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磕磕绊绊奋斗了一辈子，杨柳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定制服装工作室。
工作室开张，精致的妆容掩去了岁月的痕迹，她笑得那样开心。
剪彩时，一阵地动山摇，所有人都瞬间反应过来，惊呼道：“糟糕，地震了！”
幸好，大家都在外面空地上，周围也没有高楼或者树木。
可杨柳只愣了了一秒就往工作室里跑，耳边传来丈夫林志宇的怒吼，可她义无反顾冲进了工作室大门。
她要去拿那件辛苦一年才完成的金丝绣凤袍，这件礼服曾给她带来无数荣誉和自信，她绝不能舍弃它。
当她刚抱着凤袍那一刹那，石柱倒了下来，而跟着冲进来的林志宇扑在了她的身上，两人一起鲜血飞溅。
恍惚中，听见林志宇在耳边呢喃：“杨柳，这些东西真的这么重要，重要过父母、孩子，还有我吗？”
这话，有些刺耳，可她再也不能回答了......
杨柳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满脸惊诧！
她不是在医院里吗？
环顾四周，这是她刚结婚不久的家。
床上铺的还是大红喜字缎面的被子，杨柳颤抖着举起有着薄茧和略显粗糙的手，这是一双年轻有力的手。
究竟是怎么了？返老还童？还是南柯一梦？
来不及思考，翻身下床赤脚奔到柜子前，不大的镜中是年轻的自己，扎着土气的双马尾，但秀发乌黑浓密，手指下滑，轻轻触摸自己的脸，有弹性和温度，触感柔顺且真实。
杨柳的心怦怦直跳，眼泪瞬间滚滚而下。
突然，一阵喧哗声打断了她惊疑不定。
杨柳下意识擦掉眼泪，走到窗前悄悄看外面。多年的打拼，她早就学会沉稳。
可看清院子里的人后，哪怕再如何沉稳，她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来人是林志宇在县城里的家人，也就是杨柳的婆家人。
公公林强木着一张脸，看起来像是颇有威严的一家之主，但实则被老婆陈菊收拾的服服帖帖，在林家就是个透明人。
陈菊是林志宇的后妈，长得娇小柔弱，手段却了得，按后来的说法，就是个绿茶；林志宇被弄得有家不能回，也没有人说她的不是，反而说林志宇不孝。
挽着陈菊胳膊的年轻女人是陈菊跟前夫的女儿林月，齐肩卷发，穿着白底红色小花的短袖花衬衫，配黑色长裤，脚蹬粗跟凉鞋；对于这个时候来说，算是时髦洋气了。
林月原名鲁月，打小在林家长大，于是便改姓林。
落在后面的年轻男人是林志军，林强和陈菊的儿子。他穿着白衬衫，双手斜插在裤兜里，一副贵脚踏贱地的高傲和不耐烦。
电光火石间，杨柳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因为林家人只来过一次自己乡下的家。
而令他们全家出动的原因，就是一个工作机会。
这是八三年，农村家家户户有了自己的田地，日子渐渐好转；知青们早就各显其能回了城。
不过，同为知青的林志宇参加了一九七八年的高考，但遗憾没有考上。
而他的家人约等于无，没有人帮忙找工作，甚至很担心他会回去。
于是林志宇熄了回城的想法，和村花杨柳结了婚，安心留下来过日子。
可谁知，县第四小学扩招，需要十几名老师，林志宇以前的班主任方老师不忍心最喜欢的学生在乡下蹉跎，便找关系给林志宇弄了个名额，不过需要他赶紧去面试。
第二章 亲家不相识
扩招老师的事情很急，方老师一时找不到林志宇，便把工作的事告诉了林强，让他立刻通知林志宇去找他，他亲自带林志宇去面试。
林强自然不会瞒陈菊，陈菊一听就动了歪心思，于是，全家人便一起下乡来了。
前世的杨柳没有什么见识，居然被陈菊忽悠成功，把工作让给了林志军。
而林志军后来娶了校长的女儿，借着老丈人的关系节节高升，气焰嚣张至极，见到林志宇夫妻，就差拿鼻孔看他们了。
杨柳被刺激到了，发誓要混出人样来，折腾了很多年，吃了不少苦，错过了陪伴家人的时间，父母病逝她都没有在身边，以至于外婆带大的儿子对她一直很冷漠。
“你们找谁？”
杨妈就带着外孙林博在旁边收拾新开的菜地，听见院里的声音便牵着小外孙走了回来。
一岁多的小林博怯怯地躲在外婆身后，满是泥巴的小手牵着外婆的手磕磕绊绊地走着。
杨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老一少，抬手捂着嘴无声哭泣起来。
她有十几年没有见过父母了，乍一看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目光移到小小孩儿身上，心里更是五味杂陈，那双黑葡萄般漆黑明亮的眼里盛满了好奇，很难想象长大后会变得那样冷漠。
林家人有些尴尬，林志宇下乡、结婚、生子，林家人从没来过，自然也不认识亲家。
但陈菊很快反应过来，一脸笑意地上前两步：“请问这是林志宇家吧？”
笑意盈盈的陈菊很能迷惑人。
杨妈点了点头，又疑惑地问：“你们是？”
陈菊立刻笑得极为亲热：“哎呀，亲家啊，我是志宇阿姨，这是志宇他爸，这是他姐和弟弟。今儿难得全家人都空了，这不，特意来看看你们。”
杨妈性子绵软，虽然知道对方说谎，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拉不下脸，只能也露出笑意。
“啊，是亲家啊，那到屋里坐吧，志宇在地里干活呢，我去叫他回来。”
林月看了眼昏暗的土屋，心里嫌弃不想进去，便扯了扯陈菊的衣服。
陈菊忙笑道：“不用进去了，这乡下空气好，风景也好，我们就在这院子里坐会儿吧。”
杨妈还是知道城里人讲究，便不再劝，进去端了两根长板凳出来让他们坐。
林家人看着跟进跟出的林博，问都没有问一句，可见有多凉薄，就是林强，也不过是多看了几眼罢了。
“亲家，我们在城里可不如在乡下自在，天天上班要受人管。唉，老林和我早就想来看看，可时间不允许啊。”
陈菊坐下就开始套近乎，直说他们多不容易，想减少杨家人的不满。
杨柳早就收拾好了心情，抬手把可笑的头发扯散，在脑后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还赤着脚，忙穿上布鞋，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吱嘎一声，杨柳走了出去，院里的人都看了过来，也都愣住了。
杨妈忙问：“烧退了吗？”
儿子一见到妈妈就要跑过来，却被外婆一把薅住脖领子：“你妈病了，你不要闹她。”
杨柳对母亲和儿子笑笑，她确实手脚发软，原来是发烧了。
然后看向林家人，她已经能收拾好情绪，笑着打招呼：“爸，阿姨，你们怎么有空下乡？”
结婚前，杨柳曾经跟着林志宇去过一次他们家，不过，过程不太愉快。后来结婚时，林家人没有来人，导致林志宇在村里都有些抬不起头，被人说成是倒插门的女婿。
第三章 感激你们
陈菊和林月看着杨柳，总觉得和两年多前来家里那个瑟瑟缩缩的土气乡下丫头不同了，但又说不出那里不同。
当然，两个男人也不好盯着女人看，所以没有什么想法。
陈菊笑笑：“这平时都忙，好不容易都得了空，就赶紧过来看看！”
说完，还提起放在一旁的两封纸包的白糖，举到杨柳面前：“这是给你们带来的白糖，给孩子喝点，甜甜嘴。”
呵呵，第一次见孙子给两包糖，真是够抠门，何况，还打着更精明的算盘呢。
不过，杨柳不在意这些，转头对杨妈温和地说：“妈，去把爸和志宇喊回来吧。”
杨妈点点头，抱着林博大步走了。
那两封白糖在陈菊手里晃悠，显得有些可笑。
杨柳装着头晕，走到另一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阿姨，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菊又坐了回去，顺便把糖放到身边凳子上。
“也没什么事，主要是看看你们过得如何？其次呢，就是有件小事和你们商量；不过，还是等林志宇回来再说吧。”
紧接着，陈菊又叹气，语气十分真诚：“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对我们不满，但我们也真的是难啊！你是个懂事理的乖孩子，一定能体谅我们的不容易，是吗？”
果然，是为了工作的事，陈菊简直是巧舌如簧，一不小心都会被她带着跑了；怎么？难道不体谅就是不懂事了？
杨柳温和的笑着，却不接话题，弄得陈菊也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很快，林志宇就扛着锄头回来了。
裤腿卷到膝盖，穿着一双全是泥巴的胶鞋，他虽然知道林家人来了，可真看见人，还是错愕了一下。
他沉着脸，并没有见到家里人的半分喜悦。
便先放下锄头，又用大木盆里的水洗了洗手，这才走了过来，先是沉闷地喊了声：“爸！”
林强也没有见到儿子的喜悦，仅仅是点点头。
然后好像没有看见别人一般，转头看向杨柳，脸色也温和下来：“你好了？头还晕吗？”
说完，伸出手背去探了探她的额头，上辈子她病后，这动作一天要做上好几次，虽然医院里有医生护士，但他不自己确定就是不放心。
杨柳仰着头，有些贪婪地看着年轻的林志宇，没有佝偻的背、花白的头发，也没有愁苦、沉闷的脸，这是鲜活的，年轻的林志宇。
他还没有学会沉默，情绪都写在脸上，根本不给林家人面子。
杨柳心里欢喜得很，她要让林志宇知道，他和父母、孩子是她最重要的人。
见她眼眶发红，林志宇着急地问：“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走，送你去镇卫生所看看！”
杨柳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让他坐，林志宇很听话的坐下。
这时，杨柳这才看向陈菊等人，道：“阿姨，志宇回来了，有什么事就明说吧。”
陈菊笑的很欣慰：“看着你们小两口这么和睦恩爱，我们这两个老的总算是放了心，也算是对得起志宇她妈了。”
这女人居然敢提起林志宇去世的妈妈，脸皮真不是一般厚。
“是啊，阿姨，多亏你们一直关心和照顾，我们才能过得这么好；我婆婆泉下有知，定然会好好保佑你们万事顺遂，身体健康。”杨柳笑得如沐春风，可话却并不那么好听。
陈菊脸上的笑终于僵了，林家人也咬紧牙关，不过没有发火。
第四章 工作
林月见不得母亲被人挤兑，接了话头，却是看向林志宇，眼里满是关心，还透着点亲昵：“志宇，你过得还好吗？”
林志宇紧绷的下颌放松了些，点了点头回道：“听说你结婚了，恭喜。”
林月抬起细白的手指拢了拢卷发，有些娇羞地笑道：“我们并没办酒，所以也没有通知你。”
“嗯！”林志宇不置可否，嗯了一声就没有说话了。
要说林志宇对林家人还有一点情分的话，大概就是林月了。
林志宇四岁时妈妈去世，三个月后林强和带着五岁女儿的陈菊再婚，刚开始陈菊对林志宇还挺好，可几个月后生了林志军，她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就连林月也被抛到一边。
两个孩子年岁相仿，一起去上学放学，又一起挨骂，那些艰难的岁月都是一起捱过来的。后来分开下乡，两人都还有书信来往。
直到陈菊提前退休，让林月回城顶了她的工作，自此后，两人便没有了来往！
但是，林月陪伴了林志宇最痛苦的童年和少年，这样的感情着实不容易消磨殆尽。
杨柳咳嗽了两声，果断把林志宇的注意力拉拢过来，皱着眉：“是不是吹了风有点冷，等着，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说完就起身回屋去取了衣服披在杨柳身上。
杨柳笑笑，却对上林月不友善的眼神，看来林月还没有学会她妈的精髓啊！
这时候，杨爸和杨妈也回来了，杨爸曾经当过兵上过战场，受了伤才退伍回家，所以身上有股子霸气，声音也洪亮。
他一边洗手脚上的泥，一边爽朗笑道。
“听说是亲家来了，我还寻思是杨柳他妈开玩笑，没想到还真是，你们这可是稀客啊。”
可不是稀客，孩子都一岁多了才第一次上门。
