不给用,这是遭了什么孽哟。 但她也没有说什么,主要她啥也不熟,不开口最妥当。 在屋里找了个碎布,给两人脸上大概擦了擦,就搬个小板凳到床边坐下,一眨不眨的望着床上的两人。 这眉目,这相貌,确实是年轻版的老爸老妈没错了。 拥有九年书龄的徐茵茵看过的小说可是数不胜数,最近她正迷穿越古代种田家长里短的小说呢。 脑子还昏着,掐了大腿会痛,她已经确定这不是在做梦了。 所以十有八九,她是穿越了,在睡梦中给穿了。 就是不知道,穿的只有她,还是…… 但看着跟老爸老妈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她心里又抱了几分期待跟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床上的两人却一直没醒。 倒是先才那女人端着半碗红糖水进来了。 说是红糖水,但颜色也只是淡淡的一点,不用喝就知道不会怎么甜的,也就是有点那味儿, “四丫,你爹你娘还没醒呢?”女人问她道。 她叫四丫? 嗯,这名字够种田文的。 徐茵茵继续保持沉默,只做动作,摇了摇头。 女人叹了一口气,有些犹豫,又忍不住的道:“三弟三弟妹也真是,如今是啥光景啊?咱们村可都有人开始饿死了,这么大人了,一点事不懂,就剩那么一点粟米了,娘先前吩咐我的,一顿只能煮半勺子,多加点草根儿,咱们这么多人呢,好歹再撑个半个月。 你们倒好,竟然偷偷全给煮了,那么一锅呢,全下了你们仨的肚子,好歹六郎还是他们亲儿子你亲弟弟吧?一大早就上山扒树皮去了,现下还没回来呢,你们倒是只顾着自个吃,都不说给他藏点。” 女人絮絮叨叨的,像是埋怨,又像是恨铁不成钢。 可徐茵茵脑子里啥记忆都没有,只听得云里雾里的。 没吃的了?都吃树皮草根了? 妈诶,这是穿到什么饥荒年代来了,实惨啊! 她不敢接话,只老实听着。 周氏挑了挑眉,似乎讶异她咋这么老实安静了? 倒也没有继续说,主要是嘴巴太干了,再多说一会儿,难受。 只将碗给徐茵茵端着,叫她给喂,便就连忙出去了。 徐茵茵端着碗,也没法喂,倒是嘴巴里头干得很,想喝这水得很。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床上的两个人先后发出嘶的一声,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来。 三双眼睛你瞪我我瞪你,徐茵茵看到两人眼中的惊讶和茫然,深呼一口气,张嘴道:“做核酸没?” 第二话:我们都来了 “做核酸没?” 徐振国和张秀兰眼露惊喜,异口同声:“茵茵?” 一声茵茵,徐茵茵顿时松了一大口气,革命同志成功会晤,一个不……哎呀,还有老弟呢! 想到刚才那女人嘴里的六郎,大概率的会是老弟? 不过也只有待会儿才知道了。 现下,一家三口全是懵圈的状态。 好歹徐茵茵最先醒,还多经历了一段儿,徐振国和张秀兰夫妻两个是完全一脸懵。 “茵茵,这是怎么回事啊?咱不都睡觉吗?”张秀兰道。 “就是啊!茵茵,你怎么变小了?还黑黄黄的,这损样,跟小宝似的。”徐振国一脸懵逼加嫌弃。 徐茵茵:…… “我说徐振国同志,都这十万火急的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忘损你闺女啊?” 徐振国撇嘴,也是忍不住,“从前就不好看,要不然好好的怎么二十八了还没往家带男朋友?还不是别人嫌你不好看?但好歹还算白净,一白遮三丑,勉强能入眼,现在小是小了,黄成这个德性,怕是更找不到男朋友了。” “儿子像妈妈,女儿像爸爸,徐振国同志,你磕碜我的时候,能不能自我反省一下?”徐茵茵翻了个大白眼,她没找着男朋友,那不是她找不到,是她暂时不想找好吧? 徐振国不服,“我用自我反省?你是隔代遗传,像你爷了,还好赖我?我可比你俊!要不然你妈当年哭死赖活的非要嫁给我?” “徐振国!” “诶!老婆,我记差了,是我,当年是我死乞白赖的非要娶你不可的,要不是我哭得鼻涕眼泪一包遭的,你还不带愿意呢。” 张秀兰哼了一声,上下看了徐振国两眼,一脸嫌弃,“也不看看自个这会儿啥模样儿,也敢埋汰我闺女!” “闺女,咱不理他!你快给妈说说,咱这是怎么回事了啊?好好的睡一觉,还没睡醒了,怎么大变样了?” 对啊,怎么回事啊? 他们好好的在酒店老实隔离,哪儿也不去,每天等着大白上门做核酸呢,不就是每天没事做,多看了会电视,多看了会小说,怎么睡个觉的功夫,就把他们发配到这要命的古代来了? 难道老天爷看不惯他们疫情还没彻底灭绝就出门去旅游去,所以干脆把他们打发到这交通不便一辈子也别想出远门就在一个疙瘩待到死的古代来了? 实惨呐! 疫情虽没在全世界都灭绝,但他们国家已经没有了啊! 他们在的城市没有,旅游去的城市也一个没有,哪里想到就去了个国庆小长假,也没怎么玩啊,去过的有个地方就爆出了疫情,完了一家四口刚下飞机就集体被拉酒店隔离去了,连家门都没能进了呢。 可怜老爸老妈这个年纪了,才头回坐飞机出去旅游一趟呢,结果回来就隔离不说,完了睡一觉还到这落后的古代来了。 徐茵茵想想都心塞得慌,她年轻,接受能力尚算还好,她怕老爸老妈接受不了了啊。 深呼一口气,她看着老妈开口道:“妈,你不是这两年也开始喜欢看小说嘛,我想着,咱们这就是小说里常写的套路,穿越了,穿到古代来了!” “穿越了?”张秀兰瞪大了脸,扯着旁边丈夫的手使劲扯了又扯,“这就是穿越了?好端端的,干么子叫咱们穿越啊!那不是小说里头写的虚头巴脑的东西嘛,还真能当真?” 徐振国被她扯的龇牙咧嘴的,又不敢喊痛,只能忍住疼,嘴里小声嘀咕道:“叫你一天天别学你闺女抱着手机看小说你不听,有一阵儿,看起劲了,还连续好几天的看到大半夜都不睡觉,看一会儿还抽抽抽的笑个跟鸭子叫似的。 都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这换成小说,也是一样,看吧看吧,这可看好了,我觉着就是因为你娘俩隔离这几天天天都看啥穿越小说呢,这下好了,真给咱整穿越了,就哭吧!” 张秀兰登即回骂他,“跟谁在这叭叭叭呢?好意思说我们,不知道是谁爱看那抗日神剧睡觉说梦话都是‘杀呀!冲啊!’的,还成天幻想自己也能飞檐走壁一个人干翻鬼子窝呢!说谁是傻子呢!” 徐茵茵已经习惯了老爸老妈成天吵架拌嘴越吵越恩爱的相处模式了,一般这时候,她和老弟要是在场,那绝对是麻溜的躲回自己房间的,不走留下来吃狗粮很香吗? 但眼下事情不同,她也没地方躲,所以不得不硬生生的插了进去打断了两人如常的模式。 “爸,妈,你们脑子里就没有点这里的记忆?” 正拌着嘴的两人硬生生的被拉扯回现实,看着各自完全大不同的装扮和陌生的地方,幽幽叹了一口气。 “咱们还回得去吗?” 徐茵茵也叹气,“按照穿越小说的一贯定律,那就是既来之则安之,最后还能穿回去的,少之又少,一般都是要在这里寿终就寝或者生活了很久之后才可能的。” 看了不老少穿越小说的张秀兰听女儿这么说了,倒是很快想开了,“我跟你爸辛苦了大半辈子,五十多岁了头遭旅个游,不曾想还回不了家了,好家伙,干脆直接来古代旅游了!这经历,要真能回去,到时候都能写本书了!” “古代游就古代游吧!好在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都在,天大地大,哪儿不是家啊!” “哎呀!你弟弟呢?!” 徐茵茵:“妈你才想到我弟呀。” 徐振国幽幽道:“你还不知道嘛,在你妈心里,你排第一,她自己排第二,你弟弟排第三,我排最后,要不是她睁眼就看到我了,这会儿也不定想得起我啊!” 张秀兰冲他翻了个白眼,“这不是突然整这么一出,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嘛!” 说着又垮了脸,“怎么办?骏骏没跟来,回头见那头的咱们都没了,不得哭死啊?他一个人怎么办啊?” 徐振国呵呵:“都二十四五岁的人了,还能饿死自己不成,饭不会做,不是喜欢点外卖嘛!咱两口子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刚买没两年的房子就便宜他了,嘿!还有存款呐!全可着他一个人造了!也没人说他总是打游戏不好好找工作了,臭小子,不知道过得多逍遥自在呢!” “死鸭子嘴硬,我不跟你叭叭。”张秀兰不理他,拉着徐茵茵继续哭。 徐茵茵脑门疼,赶紧道:“别急啊,没准我弟也跟来了,他就在我隔壁呢,你们都来了,没道理漏了他呀!” 这话刚落,外头就是一声凄厉的喊声,“哎呀我的六郎啊!奶的心肝啊!” 第三话:一个都不少 “哎呀我的六郎啊!奶的心肝啊!” 六郎?先说她弟弟好像就是六郎来着? 徐茵茵掉头就往外跑,徐振国两口子也赶紧跟上。 院子里一大堆人,乱糟糟的,谁也不认识,就看见了地上躺着个十二三岁满额头血的少年。 徐茵茵看爸妈:咋样?像老弟小时候不? 张秀兰拽了徐振国一把。 徐振国挤眉头:瞧着像那臭小子小时候啊。 是吧是吧? 可怎么满脑袋血啊,人没事吧? 张秀兰急得心突突,根本来不及多想,就直接扑了上去,“骏骏啊!” 但一声骏骏出口,还没来得及去摸儿子呢,就被人一把给蒲扇开了,“六郎啊!奶的六郎啊,你睁开眼来看看奶啊!” 张秀兰被推开,才回过神来,想着万一不是呢,她一句骏骏可暴露了问题,幸好这些人好像没听清楚? 这女人还扭头瞪她,那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似的,“你还好意思凑上来啊!六郎天见亮就上山去扒树皮,从坡上给一头栽下来了,你们三个却在家里享福,把仅剩的口粮全给造了,你们亏不亏心啊!要是我的六郎有事,老娘要你的命!” 张秀兰:听着好像是挺亏心的?不过,这到底是谁儿子啊? 她完全听不懂,又没有原来的记忆,只得闭着嘴往后缩,不缩不行,好像有口水沾到她鼻头上了,还有点臭烘烘的。 三个一点记忆没有的人只能在后头当起了鹌鹑,虽然也担心那昏着的少年,但少年被那女人扒在怀里,他们一点也凑不上去,谁凑谁挨骂。 等少年被搬进屋里床上放着,不多时,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提着药箱也来了。 三个人照样凑不上去,只得巴巴的在门口看着,看着那大夫看完了伤开了药,然后被送出来,给的诊金不是银子,竟然是一碗水和两个拳头大的像窝窝头的东西。 偏偏男人还一脸肉疼的样子,好像这点东西多么多么珍贵似的,而那大夫也接了,什么也没说,好像还挺高兴? 先前徐茵茵就听说什么饿死人了吃树皮了,就知道这地儿情形不好,但没想到这么不好呢。 瞧这一屋子的老老少少,人不少,但个个都是黄皮寡瘦,眼窝都陷进去的,一看就是长时间都没有吃饱过,更别说营养了。 她心里迫切的想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又不能问其他人,只能抱希望于六郎是她弟弟徐达骏,盼着他快快醒来,看看他有没有这里的记忆,好给他们解惑呢。 这一等就是入了夜。 晚饭没得吃,不只他们没得吃,她看其他人好像都没有吃,别说吃了,连水都没有一口喝。 一家三口窝在他们的屋子里,捧着刚才放着没人碰的那碗红糖水,你一口,我一口的。 可也没什么用,主要是太闷热了,他们来的那边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热了,但这里却酷热难耐。 粗莫估计,这温度至少三十七八。 不但热,浑身还臭烘烘得紧,先前是没顾上,这会儿在屋里干等着,徐茵茵可是发现了,他们这是起码两个月没洗澡了吧? 大热天的,一天不洗澡人都要馊的,且她小搓了一把脖子,竟然搓出泥来了! 徐茵茵一阵恶寒,差点没晕倒。 但也没办法,只能硬生生忍住。 不多时,就听得对面的屋子那边有了动静,有人在喊“终于醒了”的话。 三人忙麻溜的往对面冲。 冲进去自然还是没能凑到床边的,那内圈的位置都被站满了,他们只能在最后头踮着脚,眼巴巴的往床上望,然后终于和少年对上了眼。 徐茵茵眨巴眨巴眼,而后伸手比了把枪。 床上的少年瞪大眼,眼中好似有点激动,刚要抬手。 守在床前的女人就一把握住了他抬的手,“六郎啊,疼吗?你咋不吱声啊?哪里难受,跟奶说说啊?” 徐茵茵:…… 她扯起衣摆一角,蒙在鼻子往下半张脸,做了个戴口罩的样子。 便见床上的少年冲她挤了挤眉头,咧嘴笑了。 徐茵茵顿时松了一口气,得了,这是她老弟没错了! 他们隔离小分队,一家四口,一个不少,全来了。 她忙拍拍身边的爸妈,让他们安心。 现在凑不上去,也不方便说话,老弟看着也没事,那就等等再说呗,等老弟自个来找他们。 屋里这么多人,好像他们三个是遭嫌的三个,也没人管他们,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又回到了之前的屋子里。 一无所知,还是待在这屋里安心点。 这会儿徐茵茵也觉得肚子饿得不行了,换做还在那边,这会儿早该起床吃了隔离早饭都快吃午饭了吧? 到这边来,这么大一阵儿,夜都深了,还没得吃呢,就喝了两口难喝的红糖水。 实惨啊! 徐茵茵觉得他们一家好惨,可这会儿她也不敢露出来,毕竟,老爸老妈心里也慌呢,她越露出来,两人心里越上火。 还是沉默吧。 但没想到,还有更惨的。 院子里头静悄悄的,估摸着所有人都已经睡了,徐茵茵扒在门口往黑夜里看去,就看到对面有个人影正悄悄摸摸的往这头来。 她亮了双眼,赶紧将门拉开了些,等人一过来,赶紧将人一把抓了进来,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张秀兰和徐振国也赶紧凑过来,两人眼巴巴的望着徐达骏,一个试探的喊:“骏骏?” 另一个简单粗暴,“昨晚吃鸡没?” 徐达骏被他们身上的味熏得连连后退,坐在贴墙的凳子上,一手横在前面,“爸,妈,咱们就这样,保持安全的距离说话行不。” 这语气, 徐振国嘿了一声,上前就是一巴掌薅在徐达骏背上,“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张秀兰也瞪他,“怎么地?老爸老妈都染上病毒了?” 徐达骏一脸黑,抗议道:“这味儿的杀伤力可比传染病还厉害啊!天知道,我刚才被围了那么久,差点都要吐了,那是死死忍住了呀!这会儿我可不想忍了,你们快退远点,要不然我真要吐了!” “扑哧!”徐茵茵没忍住笑了出来,见老爸老妈气呼呼的恨不得揍弟弟的样子,赶紧站出来说公道话,“爸,妈,讲真的,咱身上确实是太臭了,我自己都受不了了!” 这倒也是。 张秀兰耸了耸鼻子,嫌弃的撇撇嘴,往后退了退,坐回了床上去。 第四话: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徐振国还气呼呼着,“这会儿装得倒像!也不知道是谁,多少年呢,只要一放假,那是通宵达旦的泡在网吧里头的,那网吧里能有多干净?有回我去找他,好家伙,那里头烟味臭味的各种味,差点没把我熏死!那怎么不吐了?还去的乐此不疲呢!” 嘴里虽这么说着,但也退回了床边。 徐达骏回嘴,“开黑的快乐,爸你不懂,我不跟你说!” 在老爸又要骂人之前,赶紧看向老姐道:“你们都有记忆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不?” 徐茵茵听得心里一咯噔,“你不会也没有这里的记忆吧?” 那可完了。 也不知道跟其他人说他们都伤了脑袋什么都记不得了,其他人信不? 呵呵,换她,她可不信。 徐达骏一听这话,再看老爸老妈也是一脸懵的表情,顿时神气起来,“哈哈!我有!”要不是额头还痛得慌,他都能原地起飞! “瞧把你能的!你有记忆还不赶紧说!个羔子玩意儿,想让你爸你妈你姐都被当妖怪烧死?”徐振国开骂。 张秀兰也催他,“你快说,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儿,好叫我们有个底。” 被三双眼睛这么盯着,徐达骏就算不神气,他也得意得很啊! 以往的家庭地位,什么时候轮着他一个人叭叭叭的说话其他三个人洗耳恭听了? 每回要出去聚个餐,吃哪家都从来不听他的,完全是老妈老姐的二言堂啊! 连一家人好不容易一起去旅游,哼,都没他提意见的份儿! 按他说的地方去,哪里会碰上疫情回来被隔离? 要不然,也不会集体穿到这儿来了啊! 想到这里的情况,徐达骏登时苦了脸,也顾不得得意了。 他的吃鸡啊!他的农药啊! 全没了! 这就不说了,还很有可能被饿死在这里! “跟你们说清楚这里的情况,我怕你们想原地死回现代去!” 徐茵茵听得心里慌得很,赶紧催他,“行了,别说一句停一句的,赶紧麻溜的说啊!” 张秀兰接嘴,“听你姐的,赶紧说!别喳喳哇哇的!” “到哪儿我都跟捡的似的,没爱!”徐达骏嘀咕一句,倒也没再卖关子,赶紧说起这里的情况来。 “咱们现在所在的朝代是咱们那面历史上都没有一个朝代,叫大燕,而我们在的这村子,叫大王村,归乾镇管辖,再上头,属云州武宁府东平县,整个云州去年就少雨,咱们武宁府挨着的这几府更是,去年的收成只得往年的一半,本望着今年能好点,可从开春起竟就滴雨未下,一春无雨,田里的粮食都长势不好,收成不足常年的两成。 而进入夏季依旧没有一滴雨降下,还接连的高温,导致干旱持续蔓延,村里的所有水井都干了。 眼下离这里最近的,也就是二十里外上河村和下河村中间的青川河还没有完全干涸,但都被两个村子的人看守起来了,外头的人想要去装水,得给银子,十两银子一挑! 咱家跟村里的人凑着银子去买了两回水,回来分了节约着用,一天能不喝水就不喝水,真渴了就抿一小口打湿嘴巴。 可这也是十天前的事了,现在有银子,人家也不往外卖水了,听说他们自个两个村子都不够吃了。 今年这么旱,别说吃水的问题了,夏种的庄稼更是都干得没样了,家家户户都是捆着裤腰带过日子的,每天四处扒拉,管他什么能吃的不能吃的,总之都往家里弄。 可前几天又迎来了蝗灾,蝗虫席卷了所剩无几的那点庄稼,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现在这一片半株带叶子的绿植都找不到了,所以大家都开始扒树皮了呢! 不扒不行啊,啥吃的都没了,今年又颗粒无收,偏偏镇上的米铺粮食都贵得惊人,以往一两银子能买一石的大米,现如今五两银子一石,都买不着呢!都被那些有钱的大户给买光了! 安州的靠山王年初造了反,春上,县里便陆续来征了两回粮,村里有些人家去年收成都不好的,被这一征,一点不剩,有些本就清贫的人家,这两天已经开始有人活活饿死渴死了,真是惨呐!” 徐茵茵有心里准备这里情况不太好,但没想到这么惨,又干又旱,没水没粮,都已经饿死人了! “那咱家什么情况啊?我先才醒来正挨打呢,我听着怎么好像是我偷吃?” 说起这个,徐达骏脸上也是顾不得伤心这里的情况这么惨了。 他一脸古怪的看着对面三人,道:“讲真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讲你们了,这家里上上下下加起来十四口人,去年的收成就不怎么好,今年又被征了两回粮,已经没多少了,本来就盼着秋收的,这也盼不到了,昨儿中午还在说呢,就剩下五斤不到的粟米了。 知道你们为什么挨打不?还被阳铲打,这也是把人气得太狠了呀,统共就剩这点粟米了,你们仨,趁家里人都不在,偷着给全都煮了不说,还一颗没留,一顿全给造自己肚子里去了!” 张秀兰张大嘴,“所以把人都给敲死了?不过也该被打啊,这听着就这么叫人气得慌,不过,骏骏你说的真是我们?” 徐振国也道:“是啊,说的是你姐吧?毕竟她向来嘴巴停不了吃的,我和你妈这么大人了,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徐茵茵一阵无语,“我就是再好吃,也不会背着人偷吃啊!就算偷吃,也不可能把全部的口粮都给自个吃了啊!” 三人都是一脸“你说的绝对不是我”的表情。 徐达骏笑得幸灾乐祸,“任你们再怎么不相信都没用,说的就是你们!” “还有更奇葩的,你们知道你们在这边是什么样的人嘛?” “徐振国同志,你偷奸耍滑,啥事不做,整天游手好闲,干啥啥不行,躲懒第一名。” “张秀兰同志,你又谗又懒,还嘴巴碎,讨人嫌,跟人骂仗能把人骂哭的那种,这村里,你们两口子的名声都出了名的了!” “至于徐茵茵同志,那更是村里嫁不出去的存在,长得丑就罢了,还好吃懒做,好吃懒做就罢了,脾气还挺大,怼天怼地第一名,村里人看到你都要躲着走的,村里还都传呢,谁要是娶了你进家门,那可真是祖坟没选好地方,倒了八辈子血霉!” 徐振国、张秀兰、徐茵茵:……想骂人怎么办? 三个人张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说的真是我们?” 徐茵茵无力吐槽,只看着徐达骏,好奇道:“我们是这样的,那你呢?” 这个穿越故事,难不成就叫:我全家都穿成了极品? 第五话:出大事了 徐达骏未语先笑,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勤快了一辈子得知自己在这里却偷奸耍滑游手好闲的徐振国正想不通呢,这人就犯到了手上来,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儿子就是一巴掌打在背上,“笑笑笑!你姐问你话呢!能不能好好说!” 徐达骏哎哟一声,一脸幽怨,“爸你干么子总要打我?从小到大,也没见你打过徐茵茵!” 徐振国一副有理的样子,“谁叫你是臭儿子?你要是香闺女,你要是读书比你姐厉害,老子也不会打你,可你呢?干啥啥不行,吃鸡第一名,考个好大学都考不起,成天就知道窝在家里打游戏,工作工作不找,让你给家里的店帮忙你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早上起不来中午就想往家跑,你好意思问我干么子打你?” “香闺女现在也是臭闺女了。”徐达骏哼了一声,到底也理亏他读书比不上徐茵茵,高考没过二本线,而复读一年考得比头年还差,完了只上了个三流大学,毕业一年了还没找到对口的工作。 不像徐茵茵,211出身,毕业不久就考到了事业编制,工作稳定,工资稳定,上五休二,还有寒暑两假带薪休。 是以,没敢回嘴太多,免得老爸继续人身攻击他。 但转而想起这里的情况,他登时又咧开了嘴,打不怕的屎壳郎一般,“诶,爸你到这里可别这么说我了!知道吧?我,徐六郎!可是在咱们村里村塾读了几年书还去镇上都读了两年书的人!而你们,包括徐茵茵,在这里,全都是文盲!” 三文盲:?! 张秀兰张大嘴,“说我们就算了,我跟你爸本来也是半文盲,你爸稍微强点,还上了一年初中的,可你好意思说你姐是文盲?” 张秀兰简直不能忍,她最得意的就是生了个好闺女,这闺女除了爱臭美,打小就可爱乖巧,读书也好,都不用他们操心,还不早恋,又自律(偶尔放假熬夜看小说不值一提)。 一晃眼就考上了好大学,毕业也不麻烦他们,自个就找到了个铁饭碗,好的她想说她一句都说不着,别看她爸一天天的总爱埋汰闺女的,那可是嘴上埋汰心里骄傲得很呢。 可这,她闺女就成文盲了? 徐达骏咧嘴,一脸欠抽,“可不就是文盲嘛!这里的字都是繁体,你能认识几个?还都是之乎者也的文言文,徐茵茵你个英语专业的,嘚瑟得起嘛!” 徐茵茵:好气哦。 徐振国伸出手,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把这巴掌拍下去。 嘴巴哝了又哝,在屋里来回踱步了好一阵,最后一屁股坐到床上,唉声叹气道:“这糟心地方有啥好的?咱们能不能回去呀!” 张秀兰也被激起了愁容,“我也想回去!咱们家的新房子刚入住没两年呢,还有咱家的店,咱俩卖了大半辈子力气,才有如今这么大的店面的,我真是舍不得! 还有咱存在银行的存款呢!你说咱都没了,咱妈拿着咱家存折去,能取出来不?要是不给取,或者不让取完了,那不得亏死了呀!” 徐振国本来唉声叹气的,但转头一看媳妇红了眼眶,立马就收了愁绪,赶紧安慰起媳妇来,“没事没事,别急坏了自个身体,房子没了,还能再买,店没了,还能再开,钱没了,也能再挣,从前我能带着你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拥有这些,到了这里,你相信我也能! 最重要的,咱们一家四口一个不少的,都来了,这就很好了,要不然,少了哪个,咱也在这里过不下去不是?” 张秀兰有被安慰到,被丈夫拉着手,眼眶虽还红,但脸上却露了笑,“你说得对,只要咱一家四口一个不少,整整齐齐的全都在一起,不管这里日子有多难,相信咱们都能过得好的!” 徐茵茵和徐达骏对视一眼,抿着嘴,都没有说话。 这可是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啊,偏偏还碰上了旱年。 徐茵茵觉得情况不会有这么乐观的,现下就只但愿,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有主角光环了。 主角都是打不死的小强,搁在哪里都能活的风生水起,不到大结局都不会轻易死的。 徐达骏这会儿嘴巴也不欠抽的得意了,道:“我先给你们说一下你们在这里的情况,免得你们漏了底。” 这可是正事,不想被当妖怪,可得好好记,总不能见了家里人都叫不上来吧? 徐茵茵三人认真等着听。 “爸,你在这边叫徐春山,今年三十三岁,上头两个哥哥,下头有一个妹妹,大哥徐春河,大嫂姓马,两个侄子,大郎和三郎,二哥叫徐春林,二嫂姓周,也是你娘的娘家侄女,一个侄子一个侄女,二郎和五丫,妹妹叫徐春喜,嫁去了隔壁村子,现在一时半会儿见不到,后头再细说她。” “妈你在这里还叫张春兰,跟那边一样,比我爹小一岁,爹娘都没了,娘家还有两个哥哥。” “老姐你在这里叫徐四丫,今年十五岁,我叫徐六郎,今年十二岁,咱爷奶最喜欢我,见我聪明,所以送我上学呢!就是去年收成不好,我就暂时没去镇上学堂了,还有,咱们得叫爹娘,可别再叫爸妈了,当心秃噜了嘴。” 徐达骏说着,突然,耳梢动了动,“有好多人进村了!正往咱家的方向来呢!” 徐茵茵正消化这些呢,冷不丁就转了话,“咱家就在村口?” 徐达骏摇头,“咱家在村中还往后点的位置。” 徐茵茵诧异,“那这么远,你怎么就听到村口的动静了?难不成咱们村就巴掌点大?”这大半夜的,就是全村人都睡着了,村里安静,可以听见的声音入微,但她怎么就没听见呢? “咱们村一百多户人呢,从村口到咱们家,少说也有五里路。”徐达骏也惊诧起来,他怎么就能听到有人进村来了? 再支着耳朵好好听,他确实是听见了,许多人,浩浩荡荡的,这会儿已经走到王大拿家门口了,因为他听见王大拿家的黑狗叫唤起来了。 那小黑挺有个性的,不管听着多远的动静,都没反应,但只要有人打门前过,管你是不是村里人,都会叫。 穿越一遭年轻二十来岁的徐振国正跟媳妇捏手手呢,听到这话,忍不住嘀咕儿子,“这玩个穿越,儿子变成咱家大毛了?” 大毛是他们老家养的大黄狗,机灵着呢,只要有人进村,大老远的就先报起信来了。 徐达骏:我才不是狗。 但他确实听见这么远的动静了,奇怪啊! “他们进王地主家了,我听到王地主家人说话的声音了。” 徐振国不信,怼他:“你怎么不说你都听见人说什么了呢?” “我还真听见了。”徐达骏脸色古怪,但这会儿已经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出大事了!” 第六话:乱起 “出大事了!” 徐达骏说着,飞快往门边去开了门,冲进了夜色里。 直奔上房,推了门就开喊,“爷!爷!快起来!出大事了!” “出啥大事了?”里屋,徐老头也没有完全睡熟,勒着裤腰带呢,肚里头唱得慌,睡不好。 听得六郎的声音,他一翻身就爬了起来,下了床,忙往外头来。 后头徐老太也跟着下了床出来。 “六郎啊,咋了?可是脑袋痛?叫你大伯再去喊郎中来?”徐老太见了孙子问。 徐达骏摆摆手,看着徐老头急道:“爷,王地主家出大事了!他家的佃户全往他家去了,要抢他家的粮食,这下正乱着呢!” 徐老头一听,变了脸色,也没顾上问隔好一段路呢六郎咋知道的,疾步出了正房,向王地主家的方向眺望,也没听着细动静,只看得那院子好像灯光火亮的,是不对劲,忙回头问:“佃户来抢粮了?这是要乱了呀!来了多少人?” 徐达骏从听到的动静估计道:“少说也有百十号人呢!” 徐老头听罢,沉眉想了片刻,立马道:“赶紧的,把你大伯他们全喊起来!” 虽是夜深了,但大家都饿着肚子,谁也不是真的就能睡死的,这一喊,很快大家就全聚到了上房。 “爹,啥事啊?”老大徐春河问。 其他人也好奇呢。 徐老头也不拖沓,迅速道:“王地主家被佃户抢粮了,少说也有近百人!现下摆在咱家面前有两条路。 一,跟我一起,上王地主家帮忙去,护住他家的粮食,事后,王地主必定感谢咱家,赠咱家一些粮食,但来抢粮的都饿疯了,那都是不怕死了,这一去,说不得会出什么事,受伤都是小事! 二,咱们紧闭门户,就当没听见,这样的话,村里肯定有其他人家会去的,到时候咱们在村里抬不起头不说,家里已经没有一点粮食了,照样可能会饿死!” 徐茵茵挨着爹娘站在最后头,总觉得老爷子说家里没有一点粮食了的时候,重重的盯了盯他们这个方向的,不由得往后再缩了缩。 心里却在想,这爷爷还挺有魄力啊。 便即听到老弟振臂呼应:“爷,咱们上王地主家帮忙去!挣一条活路!” 这热血沸腾的,还真有吃鸡那劲儿呢。 徐老头欣慰的看了一眼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点点头,“我也正是这么个想法,王地主家别的不多,粮食一定不少,咱们帮了忙,他一定会感谢的,虽说这么想不地道,但眼下这个情况,也顾不得了。” “老大,老二,老三,还有大郎二郎三郎,你们跟我一起去!咱们去了也要仔细护着自己,王地主的那些佃户都饿疯了,不要命的,但幸好都比咱们饿得久,力气上肯定比不上咱们的。” “行了,话不多说,咱赶紧去,抢在前头,也在王地主跟前多露脸。” 徐老头说罢,抬脚就准备往外头去。 徐达骏听了半天,没自个儿,赶紧就要拦住徐老头。 还没说话呢,徐老太就一把扯住了他,“六郎不去!你还受着伤呢!” 同样还受着伤的徐振国:…… 他瞪了儿子一眼,这臭小子,嚷了一句出大事了就跑了,也不跟他们说出了什么事,倒先跑来跟他爷说来了。 哼。 臭儿子。 他绝对不承认他是吃醋啊。 但眼下他什么情况都没弄明白呢,这就要去干架了? 能不能别去? 张秀兰也有些担心丈夫,张张嘴,还没能说什么,丈夫就被走过的徐老头一把给拉走了。 像是生怕他躲懒不去似的,那是相当粗暴蛮力给人拉走的。 徐振国旱鸭子上架,懵逼的被拉了个趔趄,然后手里头就被塞了一把锄头。 徐老头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恨铁不成钢,却又郑重道:“三儿啊,为了你儿子,你也像个爷们一回,成吧?” 徐振国:他才不为了臭儿子,他为了媳妇和闺女! 走!干吧! 干赢了有粮食呢! 好饿呀! 徐老头老当益壮,扛着一把大阳铲,虎步生风的走在最前头,后头跟着老徐家儿孙六人,同样扛着家伙什,个个没空手。 那气势,还真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出了家门,拐个弯,迎面就遇上了同样拿家伙的几个人,见了徐老头几个,还有点惊诧,道:“徐老哥,你们家也听到动静了?”这么快就出动了。 “听到了听到了,咱快些去吧!还不知道啥情况呢!”并没有听到动静的徐老头点点头,一脸镇定的招呼着几人加入队伍。 人多力量大,己方人多,底气也足啊! 一行人又往前行了数十步,碰上的人就更多了,都是离着王地主家最近的一圈人家。 徐老头看着,脚步拉得更大了些,招呼着儿孙都快心点。 这么多人呢,完了没使上力,也不好意思要感谢啊! 紧赶慢赶的到了王地主家,他们却还是头一批听到动静来帮忙的,这会儿王地主家的乱子才刚开始没多一会儿,十几个长工死死抵挡住了门,撑了有半刻钟,才叫佃户给冲了进来。 佃户不知粮仓地方,进来且还找了好一会儿。 徐老头等人到的时候,小部分的佃户找到了粮仓,正扛了粮食往外跑。 王地主带着儿孙在门口抵挡,又怕佃户疯了坑杀他们的性命,见了徐老头等人来,自然大喜。 出了事,还是得自个村里人啊! 徐老头这边二三十来号人,小部分佃户这边也是二三十人,当下,两边就冲击在了一起。 场面瞬间混乱,院子里点了火把,也不比白日里光亮,徐振国抓着锄头,分不清哪个是佃户哪个是村人,一时也不知该朝哪里下手。 倒是差点让人给抢了锄头去,幸好被徐春河给拉了一把。 妥了,徐振国也找不着其他人了,就认识徐春河这个面熟的,便干脆跟紧了他。 徐春河打谁,他就跟在后头补锄头棍子。 好几次,补空了,还差点打到徐春河。 一边奋力干架一边还得躲自己人的徐春河:……心好累,格老子的老三。 很快,后头扛到粮食的佃户也都出来了,这一下子百十号人杀出来,瞬间,徐老头等人这边就落了下风。 大家都打疯了,徐振国一不小心跟丢了徐春河,一咬牙,也红了眼,打呗!不打赢,还走不了了! 拿出他九零年闯广东跟人干架的气势来! 然后,或都挨了些打的徐家其他人就见他们儿子/三弟/三叔像变了个人似的,一锄头一个,跟不要命似的。 村里人也惊呆了,要不是他们躲得快,也要被打好吧? 这徐老三,鬼上身啦?自己人都不认了! 第七话: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徐春山 然而,并没有威风多久的徐老三很快就被十几个佃户给联合叉住了。 眼见着儿子要遭,徐老头回神,赶紧吆喝儿孙往那头冲。 幸好,这时,村里其他人赶来帮忙的也到了。 一百多户人家,一家来一个也跟佃户人数打平了,更别说,有些人家都是来的好几个。 这一下,场面瞬间就是压倒性的胜利了。 徐振国见救兵来了,奋力挣脱了钳制,满面红光,振臂高呼:“同志们!冲啊!胜利就在眼前!杀他狗日的!杀!杀!杀!” 徐老头分了心,连连侧目:懒货三儿疯了!莫不是今儿被老婆子打坏了脑袋? 人数上的压制,再加上还有个挥着锄头杀疯了的人打倒他们好多人,佃户这边,没撑多久,终于丢盔卸甲,舍了好不容易抢到的粮食,跪在了地上,冲王地主连连求饶。 天边渐露鱼肚白,王地主家的乱子也彻底控制住了。 百十号的佃户,王地主一个没放走,全让村里人帮手全给捆住关进了两个屋子里。 大王村的村长也姓王,跟王地主是同族,王地主按辈分还要喊他一声叔。 他不明白王地主这是做什么,便就问了。 王地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怕啊!叔不知道,乾镇那头,有好几个地主被佃户抢光了粮不说,还有家人都被杀了呢!这些佃户,都饿疯了,不要命了,我要是今儿就这么放了他们回去,那明晚,肯定还有佃户要冲来抢!到时候,粮食是小,命都得完啊!” 村长张了张嘴,半晌道:“那就这么关着他们?也不是个事啊!” “先关两天,叫其他佃户也掂量掂量,等他们饿得没力气折腾了,我再放了他们。”王地主道:“不这样,也没别的办法了!咱们隔壁的镇子,还有好几个村的百姓绝了粮的,往镇上去抢大户呢!死了不少人才镇压住的!要是叫别人知道我这里的粮好抢,那不只我家,咱们村都要起乱子的!这时候,只有心狠才能保住命了!” 村长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实在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世道,要乱了啊! 徐老头回家的路上,脚步沉重的都几乎提不起来,便是得了这些粮,也没叫他欢快。 一路回到家,家里人从他们走了也一直没睡,就在家里望着呢,见人终于回来,都全须全尾的,都不禁红了眼眶,直喊阿弥陀佛。 虽都挂了彩,但那都不值一提。 徐春河喜形于色,将扛着的粮食放到徐老太跟前,“娘!咱们家得了二十来斤粮食呢!都是稻谷!” 徐老太惊喜,“咋这么多?” “王地主大方,所有帮了忙的村里人,一人都给三斤粮!只老三,给了五斤粮呢!” 徐老太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道:“你说啥?凭啥多给老三五斤粮?”就这躲懒的玩意儿,她还怕王地主不算他一个呢。 徐三郎说起刚才的事,双眼放光,“奶!刚才三叔可厉害了!一个就能打一堆呢!就是准头不好,好几次都打中了自己人!” 徐家没亲眼看见的都听愣了,这说的是偷奸耍滑游手好闲的徐老三? 徐老太说徐三郎:“你说差了吧?说的是你爹吧?你爹才这么实心眼凡事都冲在第一个啊!” 徐春河笑得憨,摆手道:“娘,不是我,真是老三!他刚才可厉害了!所以王地主才专门多给他两斤粮呢!” 虽然他也惊奇老三咋大变了样。 这会儿,一直没说话的徐老头也把目光放在了徐振国身上,好半晌,他大拇指对着自己,问他道:“我是谁?” 啊? 所有人都愣了。 徐振国咽了咽口水,刚才杀疯了,露相了,老爷子这是怀疑他不是徐春山了? 他要不是,老爷子不得烧死他啊! 不!他现在就是徐春山!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 “你是我爹啊!” 徐老头又指徐老太:“她呢?” “我娘!” “这是大哥,这是二哥,这是大嫂,那是二嫂,这,大郎,二郎,三郎,五丫,这是我媳妇秀兰,这是我闺女四丫,儿子六郎!”罢了,徐振国,哦不,徐春山都不用徐老头一个一个的指,直接一圈指认下来,一个都没错。 得亏臭小子先前给他们说了一遍家里人的,就这点人,就算没指着给他介绍,他闭着眼睛也能对上号好吧? 要问他怎么分出大嫂跟二嫂的?废话,刚才一进家门,这两媳妇就立马扑向自己男人去了,还能分错? 徐老太看着徐老头,“他爹,你这是做啥呢?” 好好的,还怀疑自个儿子鬼上身了不成? 见老三都认得家里人,徐老头微微松了一口气,现下心里乱糟糟的,他也顾不上多较真这事儿,只道:“看来是昨儿你娘把你打醒了,都这岁数了,再不长心,我都要替你臊得慌!就像这样挺好。” 要不然,备不住接下来的路,他要把老三给分出去的。 当然,六郎得留下,让这三个自个走去。 这般想着,他把目光又迅速往老三媳妇和四丫身上扫了扫,看着好像都老实了不少?还真都打醒了? 早知道,早就该下死手打一顿了啊! 累了一晚上的,徐老头也撑不住,让老婆子分了粮食出来给碾了,先弄出点米来煮点粥,大家伙都好好的吃一顿再说。 粮食都是稻谷,不去了壳,也没法吃。 徐老太管老了家的,接了粮食就知道咋安排,当下舀了半升子稻谷让马氏和周氏两个拿去碾。 碾米要用石磨,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的,他们村里一共只得三个,都是几十户人搭伙用一处的。 正好,徐家不远就是一个。 妯娌两个抱了升子出去碾米也不怕,今儿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得了王地主家的粮食,谁也别眼红谁。 到槐树下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一家人在碾着了。 马氏和周氏赶紧排上,果然,不多时,就又有几家人来了。 这里头,都是跟徐家一样没有存粮的,家里还有的,也不急着来这里的。 大家凑在一起,等着前头的人碾好,一边摆闲说话。 妇人们知道的消息不多,却也知道眼下的日子艰难,看着不对劲,是以,便是摆闲,也是扯几句就罢了,可没有从前那说的口水横飞都舍不得散会的架势。 马氏和周氏更是碾好了就赶紧回家去了。 第八话:下决心 马氏倒米下锅,有的吃了,却也忍不住叹气,一边跟周氏道:“咱家水就剩小半桶了,还能煮两天饭。” 这两天,还只得一日一顿,要是一日两顿的吃,这点水,就够明儿了。 若是煮干饭,倒比煮粥用的水少,但用的粮食多啊!要够全家人一人哪怕半碗,那都得费不少粮食。 总之,真是哪样都为难。 “昨儿打老三他们一顿都是轻的了!”马氏就忍不住气愤。 昨儿那通煮,可是用了差不多半桶水!真是三个祸家精,活不干,就躲在家里偷懒,还省不得那张嘴的。 就因为他们躲在家里偷懒,其他人都出门去了,这才叫他们钻了空子,把粮食都给造了呢! 也是没曾想啊!哪知道他们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马氏气得不行,所以昨儿回来看着老三一家挨打她也没像周氏那样去劝娘,甚至巴不得娘就把他们打死好了,打死一了百了,省了三个人的口粮。 周氏也气啊,但婆婆又是她亲姑姑,她知她心思着呢,娘再气老三,那也是她儿子,看在六郎的面上,也不会真的把他们咋样的。 所以,她劝,也是给了娘台阶下,要不然,真打死了,娘也得怄病一场。 这会儿见大嫂还在埋怨,她飞快看了眼外面,忙劝着:“好了大嫂,别说这个了,这粮食,老三就挣了五斤回来呢!”还是稻谷,完全够抵那点粟米的了。 “你说老三挨了打,还真的变性了?这打架都敢往上冲了,原来哪回不是缩边边啊,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四丫去,还多个人骂架呢。”马氏嘀咕了一句,到底没再埋怨这事了,一边用勺子搅动着锅里,闻着冒出来的米香,忙退开了些,她怕口水掉到锅里。 便干脆坐了下来,靠在灶下,一边闻着香味,一边跟周氏摆闲,“你说这日子,咋办才好呀!我跟大郎爹这趟回我娘家借粮,可我娘家,前两日又被征了一回粮,村里都是哭声,就我娘家,也拿不出多的粮食来了,我听说,下回再征粮,又要轮到咱们县了!” 周氏张大嘴,半晌,苦道:“这咋羊毛可着一只来薅呀!咱云州今年这般难,还总征咱们的粮,还征了一次又一次,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此时,上房里的徐老太也在骂,“咱们云州的百姓今年颗粒无收,眼见着人都要饿死了,这些当官的,不说给咱赈灾发粮叫咱们撑过今年就罢了,还要叫咱们交粮,这上哪儿说理呀!这没人性的朝廷,叫我说,还不如干脆真叫靠山王给打到皇宫去得了!” 徐老头瞥了她一眼,要是从前,他肯定要拦她的口,让她可别说这要砍头的话了。 但现下,他一点都没拦,这世道都要乱了,谁还怕呀。 讲真的,还不如真叫靠山王造反造成功呢。 起码,靠山王在天下百姓心中,那是个英雄,当了皇上,肯定不会不管老百姓死活的。 而当今皇上…… 诶,不提也罢! 徐老头只要想起前几年隔壁的渝州发大水,流民成群结队的往他们州府涌,那真是眼见着的惨。 就王地主他们家现如今的好几个长工丫鬟,那不就是那些逃过来的灾民迫不得已卖身为奴嘛! 五月里发大水,七月里流民都涌到了周边城镇靠大户的粥棚接济,死了不少人,病死的,热死的,饿死的,冷死的,都有。 可朝廷硬是入冬了,才马后炮的派来了赈灾粮食。 听人说,那会儿皇上正忙着在行宫避暑,然后又忙着去秋猎呢。 就这样一看,他们云州去年和今年大旱,还没到所有人都没得吃的时候呢,朝廷哪里会管他们死活? 已经没有粮食的,也只是他们这些贫民百姓而已。 起码也得等他们没得吃了,饿得没办法了,不得不举家逃荒,跑到了其他州府去,饿死了数以万计的人,那赈灾粮才会慢悠悠的发下来呢。 能等到的,都是命大。 所以,能靠谁? 他们只能靠自己! 徐老头心里发苦,嘴巴里起了一圈的火炮,便是喝上了喷香的米粥,心里都还是苦得不行。 作为大家长,他肩膀上担着的,是他儿孙们的命啊! 半碗粥慢悠悠的喝完,徐老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火烧眉毛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去睡啥回笼觉了,碗筷也不急着收,趁着桌上全家人都在,说事重要。 徐老头看了看一大家子,缓缓道:“这世道,要乱了。 靠山王年初在安州起兵造反,眼下已经攻下了宁州,眼见着拿下江州就要攻咱们云州了,到时候,别说是征粮,说不得还要征兵丁。 且今年地里颗粒无收,却马上就要缴粮税了,一点粮食没有,咱拿啥交?拿银子抵? 可咱家的银子,早就拿出来买了水了,且现下水也没得用了,有银子买,也买不着了。 还有一点,下一次征粮,又轮着咱们县了,这一摞一摞的事压在咱们身上,那是真的一口气都不叫咱们喘啊! 再加上咱们这一带已经开始有人抢粮杀人了,眼见着就要乱起来了,都等不着上头来征粮征兵丁的。 我估摸着,最多半个月,好些人就要开始逃荒了,左右都是要逃荒的,莫不如趁着现在,征粮还没来,乱子还没来,赋税还没收,咱们抢个先,逃荒吧!” 徐老头说着,顿了顿,给大家一个接受缓冲的时间,过了片刻,才接着道:“我想着争个先,趁现在走,咱家的地能卖掉,房子看能不能卖掉,不能也罢,有卖地的银子,也够咱们撑半路,逃到青州找你们小姑去。” 没错,徐老头有个比他小十岁的堂妹,是他小叔唯一的孩子,嫁到了青州去,这么多年,虽没回来过,但一直有联系,那位姑奶奶还经常给徐老头捎东西回来,她嫁得还不错。 徐老头能下这个决心,也是因为离开这里,他们有亲戚可以投靠,不是远在他乡,人生地不熟,两眼抹黑。 而徐老头小时候就是跟着家人逃荒逃到这里来的,所以比起有些人可能轻易舍不得离开故土说,这里只是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并不是故土,可能会有舍不得,但必须要离开,他也是离得开的。 青州,还离他真正的故土更近呢。 第九话:逃荒吧 徐老头很有魄力,说逃荒就能马上下定决心。 但徐家其他人,却有些做不到。 头一个就是徐老太。 “老头子,咱真要逃荒去?也许情况没咱们想的这么糟呢?万一朝廷马上就给咱发粮,或者知道咱们这里的惨,今年就不收咱的赋税,也不会再征咱们的粮了?” 徐老头看她道:“那你先还骂朝廷呢,你觉得这可能?” 是不可能,徐老太张张嘴,又不知该咋说,只愁道:“可咱们这一逃荒,哪年哪月能再回来啊?我娘家还在这里呢。” 马氏和周氏也暗暗点头,他们也是愁这个,这要是走了,岂不是这辈子都可能见不到娘家人了? 这年头出门不易,路远迢迢,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 徐老头只能掰碎了再给大家好好讲讲,“咱们这里,现下的情况,是没粮食也没水了,连挖野菜充饥都没得挖,只剩树皮了,一旦所有人都挖树皮,这能吃多久?且没吃的可以吃树皮,但人能好几天都不沾一滴水吗? 咱们家太平年日子算好过的,如今都这个境况,可别提其他比咱们家还贫的人家了,所以王地主才说隔壁几个镇子都有乡民聚集着上镇上抢大户了,这些人被打得打压得压,大户的粮食哪里那么好抢?所以用不了多久,没得法子,就只能去逃荒的。 咱们抢先走,出了云州之后,还能第一个抢到水抢到野菜,有足够的吃喝供咱们到达你们小姑那儿,若是等其他人都开始逃荒了,咱们再一起逃,说不得啥都抢不着,还可能被人家抢,被人家打呢! 这都是轻的,一旦整个云州数万万百姓一起逃荒,那一路上,饿殍满道,吃人都不稀奇!” 徐老头经历过的,没有人比他更深有体会,那时候他还小,就差点被人抓了去煮着吃了呢! 现在想起,他都还浑身发寒。 他们一家近二十口人,最后活着到这里的,只剩下他,他爹,和他小叔。 他爷爷奶奶,他娘,他叔伯婶婶,姐姐哥哥,全都没了,多么的惨烈啊! 而几十年后的今日,他即将再次面临逃荒,现在的他,已经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这一路上,他不怕死,但却要像从前他爷爷他爹保护他一样,保护着他的儿孙活着逃到可以活下去的地方! 且这一次,他们早点走,不跟那些流民堆着走,说不定就能都活着了。 徐老头双眼泛红,却格外的坚定。 那份坚定,叫下头的徐茵茵看着,内心都不由为之震动,她不知道爷爷这会儿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深刻的觉得震动。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里也没有她说话的份儿,逃荒就逃呗,确实,不逃留下来也不好过。 再晚了,逃得人多了,路上才不安稳呢。 徐老头目光坚定,语气也坚定,“所以咱们现在就得逃!” “现在,大家都听我安排!” “老大,你带着老二趁下就出门去,你丈人家,你舅家,还有你小妹家,都去一趟,告诉他们咱家要逃荒的事,跟他们说,若是他们也打算一起走,那就两日后天不亮,在大马镇外头汇合。” 徐春河和徐春林立马应是。 徐老头这才看向徐春山,他丈人家跟其他三家不是一个方向,离得也最近,“老三,你也走一趟你舅哥家说一声。” 虽然老三媳妇嘴碎谗懒,但她两个哥哥都是好的。 徐春山听徐老头吩咐徐春河两个时就暗道不好,不想还真的,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娘诶,他不知道舅哥家在哪儿啊! 赶紧睃臭儿子。 徐达骏接收到求救信号,忙接嘴道:“爷,还是我去吧!你也知道,我爹跟我大舅二舅两句话没说上就要吵起来的,让他去,不定说得清楚呢!” 徐老头这才想起来这事儿,老三好吃懒做,那是回回被两个舅哥见了都要骂的,包括老三媳妇,两口子都是被骂的,但咋骂也骂不好。 没曾想打一顿倒打老实了。 想着也不远,他点头道:“行,那叫你三哥同你一起去一趟!” 四人立时就出门去了。 徐老头接着安排剩下的人,“老婆子,你带着其他人把剩下的稻谷都碾出米给炒了,再把这几天剥回来的榆树皮和了糠皮和草屑子做成窝窝头。 另外,再把家里的粗棉布拆了,用棉布缝十几个布袋子,再给一人做一双棉布的鞋子,底子纳厚点。” 逃荒,要走的路不少,鞋子要是不舒服点,那走不了多久就要起泡了。 虽然穿舒服了也要起泡的,但起码能晚一点起泡。 至于他自己,他要上王地主家走一趟。 这个时候,这满村里,有这个能耐买他的地的,也只有王地主了。 王地主地多粮多,不怕朝廷征,就算最后被迫也要逃,那也一定会再回来的,地主最稀罕的就是田地,他一定会买。 果不其然,徐老头见了王地主,一透露这个意思,王地主就二话不说应下了,不但答应买下徐家的所有地,还愿意买了他家的房子。 倒是对于徐老头这就要逃荒去,他表示很佩服他的魄力。 还不忘跟他说,这会儿要走,可得走的越快越悄无声息最好。 要不然,被里甲知道有人要逃,肯定会带人来堵的。 人都逃走了,到时候上边要征粮收粮税,差了人,可得要里甲自个担着的,除非里甲也逃了。 徐老头自然知道这点,所以村里亲近的几家他都没有说,只通知了三个儿子的丈人家和女儿家。 这四家,就算不和他们一起逃,也不会去告密的,要是一起逃,就更不会泄了密了。 他谢过了王地主提醒,最后请他一定保密他们要逃荒这个事,然后接过了卖地卖房的银子,快步回了家。 家里正忙得热火朝天,大郎二郎负责去碾米,对于村人问他们咋又碾,也只说家里一口吃的没有了,趁这会儿这里没人,都碾出来。 村人也听到他们家昨儿的动静的,知道那不着调的徐老三两口子再加那个凶巴巴的徐四丫昨儿趁家里人都不在,把家里仅剩的粮食都给煮了吃了。 要不是昨晚帮了王地主,得了二十来斤粮,他们家,今儿起就只有全吃树皮了呢。 正是好笑徐家的,但刚一笑,想起自家的情况,也笑不出来了,摇着头继续出去找可以剥的榆树皮去了。 再不多找点,过几天,山上也啥都没了。 第十话:做一切准备 徐老太带着马氏和周氏两个负责缝布袋和做粗布鞋。 徐茵茵和徐春山以及张秀兰跟着五丫一起挫榆树皮,好几背篓呢,得挫到晚上去。 他们起先不太会,但看五丫挫了,也就会了。 徐老太时不时看一眼,越看心里越惊罕。 换做往常,哪怕是农忙抢收,也难逮住他们三个一起干活的,不是这个跑了,就是那个跑了,找他们的功夫自个都能干不少活了,自己气死了人也难得去找。 像现在这般,老老实实的,三个一个不少的在干活,可不是稀罕嘛! 这真是挨了脑子打,给打勤快了? 徐老太偷偷嘀咕两句,心里却又高兴起来。 像这样,全家人都齐心齐力的,挺好。 要不然,老三两口子总是躲懒,她这个当娘的,管也不行,不管也不行,也很作难。 徐达骏和徐三郎是过午回来的,徐春河兄弟俩却是天黑了才到家。 等人都回来了,徐老头才叫了他们一起问情况。 徐达骏先道:“我大舅二舅得了我的话就想也没想应了,说是我娘要跟着走,他们就也一道,左右后头没法子都要逃荒的,现在走,大家还能走在一起,有个伴。” 徐老头点点头,又看向徐春河。 徐春河接着便道:“我丈人说不走,听说咱家这就要逃荒了,还背着舅兄他们塞给了我半袋粮食,让咱们一路保重。” 徐老头想着刚才老大带回来的布袋,也不意外这亲家不走,马家日子一直比他们殷实,家里粮食多,还当着他们那一带的里甲呢,还有的吃,犯不着这就跟他们逃荒去。 之前不借粮,也是有儿子看着的,不好借。 眼下知道他们要走了,能偷摸给老大半袋粮食,也是对马氏这个女儿的心意了。 他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其他两家。 徐春河继续道:“舅舅说要同咱们一起走,小妹婆家那里,只说了要考虑考虑,我估摸着八成不走的。” 徐老头听着,都在他的预想之中,舅兄家的日子比他们家还不好,人又多,指定也是没得吃的了,肯定要逃荒的。 而春喜婆家,日子虽比不过马家,但人口少,也还过得下去。 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逃荒呢。 一旦选择逃荒,那就是没有家的流民了,死在外头都没人管的。 徐老头不意外,点了点头,让老大把布袋提着去给他媳妇。 徐春河老实,没多想,提着就去了。 马氏知道自家爹不逃荒,还给了她半袋粮食,也是红了眼眶,抹了把眼睛,不走就不走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肯定得跟着丈夫儿子走的。 “你快把粮食给娘去吧。” 徐春河听着就转头又把布袋提回上房去。 徐老头见了,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只让老婆子收着,明儿一起做成干粮。 …… 昨儿挫了一天的榆树皮,今儿就磨粉晒干。 徐茵茵的手都打出了泡,却也没有吭一声。 还是张秀兰知道女儿打小没吃过这样的苦,有些心疼,但也没有说让她别做的话,全家上下都在忙活呢,就她歇着,不好,只多分担了一点,让女儿能喘口气。 一上午都在磨粉,而下午,徐茵茵就亲眼看到了徐老太和马氏他们一个个的,将榆树皮粉烘热了掺进糠皮和草屑给做成了窝窝头。 那成品,徐茵茵多看一眼都觉得嗓子眼疼。 糠皮啊,多哈喇嗓子啊。 想着马上的逃荒路他们就要吃这个,徐茵茵就有些想哭。 但她没哭,因为还有一样好吃的。 那就是炒米。 碾去了壳的大米,不放油,倒进锅里,小火慢炒,炒的米全都变得金黄,香得不行,看着就想吃。 有这个炒米可以吃,徐茵茵觉得她也能勉强接受那窝窝头了。 好歹不用全吃窝窝头嘛。 徐家上上下下,用了两天的时间,将家里所有的粮食都做成了干粮。 要出发的当天傍晚,大家齐聚上房。 徐老头当着大家的面,开始分干粮。 炒米都用小布袋装了,一人一袋,徐老头千叮咛万嘱咐,全都贴身绑好咯,不到窝窝头吃完,不能拿出来,那都是大家各自最后的口粮,谁要是忍不住先吃完了,那后头可别想其他人还分给他。 徐茵茵觉得这话纯粹就是说给他们三听的,这里会“偷吃”的,就是他们了呗。 当下也大声的跟着其他人应着“晓得了!” 至于窝窝头,一共有两大麻袋,另外还有徐老太之前藏着的小半麻袋口粮,那时候蝗虫还没来,用新鲜的榆钱叶和了粟米面做的窝窝头,没多少,真要摊分到每个人头上,也就一人能得两个的。 也是之前徐茵茵看到徐春林给郎中的“诊金”。 另外,最最重要的,就是这两日只吃一顿努力剩下的两个葫芦的水,由徐老太亲自背着。 一路上,不到干得张不开嘴的时候,谁也别想喝。 就算干得张不开嘴了,也只能抿一小口。 整个云州都旱了,而要走出云州到青州境内,靠脚力走,他们得走半个多月。 也就是说,半个多月,他们就只能靠这两个水壶的水。 不省不行啊! 分好了干粮问题,徐老头又让老婆子把新做的粗布鞋给众人发下去,叫他们出发时穿上。 还有带家当的问题。 多得带不了,就带走一口小锅,几个碗,两个木桶,一把菜刀,一把砍柴刀,一根扁担,一把锄头,还有家里剩下的半罐盐这些物什。 另外,每人除了身上穿的,再带一套各自最好的衣服,以及把冬天的棉袄棉裤给带上。 全家人的拢在一起,这也是很多了。 幸好家里有一辆板车,家当连着那几袋干粮就都堆放在板车上推着走,倒也还方便了不少。 带棉袄棉裤就罢了,因为秋天一过这就要冷起来,而他们要往北边逃荒,冷得更早,其他人理解。 但不理解为啥还要带自己最好的衣裳,这逃荒呢,那就是乞丐差不离了,还能穿出花来? 而徐老头之所以这么安排,却是想着到时候到了青州,要去找小妹了,一家人妥当还是收拾收拾打整打整,像个样子,别跟乞丐似的上门,叫小妹婆家人认为他们是去打秋风的穷亲戚。 他们去投靠小妹,却并不是想要小妹养着他们,只是想着那地儿有个熟人,帮忙打听着落户安家的事就行。 他卖房卖地的银子,加起来小几十两呢。 在这里买不了水也买不了多少粮食,但在太平的青州,够一家人建个房子安了家了。 至于后续的生存,几个儿子孙子都是有手有脚的,怎么着也能挣着银子。 只要能活着,慢慢来呗。 眼下还说不着。 第十一话:离开 安排好一切,徐老头让大家伙都回去睡一觉,等半夜起来,再离开。 这也是他们逃荒后安定前最后一个能躺在床上睡觉的晚上了。 等逃荒开始,不定睡哪儿呢。 徐春山和张秀兰躺在床上,却有点睡不着,徐茵茵躺在他们隔了一道帘子的小床上,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索性一把撩了帘子,托着下巴看那边喊道:“爸,妈。” 徐春山支起上半身看过来,“叫你喊爹娘,那老爷子精着呢,你可别露馅。” “我知道,这不是私底下难改过来嘛,我这再喊最后一次,往后私底下也不喊了。”徐茵茵道:“咱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心里慌不?” 穿来的这几日,虽然也难,但都在这一方小院里窝着的,好歹安全。 可马上这一走,这一路上,可就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了。 张秀兰叹了口气,“慌。” 却又马上道:“茵茵你别怕啊,有爸妈在呢,咱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徐春山睃了媳妇一眼,都说别“爸妈爸妈”的了,“我说慌啥?那时候咱都能好好活着,这会肯定也能!你就安着心吧,有我呢!” 徐茵茵从小到大可没少听老爸说年轻那会儿为了生活而奔波去广东打工的事。 那时候,好些天找不到活计,饿得在垃圾桶翻吃的,饭馆门口扒着等人家吃完了冲进去捡人家剩的吃。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了,却也不敢吃好的,就为了多攒点钱寄给在家里带她们的奶奶,每顿厂里打菜就打一个素菜,跟猪草似的剁吧剁吧煮的,一点油水没有,吃得后头拉屎都拉不出来,还得用手抠的那种。 且一出门就几年不回来的,因为那时候坐车不易。 总之,老爸老妈这辈子,经历的够多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呢? 但老爸老妈都走过来了。 有爸妈在,她不怕。 一时间,徐茵茵的心里安定了下来,想着睡不了多久就得起来了,就慢慢闭上了眼睛,打算眯一会儿。 但刚闭上眼睛,脑海里却突然悬浮起一个金光闪闪的箱子。 对,就是箱子,玩游戏完成任务开启宝箱的那种箱子。 徐茵茵摇晃了摇晃脑袋,但脑海里这箱子分毫未动,它还在。 这是什么? 徐茵茵心里有了某种猜想,穿越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果然,似乎猜到了徐茵茵所想,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个电子机械的声音,[正在扫描……扫描成功,对象确定,开始绑定……绑定中……叮,恭喜宿主成功绑定动植物交换系统。] 徐茵茵:? 她有说要绑定了吗? 果然是系统啊,穿越自带,甩不掉的那种。 想到以往看过的穿越带系统的小说,徐茵茵倒是接受很快,先问道:“动植物交换系统?这是什么系统?做什么的?” 统子的声音依然机械,[本统代号0357,来自宇宙第三位面几亿光年后的德亚星球,在德亚星球上,许多古人类时候存在过的动植物都已灭绝,研究所对这些灭绝的动植物很感兴趣,因此,无数系统被制出,通过时空隧道穿梭到古人类时候,绑定适合的宿主,完成星球任务,成功返回德亚星球。] 徐茵茵感觉自己听了个寂寞,“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回去,重要吗? 她还想回去呢。 [当然和宿主有关系,宿主即将面临逃荒,一路上都用得上本统,我们是各取所需。] 徐茵茵挑眉,“我想要能喝的水,你能给我?我想要食物,你也能给我?” [当然,只要你给本统需要的动植物,以物换物,以一换一。] 这话很容易理解,徐茵茵想,也就是她找到他们那什么德亚星球没有的动植物,就能交换她想要的东西嘛。 一样换一样,这倒是很公平嘛,算起来,还真是各取所需。 逃荒路上,困难重重,有了这个金手指,就多了一份保障嘛。 徐茵茵暗暗惊喜,一时间就更睡不着了。 等迷迷糊糊终于睡过去,好像还没睡多久嘛,就被她娘喊了起来。 徐茵茵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这就要走了?几点了啊。” “天还黑着呢,应该不超过三点,快起来吧,你爷喊了两遍了。”张秀兰说着,赶紧拉了闺女起来穿鞋。 徐茵茵都来不及跟她娘分享她也有个金手指的喜悦,就匆匆忙忙的穿好鞋,出去集合。 老徐家的院子里,老徐家人一个不少,都在了,大家都准备妥当了,等人齐了,徐老爷子轻声道:“咱们从村尾绕出村去,一路上埋头走路,迅速离开,尽量别发出响动来。” 然后,徐老头率先出了门。 徐老太带着徐家的女人们紧随其后。 这会儿负责推板车的徐春河和大郎走在最中间。 垫后的是徐春林父子徐春山父子。 一行人疾步行路,头也不回,也不四下张望,直奔一个方向而去。 村里养狗的人家只有王大拿家,他家的狗有人路过还叫得厉害,所以徐老头不往村口出村,反而要绕村尾的路。 多走了不少路,才终于绕到了村口的道路。 上了大道,往左直奔大马镇。 一路上,徐老头都没有喊停下来歇息,一直在不停的往前走。 徐茵茵身体上的记忆就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而灵魂上的记忆也只有小时候过年走亲戚,那会儿交通不便,亲戚们全都是腿着走亲戚,她和老弟跟着奶奶去离他们家有几十里远的姨奶家拜年,就走过这么远的路。 直到徐茵茵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快提不上气来的时候,前头的徐老头才终于停了下来。 而这会儿,天光已经大亮,红通通的朝阳已经升了上来,照得这片大地明亮而炽热。 他们从凌晨三点不到,一直走,一直走,像是后头有恶狗撵似的,不停的走,走了五个小时的路。 真真是腿都要断了! 第十二话:赶路难 终于停下来了,徐茵茵什么也顾不上想,看见徐老头停了下来,身体比脑子更诚实反应更快的,直接一屁股就原地坐了下去。 屁股着地,解放了双脚的重力那刻,真是舒服得灵魂都要升天了。 坐下来,徐茵茵才顾得上去看等在这里的那些人,他们也是前后刚到没多久。 听到徐老头和他们打招呼,一一对上了这些人,一家是她奶的大哥家,也就是二婶周氏的娘家一家人,老老少少加起来,足有二十来人。 另外一家,是她娘在这里的娘家,也是她的两个舅舅家,人相对来说要少点。 大舅一家有五个人,二舅一家只有四个人。 而除了这两家,还有好几家人。 徐老头正在和大舅哥说这个事,周老头拉着妹夫,小声道:“你放心,两个儿媳妇回去告诉娘家人的时候都是夜里去的,没人知道,我们也是子时一过就立马偷摸走的。” 张大舅也道:“叔,我丈人家就在我家对面,是一定要说一说的。” 却原来,多出来的三家人,正是张大舅母的娘家,和周家两个儿媳的娘家。 大家都选择现下逃荒,一路上多个照应。 来都来了,而天都亮了,他们都走到大马镇来了,后头也没有人追上来。 徐老头就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在这里多耽搁,只歇了一刻钟,没有等到想等的人后,就吆喝着大家赶紧继续往前走。 徐老太一步三回头,还忍不住抹了眼泪。 徐老头话不多,只道:“春喜有丈夫有儿子,咱们不能强求,有缘分,咱们还会再见的。” “自然有缘分,我们可是亲母女。”徐老太擦掉了眼泪,再也没有回头去望。 又走了不少的路,直到太阳升到了大半空,已经离开了大马镇的地界,徐老头才摆手,示意队伍停下来原地休息。 大家都是从昨晚后半夜就开始赶路的,现在已经快巳时末了,再不休息,人都要废了。 不但累,还饿。 上一顿吃饭,还是昨儿过午,又走了这么久的路,体力什么的,都快没了。 众人以家为单位,各自休息下来,也开始发放干粮。 徐老太坐在板车前,解了麻袋,从里头往外拿窝窝头,一人一个榆树皮面掺糠皮草屑的窝窝头。 窝窝头就拳头这么大,对于成年人来说,这大小是根本不够的,但就因为它里头掺了糠皮草屑,都是扛饿的,所以这一个,吃下去也正正好。 要多的,也没有,这一顿,就下去十四个了。 徐老太把粮食看得紧,纵然心疼儿孙,但拿出了十四个,也立马就捆上了麻袋。 徐茵茵握着硬邦邦的窝窝头,看着那表面夹杂的糠皮和草屑,就忍不住咽了咽嗓子。 她十分怀疑这能不能吞下去。 抬眼看了眼其他人家,发现大家吃得都是他们一样的窝窝头,周家和另外一个石家,那里头都没有糠皮,就是榆树皮面和草屑揉成的。 糠皮起码还算的上粮食。 就可以想见这两家,那是真的穷途末路,啥都没有了。 徐茵茵幽幽叹了一口气,再看他们歇脚的这片林子,那真是一点绿色都看不到,坐在树下,那太阳依旧能毫无阻挡的晒在身上,有些热烘烘的。 这林子秃的,脑子里的统子都毫无反应,没有一丝波澜。 唉,想交换也没得交换啊。 回头见爹娘慢了两拍之后都啃起了窝窝头,她咬咬牙,也一口咬了上去。 肚子太饿了,不吃就没有体力赶路,没办法,再难以吞咽,也得全部吞咽下去。 徐茵茵拼命说服着自己,好半晌,才艰难的把一个窝窝头都吃完了。 然后她就很想很想喝水,想得想哭那种。 可挂着水壶的徐老太纹丝未动,压根不提喝水的事。 是了,不到干得张不开嘴的时候,别想沾水。 她只能伸出舌头,舔了舔已经起皮的嘴巴。 吃过饭,徐老头还没有说继续赶路的话,徐茵茵便干脆大仰八叉的躺了下来,什么形象?不存在了。 看着挨着自己身边躺着的娘,徐茵茵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跟人分享她也有金手指的事呢。 张了张嘴,却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吧,这金手指,现在挺鸡肋,暂时没什么用的。 说了也是白欢喜。 还不如指望老弟那个呢。 是了,徐茵茵觉得老弟那突然能听很远的听力,估计也是金手指了,她都有,老弟有也不奇怪嘛,就是不知道爹娘有没有? 想到这个,徐茵茵侧了一边,看向旁边的徐达骏,小声问道:“听不听的到哪里有水源?” 徐达骏撇嘴,“这整个云州,哪里有水源会没被人发现?” 虽这么说着,但他还是支了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半晌,摇了摇头,“没有,倒是对面那条路有许多人正往这边来。” 徐茵茵听着,歪头往对面看去,对面有一条岔路也是要汇上他们走的这条大路的。 有许多人? 不知道是什么人? 没有水源,她也不想多说话了,便索性闭上了眼,听着头顶她爹的震天呼噜声,慢慢的,还睡着了去。 再醒来时,头上的太阳更炙热了些,一天中最热得时候也来了。 没有随便喝得水,这样的日头显然不适合赶路的,躺在这里不动都热得很,要是赶路,没有水补充水分,人都会晒晕的。 所以,大家都还在懒洋洋的躺着,没有要赶路的意思。 徐茵茵撑着坐了起来,靠在背后的一棵树上,这才看到斜对面的林子里多了许多的人,看那样子,应该也是逃荒的人。 想来应该是老弟刚才听到的那些人了。 徐老头还说顶多半个月了,这还不用半个月,已经就有这么多百姓开始逃荒了,其他镇,其他村子,肯定也不少。 果不其然。 在热过中午那最热的一阵之后,众人继续赶路,等天黑时再停下来时,这一片的秃地上,密密麻麻的,少说都有近千数的人了。 徐老头和几家的老爷子坐在一起,看着这情况,不由叹了气,“看来不只咱们那一带乱了,其他地方,比咱们那里,还要过不下去了呢。” 他也是没想到,以为的抢个先,可路上已经有这么多逃荒的人了。 乱了,乱了啊。 “咱们都要惊醒点,每家派两个人出来,轮番守夜吧,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 第十三话:心累身体累精神累 徐老头小时候逃过荒,这里几家都知道,他有经验,所以大家都下意识的愿意听他的。 再一个,徐老头有三个儿子三个孙子长得都是人高马大的,个个都是好劳力,有人就是有底气,听他的准没错。 是以,徐老头说要每家出两个人守夜,当下几家就毫不犹豫同意了,纷纷派出了人来。 然后,徐春林和另外五个男人,就背对背围成一圈,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各冲着一个方向,这里,他们几家各自的家当都围成一圈的摆放在这里的。 坐在这里,看好了家当,也能看到其他人的动静,若是有人摸过来,那一准能看见。 另外六个男人作为预备队,上半夜可以先睡,下半夜再起来替换。 一共应该是七家人,但只出了六家,便是因为徐老头给张大舅张二舅算作了一家。 张二舅就一个儿子,守夜出两个人的话,他们父子俩都得上,那样逃荒路上,每晚都得出来守夜,可吃不消。 所以徐老头便让他们两家合出两个人,张大舅有两个儿子,这样一来,五个人,可以换着上。 徐家男人多,徐老头自己不出,也留了徐达骏,所以需要守夜的就是徐春河六个人,徐春山和徐三郎一组,排在第三上。 今晚不用守夜,徐春山护住了媳妇,媳妇旁边是闺女,闺女旁边是儿子,一家四口紧挨在了一起。 徐老太眼巴巴的望了望这个方向,撇了撇嘴,儿子儿媳改好了不作妖了,她心里高兴是高兴,可孙子不跟她亲了啊,巴巴的挨着爹娘去了。 唉,罢了,老三两个不着调,六郎打小没感受过爹娘爱,现在好了,要亲香儿子了,凑上去就凑上去吧。 只要对六郎好,她不横插一杠。 原本是一片青草地的,经过了蝗虫的侵袭,光秃秃的,躺在上头,还有草根疙瘩的硌得慌。 徐茵茵的双脚好像已经不是她的了一般,身体累,心里累,精神累的,一时间,也不讲究这环境了,很快就累得呼呼大睡了。 逃荒的第一个晚上,很是太平的度过了。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草地上就已经有了动静。 大家收拾收拾,就接着赶路了。 即便休息过一晚,但抬脚一走路,徐茵茵的双脚双腿就立马沉重起来。 张秀兰也没好到哪儿去,她的灵魂能吃下这点苦,但她这具身体好吃懒做惯了,还真没有吃这个苦的自觉。 母女两个你挽着我我挽着你的往前走,那样儿,看得徐春山都觉得心酸。 他这身体原先虽也好吃懒做,到底是男人,力气有,底子也在那摆着的,再加上灵魂里的吃苦,眼下倒是还好。 便干脆拉了张秀兰的手,借了力拽着她,张秀兰再拉着闺女,这就轻松一些些了。 前头的徐老头回头来看着,眼神闪了闪,倒是没说什么,这老三向来疼媳妇,又疼闺女,要不然咋偷吃都三个人搭伙,不带六郎呢。 心疼媳妇闺女走不动了,正常。 马氏和周氏看着,都有些羡慕,不说别的,三弟妹是真的命好啊。 徐春河和徐春林看着自家三弟的动作,虽然也想这么做,但到底觉得这么多人呢,跟媳妇手牵手太羞人了,他们有点放不开。 一路歇了两次,等太阳升到高空,炽热得不行了,才停了下来。 这时他们已经离大马镇很远了,一路上的逃荒流民也多了许多许多。 停在这一带休息的,密密麻麻,已经估算不清了。 徐老太往外拿窝窝头的动作都显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只因为好些流民一停下来,不是立马原地休息,而是四下冲散,竭力在扒着树皮扯着草根,没有什么磨粉不磨粉,窝窝头不窝窝头,而是直接就这么吃了。 可以想见,他们已经没有一点吃的了,只能每一停下来就依靠就地取材来充饥了。 徐老太害怕有人会来抢他们的干粮,所以匆匆数了十四个出来,就赶紧又捆好了麻袋。 看着这些流民的动作,徐茵茵捏着硬邦邦的窝窝头,今儿不催眠自己,也能咽得下去了。 比起生啃树皮生嚼草根,这窝窝头,真是不要太好。 而今日周家人和石家人的干粮都从昨儿的一人一个变成了男人一个,女人小孩都半个了。 徐老头看在眼里,叹了叹气,也没有说什么。 虽然是舅兄家,但他们家的干粮也不多,真要拉着周家一起分干粮,那不出两日,全都没有吃的了。 所以,即便是知道,他也只有当不知道。 头顶的太阳晒得人想挺尸,而一个窝窝头艰难的下肚,徐茵茵喉咙都发干,一点都没有张嘴的欲望了。 太渴了。 只有一动不动的趴着,连眼珠子都避免转动,仿佛这样,才能好过点。 “统啊,这附近也没有你要的动植物吗?” 她在脑海里问。 要不是脑海里那金光圈还在,她都要以为是错觉了,既然是个系统,麻烦你卷起来啊! 你不想完成任务回你星球了? 倒是给我点信息,让我帮你找东西啊! 我要求不高,就想换瓶水。 半瓶水都行。 真的。 [没有。] 统子无情的打碎了她的期待。 徐茵茵干脆闭上了眼,费劲。 一觉睡到日头缓些了,起来清醒清醒,便继续赶路。 这一路上,大家发现经过的好些地方,树都被扒了皮,光秃秃的。 这也就是表示,在他们这一群群的流民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走过了,人还不少。 逃荒的人比徐老头想得多多了,也是,整个云州百万人,武宁府本来就偏江州,他们大王村那边,差不多已经属于云州的尾巴上了,走在他们前面的人多,也正常啊。 他就是抱了一点侥幸,以为他们逃荒得比村里人早,就是早了呢。 可结果,他早,有人比他更早,他这会儿已经不抱希望一出了云州的地界就能立马抢到水抢到野菜这些了,只要还有就成。 