杨爸对身后的老伴道：“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去把那只生蛋的黑母鸡杀了招待亲家。”
杨妈对杨爸一向言听计从，转身就往后院去了。
杨柳本想劝一下，但又一想，这些人怕也不会留下来吃饭，鸡杀了就算是庆祝自己的重生和志宇要工作了！
杨爸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掏出自制烟卷，递了一根给林强，林强摆着手拒绝，杨爸也不多说，划了火柴点燃烟卷自顾自抽了一口。
气氛没有那么僵硬了，陈菊终于说起了正事。
“是这样的，亲家，县四小招老师，虽说只是个临时工，但我们还是想先问问志宇的意思，要是志宇不去，我们就让志军去试试。”
杨爸一愣，忙道：“去啊，为什么不去？当老师多好，又清闲又受人尊敬！”
说完，还看了眼林志宇，他对这个女婿是满意得不得了，这可是家里唯一有学问的人。
见到陈菊一脸憋屈，杨柳差点憋出内伤，你有千万个弯弯绕，可老爸只会打直球！
杨柳笑道：“推荐工作的人是谁啊？”
“嗯，方翔老师。”陈菊不想说，但这个是瞒不住的。
“原来是方老师啊，他和我外婆家有一点远亲，对我很照顾。”林志宇对杨柳父子解释，显然很高兴老师还能记得他！
陈菊勉强凑出笑容，：“就是个临时工，不一定能做长久，再说，志宇你愿意和杨柳分开？这孩子还小呢，离了爸爸可不好。”
杨爸再次豪迈地挥手：“这些都不是事儿，孩子一直跟着他外婆。到时候杨柳跟着上去县城照顾林志宇就是。”
这个棒槌，陈菊心里暗骂，但脸上微露半分，依然笑道：“还有一件事亲家还不知道，就是还要给中间人送一百块钱的礼！”
第五章 收房租
杨爸这下迟疑了半晌，看了眼女儿和女婿，把烟屁股扔到脚边，穿着草鞋的大脚板用力捻熄了火星，浓眉皱成了川字，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拍大腿：“一百就一百，我来想办法。”
此话一出，就连杨柳和林志宇都惊讶地看向杨爸。
这时候工人月工资也就三四十，高的四五十。
可农村人依然是温饱都艰难，一百块对于杨家几乎是一笔“巨款”。
林志宇知道老丈人对自己是真好，感动地说：“爸，算了，我不去了，就在家里帮着干活，我同学给我写信，说好些地方开始科学养殖；我们好好弄，以后也能发财。”
杨爸拍了拍林志宇的肩膀：“你是个读书人，就该穿得干干净净的站在讲台上，不要在这山沟里埋没了。”
这边两人情深义重，倒显得林强冷漠得很，也有点尴尬。
心里翻着白眼的陈菊再次打断了他们：“我们家只有两间屋子，志宇回去了暂时可以和志军挤一屋，但杨柳是住不下了。”
顿了顿，她笑得意味深长：“呵呵，不是我多嘴，知青回了城，还有几个还惦记乡下的对象的？”
她这话是说给杨柳听的，毕竟这是事实，知青回城，结了婚的都离婚，有对象的也都断的干干净净！
这话一出，杨爸也一时无话了。
林志宇皱着眉不想搭理陈菊，反正他对杨柳如何，杨柳自然知道。
杨柳心里冷笑，她上辈子就是被这话打动了，导致林志宇错过了回城的机会，一辈子跟着自己东奔西跑，没有自己的事业！
陈菊见他们有所松动，立刻加了砝码：“这样吧，也不能让志宇白白让出来，我们出三十块钱买这么个机会！哎，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也算是相互帮助了。”
这是想说杨家穷，她陈菊帮衬杨家吗？
杨柳突然笑道：“志宇外婆留了一套老房子，那房子好像就在你们家旁边吧？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住人？我和志宇去收拾收拾就能住了！”
就连林志宇都不记得这些事了，他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杨柳，但也没有问。
杨爸一听，立刻一拍巴掌做了决定：“哈哈，有住的就好，孩子留在家里，你们小两口去过日子，你们每月回来一两次拿米和菜，杨柳的口粮就从家里出。”
林志宇忙道：“爸，我能养活杨柳，您放心吧，等以后好了，就把您和妈接过去一起住。”
“哈哈哈，我可等着享你的福了啊！”
杨爸的笑声很爽朗，却细刺狠狠扎到了林家人心上。
尤其是林月和林志军，瞬间垮了脸！
陈菊悄悄掐了一下林月，林月便看着林志宇面露尴尬，求道：“志宇，你外婆那房子我住着，我们刚结婚，还没有分到房子，你能不能等我们缓过来再把房子腾出来让给你？”
面对林月，林志宇不知怎么拒绝，就看向杨柳。
杨柳笑道：“既然你住着，也不好让你立刻搬出来，这样显得我们多不近人情。不过呢，我们家条件摆在眼前，你们也看见了，而你们好歹是双职工。不如这样，你们每个月给我们点租金，算是租房子，这样你们住的安心，我们拿着钱另外租房子住。”
林月早就把这房子当成自己的，那里肯出钱，她涨红着脸期期艾艾看向林志宇，想让他心软。
“志宇，我们好歹一起长大，你真的要收房租？等我缓缓不行吗？我保证等厂里分了房子就搬出去。”
林志宇被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忙侧了侧身子对着杨柳，这下顺眼了。
杨柳被林志宇这波操作差点弄笑了。
她再次对上林月：“既然说到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情谊，为什么不为他考虑考虑呢？就连方老师都想帮他回城。再说，房子你一个人住还好，你男人住着会不会有点别扭？毕竟你和志宇并没有血缘关系。我觉得吧，还是要有点分寸，你说呢，林月？”
她面带微笑，不疾不徐地说着，却堵得林月回不了嘴。
第六章 谁抢谁工作
突然，一旁早不耐烦的林志军插了话。
“哥，你一定要和我抢这份工作吗？实话告诉你吧，我喜欢的姑娘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她也喜欢我，就是她家里看不上我没有工作，要是我能进学校当老师，她们家就不会反对了，哥，你可不能毁了我的终身幸福啊。”
杨柳眨眨眼，气笑了；而林志宇则被气得红了脸。
对于他来说，林强和陈菊是长辈，他多少顾忌点；林月有点一同长大的情谊，他多少有点不忍心。可对这个从小就仗势欺人的小子就不愿意忍了！
“什么叫我抢你的工作？这分明是方老师给我找的工作。哼，我说呢，你们今天这么齐整地来我家，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没有我的证明，方老师不帮忙是吧？”
还真是这样，没有林志宇自愿把机会让给林志军的证明，方老师不会帮忙。
被林志宇嘲讽，林志军也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吼道：“林志宇，你结了婚，还有了儿子，自己过得幸福就一点不想着点你弟弟吗？你怎么做大哥的？”
“真是好笑，你们搞搞清楚，到底是谁抢谁的工作？”杨柳站起身拉住气得发抖的林志宇。
她脸上笑容消失，冷冷地看向林家人：“你们怎么做人爸妈、做人弟弟，他就怎么做人儿子、做人大哥，公平得很！再说，我们凭什么要为了你的终身幸福而断送自己前途？反过来，你愿意把好工作让给我们？”
杨爸也站起身，沉着脸瓮声嗡气地说：“行了，你们来的目的我们也知道，这事没门儿，志宇是我杨建刚的女婿，我把他当亲儿子，谁也别想欺负他。你们快走吧，免得赶不上回城的班车，一天可就一趟车。快走吧，走吧！”
边说边用手往外挥，像是农村人赶鸡鸭；这样明晃晃地翻脸赶人，让这些城里人愣住了，而这时，厨房里传出来浓郁的鸡汤香味。
就算是城里人，也少见荤腥，何况是养了两年的土鸡炖山上野蘑菇，那是真香啊。
这个死老头，说了杀鸡是为了招待他们，结果鸡还没上桌就赶客人走。
但他们是要面子的人，既然工作的事谈崩了，也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还不如早早回去另想办法，再找找关系无论如何也要把林志军弄进去当老师。
可林志军不知道他妈的打算，不愿意走，杵在当场：“妈，现在就走，那我的工作怎么办？我当不了老师，丽丽根本不会同意和我谈对象！”
杨菊掐了一把儿子的胳膊：“人家都赶人了，还留下来干嘛？我们赶紧回去再想办法！”
见他们招呼都不打就要走，杨柳突然喊住林强：“爸，志宇去找工作不是要一百块钱吗？你能不能多少给点，算是我们借的，以后有了钱会还你。”
林强嗫嚅了几下，看向林志宇的眼神有些复杂，但不等他说话，就被陈菊用力扯着胳膊拉走了。
她也装不下去了，嘴里骂道：“人家都说了有钱要让老丈人享福，有你这亲爹啥事？你儿子的工作、对象还都没有着落，还不快回去想办法？”
杨柳往前走了几步：“爸，你多少给点啊？都是你的儿子，怎么可以厚此薄彼，你就不怕人家说志宇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了？”
陈菊踩在一颗石子上，脚步一踉跄差点摔倒，等林强扶住她站稳，这才回过头，脸上没有一丝良善和温和，恶狠狠地瞪着杨柳：“杨柳，城里可不是你一个乡下丫头呆得下去的，小心人财两空，哼！”
杨柳见她急了，心里很是高兴，这人道行也就如此而已。
于是笑得愈发灿烂：“林月，记得给房租啊，不然我可要收回来哦！”
一群人急匆匆跑了，好像后面有催命符。
杨妈走了出来，见林家人不见了，疑惑地问：“这鸡汤都要好了，人咋走啦？”
杨柳回头，目光扫过最亲的人，父母、儿子、还有林志宇，突然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也无比真实地感受到，她，真的重生了。
第七章 借钱
走过去揽着杨妈的肩膀，一起进厨房帮忙：“妈，那些讨厌的人走了，我们自己吃，志宇要有工作了，我们庆祝一下。”
“那是该庆祝，该庆祝。”
林志宇下乡时才十七岁，长得白净，性子温和，说话礼貌从不口吐脏字，杨爸和杨妈是真心疼他，就连亲儿子杨江也要靠边站。
等到杨江从地里回来，这才听说姐夫家里人来过又走了。
杨江性格像杨爸，耿直地很，俗称一根筋，他从来没有觉得爸妈对姐夫好有什么不对。
大概读书不行的人对读书人天然就敬佩和羡慕，他对林志宇很崇拜。尤其知道林家人对姐夫不好后，他还生怕姐姐欺负姐夫，总是帮着姐夫说姐姐。
“这些人走了也好，要是我在家一定要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姐夫，以后谁欺负你，跟我说，我保护你。”
林志宇给岳父倒了一杯酒，又给小舅子倒酒，自己的也斟满，笑道：“行，打架的事交给你了。”
杨爸端起酒杯喝了半口，放下酒杯后瞪着儿子：“有你爸在家，还能让那些人欺负了你姐夫去？”
“嘿嘿，爸，您也不能不服老啊！要说打架，还得是您儿子我，看看我这胳膊。”杨江嘿嘿笑着惹老爸，还抬起手臂拍了拍胳膊上的疙瘩，显示自己年轻的力量。
杨柳端着鸡汤走了进来，听到这话眉头皱了皱，看了眼虽然长得高大，却没有心眼的弟弟，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弟弟的事不急在这一时，等把林志宇的工作定下来，再来想办法解决弟弟和那个女人的事。
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完饭，杨妈带着外孙午睡，杨柳去了厨房洗碗，看着老式的土灶居然有点习惯，但又莫名欢喜，这一切都让她真切感受到真实！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活！