走在前头的,可别全搂完了,一点不给他们后头的留啊。 一下午走出二十里路,太阳落山找着地方休息时,周家和石家的女人娃子们也加入了扒树皮找草根的大队伍。 徐老头见状,就让老婆子安排自家的人,也去。 徐茵茵已经很累了,但为了能有一口水喝,也咬牙撑着跟着五丫去了。 第十四话:水源 但走遍这片树林,树皮扒了不少,也没听到统子吭过一声。 那就是没有了。 徐茵茵抿紧了嘴巴,感觉有胶水不但粘住了她的喉咙,还粘住了她的上下嘴皮,叫她一点都张不开嘴了一般。 “我严重怀疑,你真的知道你要找什么动植物吗?” [当然知道,比如仙人球、凤尾竹、银杏、苍耳、喜鹊、画眉鸟等等。] 统子机械的声音都带了一丝急切,开玩笑,作为第一梯队,优秀打造的系统,被质疑业务能力了,那可不成! 徐茵茵听着,撇了撇嘴,这满目望去,一只蚂蚁都没见着,可别提喜鹊画眉鸟什么的了。 至于银杏这些,她也没看见。 但是…… 徐茵茵看着正好就在脚下的东西,狠狠抽了抽嘴角。 统啊,你确定这不是你要找的苍耳? 虽然那草根干得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了,但那上头还挂着的干瘪了的一颗颗像刺猬背一样的,那不就是苍耳嘛。 别的她一眼不定认识,但这个,小时候搁农村长大的,她不可能不认识。 统子的声音却坚定非常,[不,你认错了,这可不是苍耳。] 徐茵茵:……有本事放图。 图是放不了的,但统子始终坚持这不是苍耳,不管徐茵茵怎么说。 行了,徐茵茵说累了,也大约窥知了真相。 那就是,这劳什子的德亚星球上,这些动植物都灭绝了,所以他们肯定没见过实物,只是有资料图片记载,靠这个来找东西呢。 而那图片,苍耳肯定不是这个干瘪瘪的鬼样子的。 她算明白了,在走出云州这片干旱以及被蝗虫过境的地方之前,她是交换不了想喝的水了。 那还幻想什么? 直接摆烂吧! 徐茵茵无力的趴在自家的包袱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张秀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不烫,就松了一口气,“坚持住,啊。” 多得话,她也没力气说了,主要是嘴巴干,张开累啊。 徐茵茵转了转眼珠子,回应她娘自己没事,再把眼睛睃向不远处,那里放着老徐家的板车,徐老太正做贼一般的拉着徐达骏窝在那板车底下。 徐家其他人都没注意看,而徐茵茵趴着这个方向,刚好看在眼里。 看着看着,她就瞪大了眼。 说好的不到干得张不开嘴不准沾水,就是沾了也只能抿一点点呢? 凭什么老弟就能喝一口? 她看得真真儿的,就是一口! 徐达骏这臭小子喉节都滚动了,可见那一口不少,绝对不是抿的一点点! 哼,好羡慕哦! 都是孙子孙女,凭什么徐六郎就能独得两老宠爱啊! 她可是看见了,老爷子扭头明明看见了老婆子给孙子开小灶,却装作没有看见似的,立马就扭回了头去。 这么明目张胆的宠爱,也是没谁了。 偏偏这个人是她老弟,亲的! 行吧,就当没看见呗,还能咋办? 冲过去让奶给她也喝一口? 不用怀疑,不可能! 徐茵茵吭哧吭哧,好气,真的。 她想喝水! 啊啊啊! 暴躁了,小老妹。 徐达骏蒙着嘴巴回来,就发现自家老姐盯着他,一眨不眨。 额,有些心虚的某人乖乖装鸵鸟。 但实在这眼神太炽热了,叫人忽视不了。 他微微扭过头去,“那个……” “别说话。” “呃……” “话说,你这耳朵到底灵不灵,给我听听,有没有水源,我要被渴死了,真的。” 徐达骏想着自己刚刚偷偷喝了一口水,虽然也是杯水车薪,但好歹这会儿嘴里有了点水味, 看着老姐干得跟条上了岸的鱼似的摆在这儿一动不动的,他心里就虚得很,偷喝比偷吃更可恶啊。 当下支起了耳朵,开始朝四面八方扩散去了听力。 不多时,他眼睛一亮,“听到水源了!” 徐茵茵激动得昂起下巴,“在哪里?” “额……”徐达骏抿了抿嘴巴,艰难的回答:“离咱们少说还有三百里。” 徐茵茵翻了个白眼。 “那你说个球,三百里呢,咱少说还得走六七天,到地了,已经渴死了!”徐春山骂咧,“我说你能不能听个再近点的?” 徐达骏也翻白眼,“爹,你说这么多话,嘴巴不干了?说得好像我能决定哪儿有水源似的,想听在哪就听在哪呢?” 徐春山瞪他,“个玩蛋玩意儿,给你这千里耳干啥,还不如给我呢,净造你了。” 徐达骏撇嘴,懒得理他,赶紧枕着包袱躺了下去,睡觉! “嘿!”徐春山气得火燎燎的,想起来给他一巴掌,又嫌懒得费力气。 躺着没动,却使劲支了耳朵,去听这四面八方的动静。 但他耳朵都撑蒙了,也只听见这四周一片的呼噜声而已,连这片林子都没出去。 他气呼呼的瞪大眼睛,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整个人飞上了上空一般,天上的星子好像就在眼前。 顺风耳的搭档叫啥来着? 好像是千里眼? 徐春山脑子里一激灵,突然麻溜的坐了起来,然后往四周去看。 虽然乌漆麻黑的,不太明亮,但他隐隐约约看见了,林子最边上,有两个黑影手里拖着个什么东西往更边上的地方走,走出一段距离了之后,趴在那东西上不知干什么的。 他使劲去看,凑近了去看。 那两个人,原来正趴在一头驴身上喝驴的血! 就这么生咬的,跟僵尸吸血似的,看得徐春山牙床都疼。 太可怕了! 他吓得一激灵,甩了甩脑袋,视线落到了身下的漆黑。 不是做梦? 他又往刚才那个方向去看,就看到那两人已经起了身,估计喝饱了,正挥着柴刀对着那驴大卸八块起来。 他立马收回视线来,又眨眨眼,确定了这不是梦,是真的。 徐春山看看躺在身边的儿子,再掐了自己一把,心道:难不成臭小子得了个顺风耳,我得了个千里眼? 金手指,金手指呀,媳妇有段时间看得着迷的小说里,就是这么写来着。 哎呀,一个千里眼,一个顺风耳,他们父子俩,绝了啊! 臭小子能听到三百里外有水源,他看得到不? 这般想着,徐春山就定睛往四面八方扩散三百里去的找寻起来。 然后,在往东的方向去约莫一百里,看到了一处水源。 夜色下,水光粼粼,激动得徐春山差点原地飞起来。 但下一刻,他就浑身熄了个透心凉。 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往北啊。 要去青州投靠亲戚来着。 要是往东去,那是上哪儿了? 第十五话:说了也没人信 徐春山纠结又纠结,直到半夜,刚要睡,就听到不远处有动静,隐约听到几声尖利的叫声,什么“驴不见了”之类的字眼。 他想到刚才看到的,也对上了号,那两个人应该是饿得没法了,偷了人家的驴。 这动静,这边人都听到了,但没人去多管闲事。 自己都顾不得了,也没那个力气。 是以,或都起来看过了自家的东西还在不在,就都接着睡了。 而徐老头则是叮嘱了守夜的徐春河几个警醒着点。 徐春山一时半会儿又睡不着,捱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睡着了,感觉没睡多一会儿,周边就又有了动静。 趁着天麻麻亮,太阳还没出,流民们都忙着要赶路了。 徐老头正在挥手吆喝两句,示意几家人收拾妥当,他们也要赶紧上路了。 徐春山睁眼就看到这情况,想着昨儿夜里纠结老半天的事,他一咬牙,朝徐老头奔去。 “诶!老三,你拉我干啥?”徐老头正跟周老头说话呢,见老三过来二话不说就拉着自己走,一边想挣脱,又没能挣掉。 到了一边没人的树后,徐春山转身,却见周老头也跟过来了。 额…… 周老头瞪他,“咋地?你要跟你爹说啥?我这个大舅还听不得了?”这懒货老三,他回回见了都忍不住要骂他的,但这回,妹夫说他变好了,他这两日旁眼看着,好像也是? 苦日子来了,懒货不勤快起来,也只得饿死,谁稀的管他? 这才说他好呢,这人就掉链子了,正忙着组织赶路呢,拉巴啥,把他爹都拉得跟死狗似的要摔咯不道哇? 看你要说个啥玩意儿。 徐老头趿拉好自己差点被拉掉的鞋,看着徐春山道:“是啊,老三,你要说啥?咱忙着赶路呢,其他人都已经走远了!” 徐春山看着周边的流民都陆陆续续的赶路了,也没人注意他们还在原地耽搁,吸了一口气,道:“爹,咱今儿往东边走吧。” 徐老头闻言,跟看二傻子似的看他道:“青州在北边,你小姑在青州,大家都往北边去,咱往东边去干啥?” 周老头也骂他,“个傻蛋玩意儿,我当你要说啥呢,快起开起开,咱还得赶路呢!” 东边走一百里有水! 徐春山张了张嘴,但到底不能这么说,真这么说,两个老爷子都得当他干迷糊了,犯了癔症呢。 可要是不去,他们真要渴死了!真的! 他知道闺女跟媳妇已经渴得受不住了,他也同样! 他亲眼看见有水,所以能坚定的说往东边去。 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徐春山急得想跳脚,最终一寻思,咬牙道:“爹!大舅!昨儿夜里我去拉屎,在那边林子里,亲眼看到两个人打死了那家的驴拖了去喝驴的血吃驴的肉呢! 这流民太多了,乱得很!这才两天,就开始有人偷牲口了,等牲口没得偷了,那岂不是要开始偷人了?咱们防不胜防啊!可不能跟着这些人一道走了!就算要走,咱也拉下一段路程,可别跟这些人离这么近,谁晓得哪个会偷人吃啊!” 昨儿那家驴被偷了,动静挺大,大家都听着的,徐老头听着这话,也不怀疑,他当时心里就在想,肯定是哪个灾舅子给偷了去呢。 但就因为这个,就不往这道儿走了? 徐老头简直想翻白眼,“现在才多少人?顶多上万,咱们再慢点,过几天这条道上,那可就是好几万几十万的流民了,到时候,那才怕呢!咱们就是要趁现在,加紧赶路,早点走出云州,才有活路,往东可越走越远了!” 周老头的第一关注点显然不同,他听了些番话,看着徐春山就嘀咕,“你居然拉得出屎?”他昨儿抠都没抠出来。 徐春山:………不想说话了。 可愣是他想再说再劝,但徐老头已经掉头就走,张罗着众人赶紧出发了。 这地儿,就剩他们这几家人了,再不走,就落在后头一大截了。 徐春山思索着他们一家四口离开队伍往东边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这个念头刚起,他就立马摇头否决了。 开玩笑,这是灾年,后头还打着仗呢,乱得很,他们这几家人一起走,好歹加起来有几十号男人,别人要想欺负,还得犹豫犹豫。 可要是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两个女的,一个小子,光就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哪够人家抢人家欺负的? 徐春山便只能叹了一口气,提脚跟了上去。 虽然休息了一晚上,但一日只吃得一个窝窝头,任谁的脚步也快不起来。 张秀兰看了眼丈夫,见其他人都离他们有点距离,声音小点,听不实在,便小声问他,“你干么子要叫往东边走?” 徐茵茵和徐达骏也好奇。 徐春山看看前后左右,同样压低声音兴奋道:“昨儿夜里你们都睡了,我就没叫你们起来说,我告诉你们啊,我也有金手指!” 三双眼睛好奇,“么子?” 徐春山咧嘴:“骏骏是顺风耳,我啊,是千里眼!我昨儿夜里亲眼看见了,就往东一百里左右的一片山里,有处山泉!有水呢!” “怪不得你说要往东去。”张秀兰道。 “唉可惜我又不能说,就是说了他们也不会信,没办法,知道有水都喝不成。” 徐茵茵没想到她爸也有金手指,那是不是说,他们一家四口都有金手指? 那老妈呢? 看来还没发现到? 想到已经知道哪儿有水,却喝不到,徐茵茵真是往前走的动力都没了。 她渴啊! 徐达骏也惊奇他爸也有金手指呢,还是千里眼!嘿,他们不愧是父子俩,这金手指,给的多般配? 他能听到就算了,他爸竟然能看到! 可看到也没用啊,他们不往东走! 徐达骏看了眼前头拄着拐杖走着的徐老头,眼珠子转了转,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爷,我扶着你走!” 徐老头见是小孙子,笑得和蔼,“不用,爷有拐杖呢!走得!你自个走。” 徐达骏便扶住了另一边的徐老太,“奶,我搭着你走,你累了吧?孙儿背你吧?” 徐老太笑咧了嘴,“你这小身板,奶可不用你背,别把你累着!” “嘿嘿,那孙儿扶着你走!”徐达骏也笑。 第十六话:呼噜交响曲 “还是奶的小孙孙会心疼人。”徐老太喜得眉开眼笑,虽被孙子扶着,却也没松劲,自个搭力在往前走,免得累着孙子。 走了一段,还小声问:“六郎啊,可想喝水?” 想。 但徐达骏摇了头,“不喝。” 是不喝,而不是不想。 徐老太唉了一声,一只手捂紧了脖子上挂着的葫芦,又道:“要是干得受不了了,就跟奶说,咱小小的喝一口。” 徐达骏点点头,心里头暖乎得不行,一边扶着奶奶往前走着,一边转头跟旁边拄着拐杖的徐老头说话。 “爷,今儿瞧着人好像又多了不少。” 小孙子是读了几年书的人,虽然年纪还小,但徐老头从不把他当小孩子,有啥事,还是乐意跟孙子说的。 他看了看这片道上乌泱泱走着的人,叹了一口气,“是啊,越往前估计越多,咱们得加快脚步了,不能走一段歇两段了,早点出了云州,咱们才能有水喝有野菜吃。” 徐达骏便道:“爷,我在镇上的时候,没少听人说,洪州那边富庶,都是做生意的富商巨贾,年年都会布善施粥,乐做善事,咱们要不往洪州去?”有没有粥的不说,主要往东走两天,就有水喝啊! 徐老头下意识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后知后觉想起,烟杆早就收起来没再抽过了。 手不落空,扯了扯衣摆,又放回了拐杖上去,他才道:“洪州虽然富庶,但咱们是要去青州投奔你姑奶奶去的,更何况,青州是出了名的产粮大州,离咱们云州又近,要不然,你看大家都往青州方向去呢,咱们也得再快点才是。” 闻言,徐达骏纵然再想说什么,也知道是没用的了,他总不能说我爹有金手指,看到往东一百里有水源了吧? 他说了爷估计会信,但就算信了,估摸着也不会拐道的。 路上这么多的流民,叫爷爷以为的抢个先已经失去了先机,他心里火急火燎的,估计恨不得长两双腿的赶路,好快点走出云州,到青州境内呢。 徐达骏没想错,等到日头升上来了,都比昨儿再多走了半个时辰,徐老头才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且吃过干粮,也比昨儿提前了两刻钟出发赶路,一直到天黑透,才就地停下来安置。 左右晚上这顿也不吃,不用担心看不见,天黑了就地躺下就歇,不费事儿。 今晚守夜的就是徐春山和徐三郎了, 徐三郎守上半夜,徐春山守下半夜。 本来应该是徐春山守上半夜的,像昨儿前儿,徐春河兄弟俩都是守的上半夜。 但徐春山直接倒地就睡,抢了上半夜休息的活儿,徐三郎也就老老实实守上半夜了。 倒是徐老太看得嘀咕,“这老三,难道又想躲懒?” 想着,睡前就去找了徐三郎,交代他道:“你表叔他们换人,你就喊你三叔起来换,他要是不起,你就给他掐醒,可别实心眼,让你三叔躲懒去。” 她可不是操这点心,实在是老三以往的懒德性,是真的做得出来一觉睡到明儿起来这种事的。 徐三郎满口应下,心里却想着要是三叔半夜起不来,他就守整夜也成。 主要是王地主家那晚,三叔的光辉形象在他心里还亮着呢,完全盖过了以往三叔那些偷懒耍滑的形象,再加上这两天他可是眼瞧着的,三叔一路都拉着三婶和四丫走,多好的男人啊,他往后也要跟三叔学,对媳妇好,对闺女好! 徐老太看三孙子这傻样儿,知道他肖他爹,心眼实,就想着自己待会儿惊醒点,半夜起来盯着老三换岗。 这却是她多想了,徐春山可没想过躲懒,那是从前的他,他现在又不是从前的他了,之所以要守下半夜,那不是觉得要是真有什么事,那一定是出在下半夜嘛,他有金手指,到时候比三郎可警醒些。 就算不为了其他人,就为了他媳妇闺女,他也会一万个打起精神来守夜的! 他们今儿停歇的晚了,到这片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歇下了。 黑漆漆的天,就跟露天的澡堂子一般,人挨着挨着的一片,黑压压的。 呼噜声震天响,以及磨牙声,还有小儿的啼哭声。 各种声音交杂,吵人得紧,跟交响曲似的,在这种环境下,能倒地就睡着的都是狠人。 徐茵茵睁大眼睛瞪着上空黯淡无光的点点星子,脑子已经累得脱力,完全放空了。 累,实在太累了。 纵然耳朵里全充斥着噪声,但放空放空着,也很快就睡着了。 她睡着了打不打呼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累狠了的人,睡着了都要打呼的。 睡着了的啥都不知道了,但还醒着的人,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呼噜声,那滋味,可别提了。 徐三郎朝着东南方向坐着,左边是三表叔周三川,右边是张二舅。 这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他,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徐三郎听得认真,一时间,倒也忽略了这些呼噜声了,但眼皮子也开始打起架来。 正说着话的张二舅突然听到耳边清晰的打呼声,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喊醒他,继续轻声跟周三川扯话。 赶了一天的路,全身上下都累,恨不得倒头就睡,但不能睡,干坐着也熬不住,纵然说话摆闲费口水,但有一搭没一搭的摆两句,有个打发时间的事儿,也免得睡着了去。 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夜渐渐的深了。 黑压压的一片,其实也看不清什么,睁眼看也只看得到黑影罢了。 到了换岗的时间,徐春山一直惦记着呢,是以立马就醒了。 坐起来看了看身侧的妻儿,见他们都好好的睡着,这才起身,往中间那立着的几道黑影走去。 其他五人也过来换岗了。 见徐三郎睡着了,徐春山也是笑了笑,“你奶还叮嘱你记得喊我起来换呢,你倒睡得香,要是我不起来,那咱家可占了便宜。” 徐三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张二舅眼皮子沉得很,也不准备回他们家歇那地了,就地躺下就要睡的,听着徐春山这话,他扭过去道:“你要不过来,我都要去喊你,想躲懒?美呢?好在你还知道自己该做啥,这么大人了,等两年都要做外公了,该定性了……” 他咕囔着就没了声,下一瞬,那呼噜声响得差点没把刚坐下的徐春山给送走。 这二舅子,打呼噜,一个顶二十个。 要命咯。 徐春山摇摇头,赶紧将手指头塞进了耳朵里。 紧着便沉下心来,将目光往四周投去。 第十七话:夜里的动静 徐春山把意识扩向四面八方,入目全都是四仰八躺的流民,一片一片,乌泱泱的。 往前十里,几十里,百里,往后十里,几十里,百里,都是流民,黑压压的,看着惊心。 逃荒的人,起码也是万数之多了。 老爷子还想着走出云州,进了青州境就能有吃有喝呢,照这样子看,悬呐。 不知道到青州还有多远,徐春山将意识再往前拉,想越过几百里开外去看看青州的情况,但只看到五百里之内,再想往前看,浑身就脱力起来。 吓得他赶紧将目光掐断收回来,片刻,浑身才恢复过来。 看来这玩意儿金手指费精神啊? 本就浑身乏累的,徐春山可不敢再往远了看了,别啥没看到呢,自个先晕了,明儿还得人抬着走。 真要是那样,老爷子说不得就地给他扔下咯。 徐春山唉声叹气了一口,曲着双腿,将手肘搁在膝盖上,下巴撑在手掌上,放散精神发呆。 旁边坐着的是张大舅的小儿子张三郎,他一向跟徐三郎玩得好,这一路上,徐三郎没负责推板车的时候都跟他一起走的,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不少话。 张三郎听徐三郎说了他们那晚上王地主家的事,一直惊奇着呢,心里早就想亲口问问姑父了。 见今晚就有机会,两人正好一起守夜,张三郎转了转眼珠子,就凑过来点,“姑父,你真的挥着锄头打倒一片?跟那戏里唱的大将军一样神勇?” 徐春山动了眼珠子看他一眼,这两天赶路,这些个人谁是谁的,儿子已经给他们三个都指认了的,差不多的,他也是能对得上号的。 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徐春山看着就有点喜欢,关键的,他竟同自己媳妇还长得有点像。 说来也是惊奇,他们一家四口在这边的样貌跟原先的差不多就不说了,媳妇名字也一样。 虽说自己媳妇原先在他们那边是一双弟妹,这里却是两个哥哥,但这两个哥哥生的侄子或多或少还都跟媳妇长得有几分像。 侄儿肖姑姑,这话也是在理的。 看着像自己媳妇的侄儿,虽说还不熟吧,但徐春山也是天然的就觉得亲近。 便也很温和的跟他接起话来,“什么打倒一片?” 张三郎听姑父好声好气的回应自己,面上就更惊奇了,记忆里,这个姑父脾气可不好,就是过年来家拜年,那多喝了两口猫尿都要跟他爹他二叔吵吵嚷嚷的,那横竖就是个不着调的样子,可从来没跟他们这些小辈有个好脸色,几乎是爱搭不理的。 听说姑姑姑父和表妹都被徐奶奶给打服了,变了性子呢。 他还听他爹跟二叔嘀咕,早知道打一顿就能变好,他们早就该上手打了,想想,以往白瞎了多少口水? 这样看着,张三郎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三郎说的,姑父你们上王地主家那晚,姑父你可厉害了!大杀四方,一锄头一个,威风得很呢!姑父你原来打架这么厉害啊?有空也教教我呗?” 当姑父的,教内侄儿打架? 徐春山嘴角抽了抽,倒也忍不住笑了,露出来长辈的和蔼来,“行!有空姑父教你!” 男孩子什么的,就是要一起玩,玩着玩着,就成铁哥们了嘛。 媳妇的侄儿,还是有必要刷好感,打好关系的,毕竟,他可是当人姑父的呀。 张大舅是个爆火火脾气,张三郎和他和张大郎那是打小就在棍棒底下长过来的,这还是头一次觉得,如父亲一般的长辈,原来也可以这么平和,像同辈一般的。 张三郎微微一愣,顿即就笑咧了嘴,“行!我等着姑父教!” 姑父,姑父,也带个父字呢! 他算是也理解了三郎突然的崇拜了,他也喜欢现在的姑父啊! 年轻人生龙活虎的,气力去了恢复得也快,睡了前半夜的,这厢张三郎一点不困,反而还精神得很,见徐春山好说话,心生亲近,就拉着人一个劲的说个没完。 徐春山开头还有问必答着,但渐渐的,嗓子眼擦火了,他默默舔了舔嘴皮子,吞咽了小口干干的口水,见张三郎还有劲说,也是头痛。 “三郎啊,你嘴巴干不?” 正说得起劲的张三郎一愣,随即后知后觉的舔起嘴皮子来,“干。” “姑父,咱们还得走多久才能到青州啊?” 他从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东平县了,连武宁府都没有去过,更别提去另外一个州了。 徐春山也不知道啊。 但他没说不知道,只道:“等你连说一个字都懒得张嘴巴的时候,估计就到了。” 张三郎和徐三郎一样,都是话唠子,不说话可要命。 一个字都懒得说的时候? 张三郎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想不出来。 他会有懒得说话的时候? 少年人琢磨不明白,但见姑父不想张嘴说话了,倒也识趣,默默闭上了嘴巴,扯了根草皮子在手里扯着玩得打发时间。 见他终于安静了,徐春山无声咧了咧嘴。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两点钟左右,也是人的睡眠最深的时候。 徐春山将目光放远,打算扫视方圆一圈,看看可有异动,要是一切都平静,他也能趁机闭眼小憩一会会儿。 西北方向,北方向,东北方向,东……南……西南…西……慢慢的由远回缩。 等等! 徐春山目光一顿,紧紧的锁住了正西方,离他们这片五六里左右的林子里。 十几个黑影正悄无声息的做着什么。 徐春山赶紧将目光移近,深沉夜色下,看得分明。 这些人在偷人家的干粮! 是了,估计是白日里就摸清楚了,傍晚停下来也踩好点的,这些人贼不走空,行动有序,滑溜得很,一通穿梭之后,在背深处的坡下汇合。 手里顺到的干粮袋子堆成了小山。 徐春山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隐约看到他们嘴巴不听的张动着,动作间很是兴奋。 接着,就地坐了,扒开袋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好像还偷到了水囊,都大口大口的猛灌着。 再往下一个方向去探,徐春山又连着看到了好几起暗夜里的鬼祟祟。 有偷干粮水囊的,也有偷骡子偷牛这些的。 东南方向二十里左右的林子里,几个人正偷牛呢,但惊动了那家的男人们,随即一吆喝,同行的村民相熟的一跃而起,那处,瞬间就打斗起来。 乱啊,乱啊。 徐春山看了一圈,禁不住打了个摆子。 所幸他们方圆三四里这片,还挺平静祥和,倒也叫他松了一口气。 第十八话:半个窝窝头 徐春山守夜的一晚,终是安然的度过了。 黎明破晓,天际抹开了灰白的影子。 天快亮了。 宿营地都陆陆续续的有了动静,收拾的收拾,麻溜的就有人开始继续赶路了。 徐老头惦记着快点,今儿也是早早的喊了众人,趁其他人还在收拾着,他们这行就已经先一步出了发。 踩着黎明的曙光,往北方行去。 往前走出数里,天还没大亮,经过一片林子,隐约只听得里头有人在哭着嚷着骂着,什么干粮全没了,牛丢了之类的话。 徐老头听了个大概,叹了一口气,回头叫儿子分嚷下去,让大家都赶紧赶路,别多耽搁。 徐春山走在妻儿的旁侧,也是小声的将夜里自己看到的那些动静一一说了,听得张秀兰抓紧了徐茵茵。 不等他说完,就插嘴道:“她爹,往后夜里你可也惊醒着点,闺女睡得沉,可得盯着点。” 徐春山不住点头,那是自然,他已经决定了,从今晚起,不该他守夜他也和儿子一人守半夜,不为别人,也为了媳妇和闺女。 这东西偷完了,谁知道会不会偷人? 虽说有人守着夜,但他们也听不着看不着远点的动静。 他可得盯紧点才放心。 今日的太阳比往日的还要烈上几分,过了巳时中,纵然徐老头不甘心想要再多走一段路,但看到他们这一行个个嘴皮子都泛白有气无力了,也不得不挥手,示意原地休息。 徐茵茵一直注意着自家老爷子的,见那手一抬起,那是立马就停了脚步,半步都不肯再往前多迈,积极响应,往道下的坡地跨了半步,就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哎哟我的妈诶。” 一双脚沉得跟绑了两个大铁球似的,脚掌那酸爽,别提了。 “娘,我脚好像起泡了。” 张秀兰一听,刚缓过一口劲,就赶紧抓起女儿的一只脚来,脱了她的鞋子看。 天气热,一双脚包在鞋子袜子里,从早到晚就没释放过,这甫一脱开来,那味气,绝了。 张秀兰闭了闭呼吸,却一点没嫌弃,举着女儿的一双小脚左翻右翻的一顿看。 “后跟磨红了,小趾头这里,掌心侧边,一……二……四,一双脚加起来有六颗小水泡,倒是也还好,水泡还小,也不好挑,再说了,这挑了咱也没药擦啊,闺女啊,咱忍忍,啊。” 说着也是心疼得很,闺女打小的时候,虽说家里不富裕,但她奶疼她,也自没叫她下地干过什么活的,后来大了,家里条件好了些,不说两指不沾阳春水吧,那也顶多只是做些简单的家务,可从没下过什么大力气受过什么苦的。 这几天暴走下来,哪哪儿都疼,也真是有得难受的。 现下这么几个水泡呢,要是能好好休息,还有个好,但他们谁都明白,好好休息,那是不可能的。 徐春山在旁探头看着,接话道:“忍着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呢?等这些泡都磨破了,再长出新的泡来,还是血泡,呼呲啦呲,反反复复的,一双脚都没个好样了,那才要命呢。” 徐茵茵听得小脸煞白,欲哭无泪,从前军训,她就已经觉得很酸爽了,这只是走路,可比军训那各种项目都厉害几倍,最要命的,这还只是前菜,主菜还没上呢。 张秀兰不由瞪他,“你吓唬闺女干么子!” “我这是提前给她打预防针让她有心里准备不是?”徐春山心里也心疼,但他嘴硬,可不会说出来,倒是问起媳妇来,“你脚怎么样?起泡没?” 张秀兰摇头,“我还好,就是酸痛,还没起泡。” 徐达骏正等着他爹问他呢,女儿媳妇都问过了,该问问他这个儿子了吧? 但徐春山压根没看他,见徐老太躲在板车后头解麻袋,便爬起来往那边去,“你们歇歇,别动,我去领吃得去。” 徐达骏撇撇嘴,看了眼他姐那双红通通的小脚,也是叹了口气。 要是他们有头牛就好了,有辆车,那还能轮番上车轻松轻松,缓缓脚。 可惜没有。 徐达骏正砸吧嘴遗憾呢,就听得他们斜对面那片林子里停留的一行人正哭天抢地。 仔细一听,原来那家人的牛走了几天的路,又累又渴又饿的,这厢没顶住,死了。 一家人省吃俭用的攒了几年好不容易买的一头牛,费了老多银子的,这厢就这么死了,也够叫人伤心了。 伤心完了,转头那家的男人就取了菜刀开始剥皮取肉。 隐约间,徐达骏还听得周遭一些人暗暗的蠢蠢欲动。 那么大一头牛呢,够好多人吃一嘴了。 这有牛也糟心啊。 徐达骏摇了摇头,叹了一气,又往那两面看了几眼,才慢慢收回了视线来。 人都是眼不见心不烦,可不用眼睛,还有耳朵呢。 这两日,耳朵里面听见的鬼祟糟事儿太多了,他心累啊。 徐春山拿了窝窝头回来,递给儿子一个,见他神色恍惚的,不由道:“干么子,饿傻了?快吃吧,你奶心疼你,独给你一整个呢。” 徐达骏回神,还没听清话的,下意识的先接了窝窝头过来,就感受到一道炽热的视线,抬眼,见他爹眼灼灼的盯着他。 这眼神…… 徐达骏背后一紧,下意识往后弓了弓,“干么子?”好好的,他也没惹他爹更没惹他姐啊? 徐春山余光往一旁瞥了瞥,嘴里扯着笑道:“叫你快吃,你奶心疼你,给你一整个呢。” 吃就吃嘛,这么盯着他作甚? 徐达骏对他爹这些小过场可是格外的敏锐的。 一整个呢? 什么一整个呢? 他下意识往他娘他姐的手里去看,就看她们两个手里都只有小半个,再看他爹手里,比那半个大点,估摸着是那小半个的另一半。 而他手里,却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拳头那么大的一整个。 好嘛,他算是明白了他爹这小眼神了。 “爹你直说嘛,非得盯着我叫我快吃干么子,一个大男人,总这样不爽快……” 手上动作反应也快,直接将手里的窝窝头掰成了两半,将一半再掰成两半,给张秀兰和徐茵茵一人一半递过去。 但递到半空中,就被徐春山大手一拦,“你干么子,你奶叫你吃呢!你给你娘你姐干么子?” 徐达骏一脸无语,但见他爹眼皮子都快抽筋了,便往旁边看去,见他奶正盯着这边。 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大声道:“这么大一个窝窝头呢,我也吃不完,我姐能吃,给她分点呗!” 第十九话:抢食之乱 徐春山撇嘴,手上还是拦着,声音更大道:“你姐她一个丫头片子,又没费力,吃半个都多了,分给她干么子?” 徐达骏便起来走向瞥着这边的徐老太,腆着脸咧着嘴,将掰开的窝窝头就递过去,“奶,孙儿吃不完,给你吃!” 徐老太瞪了徐春山一眼,徐春山眼观鼻鼻观心,当看不明白。 徐老太白瞪,对着孙儿,却立马露了笑脸,“奶够了,六郎你吃。” 徐达骏睁着眼睛说瞎话,“奶,孙儿吃半个就够了。” 徐老太可舍不得说孙儿,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吃半个,剩下的爱咋咋。”当她乐意一个锅里分两样饭啊,这不省得吃,明儿就见底了,没看其他几家啊,今儿连壮劳力都吃半个呢。 “好诶!奶!”徐达骏笑应了,拔腿就往原地回去。 徐老太看着,嘴里小声嘀咕:“我孙儿就是会心疼人。” 越嘀咕就越止不住瞪徐春山。 徐达骏回了那边,将窝窝头再次递了出去。 如此,他手里就剩半个,比徐春山手里的还小一点点。 而徐茵茵和张秀兰手里的,有了他给这小半个,合起来也算是有半个了。 这样一来,大家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了。 徐春山满意的点了点头,高兴的吃了起来。 哈喇嗓子的窝窝头,也不是什么香玩意儿,但一大天的,就能吃上这么点东西,再不香,它也香了。 再被徐老太瞪着,他也能面不改色。 废话,他这儿,可没有什么女人孩子不能比过男人去的,当男人的,不心疼自个媳妇闺女/老娘老姐的,那让谁心疼? 昨儿还能吃一整个呢,今儿就只有半个,再过两日,媳妇闺女他们,不得只能分着指甲盖这么点了啊? 反正不管别人,他们家四口就得公平点,都是一家人,凭啥谁让谁啊。 刚才徐达骏在走神,徐茵茵可是看得听得清楚的,他们老徐家,今儿发放干粮,也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的一整个了。 女人们,包括徐老太自己,那都是小半个,除了六郎徐达骏是一整个之外,徐老头徐春河这些男人们,都是那小半掰出来的大半个。 徐六郎还真是两老的心尖尖,格外独特的那一份。 虽说也没人说什么吧,但徐茵茵捏着多出来的小半块,还真是有些张不开嘴。 等徐老太没再瞪着这边了,徐茵茵快速将那小半块一分为二,分给了徐春山和徐达骏。 两人都不接,徐春山还说道:“茵茵你饭量大,多吃点。” 其实多不多这小半块都差不多,一样饿,徐茵茵坚持将两小块窝窝头塞过去。 比起吃的,其实她更想喝水。 她觉得吧,要是再不能有水喝,她很快就要脱水力竭,倒地不起了。 女人爱美要喝水,一天至少八杯水,她可是最爱喝水的,大肚杯,可不是买着好看的,可来了这里,来了几天就几天没有喝水。 真坚持不住了! 这边张秀兰也麻溜的将那小半块分成了两块,递了一块给徐茵茵。 徐春山父子俩看着,这才接了徐茵茵手里的。 几人都没再说话,安静的吃了起来,一口一口的,艰难的往嗓子眼里咽。 午间的热风在林子和坡地来回穿梭着,一片一片的流民懒洋洋的躺着,一动不动,要不是听得到呼吸声,一准都会以为这躺的都是尸体呢。 热风里,隐约夹杂着一股喷香的肉味。 那可真是耗子洞门口打翻了油瓶,满洞的耗子都窝不住了。 一个、两个、无数人都直起了身来,循着鼻息间闻到的肉味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去找。 然后,就都看到了斜对面林子里那户刚死了牛的人家,取了牛肉正用陶罐煮着呢。 那户人家人还挺多,主要的,有大大小小加起来七八个男人呢,还有同村一起走的,或也分到了他们家的牛肉,围成一片,一眼看上去,多少也是有三四十号男人的。 是以,好多人看得咽口水,也只得默默的躺了回去,强迫自己快睡着,睡着了就什么也也闻不见了。 也有馋得不行的,躺不回去,就保持那个动作,眼巴巴的看着,仿佛看也能看饱似的。 随着那牛肉煮好出锅,那堆人分吃起来,空气中的味道更浓郁。 徐茵茵一家四口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沫子。 更别提别人了。 不行了,实在是太香了。 渐渐的,有人站了起来。 有人脚步不受控制的往那边去。 身体比脑子动作快的人越来越多。 这些人都跟提线木偶被人支配一样的,朝着那一片靠拢。 正吃着牛肉的那一群人都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的背靠背聚拢,防备的看着越来越多的往他们这边围过来的流民。 那一群人里头有个长者大声道:“你们别过来了!我们把剩下的牛肉拿出来,你们自行分去!” 这话一出,靠拢的人群都顿了脚步,但随即,又继续靠过去。 徐老头远远看着这动静,见他们周遭许多好好的坐着躺着的人眨眼功夫都往对面去了,也是暗道不妙。 眼见着对面那声音出了这些人充耳不闻继续靠上去,徐老头也赶紧撑了起来,摆手示意几家人赶快都起来,收拾东西,他们得立马离开! 有徐老头发号施令,其他人,不管脑子懵不懵的,或者也馋这香味还没闻够的,都麻溜的听指令,推车的推车,不推车的就麻溜的站起来。 一群人飞快的踏上路,往前头去。 几乎是他们刚走过对面林子的那一片,就听得惨叫声连连。 徐茵茵脚痛得不行,但咬牙迈着步,片刻也没有停,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那林子里都乱了套了,人群全都扭打在一起,跟没有自我意识的丧尸一样,盯紧了中间那些肉,抢啊,捞啊。 有人被撞倒,还没等爬起来,就被一双双的脚碾压了过来。 惨叫声响彻云霄。 她再不敢回头看,搭上了老弟伸过来的手,赶紧的往前头奔。 往那林子去抢肉的不少,像徐老头他们察觉到不对赶紧离开的也不少,还有等那边打起来了才反应过来,也麻溜的逃窜上来的。 人们也顾不得头顶的烈日晒得慌了,都在往前奔逃。 大约行出去七八里,离先才的林子已经很远了,也听不到那些惨叫声了,徐老头才带头,停了下来。 也不是徐老头想停下来,是由不得他不停。 因为,他往前一扑,整个人就栽在了地上。 第二十话:最后的水 日头太烈,暴行路,年岁不小但身体一向硬朗的徐老头没能撑住,晕了。 整张脸黑红透白,烫得不行。 这是中暑了。 随着他一倒,同行的也有好些人都头晕目眩的栽在了地上,但没像徐老头这样晕过去。 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人了,离得最近的徐老太喊出一声:“老头子!” 后头两步的徐春河和徐大郎就赶紧上来将人扶起。 推车的徐春林和徐二郎几个也围上来。 最后头的徐春山一家也赶紧上来。 “爹!” “爷!” “别围着,透点气!快,赶紧给爷喝水!”徐达骏挤进去道。 徐老太一听见他的声儿,脑子似乎才清明过来,赶紧拿起胸前的葫芦要取开嘴塞,可手哆嗦,半天都没能拿开。 徐达骏见状,赶紧拿过来拔了嘴塞,徐春河也将徐老头扶住了,捏了嘴巴,将嘴口凑上去。 徐老头意识迷蒙着,嘴里得了水,久旱逢甘露,下意识的就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一壶水直接去了一大半。 这边还没醒呢,那边,周老头也晕了,周大川急得过来借水,葫芦剩下的水给他拿去,叫周老头喝了。 好半晌,二人终于幽幽醒转过来。 见人醒了,大家伙俱都松了一口气。 可不敢再赶路了,咋着也得等日头降下去点再说,便都挪到了道边的林子里,找地儿躺下坐下,歇气。 徐老头缓了一阵,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但脸色还很是发虚,知道自己喝了大半葫芦水,一葫芦水都没了,看着徐老太脖子上剩下的一个葫芦,也是愁得直叹气。 “你怎么给我灌了那么多水?好歹给个半口就成。” 徐老太见他没事了,心里也松了气,闻言,气笑道:“倒是想只给你喝半口呢,你逮着葫芦嘴就不撒口,咕咚咕咚的就喝了一大半去了,咱也没来得及收手啊。” 刚才那情况,都怕徐老头挺不过来,谁还顾得上那葫芦空不空? 徐老头又是一声叹,到底理亏自己喝去了这么多水,抬眼看了一圈,见一家人个个嘴皮子都泛白的,一冲动,就想让老伴把剩下这水壶给一人喝上一口算了。 但刚张口,还是忍住了。 眼下喝一口水,也抵不住什么事儿,留着吧,要命的时候再喝。 徐老头浑身都使不上劲,软软的靠着树干瘫着,看着满林子一眼望去的光秃秃,心里也打起了鼓。 离青州境,少说还有十二三天的路程呢。 人能扛饿,可真的能连着半个月不喝一口水吗? 徐老头不禁也有些惶惶然,他不确定,他真能带着一家老小成功到青州投奔到小妹。 以往他身子多硬朗啊,他一直自豪自己从不生病,不浪费药钱,孙子都能娶亲了,还照样能扛着锄头下地不觉累呢。 可这几天下来,他也觉得有些累了。 徐老头直愣愣的忘了转眼珠子。 徐茵茵蜷成一团也直愣愣的瞪着眼前两寸的地方没有转眼珠子。 她渴啊,渴得眼冒金光了,渴得都出现幻觉了。 不用做梦,都看到眼前都是水,能喝的水! 她微张着嘴巴,想着那水快主动点往自己嘴里钻吧! 张秀兰吞咽了一口,低头就看到女儿的眼神不对,吓了一跳,忙喊她,“茵茵?茵茵?” 徐春山也探头看过来,见女儿小脸煞白,摸着也是滚热的,急了,扭头就三步并作两步的直接爬着扑向了身后两棵树树下靠着的徐老太。 “娘啊!快拿水救命!茵茵她中暑了,快要撅过去了!” 茵茵? 茵茵是谁? 徐老太愣了愣,但见那头张氏正扑在四丫身前又哭又喊的,也提了心,赶紧撑起来,两步爬过去。 都挨着坐的,徐春河他们见四丫像是不好,都探头来看动静。 见四丫瞳孔都涣散了,这可是不好,徐老太也顾不得多想,赶紧就取了脖子上的葫芦来递过去。 徐达骏一把接了,揭了嘴塞,张秀兰也忙将徐茵茵抱起来靠在怀里,将葫芦靠在嘴边,往上微微一抽。 水自己钻进来了! 徐茵茵迷迷蒙蒙的嘀咕一句,立马就大口大口喝起来。 是水! 这幻觉比做梦还来劲。 妈妈呀,终于喝着水味了! 徐春河父子徐春林父子都吞咽了吞咽,错开了眼去。 马氏眼神暗了暗,嘴皮子干得发疼,盯着那葫芦,心也紧紧的揪了起来。 五丫眼底划过一丝羡慕,没力的靠在树干上。 徐老太只看着四丫挨着葫芦就咕咚咕咚起来,便整张脸都拧巴了起来,心疼的! 那咕咚咕咚的声音,听得她肉疼,张了嘴,又张了嘴,终是没忍住,一把冲上来,将葫芦给抢了回来。 抱在手里摇了摇,还剩下多半,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将嘴塞给堵上了。 “喝了几口得了,先缓缓看。”说着看了眼徐茵茵的脸色,见似乎好了一丁点,便抱紧了葫芦,回到了原位去。 马氏和周氏看着那葫芦没被喝完,听响应是还剩下不少,或都松了一口气。 徐老头将各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偏头问徐老太,“咋样,没事吧?” “喝了小半葫芦水去呢!”徐老太说着就肉疼不已。 徐老头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其他儿子儿媳孙子们,想了想,道:“你也喝两口,剩下的,等傍晚歇了,叫老大他们一人喝点。” “都喝了?那咋行?”徐老太搂紧了葫芦,张口就是拒绝,“这可是要救命的水!” 徐老头看她道:“这能救几个人的命?喝了吧,一人一口两口的,都尝个味儿,后头的,都看咱们自个的造化了。” 一起走的几家人,就他们家有水,眼下这水也只剩半葫芦多点,挂在脖子上摇摇响响的,也是碍得慌,还不如都喝了,一了百了。 他也是有点私心的,就剩这点水了,要是后头哪家谁也挺不过去了,来借水救命,这是借还是不借?还不如没得借,没得借,大家都一样。 再一个,这葫芦挂着,也忒显眼了点,万一惹得人来抢,也是不好,一家人都喝上一口,也算是进了自家人的肚子,总比被抢了好。 实在是不多,他们家这些人,也只够一人喝上一口的了,其他人,也是没办法了。 选在傍晚歇了再喝,不叫其他人看着他们喝,也好。 第二十一话:往后全看造化 徐老太一向听他的,闻言抿了抿嘴,也知道他说得在理,顿了顿,终是一咬牙,点了头。 却也没有现在喝,伸了舌头舔了舔嘴皮子,“我等傍晚了再喝。” 这边,徐茵茵嗓子里滑了水,整个人就舒坦了不少,睁了眼来,见爹娘和弟弟都围着自己,这才知道不是出现幻觉了,她是真的眼冒金光差点给阎王送礼去呢。 所以刚才那水,是真切的喝着了,不是幻觉呢。 这般想着,徐茵茵往那边看了看,见徐老头和徐老太靠在一起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收回视线,这心里也有些发虚。 大家都没有喝水呢。 她喝了小半葫芦。 但不得不说,这喝了水的滋味,真好呀。 好的她恨不得再喝它个一瓢。 可显然是奢求,能喝着这小半壶,都是幸运呢。 她也是没想到,徐老太会拿水给她喝,不是说好的只抿一口打湿嘴巴,虽说一把抢了回去,但好歹是任她喝了这么多才抢回去的。 这个奶奶,真挺不错的。 徐茵茵想着就笑了笑,回头见爹娘都干得起皮子的嘴巴,忍不住在腹诽某统子。 说好的逃荒路上互帮互助呢?你怕是不想回你的星球了,一点都不积极,倒是卷起来啊。 统子:…… 徐春山看到闺女盯着他们的眼神,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小声道:“爹还好,不渴。” 不喝水,哪能不渴呢? 徐茵茵知道她爹就是安慰她呢。 张秀兰却一脸古怪,拉着她小声道:“你爹这会儿真还好,他刚才,喝尿去了。” 徐茵茵:?! 一旁的徐达骏已经笑得肩膀都一耸一耸的,“爹,好喝不?” 徐春山老脸也有点尴尬,不由得看了媳妇一眼:怎么能在闺女和儿子跟前坏他的形象? 随即便瞪向儿子,“笑么子笑?喝自己的尿,有么子丢人的?等回头你自己喝喝看,就知道好不好喝了。” 张秀兰睨他一眼,不以为意,这有么子?等明儿个,她撑不住了,尿攒够了,她也忍不住要喝自己的尿了。 比起渴死,喝尿还是能接受了,毕竟,又不是喝别人的尿。 他们老家那年的大灾,好多能活下来撑到救援的,几个没喝过自己的尿的? 活着才是实在,其他的,都是虚的。 大中午的,暴赶了一阵路,大家都有些不好。 这一歇,就足足歇到太阳往西边偏。 讲真的,大家都不想动弹,恨不得就长在这里了。 但留在这里不动,那就是个死啊。 眼见着一路行过去了不少流民,徐老头才柱了拐杖起来,吆喝着大家都起来,准备赶路了。 便是歇了这么大一阵,但身上也没觉得回来多少力气,如徐春河这般农忙抢收也不喊累掉链子的,这会儿也找了根树根子拄着走了,借点劲。 其它人,都别提了。 周家石家还有好几个小娃娃呢,这几天都是被换来换去的背着走的,自己走都费劲,再背上个十几二十几斤的人,那更是费老劲了。 这么一行人,那赶路的速度是真的快不起来,等夕阳西下,天完全黑透下来,再也看不清脚下的路了,也只将将行出二十里路。 两边路下都是人,几家人再往前行了一段,这才找着个还算空旷的连在一起的一片空地,停了下来。 大家按照逃荒第一夜歇宿的位置开始拾掇起来,带着的行李家伙什放好的放好,包袱皮儿衣服什么的,可以垫着做枕头,娃子们睡着了也得盖一盖,怕夜里着了凉。 徐家排左边的头一个,挨着过来是张家和郑家,然后是周家和石家,最后是邓家。 张家人少,周家和石家都有小娃娃,徐家和邓家没有小娃娃且都有好几个男人的,占头尾,也算是把有娃娃的人家护在了中间。 这是第一晚是徐老头就安排好的,此后的每晚,大家也都习惯使然的,不用每次说,也都自觉的按照这个位置来排的。 安置下后,拉屎拉尿的,都各自结伴去解决,要守夜的都各自站出来,到那一圈去。 黑漆漆的一片,手伸出来都要杵在眼前才看得清楚的,徐老太往右边一溜看去,也看不清个啥。 她看不清那边,那边也看不清他们这边的。 他们家这边没人去拉屎拉尿,大家都在,徐老太先把要去守夜的徐春河和徐大郎招过来,做贼一般的,递了水葫芦过去,多的话不说,只道:“一人喝两口,快喝。” 黑漆漆的,徐春河父子也看不清徐老太的神情,被她塞过了葫芦,这般催促着,也是愣住了。 “娘,干啥呢?”徐春河不解。 徐老太低声道:“一人两口,快喝吧,你爹说的。” 一听是他爹安排的,徐春河这才没有多问,他也实在太渴,拔了嘴塞就仰头喝了两口。 说是两口,那是真就两口,一点没多喝,就递给了儿子。 徐大郎接了葫芦,也飞快喝了两小口。 徐老太拿回葫芦,摆手道:“快守夜去吧。”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擦了擦嘴巴,有些做贼心虚一般的往守夜的那圈子去,就地坐下。 徐老太接着又挪到徐达骏身边,拉着他小声道:“你爷要把这剩的水都给分了喝,你快喝四口。” 徐达骏耳力好,刚才就听到徐老太悄悄摸摸喊徐春河父子喝水了,他们可是两口。 到他这里,直接喊他喝四口了。 徐达骏也是忍不住笑了笑,奶最疼他,他知道的。 没多话,接了葫芦,做了四口喝,但四口都是小口,加起来也就两口的样子。 徐老太看着她喝了,这才咬咬牙,视死如归般,就着葫芦嘴仰头也喝了两口。 水进了嘴,顺着干得冒火的嗓子滑下去,舒服得她都要哭了。 她也真的红了红眼眶,水没了,往后全看造化了。 求老天爷啊,保佑他们老徐家所有人都能活着到青州吧,还有大哥家…… 徐老太嘴里嘀嘀咕咕一番,叹了一口气,这才又往一旁挪去。 先叫徐春林父子和徐三郎一人喝了两口,再轮到徐春山。 这已经被好几个人喝过的壶葫芦嘴,徐春山也顾不上嫌弃不嫌弃了,想想自己的嘴巴喝过什么吧。 是以也没有多说,赶紧接了过来,仰头喝了两口。 张秀兰就挨着的,徐老太拿过水壶,接着就给了她,“喝一口。” 得了,只有一口了。 一口就一口吧,总比没有好,当下接过来,喝了一口。 然后,徐老太又挨着让马氏周氏以及徐五丫一人都喝了一口,葫芦就彻底的空了,一滴水也倒不出来了。 第二十二话:抠抠看? 最少都喝过一口水的老徐家众人都格外的满足,舔舔嘴皮子,各都躺了下来,开始歇觉。 周遭已经此起彼伏的有了不少的呼噜声。 徐茵茵一时睡不着,她没有尿意,只觉得肚子涨得慌,躺下后,她就伸了手在肚子上来回的揉起来。 揉了好一会儿,反而越来越涨了,她憋不住,忙小声跟张秀兰道:“娘,睡了没,我想拉屎。” 张秀兰一听,便就扯了徐春山,让他跟她们一起去。 徐春山二话没说,拉上了徐达骏,一家四口起了身,往坡下的林子里去。 到了林子里,徐茵茵选了棵树干粗的树,在树后头蹲下来,张秀兰就靠在树干这边,给她守着。 再过来几棵树,徐春山和徐达骏一人一边放风,一个眼观四方,一个耳听八方。 这一片绝对安全,有任何人靠近,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别的动静暂时还没有,只听得如下对话: “茵茵,拉出来没?” “没……” …… “拉出来了吗?” “还没……” …… “出来了吗?” “费劲……” “要不……抠抠看?” “……” 徐春山和徐达骏不约而同的抽了抽嘴角。 徐达骏嘶了一声,接着撅了撅屁股,四下望了望,找准了个隐蔽点的位置,“爹,你先盯着,我也去蹲一蹲。” 说罢,捂着肚子就往那边去了。 徐春山正要骂他,突然,自己肚子也是一阵难受,憋得慌,连忙也往那边去,找儿子汇合去了。 张秀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夜色里,只看到那爷俩都猫去了,不禁摇了摇头,“这爷俩,拉屎都要赶趟。” 说完,又问:“茵茵,抠出来没?” 树后的徐茵茵小脸都纠结成了包子的褶儿。 抠? 不抠? 她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抠吧,这玩意儿她就是自个的屁股那也感觉过不了心里这关啊。 不抠吧,这就在门边堵着的,不整出来它今晚过不去啊! 徐茵茵纠结来纠结去,想干脆提了裤子不拉了,但坠痛感一波一波的袭来,肚子也涨痛得难受,已经临门一脚了,不弄出来,要命! 她卯足劲,想要再挣扎一下,整张脸都狰狞起来,但坠痛感更甚,一颗羊屎都没能拉出来。 咬咬牙,也是撑不住。 最后,不由得妥协了,颤颤巍巍的举起右手,然后颤颤巍巍的往身后伸去。 但她突然又缩回来,咬住下嘴唇,不行,她做不到! 纵然能克服心理压力上手抠了,但一想到没水没香皂,抠了也不能洗手,她就哕哕哕了。 实在是做不到啊! 脑子里道:统啊,打个商量,先赊一瓶开塞露? 统子:[不行] 徐茵茵:那赊半瓶水? 统子:[不行] 徐茵茵:握草,无情! 徐茵茵含着热泪,从里衣的衣摆撕下一大块布条来,拿在手里,右手重新伸回了背后。 …… 两刻钟后,老徐家的宿营地,徐老太翻了个身,探着脖子再一次往林子的方向看去。 这回可算是看到几道身影摸着回来了,到了近前,孙子挨着头上躺下来,徐老太忙问:“六郎没事吧?咋去了这么久?” “拉屎拉不出来呢。”徐达骏回道。 徐老太一听,她也拉不出来呢,这不是啥大事儿,也没说什么了,只道:“睡吧。” 说罢,闭上眼睛,正准备继续睡,耳边就听见很轻的啜泣声。 她探头看了一眼,拉了孙子一下,“你四姐哭啥呢?” 这孙女,这几天都很安静,几乎没听着她说过啥话,她都差点记不起这孙女从前是什么性子了。 这突然的,听着她哭,徐老太也是眼皮直跳,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了孙女拍着大腿又哭又嚎撒泼打滚的跟人吵嘴的样子。 别,现儿这样挺好的,可千万别变回去啊。 他姐为什么哭? 徐达骏嘴角直抽,打了个摆子,赶紧道:“没事儿,刚才踩了个石子儿摔了一跤。” 徐老太一听是摔跤了,也没再说啥了。 听得清清儿的徐春山和张秀兰黑夜里对视一眼,也没说话,闭上了眼睛,让闺女自个安静的待会儿吧。 这上头,就别打扰她了。 闺女素来爱干净,这每天不能洗澡洗头换衣服就算了,连手也不能洗,也算了。 但现下这情况,唉,得她自个好好想通才行。 只听得那啜泣声因为怕打扰到别人而死死压抑到最小化,不是紧挨着的,都听不见。 徐春山和徐达骏不约而同的,一个放眼,一个放耳朵,开始四面八方的搜寻起水源来。 那细微的啜泣声一直持续了两刻钟,主人许是累了,才渐渐消散,换成了尖细的鼾声。 …… 徐老头没到五更就醒了,起来撑着树干活动了活动酸痛的脖子,麻麻亮的天色,看见那头的周老头也醒了。 两个老头就凑在一起,说会儿话,不多时,郑老头和邓老头也过来了。 四个老头都在这儿了,徐老头便干脆把张大舅张二舅以及石老大都一起喊了过来,几家的话事人聚齐,开个小会。 离开大王村的第五天,行了两百多里路,已经远远的离开了东平县的管辖范围,距青州交界的汇阳府还有六百里路,至少还得十二天的行程,这还是得按这个进度赶路不得耽搁的情况下。 所以,接下来的路他们还得加快速度才是。 几家人都有默契要听徐老头的,但听得还要加快速度,也是不禁暗暗叫苦。 一天六个时辰都在走路,几天走下来,干了几十年农活的老农都喊累了。 肚子里没油水,又没水喝,搜肠刮肚的渴得慌,浑身没劲,这人呐,那是真遭不住了。 但也是没法子,都踏上这条路了,那咬牙也得继续往前走的,没有人能帮他们,这些路,都得他们自个实打实的走过去才行。 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动力,就是到了青州能喝着水,能吃着野菜野果……能活下去…… 这一条路上所有的流民,也都是这么个想法。 天光还暗着,早有人开始踏上了征程,然后陆陆续续的有人加入。 晨曦从高山那头透过来,只见得干涸的土地上,推着板车的、背着孩童的、挎着包袱的、挑着锅挑着桶的、其间穿插着一头牛或骡子驴的、面如菜色骨瘦如柴的人们,脚上绑着铁石一般步履维艰的往前行着。 从上望下,这些人如蝼蚁,多得压根数不清,叫人心惊。 第二十三话:六郎不见了 又是逃荒的一天,间或从不知哪边的坡下或小路走上大路加入逃荒大队伍的流民又多了不少。 徐老头咬牙撑着,其间只带着大家停下来休息过一次,根本不敢多停歇,一直到日头拔高,晒得人头发昏了,这才停下。 但即便是这样,这半天也没能走出多远,因为体力的不济,速度实在是快不起来。 周家和石家早就一点干粮都没有了,一停下,歇了片刻,就结伴就近去剥树皮找草根去了。 徐老太也歇了片刻,才躲在板车后头,解了麻袋开始分干粮。 徐茵茵将右手远远的搁在一边的泥土上,看着徐达骏领了窝窝头回来。 今儿是加了粟米面的窝窝头,看着颜色就比之前的好看,也细滑不少,女人们小半个,男人们大半个。 徐达骏领回来,自觉的就把干粮重新一分,分成四等份。 一块递给张秀兰,一块递给了徐春山,一块递向徐茵茵,徐茵茵往后一缩,一脸苦大仇深:“娘,你喂我吧!” 其实她想到昨晚的糟心事儿,是压根没胃口吃东西的,但一天就得这么点东西,不吃更受不住。 张秀兰差点想笑的,但好歹忍住了,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提也不提昨晚的事儿,接过去把窝窝头往闺女嘴边送去。 徐茵茵就着她娘的手咬了一口,加了粟米面的窝窝头,比之前的,吃起来可要好太多了,三分之一也没有多少,几口就吃完了。 那边,徐老太看到这一幕,撇了撇嘴,这四丫,咋又开始矫情起来了?昨晚摔了跤哭好一通,今儿咋吃个东西都要人喂了?摔着手了不成? 但她也没有来说什么,主要也没那个劲。 再说了,老三两口子向来疼这个闺女,她说了人也不听的,还费力不讨好。 要喂就喂吧,反正也不用她喂,这都是小事。 徐老太心里还想着其它呢,粟米面这个省着吃像今天这样还能分个三顿,剩下的,还有一麻袋没动过。 挤挤扣扣,省着点,能吃到青州去。 嗯,明儿分干粮了,还得再省点。 不省不行啊。 小半个窝窝头,几口就没了,徐老太舔了舔嘴皮子,扭头往大哥家那边看去。 周家人刚陆续找回来些能吃的草根和树皮最里好嚼的一层,一家人分巴分巴,正艰难的小口小口的咽着。 福宝枣妮儿两个小娃娃,那树皮草根根本嚼不动咽不来,他们的娘正挑最好下嘴的那部分在嘴里嚼过一遍碎烂了再吐出来喂给他们。 那草根树皮能是好吃的? 小娃娃的喉咙嫩,吃进去了撇着嘴就想哭,肚子又饿,不吃不行。 徐老太叹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徐老头,张张嘴,又闭上了。 徐老头知道她想说什么,也叹了一口气,半晌,才张嘴道:“拿一个窝窝头出来,分两半,一半给大哥家,一半给石家。” 大人能咬牙吃苦,小娃娃,眼下还受不住。 周家有两个小娃娃,大的四岁,小的刚两岁。 而石家有三个小娃娃。 偏偏就是这两家没有一点干粮了,只能吃树皮草根了。 徐老太一听当家的发了话,也没犹豫,当即拨了板车上的小麻袋来,从里头拿出了一个窝窝头掰开。 然后交代了徐三郎给送过去。 周家和石家接了窝窝头,知道这是徐家特意给他们家的小娃娃挤出来的,都很感激,周老头冲妹妹妹夫遥遥一笑,石家老大老二直接让儿子儿媳拉着孩子冲着这边跪下来磕了个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恩,他们记住了! 吃了东西,还能休息半个时辰。 徐茵茵靠着树干,没睡着,手下捻了块硬邦邦的泥巴磨蹭着,细细碎碎的泥灰钻着指缝,将一双手都弄得稀脏,压根看不清本来的肉色了。 脏吧,脏吧,再脏吧,泥土也能洗手。 徐达骏挨着她的,看她搓着那泥巴块玩,一双手真成赃爪子了,也是眼皮直跳。 从前的二十四年,他可从没想过他一向爱美爱干净的老姐有一天会是这个鬼样子的。 瞧瞧那鸡窝头,头发跟编了小辫子似的,一撮一撮,上头草屑泥灰什么都有,邋遢的没眼瞧。 身上的衣裳也别提了,现在再看那双手,更是…… 徐达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好,昨晚他没拉出来,也没临门一脚,好歹今儿还能自己拿着窝窝头吃。 不过他不确定,明天还是后天,就轮着他了。 耳力太好,他现在已经不太能正视一起走的这几家人里头的有些人了,特别是还眼瞧着他们用手拿着东西吃。 唉…… 水兄弟啊,你特么好歹让我见你一面啊。 短暂的休息过后,众人再次踏上了路程。 到天光灰暗之际占地方安置下来,周家和石家马不停蹄的要去找吃的,攒起来,好做明儿的干粮。 这一带扒拉树皮草根的太多,稍微慢点就差点抢不着。 郑家和邓家也加入了找吃食的大队伍。 马氏和周氏喊了张秀兰一起去,徐春山便也跟着了。 徐茵茵一双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今儿一天下来,脚上的水泡好像都磨破了,紧紧贴在了袜子上,痛得不行,且还肿了。 是以她连鞋也不敢脱了,就怕脱下来之后鞋就穿不回去了。 天差不多黑了,也瞧不见什么,统子安安静静的一个屁也没蹦,她便也懒得动了,休息吧,不休息,明儿可走不动了。 张三郎过来找徐三郎一起去林子里撒尿,顺便也找找草根什么的。 徐三郎便问徐达骏要不要一起去。 徐达骏之前在镇上上学,二十里路,每天一个来回,那是走惯了的,虽然也累,但也没到抬不动脚的地步,就和徐三郎张三郎一起往林子里头去了。 等天色彻底暗下来,今晚要守夜的六个人都站了出来,徐大郎代表徐老头挨个去清点六家人的人数,确保大家一个不少都在,这便都要歇下了。 一清点,离开的其他人都一个不少的回来了,但徐达骏和徐三郎还有张三郎没回来! 这一下,可急坏了人。 徐老太第一个坐不住了,“六郎他们不是撒尿去了?咋这么大一阵儿还没回来?你们谁刚才出去瞧着他们没有?这上哪儿去了?” 第二十四话:有水 徐老太急得都要跳起来,赶紧扒拉徐老头:“快,让老大他们都去找啊!” 这一片,流民混杂,多得数不清,谁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呐。 六郎才十二岁,还是小娃子呢! 瞬间功夫,徐老太就脑补出了不少有可能,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不止六郎,三郎也在,她两个孙子都没回来呢! 拉完徐老头,又冲周家那边喊,“大哥,得帮我找六郎三郎他们回来啊!” 周老头已经往这边过来了,顿即接话道:“别急,我让老大他们这就跟春河他们兄弟去找人!” 石老大和邓家郑家的男人也都表示要帮忙去找人。 心爱的小孙孙没回来,徐老头也是急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可不能乱,几家人都靠他领头,他也不能不管不顾的让所有人全部都去找人的。 当下只点了徐春河还有大郎,以及周大川兄弟两个,还有张二舅张大郎,让他们几个两人一组,散出去找人。 “不要走太远,也别招惹了人,记住,三刻钟后,不管找没找到,都先回这里来!” 徐春河等人点头,立时找了树枝捆了火把点了照明,分散去了。 全程被忽略的徐春山:…… 徐老头点了老大跟大孙子,点了周家人,压根就没想起徐春山这个当爹的来。 这也是下意识的,从前一贯的,家里有啥大事,那都是老大最能顶事,啥时候指望得住徐老三? 所以这个档口,正是急得不得了的时候,徐老头下意识的也忽略了徐春山。 等人都散出去了,徐老头才看到站在自个身边的徐春山,愣了愣,才想起来老三如今似乎已经靠谱了?不见的是他儿子,他不去找可还行? 于是忙又喊了周大郎来,让他跟徐春山搭伴,一起也出去找。 周大郎麻溜的应下,冲徐春山道:“春山表叔,咱们走那一边?” 喊完后就要冲说的那个方向去的,但走了两步,没见人跟上来,不由得转过头来,“春山表叔?” 徐老头也是冒了火,一巴掌就薅上了徐春山的脑瓜子,“徐老三你干啥呢!你儿子不见了!让你去找,你搁这儿当啥木桩子呢!” 那一巴掌,打得哐哐的,徐茵茵看着都疼,见她爹这懵样,猜到他这是在用千里眼搜寻老弟的下落呢。 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一旁的周老头也骂骂咧咧起来,无非就是徐老三你咋又掉链子之类的话,张大舅也骂,这档口了,多要紧的事啊,你丫的还偷懒?! 徐春山正往徐达骏之前离开的方向往远了看呢,冷不丁被打了一巴掌,整个脑瓜子都懵了,一下子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被几人指着鼻子骂,他也不敢回嘴,赶紧应了周大郎,先跟着往那边去。 等到走出去了好一段了,离徐老头远了,他也看不见了,徐春山这才停了脚步。 周大郎见他又停下了,也是一阵无语,“春山表叔?” 徐春山抬手,示意他别打岔,沉下心来,从臭儿子之前去的方向为中心,开始在方圆五十里内搜寻起臭儿子的身影来。 周大郎不知道内情,在他看来,就是这春山表叔没走一会儿就站着不动了,不但不走了,还瞪着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就跟……中邪了一样。 对,就是中邪! 周大郎打了个激灵,这天都黑了,谁知道这林子里有啥玩意儿?春山表叔莫不是被什么玩意儿上身了?咋瞧着这么瘆人得慌呢。 这会儿周围又没什么人,周大郎瞧着徐春山一直瞪着眼的样子,下意识的往后头退了两步,犹豫起来,他是跑呢还是不跑呢? 这情况,他得赶紧回去喊人来吧? 他外婆会跳大神,得喊她来给春山表叔驱邪啊! 周大郎心中一阵天人交战,最后终于决定还是赶紧回去喊他外婆来吧,于是正要掉头跑呢。 “快,大郎,咱们往那边去!” 徐春山突然出了声,拉着他就往左手边的方向跑。 周大郎:?! 他差点没把手里举着的火把给扔了! 但火把没扔,却被这猛地一阵风给刮熄了,且腿也真的要断了。 “我说,春山表叔,咱这是跑的啥啊?” “我看见你表弟他们了!快!” 周大郎:“……?” 他看着前方黑漆漆的一片,要不是春山表叔拉着他,他压根看不清路,更别提还这么跑了,也是怪,乌漆麻黑的,这么跑,竟也没撞到树啥的。 不过,就这乌漆麻黑的,春山表叔你上哪儿看到表弟他们了? 周大郎瞬间惊恐的瞪大眼。 拉着他跑的……是那玩意儿吧? 周大了吓得腿软,下意识就想甩脱手的,但春山表叔的气力太大,拉着他跑得都要飞起了,他整个人几乎是被半拖着走的。 甩不脱啊! 这是撞鬼了吧?是吧? 要不然这咋能跑这么快啊,不累啊?腿不疼啊? 周大郎一路脑子里都在各种念头狂飞,压根没看路,也看不清路。 等拉着他的徐春山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也瘫软在地,没了气力。 但脑子还醒着,赶紧四周扫视起来,夜色下,看不分明,但他也看到了前头三个身影正在一个凼坑里吭哧吭哧的挖着什么。 那三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要找的徐达骏三人呢! 徐春山喘了几口粗气,凑上去,“你们仨儿干么子呢!” 他刚才只看到人在这儿,夜色太黑,也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这会儿见三个人正挖泥巴,也是无语,“你们没回来,大家都急坏了,四处找你们呢!你们可好,搁这儿挖坑!这是走路没走累呢?” 徐三郎一脸兴奋,“三叔,这里有水浸出来!” “么子?水?”徐春山立马就凑近了去,撅着屁股趴在了地上,伸手去摸那坑。 先摸到了一块泥巴,入手手感是软的,登时亮了双眼,“泥是湿的!” “爹,你快起开,我们正挖着呢!别挡着!”徐达骏一脸兴冲冲,手里拿着个手腕粗的树根撬着泥巴。 徐春山一边爬起来,一边道:“你说你们是不是傻?使个人回来报信啊!咱带的有锄头!用这树根挖,挖到天亮也挖不出水啊!” 说罢,赶紧招呼傻愣着的周大郎,让他回去报信去。 “哦!”周大郎应了一声,爬起来就要往回跑,娘诶!这里有水! 转身就被徐春山拉住,“你可别瞎嚷嚷,跟你姑爷爷一个人说这事儿,小点声儿!” 这事是大事,周大郎晓得轻重,赶紧应了,这才麻溜的往回跑,这会儿也顾不得脚疼了。 第二十五话:找不着路 时间回到半个多时辰前,徐达骏跟着张三郎和徐三郎一起前往林子里,先找了个地方撒了尿。 然后徐三郎和张三郎趁着还有一点余晖,开始找起了草根来。 天旱了这么久,啥野草不野草的都长不好,又被蝗虫嚯嚯了一顿,能找到的能吃的草根,少之又少。 张三郎还背了把柴刀在身上,扭头找到了一棵榆钱,就动手剥起树皮来。 张家虽然人少,但地也不多,两年收成不行,也没多少吃的了,要不然也不能跟着逃荒。 仅剩的干粮带出来这几天也都吃完了,接下来的路,他们家不找树皮草根的,也不行了。 所以这一停下,张家人除了今晚要守夜的张大舅和张二郎之外,全都没歇着,都散出来找吃的来了。 张三郎跟徐三郎玩得好,逮着机会那都是要一路的。 徐家虽然还有干粮,但徐老头也没让大家坐吃山空,到地方了,别人去扒拉吃的,便叫家里人也去,扒拉多少算多少,以防万一。 所以这几天张三郎和徐三郎每次都是一起出来找吃的的。 今儿徐茵茵不想动弹,徐达骏正好想撒尿,便同他们一道了。 张三郎有柴刀剥树皮,徐三郎和徐达骏两个就扒拉草根。 便扒拉边挪地儿,不知不觉的,就挪出了那片林子。 天色渐暗下来,还在林子里溜达的人也不多,更别提他们三个还走出林子了,周遭就没其他人,只有他们三个了。 动静小了些,徐达骏扒拉累了,就一屁股坐下来先歇会儿气,这一歇,耳尖微动,似乎就听到了水声。 他整个人一激灵,赶紧沉下意识,将耳力散出去,仔细听起来。 而后确定了,自己真听到了水源,离他还不远,就三四里路。 徐达骏激动了,赶紧爬起来,就往那个方向跑。 徐三郎看到,不由喊:“六郎!你跑什?” 但徐达骏满脑子都是水,压根没顾上后头还有两个人。 徐三郎见他只顾跑不理他,也是急了,赶紧爬起来追上去,一边不忘吆喝张三郎:“快点!”他可不放心六郎一个人。 两人拔腿追上去,跑得气喘吁吁的,好容易才追上了人。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啥也看不清了,徐三郎撑着膝盖头,累得直吐舌头,“六郎你往这儿跑干甚?” 徐达骏正看着面前,耳力好,夜色下,他的视力似乎也比旁人要好点,只见脚边正是一条干涸了的河床,干裂出一道道的裂缝,仿佛风烛老人脸上的皱纹。 他支着耳朵,而后继续抬脚,往右手边去,那靠着山壁的位置,有一处低洼,走近了,他趴下去,耳朵贴着听了又听。 徐三郎和张三郎两个搞不懂他这是在干什么,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人手里抱着一捧草根,一人腰上别着柴刀,手里抱着树皮。 “六郎?” 徐达骏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三表哥,快,把你的柴刀借我用用。” 张三郎不解,但还是立马将柴刀解了递了过去。 徐达骏接了柴刀,就开始对着身前的泥巴撬起来。 “六郎,你这是干啥?天都黑了,咱们得快些回去了。”徐三郎又喊了一声。 徐达骏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兴冲冲:“三哥,这地下好像有水!” 这地上好像……有水? 徐三郎抬手就去摸徐达骏的额头,“六郎你脑子发热了?糊涂了嘛不是?这河都干成这样了,哪来的水?” “真有水!三哥你别急,等我撬撬看!”徐达骏说完这句就不再说话了,专心的吭哧吭哧忙活起来。 徐三郎和张三郎对视一眼,都有些懵。 但只顿了一会儿,徐三郎就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爬上去找趁手的东西去了。 不多时,找来两块带尖的石头,给了一块给张三郎,帮着撬起坑来。 无它,在徐三郎看来,六郎读过书,识字,脑子向来比他们聪明,村塾的老童生可没少夸他,说他将来能考秀才呢! 左右他也拉不走六郎,那就加入呗。 万一真有水呢? 就这样,三个人吭哧吭哧的挖起来,挖了两刻钟,下去一个小坑,没见水,但明显的发现了这撬起来的泥巴开始有些软了。 于是,三人撬的更有劲,什么累不累的?那不存在! 真要是被他们三个找到了水,那长辈们可都得夸他们,这就够有劲了! 三人在这里忘了时间,以至于宿营这边发现他们不见了,差点乱了套,派了几组人出来找。 说真的,要不是徐春山有金手指,起码到明儿早上,都找不着他们三。 谁想到他们三个跑出了林子,走了这么远,都到一座山脚下了? 晚上又暗,根本看不清路,不知道哪是哪儿,带着报信任务回去的周大郎毫不意外的,迷路了! 之前他一路被徐春山拉着跑,满脑子都是“春山表叔被鬼上身了吧”,压根没顾得上看路,凭着感觉的往回跑,但跑了一阵儿,他就分不清方向了。 本来掉头就想回去的,但转了两圈,得了,连回徐春山他们那边的方向也摸不着了。 周大郎整个人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家里那边还急着,春山表叔他们又等着他带人去呢。 可他找不着路了! 这要是白天,他也不至于迷成这个样子啊! 周大郎转了半天越转越不对,体力也渐渐不支,眼前一花,人就往后栽去。 张二舅和张大郎一组,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人,正准备先回去的,经过附近,只听得咚的一声的声音,两人赶紧往这边来,就着火把的火光,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周大郎。 “周家大郎?周家大郎?”张二舅拍脸,好一阵拍,周大郎也没醒。 两人四周看了一圈,也没见徐春山,只有周大郎一个人倒在这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二舅心里急得不行,外甥还没找到,妹夫又不见了。 赶紧让张大郎把火把拿着,抽了周大郎给背上,两人忙往宿营地这边回。 宿营地,徐春河一组和周大川一组已经回来了,三刻钟已经过去,他们都没找到人,这会儿就等着张二舅和徐春山他们两组回来呢。 却没想,等回来张二舅和张大郎背着昏过去的周大郎,不见徐春山。 这下子,几家人更是差点没乱起来。 “出什么事了!” 第二十六话:回来报信 徐春河他们前后也刚回来一会儿,没找到徐达骏他们,大家心里都急得不得了,就等着徐春山他们能带回来好消息呢。 这会儿张二舅他们是回来了,可周大郎昏着,徐春山不见人,这可真是把大家心里压着的着急都给煽动了出来。 石氏和小石氏婆媳俩扑在周大郎身上,一个喊儿子一个喊相公的,都急出了泪。 徐老头和周老头则赶紧问张二舅出了什么事。 张二舅也不知道啊,“我们找了一圈没找到六郎他们,正准备回来看情况的,哪知就碰到了周大郎,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倒在地上了,就他一个人,没看到春山呐!”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这里也只有周大郎才知道了。 徐老头忙让石氏婆媳俩给周大郎好好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了,一通翻看,没有。 便又赶紧给掐人中的掐人中,石老太都差点上来给外孙做法叫魂了,周大郎终于幽幽醒了过来。 见他醒了,众人忙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周大郎嘴瓢张口就要喊“找到水了!”,但幸好还记得徐春山叮嘱过的话,忙又吞回去,出口的话就转了个弯,“姑爷爷,我有话要跟你一个人说!” 众人:?! 好在大家都默认了徐老头为他们这群人的头儿,虽然心急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大家还是自发的回了自己的位置,留了周大郎和徐老头两个人在这里。 见其他人都不在,周大郎赶紧压低了声音,激动道:“姑爷爷,表弟他们找到水了!