收拾完了出来，发现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她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林志宇不知是被林家人气到还是因为有了工作，今天少了节制多喝了两杯，此时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杨柳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林志宇，微张的唇呼吸间呆着酒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额头上！
这男人长得好看，气质儒雅，确实很适合站在讲台上！
她侧身躺在林志宇身边，睡梦中的林志宇下意识翻身把她抱进怀里。
杨柳静静躺着，想着她有多久没有和林志宇睡一起了？
前世的林志宇在她脑海里有些模糊，只有他扑在自己身上和那句低语，杨柳明白，其实那是他的质问，对跟着自己不停漂泊的不甘！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院子里有声音，这才轻轻起身，给他盖好薄被。即便是盛夏时节，乡下土屋还是有些凉的。
理了理头发和衣服，这才推门出去，就见屋檐下老爸正坐抽闷烟。
杨柳走过去蹲在老爸面前，抬起头看着他：“爸，少抽点吧，这烟伤身体。”
她很少这么温柔地说话，杨爸愣了愣，又用力吸了一口烟，火花迅速上窜一节，随后便被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了。
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有一张十块，其余都是五块、两块、一块。
“我去走了一圈，就借到五十块钱，家里还有二十，等你妈起来给你。你们先拿着，我再想想办法。”
第八章 做拼布包
并不平整的一叠钱被杨爸粗糙的手指捏着放进杨柳的手心。
杨柳的双手用力握紧，鼻头酸涩的厉害。
她把侧脸放在老爸的膝盖上，轻轻闭上眼睛，睫毛微颤。
“咋了，担心钱的事？不用担心，家里还有两头小猪仔，一会儿让吴老六牵一头去，人还能被这点钱憋死？”
杨柳嘴角弯了弯，摇了摇头：“不用了，剩下的钱我来想办法。”
杨爸压低了声音问：“不是担心钱，那你是担心志宇回城后起了歪心思，不要你们娘俩了？我告诉你，志宇就不是那样的人。”
“嗯，我知道！”杨柳轻笑出声，站起来坐在爸爸身边。
杨爸侧头看向女儿，神色严肃：“我告诉你，退一万步讲志宇真的有了想法，你也不许没有骨气，你要是学着张三丫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可要抽你。”
“爸，我才不会呢，要是志宇有了歪心思，我立刻先甩了他，然后找一个比他好千倍万倍的男人给你做女婿，好不好？”
杨爸瞪了一眼女儿：“志宇就是个顶顶好的，那里去找到比他好千倍万倍的？”
杨柳不禁莞尔：“爸，是你说让我要有骨气，可又使劲护着他。”
醒来后准备出门的林志宇被杨柳的话气到了，他只记得杨柳说要找个比自己好千倍万倍的男人。
转身又回去躺下，还拉着被子把头蒙住生闷气。
杨柳和爸爸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屋，见志宇蒙着头，以为他还在睡觉，便轻手轻脚把屋里的缝纫机搬去了院子里，再把装着碎布料的箩筐也搬了出去。
杨妈起床后出来，看她在院子里摆了一摊子，走过来问：“你要做什么？”
“做几个包包，明天我陪志宇去县城，看能不能卖掉换点钱。”
“这些碎布能做什么？都是你帮人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杨妈很怀疑，她觉得这些东西最多能做鞋垫或者给衣服打补丁。
“妈，等我做好了你再看。”杨柳低着头忙碌，浅笑着和母亲说话。
前几年杨爸托了关系让杨柳去镇上裁缝铺学了手艺，农村人穷，条件好的过年时，家里人都能做一套衣裳，条件差的好几年才做一身，杨柳多数时候是帮人补点补丁，所以，她在镇上裁缝铺拿了好多碎布头回来。
杨妈去厨房给她倒了一瓷盅凉开水放在旁边，便把小林博喊起来去山上干活。
杨家住在山脚，单门独户，一半田地在前面平地，一半土地在山上，收成并不好，幸好屋后这一片都是分给他们家的山，弄柴火很方便。
杨柳用了几块颜色相近的浅色布拼接成几何图案，用线压出纹路，最后用手缝了几朵小花，同色布做了缠枝手带，一个精致的小包就做成了。
几十年后，很多人喜欢做这样的拼布，不过不是用碎布头，买的蜡染布料比包还贵。
林志宇埋着头居然又睡了过去，等出来时，杨柳都做了三个小包了，大中小各一个。
而杨柳正在做一个双肩背包。
林志宇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问：“这是用碎布做的？”
“是啊，我厉害吧？”杨柳抬头看了眼林志宇，动了动酸痛的脖子和肩膀，林志宇忙走到她身后给她捏肩膀。
“你啥时候学会这些的？”
“这还要学？”杨柳大言不惭吹牛：“我这么聪明，想想就会了。”
虽然觉得杨柳很厉害，但她这么自夸，还是有点脸皮厚了，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第九章 偶遇周芬
次日一早，杨柳和林志宇穿着结婚时做的衣服，就着微亮的天光往大马路赶。
去城里的班车早上一趟，下午一趟。
班车从另一个县城到他们顺裕县，路途比较远，所以时间并不准，有时刚到就遇到车来了，可等上半个多小时也是常事。
马路边，小商店的烟囱已经在冒烟，显然主人已经起来了。
路上行人匆匆，有去镇上卖农产品的，去镇上读书的初中生，还有扛着锄头早起去地里干活的勤快人。
乡里乡亲的大多都认得，和善些的便会和杨柳两口子打个招呼：“大清早的，你们俩去哪儿啊？”
林志宇一般不怎么回话，只是在一旁笑笑。
杨柳笑着答：“黄婶儿，我们去一趟城里，这么早你们就去地里干活了啊？”
黄婶没想到有些傲气的杨柳会亲热的回她，笑容便真了几分：“一家子就靠着那么点田地，可不得勤快着些。”
这些人走得远了，便悄声议论：“杨柳平时可不怎么搭理人，今儿倒是和气得很。”
黄婶笑道：“她一个姑娘家，长得又漂亮，那些小伙子个个都盯着她，她可不得冷一点，不然，又该传她是个不本分的，到处勾三搭四了。”
“这倒也是，就这样那些人也还说她坏话呢，哼，我瞧着人挺好的。怕是那些人啊求娶杨柳不成就想坏人名声。幸好她行得正，没让人抓住把柄。”
另一个妇人笑道：“是啊，可不要学张三丫，那可是个大笑话呢。哈哈！”
就这样，话题偏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当然，这些议论杨柳并不知道，她和林志宇低声说着话，十几分钟过去了，班车还没来。
这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周围也清晰起来。
从小商店后面小路急匆匆跑过来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停在杨柳身边；杨柳回头，双方都是一愣。
来人是一对母女，年轻的女孩叫周芬，是杨柳的弟弟杨江的对象。
周芬母女脸色有些不自然，周芬低声喊了声：“姐，姐夫，你们去哪儿啊？”
杨柳似笑非笑地看向周母：“婶儿，周芬，你们这是去县城？”
这班车经过镇上，但这里走路去镇上也就四十多分钟，一般人不会搭班车，只有去县城的才会在此等车，所以，杨柳有此一问。
周母勉强笑道：“是啊，这不是想着周芬和杨江快快结婚了吗，我们去县城看着办点嫁妆。”
杨柳挑眉：“其实也不用去县城买东西，镇上供销社的东西就很好了。”
周芬咬着下唇低头不语，周母讪讪笑了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得给她最好的东西。”
“也是，当妈的总是心疼女儿多些。”杨柳说完便闭了口。
周芬抬起头，问杨柳：“姐，我听我哥说，叔昨天四处借钱？是不是家里出了啥事？”
“没有出啥事，就是有点急用。”杨柳不想多说，她已经大致猜到周芬去县城做什么了。
镇上供销社的主任有一个儿子叫何兵，长得尖嘴猴腮，瘦得像根竹竿，但因为家里富裕，总能勾着一些女孩和他眉来眼去，勾搭成奸。
其中一个便是周芬，前世周芬怀了何兵的孩子，何兵根本不会和她结婚，便带着她去县城医院找了熟人打掉孩子，结果大出血人差点没了。何兵吓坏了，拿出一大笔钱赔偿周芬，周家人拿了钱了事，等周芬养好身子后居然若无其事嫁给了杨江。
杨家人对女婿好，对儿媳妇同样疼爱。
虽然周芬一直怀不上孩子，但杨家人从不给她脸色瞧。
不过，何兵一次喝醉酒把和周芬的事说了出来，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杨江耳朵里。
杨江是个有血性的，那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二话不说冲到何兵家里，把他暴打一顿，打掉了两颗门牙，打断了一条腿，而杨江也锒铛入狱，被判了十年，最后死在了狱中。
第十章 到了县城
杨柳突然笑道：“对了，婶儿，周芬，明天来家里吃饭吧，也好商量商量结婚的事。”
周母和周芬对视一眼，面露难色：“这，我们今天去了县城，还要去看她姑，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来。”
周芬小姑嫁在城郊，去了县城后顺便探望小姑，倒也说得通。
杨柳笑笑不再说话。
这时，班车终于摇摇晃晃地驶来了。
上了车，林志宇买票，看了眼杨柳，杨柳点点头，林志宇便帮着周家母女一起买了票。
班车上东一个箩筐西一个背篓，里面除了瓜果蔬菜，还有鸡、鸭、蛋等，班车本身也哐啷哐啷直响，所有的窗户都开着，风从外灌入，倒是吹散了车里的气味。
杨柳拉着林志宇挤到最后，到了镇上有人下车，他们便找了空位坐了下来。
林志宇凑到杨柳身边低语：“你对周家人态度不对啊，她们得罪你了？”
咦，自己表现听正常吧，这都被他发现了？
她也偏头耳语：“下午带你去一个地方，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知道她们有没有得罪我了。”
林志宇挑了挑浓眉，笑道：“你这两天奇奇怪怪的，行，下午跟着你瞧热闹去。”
杨柳没有想到林志宇居然是这么敏感的人，她转头看向窗外，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打在脸颊上，有点痒酥酥的。
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触和发现。
脑子里又想起林志宇那句无奈的质问：难道家人比不上那些东西重要吗？
她确实是太忽略他们了，总想着来日方长，可忘了世事无常啊。
班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马路很颠簸，久违的感觉让杨柳有些恍惚，这条路有多久没走过了。
一个小时候，终于到了县长途汽车站。
杨柳夫妻和周芬母女打了个招呼便分开了，这时候已经八点多了，两人要快些往县四小赶。
周芬等杨柳他们走远，这才重重吐了口气，对母亲说：“妈，吓死我了，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以前对我多好啊，今天说话阴阳怪气的，真烦人。”
周母一改温和的面容，沉着脸掐了一把女儿的胳膊，掐的她哎呦哎呦喊疼。
“我告诉你，今儿赶紧把肚子里的这块肉做掉，不然咱们家都抬不起头来。哼，阴阳怪气？我看杨江要是知道了能打死你。”
周芬缩了缩脖子，瘪着嘴道：“我就是烦他这点，暴脾气，对我一点都温柔，对他姐姐却好得不得了。”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傻啊，杨家人出名的讲道理，你婆婆性子软和，他们对林志宇这倒插门的都那么好，你还有娘家人撑腰，他们还不把你供起来？你倒好，被那姓何的几块花布，一点糖果就哄得......”