春山表叔让我回来报信,叫姑爷爷派人带锄头去呢!” 找到水了? “真的?” 徐老头激动得背心一热,那热浪直冲脑门,好半晌才找回冷静来。 周大郎点头如捣蒜,“是真的!表弟他们没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呢!我们找到他们后,他们都挖出一个小坑了,春山表叔摸了,那泥巴是湿的,底下估计真有水的!姑爷爷,快叫人带着锄头去吧!” 要只是徐三郎和张三郎两个,徐老头还会犹豫犹豫,但六郎也在呢,六郎向来聪明! 保不齐真是有水? 徐老头脑子飞快转起来,这事可不能声张,没想到老三脑子也好使,还知道交代周大郎避着点人,没嚷嚷出来呢。 他忙喊了几家男人们都过来,也没说干甚,只点了些人出来,让他们带上自家的锄头。 其他人也不知道周大郎到底说了什么,但听徐老头这么安排,也没多话,几家人逃荒出来,都把家里的锄头带上的,像锄头柴刀菜刀的,这都是花了钱置办的,路上也用得着。 当下一一照做。 徐老头让周老头留下坐镇,该守夜的守夜,该睡觉的睡觉,等他们回来。 然后带着点了名的人,跟着周大郎一起,出发! 这会儿已经很黑了,这一片停下来歇宿的流民大都已经睡着了,就他们这群人,还没睡着的。 离得近的流民先才都听着他们这头的动静的,知道他们这群人好像有小子出去了还没回来,张罗着在找人呢。 所以这会儿听着动静,或有人往这边看来,见到这群人举着火把又往林子去了,都有些好奇。 但很快听到那林子里传出来的喊声:“六郎啊!三郎啊!你们在哪儿啊!” 哦,看来是家里小子还没找到呢! 便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暗暗把自家的娃子都拉紧了些,想着明儿可要叮嘱家里娃子们,可别单独乱跑,流民太多了,说不得有人干什么坏事呢! 徐老头带队,周大郎领路,一群人打着火把浩浩荡荡的穿梭在林子里。 一路走一路喊,林子穿了一半,才停了口,闷头加快速度赶路。 但走了一截,带路的周大郎就停了下来。 “大郎?”徐老头喊他,“头还晕?要不让他们背着你走,你只管指路就成。” 周大郎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脸上浮起一抹尴尬,“那个……姑爷爷,我……我忘记路了……” 徐老头:…… 他深呼两口气,也是有些无语,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能忘记路呢!以往也没觉得,这大侄孙子这么憨傻啊! “你好好想想?” 周大郎点头,摸了摸脑袋,看着前头的路,仔细想起来。 但火光照耀下,哪哪儿看着都没什么特别,他实在是想不起到底是往那边走的。 …… 山脚下,徐春山接了臭儿子的柴刀忙活了好一阵儿,累得喘粗气,停下来歇气,擦了一把汗,“这周大郎,咋回去这么久呐?” 这都过了半个多时辰了,来回加起来也就八九里路,咋着也该带着人来了吧? 徐达骏放耳一听,旋即脸色古怪起来,“一群人好像在原地转圈?爹你看看。” 徐春山听见臭儿子这话,歇过一阵,身上缓了些力,便当即放眼朝那个方向看去。 这一看,他嘴角也是一抽,“干么子呢?出了林子转过那弯爬个坡就能过来了,就这点路了,喊大点声都能传过来,都站哪儿干啥呢?” “周大表哥不晓得路了。”徐达骏也是服了。 耳里听着周大郎正要带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他也是坐不住了,赶紧爬起来往那边去,“我去接一接!” 徐三郎和张三郎正吭哧吭哧挖着,满脑子都是水呀水,也没注意听他们父子俩说啥,见徐达骏突然说要去接人,也没在意,只想着他是等不及了呢。 离得也不远了,徐达骏爬上了坡,就看到了前方的火光,扯着嗓子就开喊:“爷爷!” 那头,正准备跟着好不容易指定了一个方向的周大郎走的徐老头霎时就听到了这一声喊,立马站定,“是六郎!” “不对啊,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耳朵好使的邓大郎道。 周大郎满脸尴尬极了,指了半天没想到还是指错路了。 周大川一脸你也是够了的表情看了看儿子,忙道:“姑父,咱快点迎六郎去吧。” 徐老头点头,一行人当即往徐达骏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不多时,就看到了那头过来的徐达骏。 两厢汇合,话不多说,徐达骏赶紧带路,领着众人去到山脚下。 到了地儿,周大川等人这才知道为啥徐老头要他们带锄头来。 原来六郎这几个小子发现了水源! 当下,不用徐老头指派,手里有锄头的跳下去就开挖。 没有锄头的,就接过了张三郎他们手里的石头和柴刀。 还不够的,就自发又去找了石头,总之都不闲着,赶紧挖啊! 第二十七话:激动得原地起飞 大家都是干惯了地里活的庄稼汉,挖地使锄头的,没人比他们更在行了。 再加上“可能有水”这一激励,那是再累都不觉得累的,十几个人吭哧吭哧的挖着,都顾不上歇气,一点不带停的。 徐达骏三个去捡了不少木柴来,就在旁边架了个火堆,照的这一片通亮。 火堆加了一轮又一轮的柴,那坑也从之前的木盆大小变得越来越深,这会儿就得举火把了,要不然下头看不见。 越往地下挖,下头的泥巴就更软,也更好挖,但只见软泥巴,却一直不见出水。 而越往下挖,底下也站不下十来个人了,就分作了两拨,还可以轮着歇歇气。 但卯着劲埋头挖了这么久,即便是换了班,人也都累及了,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起来。 张二舅停下来,一手拄着锄头歇气,一手抹了一把汗,往上望,道:“这不像是有水啊?都挖了这么深了,一点水没浸出来啊!” 徐春山就蹲在坑边的,手里举着火把,听着张二舅的话,他瞪大眼睛往下头看了又看,但泥巴挡住的,他也看不着泥下的东西,便扭头看他身后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徐达骏。 徐达骏动了动耳梢,随即道:“二舅,再接着挖啊,再挖挖看,说不定就有了呢!” 都挖到这个份上了,要是没水,那还真白忙活一场不说,还费了白力。 张二舅这般想着,听着这话,吐了点沫子在手上,双手一搓,继续握了锄头开挖。 “挖吧挖吧,兄弟们,咱们加把劲,争取天亮前挖到水啊!” 嘿哟嘿哟! 没有阳铲,挖开的泥巴就用锄头刮开,堆在一边,两个人负责用木桶装了,拿绳子捆了给上头的人拉上去倒。 木桶是后头坑挖深了徐老头专门叫人回去拿的,顺便还给周老头透了底他们在这边干什么,免得那边担心。 上了年纪,走了一天路的徐老头顶不住,在火堆边躺了,已经睡着了,但心里记挂着这大事,没睡多会儿,就睁了眼。 看了看天,都后半夜了,过不了多会儿,天就要开始亮了。 他忙撑起来,往坑这边来,“咋样?有水不?” 底下又挖了很深一截下去,也换了轮人,张二舅几个累得仰面躺,却也舍不得离开这坑,就在坑边排排躺着,好第一时间看到底下的动静。 见徐老头过来,张二舅先接了话,“没瞧着呢!” 徐老头嘴皮撩了一圈火泡,又干又燥出来的,听着这话,也是有些急得慌,这忙活了一夜,要是没水,那可真是白费了功夫啊。 他张嘴,正想说话。 底下的周大川突然激动起来,“水!挖到水了!” “真的有水?”徐老头顿时也激动起来。 徐春山这会儿就在下头呢,周大川激动得喊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蹲下去摸那出水的坑眼去了,后头接话道:“有水,咱接着再挖!” 这会儿,连张二舅几个都顾不得歇了,个个都激动的爬起来要帮忙。 人多力量大,等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往下又挖深了一个小圆坑,众人站在坑沿上,肉眼可见的那圆坑底渐渐冒出水来, 忙活了一夜的人俱都露出了笑容来。 顺着绳子爬出了坑底,一个个的,浑身都脏成了泥人。 …… 天麻麻亮,林子外头歇宿的一众流民们便都陆续有了动静,拖家带口,继续赶路。 周老头眼看着周遭的流民一批批的离开,一边着急忙慌的督促着几家人收拾行李,但那眼底却压根不慌忙。 昨晚就靠着周家不远歇息的一家流民已经收拾好了,正要走,往这边看了眼,想了想,没忍住,走过来道:“老哥,你们家丢了的小子还没找回来呢?” 他也是瞧见这群人里好像少了不少男人们。 周老头眼眶绯红,“没呢,我儿子他们都出去找去了,这还都没回来呢!” 那人听了也是唏嘘,但自家也是被抓到了岸上的鱼,哪有那个闲心去担心不认识的陌生人呢。 他也没多话,随便接了两句,就赶紧带着家人离开了,只是一路上可没少叮嘱儿孙千万别落单了走,人家那群人,那么多壮劳力呢,家里小子都能丢,更别说自家就这么几个人了。 周老头一直等着这片的流民都上了路,原地只剩下他们这几家人,才一挥手,让众人出发,赶紧往林子里去。 徐茵茵歇了一晚,身上有了力气,知道老弟他们发现了水,这会儿也是激动非常,差点原地飞起来。 一听周老头喊出发,便赶紧迈步,同众人一起往林子里去,满心都想着喝水是其次,她首要的,是要先洗个手! 先洗手,再喝水! 也不知道找到的水多不多呢。 一群人穿过了林子,那头休息了后半夜的徐达骏负责前来接应他们,带着众人到了山脚下。 已经休息了一会儿的徐春山等人见他们来了,这才拿了水桶等物,又下去两个人,将小圆坑里蓄起来的污泥水都给装了桶拉上去,把污泥水都给舀干净,静等它慢慢再浸水出来。 拉上来的水还不多,就两木桶,且掺杂着污泥,看着就乌漆麻黑的,还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泥腥味。 这是没法喝的,再干也不能喝啊,就这污泥水,喝下去肚子可受不了。 徐老头的意思是等等看坑底在浸出来的水。 于是,累了一夜的就继续休息,昨晚休息了没参与挖水的众人便都以家为单位,各自散开,去找草根树皮,收集干粮。 徐茵茵眼巴巴的蹲在水桶边,看着那脏的不行的污泥水。 徐达骏瞧着,直接用碗从桶里舀了水出来,“摊手。” 徐茵茵把手伸出来,就着徐达骏淋下的污泥水,赶紧的把手好好的搓洗了一遍,特别是手指头。 虽然是污泥水,但好歹也是水啊。 徐老头在一旁正好看到,眼皮子直跳,不过也没有说什么,这水可是六郎找到的,且又不能喝,洗手就洗手吧。 不过这四丫莫不是脑子被打出问题了? 这么脏的水洗手,不把手都洗脏了呀。 他不由摇了摇头。 用了两碗污泥水洗了一遍手,手虽然还黑漆漆的,但徐茵茵凑近了闻,只闻到了泥腥的味道,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了一般。 就在这时,统子机械的声音响起。 [宿主请注意!宿主请注意!发现可收集生物!发现可收集生物!] 第二十八话:获得 统子机械的声音带着一丝迫切,徐茵茵亦听得双眼一亮,激动得浑身发热。 “在哪里在哪里?”她迫不及待的问,眼睛也开始四下睃起来。 统子:[请宿主收集两条泥鳅!] 泥鳅? 徐茵茵嘴角微抽,嗐,她还以为是什么呢,竟然让她抓泥鳅? 哪来的泥鳅啊? 这般想着,徐茵茵转头,就将目光放到了那坑下。 坑下满是污泥,刚才被舀空的坑底又渗透出来了水,乌漆漆的坑里,啥也看不着呢。 抓泥鳅,她也不会抓啊。 徐茵茵顿即扒拉给她洗了手已经就地趴下休息的徐达骏,“老弟,帮个忙。” 徐达骏睁了一只眼看她,“干什么?我要困会儿。” 徐茵茵压着激动道:“你们昨晚挖坑,下头泥巴带出来,发现泥鳅没有?帮我去抓两条泥鳅!” 抓泥鳅? 徐达骏嘴角一抽,“昨晚忙着找水呢,乌漆麻黑的,谁会注意有没有泥鳅啊?不是,你好好的,要抓泥鳅干什么?饿疯了?人家饿极了脑子里想的肯定是吃肉,你倒好,想着吃泥鳅!你忘了你河鲜过敏啦?” 提起这个,徐茵茵也是无语,别人一般都是海鲜过敏,她可好,不但海鲜过敏,且还河鲜过敏,简直要命。 除了肉类,什么虾啊螃蟹啊,鱼啊之类的,她通通的都不能吃! 小时候还好,但长大了去了城市,面对繁多美食,可真是眼馋死她了。 这就很无语! 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别说海鲜河鲜过敏了,就是肉,她想吃也没得吃啊! “你和爹都有金手指,我也有!说不定娘也有呢!” 徐茵茵一句话,惊得徐达骏直接坐起,他激动道:“你也有?是什么?千里眼,顺风耳,照这个路数,你是哮天犬的狗鼻子?还是言出法随一张金口?或者无影脚?一阳指?” 徐茵茵瞪他,“你才狗鼻子呢!” “我倒是想言出法随开金口呢,那样的话,我说水就有水,说吃的就有吃的,多牛掰?” “不过我这个金手指也差不多!动植物交换系统!厉害吧?只要我给它要的动植物,就可以交换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呢!” 徐达骏听得一愣一愣的,果然,心痒痒的很,“厉害啊!这金手指可以交换不?我也想要你这个啊!” 徐茵茵白他一眼,“得了吧,有就不错了,你还想自己选呐?” “行了,麻溜的,赶紧给我抓泥鳅去啊!咱这一片又是干旱又是蝗虫过境的,什么绿色的玩意儿都瞧不着,好不容易来个泥鳅,这机会可得把握住啊!” 徐达骏也知道这事挺重要的,当下也顾不得休息了,爬了起来就去找徐三郎跟张三郎了。 姐弟俩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没人注意,徐老太也只瞥了一眼没有在意,儿媳们都去扒拉吃的去了,她这个老太太,就不去了,就守着自家的板车一动不动。 转眼就见小孙子风风火火的去找了他三哥和表哥,然后三个小子又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然后便看着三个小子凑到了坑边,抓着绳子就往下滑溜去。 徐老太看了两眼,坐不住,见老头子就靠着板车坐着的,也放心,爬起来拔腿就往这边来,“三郎六郎啊,你们这是干啥呢?” “抓泥鳅!”落在最后的徐三郎应道。 “抓泥鳅?”徐老太往下头看了眼,不禁嘀咕,“臭小子们也不嫌累,还有这个精神头抓泥鳅呢?” 然后又朝下头喊道:“六郎,你们可当心点!” 说罢扭头回板车那里去,看着闭目养神的徐老头,不禁将这事嘀咕了。 徐老头立马睁眼,“泥鳅?” 那坑底出了水,全是湿泥,一准是有泥鳅的啊! 这玩意虽然不好吃,但好歹能吃,可比树皮草根好太多了! 他们有盐,又找到了水,这要是能煮上一锅泥鳅汤,一人喝点,那可是很好啊! 他先还没想到,没想到还是孙子脑子好使,徐老头坐不住了,赶紧往坑边去,“六郎咋样?有没有啊?” 底下,徐达骏三人正徒手翻泥巴,双手钻在泥巴里到处摸泥鳅。 听着上头的问话,徐达骏仰头答了一句,“还没呢!” 徐老头想了想,扭头就去找周二川去了。 周二川还是小子的时候那可是最皮实的猴儿,上山掏鸟窝,下河捞鱼虾的,都是他最擅长的事。 他们村里的鱼塘,每年岁末起鱼,周二川那都是扛把子。 听了徐老头的话,周二川兴冲冲的就撸了袖子往坑边来。 泥鳅虽然不好吃,他们从前也不咋吃,但到这个份上了,吃啥不是吃啊。 众人都往坑边聚过来,等着看周二川带着人能不能抓到泥鳅。 比起徐达骏三个的胡乱一通乱翻,周二川显然更在行些,让人点了个火把下来,即便是天亮了,但这坑底还是比不得上头那般明亮的。 有了火把照着,周二川就四下盯起泥鳅窝洞来。 好容易盯到一个,双手下去,几下扒开了泥巴,眼疾手快的,连着泥巴一把抓,将泥鳅裹着泥巴一起捞到了木桶里。 再在木桶里清理出泥巴,留下一条扭动着身体的泥鳅来。 徐达骏三个负责打下手,几个人累了歇歇了继续的,在坑底窝了大半个上午,最后气喘吁吁的爬上来。 连带着一只木桶,桶底铺着一层泥鳅,约莫有三十来条。 期间,徐春河等人也下去过一回,将圆坑里蓄出来的水再次舀干净,又装上来两桶泥糊糊的水。 徐达骏几个就着这泥巴水将满手的泥污洗了洗,坐下来休息。 “等下晌再下去看看,看看还能不能再抓点。”周二川对徐老头道。 徐老头点点头,看着这三十几条泥鳅,真煮的话,也能煮一锅汤了。 不过,还得等这水不这么浑浊才行。 这般想着,徐老头就看了看那满是泥垢的水,也不知道得清几次,那水才能稍微好点。 眼下看来,他们至少得在这里停留个几天了。 好歹是为着这里有水,徐老头心里也就不至于那般焦急。 又到了每天一次的吃东西的时候,徐老太正开始分干粮,其他几家也各自在忙活,没人注意坑边这里。 徐茵茵和徐达骏偷摸着蹲到装泥鳅的桶边来,由徐达骏打掩护,徐茵茵快速在脑子里问统子,“怎么收集给你?” 统子:[宿主只需将手碰到泥鳅就行] 徐茵茵依言照做,手伸进桶里,很快,她就发现挨着的泥鳅眨眼就凭空消失了,连着两条后,她收回了手。 便听得脑子里一阵电波的声音。 须臾,统子的声音响起: [恭喜宿主,获得两次交换机会] 第二十九话:旺旺大礼包 徐茵茵听得统子汇报,激动得笑咧了嘴。 两次交换机会呀! 她还以为收集一种得一次交换机会呢,却不想原来是以收集的数量来算的啊。 两条泥鳅,两次交换机会。 这个可以有! 徐达骏眼睁睁的看着徐茵茵碰到一条泥鳅,那泥鳅下一秒就凭空消失,不由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道:“娘诶!这可神气,比我的顺风耳神气多了!简直跟变魔法似的!” 徐茵茵可顾不上接哏他的惊奇,正忙着听统子的话呢。 [恭喜宿主成为各位面第一个收集到生物的宿主,获得大礼包一个] [请问宿主需要现在打开大礼包吗] 哟,还有额外的大礼包呀,徐茵茵激动不已,“开。” [礼包打开中……] [叮!] [恭喜宿主获得5平米空间*1、碘伏*1、棉签*1、葡萄糖补水液*2、罐头*2、压缩饼干*2] 统子的声音还没落下,徐茵茵已经惊奇的发现了自己脑海意识里多了一个悬浮的空间,空间不大,靠两面墙一边立着一个置物架。 此时,置物架一层上正摆放着刚刚礼包里提到的东西,吃食类和其他分开,各在一面置物架上。 除了碘伏消毒,没想到还有葡萄糖和罐头以及压缩饼干! 这可真是旺旺大礼包,旺旺旺啊! 虽然每样都只有两份,并不多,但白嫖的,怎么不香? 徐茵茵高兴得不行,恨不得立马就将那葡萄糖和罐头拿出来吃了。 但好歹意志还没高兴得消散,赶紧压下了这个念头。 接着问统子道:“交换机会是必须立马兑换吗?” 统子:[机会可以积攒,随时兑换] 可以积攒,徐茵茵顿即放心了,眼下礼包开出了能喝和能吃的,这交换机会,她打算暂时不用。 到时候万一有急需,再兑换不迟。 她觉得她应该很快就有这个急需的时候的。 有大礼包以及两次交换机会在手,徐茵茵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穿越过来这么多天,第一次觉得高兴。 连带着捧着小半个窝窝头,吃着都觉得香了。 徐达骏却不高兴,一边啃着窝窝头,一边瞪着徐茵茵。 这目光犹如实质,使得张秀兰连连瞪他,“你这是么子眼神看你姐呢?” 这会儿大家都坐在一堆的,张秀兰一出声,一旁的徐老太就看了过来,“张氏!你吼我六郎干啥呢?” 张秀兰:…… 她看了看年纪比她在那边还要小点的徐老太,现下她却要喊婆婆的,这么几天了,她还一直没转换过来这身份呢,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只是没忘又瞪了徐达骏一眼。 臭小子,现在有人护着了,还说不得吼不得了。 徐达骏缩了缩脖子,这会儿人多,有些话也不好嚷出来的,只得忍下了,幽怨的看了徐茵茵一眼,低下头默默啃起窝窝头来。 对于徐老太如此护着徐达骏,老徐家其他人早就见怪不怪,连眼神都没给过来一个。 徐茵茵却是心下惊奇得很,要说老太太疼孙子,这是正常的,一般老人家,哪个不是更喜欢孙子的? 但大家都是孙子,除了徐达骏,老太太前头还有三个孙子呢,大郎老实忠厚,二郎稳重内敛,三郎活泼机灵,这看着都是很讨人喜欢的嘛! 可老太太和老爷子为何独独对徐达骏尤为不同? 要说是因为他们的爹,说起来,大伯徐春河显然比她爹徐春山更受他们看重喜欢啊? 徐茵茵扭头瞥了老弟两眼,也没看出来这丫长得哪儿更讨喜。 论长相,大郎和三郎的五官更俊点,儿子肖母,大伯娘马氏生得挺好看的。 而要说聪明,三郎看着也不差啊,为何就独独只送徐达骏去学堂? 难道就因为他最小? 徐茵茵觉得奇怪极了,但她没有之前的记忆,就不知道缘由了。 便找机会问了徐达骏。 饭后休息过一会儿,不用赶路,但大家都没有闲着,找干粮的继续去找,下坑底清水抓泥鳅的也去了。 徐达骏跟徐茵茵也一起往山脚的另一边去。 这会儿两人周围没有其他人,徐达骏耳力听了听,没人靠近,就道:“你想知道?给我吃肉罐头,我就告诉你。” “出息!”徐茵茵白了他一眼。 “统共就两罐,不得以防万一啊?咱们现在还有吃的,又不是没有。” 刚才徐达骏一直瞪她,就是想吃,她没给来着。 没想到这人还挺执着,一直惦记呢。 徐达骏用舌头抵了抵上颚,“天天吃这点窝窝头,没点油水,我肠子都要打结了。” 徐茵茵听着,不由道:“不如你抓把炒米吃?” 之前离开大王村的时候,准备的干粮除了那些窝窝头,每个人都分得了一小袋炒米,就绑在各自身上的呢。 这都是老徐家众人最后的口粮。 徐达骏立马就捂紧了怀里,直摇头,“不成,爷说了,不到窝窝头吃完,谁也不能动这个,谁偷吃完了,后头没得吃就没得吃了。” 徐茵茵道:“这整天整夜的绑在身上的,没少出汗,也不知道会不会坏掉。” 虽说不重吧,但贴身绑着,到底不怎么舒服。 徐达骏听着,想到什么,忙道:“你不是得了个小空间?问问,这外头的东西可能放进去?” 徐茵茵一听,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便赶紧问统子。 得到统子肯定的答案之后,徐茵茵二话不说,忙把身上绑着的小袋子取下来,用意念一收,下一秒,那袋子炒米就搁在了置物架上。 接着,又将徐达骏取出递过来的那袋炒米也给收进了空间放好。 收好后,徐茵茵想了想,取了一瓶葡萄糖补水液来,拧了盖子,递过去,“喝点?” 徐达骏眼睛一亮,却忍住没伸手,“你先喝。” 徐茵茵给了他一个“算你还知道让着老姐”的眼神,也没推让,仰头先喝了一大口。 徐达骏才接了过去,跟着也喝了一大口。 一瓶也就450毫升,两大口下去,就少了差不多一半。 徐茵茵收回空间,想着待会儿找机会,让老爸老妈都喝点。 补充水份,也能补充能量。 就是太少了点。 都大礼包了,怎么就不能多奖励几瓶呢。 这玩意要是兑换,一次机会兑换这么一瓶,也有点不划算啊。 徐达骏喝了一大口葡萄糖,砸了砸嘴巴,这才说起徐茵茵先才的好奇来。 他一脸傲娇道:“这有什么奇怪不奇怪的?谁的五根手指也不一样长啊!” “偏心也是正常嘛,都是爹娘的孩子,那爹娘还喜欢你多过喜欢我呢!还记得小时候我问爹为么子,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问急了,他还要打我呢!” “所以真要说为什么,也说不清楚,反正不管怎样,我知道爷奶就是最疼我就行了呗!” 第三十话:你们有我没有 徐茵茵听得抽了抽嘴角,也不得不承认,他这话有理。 偏心嘛,这种事是说不清楚的。 都是自己的儿孙,但当长辈的,总会有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的。 也不是说就不疼其他儿孙了,就是会有一个特别疼的吧。 只能说徐达骏这小子有福,正好就是老爷子老太太最疼爱的那个。 不过她也不羡慕,因为,老爸老妈最疼她啊。 她也最爱老爸老妈。 所以,有好东西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老爸老妈的。 徐茵茵和徐达骏回了河床那块,找了机会,背着人,先后给张秀兰和徐春山都喝过了葡萄糖,开封的一瓶葡萄糖也就见了底。 另外,徐茵茵将把他们身上的炒米也给收了起来。 …… 一下午,周二川带着人又抓了二十来条泥鳅,确定了这坑里再也抓不住了,才收了手。 傍晚,徐春河等人又下去了坑底一趟,将圆坑里蓄起来的水要舀空,拉上来的水依旧还是泥糊糊的。 这便只等明儿天亮起来,再看水质如何了。 一天没有赶路,明儿也不用起早赶路,但众人依旧早早的歇了,今儿上山下山的,到处找草根树皮的,都没闲着,也是很累的。 徐茵茵一家四口都喝过了葡萄糖的,虽然喝得不多,但这补水液不知怎么的,格外的有效用似的。 这一觉,四人都睡得很好。 一觉睡醒,浑身的疲劳感似乎都减轻到了零。 这让徐茵茵惊奇不已,不由得赶紧扒拉意识里的空间,去看那葡萄糖是什么牌子的。 但一看,那就是个光秃秃的瓶子,什么标识也没有。 统子感受到她脑波变化,机械的声音有一丝得意:[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徐茵茵:…… 她再看其他的东西,那罐头以及压缩饼干,包括碘伏和棉签,也都是没有标识名字的。 她眨眨眼,看了看还没大亮的天,以及差不多还在睡着的人,低头喊了她娘起来,一起去窝尿。 徐春山听见了,不放心,赶紧爬起来陪着一起去。 两人去了山脚背面,有矮坡做遮掩,还有徐春山放风,先后解决了生理问题。 然后出来,徐茵茵就将碘伏和棉签拿了出来。 徐春山和张秀兰都知道她有金手指的事了,早就不惊怪。 见了这两样东西,张秀兰忙接了过来,“快,把鞋袜脱了,娘给你擦。” 徐茵茵赶紧照做,褪了鞋袜,脚底以及脚趾间磨起的水泡已经磨破了一批,又磨出了新的。 一双脚没个好,裹着鞋袜还好,这会儿放开来,脚得到了释放,臭气熏天的同时,那酸爽,也是叫徐茵茵龇牙咧嘴。 张秀兰动作麻利的给她擦了碘伏消毒,嘴里一边道:“还是你这金手指实惠,擦了药,你的脚也能好受点,要是有干净的袜子换一换就好了。” 但显然是没有的,徐茵茵也不可能用珍稀的交换机会来兑换一双袜子。 别说袜子了,她还想第一时间兑换纸巾呢。 所以晾了晾脚之后,就继续穿回了那带着汗气的鞋袜,“后头再多擦几次药就是了。” “是要多擦的。”张秀兰点点头,将碘伏和棉签给徐春山,自己也脱了鞋袜,让他帮着上药。 她磨起的水泡没有闺女多,倒也还好,很快就擦好了。 徐春山盖好碘伏和棉签,递回给徐茵茵,“快收起来。” “爹,你不擦啊?” 徐春山摇头,“我没起泡,不用擦。”这一瓶碘伏就这么点,还是留着给媳妇闺女用吧。 他是真没起泡,倒是起了一层茧子,皮糙肉厚的,就是不一样。 徐茵茵便接了过来,收回了空间。 张秀兰看着眨眼就不见了的东西,也是惊奇,忍不住道:“你们爷几个都有金手指,干么子就我没有?这不公平。” 徐春山忙哄媳妇,“么事,我的就是你的。” 说着,还唱起了歌来:“我是你的眼,带你领略四季的变换,我是你的眼……” 徐茵茵:……这五音不全还真是完美的遗传给了她。 张秀兰满脸嫌弃,“得了得了,你可别唱了。” 徐春山戛然收声,见母女俩如出一辙的眼神看着他,不由摸了摸鼻子,“这歌不适合我,我唱红歌拿手!要不我唱……” “得了吧,你最拿手的那首东方红也没唱对调过。”张秀兰毫不留情的打断他。 “现在说金手指的事呢,谁有那闲情听你杀猪?” 徐春山闭嘴。 张秀兰耳边清静了,忙看向闺女,“茵茵啊,没道理你们都有我没有吧?” 大家都是一块穿越的,凭么子呢? 徐茵茵斟酌道:“估摸着应该是有的,只是娘你还没发现?你瞧我不也是比爹和徐达骏晚了这么久才发现的嘛。” 嗯,就不告诉娘她是在离开村子那晚就知道金手指了,比爹还先呢。 闻言,张秀兰想了想,可不是? 儿子是穿越当晚就有的,孩他爹也是头几天才突然发现的,现在闺女也有了,那她等几天,说不定也发现了。 认同道:“有可能,那我可得好好发现才是。” 说着,一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脚,又扒拉鼻子脸的,极力寻找自个可有哪里不对的。 看得徐春山连连给闺女打眼色:要是你娘真没有咋办? 徐茵茵:没有再说? 徐春山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得了吧,到时候要真就你娘没有,信不信她能薅着我让我把我这金手指转给她? 徐茵茵:呃…… 看着闺女“爹你自己保重呗”的眼神,徐春山嘴角一抽,果然,皮夹克靠不住小棉袄也会漏风。 …… 天一亮,大家睡醒的第一时间就是去看坑底的蓄水。 一晚上过去,圆坑里蓄了不少水,都快比平坑沿了。 昨儿装的那几桶泥巴水沉淀了一晚上,还是泥糊糊的,徐老头便当即决定都倒了,要不然,水桶可不够用。 当下,徐春河几个轮番下去,将圆坑里的水都给盛出。 足足装了五桶水,那圆坑才见了底。 但拉上来的水依旧还是带着泥浆的浑浊感,泥腥气浓郁。 上午大家各自又散去寻找干粮,时间多了,周家石家几家便将找回来的树皮挫碎,等着有水了,还可以混了草根做成窝窝头,反正他们带的有锅。 等中午的时候,又清了一次圆坑里蓄了一上午的水。 到傍晚的时候,再清了一次。 又是一晚过去,圆坑里蓄出的水才稍微看着好了点,虽然还浑浊,但好歹是不混着泥糊了。 这都过去两天了,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闲在这里,徐达骏可是看着他爷爷嘴皮撩泡,大家看着水喝不成有多难熬的,特别是昨儿傍晚,周家的福宝忍不住,还差点偷偷的来掬了一捧泥浆水喝,要不是发现的及时,那都喝下去了。 徐达骏看着今儿不带泥浆的浑浊水,当即决定动手,让浑浊的水变清澈! 第三十一话:过滤 让浑浊的水快速变清澈,一般人不知道常识,自然是做不到的。 但对于徐茵茵和徐达骏来说,这个其实很简单。 方法无非就是这几种,自然沉淀、明矾处理、活性炭过滤、石子和沙过滤、煮沸冷却。 现在没有明矾,也找不到活性炭,所以这两种先略过。 自然沉淀和煮沸冷却的话,就这水的浑浊度,短时间也清不了。 昨晚沉了一晚的水也还浑着呢。 所以,势必是要先过滤的。 有徐达骏在,徐茵茵就不打算出这个头了,都交给徐达骏吧。 当即,徐达骏同徐老头一说,就忙活开了。 徐老头知道孙子有可以让这浑水变清的法子,也不意外,只觉得孙子聪明,镇上的几年学堂没白上,当下又吆喝大家都听六郎安排。 徐达骏便有序安排起来。 一批人负责去扒树皮回来捶成细丝,一批人负责去砍竹子,另外还有负责捡小石子,以及去扒拉河沙。 山脚那边就有一片竹林,捡着年份久的最粗的竹子砍,邓老头是篾匠,跟竹子打交道是最多的,带着儿孙唰唰的就扛回来几根竹子。 徐达骏让他们将竹子处理成两节竹子为一根,一节砍掉竹节,一节给竹节钻一个洞。 然后又划了篾条,将这些处理好的竹筒一根一根的绑在一根没有分断的竹子上。 一共做了三根没有分段的竹子。 这三根长竹子就竖起来在坑边的软泥里插稳,上面绑的两节一根的竹筒就相当于一个个的矿泉水瓶。 接着,再让邓家爷几个选一根最粗的竹子,劈开三分之一去,把之中的竹节都给剔除打通,然后再在竹面上钻上一个个的洞。 这一根竹子,就按洞眼接在那三根立着的竹子之下,每三个洞眼为一节,下方再分别放上木桶接着。 等石子和沙子弄回来,徐达骏就分别将其装进竹筒里,最上面的两根竹筒都装石子,一个装粗石头,一个装碎小石头。 下面两根竹筒就都装沙子,一筒沙子粗些,一筒全是细粒的沙。 而打横接在最下面的竹子,则铺上捶打成细丝的树皮。 滤水装置,就妥了。 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都好奇这个要怎么把水变清呢。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徐达骏带着徐茵茵拉着张秀兰一起做示范,三人分别站在一根竹子前,舀上一碗水倒进最上方的竹筒。 只见,最上面的竹筒底下的大洞眼慢慢滴下水来,漏进下方的竹筒里,随着一碗又一碗的倒进来,那水注变大,有小拇指粗细。 再到第三根的竹筒,然后又漏进第四根竹筒,顺着漏进最下面铺了树皮丝的竹子里。 紧接着,众人便看到那底下的洞眼,一滴一滴的漏出清澈的水来,滴在下方的木桶里。 这瞧着虽然够麻烦的,但那最终漏出来的水却是洁净得很,这就叫大家够惊奇的了。 众人都高兴起来,不住的夸徐达骏。 “还是六郎脑子好使!我就想不到呢!” “六郎真厉害,竟然这么一捣腾就能把那么浑的水变得跟井里的干净水一样呢!” “要么说是读书人呢!这读过书的,脑子就是不一样啊!早知道,我当初也该把我家二郎也送去上学堂的!” “现在也不晚啊,等咱们安定下来,加把劲把日子过好,争取都送娃去读书!” 这话说的,大家听着都觉着不真实。 但做梦是挺好的,谁知道往后的事呢? 本以为山穷水尽说不得要渴死的,这不就多亏了六郎,他们马上就能有水喝了? 只要不渴死,他们一定能走到青州,好好的活下来! 只要能活下来,梦想都有可能实现的! 这会儿大家都浑身使劲,看过了徐达骏三个的示范,当下轮着接替了这一活计,保证一直都有人在这里负责往竹筒里倒水。 当然,那水滴漏出来的速度是缓慢的,自然比不过开了闸似的一会儿就能将桶装满的。 期间,徐春河几个又下了坑底舀空了一次水。 到半下午的点时,坑里的蓄水供不上,滤水被迫要暂时停下,下头接着的三个木桶也堪堪装满了清水。 而在这之前,大概有半桶清水的时候,徐老头就已经吆喝着大家搭简易的灶,捡柴火,架上锅,准备烧水了。 这会儿,三桶清水分别倒进了五口锅里,大火烧起来。 其实要不是徐达骏坚持一定要烧开,早在接了小半桶水的时候,大家就火急火燎的嚷着要喝水的。 但徐达骏说还不行,众人便忍住了口渴还继续忙活搭灶捡柴的活儿。 这会儿水进了锅,眼见着锅底冒出了一个个的水泡,水很快就要烧开了,众人别管是小的还是老的了,男人女人们,俱都兴奋得当过年似的。 福宝拉着枣妮儿和石家的三个小娃娃更是就蹲在锅边,拉都拉不走。 周二川带着人动手,三两下就将那几十条泥鳅给杀了处理了干净。 另外两口锅上灶,从烧开的锅里舀了水过来,直接将泥鳅分了倒了进去,也别管什么腥不腥的了,几家人凑了盐巴来,不止泥鳅锅里,包括那几口烧开等喝的水里,也都放了些盐巴进去。 这也是听的徐达骏的,大家都喝点盐水,对身体好。 张大舅家和邓家还带的有老姜,正好拍了丢进泥鳅锅里,去去味。 烧开的水盛在木盆里晾着,大家都等不住,家里带的有碗的,就先用碗分装了,没碗的碗不够的,就用竹筒,这样凉的更快。 等水温热了,众人就迫不及待的先后喝起了水来。 水虽然多,但七家人老老小小加起来差不多八十号人呢,这会儿那都是敞开了喝,咕咚咕咚每人几乎都是一碗下肚,热乎乎的带着一丝丝咸味的水,舒服得叫人浑身冒汗,来劲! 这水便也不剩下什么了。 好在那圆坑里还在不断的渗出水来,等明儿起早开工,继续滤水! 俱都喝过水后,众人都舒服的或坐或躺,摆闲说话也不觉得口干舌燥了。 这会儿,那两口煮着泥鳅的锅里也咕咚咕咚的冒着大泡儿,一条一条的泥鳅都煮的软烂脱骨,泥鳅肉跟汤混为了一体,汤汁水白水白的,看得众人直咽口水。 从前也没觉得过,这充满泥腥味不好吃的泥鳅,闻着也这么的香啊! 第三十二话:不是长久之地 泥鳅再腥也叫肉,这对于已经许久都没有吃饱过更别提沾荤腥的众人来说,那可真是过大年一样的欢喜。 有碗的拿碗,没碗的用竹筒,大家伙一人大半碗泥鳅汤端在手里,围成一团,开始满足的享用起来。 徐茵茵手里也端着一个竹筒,里头浮着几丝泥鳅肉,别人都大口大口的开动起来,她还在犹豫中。 徐达骏喝了一大口,扭头看她,不由道:“快喝呗,喝了就知道了。” 是了,只有喝了才知道。 她现下已经换了个身体,不是从前那过敏的体质,沾了这泥鳅,应该不会过敏才对。 这般想着,徐茵茵便开始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汤汁带点盐味以及一丝姜味,但还是没能抵过这泥腥味,泥鳅肉裹在嘴里,味道不太美,但也能下口。 一竹筒泥鳅汤连带着泥鳅肉一起喝了个精光,肚里暖呼呼的,舒服极了。 天也黑了下来,众人收拾收拾,就都歇息了,当然,守夜是必不可免的。 徐茵茵趁着去方便的时候,和张秀兰一起又给脚上了一次药,昨儿逮着机会擦过两次,今儿白天也擦过一回。 这两天又没有怎么费脚走路,眼下徐茵茵脚上的泡差不多都好了。 就两天,擦了几次而已。 不得不说,这碘伏的效果还真的挺好,跟那葡萄糖一样的,果然是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这样一来,等再赶路的时候,徐茵茵的脚也能从零开始,不会像之前那般疼得下脚都不敢下。 一觉睡到大天亮,徐茵茵的身体都没有出现任何不适,这叫她心里可别提有多高兴了。 过敏体质不复存在,这就意味着,海鲜河鲜,她统统都能吃了! 就很奈斯。 徐茵茵仿佛已经看到了各种海鲜河鲜的美味在冲她招手。 她决定了,等安定下来,手里有了银钱,第一时间,那就是吃吃吃! …… 蓄了一晚上的水,盛打上来,又是满满五桶,今儿的比昨儿的要更清透些,但还是黄澄澄,有点浑的。 是以,当下不废话,接着过滤呗。 今儿都不用徐达骏盯着,大家自发的就动起来了。 昨儿的过滤装置都在呢,打了水就能立马开始的。 一上午滤出来的水,烧开了,中午大家吃干粮的时候,就各自就了水喝。 等下午又从圆坑里打上来水,过滤出来的,周家和石家这一点干粮都没有的就忙活起来了做窝窝头的事儿。 树皮挫碎晒过的,这会儿磨成粉烘热了掺进草根儿就做成了一个个的窝窝头。 除了他们两家,邓家和郑家以及张家也都做了些。 