那样的话周母还是说不出口，狠狠瞪了眼女儿，又问：“何兵呢？不是说了要来的吗？”
说完，就见何兵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过来了，见到周母还皱了皱眉，但旋即笑开了。
周母冷冷说道：“你既然不娶我女儿，那今天所有的费用你都要出，还要给我女儿一笔营养费。还有就是这事不得泄露半点出去。”
何兵笑道：“自然，虽然我们俩是两情相悦，情不自禁。不过，家里实在是不会同意我娶阿芬。再说，我未婚妻是县里人，我也怕她家人对你们不利啊。”
第十一章 卖包
林志宇和杨柳到了方老师家楼下，他住在一中教师楼的二楼。
杨柳没有贸贸然上去，从包裹里拿出一个中等大小的挎包给林志宇：“这个送给师娘，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林志宇接过漂亮的包包，对杨柳道：“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个皮的。”
杨柳笑着点头：“快上去吧，我去一趟丝厂，准备把做的这些东西卖掉。你要是完了没有在四小门口看见我，就来县丝厂门口找我。”
昨晚下午加上熬通宵，一共做了六个包包。
她用来做包袱的床单一铺开，把包包挨个从小到大摆开。
这时候的人都穿得灰扑扑的，身上少有亮色。的确良布颜色鲜艳些，但穿在身上夏天不透气，冬天不保暖，而且还不便宜，穿的人并不多。
不过，拿来做包上的贴花倒是挺好，挺括、鲜艳、不褪色。
杨柳到丝厂时工人们还再在上班，门口只有几个同样卖小东西的人在闲聊。
她来得晚，又是生人，所以离大家便稍远了些。
那些人时常在这里摆摊，彼此熟悉，突然见到一个漂亮的姑娘摆出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都忍不住偏头来看，半是看人，半是看东西。
左边的大姐四十来岁，穿一身青色衣服，她面前摆着的是三角糕，一种用米做的糕，白嫩嫩地飘着米香。
杨柳有些惊奇，这年代的米还不够吃，居然有人做米糕生意？
杨柳坐在床单边缘，拿出一块布绣花朵，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突然，有人站在她的摊位前，问：“你这包是自己做的？怎么卖？”
杨柳抬起头，见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衣，深灰色长裤的中年女人，短发利落别在耳后；正蹲下拿起一个小号水桶包仔细打量。
“是啊，都是我自己做的，您手中这个包二十块。”杨柳站起身，从容礼貌地笑道。
女人皱了皱眉头，看了眼杨柳，似乎对她的开价很不满意，：“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就这么点布料就要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杨柳依然笑得温和：“您说笑了，这可不是看布料多少，而是独一无二，提出去多有面子。”
女人更是不悦，冷下脸道：“饭都吃不饱，要面子有什么用？”
“呵，世上总是有吃得饱饭又想要面子的人吧，这包一共就只有五个，又是我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最重要的是这份创意和新颖，就算去上海也不一定买得到这样的款式。”
听了杨柳的话，女人沉吟不语，依次拿起另外几个包仔细打量。
杨柳浅笑着不动声色打量她，衣着平常，但十分干净，脚上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看得出这人有钱。
三四十岁的样子，眉心有很深的川字纹，薄唇紧抿，下巴微方，显得线条有点硬。
她的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轿车，一个年轻男人站着看向这边，显然是在等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应该时常发号施令。
女人最后问道：“这些包一共多少？”
杨柳神色未动，微微一笑：“小包两个四十，中包二十五，大包三十，这个双肩包四十，一共一百三十五。”
第十二章 房子
女人点了点头，又问：“你做一个这样的包多久？”
这是什么意思？
杨柳垂了眼睛，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然后抬头直视对方：“做这包不用太久，不过构思、画图、配色需要很久，一个包大概要三四天时间吧。”
女人再次点头：“如果我买下来照着这个包做出来卖，你会不会不高兴？”
杨柳挑了挑眉，这人还挺有意思的，这样的话居然直愣愣问出来，都不知道该说她耿直还是傻。
想了想，杨柳叹气道：“要说高兴肯定是骗您的，不过，我也没有办法阻止啊。”
女人轻轻笑了笑，看起来倒是柔和了些。
她道：“我是县纺织三厂的刘厂长刘韩，来丝厂办事结果被你的包吸引了，这样，这些包，我两百块买下来，多余的算是买了你的创意，如何？”
杨柳见她痛快，也爽快点头：“行，需要给您送到车上去吗？”
女人回头对年轻人招了招手，年轻人便小跑这过来。
刘厂长态度温和了些：“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要不留一个联系方式，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合作。”
“刘厂长是个爽快人，我也愿意同您这样的人打交道，合作不敢当，有需要您吩咐便是。我叫杨柳，家住栖霞乡解放十队。我爱人今天去县四小应聘老师，不过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哦，你爱人是读书人？”刘厂长转头让年轻人把几个包带到车上去，自己从身上取出钱数给杨柳。
“我爱人是师范生，下乡到我们生产队，不过他没有跟着大家返城。”
刘厂长听过太多抛妻弃子回城的事，不由多看了两眼笑意盈盈的杨柳，突然觉得她爱人不走也是有道理的。
她掏出钢笔和一个小本子，写下一个名字和两个电话，然后撕下纸递给杨柳。
“你要是再做了新的东西，记得来找我，上面的电话是我办公室的，下面是我家里的，这两个电话总有一个能找到我。”
杨柳接过来看了看，笑道：“多谢，看来刘厂长是要照顾我了。”
刘厂长摆摆手，转身走了，上车后，看了眼旁边的几个包包，沉声对前面开车的年轻人道：“小古，不去丝厂了，现在回去，我要开个会。”
小古立刻调转车头往回开，从后视镜偷偷看了眼厂长，见她依然皱紧了眉头，但眼里多了些兴奋的亮光。
顺裕县年代久远，拥有千年古县、才子之乡的美誉，历史上出过不少名人。
县中心东北角有一座山，山上有五座高大的石雕老虎，惟妙惟肖，形态各异，所以被称为五虎山。
山下是占地约五十余亩的活水湖，叫东湖。湖围一千八百多米，和五虎山山水相映。
湖中有九曲桥、红蕖榭、碧波亭等景观，每当炎炎夏日，湖中荷花成片盛开，湖边绿柳倒垂，湖畔左侧茶楼、商铺林立，小贩来往叫卖，一派市井热闹纷繁。
此处是县城百姓最喜欢到此一游的地方。
而湖畔右侧全是居家住户，多年后，顺裕县升为地级市，这里的房子被修成了别墅，价值不菲。
林志宇的家就在这里，位置绝佳，不过屋子不大，带了个十几平方的小院。
隔壁小院便是林志宇外婆留下来的，她只有林志宇妈妈一个孩子，林志宇妈妈嫁给了林强，外婆很清楚林强家人的性格，可拗不过女儿，于是便把房子留给了外孙。
可没过两年，母女二人相继离世，林志宇便连房子的事都不是很清楚了。
杨柳前世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十几年后偶然听到方老师说起，可那时候那房子早变成了林月的了。
第十三章 方老师
杨柳绕了一点路，专门从东湖走过，看了眼对面的房子。
志宇外婆屋子的院儿里晒着衣服，看来是林月两口子的。
看了看这周围风景，杨柳突然下定决心搬过来住，她就是要搅得陈菊一家人不得安宁，林志宇的罪不能白受了。
林月，这辈子，你怕是无福享受这院子了。
赶到县四小，时间还早，杨柳吃了一块米糕，里面加了别的东西，味道还行。
不一会儿，便看见林志宇跟着两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头出来。
前面两人边走边谈，林志宇却开始四下张望，发现杨柳就站在大门边，便笑着挥了挥手。
杨柳几步走过去，林志宇站在她身边介绍：“方老师，赵主任，这是我爱人杨柳。”
“方老师好，赵主任好！”杨柳恭敬打了招呼，他们也含笑点头。
方老师笑道：“你师娘在家做好饭了，中午就在家里吃便饭，赵主任也一起，这次志宇的工作都是麻烦赵主任帮忙啊。”
杨柳瞬间明白了，牵线搭桥的人便是赵主任了。
夫妻二人走在后面，杨柳悄悄摸出一百块钱塞在林志宇手里：“你先拿着，一会儿私下问问方老师，这钱用不用给？给多少？是先给方老师还是直接给赵主任。”
林志宇把钱放进裤兜，点点头，轻声道：“我先前问过方老师了，他直接给钱不好，下午他们要去参加文人聚会，方老师是意思，让我也去，一是带我认认人，二是，他们会摆出一些淘来的古董等小玩意，我直接买一个小东西送给赵主任就行。他好这些东西。”
杨柳点点头，想了想，又数了一百五给他：“都带上，该大方的地方不要小气了。”
这下林志宇有些吓到了：“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卖包挣得，还有家里拿来的啊，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我这里还有点钱；有事回去再说。”
方老师家是老旧的小两房，厨房是一边的阳台隔出来的，客厅很小，幸好另一边的窗户采光不错。
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方老师笑呵呵喊了声：“许老师，家里来客人了。”
“老赵来了啊，坐！”五十来岁的师娘拿着锅铲探出头，先是和赵主任打了招呼，接下来便看向杨柳，笑道：“这就是小杨吧？哎呀，我现在不得空招待你，你自便啊！”
说完便回去炒菜了；杨柳笑着走到厨房去。
“师娘，打扰了，我来帮忙吧，反正他们说的我也听不懂。”
师娘叫许君，也是退休老师，正在炒木耳炒鸡蛋，闻言冲杨柳笑笑。
“他们就喜欢聊那些老祖宗的东西，以前都要偷偷摸摸的说说，现在倒是胆大了。”
杨柳知道她说的是古董，笑笑在一旁打下手。
“对了，你送我那包实在太好看了，我很喜欢，下周我和老方要去省城，刚好提着这个包去。对了，志宇的事明天出结果，你们今晚就在家里住，免得大老远跑回去。”
“那我们可不客气了，正好下午我要出去一趟，还真赶不上回家的班车了。”
师娘没想到杨柳这么落落大方，心里更喜欢的了几分。
第十四章 空间
吃完饭，林志宇跟着方老师他们走了，杨柳昨晚没有睡觉，吃完饭更是眼睛发直腿发飘。
许老师让她去客房睡一会儿：“这是我家涛涛的屋子，他在省城工作几乎不回来。你今晚就住这里。志宇就让他睡客厅，家里还有一张竹床。”
房间非常小，只放了单人床和一个小书桌、双开门衣柜。
杨柳倒头便睡，一个小时候后，她猛然惊醒并坐了起来。
她梦到了她的工作室，没有倒塌，大厅的展览室各种模特穿着的精致衣服，她的办公室，以及后面的布料仓库，成衣制作间。包括她为它丢了性命的金丝绣凤袍，依然好端端挂着。
她大口大口呼吸，刚才的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
猛然间，她举起了手，双眼瞪得溜圆，她的手中拿着一卷金色丝线。
就算重生她都没有如此惊奇和慌乱。