老徐家虽然还有一袋窝窝头,但徐老太也带着儿媳动手将这两天弄回来的树皮给做了。 干粮不嫌多,要到青州,他们还得走小半个月呢。 忙活过干粮还剩的水,大家敞开了喝,圆坑里还在渗水呢。 这两天,大家有吃有喝,又不用赶路,日子安逸得让众人差点都忘了他们在逃荒呢,甚至生出了就留在这里的心思。 毕竟,这里有水喝啊。 但这年头刚冒出,就被摁下了。 眼前的安逸算什么安逸? 他们得走的,这里可不是什么长久之地。 而再一天之后,那圆坑里的水明显的渗出得缓慢了,起早来看,半圆坑都没有蓄上。 徐老头便知道,他们该走了。 当下让人把半圆坑的水打上来过滤烧开。 而昨儿一天过滤出来烧开的水,几家人都被分好了。 当然,用木桶装水这样明晃晃的推着上路是不行的,恐怕还没露面就被虎视眈眈了。 所以,邓老头带着儿孙专门给大家用竹子做了水壶,每家几个,装了水就藏在木桶里头,上头用各自的行李家什里压了,有遮掩,别人一眼也看不出来,自然要妥当些。 徐家还有两个葫芦呢,也都灌满了,藏进板车里的。 而徐茵茵借着徐达骏打掩护,把葡萄糖的空瓶子给装了水,另外还放了几个装了水的竹筒到空间里收着。 半上午,等水都过滤好烧开凉的差不多了,徐老头便让大家伙一人喝上半碗,将这些水都给喝了。 当下,滤水装置,该拆的拆了,大家伙收拾收拾,就准备离开了。 一行人爬过山坡,穿过林子,汇入了大路上。 而路上正缓缓行走的流民们见到旁边林子里有这么大一群流民出来,也没人多看两眼。 这些人个个脚步虚浮,面如土色,可没那个力气去多关注旁的。 徐老头乍眼看到这些流民的状态,也是心惊,这些人落后他们,显然是比他们后出发逃荒的,可这精神头,比他们可差多了。 徐老头看到他们,就可以想见整个云州府的老百姓们几乎都踏上了逃荒之路了。 就是不知道春喜他们怎么样,亲家怎么样,村里的那些人家都怎么样了。 徐老头叹了一口气,叫徐大郎往后传话,让众人都加快脚步,别耽搁。 他们这行人歇过几天的,又喝足了水,虽然肚里没油水,但比起其他人来说,可要好太多了。 所以徐老头一说要快点赶路,众人就都迈大了步子,很快,就超过了一群又一群的流民。 直到前头这些人没人知道他们是从那片林子出来的了,才缓下了脚步。 嗯,别人都是脚步虚浮的,他们太快了显得特别,也不妥。 要做得跟人家一样,才不会太引人注意。 是以,在午时停下来歇息的时候,见周遭的流民都是就地扒树皮草根吃,没一个例外,徐老头果断示意几家人也扒拉草根吃着。 等傍晚再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借着夜色遮掩,众人才各自拿了窝窝头吃,再偷偷摸摸喝上一口水,补充一点体力。 徐老头让今晚守夜的人可得警醒再警醒点,就地躺下来之后,闭上眼睛,脑子里一边想着事儿,一边酝酿睡意。 他们在山脚停留了几天,落后了之前同行的那些流民,如今碰上的这些流民,都是穷途末路,一点吃的都没有了,他们几家带着窝窝头还有水身处其中,不小心点,是要出乱子的。 这个想法,在又往前行了两天路之后,看到沿途的树都已经被扒拉得光秃秃,连草根都找不着半根了,流民们吃无可吃,有些饿得直扒了干硬的泥巴往嘴里塞的时候,更加的强烈起来。 他们几家,得小心了再小心才行! 第三十三话:饿殍遍野 沿途经过的每一寸土地,看到的每一棵树都被人扒光了皮,光溜溜的裸露在荒野之中。 那干硬的泥巴块拿来砸人都能把人砸个大包。 坡地上也看不到一根草根,全是光秃秃的。 不止如此,偶尔行过的路边,还看到有流民躺着一动不动。 而越往前,路边躺着不动的流民就越来越多,真真是饿殍遍野,看得人心惊。 除此之外,还看到了好些动物的骸骨,应该是牛或者骡子驴这般牲口的。 这下都不用徐老头说,众人都自发的小心翼翼起来。 心惊的同时,大家都感到害怕。 死人啊,好多死人。 这些人下定决心离开家乡,想要去遥远的他乡求一个活路,可最终没抵过死在半途的命运,暴尸荒野,魂落异乡,死也不得安定。 一时间,众人或都有些戚戚然。 徐茵茵一家四口乍然看到这么多死人,心情也是有些沉重的,徐春山和张秀兰还好,毕竟在很乱的那个年代,闯过广东,也亲眼见识过大街上一言不合就有人拿刀砍人的,便是连有人开枪打人都见到过的。 所以很快就能平复过来。 但徐茵茵和徐达骏不同,生长在红旗飘飘之下,自小就没受过什么苦,也没缺过吃的,死人是见过的,但这样的死人,却是第一次见,还如此之多,多的叫人看得都快麻木。 眼下虽然已入秋,但这些暴露在土地上的尸体,有些也不知道已经死去多少天了,那味道,闻着是特别不好受的。 一行人只得咬牙加快了脚步,离这些远远的。 一直往前行了很远,到一处看不见死人的林子,才停下来休息。 其他人自然也是做这般想的,是以,停下来这片,周遭都是密密麻麻的流民,大白天的,几家人自然是丁点不敢将窝窝头拿出来吃的。 多数流民全身无力,倒下就不想动弹,趴着的地方抓着什么就往嘴里塞。 还有一小部分流民往更深的林子里去,想去找找看可还有没剥的树皮。 几家人昨晚歇的时候偷偷摸摸都吃过喝过的,这会儿还受得住,吃泥巴?那自然是不能的,所以便都装作没有力气了,躺着靠着的,闭眼休息。 大概休息过半个时辰,便继续赶路。 他们已经商量过了的,往后这些日子,都晚上停下来的才当饭点吃东西,白天光赶路就成。 尽管徐老头示意几家人一切都照其他流民学,别引人注意。 但他们这一行,在有心人的眼里,还是有些不同的。 这一群群的流民中,便是最短离了家门的,都至少是七八天了,都是没吃没喝才远离家乡奔个活路的,这些人个个都面黄肌瘦,走起路来脚步虚浮,多余的劲没有,带出来的家伙什早就被迫的一路走一路扔,现下就剩空荡荡的衣裳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了。 可徐家这几家人却不同,面如菜色是的,衣裳松松垮垮邋里邋遢也是的,但他们却还推着板车,带着这么多家伙什,这就叫人不得不多看两眼了。 有心的人早已暗戳戳的盯上了他们,但这些人互不认识,分散在流民群中,也没有纠结在一起准备做什么,只是都注意起了几家人而已。 这一傍晚,到了宿营地,几家人按位置安置下,各都歇下,等周遭都没了动静,几家人十分有默契的,都不说话,各自开始了吃喝。 徐家人紧紧挨作一团歇的,徐老头和徐老太在最中间,身后就是板车,徐老太默不作声,夜色下跟头上点了火把似的,十分熟练的就从麻袋里摸出了窝窝头来,一人半个的挨个传递到每个人手里。 大家都拿到了窝窝头,也不发出响动,躺着就默默吃了起来。 等半个窝窝头吃完,徐老太又继续分发了竹筒过来,左手边一个,右手边一个,大家挨个喝了往下传。 一人一口,喝过了就传回去。 这些都是这几晚经历过的默契,都不用出声,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他几家也是这样的。 等都吃喝过了,该守夜的人就聚到中间来,开始在黑夜中稳坐如山,盯着周遭的动静。 徐春山和徐达骏在睡前,照例配合来一次耳眼观听四方,摸一摸周遭可有异常的动静,然后再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 有其他人守着夜的,倒也不用坐起来一直盯着,可以躺着小睡,一会儿盯一盯动静就是了。 第一遍的时候,徐春山没发现什么不对,等第一遍扫完回过来再扫最开始扫过的方向时,他就看到了异常。 忙叫徐达骏往那个方向听听看。 徐达骏没听到明显不对的声音,只听到那个方向有细微摩擦的声音,掩在夜风里,因为看不到,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不对。 但徐春山紧盯那个方向,明显看到暗夜里,有十几道身影打着手势,匍匐着正往他们这边靠拢。 越来越近。 眼见着就只有一里的距离了,然后伏在了一道缓坡上,如狼一般的眼神透过树木往这边射过来。 饿狼在蛰伏,随时要对猎物发起攻击。 而他们这边,正守夜的六个人肩并肩围成一个圈。 邓大郎和郑铁锤垂着头打起了瞌睡,鼾声正浓。 徐春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用手拍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起来。 周大郎瞪着一双眼睛左看右看一阵,累得也打了一个哈欠。 张大舅在搓着两块泥巴球打发时间,石老二许是被郑铁锤的呼噜声吵得慌,曲腿坐着,用手捂住了耳朵搁在膝盖上。 谁都没有发现一里外的异常。 饿狼没有察觉到危险,开始继续往目标靠拢。 半里了…… 二十来步了…… 近了…… 来了…… 张大舅一个哈欠刚刚张开,就被夜色里突然响起的一道尖利的声音给吓得一哆嗦,差点没闪着舌头。 “有人偷小孩啦!!!” 暗夜里,这一声如惊雷,吓醒了一众睡熟的人。 徐达骏在喊出来的时候,徐春山已经悄无声息靠近了他们这群人的边沿。 那些人同样也被这突然的一声给惊了一跳,慢了半拍动作,徐春山已经毫不留情的将锄头挥了过去。 是以在徐达骏音落之时,跟着又响起几声惨叫。 张大舅几个本就醒着的,赶紧操起手边的锄头扁担冲过来帮忙。 随后是郑铁锤和邓大郎,以及被惊醒的其他人。 几家的男人们群起而攻之,心怀不轨的人还没来得及伸出他们的恶爪,就被打得哎哟连天,落荒而逃。 第三十四话:引人注意的原因 徐老头十分想不通,他们都如此小心注意了,怎么还会有人盯上了他们,准备趁他们睡了来抢他们的东西呢? 幸好,他们早有预防,一直没松懈,每晚都叫人守夜。 要不然,今晚这被人家摸到了身边,少说也要出点事的。 哪里能像这般及时发现,在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将人给赶跑了呢? 赶跑了坏人,众人各自检查有没有受伤的。 没能冲上前的邓木头摆手道:“我都没能挤上去,都没动成手,人就被他们打跑了!” 张大舅接话道:“就来了十几个人。几下就赶跑了。” 徐老头道:“今晚多亏你们几个了,辛苦了,夜里还是要继续警醒点。” 张大舅点头应下,却道:“不是我们几个发现的,我冲前去的时候,春山已经同他们动上手了!” 说起这个,他也惊讶着呢。 徐老头也听得惊讶,今晚也不是老三守夜啊,这守夜的没发现异常,老三这懒货却先发现了?还最前头冲上去干架去了? 这听得咋那么不真实啊? 众人都看向徐春山。 周大郎好奇不已,“春山表叔,你咋发现有人靠过来的?”就在前一刻,他还瞪大眼睛往那个方向看过的,也没有看到有人猫过来啊。 “我听着那声儿好像是六郎喊的?”徐春林道。 众人又齐刷刷看向徐达骏。 徐春山没说话,徐达骏大大方方道:“我听到的,我这耳朵啊,向来好使,方圆几里的响动我只要想听都能听得到,那些人一靠近我就发现了。” 众人:你读过书,你吹牛能上天我们都信。 徐老头却想起了还在村里的时候王地主家出事那晚的事,是以,立时就相信了孙子耳朵好使这话,也是惊奇,没想到小孙子还有这天赋异禀的能力呢! 果然是他孙子! 那老道士说的没错,他这孙子,往后是有大造化的!是出息人! 读书聪明就不说了,就这耳力,那都是比别人好的。 徐达骏自然不可能把金手指的事大喇喇的宣之于众的,他读过书,说话大家都会信,也不会多想的。 耳朵好使,能听方圆几里的声音也不是什么大事,军营里那些个能当斥候的,那不都是因为耳朵好使嘛? 所以这么说,也不怕往后漏了什么别人深究。 且现在把这个事这么说出口,大家都知道,接着来一路上,有个什么的话他提前示警,大家也能立马就听从,省得到时候问东问西东说西扯的耽搁事儿。 徐春山面不改色的点头附和,“没错,就是六郎把我扯醒告诉我的。” 众人都信了,纷纷夸起六郎来,也不忘都感谢道多亏了他。 经过了这么一出,夜也深了,大家继续休息,该守夜的人也自觉的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徐老头迷迷糊糊想了一夜,到天亮了继续赶路,也没有想明白。 想着孙子聪明,便忍不住跟孙子说起这事来。 徐达骏也好奇,但昨晚的事,他之前都没有听到,也没听到有流民私下议论过他们这群人什么,或许是正好在议论的时候他没有听? 眼下听徐老头不解这个事,他飞快转动脑子琢磨起来。 徐茵茵就搁徐达骏边上走着的,徐老头退两步下来同徐达骏并排走着说这事的时候,她也听到的。 目光就不由看了看前头的那些流民,再看了看自己这一行。 观察力还不错的她瞬时就看出了不妥来。 她正准备提醒徐达骏,而徐达骏也看出来了。 “爷,你瞧,咱们前前后后这些流民都是空手走的,顶多就是背了个包袱在身上,可没人像咱们几家这样,一家一辆板车,板车上还堆满了东西的。” “人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哪还顾得上一辆板车?” 闻言,徐老头陷入了沉思。 他不由想起了小时候逃荒的事,全家人刚开始逃荒的时候,爷奶也是舍不得家里的家什,什么锄头阳铲,锅碗瓢盆的都带上了。 可一路走一路舍,到最后,别说家伙什了,连人都丢了…… 那一路走过来,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而他们现在,还有力气带着这些家伙什,自然是不舍得丢弃的。 可其他人不同啊,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带着东西了,只能都舍了。 如此一来,他们这群还推着家什的人的确是引人注目了些,尽管他们偷偷摸摸在夜里吃喝呢。 可谁都会纳闷一句的,这咋没力气走路都舍不得丢了板车呢?那板车是啥宝贝不成? 徐老头琢磨过来了,但真要叫他把这些家什都给舍了,他也有些舍不得。 毕竟,他们现在是有这个力气带着这些东西的。 而再往前走个六七天,他们就能进入青州了。 到了青州,想要安顿下来,处处都要钱的,能有这些家什,到时候少添置点就少添置点,省些银钱,咋不好呢? 徐老头一时是舍不得的,但也不能独断专行做了大家伙的主,是以在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便跟其他几家的话事人商量起来。 周老头等人一听是因为他们推着板车带着这么多家什被人注意的,也是愣了愣神。 等反应过来,石老大立马就道:“徐叔,这家什不能舍啊!咱人多,换着歇的来推着走,不会碍着赶路的。” 周老头也道:“是啊,这家什都是大家辛苦带出来的,真舍了,那就啥都没有了。” 他们远离家乡,除了家人,也就这些个家什是个念想了。 什么锅碗瓢盆的,都是银钱置办的,到时候要找地方安家,这都是少不了的东西,现在舍了,后头又拿银钱重新置办,这不是白费银钱嘛。 且说,他们也没这个多余的银钱浪费的。 现在既有这个力气带着的,自然是舍不得丢了的。 张大舅几家也是这个意思。 几家意见一致,这就没什么好争论的了,徐老头当即拍板,“都带着,不能丢!咱们从现在开始,加快脚步赶路,争取早点到青州。” “各家的男人们,把家伙什都随时拿在手里,护着队伍走,要是有那不长眼真要冲上来,咱就跟他拼了!” 徐老头拍了板,当下众人也不歇了,这就立马继续赶路了。 一行七八十号的长队伍,女人和孩子被护在最中间,然后是负责推板车的也在中间。 男人们个个不空手,扛着锄头的,拿着扁担的,别着柴刀菜刀的,还有捡了树棍子的。 前后左右,将队伍护得严严实实。 要想碰到他们的家什,欺负女人孩子,那就得扛过他们手里的家伙什才行! 第三十五话:邋遢 老徐家在队伍前打头,徐春山和徐达骏一个扛锄头一个拿树棍负责开路,紧随其后的是今儿负责推车的徐春林父子以及徐老太和马氏等人。 然后左侧是徐春河和徐大郎,一人拿着扁担,一人拿着菜刀,右侧是徐老头带着徐三郎,一人拿着柴刀,一人也拿着树棍。 这是第一梯队。 后头都是同样阵列,依次是张家郑家周家石家,最后是邓家,跟晚上歇息是一样的排列。 队伍尽量紧凑,别拉得太长,以免突发状况头尾来不及兼顾。 徐老头说了加快赶路,是以大家即便是脚疼得不行了都咬牙硬撑着。 经过的流民们看着这一路浩浩荡荡的这么多人,男人们还拿着家伙什,气势十足的跟要找人干架似的,都不由微微离远了些。 大家都是出门逃荒的,这群人怎么整的像要去隔壁村跟人讨说法似的? 这架势,惹不起哦。 调整策略扛着家伙什赶路的第一天,安然无事,效率也是高的,到傍晚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他们这一天,行了六十里路。 比之前的每一天赶的路都多。 周遭的流民也都换了一批。 见了他们这一群人,都有些好奇的多看两眼。 天还没有黑透的,众人歇的歇,结伴拉屎拉尿的结伴去拉。 徐茵茵一家四口每天傍晚停下来的时候都是要一起离开一刻钟的,找个隐蔽的位置,擦药。 多亏了有这瓶碘伏,要不然,徐茵茵觉得她一双脚早就废了,哪还能每天都这么赶路呢。 今儿擦好了药,徐茵茵起身去土坡后拉尿,刚蹲下就发现了不对。 说真的,从来到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每天都是逃荒逃荒,邋里邋遢的,别说洗澡洗头擦身子,连拉尿都是对付着来,用纸什么的,压根不存在! 她差点都忘记自己是个女的了。 但现下,嗯,她终于感受到了,她还是个女孩子啊! 可哪个女孩子像这样邋遢,满头顶着虱子,一身滂臭,能搓出陈年老泥丸来,一双手又干又黑,一张脸还摸着嘎啦手呢。 这么粗糙的女孩子,她头回见,偏生这个人还是她。 要换做半个多月前,有人跟她说她在不久后会变成这个邋遢样子,信不信她当时就要同人急眼? 小仙女怎么能这么不修边幅呢? 徐茵茵幽幽叹了一口气,打开系统的控制面板,看着左下角标记的两次交换机会,咬咬牙。 “统子,我要兑换卫生巾。” [好的宿主,请问是两次机会都兑换吗?] “一次,用一次就行。”还用两次,一次都要了她的心肝命了好吧? 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以兑换吃的喝的,她却拿来兑换不当吃不当喝的卫生巾,想想都败家。 但不换不行啊,她总不能任它流吧? [叮!] [已兑换,请宿主查收!] 徐茵茵回神,立马往空间里看去,就见放了碘伏棉签的那面置物架的最下层,多了一样东西,照样是没有任何标识名字的。 用意念拿出来,徐茵茵飞快拆了包装,就见盒子里面是一个一个单独包装的卫生巾,一共有二十个,拆开一个一看,竟然还是纸尿裤型的。 这可正好方便了她,她身上里头穿的就是条裤子,可没有三角内裤,还担心这卫生巾不好贴呢。 卫生巾用了一次机会,没有纸巾,徐茵茵也只得咬牙继续忍了,赶紧将卫生巾用了,提起了裤子。 那薄薄的卫生巾穿在身下,凉凉的,还挺舒服。 就跟没穿似的,徐茵茵一点都没有觉得哪里不适,也庆幸这具身体不痛经,要不然,那可要了老命了。 徐茵茵将剩下的卫生巾放回空间置物架上,拆过的垃圾也放进空间角落里,等回去腾块包袱皮出来做垃圾桶,到时候换下的卫生巾都先塞在里头,等完了再找机会拿出来一起焚烧了。 也只有这样了,挖坑埋了也怕被人挖出来,那就不好了,烧了是最妥当的。 徐茵茵从土坡后头出来了张秀兰松了一口气,上来拉了她,几人忙往宿营地回去。 “怎么这么久?又拉屎拉不出来了?” 徐茵茵摇头,等回了宿营地,摸黑吃吃喝喝后,大家各自躺下歇息,才跟张秀兰咬耳朵,告诉她这个事。 张秀兰听得一愣,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妈呀,她现在这具身体才三十二,在那边已经绝经几年的她又得再经历来月经的日子? 想想都心塞。 “你换着多少卫生巾?”她小声问闺女。 徐茵茵答:“就二十个。” 张秀兰咂嘴,一次机会呢,就换二十个,这也太不经用了。 徐茵茵听她叹气,忙道:“我省着用,争取一天只换一个,这样咱们娘俩就能多用几次了。” 张秀兰听得嘀咕,一天一个,那贴着多黏糊的慌? 这些日子一路逃荒的,张秀兰没少跟马氏和周氏一起去扒树皮找草根的,妯娌关系算是建立的不错了。 马氏和周氏本就是很好相处的人,从前的张氏嘴碎又谗,还又懒又奸猾,两人看不惯她,都没有合起来针对她呢。 现在“张氏”改好了,马氏和周氏自然是乐意跟她好好相处的,毕竟是亲妯娌。 所以张秀兰自问还是跟他们关系挺好的,是以扭头就找了周氏说话。 今晚徐春山守夜,张秀兰转过来这边挨着的就是周氏和徐五丫,说话方便。 周氏正要睡的,听着三弟妹找她说话,便打起精神来,听得她的问题,周氏愣了愣,接话道:“就这么着啊,还能咋办?这路上也不方便,我前几日刚来,不多,流了两天就没流了。” 张秀兰听得一个激灵,心里嘀咕,那她还是一天一个吧,黏糊就黏糊,总比顺着流好。 唉,女人呐,造孽巴撒的。 周氏见她没了声,想了想又道:“咱们已经生了孩子的,随便咋咋也不怕,但小姑娘家这么不好,我算着五丫过两天就该来了,你家四丫啥时候来?等明儿个咱们跟娘讲讲,撕巴一块衣裳烧点树枝装了火灰缝个月事带给她们备着,垫一垫总比流着好。” 这可没有一点卫生可言啊。 不过他们如今这样,也说不着卫生不卫生的。 张秀兰应道:“好。” 卫生巾的事自然是不能拿出来说的,那就必然不可能给其他人用。 只能抱歉了。 第三十六话:恶匪 等天亮了继续赶路,周氏果然就拉着张秀兰一起去找徐老太说。 徐老太听了,看了看两人,道:“你们自个看着弄。” 得了徐老太的准话,等中午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周氏便喊了徐春林父子去捡些树枝来烧火。 徐春山听张秀兰说了她们要做什么,抽了抽嘴角,也没多话,跟着去捡树枝去了。 周氏则翻了一件她带着的衣裳来,拿了剪刀就要开剪。 张秀兰忙拦她道:“爹不是说带了这好衣裳到时候去见小姑的时候要穿的吗?你这剪了,到时候穿啥?” 周氏一剪刀就剪了下去,一边道:“我看这天眼见着就要凉了,听说青州那边比咱们这边冷得早,我到时候穿那件棉袄,这里头的衣裳就不脱了。” “总不能换了身上这件来缝吧?身上这太脏了。” 张秀兰看了眼她身上那黑得不成样子的衣裳,暗暗点头,这确实太脏了。 周氏手脚麻利,都用不着张秀兰帮忙,一身衣裳被她唰唰唰几剪刀剪了,紧紧凑凑缝出了五个月事带来,只等着填了火灰收口。 张秀兰还没问,她自个就边缝边道:“左右都剪了衣裳,干脆裤子也不换了,都缝了,正好缝出五个来,四丫五丫一人一个,剩下三个,给我娘家三个侄女去。” 周家也有三个小姑娘,周二丫,周三丫,周四丫。 张秀兰附和着夸她几句美话,周氏这人,确实是没说的,是个实在人。 月事带缝好,周氏立马分了下去。 徐茵茵在旁一直看着那月事带怎么做好的,忍不住摇头,虽说草木灰能杀菌,但这浸透了也不能换洗,夹在身上多难受啊? 这会儿自个手里就分得了一个,徐茵茵抓在手里,谢过了周氏之后,立马就收了起来。 幸好有统子,便是一天换一个都比这个好,谁知道会来几天呐。 那边张大舅母郑氏见他们在忙活这个,来问了问后,回去干脆也张罗着要做,不过还没来得及,徐老头已经吆喝着要继续赶路了。 便想着等明儿中午歇的时候再说。 不过到底没能等到明儿中午。 这厢刚开始赶路,没走出去多远,前头突然就乱了起来。 扛着锄头走在前头的徐春山远远就看到前方的流民都在倒着往回跑,或者四散往左右两边的林子里跑的,吓了一跳,忙沉下意识,往前方看了过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更是吓坏了,忙拉了身旁的徐达骏一把。 徐达骏看到有流民倒着跑的时候也立刻听了起来前方的动静,这会儿徐春山一拉他,他立马变了脸色,赶紧朝后头大声喊道:“保持队形别乱,咱们往左边的林子里跑!” 说罢,和徐春山两人开路,调转队伍头就往左边的林子里去。 后头的人不知道前头的情况,只听得徐达骏这一声喊,也不多耽搁,立马就照他说的,跟着队伍往左边跑。 这都得益于徐老头知道孙子听力好,所以但凡赶路就让他在最前头领头,好能随时听到动静,一有不对,就好立马示警。 所以众人都有底,听到徐达骏一喊,就能自觉的什么都不问,先照做再说。 徐春山和徐达骏顾不得多说,拔腿狂奔,时不时回头看身后的人可都有跟上,再适时的放慢速度等一等。 一直到跑出了这片林子,穿过了后头的竹林,绕过了山坡,到了一片坡地,才停下了脚步。 主要是都跑不动了。 停下来,徐春山和徐达骏先听看了外头的动静,才卸了那口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累死他们了! 其他人也累得够呛,都瘫在了地上,队伍已经乱了,但队形还没乱,徐春河等一干不明状况的男人,瘫在地上还不忘抓紧了手里的家伙什,护住了中间的女人孩子们,死死盯着身后的方向,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能跳起来干架。 徐老头直喘大气,“六,六郎,咋,咋了?” 他在前头,只看到了前方的流民倒着跑,像是前头有狗撵似的。 但到底出了啥事,他也不知道。 徐达骏喘了一口气,和徐春山交流了一个眼神,开口道:“不知道啊爷爷,刚才我就听到前方几里喊打喊杀的,全是惨叫声!吓得我赶紧就叫大家往这边跑了。” 众人听得直拍胸脯,一边顺着喘气,一边七嘴八舌的接了起来。 “干啥呢这是?有土匪抢劫流民?” “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了,啥都没有,有啥好抢的?” “那是干啥呢?” “难道是有流民饿疯了,要抢人吃?!” “娘诶,你这说的可吓人!” “……” “总之咱们先躲着吧,等外头没动静了咱们再出去。”徐达骏道。 众人都点头附和。 外头啥情况都不知道,当然要躲起来啦。 不过这跑了一大阵儿的,眼晕,口干舌燥的很,想喝水。 但正想摸了竹筒出来喝一口水的人就发现后头吭哧吭哧的也跟进来一小群流民,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缩回了手。 这地界也不是他们的地界,总不能将人赶走,更何况那些流民并没有靠近,而是离他们还有半里多路就远远的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说话不定听得清楚,但他们要是喝水吃东西,那就肯定会被看见的,为了不徒惹麻烦,所以众人便都只躺下休息,想着忍忍等傍晚了再喝吧。 徐茵茵跑了这么一阵,按照她以往的月经量,这般运动,肯定会崩漏了的,所以想着赶紧去换一个,也不等晚上了。 徐春山和徐达骏也借口要撒尿,陪着母女俩一起去。 但事实证明,徐茵茵想多了,便是激烈跑了一大阵,也没多少,从昨儿傍晚到现在,上头才就一点,她感觉就这份量下去,她几天都能不带换一个的。 这会儿离了众人,说话其他人都听不见了,徐达骏才忙问道:“爹你都看着什么了?” 徐春山又看了看那头的情况,这会儿脸色发白,恶心,想吐。 不过这些他就不详细说出来吓着媳妇和闺女了。 但纵然是这样,也听得张秀兰和徐茵茵脸色发白。 张秀兰抓紧了闺女的手,声音都发颤,“她爹,那些土匪会不会继续往这边来啊?咱还往前头过吗?” 第三十七话:我知道一条小道 徐春山也不知道啊,“也不知道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要是没有,那还得往前头去的,咱先等等,看看那些土匪接下来会往哪儿去,要是直接往后头还好,要是往前头去,那可就不妙了。” 看到土匪吃人的事自然是不能直接跟徐老头他们说出来的,但事情的严重性还是有必要透露给他们知道的。 所以撒完尿回去,徐达骏就说是自己听到了。 虽没听到具体的那个场面,但众人只要一听土匪估计在吃人且还是吃小孩子,就果然是都吓到了。 特别是周家和石家这两家有几岁的小娃娃的,那更是将孩子给死死搂紧了,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连睡觉都睡不踏实,要是有可能都恨不得将孩子给揣回肚子里等安定了再生出来。 徐老头拉着徐达骏道:“六郎啊,接下来你多听听,看看那些土匪的动向。” 他跟徐春山担心的差不多,要是土匪往后头去,走他们走过的路,那还好,反正他们又不会倒着往回去。 可要是土匪继续往前头去,那他们的境况就不妙了,这拖家带口的,速度快不起来,有个万一,万一同土匪碰上了呢? 不知道有没有别的路呢? 徐老头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这会儿不由得想起小妹捎东西回来,托的是经常走南串北的走商,这样的人一般都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小路近道啥的。 可惜这走商是个大忙人,回回都来得急走得急,他也没能好好招待人家,紧赶慢赶的忙着将要给小妹捎回去的东西装给走商,生怕慢了一步人就走了,哪来的机会同人家细细打听这些个事呀。 现在想着也是怄火,可也没有办法。 他不由问孙子,“六郎啊,我原先听你说起过,你有个姓蒋的同窗家里是开铺子的,货源都是从青州那边来的对吧?” 徐达骏愣了愣,“好像是吧?怎么了爷?” 徐老头道:“那你可有听他说过这有没有什么小道可以去往青州的啊?” 徐达骏没想到他爷跟他爹想一块去了呢,摇摇头,“没呢。” “行吧。”徐老头就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又想摸腰间的老烟杆,再一次摸了个空,随即托上腮,看着远处重峦叠嶂的大山,发起愣来,时不时回会儿神,扭头问一句孙子:“六郎,咋样啦?” 徐达骏一直听着动静呢,有点费神,声音迟钝了个半拍,“还在那地呢。” 半下午的太阳挂在西边,正好照着这面坡地,洒在众人身上,照的人懒洋洋的,浑身发困。 撑不住的已经打起了轻鼾。 就在这时,那边那小部队流民里有一道瘦弱的身影步子不快不慢的往这边靠近。 睡的人不少,但一直警惕这外头那方动静的人也不少,是以,这人一动,就被无数道目光给齐齐锁住了。 但这人却一点不慌,脚步不停,眼见着越来越近。 最外围的邓家爷几个已经握紧了家伙什,要不是对方只是一个人,十步开外就要冲上去了。 不过也没有放任人靠过来,邓大郎急喊道:“站住!你要干啥?” 要是不说清楚,他们可就得动手了。 那人已经到了五步外左右的位置,邓大郎一喊,他就停下来了。 众人也都看清楚了,这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子,瘦瘦弱弱的,顶多十三四岁,一张脸黑漆漆的,看不清本来的样子,嘴皮子挂着血丝,只一双眼睛瞧着格外的亮。 “我知道一条小道去青州。”他开口,声音干哑。 其他人还不知道刚才徐老头在琢磨什么的,没头没尾的听着这么一句,都愣了愣。 走小路去青州?他们干啥要走小路?也没说呀? 邓大郎忙扭头看后方的徐老头,“徐爷爷?” 徐老头和徐达骏却是都惊住了,对视一眼,徐老头眸子一闪,须臾,道:“让他过来。” 徐老头发了话,众人就不再拦,放那小子畅通无阻的穿了过来,一直走到了徐老头面前。 他看着徐老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话。 徐老头不动声色,“你这小伙子,说啥呢?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我们走小道干甚?” “老爷子您不知道,我这人打小就有个天赋异于常人,那就是耳力特别好。”关山看了徐达骏一眼,答得跟徐老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的,像是在自说自话似的。 徐老头微微变了变脸色,啥意思?来了个跟他孙子一样耳朵好使的,偷偷摸摸背着听他们说话? 徐达骏包括徐茵茵三人也是心里一咯噔,一瞬间,眼色乱飞,有了一个快速的交流。 徐达骏:这小子吹牛吧? 徐春山:不像啊,隔两三百米呢,他真听到你跟你爷说了么子啊,咱不会遇到老乡了吧? 张秀兰:我跟咱一道来的,还没瞧见金手指在哪呢,这孩子为么子有? 徐茵茵:现在更重要的不是咱刚才在坡下说的话他听见没有吗? :!!! 徐春山眼眸深处登即浮上一丝凶光,真听见了那可不妙,要命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得先下手为强灭口啊! 但这个念头在触及到眼前瘦小的个子时,啪得一下被打散。 这还是个孩子呢! 先瞧瞧看吧。 徐老头在这瞬间已经镇定下来,他不把对方当普通小孩子,且对方这胆量也不像个小孩子。 “你想干啥?说吧。” 关山舔了舔干裂带血的嘴唇,“你们怎么吃喝就给我怎么吃喝,我带你们走小道,只要五天不到就能到青州。” 这人显然跟着他们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听见他们傍晚干了啥,也不奇怪。 徐老头听到五天不到就能到青州,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从上到下好好的将人给打量了一番,后才道:“我凭啥相信你?骗吃骗喝也不是没可能。” 关山道:“我叫关山,长宁府永清县人,我爹是一方地主,一个月前佃户冲进了我家,抢粮杀人,我当时不在家,我家里人全都没了,就剩我一个了,我不骗人。” “再说了,老爷子你们这么多人,岂要怕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 徐老头还没说话,一旁支起耳朵听了半天总算大概明白了的周老头忍不住了,嘿!哪来的小毛孩子想跟他们蹭吃的! “什么富鸡穷鸡的,我看你像个小秧鸡,啥吃喝呀,大家都是出来的逃荒的,有吃喝还离开家门干啥?快走!快走!信不信我叫我儿子一只手把你扛了丢出去!” 第三十八话:这般世道 周老头话音未落,脾气暴躁的周三川撸了袖子就要上前来动手。 徐老头摆摆手,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接着又拉了周老头一把,“大哥你先别说话。” 周老头见自家妹夫认真的神色,不像是要收拾这姓关的毛小子,遂先忍下了。 徐老头这才看向关山,“你先大概说说,这条路咱们当下应该从哪个方向走,路好走不好走,板车能不能过,进青州境的话是到的啥地方?” 嗓子眼像打火石在磨一样,火星子蹭蹭蹭的在冒,多说一个字都难受得紧,但这会儿不得不说,关山艰涩的舔了舔嘴皮子,那干裂刮得他舌头生疼。 “板车能过,但路不好走,过去就是华阳府。” 后头的回答了,却是回避了第一个问题,这小子还挺滑头。 徐春山想着他要是知道哪个方向,这会儿就能顺着那个方向去探探路。 徐老头也深深看了关山一眼,脑子里快速思索起来。 华阳府,真是到华阳府的话,比他们从大路到汇阳府离小妹所在的宜阳府还要近上些,路不好走没事,板车能过就成,关键是能尽快到。 徐老头决定赌一回,这么个小子,有啥好糊弄他们的?若真是忽悠骗吃骗喝的,到时候他也决计不会手软。 只多一个人吃喝,五天五顿,他们家的干粮和水能够上。 当下正要点头。 一旁的徐春山先一步道:“小关是吧?小关啊,敢问你这耳朵能听到多远?” 徐老头瞥他,问这个做甚?行吧,他也好奇,想看看是六郎听得远还是这小子听得远。 关山看了徐达骏一眼,冲他露了个笑,“不远,也就一里之内。” 一里之内啊?就普通人来说,这耳力的确是好,但也不算金手指了吧。 徐达骏扬了扬眉,话说这小子冲他笑个什么劲?难不成是挑衅? 嘁,小爷他这耳朵可是老天爷赏的顺风耳!你个一里的比个什么劲?零头都比不过,一里之内他压根都不用费精神,响动都能自己往耳朵里收。 不过这就不必告诉了,小子自以为嘚瑟去吧! 徐春山想着他们刚才去坡下那面,离这关山之前所在的距离应该是远过一里的,稍稍放了一点心,但也要提防,万一这小子嘴巴不老实呢? 徐老头答应了关山的要求,也定好了明儿天亮就出发,这会儿离傍晚还有一会儿,徐老头也不管他,让他自个找地方待着先。 然后喊了周老头邓老头等几家的话事人过来说一说这个事。 有离着远点的没听实在之前关山同徐老头在说些什么的,这会儿听了,也都明白了。 哦,可以走小道,五天不到就能到青州! 这敢情好啊! 也有人怀疑这小子靠谱不靠谱。 但不管怎样,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明儿一早,关山领路,到时候就知道了。 很快天黑了下来,半里外的那小批流民还窝在那里,众人吃喝的动作照样偷偷摸摸。 关山摸着黑得到了半个窝窝头和一竹筒盖水,也安静得一声未发,仿佛他老早就是这偷偷摸摸傍晚吃喝里的一份子一样,先一口将筒盖里的水给喝了,任清凉的水滑过干痒的喉咙,然后又舔了舔嘴皮子,这才慢慢的咬起窝窝头来。 窝窝头哈喇嗓子,刚舒服了几息的嗓子又难受起来,但再难受,他也没有任何停顿的,一口一口的将窝窝头给吃了下去,任嗓子被刮得火辣辣的。 半个窝窝头压根不够吃饱,一筒盖的水也杯水车薪,但他已经满足了,他能活着到这里,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呐,饿死渴死被泥巴撑死,什么样的都有,多少流民家人要么走散了要么死在路上了。 但这一群人还这么齐全,他们竟有吃的有喝的,这就够叫人佩服了。 所以,他才毫不犹豫了靠了上来。 