突然，她看见左手无名指有隐隐的戒指闪过。
那是前世林志宇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一枚玉戒指，杨柳虽然更想要钻戒，不过这是林志宇送的，她戴了几十年就没有摘过。
等杨柳仔细看，戒指又不见了，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突然，她再次进入工作室。
这下她是清醒状态下进来的，工作室四周全是浓雾，有无形屏障阻挡走不出去。
这要怎么出去？她刚这么一想，便回到了小床上。
反复几次后明白了，捏着戒指位置的手指转一转就能进去，脑子里想出去就能出去了。
这可真是令人欣喜若狂，这便是所谓的空间吧？她想起临死前，两人的血一起喷在了戒指上，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拥有了这个空间？
杨柳悄悄起身，把门反锁了，再次进入空间里的工作室。
很快，她发现所有电器都不能用，她想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插上电试试，结果发现电器类根本拿不出来。
不过，她以前也不怎么会用电脑，所以倒也无所谓。
打开仓库门，三十平方的房间全是各种布料，因为是做私人订制，布料品种虽齐全，但数量并不多。
旁边便是宽敞的制作间，架子上摆着各种线和钮扣、拉链等等佩饰。
三架最新款的脚踏缝纫机倒是能正常使用，杨柳想起昨天使用的老旧缝纫机就心塞。
狂喜的杨柳还发现休息间的橱柜里有许多茶叶、咖啡、各种零食，两箱红酒，还有四罐奶粉，一箱方便面。
她忍不住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撕了一包小饼干吃了起来。
突然，她听见了敲门声，还伴随着师娘的喊声：“小杨，起来了吗？你不是说下午还有事要做？”
杨柳一惊，忙从里面出来，打开了门，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师娘，我睡得太死了。”
许老师拍拍她的肩膀：“年轻人就是要能吃能睡才好。对了，你下午要去做什么？”
她想着杨柳人生地不熟，有事她可以帮帮忙。
“师娘，我要去一趟县医院。”
许老师转头惊讶地看着她：“你去医院做什么？你病了？”
“不是，我不是去看病。”杨柳急忙解释，笑道：“是这样，我们早上来时，和我弟弟对象坐了一班车，听说她是去县医院看病，我有些担心，所以想去看看。”
“原来如此，你知道县医院怎么走吗？”
杨柳还真不知道，摇了摇头。
许老师笑道：“我在家也没事，我带你去，我在医院里认识人。免得你到医院里瞎跑。”
第十五章 县医院
“师娘，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看一看就好。不过，我想借一下自行车。”
到医院时才下午两点多，大家也才拖拖拉拉开始上班。
杨柳上了三楼妇产科，不出意外周芬母女还在这里。
刚走过三间病房，杨柳差点和周芬母亲碰上，幸好她眼睛红肿，心神恍惚，一手提着水瓶往开水房走去走。
杨柳立刻躲在一石柱后，等她走过去，便立刻朝外走去，经过周母出来的病房门口，稍微慢了一点脚步，眼睛往里一扫，便看见何兵的背影，他正低头低声哄着病床上的人。
她没有停留，径直出了医院，骑上自行车便往新星饭点赶。
新星饭点是老牌国营饭点，曾经辉煌过许多年，不过如今看起来有些陈旧了。
秦红趴在桌子上打盹，身边的服务员们都在一边聊天一边织毛衣或者做鞋垫。
突然看见杨柳走了进来，大家都一愣，其中一个中年女人不冷不淡说道：“哎，现在厨师不在，不营业。”
杨柳一愣，虽然她并不是来吃饭，可早就忘记了这时候还没有顾客至上的服务，尤其是国营饭店更是嚣张。
她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不吃饭，我找一下秦红。”
秦红正侧着脸趴着看杨柳，没想到是找自己的，有些茫然地起身走了过去。
见这女人虽然穿着土气，但长相漂亮，落落大方，于是秦红神色稍微缓和了点：“我就是秦红，你找我有什么事？”
杨柳眼神复杂看向秦红，她长相一般，但她工作还行，应该很容易找到对象，怎么就看上了何兵那个人渣？
“我想说的事是关于何兵，能不能出去再说？”
秦红回头，便看见所有人都好奇打量她们，她是知道这些人有多八卦，于是点点头，率先往外走去。
四下无人的墙边，秦红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杨柳，冷漠地看向杨柳：“说吧，何兵咋了？”
“他如今在县医院三楼妇产科病房陪床。”
秦红一时没有听明白，眨了眨眼睛才明白过来，妇产科？只有女人才会去，若是何兵的妈妈住院，这个女人根本不会特意过来告诉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杨柳笑笑：“女方是我弟弟的对象，我们家和你一样是受害者。”
秦红瞪圆了眼睛，眼眶突然就红了，她咬了咬牙道：“你等我，我去骑自行车，我要亲自去看看情况，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你诬陷他，我跟你没完。”
杨柳牵着自行车等着她，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县医院。
三楼病房里，周芬脸色惨白躺着，周妈坐在一旁沉着脸一声不吭。
何兵跟孙子似的站在一边小心翼翼陪着。
他的表姐是医院医生，手术是拜托她做的，但没想到周芬会大出血，虽说已经没事了，只需要调养，但着实把周妈和何兵吓到了。
秦红推开门时，就看见这样一幕，她的头嗡了一下，冲过去掐着何兵的耳朵：“说，这女人和你什么关系？”
何兵完全没有想到秦红回来，他一时忘记了反抗。
而床上的周芬却睁开了眼睛，心疼地喊道：“你这个泼妇，你不要掐他啊。”
这话犹如捅了马蜂窝，秦红大吵大闹，很快就把护士招来了，同来的还有何兵的表姐，她沉着脸把何兵和秦红带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周妈也不好骂女儿，见她还在哭泣，还低声安慰。
第十六章 建议
杨柳走了进去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极有耐心地看着抱头哭泣的母女，过了好一会儿，周家母女才发现了杨柳，脸都吓白了。
杨柳好整以暇换了一条腿继续跷二郎腿，浅笑着问：“怎么？没想到我会来？”
周妈往前走了两步，结结巴巴想解释，杨柳挥了挥手，道：“大家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亲事不成，但也不要弄得太难堪，是吧。”
“是啊，还是杨柳会说话。”周妈送了口气，又抹眼泪道：“不瞒你说，周芬干出这样的事，我们家也是没脸见人的，可她毕竟是我生的，我能怎么办呢？”
“唉，也是，有个不懂事的孩子，父母要操碎了心。”杨柳一脸认同，倒是让周妈和周芬愣了愣。
“婶，周芬如今都这样了，她以后可咋办啊？”杨柳还一副很关心的样子，见周妈讪讪地不说话，于是，她便自顾自帮着出了主意。
“何兵的对象和他肯定要黄了，不如就嫁给何兵，他做了错事本来就该承担责任。”
周芬的眼睛亮了亮，但旋即又黯淡下去，嗫嚅着说：“他说只能给我一笔钱，再说这事闹出去，我也怕。”
杨柳心道，你现在才知道怕，晚了。
她不动声色道：“只要他是真的喜欢你，就一定会娶你，你家里哥哥堂哥十几个人，难道还怕他？你们去找何兵老爸，堵在供销社门口，他不答应也不行。”
说完，她站起身，冷笑道：：“你如今这样，除了嫁给何兵，怕是只能嫁老鳏夫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
让周芬嫁给何兵窝里斗最好，何兵花心，周芬能过得好？周家儿子众多，却只有周芬一个女儿，他们能让周芬委屈？
而自己父母和弟弟在家，最好不要明着和周家闹得太难看。
杨柳回方家，把自行车放在门口，敲了门。
许老师开门让她进去：“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嗯，找到了。”杨柳不想多说，笑道：“对了，我在路上看见有人卖卤肉，我买了点，晚上加个菜。”
“你啊，尽乱花钱，这可不便宜，不过啊，老方还就喜欢这个。”方老师笑呵呵接了过去放进厨房。
出来后拉着杨柳进了自己屋子：“来，你给我看看，我去省城穿哪件衣服好些？”
床上放了四五套衣服，不过嘛，款式颜色其实差不多。
“师娘，你去省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杨柳一边看着衣服，一边问道。
“是有点事。”许老师笑得格外开心：“涛涛啊，谈了个对象，是他的大学同学，家里是省城的，条件挺好，涛涛让我们下周去和对方家长见见面，你说是不是该好好拾掇拾掇，我们不能给涛涛丢脸啊。”
杨柳恍然，笑道：“那是该好好准备准备，毕竟是人生大事，耽误不得。”
在小县城面前，省城天生就更有优越感，何况对方家世还不错。
对于方老师和许老师，杨柳除了感激，也很喜欢他们，想了想道：“师娘，这衣服款式还是老了点吧。”
许老师点头，坐在床边有些泄气：“都是多少年前的衣服了，一直舍不得穿，如今倒是过时了。不过，我去裁缝铺看过，款式也差不多。”
“师娘，我们去买点好的布料，我帮你们做两套衣服吧。”杨柳站起身，许老师也跟着起身去拿钱。
县供销社里商品并不是很多，布料还行，毕竟顺裕县是出名的纺织县，不过和空间里的布料完全没法比。
可她也不能拿出来用啊，这样可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拿出来用，她可不想守着宝山却做个穷人。
第十七章 林家
陈菊为了让女儿提前回城，早早办了病退，又把隔壁的房子给了女儿住。她现在就在东湖对面支了个摊卖薄荷糖水。
其实就是用薄荷叶加点糖精煮一锅水，那些玩耍的人渴了有时就能喝上一碗。
平时都是守着摊子做鞋垫，守到半下午没什么人就回去了。
但今天她却没有出摊，而是高兴地在家杀鸡，准备招待客人。
中午，林志军带着一脸娇羞的冯美娟回来了。
林月也急匆匆赶了回来，帮着招呼这未来弟媳。
冯美娟的爸爸是四小副校长，冯美娟也在四小当音乐老师，清闲得很。
陈菊给冯美娟夹了个鸡腿，笑道：“小娟，我们家志军工作的事，你爸爸怎么说？”
被一家人给盯着，冯美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看了眼林志军，道：“阿姨，我爸同意了，说他会安排。”
陈菊和林志军、林月都欣喜无比：“哎呀，小娟，真是多亏有你啊，以后志军要是对你不好，我揍他。”
林志军忙道：“我怎么会对她不好，我都喜欢她这么久了，好不容易她爸妈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珍惜都还来不及呢。”
林志军长相帅气，嘴巴又甜，把冯美娟哄得甜滋滋的，自以为找了个好男人。
饭后，冯美娟要回学校上课，林志军便立刻骑上自行车送她。
等人走后，林月问母亲：“冯美娟家里怎么突然同意了？”
陈菊志得意满：“你弟长得一表人才，只要工作有了着落，可不就是个大好青年。”
见林月还在想，陈菊戳了女儿的额头，凑到耳边悄声说：“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家里人还能怎么傲气？”
林月恍然大悟，突然对母亲竖起大拇指：“一定是妈的主意吧？”