说是给他们带路,换口吃喝,但实则上,还是他占了便宜的。 他本来就要去青州,只身一人,没吃没喝,和跟着这么多人一起,有口吃喝,哪样更好,不用多想。 将竹筒盖还回去,朦朦夜色下,关山看着徐老头道:“那边的流民定是会跟在我们后头的,老爷子若是介意,或许我们可以半夜就走。” 闻言,徐老头看了关山一眼,又遥遥往那边的方向看了看。 白日里他就摸清楚了,那些在外头大道上第一时间跟在他们后头跑的流民,加起来也就二十来号人,男人也就占小半,三三两两的,散成了好几堆,并不是都认识的。 下意识的跟着他们,或许也是觉得他们人多,比较安全吧。 “路,哪个都走得,他们跟得上,随他们去吧。” 天蒙蒙亮,几家人整装出发,依旧是徐家在前,邓家在后的队形,只不过前头开路的成了关山。 众人踩着将明的天色,顺着坡地穿过了上方的一片林子,爬上了连绵起伏的矮山群。 那群流民果然跟在了后头,脚步虚浮,但也咬牙在跟着。 路是真的难走,凹凸不平,许是走的人不少,所以踩出了板车能过的宽度,不过两个人推都要很小心,要不然很容易就推翻了,且推起来十分的吃力。 走了没两刻钟,徐老头就挥手示意停下来,赶紧做了布置,板车上的家什大家各自分了背在身上挑在身上,板车就推空的。 如此一来,就省力多了,分担到每个人身上的东西也不多,徐茵茵就背了个包袱,里头是自己的衣裳。 翻过第一座矮山头,山地上就陆续看见了一具具流民的尸体,有的都发臭了,有的仰面躺着,瞪着大眼珠,挺着大肚子。 不知哪里来的骨瘦如柴的野狗正将尸体撕扯的七零八落,看到人过来也不跑,反而恶狠狠的露出了攻击的姿势,狗眼猩红。 倒是吓得众人赶紧咬牙加快了脚步。 走这条小道的人不少,死在这条小道上的人也不少。 这片矮山群足足翻了一天,才落到了平地上,一条稍微宽了点的路,夹在光秃秃的参天古树之中,看着荒凉得很。 路上有不少流民,十几个男的刚经历完跟几条野狗恶拼,带了一身伤,这会儿正狼吞虎咽的生吃着狗肉。 看着这一幕,众人想到之前在矮山群上看到的,应该就是这些狗了,顿时脸色煞白,恶心得很,连忙提快了脚步。 这是什么世道,畜牲吃吃了人的人,人吃吃了人的畜牲。 第三十九话:傻眼 晌午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徐老头也难得同大家感叹起来,他小时候逃荒,那会儿走了两个月,都没有这么惨烈。 没得吃吃人肉是也有,但那是易子而食,也有偷了孩子背着人吃的,哪像如今啊,流民成了恶匪,明目张胆的抢孩子吃,连死在半途都没能留个全尸,还得被野狗啃,啃完了野狗又被人吃。 众人都是心戚戚然。 这一路上,红着眼木着脸的流民不少,是以,路不好走再辛苦,白日里也是不吃喝的,咋着也要捱到晚上。 这会儿坐着休息就只是休息。 突然,前方不远的树底下嘈杂起来,一个男人正拿了柴刀要砍一个十来岁的女孩,一个女人正苦苦相拦。 女孩哭着喊爹不要,女人哭着哀求男人放过女儿。 男人已经没了理智,一脚踢开了女人,反手就挥刀将女孩给砍倒在地,快的就是一瞬间的事。 女人被踢出去,趴在地上,脸色煞白,没了力气爬回来,眼睁睁看到男人抓起女儿的血肉就开始吃,不由哭起来,“畜牲,畜牲啊……” 离得近的十几个流民看到新鲜的肉,坐不住,扑上去。 男人一手抓着肉,一手挥着柴刀制止人靠近。 但流民里转头就都抓着柴刀拿着石头的,对着男人一通威吓,男人便怂了,于是将食物拱手分享。 然后,就是一堆人围着狼吞虎咽起来。 众人看到这一出,都不由得暗暗摇头。 石老太盘腿坐着,摇头晃脑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咒。 她是神婆,这一路上常这样,众人也早就见怪不怪的,以为她又是在求神仙快快下雨或者求神仙保佑他们平安到青州。 但这会儿众人却听见她嘴里嘀咕着什么牛鬼蛇神冤魂什么的。 她的儿孙们安静又好奇的守着她,片刻后,她缓缓停了嘀咕,睁开眼来。 二儿媳钟氏就问她,“娘,您这是念啥呢?” 石老太一脸讳莫如深道:“举头三尺有神灵,人在做,天在看。” 周老头往天上一看,“神灵在哪呢?咱们云州的百姓这么遭苦,他咋也不看看呐?” 石老太赶紧打住他,“哎哟亲家,可不兴对神灵不敬。” “你这神灵他睡着了,听不见,看不见。”周老头回她,“亲家你去年就没少求他多下点雨,结果可好,今年直接一滴不给下了,求他没用啊!” 石老太一噎,干脆不理他了,闭上眼继续嘀嘀咕咕起来。 徐老太看向周老头道:“找神灵说啥呐,京里那老皇上才该管咱们呢!咱又是纳赋税又是被征粮的,哪回也没少,论死活了他却不管了!大哥你要骂就骂他!”骂神灵万一神灵怪罪呢,骂那老皇上,他也听不着。 这路上的流民,哪个心里不骂他朝廷? 徐老头默默看了徐老太一眼,这老婆子,自个偷着骂就得叻,这还开始拉着别人一起骂了。 周老头一听,妹子说得有理啊,登即就骂骂咧咧了起来。 这是个大嗓门儿,脾气又爆,这一骂骂咧咧,得了,一下子一水儿的人都跟着你一嘴我一嘴的骂了起来。 尤其是石老太骂得最欢,只要不骂神灵,她骂谁都厉害。 张秀兰夹在马氏和周氏中间,暗戳戳的被看着也跟着骂了几句。 眼见着四下有流民频频看过来,徐老头赶紧出声制止这一切,行了,赶路吧! …… 又赶了两天路,几家人的水也都没有了,竹筒都是空的了,徐家算是干粮最多的,吃的窝窝头也已经见了底。 众人的体力逐渐不支,步履艰难起来。 这个时候,就觉得这些个家伙什真是累赘了,特别是板车,但都已经到这里了,再舍了,那可真是肉疼,是以咬牙也得全带着的。 徐老头拄着拐杖费劲的往前挪着步,一边问关山,“小关,还要走多久啊?” 关山的嘴巴干裂出了血泡,乌漆麻黑的脸糙得更是看不出来是个大小伙子了,他道:“快了,看到宝关村的石碑,再走三十里就过界石了。” 宝关村? 哪儿呢? 徐老头往前头望了又望,望到的还是荒凉一片,压根没看到村落,且得,还得往前走。 徐春山想往前探一探,看看宝关村还有多久,看看过了界石那边的青州境内是什么情形,但他没啥劲了,也只能作罢。 一群人艰难的往前走着,走一段就要趴下来歇一段儿。 路上还有的流民已经一点走不动了,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着,爬也要爬拢青州的架势。 又往前走了很久,徐老头看到了路边立着的一块大石头,忙喊了孙子来问:“六郎啊,你快瞧瞧,这可就是宝关村的石碑了?” 徐达骏看了眼,“爷,这是。” 徐老头喘了口气,“还得走三十里啊。”不行了,他眼前发黑,饿得刮肠子啊。 “歇会儿,歇会儿。” 众人又一次停下来歇,就在大石头边上。 徐茵茵拖着快废了的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就看到石头上的三个字,听到是叫宝关村,但这三个字,她大概就看得懂的一个村字。 文盲啊,文盲。 忧桑。 人干得没法,这会也没有啥竹筒要藏着掖着的,众人将竹筒倒过来,抖了又抖的,恨不得能再从里头抖出哪怕一滴水。 饿得没法子,将手里留着的半块窝窝头拿着在嘴里舔两口,又宝贝的收了起来。 几个小孩子饿得脸色惨白,趴在大人怀里一动不动。 徐老太将脖子上挂着的葫芦也是倒了又倒的,舔了舔起皮发白的嘴巴,然后扭头问身旁的徐达骏,“六郎啊,渴不?” 渴啊。 徐达骏看了眼徐茵茵。 徐茵茵:她也渴啊,但她空间里头的那几竹筒水也不能拿出来。 这几天徐老头不让大家离得太远,她想擦点碘伏都没能找着机会,只能任一双脚废。 徐老头看了眼费劲的大家伙,歇得差不多了,又撑了拐杖站起来,继续走吧,走完这三十里,就有活路了。 一群人便拖家带口,背着家伙什挑着担子的继续往前走。 说是个村落,但那石碑下头的一条村道延伸进去的宝关村,里头荒的一个人也没有。 徐老头也是没想到,这都和青州离得这么近了,也是一样的旱。 等天快黑时,一群人终于到了过界石。 界石这边,属云州,大旱蝗虫,庄稼颗粒无收,没有一棵没被扒光皮的树。 界石那边,属青州,入眼也是饿殍遍野,土地干裂,不见一丝绿。 “小关啊,这真是到青州了?没走错?” 徐老头傻眼了,其他人也都傻眼了。 第四十话:这里也遭了灾 没听说青州也遭了大旱遭了蝗灾啊! 众人瘫坐在界石下,一时提不起劲。 关山也有些懵,这确实是青州了没错,再往前走一走,就是华阳府青平县治下的保亭镇,他去年才来过的,还在保亭镇上的大客栈住宿过。 去年云州府收成就不好,但华阳府这边是没受影响的,他去年来的时候,这里树木青葱,风景如画,绝不是眼前这样的。 本以为出了云州进了青州就能有吃喝,便是他们不是最先的,过来也只能扒拉别人扒拉的差不多的,但只有有得扒拉,那也是一口吃的,能撑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但现在这情况是,扒无可扒,这里一样的旱,没看着野菜哪怕野菜根的影子,树都是光秃秃的。 这可真够叫人绝望的。 逃荒离家,一路走过来,好几百里路,快一个月了,还没个头呢。 “咱们现在咋办?” “继续往前走?饿呀,没劲了。” “这到底是个啥情况啊!” “......” 界石的后头趴着个一动不动的老妇人,还在转着的眼珠子证明她还有气儿,她见这一批来了这么多流民,个个这惊讶绝望的样子,就感觉看到了两天前的她。 好不容易到了青州啊,老伴没了,儿子儿媳孙女都没了。 没有活路啊,她也很快就要死了,会烂在身下这块土里。 “还能走的话,继续往前头走吧。”她有气无力的说道。 离得近的徐达骏先听清了她在说什么,跪趴着凑近了些许,听见她嘴里几不可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华阳府......也、灾.....还要、走、才、有活路........” 他想再多听点,再问点,但老妇人已经闭上了眼,没了气息。 徐达骏这才退回来道:“她说华阳府也都遭了灾了,还得继续往前走才行。” 华阳府就紧挨着宜阳府啊,宜阳府还好吗?徐老头不确定还能不能投奔到小妹。 众人的心态都有点崩了,饿得坚持不住了,怀里揣着舔了好多遍的窝头块这会儿也揣不住了,干脆拿出来吃了再说。 老徐家一人也还能分到半个窝窝头。 吃吧,吃了睡一觉,等天亮了再说吧。 天慢慢亮的时候,大家都还躺着,徐春山便贴近徐茵茵,声音极小到只有徐茵茵能听见道:“给我喝点那葡萄糖。” 他补充点气力,好看看前头的情况。 这会儿没人会注意到他的。 父女默契,不用说明,徐茵茵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意念一动,手里就抓到了那瓶葡萄糖。 徐春山飞快接过来,借着界石挡着的,拧开盖子迅速喝了一口,然后塞回给徐茵茵。 徐茵茵接的时候,就麻溜的送回了空间里。 喝着了水,徐春山深呼一口气,沉下意识,将眼睛投向了黎明里的前方。 前方有村落,看过一圈,也没看见有人住,跟死人村似的,死气沉沉。 继续往前十几里外有个镇子,看那些街道商铺,是个大镇子,原先应该很繁华。 之所以说原先,是因为这会儿这镇子透着萧条,好些商铺门口挂着的灯笼要么破了,要么都掉在了地上。 这个镇子已经废了,就是个空镇。 再继续往前…… 不行,要脱力了,徐春山赶紧收回了视线来,幽幽叹了口气。 见媳妇还有闺女儿子都看着他,他摇了摇头,表示情况不怎么好。 不多时,徐老头坐了起来,几个老头又凑在一起。 想了一晚上,这还是要接着往前走啊,要不然也不是个事儿啊。 那就走吧。 一群人压着心里的没底,继续往前走。 到了保亭镇,天已经大亮了,镇上一个行人都没看见,家家户户紧闭门户,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关山看到从前繁华的大镇变成了这样,也是有些回不过神。 他本来想的是,到了保亭镇,大友货栈的掌柜的跟他爹是熟识,他腆着脸上门拜访,怎么着也能蹭上一顿吃喝的。 可大友货栈的门都烂了,里头桌子板凳乱成一团,一个人都没有,哪还有昔日热闹人多的样子? 再往前,昔日保亭镇最大的大客栈也是同样,三层的楼阁,说没人了就没人了。 整个保亭镇说是萧条,但看得出来,也就是短时间内的事,超不过两个月。 这一路上走过了不少空无一人的村落,这好不容易到了青州的镇子,众人很难相信这么大的一个镇子,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吃喝也找不到。 但事实就是没有,镇上看到的水井都是干的,酒楼客栈的后厨也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卖吃食的各种铺子早就像被洗劫过似的,空的只有摆设。 确定这个镇子是真的空了,一群人只能继续艰难的往前走。 往前又连着过了两个小镇子,情况都差不多,碰上了人,也都是同他们一样衣衫褴褛的流民。 且天气似乎冷了些,头上顶着的太阳不见了,天空灰蒙蒙的,身上穿的衣服抵不住,一群人带的有棉衣的就赶紧将棉衣给套上。 棉衣一穿,板车上的家什就空了一半,推起来也轻松了点。 傍晚正好碰上了一处破庙,就歇在破庙里,这个天气,再睡在露天地里,人不饿死渴死都得冻死。 又艰难往前走了三天,到了华阳府城外头。 远远就见城楼底下窝了一些流民,但大白天的,城门也不打开,关得紧紧的。 徐老头看了一圈,向一个年纪差不多的流民打听这里啥样情况。 老头双手抄在胳膊肘,冷得缩成一团,头也不抬,“别想了,这府城也不放流民进去。” “那老哥你们咋还在这里窝着?不往前头去了?”徐老头好奇。 老头这才抬头来看了徐老头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一大群人,道:“饿得走不动了,等呗,万一等着城里有人出来施粥呢?今儿可是重阳节。” 干等呐? 不过今儿重阳节了?徐老头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们离开大王村,是足足一个月了啊。 徐老头仰头往那城楼上看了看,啥也没看着。 想着他们左右也要歇一歇的,那就也等等呗。 是以,当下一群人也都找位置窝了下来。 这一等,等到了半下午,那城门还真的打开了。 发现城门打开,窝在前头的流民们纷纷站了起来。 徐老头他们在后头,也伸着脖子往城门处看。 只见一队士兵先冲出来,站成了两列,白森森的长矛举在手里,看得流民们不敢靠近。 接着,城门里有人推着两辆车缓缓出来。 一辆车上绑着大桶,一辆车上都是大簸箕,簸箕里装满了白花花的大馒头。 吃的! 流民们亮了眼,下意识的就往上涌。 “真有施粥的呀?!” 周老头这大嗓门恨不得跳起来,一众人啥也顾不得了,赶紧也往前挤。 第四十一话:粥和馒头 重阳节,城里的大富户每年都要办一个重阳宴,邀城里所有老人一起,喝菊花酒,吃重阳糕。 知道城外有流民,富户发善心,特意命人准备了粥和馒头,送出来施赠给年纪大的流民。 所以这粥和馒头,不是施给所有流民的。 得知这一点,不少年轻的流民不甘心的叫了起来,想闹想抢,但对上士兵们手里白森森的长抢,又都不敢乱来。 有士兵维持秩序,很快,推车前就排起了一条长队来。 徐老头一听到只有老人能领,就赶紧让各家的儿子们守着自个爹娘拿着碗排上队。 除了张家,其余几家都有老人。 另外先别管领不领得到,徐老头除了让过了四十的石老大和石老二还有周大川以及他们三个的媳妇都排上外,还让徐春河等这些个快四十的也都来排上,反正排队也不费事,万一人家看着他们也算老,就给领呢? 说城里这富户有善心吧,他又只管赠施老人,这城外的流民,老人才占多少呢? 说他没善心吧,一个老人能领两个馒头和一碗粥,那粥还不清,实打实的立得住筷子的。 从徐老头开始,一直到郑老头为止,几家的老人都领到了吃的,等轮到石老大,那家丁见他鬓发花白,背也驼得很,也没问多就也给他打了粥。 今年四十有四的石老大抖着手领了馒头,四十就是老人了啊,老就老吧,能领到吃的,他愿意老。 没吃饱消瘦,人也糙,邋里邋遢的看上去还真看不分明到底多少岁,是以徐老头安排出来的这些里,石老大等都领到了粥和馒头,其余的,不到四十的,看着沧桑显老的,也领着了好几个。 这可真是值得高兴的事,大家都赞徐老头安排得好呢,捧着碗和馒头赶紧往回去,经过流民群,没能领到的流民都眼巴巴的盯着,还有些年轻的眼珠子都突了出来跃跃欲试的想动手抢。 但徐老头一众被几家的壮劳力们护着走的,就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也叫流民不敢贸然来抢。 人多的不敢欺,就有那孤寡老人或者看着好欺的,领到吃的还没能吃上,转头就被人给抢了。 这种事士兵也不会管,而那粥和馒头一发完,人就退回了城里去,城门也再次关闭了。 一时间城门外都是悲哭声。 而人类的悲喜从来都不相通,虽说徐老头也可怜那些被抢了好不容易领到的吃的人,但也只是唏嘘而已,让他去多管闲事或者发善心啥的?那不成。 他们几家七八十号人呢,安排自己都安排不过来。 徐老头徐老太,周老头,邓老头,石老太,郑老头郑老太,这七个正儿八经的老头老太太都领到了。 除了他们,还有石老大到张二舅等一共十三个人也都领到了。 加起来就是二十碗粥,四十个馒头。 因为徐老头安排得好,所以大家把领到的粥和馒头也统一交给他来安排。 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好不容易领到这么些,一顿造完了明儿就又得饿了。 是以,徐老头让把二十碗粥以及二十个馒头分了分,留下二十个馒头来明儿再分。 七八十张嘴,一人也就勉强能挨上一口粥,分得一小口馒头。 “要是有水,这么干的粥,一碗都能煮出一锅稀粥来,这二十碗就有二十锅,咱都能好好的喝一顿了。”徐老头看着这么稠的粥,可惜道。 周老头便眼巴巴的看向徐达骏,“六郎要是能再听到哪里有水就好了。” 徐达骏:…… “那我听看看。” “诶!好,六郎你听听。”郑老头也道,一边还赶紧喊徐老头道:“徐老哥啊,咱先不忙分吃,等等六郎再说。” 徐达骏给徐茵茵打了个眼色,一边起了身往那边走。 徐茵茵亦步亦趋的跟在徐达骏后头,姐弟俩走远了些,嗯,主要是离关山远了些,徐达骏才扭头跟徐茵茵道:“城外这附近没听到水源,我都饿死了,咱怎么想办法把空间的水弄出来?” 那可是白粥,他也想多喝哪怕一口呢? “怎么弄出来?你想。”徐茵茵舔了舔嘴皮子。 挖个坑说有水?那几竹筒,全倒在一起看看有没有半桶水呢,倒在坑里还不够打湿泥巴的。 得了吧。 徐达骏转身回去,冲徐老头摇头,“只听到城里有水源呢。” 徐老头叹了一口气,“行吧,不能奢求太多,就这样分了吧。” 二十碗粥,六家人,按人数平均一家差不多三碗,周家和石家人最多,再一家多分一半碗的。 馒头也是同样。 这样一分,徐老太拿到三碗粥以及三个半馒头,再进行一分。 一家人每人喝到了两口粥,吃到了一小块馒头。 最后每家的碗都是舔得干干净净的,压根都不用洗了,就跟洗过的一样。 就这么点吃的,还折腾了老半天,心累。 众人舔了舔嘴巴,抱紧了自个,一个挨一个的,缩成一团,睡吧。 …… 第二日,城门下的流民能动的都陆陆续续动了身。 徐老头找了昨天那老头打听情况。 那老头道:“这些个城门都不开,根本不让咱们进去,听说庆阳府的知府是个好官,说不定能让咱们进城,给咱们一个活路,所以我们打算去庆阳府碰碰运气。” 老头说完就走了,不多会儿,城门下的流民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周老头看向徐老头道:“咱们往哪儿去啊?” 庆阳府往左,宜阳府往右,不是一个方向。 徐老头看着流民们离开的背影,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往宜阳府走,不管怎样,先去宜阳府看过情况再说。 “你们咋看?” 周老头忙道:“咱们一起出来的,不管咋样,都要一起走。” 其他几家也都点头附和,表示走哪儿都要一起。 徐老头这才看向关山,“小关啊,你可有地儿去?啥打算啊?” 关山不是一开始就和他们一起走的,因为带路走小道,他们这才有缘认识,一起走了这么远的路呢。 现在青州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前路也不明,要是关山还想继续和他们一起走,徐老头也欢迎。 显然关山是有自己的路要走的,他道:“我走庆阳府,我在那边有个远亲,我打算前去投奔。” “那咱们这就要分道了,你一个人路上小心,将来有机会,再见吧。”徐老头摆摆手,对这个小后生,一路走过来,也很是看好的。 当下双方别过,关山追上了前头的流民。 几家人也拐上了右边的大路,往宜阳府去。 第四十二话:偷嘴 往宜阳府去的这条路是大路,很宽敞,走这条路的也稀稀拉拉的有一些流民。 没有关山这个耳朵好使的在,徐春山四人说点什么话,也不必收着压着的不好说了。 且趁着停下来歇息,大家各自方便的时候,徐茵茵也忙将那瓶开了封的葡萄糖拿出来,再拿了一罐罐头开了,几个人分着吃了喝了,补充水分和能力气。 这一个月走下来,讲真的,是真捱不住了。 罐头是猪肉罐头,500克的份量,四个人一人吃着一大块,那肉味蔓延在嘴里,真是激动得徐茵茵和徐达骏都要哭了。 徐春山和张秀兰两个也是几口咽下去了嘴里还在忍不住回味,以往也不馋肉啊,但现在,他们觉得他们馋,馋得都能吃一头猪! 一家四口偷了嘴,擦干净嘴巴,这才回了歇脚那边去。 徐老头正在和周老头几个合计还有二十个馒头咋个分着吃,徐达骏挨着徐老头坐着,听着心里也是心虚得很。 唉,偷吃什么的,真是件有罪恶感的事。 爷奶最疼他,他有吃的喝的,却不能给他们吃。 徐春山和张秀兰偷吃了东西,还是肉呢,这会儿乖乖坐着,连嘴都不敢张,就怕被人闻着肉味。 好在大家都没什么劲说话,他们不开口,干坐着发愣,倒是没什么。 徐茵茵也同样,捡了块小泥巴把在手里玩,但却感觉到旁边的徐五丫在偷偷瞄她。 瞄了一眼,又瞄一眼。 徐茵茵扭头,正好和她又一次瞄过来的眼神对上。 徐五丫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脖子。 徐茵茵觉得奇怪,凑近道:“五丫,你偷看我干甚?” “没……”徐五丫飞快摇头,缩起了脖子。 但那小表情,可不像没啥的样子。 就是有事儿。 徐茵茵一眼就看出来了。 虽然疑惑,但徐五丫明显不会说的样子,她也只有收回了视线来。 有了这么一出,倒是没再感受到徐五丫偷偷瞄她了。 徐茵茵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这般年纪的孩子心思多,估计一会儿一个样儿,猜是猜不准的。 徐老头已经和周老头几个合计出来了,二十个馒头,还像昨天那样,先大分,一家平均三个,自个一家再继续分着吃。 徐达骏心里带着罪恶感,吃了肉罐头,精神头足,耳听四方,这会儿正好听到了水源,当下兴高采烈的喊了出来。 正打算让郑氏几个分馒头的徐老头一愣,周老头几个也高兴不已。 “六郎!哪里有水?” 大路背面的连山坡下,蜿蜒着一条小溪。 没有溪水潺潺,流水哗哗,只溪沟里几处水凼里蓄着些水,大水凼,小水凼,且那水也不清凉,有些黄澄澄的。 但这也够让大家伙高兴了,不用挖坑,打水就有水用呢。 “这还真是好!正想着呢,就给咱送水来喝了!” “正好正好,馒头用水煮了汤,一人能喝一大碗呢!得劲!” “……” 当下徐老头吆喝着安排了起来,打水的打水,捡柴的捡柴。 邓老头带着儿孙也自发的去找竹子砍。 不用徐达骏安排,大家伙就动手做出了滤水装置,将打起来的溪水给过滤起来,再用。 架了两口锅烧水,水烧开了,再将馒头撕碎了丢在锅里一起煮,然后加点盐巴。 锅里煮着馒头,也没肉呢,但闻起来格外的香,一干孩子围着锅,跟插蜡烛似的,挥都挥不走,要是嘴里能流出口水,那口水都能掉进锅里。 徐茵茵看了眼身旁坐着没动的徐五丫,“五丫你怎么不过去?” 张家郑家还有石家,几个小姑娘可都围在了锅边呢。 徐五丫摇摇头,不说话。 这丫头的性子,太沉闷了些。 徐茵茵吸了吸鼻子,闻着锅里那馒头的热香气,都差点要流口水了,一天三餐不饱,没吃过什么东西,以至于对着个馒头,都能觉得跟肉一样的香。 唉。 [宿主请注意!发现可收集生物!] 脑子里沉寂了许久的机械声音突然响起,惊了徐茵茵好一跳,差点没蹦起来。 她四下张望起来,一边在脑子里回应统子,“在哪里?” [请宿主收集一株茱萸。] 茱萸? 徐茵茵站了起来,四下望着,也没看到在哪里呢。 统子在脑子里指路,徐茵茵顺着就往坡下头去,再拐过土坡,山背弯下那土沟里,就长着一棵茱萸树。 这个季节,茱萸的果实都红透了,树上星星点点的红色,颗颗椭圆,但有些干瘪,并不那么饱满。 徐茵茵跟统子确认好,踮着脚就够到了一支,连着果实折断下来一大枝,正准备让统子收走。 “有果子吃。”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吓得徐茵茵手抖,扭头见徐五丫冲上来就开始摘茱萸果实,她纳闷,“五丫你什么时候跟在我后头的?” 她也没发觉,吓死了,刚才差点就叫她看到凭空不见的戏法了,那可没法解释。 手里这株就不好让统子收走了。 见徐五丫摘了一把茱萸果实就往嘴巴里塞,徐茵茵想了想便道:“这树上能摘不少果子,五丫你跑回去告诉爷,喊他找人来摘吧。” 这茱萸果实能入药的,可以吃,吃了也不会中毒,这么多呢,虽说没多少水分,味道也是酸的涩的,但好歹能裹腹。 徐五丫塞了满嘴,听着这话,点点头,扭头就往回去。 见她走了,徐茵茵才飞快让统子将手里的这株茱萸给收了,然后又折了一枝拿在手里。 [收集中~] [叮!收集成功!] 徐茵茵拉开控制面板,看着左下角的数字又变回了2。 不容易啊。 不多时,徐春山和徐达骏跑在最前头,后头跟着不老少人,往这边赶来。 “啥果子呢?” “这是枣皮啊?”张二舅道。 郑铁锤道:“管它啥呢,能吃就行!” 说着撸了袖子就往树上爬。 当下爬树的爬树,跳起来的跳起来,一群人对着这颗茱萸树可劲摧残。 狂风过后,片甲不留。 一棵树的果实摘完,也就一麻袋。 扛着麻袋回去,锅里的馒头汤也正好出锅。 有碗的用碗,没碗的用竹筒,众人热热乎乎的喝了起来。 锅架着,继续烧过滤出来的水,烧开了晾晾,好用竹筒葫芦的装了。 吃过东西,多生几个火堆,众人就围了火堆坐了,守夜的守夜,睡觉的睡觉,今晚就在这里歇了。 第四十三话:甜的水 徐茵茵蜷着身子躺了,脑子里点出统子的控制面板来,看着那两次兑换机会,琢磨了半晌,打算把今儿下午得来的机会用了。 肉罐头开了张,嘴里馋肉,就忍不住啊。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用一次吧。 “统子,我用一次机会,兑换葡萄糖粉。” [叮!已兑换,请宿主查收!] 接着,那置物架上就多一罐葡萄糖粉来,同样没有多余的标识,500克一罐的份量。 本来想换肉罐头的,但肉罐头不能明目张胆的拿出来大家一起吃,所以徐茵茵想了想,还是兑换了这葡萄糖粉,正好现在有水,掺在水里,大家都喝点,也是补充营养和能量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火堆架着,火光撩撩,锅里烧着的水咕咚咕咚的浮起水泡,很快就要开了。 徐茵茵装作窝过去烤火,趁着夜色,大家都没注意,迅速的借着衣袖的遮挡,将两口锅里都倒进去不少葡萄糖粉。 水烧开了,火堆抽开,就让水先晾着,夜里风发得紧,开水很快就冷得差不多了,各家的女人们便将自家的葫芦和竹筒拿去,挨个装水。 两大锅水呢,能装不少。 …… 守夜的一直经管着火堆,但这天,夜里凉得很,就这么躺着睡,睡都睡不踏实,是以天还没亮,众人就陆陆续续的起来了。 火堆再架上几堆,围着火堆烤火,身上快速的就暖和了起来。 小溪的对面的山坡下,隐约看得见人家,想来那里是一座村落。 昨儿傍晚徐老头就发现了那下头有袅袅炊烟,应该是有人住的。 这厢徐老头就打算让徐春河几个带几个妇人一起往村里去一趟,看看能不能讨些吃的。 但还没动身呢,就听得对面一阵闹嚷。 “打死你个贼偷儿!打啊!打死他!” “快!别让他跑了!” 众人吓了一跳,跳起来看什么情况。 只见一群男人正挥着锄头阳铲追赶着前面的两个衣衫褴褛的人,那两人面黄肌瘦的样子,想来也跟他们一样是逃过来的流民,到底跑不过一群村民,还没爬上坡,就被追上了。 一个大汉一脚踩上正在吃窝窝头的那人,直踩得他将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随后,众人锄头阳铲纷纷落在了两人身上,大有不打死他们不罢休的气势。 “敢到咱们高家村来偷东西,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这些天来咱们高家村打秋风的流民可不少,咱们高家村人多势众,可不怕你们!别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给我狠狠的打!”领头一人指着两人恶狠狠道。 这过程中,那领头没动手的人也发现了小溪这面的众人。 见这边这么多流民,也是挑了挑眉,然后吼着村人将地上那两个人更是下死手的打,似乎是为了震慑。 这一打就直到地上两人没动静了,才停了手,这些人也不怕是不是打死了人,扛着锄头转身就雄赳赳的回去了。 领头那人还往这边狠狠瞪了一眼,啐了一口。 众人等着看了许久,也没见对面那两人动弹,徐老太咽了咽口水,拉住徐老头,“他爹,咱还是别往那村子里去了,这啥村的,人可太彪了。” 徐老头也是唏嘘,那村子的人如此厉害,自然不敢再叫人去,免得吃的没讨着,还要被人撵着打死。 只瞧着那两人没了动静的样子,到底是让徐春河过去看看。 徐春河大步一跳,跳过了小溪,往那两人身边走去,抬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而后手一抖,赶忙退回来,“没气了。” 这是被活活打死了? 徐老打了个摆子,想着刚才那人走时往这边瞪的眼神,便赶紧让众人收拾收拾,这就离开这里了。 众人离开了这片溪地,绕了一段远路,回到了之前的大路上,继续往前方走。 走了一上午路,停下来歇气。 见这会儿周遭也没有除了他们之外的流民,徐老头便让大家伙赶紧都喝点水。 当下,各家拿了竹筒出来,开始分喝起水来。 “咦?这水喝着咋甜丝丝的?”周老头惊道。 其他喝着了水的也陆陆续续惊奇起来。 “大山媳妇,你们烧水的时候放白糖了?”石老太问。 郑氏忙摇头,“没有啊,咱没有白糖啊,哪里来的白糖放呀。” “那这可是奇了,这水喝着真是有甜味啊,别是我嘴巴出了问题?”郑老太道。 “也不对啊,我喝着也甜,总不能咱们大家伙嘴巴都有问题了吧?” “估摸着那小溪的水就是甜的呗?” “……” 徐茵茵喝过一口水后,低着头自顾自歇气,装作没有听见大家伙的嘀咕。 却是又感觉到旁边的徐五丫偷偷的瞄她。 这个档口,她格外的敏感了些。 忍不住抬眼看她。 徐五丫偷瞄被她逮个正着,吓得缩起了脖子,半晌都没有再抬起来。 徐茵茵顶着她的头顶看了许久,就这会儿,数着她的头顶起码爬过了二十来只虱子。 但这不重要,虱子算什么?大家都有。 “五丫,你陪我一起去解手呗?” 徐五丫飞快抬起眼来看了徐茵茵一眼,摇头。 周氏便即拍了她一下,“你四姐喊你,你就一起去,磨磨蹭蹭的干啥?” 徐茵茵咧嘴笑了笑,伸手就拉了徐五丫,两人一起往林子里头去。 徐春山远远在后头跟着,虽然周遭没什么人,但他跟着总要放心点。 徐茵茵本也不是真的为了方便,拐过一棵大树,那边看不见了,就停了下来,笑眯眯的看着徐五丫。 徐五丫被她看得贴紧了树干,直往后缩,“四,四姐。” “五丫,你怕啥?我又不吃人。”徐茵茵语气温和道。 徐五丫摇头,“我,我不怕。” “对,四姐知道你不怕,四姐就是好奇,五丫啊,你能不能告诉四姐,你总是偷偷瞄我干甚?是不是有话想跟四姐说?” 徐茵茵循循善诱道:“现在这里没别人,就我们俩,你想说啥?跟四姐说说,四姐听听看?” 徐五丫抬眼飞快看了她一下,“没,没话。” “真的?”徐茵茵笑眯眯,“五丫,撒谎鼻子会变长哦。” 徐五丫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发现没长,又松了一口气,然后反应过来,又飞快看了徐茵茵一眼。 看到徐茵茵笑脸盈盈眸光温柔的样子,抿紧了嘴。 须臾,她道:“我,我闻到了……肉味,昨天。” 第四十四话:狗鼻子 徐茵茵心下一惊,随即恍然。 她就说昨天五丫怎么一个劲的偷瞄她呢,原来竟是闻到了肉味? 娘诶,这是狗鼻子吧?她也没张嘴说话,这丫头都能闻到? 撒谎不是好习惯,看着徐五丫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的样子,徐茵茵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徐五丫却不是想要她说个什么来,见她不说话了,也不问她什么了,便放松下来一般,自个就扯开了话题,“四姐你要解手吗?” 徐茵茵摇了摇头。 “那我解一个,四姐你帮我守着啊。”说着,自个就往树后头去了。 徐茵茵悠悠笑了笑,五丫这姑娘性子沉闷,可却真是个好姑娘,嘴巴真紧,也真可爱。 要换作性子张或者什么的,估计昨儿闻到了就会立马嚷出来闹得大家都知道的。 可这丫头忍得住,只偷偷瞄她罢了。 如此想来,刚才五丫之所以也偷偷瞄她,是怀疑那水是甜的跟她有关系? 这丫头看着沉闷话不多,她倒差点把她忽略了。 徐五丫很快好了出来,见徐茵茵还盯着她没说话,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四姐?” 徐茵茵回神,笑了笑,一把拉过她,“走吧,咱们回去。” 徐五丫一边跟着她走,一边用余光看了她一眼。 眼见着要回到歇息的地方了,徐茵茵突然听到身旁小声传来一句,“四姐,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徐茵茵微愣,然后笑着捏了捏她的手。 …… 徐茵茵找机会将这事说给了张秀兰听,张秀兰也是愣了愣,而后偷偷同她道:“那咱们下次还偷吃吗?偷吃带五丫一个?” 徐茵茵摇了摇头,偷吃带五丫一个,这显然不行,不说本来就没什么吃的,就算有,现在这样子,她没有亲口承认什么,一切就还好说,装傻充愣就是,可真要把东西都拿出来叫五丫吃着了,到时候那才是不好解释。 但要是不带五丫,往后五丫肯定会对她更多关注,随时注意她的,也不好。 所以最好的办法也只能尽量的减少偷吃这个事了。 唉,还说想再吃个肉罐头呢。 忧桑。 幸好空间里就剩两个压缩饼干,一个肉罐头,兑换机会也只有一次,都不多,要是很多很多随便吃,却放心大胆吃不着,那才真是怄人。 [宿主请注意!发现可收集生物!] “!”徐茵茵一惊,心想这是开挂了?昨儿来了今儿又来? 她一边继续往前走着,一边左顾右盼,这大路上,有什么可收集的? [请宿主收集一只画眉。] 画眉? 徐茵茵仰头,正好看见右手边林子里有两只小鸟一高一低舞姿翩翩的飞过,啼声婉转动听。 小鸟纠缠着飞进了林中,眨眼就不见了。 徐茵茵:…… “统啊,下回这种一看就收集不着的你大可不必告诉我。” 统子不说话了,但徐茵茵知道,下回它检侧着附近有可收集生物照样还是会通报的。 再看系统面板,跟任务栏似的,那收集一只画眉的信息还在,呈0/1的状态,这是不收集到就不会撤掉了? 徐茵茵突然就好奇起来,“统啊,你得收集多少动植物?” [十万八千六百二十种。] 徐茵茵内心惊恐,哦天,这得收集到什么时候,给她几辈子每天啥也不干就收集这些都收集不完。 “你不会告诉我要全收集到了,你才能离开回你的星球去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她可不想有个系统一直在她脑子里存在着! 感受到宿主的脑波频率加快,系统机械的声音赶紧补上,[是所有系统一起收集这十万八千六百二十种,研究所一共派出了三千多个系统,一旦所有收集指令完成,所有系统都会立即返回,当然,完成收集最多的系统才可平安返回,反之者回了也会被研究所销毁,同样,完成收集最多的宿主最后将会获得一份超级大礼包。] 闻言,徐茵茵这才松了一口气,三千多个系统一起收集,那还好,要不了老命了。 不要老命的前提下,徐茵茵对那个最终的超级大礼包也很感兴趣。 只要努力就能考第一名,那么,谁不想考第一名呢? 徐茵茵是在第二日的上午发现系统面板上那行状态不见的,统子解释道有其他位面的宿主已经收集了画眉,所以就不需要再收集了。 登时,这心里就有了丝紧迫感,恨不得周遭全是可收集的,然后一骑绝尘,将所有的宿主都远远抛在后头。 不想当第一名的统子也不是好统子,宿主这般有胜负欲,作为统子,也很高兴。 [宿主放心,本系统随时待命着。] 当然,也得有得可收集才行。 眼下是没有的。 眼下他们到了一座叫华河县的县城,城门也是紧闭,城墙下密密麻麻靠着很多的流民。 这已经是属于宜阳府的管辖范围了,从昨儿下午,过了那条三岔路口,路上遇到的流民就多了起来,好些一直走大道从汇阳府那边过来的流民也都到了。 徐老头找了人打听,知道了汇阳府那边情况也不好,或多或少也是遭了灾的,一路经过的城池城门都不开,流民们只得继续往前走。 好在进了宜阳府范围开始,看到的土地就不是都干裂起缝的,也多少看到了些绿意。 