陈菊冷哼一声：“这事可等不了，学校招老师大概就这两天就结束了，不抓紧可就错失良机了。唉，我这为儿为女操心的命哦。”
“妈，我知道你为我们好，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林月立刻上前拍马屁，她深知，自己和弟弟在母亲心里地位可不同，弟弟什么都不用做，母亲什么都会给他；
可自己要不是学会拍马屁，那里能得到房子和工作？
果然，陈菊感叹道：“要不是提前把工作给了你，你弟弟也不至于现在找不到事做了。”
林月脸色僵了僵，又笑道：“妈，我们三厂现在闲得很，大家都再传，新来的厂长也救不了厂子，我们三厂可能就要倒闭了。”
端了一辈子铁饭碗的陈菊毫不在意：“怕什么，无论如何也会安排你们工作的，不然这些人咋办？喝西北风去？”
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根本想不到铁饭碗也会摔碎。
林月拉着母亲胳膊商量：“妈，要不走走关系把我调走吧，一厂我不敢想，不过二厂也好啊，至少工资要高几块钱呢，多的钱都给妈存着好不好。”
陈菊一听来了兴趣，想了想道：“前几天听说你舅公在二厂升职了，晚上去找找他，不过怕是要花钱，你和小何商量一下，让他回去找他爸妈想想办法，总不能他何家啥事都不操心了吧？”
林月有些为难：“他们家弟兄多，根本管不过来，不过我会和他说说。”
“你啊，该硬气些，一个男人都拿捏不住，哪里像是我的女儿？”
第十八章 享福
晚上，杨柳给方老师和许老师量好了尺寸，准备带回家去做。
方老师拉着林志宇聊天，说到很晚还兴致勃勃，杨柳昨晚没有睡觉，早早就去睡了。
次日，方老师和林志宇、杨柳一起去了四小，杨柳在外等。
有一皮肤黝黑的青年骑着一辆半新旧的三轮车停在四小门外，三轮车里是铅笔和本子。
学生们在上课，外面只有杨柳和青年，青年冲杨柳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同志，买笔和本子不？我这卖的比供销社便宜，东西也更好。”
她笑着摇了摇头，空间里还有几大盒专门画图的高档铅笔、签字笔，好几支高档钢笔。
青年却不死心，依然热情推销：“同志，看看吧，我的货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能买到的哦。”
看他过于热情，杨柳本来也等得无聊，便走过去看了看，东西在她眼里真的很一般。
不过，角落里的一大盒扎头发的橡皮筋吸引了她，拿了一根起来看了看，弹性不错。
橡皮筋没有缠东西，扎头发虽然很紧，但取下来时很容易扯下头发，弄得头皮很疼。
后世的头绳不仅实用，而且非常漂亮。
杨柳对青年道：“这一盒皮筋怎么卖？”
青年见有门，忙说：“这里是四百根，你全要的话，给我四块钱就可以了。”
给了对方四块钱，杨柳想了想，对青年道：“四天后，我给你一批头绳，保证你有赚头。”
虽然不知道杨柳什么意思，但青年依然笑眯眯答应，但显然，他没有把杨柳的话放在心上，东西卖出去，钱进了口袋就行了。
这时，林志宇和方老师出来，杨柳便迎了过去。
方老师还有事先走了，林志宇笑得很开心，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喜悦的光：“从今天起我就是老师了。赵主任听说你要跟着我上来，还把两人间的宿舍换成了单人间。虽然条件还是艰苦，不过，好歹咱们有住的地方了。”
说完，他把两把钥匙交给杨柳，杨柳也很高兴，有了落脚的地方就好，虽然打定主意要拿回东湖的房子，可那事还要从长计议。
接着，林志宇又把剩下的钱给了杨柳：“昨天买了个鼻烟壶送给赵主任，花了一百一十九块钱，一群人在茶馆喝茶，茶钱两块是我给的。其余的都在这里了。”
接过钱放好，在附近吃了点东西就去了车站。
到家已经快五点了，家里静悄悄的。
林志宇换了身衣服去地里帮忙，杨柳就提着从县城买的排骨和五花肉进了厨房。
她还在县供销社买了糖，准备做糖醋排骨。
大骨熬汤，趁着家里没人，她进空间拆了一袋进口奶糖和一袋水果糖，用家里的纸包了一大包，还拿了一罐奶粉才出来。
一口锅熬汤，另一口锅煮饭，如今的农村很少有吃干饭的，多数是红薯稀饭。
不过，杨柳直接煮了饭，等到爸妈回来时，甑子里的饭已经熟了。
饭桌上，看着一桌子菜，杨妈是既高兴又心疼。
忍不住念叨了两句：“咱们昨天才吃了鸡，今天又吃排骨又是骨头汤的，家里要吃穷了。”
杨爸却笑呵呵怼了她两句：“这时女儿女婿从县城买回来的孝敬咱们的，你有得吃就高高兴兴吃吧。反正我是享福了。”
小林博抱着骨头啃，弄得一嘴的油，听见外公的话，也含含糊糊说道：“我也享福。”
一家人哈哈大笑，杨妈也不再唠叨。
杨柳让林志宇给老爸倒酒，她给老妈盛了一碗汤，又给其余人都盛了一碗，然后帮儿子把骨头上的肉撕碎放在碗里，嘱咐他慢慢吃。
第十九章 背叛
饭后，杨柳从自己屋里拿出糖果和奶粉，告诉母亲，晚上可以调一点奶粉给小林博喝。
杨妈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根本不会调，杨柳亲自调了一碗给她看。
小林博站在凳子上一眨不眨的盯着妈妈的手，等杨柳调好，他便坐下端着喝。
看着小林博喝得开心，杨柳心里叹气，以后的小孩喝奶，都是按年龄段分得很细，不过，现在可没有这么讲究。
“香吗？”杨柳蹲下问儿子，儿子高兴地点头：“妈妈喝！”
说完还想端起来喂杨柳，却被杨柳摇头制止了。
“这糖味道好，不便宜吧？也是县里买的？”
杨妈剥了一颗糖含在嘴里，一股橘子清甜味直钻心窝。
杨爸一听，也剥了一颗吃了，点点头：“不错，有一股奶味，剩下的包起来放好，给我外孙留着，过年也好招待客人。”
“爸，妈，不用留，我以后给你们买就是，再说小孩少吃点糖，免得烂牙齿。”
等林博喝完奶，杨柳让林志宇把孩子抱去哄睡觉。
桌上点着昏黄的煤油灯，杨家人围坐一起。
杨柳先是给了爸妈一百块钱，让他们把借的钱先还了。
然后看着杨江说道：“弟，我有一个事要和你说，你听了不要冲动。”
杨江还在糖果堆里挑薄荷味的，闻言惊讶地抬起头：“啥事？”
父母也把目光投向杨柳。
“弟的亲事怕是不成了。”
“为啥？”杨妈着急地问，杨爸也严肃了脸。
而当事人杨江更是惊地瞪圆了眼睛：“姐，你啥意思？”
“周芬另外有了人，今天被我撞见了，爸妈，我们以后给弟找个好的，这样的女人不能要。”
杨爸沉声道：“到底咋回事，你说清楚。”
杨柳便把昨天去医院的事说了一遍。
“我找她去。”杨江立刻起身就要冲出去，被人戴绿帽子的事是个男人就受不了。
“杨江，我就是怕你冲动，所以等着晚上了才说，想等你能冷静一晚上。”杨柳厉声喝止了他。
杨江面对着大门沉默不语，他脊背不断起伏，一双手死死捏成拳头，如果周芬和何兵在他面前，他真的会不顾一切冲上去揍死他们。
先前的喜悦一扫而光，杨爸又摸出烟卷开始抽起来。
杨妈垂着头擦眼泪：“她不愿意早说啊，做啥这样作践我们家杨江啊。”
隔壁屋里，小林博睁开快要睡着的眼睛，问：“妈妈骂人。”
林志宇给儿子掖了掖被角，摸着他软乎乎的小脑袋，小声说道：“快睡，不然妈妈就要骂你了。”
小林博很怕妈妈，立刻闭上了眼睛，眼睫毛还微微颤动着。
林志宇笑了笑，拿起一本历史书借着微弱的灯光边看便念，小林博很快就睡着了。听见外面还在说事，林志宇便没有出去，依然坐着安静地看书。
重重叹了一口，杨柳走过去拉杨江的胳膊，却没有拉动，她又用力拉了拉，这下杨江顺着姐姐回来坐下，只是深深埋头，看不清表情。
他其实也说不上多喜欢周芬，有媒人说媒，两家人都觉得合适，婚事就定了下来，他便认定了周芬是自己的人，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想着她，突然发现被人背叛，这种感觉很不好。
见杨江垂头丧气，杨柳也心疼，家里所有好的东西都紧着自己，他从没有二话。
后来有了林志宇和林博，他的地位更是往后排，但他依然乐呵呵的丝毫不介意。
第二十章 算计
“弟，天下好女人多得是，咱们以后找个眼里心里都是你的女人。”
杨江轻轻点点头，依然没有抬头。
“这可咋好啊，我们家的脸都要丢尽了。”杨妈擦着眼泪念叨着。
“妈，丢脸的是周家和何家，咱们有什么可丢脸的，最多就是说我们家太老实，被人欺负了呗。”
杨爸突然说道：“我明天去找周家去，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杨柳劝完弟弟劝老妈，现在又开始劝老爸：“爸，咱们不用着急，我们等着他们上门；周家肯定会来赔礼道歉，当然，主要是为了退婚。”
一家人都看向杨柳，杨柳又道：“爸、妈，他们上门退亲，我们二话不说直接答应，而且他们要是拿了东西来我们也不要，让他们全部带走。”
杨妈皱了皱眉：“这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杨柳笑笑，解释道：“我们答应的爽快，就表示根本不在乎她周芬，而且，周家人多势众，本来理亏的是他们，我们去争一时之气，他们反而恼羞成怒，对我们家可不好。”
“也是，周家祖辈曾经做过土匪，那一家人都带着点匪气，咱们家人少，犯不着和他们硬抗。”杨妈也觉得是这个理，说完又觉得憋屈，重重叹了口气。
说完，杨爸用手抚摸受过伤的膝盖，心里同样憋屈得很。
杨柳知道家里人心里的气，于是把自己劝周芬嫁给何兵的事说了。
就连杨江都抬起头，不明白姐姐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便细细解释：“何兵是个花心的，周家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人结了婚，还不得天天吵？日日打？而且，周芬应该生不了孩子了，何兵家三代单传，何家肯定不满意，但这是何兵造的孽，周家根本不会低头，哼，看吧，他们两家人不闹的鸡飞狗跳才怪。”
听完这话，一家人心里的气顺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些。
杨柳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浅绿色水果糖在手里翻看，心里冷笑，只是这样可不够啊！
不过，没必要让家里人知道她的想法。
夜深了，父母和杨江的心情也平稳了些，一家人便各自去睡觉。
杨柳走到父母房间，见林志宇背对着门在认真低头看书。
“志宇，回去睡觉了。”
志宇合上书，站起身回头，冲着杨柳温和地笑了笑，眼里没有一丝阴霾，杨柳突然觉得岁月静好大概便是如此了，她也回以一笑，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
躺在床上，杨柳依偎在林志宇怀里，把白天的事说了。
林志宇了然地点头：“难怪你昨天早上有那样的表现。”
低头亲了亲杨柳的额头，安慰道：“既然走不了一条路，早点散了也好。咱们家最多被人说几句嘴，时间长了也就忘了，人啊，很快就会被新鲜的事吸引注意力。”
次日一早，吃完早饭，杨柳便说要帮方老师和师娘做衣服，让大家不要进屋来打扰她。
杨妈笑道：“我们都要出去忙，不到中午谁会回来？”
见老妈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睡了一晚后也想开了。
杨江沉着脸默默扛着锄头去干活了。
等他们走后，杨柳关上自己的房门，插上插销，这才抱着布匹进了空间。
杨柳翻了翻书，又画了图纸才开始裁剪布料。
她先把衣服搭在模特儿身上，用别针固定好，再仔细调整剪裁，觉得差不多才开始用缝纫机缝合。
方老师的衣服是白色细棉布短袖衬衣，杨柳没有做太多的改动，只用空间里的银线在领口、袖口走了祥云纹；口袋打了小皱褶，有了点设计感，钮扣用的供销社买的塑料纽扣。
一个上午才做好一件衣服，杨柳看看时间都十一点了，便从空间出来去做饭。
第二十一章 进城
吃完午饭，家里人要午休，杨柳只能老老实实用老式缝纫机做裤子，这机子总是卡线头，弄得她很恼火。
下午家人出去后，杨柳立刻进了空间，开始做许老师的衣服。
许老师的衣服做了两天，浅绿色的中袖连衣裙，V领和腰带、袖口都用好几种同色系的绿色绣线绣了缠枝花纹；袖口到手肘，直筒裙摆刚好到膝盖，后面的裙摆开了道小口，方便走路。
除了三处绣花，其余地方没有任何装饰，熨烫后的裙子优雅大方，因为绣花又多了几分精致。
杨妈看见了都赞叹不已，直说杨柳啥时候这么会做衣服了？看着绣花都不敢上手摸，只啧啧感叹这花真好看。
杨柳见母亲如此，心里有些酸涩，便说过几天也帮她做一套，杨妈连连摆手，说自己根本没机会穿，而且乡下人穿成这样要被人笑话。
下午，周家人上门退亲，周芬没有来，不知道出院了没有。
周家人来了好些人，做好了要被杨家人为难的准备，结果杨家人冷冷淡淡地就同意了，还说自此两家人再无瓜葛，就连带来的东西也让他们提回去了。
杨江坐在后山的一颗树下发呆，杨柳找了去，坐在身边的石头上。
“多大的事总会过去的，你不要想这么多了。”
“姐，是不是我因为我不好，她才去找了别人？”
“傻瓜，只是你的好她看不见而已。你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能看见你好的人。”
杨江沉默了一阵，笑了笑：“像你和姐夫吗？”
“啥？”
“姐夫眼里就只有你。”杨江打趣道。
杨柳拍了一下弟弟肩膀：“还敢打趣你姐姐，胆子肥了啊。”
姐弟俩笑过后，杨江又有些落寞，见他不说话，杨柳问：“你想不想跟我去城里找事做？离开这个地方换换心情也好。”
微愣后，杨江想了想摇头：“你们走了，我再走爸妈咋办？田里地里的活多着呢，我在家多干点活，他们就能轻松点。不然，他们在家孤孤单单多寂寞啊！”
这下换杨柳不说话了。
前世自己只想着出人头地，几乎很少想过父母会孤单、孩子需要母亲陪伴，丈夫也需要妻子的爱和肯定。
自己忙于往前冲，林志宇一直帮她打下手，还要照顾家里，可外人几乎都认为林志宇是个吃软饭的。
杨柳低着头，前世自己到底都追求了些什么呢？
“姐，你咋哭了？”见杨柳把头埋在膝盖上，轻轻的啜泣声响起，把杨江吓了一跳，顿时忘了自己的烦恼。
三天后，杨柳和林志宇、杨江三人背着背篓，扛着缝纫机进了城，下车后喊了辆拉货的三轮车去了县四小旁边的教师楼。
县四小原本是化工厂的子弟校，教师楼也是从化工厂的宿舍楼里隔出来的。
二楼，一条长长的走廊，共有十二间屋子，走廊上全是蜂窝煤灶和简易的台子，墙被熏得漆黑。
林志宇分的屋子在最后，要经过所有人的屋子和门前的蜂窝煤灶，他们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把别人灶台给掀了。
推开木门，这屋是长条形，有十几平方，屋里只有一张一米二的空床，水泥地坑坑洼洼，墙面多了些脚印和蚊子血。
因为是最后一间房子，左侧居然多了一个窗户，光线和空气都很不错，这点倒是令人满意。
杨柳看了门口，想着下午就去买蜂窝煤灶。
走廊的另一头是厕所和一排水龙头和洗碗池，所有人用水都要到这里来。
打了水把地上拖了两遍，床铺好，又把缝纫机放到窗台下。
第二十二章 国营饭店
简单收拾了一下，三人就去了一家国营饭店吃午饭。
见三人穿着土气，服务员并不热情，把菜单啪的扔到桌上，一声不吭站在一旁等着他们点菜。
吓了一跳的杨柳抬头看了服务员一眼，结果，那女人居然翻了个白眼。
杨柳气得就要走，结果看见两个男人已经高高兴兴地凑在一起研究菜谱了。
算了，不气不气，没必要和一个很快就要下岗的女人置气，杨柳把头转向外面，眼不见为净。
现在几乎没有私人饭店，大多是一些小吃食摊。不过，要不了多久，私人饭店就会如雨后春笋般悄然拔地而起，没有服务意识的国营饭店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好在厨师手艺很好，分量也很足，一家人倒是吃得高兴。
下午，杨柳和林志宇买糕点和一盒茶叶，等吃了晚饭后才提着衣服和礼物去了方老师家。
方老师和许老师刚吃完饭，见两人进来，便问吃了没，两人忙答吃了过来的。
寒暄过后，许老师便立刻打开袋子拿出了衣服。
这一看便惊呆了。
许老师脸色微红：“哎呀，这样好看的裙子我穿不适合吧，还是杨柳这样年轻人穿着好些。”
方老师已经把衣服穿上试了试，觉得很合身，便脱了下来放在一旁。
见老伴双眼发光地盯着衣服，嘴里还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便好笑道：“快去试试吧，你皮肤白，穿着颜色合适。”
许老师白了眼方老师，转身进去试衣服了，从轻盈的脚步就能看得出她有多愉悦。
她换好衣服后，在屋里喊杨柳进去。
她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都发红了。
“怎么了？不合适？没事，我可以改。”杨柳吓了一跳，忙上前询问。
“不是，我很喜欢，也很合身。小杨，谢谢你，我真的太喜欢了。”
啊，喜欢到要哭？不至于吧。
许老师拉着杨柳坐在床边，叹气道：“我妈是个小姐，我小时候总看她穿绣花旗袍，美得很。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后来几乎没有机会穿这些好看的东西。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穿这么好看的裙子。”
杨柳明白了，原来是睹物思人。
次日，夫妻二人去买了蜂窝煤灶和锅碗。供销社都有，一下子都买齐了，雇了辆三轮车全拉了回去。
林志宇骑着昨晚师娘非要让他们骑回去的自行车，带着杨柳迎着沱江的江风。
杨柳闭上眼把侧脸贴在林志宇精瘦的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竟然有种浪漫的柔情。
也许，生活中不是没有浪漫和甜蜜，只是自己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到了家里，多给一块钱，送货的便帮着把东西搬到家门口，夫妻俩一点一点搬了许多东西回来，还买了一张大长桌，小屋立刻显得很拥挤了。
周一开始，林志宇要开始为期一周的教师培训，培训完就要带学生了。
这下杨柳可以放心地进空间了。
她找出许多边角布料做了四百个头绳，东西虽然简单，但是看起来很漂亮。
新布料做衣服太扎眼，做小头花便不怕了。
然后她把头花以一角钱一个批发给了那个叫钟志鹏的青年，然后便去买菜回家。
若是自己摆摊卖至少能卖一毛五，但她不想浪费时间。
第二十三章 生意
钟志鹏本来没有多看好，骑着三轮到了纺织一厂，刚好遇到中午下班，络绎不绝的女工从厂门口出来。
突然，一个长头发姑娘看见钟志鹏摆出来的头绳，便走了过来，凑近一看，发现挺漂亮的，颜色也多，她做不出选择，问钟志鹏多少钱一个。
钟志鹏是个极有眼色的，笑道：“两毛一个，买上五个就一毛八一个。同志，你看着布料你们纺织厂也没有吧。”
姑娘自然明白，所以才心动。于是一口气买了十个，把价格讲到了一毛六一个。
很多人都围了过来，买一个或者两个的不划算，便合伙起来买，十个十个的，居然很快就没有了。
他高兴地原地转圈圈，就这么一会儿就赚了二十四块钱，他卖笔和本子大半个月也就赚这么点。
高兴完后，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找杨柳，也就意味着没有货源。
但他想起早上看到当初和杨柳一起的那个男人进了四小，于是，他便守在四小门口，果然，下午又看见林志宇要进入学校。
他急忙上前去搭话，并请他给杨柳带话，说自己找她有事，请杨柳明天务必来一趟四小门口。
杨柳许久没有用过蜂窝煤，起初还有些不习惯。
锅里在炖海带骨头汤，上面是大瓷盅蒸饭。
她坐在屋里，拿着从空间里选的布开始做莫拉包包。
用了三层布做表层，最下面一层是黄色色棉布，中间一层是白色锦缎，外面一层是黑色真丝绸布。
外层剪出一朵白玉兰的花型，露出里面白色底，白色锦缎中间再次剪出花蕊，露出的是淡黄色花蕊。
等表面做好，再用几层纱布垫底，用黑线压出均匀的纹路。
天气热了起来，林志宇回来时满头大汗，但笑容灿烂。
杨柳放下手中的活计，要帮他打水洗脸，林志宇笑呵呵端着瓷盆和毛巾自己去洗漱区洗脸了。
等他回来，杨柳已经把饭摆上桌，正在炒青菜。
隔壁房子的两口子男的在学校做老师，女的在化工厂上班，回来的要晚很多。于是都是男人做饭，他的手艺不行，闻见杨柳他们天天飘着肉香，打趣道：“你们小两口天天弄这么多好吃的，我们都要馋死了。”
林志宇没有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还笑着回话：“就是点光骨头，闻着香，其实没有肉。”
杨柳笑笑，这人是说他们太招摇，但她根本不会理会别人的想法，受不了就去买好吃的啊。
炒完菜，杨柳把一个大锅放在上面烧洗澡水，两人进屋吃饭。
“你们培训的如何？”今天已经到了周四，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还行！”林志宇突然皱了皱眉：“今天林志军也来了，培训老师对他格外客气，不知道他走了什么门路？”
杨柳一听，也有些担心：“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应该不会吧？”
其实林志军看他的眼神很不善，但他不想让杨柳担心：“我毕竟是他哥，他还能把我的工作给弄没了？”
“对了，门口卖笔的那人说有事找你，让你明天务必去找他，看他还挺着急的，啥事啊？”
杨柳知道是谁：“我之前做了些发圈给他，大概生意好，想要继续拿货吧。”
“哦，这样啊，你也不要太累了。”林志宇嘱咐了一句，便低头吃饭。
“我知道，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看看他要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试探
次日早饭后，两人去了学校，老远就看见钟志鹏坐在三轮车上啃馒头。
见到杨柳便双眼冒光，两口就把馒头塞进嘴里，激动地跑过来。
林志宇忙挡在他面前：“唉，这位同志，你要干什么？”
“嘿嘿！”冲的急了点，差点刹不住脚，忙往后退了一步：“不用担心，我是看见财神爷太激动了，我保持距离！”
说完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杨柳走出来问：“你找我？”
钟志鹏笑得很是谄媚：“哎呦，可算是把您给找到了，您那发带还能做多少？您做多少我要多少，咱们可以合作，具体条件细谈，如何？”
时间差不多了，林志宇虽然担心杨柳，但不得不进去学校，见他频频回头，杨柳冲他摆摆手：“你快进去，我做事有分寸。”
等人进去后，钟志鹏指着远处的露天茶馆道：“我请你喝茶，咱们坐下来说？”
站在学校门口确实不太方便，杨柳点点头，跟着去了茶馆，钟志鹏穿着极为朴素，却大方的要了两杯最贵的茶。
钟志鹏把自己半小时卖掉发圈的事告诉了杨柳，他是想表明合作的诚意，也想说明前景很好。
“你负责生产，我去销售，你做多少我就能卖多少，咱们县几个大厂人多，别看工资不高，可这些女人不止爱美，还爱攀比。”
杨柳喝了口茶，茶叶不好，有点发苦。
“这种东西很容易制作，做不长久的。”
钟志鹏愣了愣，道：“那吃个先机，能赚一笔是一笔，我们不止可以在县里卖，还可以去乡镇和市里、隔壁县城。”
见这人脑子挺灵活，杨柳想了想道：“行，我请个人，一天出四百个。两百个今天给你的这种简单的，两百个带佩饰的，不过佩饰的要两毛一个给你。”
“两毛太多了，不好卖。”钟志鹏有些担忧卖不出去。