只不过,可拔能吃的野菜这些,也早就被席卷一空,大家照样寻不到吃的,只勉强碰上了有水的小河沟什么的。 老徐家几家来得晚,城门一圈早已经没了位置,一行人只能在将将在城墙根的尾巴上找到空位置先停下来。 徐老头让徐春河带着周二川几个去城门口打听消息,再决定要不要在这里停留。 他们在路上碰见割了不少茅草,大家一起忙活着,编了不少茅草皮,搭个三角顶,窝在里头睡觉也能挡些冷风。 众人都坐下休息了好一会儿,徐春河几个才喘着气脸色不太好的回来了。 也不用大家问,徐春河一坐下就说了起来,“城门不让进。” 这里也还是不让进? 徐老头叹了一口气,“那这里可有施粥?” 徐春河摇了摇头,“没人施粥,但听说每日早上城里都会有人出来挑人,挑些人进城去干活,说是县令大人下的命令,也是为了帮咱们流民,那啥以工代赈来着。” 第四十五话:以工赚粮 原来是这样? 难怪这里不施粥也不准进,还窝着这么多流民呢。 徐老头当下拉着几家的话事人商量了起来。 干活,他们在行啊! 只要能有吃的,卖些力气算啥? 大家意见很统一,当下徐老头便拍板,先在这里停下来,等明儿看看情况。 他们几家加起来人多,路这边的位置摆排不下,便只能到城门对面的树林子里驻扎。 各家将茅草皮子都搭好安顿下来,到了傍晚,城门就开了,有不少今儿早上进去干活的流民被放了出来。 有很多流民散去找这些进去过的流民打听情况,徐老头便叫徐春河几个带着徐达骏也过去,说得上话就说,说不上就让徐达骏四下听听看别人都说了些什么。 成千上万的流民聚集着,整的这城外跟过年赶集似的,人在其中穿梭着,挤挤攘攘的,行动都快不起来。 差不多过了近三刻钟,徐春河几个才护着徐达骏一起回来。 几人七嘴八舌的将自己打听到的说给大家听。 “是县衙组织的,有修城墙的,也有修桥修路的,总之干一天活,傍晚下工就发粮食,一人能发着两升粟米。” “每天都招人,早上去,傍晚下工,挑上啥做啥,每天都不一样。” “活不重,咱们年轻力壮的,都能干!” “……” 徐达骏耳朵好使,听到的消息更多,“听说也干不了多久了,城里的活能干的都要干完了。” 众人一听,那明儿可得赶紧去才是,能干一天是一天。 郑老头叹气道:“干一天活两升粟米,这力气也太不值钱了。” 换做太平年,他们去镇上打短工,一天挣的银钱少说也能买着五升粟米。 “干活能换来粮食就不错了,怕的是卖力气也得不着粮食,那就真的只能饿死了。”周老头道。 徐老头收囊了这些个消息,当下做了安排,明儿一早,各家的男人们都去排队,要是能被挑上,进去干一天活就能带回来两升粟米,家里这些老的小的就有吃的了。 空气里有粟米煮着的清香味飘散着,不多时,对面隐约又有骂骂咧咧哭哭嚷嚷的声音。 但这些都跟林子里的几家人没甚关系,他们也不多关注。 之前摘的枣皮一路嚼着,不说抗饿,但肚子里好歹有点东西的,这厢大家各自喝上两口甜甜的水,就都蜷在茅草皮下开始睡觉休息了。 有茅草皮遮挡着,又黑漆漆的,外头的人是看不见里头在做什么的。 徐茵茵麻溜的取了一块压缩饼干来给徐春山,让他快吃了,填肚子。 明儿若是被选上进城干活,一天呢,这肚子里发饿,那可不好扛。 徐茵茵还是挺担心她爹扛不住的,所以这会儿也不心疼,他们自个饿着就饿着,她爹得补充一下体力。 压缩饼干那可是很能抗饿的,一块压缩饼干下肚能扛两天,徐春山知道这玩意儿,当下也不肯自己吃一整块,动手分了分,四个人每人都吃上一块。 这玩意不会像肉罐头味大,但徐茵茵也心虚得慌,就怕隔壁茅草皮子底下的五丫听见,几个人像做贼似的,一点声音不出,三两口赶紧吃完了,又拿了空间里的竹筒出来喝了水。 四个人吃了喝了,这才麻溜的闭眼睡觉。 …… 天亮了,城门口就动弹起来,无数流民拥挤着挤在城门口,扎扎实实的,看不清谁是谁。 石老大和张大舅打头,带着几家的众男人们,天还没亮就从树林子里赶过来,这会儿站的位置还算靠前,挤在一堆,混在流民们,也伸着脖子看前头的动静。 天冷,这么挤着,倒还热和。 不多时,天大亮了,城门缓缓打开,穿着布衣长袍的小吏带着人出来挑人了。 只挑还有力气干活的,要是饿得没力气,都站不稳的,那是不要的。 徐春山等人虽然眼窝凹陷,面如菜色,但看上去还算精神,也都站得稳稳当当的。 是以,小吏一路挑过来,全都给挑上了。 徐三郎和张三郎见他们都被挑进去了,立马转头回去报信。 “选上了,我爹他们都选上了!” 徐老头几个一听,高兴起来,“那就好。” 男人们不在,只剩老弱病残和一些半大小子,徐老头便拘着众人,不让他们到处乱走,就窝在茅草皮子下待着。 等到了下晌,雾蒙蒙的天看着亮堂了些,徐老头让周老头和邓老头留在这里看着,他和郑老头带着徐达骏张三郎徐三郎这几个小子,到林子背后的小河沟里去挑两挑河水回来,顺便再捡些木柴。 那河沟里水不多,这里流民多,一人挑点一人挑点的,想挑多的,那是没有的。 所以也顾不上慢慢的费劲来过滤了,只挑回来两挑水,便直接架了锅生火来烧,烧开了静置着喝上面的水就是。 眼看着差不多要到傍晚了,进城干活的人也该收工了,徐老头便让自家人将身上一直绑着的炒米拿出来,用三口大锅熬上。 “这都是最后的口粮了,绑了一路了,一直没舍得吃呢。”徐老头跟周老头几个感叹道。 其他人都知道徐家离家之前帮了村里的王地主,得过一点粮食,不多,只以为都混了榆树皮做了窝窝头已经吃完了呢,没想到还做了炒米在身上绑着。 “待会儿大川他们就带粮食回来了,你们这炒米先绑着呗,留着后头实在扛不住了,再拿出来吃吧?”周老头道。 徐老头就道:“孩子们进城累一天呢,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咱们先煮上,等他们回来就能喝一口热乎的!” 今儿干了活,能带回来不少粮食,这点炒米,绑了一个来月了,都要潮了,吃了也好。 再说了,也不多,熬上三锅,也是水多米少。 身上一直绑着的,这猛然间卸了下来,多少还有些不习惯,但闻着那米香,徐老头的眼眶也微微红了红。 锅里的米粥差不多就可以喝了,城门口也有了动静,徐老头点了张三郎几个小子过去迎一迎。 不多时,徐春山等人就脚步虚浮的相互搀扶着回来了。 妇人们赶紧迎上自家的男人儿子张罗着他们坐在火堆边休息。 徐春山等人也累得说不出话来,只将收工领到的粮食从怀里掏出来,都交在了一起。 徐老头忙让妇人们拿碗盛粥,先给干了活的人一人满上一大碗,让他们先吃,吃了好休息。 第四十六话:古怪的巧合 发的粮食都是粟米,黄澄澄的,几家一共去了二十七个人,一人两升,装在一起就有一麻袋,看着就叫人欢喜。 不过真架势吃起来,也不算什么,一个人都吃不着一斤的。 但有总比没有好,这也是很值得让人高兴的了。 今儿干了活的多吃点,其他人也各都分得了小半碗米粥来喝了,先不说饱,肚里暖暖和和的,整个人就舒服了起来。 吃过饭后,妇人们将锅碗这些收拾收拾,天也彻底黑了。 众人各窝各的茅草皮子,开始歇息。 郑老头和邓老头带着郑大郎张三郎几个负责守夜,城门口这么多流民,鱼龙混杂,他们有女人有孩子,需要保证安全,今儿得了几十斤粮食,也是需要好好的守着的。 徐达骏窝在茅草皮子下,倒是不担心,因为他先才就已经听到了不少流民窃窃私语来着,有很多人盯上了他们这群人领回来的粮食,但看着他们一起这么多人,到底也是有些忌惮,不敢贸然动手的。 至少今晚是不会来的,所以他能放心的睡。 一觉睡到天蒙蒙亮,徐达骏爬起来就找了徐老头一番嘀咕,而后,徐老头便只让徐春河几个带着张大郎石大郎等去城门口排队,至于张大舅等人,今儿就留下,不去干活了。 张大舅等人不解,但徐老头发了话,他们也都听。 不多时,城门口挑好了人,城门也再度关上,徐春河等人也都被挑上了。 没过多久,城墙下窝着的流民堆就有了动静,一伙子流民动了起来,慢慢朝对面树林靠拢。 徐老头早就得了徐达骏报信,知道了今儿有流民会趁城里挑了人干活之后他们这里壮劳力少了就来抢他们的粮食,所以今儿才拦了人,只让十几个人去干活。 剩下十几个壮劳力,再加上张大郎等小子们,和他们这几个老家伙,加起来也是几十个人。 这会儿见一群流民往这边靠拢,徐老头立马一激灵,让大家伙拿上家伙什,谁敢过来,那就打! 男人们严阵以待,妇人们也不甘落后,都找了趁手的东西在手里拿着。 那群靠过来的流民也是没想到,他们这群人被挑了那么多人进城干活,这留下的还有这么多人呢。 但动都动了,就这么退回去可不行。 是以,打斗一触即发。 男人们打在了一起,那跟在后头也有不少妇人靠过来,直接奔向中间的板车,想趁男人们打着时去抢粮食。 几家的妇人立马奋起反抗,和这些妇人掐在了一起。 男人们打架是只闷头打,妇人们掐架那是边掐边骂,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话都来。 张秀兰跟着两妯娌,掐得头发都散成了鸡窝,身上的棉袄都差点被扯掉,那是也来了火气,张嘴就开骂。 徐茵茵这些个小姑娘就护着小孩子们躲在板车后头,看着这乱糟糟的阵仗,也是都吓坏了。 徐茵茵一直注意着她娘的,她爹和老弟那边人多,两人都没吃什么亏。 倒是她娘这里,冲过来的妇人不少。 妇人的力气都是有限的,打不上了就打嘴仗,张秀兰插着腰,那是拿出了洪荒之力来,嘴里噼里啪啦的,骂得人连连后退。 徐茵茵在后头,清楚的看到那被她娘指着骂了的妇人脚下突然一打滑,人就扑了个狗吃屎。 第一个她还没怎么在意的,但接着,第二个、三个…… 只要是被她娘指着骂了的妇人,接二连三的,都莫名其妙的要么没踩稳摔了一跤,要么就是被同伴打偏了挨了一巴掌,总之,都倒了霉。 徐茵茵看得微眯了眼,将这古怪的巧合记在了心上。 这波打斗持续了近两刻钟,以那群流民被打退告终。 几家人或都受了点伤,但不要命的顽强抵抗,到底也唬住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有这一遭,那些还蠢蠢欲动的流民就都暂时消停了,想再过来下手,都得先掂量掂量。 妇人们拢好头发,拉整好衣裳,又忙着检查男人们的伤势,没药擦,出了血的就随便包扎一下,只能都硬扛好。 徐达骏没事,徐春山脸上挨了一拳头青了一大块,手掌也破了皮,但都还好。 徐茵茵看着她娘给她爹揉了脸,退回来就凑上去,“娘,你骂我一顿?” 张秀兰嗔她一眼,“好好的我骂你干么子?” “那你骂徐达骏。”徐茵茵道。 徐达骏:…… “你脑子进水了?”他简直都惊了,哪有腆着脸求骂的?自个求不着,还非让他挨骂? 张秀兰伸手探向闺女的额头,没发烧啊? 徐茵茵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也不确定呢,只得暂时作罢,想着后头再印证吧。 …… 徐春河等人傍晚出了城,今儿人少了一半,粮食也少了一半,但对比城门口很多没被选上的流民,他们这群人还是挺幸运的了。 徐老头安排着妇人们用了大概五升粟米,多放点水,煮了满满三锅稀粥,照样是干活的人多吃点,其余人再一人大半碗或半碗的都分了吃了。 吃过饭,守夜的人守夜,其余人就各都歇下。 今儿去干活的人累,留在宿营地的人也累,先是打了一架,后头还要去几里外的地方挑水回来。 大家都累了,闭上眼睛就都睡着了。 等到天将亮,徐老头担心今儿又会有人来抢粮食,所以照样不敢让壮劳力都进城去干活,还是只去了一半,留下一半。 今儿去的是张大舅等人,清早的天儿裹着丝丝凉意,众人挤在城门口,等着城门打开。 不多时,城门开了,小吏带着人出来挑人,没用多一会儿,人挑好了带进去,城门再关上,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丝丝凉风中,一个男人看着紧闭的城门叹了一口气,“又没挑上我,这都等了好几天了,回回都没我,再不挣点粮食,我家小都要饿死在这华阳县城外了。” 这人话一出,算是激出了城门外这许多流民的感同身受。 “既是县令大人有心赈灾,为啥不干脆施粥?偏要选人干活才发粮食,我也不是说干不了活,可他却总不选我,让人想挣这粮食都挣不着,这是真不给人活路啊!” “就是就是!这县令大人既要做好事,却偏偏这样,真是拿咱们逗着玩呢!” “这城里有的是粮食,就不开城门让咱们进去呢!” “……” 七嘴八舌中,有一个中年男人站出来道:“既是如此,依我看,咱们还不如干脆冲进这城里去!抢粮拼一条活路!” 第四十七话:拒绝为伍 这中年男人名叫杨永学,是云州威宁府荣平县辖下杨家村人。 此番逃荒出来,杨家村整个村的人差不多是一起出来的,虽然路上死了不少人,但走到这里,也还剩不少人。 杨永学便是族长的儿子,本也是下一任的族长,又读过书,所以杨家村的人都听他的。 那总也被选不上的男人也是杨家村的人,后面七嘴八舌的也好多都是他们一起的。 杨永学这话一出,算是击中了众人的心底深处,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很快就有人附应起来。 “行!干他!咱们冲进去,抢粮!” “没错!死我也要当个饱死鬼!” “这些人有吃有喝的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叫他们也尝尝无家可归的滋味!干了!” “……” 群情激昂中,杨永学的声音沉稳而镇定,“好,大家都听我说……” …… 今儿徐春山进城干活去了,徐达骏一直怕有昨儿的情况,所以耳朵一直竖着,不放过对面流民群的半点声音的。 这些串在流民里的声音伴着风声传了过来,悉数钻进了他耳朵里,他侧耳听了好一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当下也坐不住了。 徐达骏赶紧跑向隔壁的茅草皮子,喊了徐老头,简略将自己听到的事告诉给了徐老头。 徐老头听得一惊,什么!有人联合起来准备趁明儿进城干活的时候叛乱,里应外合占领华河县? 这就罢了,还打算过来拉拢他们,让他们一起? 个滴乖乖耶!这可是造反啊! 徐老头想也没想,都觉得这事可不能干。 很快,对面就有七八个流民径直往这边来了。 昨儿刚干了一架的,徐春河等人昨儿干完活回来都听家里人说了,是以见有流民往这边来,当下就赶紧抓紧了家伙什警惕的看着来人。 那七八个流民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裹着一身破棉袄,脸上胡子拉碴的,说话却文绉绉的,不像是普通庄稼汉。 徐老头看着这人,就猜测这男人应该就是孙子听到的那个领头谋划的男人了。 杨永学一副交好的架势,语气也很是温和。 但徐老头听到他那呱啦呱啦的一番话,只觉得头皮都发麻了。 没等人说完,便赶紧出声道:“我们明儿一早就打算离开了,小老弟你说的事,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杨永学闻言眯起了眼。 这群人壮劳力多,又齐心,昨儿他可是看得清楚着呢。 眼下聚集在这华阳城外的流民,大多都是散的,或也有一家两家的相识的结伴一起的。 但像他们杨家村这样,很多人都是认识的一起过来的,壮劳力至少也是几十号的,只有眼前这一群人了。 这样的人,一起做事也要省心些。 再加上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这群人派去排队的人都被挑选上了,那可是十几二十个人,占了每天被挑上的一小半呢。 能联合这些人一起,那他们的计划,成功的几率都要高不少。 所以他才会特意带人过来找他们这群人谈一谈。 却没想到这老头反应这么快,二话不说就道明儿一早要离开这里了。 这可不行。 他势必是要拉着这些人一起干的! “老丈,我比你们来得早几天,知道的消息比你们多,这一路进青州你们也看见了,路过的城镇都城门紧闭,不止这华阳县,整个宜阳府的所有城镇都不会容纳我们这些流民进城的。 听说靠山王已经打进了云州,北边的东胡人也不安分,老皇帝还正忙着过万寿节呢,压根就没空管咱们这些云州灾民,只怕到过年,咱们都等不到赈灾的! 我瞧老丈你们也是拖家带口还有这么些孩子的,好不容易走到了青州,总不想还饿死在青州吧? 不想饿死,咱们就只有靠自己! 老丈你别以为你们的人每天都被挑进去干活能带些粮食回来,据我所知,顶多再过个两三天,城里就没有活了,不会再出来挑人干活的了,到时候,你们这么多人,又能吃什么?” 杨永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老丈你别担心,我们可不是莽撞行事的,只要按计划行事,不会出什么事的,城外流民数以万计,而城里的守兵不过千数,不足为惧!” 什么计划,徐老头已经听孙子说了,这些人想趁着进城干活的时候,开了城门,将城外的流民都煽动进去,先拿下县衙,再全城抢粮。 这事一旦做了,不管成不成,那都是造反啊! 徐老头只想带着一家老小平平安安的活着,可不想牵扯这些要命的事儿。 撑一撑,还能活下去,可要是做这事儿,谁知道会不会立马就没了命? 一旦暴乱起来,那刀剑不长眼的,你还能保证老天爷绝对不会收你不成? 谁那么好运气啊? 徐老头满脸抗拒,坚称明儿一早他们就会离开,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他们得去宜阳府投奔亲戚呢! 杨永学见他坚持,脸色也冷了下来。 “你想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可不行。” “这条船,你们不上也得上!” 徐老头脸色微变,“咋?你们还想逼好人上梁山不成?告诉你们,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徐春河等人见势举起了手里的家伙什,将杨永学等人围了起来,只待徐老头发话,就能立马豁出去干了。 见这阵仗,杨永学脸色几经变幻,到底没做什么,带着人离开了。 众人一直目送他们走远,回了对面,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周老头看着徐老头道:“他姑父,咱们咋办?我看那姓杨的心大着呢,能甘心?” 徐老头抿了唇,“等老三他们回来,咱们天不亮就走!” 而那头,走远的几个人,有人也在问杨永学道:“顺娃子,那些人不跟咱们一块干,那咱们还干吗?” “干!”杨永学沉声道:“不管怎样,明儿咱们都按计划行事!” 那人道:“可那些人知道了咱们要干啥会不会告密?” 杨永学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让人盯着他们。” …… 等傍晚,徐春山他们干完活回来,早就煮好的粥众人都喝了,便就早早的歇下了。 天不亮,几家人就默契的动了起来,打包好茅草皮,拉好家什,摸着黑埋头踏上了往宜阳府方向去的路。 他们身后,一直偷偷盯着他们的人见他们离开了,这才扭头回去向杨永学汇报。 第四十八话:宜阳府城 离开华阳县十数里,没听到后头有人追上来,几家人才找了处地方停下,稍作休息。 此时天早已经大亮了,他们停的地方是一片青草地。 没错,是青草地,见了一路的土地干裂,寸草不生,这临近宜阳府的地方,绿意更甚,看着叫人欢喜。 对面的树林子也是树叶茂盛,总算不是都光秃秃的了。 虽然不管是草地还是树林子都有被人扒过的痕迹,但多少还有得剩,没扒拉光的。 徐老头看着这些,十分庆幸昨儿可没答应那姓杨的,搞什么暴乱,攻占华阳县城的事。 吃啥不是吃啊,不管是野菜还是野草的,只要能吃,他们都轻易饿不死了。 当乱匪,他们拖家带口的,可不是啥好出路。 “幸好咱们跑得快,也不知道那些人咋个样了。”徐老太回头遥遥望了一眼,嘴里啧啧道。 徐老头扭头问孙子,“六郎啊,这么远应该听不见那里的动静了吧?” 其实是能听见的,能听见华阳城里刚刚乱了起来,哭天喊地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但徐达骏摇了头。 徐老头也不失望,离着十几里了,孙子的耳朵再厉害又不是成神了,听不着也是正常的。 “要是那些人不扯乱子,咱们再进城多干两天活,也能多得点粮食。”周老头叹道。 徐春山瞄了他一眼:贪心了吧,幸好咱跑得快呢,要不然这会儿还不知道咋样呢。 那城门一破,城外的流民疯了一样的往里头冲,城里乱成一片,有流民被抵抗的士兵一刀砍成两半的,也有好好的城里人被流民冲撞踩死打死的,总之,华阳城现在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了。 徐老头道:“咱现在有好几十斤粮食呢,可比其他人好太多了,人呐,得知足。” “是这个理。”郑老头点头道:“我看这里青幽幽的,说不得能挖着好些野菜,左右在这儿歇,叫媳妇子们都去瞧瞧去。” 徐老头点点头,当下便让马氏等人四下散去了。 张秀兰和徐茵茵母女俩个也跟在其中,同其他人一起寻着能吃的野菜。 [宿主请注意,发现可收集生物!宿主请注意,发现可收集生物!] [请宿主收集一株马齿苋!] [请宿主收集一株车前草!] [请宿主收集一对黄腹山雀!] [请宿主收集一只田鼠!] [请宿主收集一棵香樟!] [请宿主收集一棵黄柏!] [……] 徐茵茵一株野菜刚扯在手里呢,统子机械的声音激动得就跟开了连播键似的,噼里啪啦的一度收不住。 等到终于消停下来,徐茵茵满脑子都是可收集生物。 她双眼也亮了起来,赶紧忙活起来。 [叮!马齿苋收集成功!] [叮!车前草收集成功!] [……] 那什么山雀在林子里飞来飞去的,徐茵茵直接忽略,那只田鼠在草丛里几个钻拱间就找不着了。 这种能动的难搞,徐茵茵几乎也不抱什么希望,把能收集的抓紧机会收集了,系统面板打开,那左下角的可兑换次数也达到了七次。 这个数字,叫徐茵茵可高兴得不行。 徐老头等人也很高兴,往更里的地方走了走,将这一带能扒拉的野菜都给扒拉了,挖回来不少野菜。 一行人再往前走了一段,找着了一条小溪,打了水,洗菜,生火架锅,将粟米掺了野菜,野菜多粟米少的都做成了窝窝头,只留下了少半的粟米,藏在板车底下。 窝窝头能放,随时都能吃,免了每次都要生火用水的,熬出香气的惹人注意。 毕竟,还不知道前头啥情况呢。 从杨永学嘴里知道的消息,靠山王打进了云州,北边的东胡人也不安分,偏偏老皇上还有闲心过万寿节呢,连屁股下的龙椅不稳都不在乎,哪里会在乎他们这些个遭了灾跑出来逃荒的流民的生死? 所以,徐老头料想前头的情况也不会太好。 但纵然心里有准备,可一连经过两座县城都立马被士兵驱逐不让靠近,这心里也多少有些拔凉拔凉的。 有同被驱赶走的流民嘀嘀咕咕起来,“听说华阳县有流民暴动闹事,冲进了城里去,杀人抢粮,连县令大人都被那些暴民给杀了呢!所以,这些个县城都怕咱们这些流民了,压根就不敢让咱们靠近!” “那些人不是害人吗!这城门不让靠近,咱还能往哪儿走啊?” “早知道咱们该留在华阳县的,说不得能趁乱抢着粮食呢,现在我都要饿死了,实在没力气再往前走了。” …… 几家人听着这些流民的议论,也是唏嘘不已。 一行人只得继续往前走,一路上流民也越来越多,大家扒野菜扒树叶,好歹有口吃的,不会像之前在云州一样,饿死渴死。 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一行人到了宜阳府城外。 老远就看到城墙底下窝着不少流民,徐老头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府城不像之前经过的县城会驱赶流民不让靠近。 一行人赶紧靠过去,占地方窝下来。 徐老头和周老头几个背着手溜达着去找挨得近的老头套近乎打听消息。 前几个都不搭理,好在后头这老头正好也是武宁府的,老乡见老乡,倒是和徐老头几个搭起了话来。 “华阳县有暴民闹事,杀了县令占了县城,你们晓得吧?这宜阳府的知府大人怕咱们这些流民生事,所以不但放流民进去,每日还发动了城里的富户施粥呢,但只每日上午施,今儿已经施完了,你们明儿可得赶早点排队,慢了就领不着的。” 徐老头听得眼睛一亮,“流民可以进城?” “能进啊!十两银子一个人,给银子就放人进去,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不少流民都进去了,你们要是有银子,立马就能进去。”那老头上上下下把徐老头几个好一顿打量,其实心里头也不认为他们这样子,是有银子能进城去的。 十两银子? 徐老头听得心里直发沉,一个人十两银子呐,这城,是他们能进得起的? 眼瞧着就是一墙之隔就能见到小妹,没曾想,是这么个情况。 好在这宜阳府城不驱赶流民,每日还有粥领,徐老头想了想,跟周老头几个商量了,还是决定就留在这宜阳城外了。 一是再往前走他们也走不动了,二是这宜阳府是大城,朝廷要是有赈灾啥的动静,他们留在这里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之前做的野菜窝窝头也不剩了,粟米倒是还剩点,这会儿众人也是舍不得吃的,茅草皮一搭好,众人就分头行动,四下寻野菜去了。 每日一次的粥不管靠不靠的上,先多扒拉点野菜,总是没错的。 第四十九话:运气不好 这宜阳府城外流民数不胜数,四下扒拉野菜的人也多,有的都走远到了几里外去扒拉去了。 几家人往远了扒拉,到傍晚回来,也没扒拉到多少。 今儿也就不吃了,众人勒紧了裤腰带,早早睡下,打算明儿一早就早点去排队。 他们这样想,同他们一样这样想的流民也不少。 翌日天不亮,城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徐老头睁眼一瞧,也坐不住了,赶紧安排分工,一大半的人都去排队,只留下他们这些个老的,看着孩子和家什。 他们这群人排进队伍,长长拉拉的一条,一眼望不到头。 徐茵茵一家四口也都挤在里头,挨着早上的冷风吹。 施粥是肯定不会这么早施的,但为了能领到粥,流民都卯足劲的抢个先排队,排到后头的,谁知道能不能领着呢。 大家站累了就就地坐着,总之是不会轻易离开排着的位置的。 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徐茵茵又站又坐的,整个人都累得不行。 张秀兰又一次小声问徐春山:“看着出来没?” 徐春山摇头,“没呢。” “这得等到么子时候啊。”张秀兰叹气。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天也近午了,可城门处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排在他们这群人最前头的张大舅忍不住跟前头的人打听,“哎大兄弟,昨儿你在吗?昨儿这个时候施粥没呢?” 那人扭头看了张大舅一眼,跺了跺发麻的脚,道:“昨儿这时候粥都快施完了。” 张二舅探头往前头看了看,“那今儿这是啥情况?不施粥了?” 那人摇摇头,“不知道啊,这连着施了几天了,谁知道城里那些富户还愿意不愿意呢。” 说话间,城门口有了动静,排在最前头的流民看着城门打开,全都为之一振,赶紧麻溜的站好,翘首以盼。 “可算是来了!” “快排好,碗准备好!” “……” 但随着城门打开,甬道里出来一行人,却看得流民们一愣。 粥车呢? 没有啊。 这不是施粥来的? 几家人今儿刚来的,也不知道情况,他们算是排在前中段的,但踮着脚也看不太清最前头的情况的,只以为城门开了就是施粥来的,但好半天没见队伍往前挪,反而只听到前方嘀嘀咕咕的像是在唉声叹气一般。 张大舅一边跳起来看,一边冲前头问,“咋了咋了?” 前头的又问前头的,不一会儿,传后话来,“今儿不施粥了!城里出来好些人呢,说是拿粮食买人,年轻的女娃和男娃,一人一斗粮食!” 众人听得一阵失望,站不住的周二川干脆出了队伍往前去亲眼看看情况。 不多时,返回来,一脸愁淡,“真不施粥了,愿意卖身的上前去,签了卖身契就能领粮食。” 流民里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就一斗粮食,这人也太不值钱了。” “这年头,人本来就是最不值钱的,还给一斗呢,人卖了也是个活路,总饿不死!” “咋样?你们卖吗?” “也不施粥了,这队白排了,走吧走吧,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 排着的队伍渐渐有人离开。 几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当即也决定先回去再说。 等回去,将事情跟徐老头等人一说,徐老头几个也是叹息不已。 好不容易赶着这里有粥施呢,可他们刚来,这粥就不施了,真是运气不好! “咱们咋办呐?”郑铁锤讷讷道。 周老头瞪眼,“咱饿死也不能卖闺女啊!这只买年轻的女娃男娃,谁知道是干啥呢,不卖不卖!咱都不卖!” 徐老头嘴里发苦,但也跟着点了头,“不卖,大家伙站了一上午了,都先歇歇再说。” 有像几家人这样坚决不卖家里人的,却也有看到活路了一般迫不及待的拉了家里的闺女上前去排队按手印的,同样也有饿得遭不住了自愿上去自卖自身求口饭吃的。 一时间,城门口哭天喊地的,什么声儿都有。 几家人只在原地看着。 离着他们近窝着的一家人,家里的闺女为了家里人不饿死,抹了泪咬牙硬气的自个要把自个卖了,拉了她爹跟着去领粮食。 这男人提着闺女的卖身粮红着眼回来,还没回到家里人身边,就被人抢了粮食,这哪里肯干啊,男人当下拼命护着,却被人打得半死不活,这会儿被家里人哭哭啼啼的抬回来,气儿已经只进不出了。 这可真是人没了粮食也没得着。 看得几家人唏嘘不已。 一直持续到半下午,城门口的动静才消停了下来,城门再度关上。 而城外,粥香四溢的,闻得流民们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往有香气的地方钻。 几家人煮了一锅野菜汤,一人分了两口喝了,捂着肚子睡觉。 到了第二日,城里照样有人出来拿粮食买人,这次,凑上去按手印卖身的人就更多了,当然,占多数的还是女娃。 等过了第三日,城外肉眼可见的就少了许多年轻人。 几家的媳妇都拉紧了自个的女儿,生怕公爹婆婆的撑不住要卖了闺女。 徐老太头一个就狠狠的瞪向了张秀兰,“我心那烂呢?能卖自个亲孙女?你再给我拉紧些,干脆绑你身上得了!” 张秀兰尴尬的笑笑,松开了徐茵茵的手。 有了徐老太这一出,石老太也骂自己的媳妇,“把你们的心吞回肚子里头去,我可不会做那恶事!饿就饿呗,咱都饿,你们可得自己咬住咯,别自个撑不住拉了闺女去换粮食才是!” 话说开了,媳妇们腆着脸哄婆婆,这事也就过去了。 却不想,石老二的小闺女石三丫站了出来,哭着同她娘道:“娘,你就让我去吧,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 钟氏红了眼,“三丫啊!你别傻,你真去啊?去了可就再也见不得爹娘了呀!” 石三丫狠了心,“娘,你让我去吧!我想吃饱饭!你就当从没生过我吧。” 钟氏哭得不行,只眼巴巴看石老太,望婆婆能劝住女儿。 石老太看着石三丫道:“三丫你真铁了心要去?” 石三丫直点头,“奶,让我去吧,我不想饿死。” “作孽啊。”石老太直叹气。 最终石三丫还是去了,石老二带着儿子石二郎一起送她去的,去的时候三人,回来就只有两人,外加一小袋粮食。 那袋子小,可提在石老二手里却格外的沉。 第五十话:最后关头 几家人少了一个成员,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那石老二提回来的粮食,其他几家都装作没有看到,徐老头更是拒绝了石老二将其交上来大家一起吃的举动,只让他自己留着。 就一斗而已,并不多,就算拿出来,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 但石老二也没有自个一家独吃,而是拿出来熬粥,给几家小娃娃吃,大人吃野菜汤还能硬撑着,这几个小娃娃,已经瘦得脱相了,再不吃点米粥,是真的受不住了。 之前那留起来的粟米也彻底没有了,几家人每天都四处去扒拉野菜和树叶树皮,越扒越远,这周遭也扒无可扒了。 徐茵茵实在饿得受不住了,趁着出去寻野菜这些,用了两次机会兑换了压缩饼干,再加上原先那一块,和徐春山三人开小灶,配上兑了葡萄糖粉的水,好好的吃了一顿。 肉罐头想吃,却是不敢吃的,再怎么注意,也怕有味,这饿久了的人,鼻子可是很灵的。 上一次是五丫还好,这要是再吃了被其他人谁闻到,那可不好收场。 所以便只吃了压缩饼干,几人也是好好的擦干净嘴巴,喝了水漱了口,才敢回去的。 吃了压缩饼干,肚子里有了饱腹感,晚上睡觉也都能睡得着点了。 肚子里有东西,徐达骏这耳朵听起风声来,也不那么费精神了。 一片夜风里,徐达骏只听得城楼上有人在说话。 “什么?破逃荒的泥腿子也敢自封威武将军,也不怕笑掉大牙!” “什么泥腿子,听说人家是读过几年书的,正儿八经的识字会写呢!普通的泥腿子,哪有这胆气?人家现在手底下能号令将近万人!拿下了华阳县,又刚刚打下博阳县,那城楼上都挂着当官儿的人头呢!这胆气,你能同他比?” “这什么世道啊,逃荒的也想自立为王了不成?” “瞧这架势,说不准呢!我听说咱们知府大人正在跟津平卫请求调兵支援呢!要不然,过不了多久,这劳什子的威武将军都要一路打到府城来了!” “难怪呢,我就说咱们知府大人又是说动城里的富户施粥又是说动他们拿粮买人的,这城外如今这么多的流民,那威武将军真要是打过来,这些人为了一口吃的,很难不加入威武将军的队伍啊!” “不过津平卫能有兵调?我听说靠山王都打到云州的威宁府来了,咱们青州的兵不得都调在一处,全力对付靠山王啊?” “谁知道呢?咱们当兵的,听上边命令就是了。” …… 后头这两天,城里再有人出来买人,就几乎买不着年轻的女娃了,渐渐的,有人卖起了儿子。 再后来,便是想卖,城里也不再有人出来买了。 有人四下散播流言,说动这些流民继续往北去,说是前边的松阳府会接纳流民进城。 但流民们已经没几个有那力气离开这里往松阳府去了,稀稀拉拉的也只离开了小部分而已。 徐家几家人是没那个力气走的,况且,他们来宜阳府,就是为了投奔亲戚的,上松阳府干啥呀? 再说了,徐达骏已经听到了这所谓的流言就是城里专门派人散播出来的,就是想让流民们都主动离开这里,不聚集在这宜阳城外。 城里不再有人出来买人,也没有施粥,渐渐的,城外饿倒了一大片,每天都有咽了气的人被亲人抬着丢去了对面的树林子,连挖坑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丢在了林子里,暴尸荒野。 徐茵茵在一次和张秀兰一起去方便的时候,亲眼看到了有流民趴在那临时的乱葬岗里扒着腐肉吃,恶心得脸色都白了,同去的周氏更是回来就病倒了。 不止周氏,几家人里,接连病倒的人很多,有饿倒的,也有身体拖不住倒下的。 其中,病得来势汹汹的,就要数上了年纪的周老头了,这一倒,直接发起烧来,半天都没退下来。 周大川这几个儿子轮换着的守着周老头,可除了守着,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徐老太也守着周老头哭了好一场,转头也病倒了。 几个老头老太太,还硬扛着没倒的,就只有徐老头和郑老头了。 几家人的头顶都是阴沉沉的,一片愁云惨雾。 周老头烧得越来越厉害,眼看着就翻白眼了。 徐春山看得忍不住,偷偷拉了徐茵茵问道:“茵茵,能兑换到退烧药不?” 其他人都是饿狠了,身子发虚,只周老头,起了烧,这要是不吃药把烧退下来,那铁定是捱不过今晚的。 大家一起逃荒,革命友谊先不说,周老头可还是徐春山的亲舅舅呢,这咋能眼睁睁看着人死? 人命关天,徐茵茵没有犹豫,赶紧用了一次机会,兑换了退烧药,加在竹筒水里,拿给了徐春山。 徐春山抱着竹筒,直接挤开了周大川,“来,我给大舅喝点水。” 这都翻白眼了,还能喝下啥水呀? 但周大川也没有拦,心里已经认命,他爹这是撑不过了,喝口水就喝口水吧,饿着走是没法子的事,但有水喝呢,别渴着走。 众人眼看着徐春山给周老头灌了水,心底都觉得周老头是撑不住了。 但一直到傍晚,周老头也没咽气,周大川伸手一摸,惊道:“爹不烧了!” 到第二日早上,周老头就醒了过来。 “爹,你没事了吧?” 周老头转着眼珠子,看了看围着自己的儿孙们,脑子还有些不清明,他知道自己病倒了,还以为自己要下去见阎王了呢,可迷迷糊糊的,这咋就自己好了? 周老头咧了嘴,身子还有点虚,但他也知道自己死不了了,“没事,阎王不收我呢!”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郑老头更是红着眼道:“咱命大,阎王爷都不敢收呢!那话咋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病得最重的周老头没事了,其他饿虚了的,有徐茵茵偷偷给喝的水里放了葡萄糖粉,也还坚持得住。 比起其他流民陆陆续续的有人被抬出去,几家人里一个都没大事,这就值得庆幸了。 而更幸运的是,城门再次打开,停了好几天的施粥,又开始了。 施粥的这天,城外流民哭声一片。 哭自己饿死的亲人,也哭差点就饿死的自己终于喝上了粥。 几家人也都领到了粥,众人一口两口的,肚里总算有了点东西。 一连领了三天稀粥喝了,徐老太等病躺了几天的也都能坐了起来。 而几天的施粥后,城里有官吏出来,带来了知府大人的赈灾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