“那就一百个吧，先试试水看情况再增减。”杨柳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争执。
事情谈妥，钟志鹏便催促起来：“这事要抓紧，说白了人无我有才能赚点钱。”
“对了，你不要请太多人，现在查得很严，咱们虽然只是小本生意，但就怕得罪小人，被人抓了把柄。”钟志鹏低声提醒。
“我明白！”杨柳自然明白，现在对于投机倒把查得最严，他们最好小心些。
钟志鹏虽然觉得杨柳给人的感觉很不可思议，但他是个大胆且聪明的，并没有深究。
这年代的某些人聪明、野蛮、性情漂移不定，但又坚韧拼搏，有不顾一切冲破樊笼和规则的勇气；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敏锐，总能抓住一些机会获取最大利益。
“这材料你是从哪里进的货？我以前在市里都没有找到类似的布！”
杨柳一惊，淡淡地道：“你是想找这样的布料自己做？”
“嘿嘿，要是没有找到你，我就只能自己来了。不过，找到你了我自然不操这份心了。”
“嗯！”杨柳不置可否。
“你是不是在省城的花旗市场拿的货啊？”钟志鹏依然在打听。
“花旗市场？为什么这样问？”杨柳不答反问。
钟志鹏往前探了探身子，低声说道，显得很神秘。
“听说花旗市场有从外面运回来的货，不过，不是熟人根本拿不到，人家不会对外公开售卖。”
杨柳低头想了想，明白了，花旗市场应该有走私货，钟志鹏以为自己是拿的走私货。
她微微一笑微笑，钟志鹏却以为自己猜对了，很为自己的聪明得意。
第二十五章 招工
最后约定，三天后杨柳给他第一批货。
回去路上，杨柳看见路边站台上贴满了小广告，杨柳也回去写了招聘启事贴在显眼位置上。
晚上和林志宇说起和钟志鹏合作的事，林志宇也只是叮嘱她注意身体，还有就是不要被人骗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开始，杨柳就开始做发圈，所有布条裁剪好码整齐，她却开始做头绳上的佩饰。
蝴蝶、花朵，塑料珠，总之是不太打眼但十分精致的材料。
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也没有人来问工作的事，大概贴广告的方式很不靠谱。
下午，杨柳正在做简易太阳花，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门外是一个娇小的女孩，看起来有点紧张：“请问，是你招人吗？”
显然，她有些不相信这里能招人。
“是啊，进来坐下说。”
女孩有些拘谨地坐下，发现桌子上整齐放着几大摞剪裁好的长方形布条。一个大簸箕里放着一堆做好的花和蝴蝶。
瞬间，女孩的眼睛亮了亮，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
杨柳问：“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女孩回过神，急忙说道：“我叫刘文英，今年二十，家住县东头，去年下乡返城，到现在都没有工作，偶然看见了那张招聘，我就来试试。”
见她很紧张，杨柳笑了笑，尽量温和些问：“你会缝纫吗？我这里要自带缝纫机来。”
刘文英的眼睛往桌上的发圈看了看，咬了咬下唇，然后用力点了点头：“我有，我也会缝纫。”
杨柳点头：“我这里没有底薪，不包吃住，做一个发圈两分钱，材料我出，几分钟就能做一个，有活就干，要是没有活了就休息，如何？”
如今的人都以进厂子为目标，而厂子里不管你干多干少，都有工资拿，且几乎没有下岗的说法。杨柳要把话说在前头，她可不能保证一直要她。
刘文英脑子有点晕，但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咬牙点头，其实她隐隐觉得就凭桌上那些花就不可能没有活。
杨柳拿过裁好的布，比划了一下：“你只需要把这个缝合，把皮筋穿好再把我做的这些花缝合牢固就成。”
刘文英想了想，站起身道：“我明天就来可以吗？”
“可以，记得带上你的缝纫机。”
刘文英离开后，径直去了姑妈家。
“姑妈，我来看你了。”
姑妈刘华退休在家，看见刘文英便不太高兴，一边打着毛衣，一边数落刘文英。
“你不去找事做，又来我家干嘛？你从乡下回来都一年了，就打算这么晃荡下去？实在找不到事做就早些嫁人。你表嫂介绍的那人就挺好，虽说年纪大点，但人家工作好能养活你，结果你还挑剔上了。也不看看自己的条件，还能嫁个啥样的？”
刘文英愣愣坐在姑妈对面的椅子上，等着姑妈数落完。
家里穷，爸爸几年前去世，留了一屁股债，她妈另嫁后家里只有刘文英和她哥哥，打小她就习惯了被人瞧不起，习惯了被人当面数落和嘲笑，她也习惯了沉默以对。
刘华说完，看了眼像木头一样的侄女也懒得费口舌了，直截了当问道：“说吧，你是不是又来借钱？我可没有钱填你们家这无底洞了。”
第二十六章 人穷志短
被亲人这样毫不掩饰的骂，刘文英很想夺门而出，但她不敢。
“姑妈，是这样的，我找了工作，加工一些头绳，就是要自己带缝纫机，姑妈也知道，我哪里有钱买缝纫机，可我也不能老是这样晃荡下去啊，所有想请姑妈把你家里那个旧的缝纫机借给我，等我买了新的就还你。”
这时，表嫂苏梅从屋里走了出来，笑道：“哎呀，自家亲戚说什么还不还的，这样吧，这缝纫机呢之前有人想五十块钱买，妈却舍不得，但你是自家表妹嘛，妈肯定舍得的。你就给三十块钱拿去好了。”
刘文英看着姑妈，羞愧又为难地说：“姑妈，我现在饭都吃起了，那里来的钱？”
“你先拿去用，挣钱了再把钱拿来就是，也用不了三十，二十就是了。”姑妈看了眼苏梅，眼含警告，苏梅靠着门框冷哼一声，没说话。
刘华又对刘文英道：“你和你哥哥好好找点事做，不要把日子过得糊里糊涂的。”
搬着旧缝纫机刚走到门口，听见表嫂阴阳怪气地抱怨：“妈，你这么心软，人家发达了也不会领情的。”
心软？领情？刘文英只觉得好笑。算了，人穷志短，什么气都得受着。
两家人相隔不远，等满头大汗地把缝纫机搬进了自己房间也才三点半。
刘文英开始练习走线，她其实不熟悉缝纫机，只是知道大概的使用方法。
练到晚上，大哥端了碗饭进来给她，见她端碗的手都在颤抖，大哥也没有说什么，叹了口气出去了。
刘文英草草吃完饭，点了煤油灯继续练习，直到下半夜才倒头睡下。
次日天微亮，刘文英便起来用冷水洗了脸，又练习了一个多小时走线，这才扛着缝纫机出去。
刚走到巷子里，大哥就跟上来接过缝纫机，兄妹俩沉默着去杨柳家。
杨柳早起刷牙洗脸，洗漱完回来就见水开了，把煮熟的鸡蛋捞出来，又把泡发的红薯粉条放进去煮。
隔壁的钟芳静开门去洗漱，刚好看见杨柳捞起粉条放进大碗里，空气中还飘着猪油香，忍不住嗅了嗅。
她今年二十三岁，和林志宇一批进学校当老师，人长得漂亮，身材高挑，有些傲气。
林志宇一边端着瓷盆回来，对着钟芳静礼貌笑笑，然后侧身站在一旁等她过去，钟芳静很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昂着头走了。
杨柳站在后面看着好笑，林志宇很不解：“我没有得罪她吧？”
“她能一个人住一间单身宿舍，肯定有点来头。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自我感觉太良好，不用理她，下次我们也装着看不见就是。”
吃完饭，杨柳拿出一件白衬衫黑西裤给让他穿上，衣服很合身，林志宇本来就气质儒雅，这一身衣服穿上更显挺拔俊秀。
“真帅！”杨柳凑上去亲了林志宇一口，林志宇总觉杨柳变得温柔了许多，忍不住又腻歪了几分钟才出了门。
把缝纫机放到杨柳家门口，刘文正眉头紧皱，显然对妹妹这事很不看好，但他习惯沉默，拍了拍妹妹肩膀便走了。
刘文英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衣服，举起手敲响了门，也为自己敲出了未来。
第二十七章 挣钱
两人干活速度快了很多，八点到十一半点做了二百个。
杨柳起身伸了伸懒腰，扭动了一下脖子和腰，对还低着头的刘文英道：“先回去吃饭吧，下午两点到五点。”
刘文英站起身，稍显拘谨：“杨柳姐，你去忙吧，我还可以做一会儿。”
“不用这么拼命，回去做饭吃，然后休息会儿再来。”
杨柳虽然温和，但出口的话却并不容人反驳，于是刘文英便告辞回家了。
刘家并不远，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
刚做好午饭，嫂子蒋国凤和读小学一年级的侄子就回来了。
饭桌上，三人都很安静，蒋国凤吃着饭，头也不抬地问：“你花了二十块钱买了姑妈家的烂缝纫机？”
“还没给钱。”刘文英抬眼看向对面的嫂子，顿了顿又道：“不过那缝纫机虽然旧，但还能用。”
蒋国凤沉默着吃了两口菜，又说：“你那个表嫂今天专门跑到我们车间里说这事，口口声声你占她家便宜。”
刘文英低下头吃东西，没有答话。
蒋国凤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菜在碗里，嘱咐他吃快点。
随后瞟了一眼刘文英：“实在要缝纫机，也该和我商量商量，我去借点钱也能买个稍微好些的，还不用搭上她们的人情，”
刘文英握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对不起，嫂子，她给你难堪了吧？”
“无所谓，早就习惯了。哼！”
蒋国凤心并不坏，她能让刘文英住在家里快一年，从没有计较过吃的，就凭这点刘文英就很感激她。
下午两点，在楼下溜达许久的刘文英准时进了屋。
杨柳泡了杯菊花茶放在刘文英旁边，见她惊讶地看着自己，杨柳笑道：“这是我们家采的野菊花，自己蒸熟来泡水喝，夏天清热下火很好。”
“多谢！”刘文英对杨柳露出感激的笑容。
到了五点，杨柳就立刻收工。
刘文英站起身要走，杨柳拿出四块钱递给她：“今天你做了四百个，这是今天的工资。”
“啊？”刘文英第一想法是杨柳不要她干活了，忙推拒：“杨柳姐，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会改的。”
杨柳知道她误会了，把钱放到她手里，笑道：“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对了，我明天要回乡下，你下周一早八点过来吧！”
听见让她下周一过来，刘文英才放心了，微微红着脸接过钱，突然觉得有点烫手，她觉得太多了点。
杨柳看穿了她的想法：“做一个一分钱，你做了四百个，刚好四元！我们暂时日结，等以后做熟了再另说。”
刘文英下楼时脚步都是飘的，六个小时挣了四块钱，如果每天都这么多，那一个月能挣一百二；天啊，嫂子一个月才三十五，而哥哥收入也低。
她大方地去买了几个鸡蛋，一把两斤装的挂面，想让家里人也高兴高兴。
等刘文英走后，杨柳把饭蒸上，便进了空间裁布；她看着库房里上好的东西发愁，得想个办法拿出来用才行。
第二十八章 仿货来了
等林志宇下班回家时，钟志鹏也跟在身后上了楼。
这人嘴巴甜得很，一口一个志宇哥、嫂子，喊得林志宇乐呵呵地留他吃饭。
杨柳看林志宇高兴，也不小气，下楼去卖卤肉的摊子切了两斤肉。
吃完饭，钟志鹏留下五十块钱带着四百个发圈走了，临走前还感叹：“这发圈真漂亮，搞得我都想留长头发了。”
杨柳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如早点娶个老婆，天天让她换着用。”
林志宇在一旁哈哈大笑，觉得这人挺有趣。
他们一起收拾完，便锁上门去沱江边散步。
在楼梯见碰到钟老师，双方都移开了视线；两人边走边聊，没有看见楼上的那人正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我们这个屋子太小，摆了桌子和两台缝纫机后实在太挤了。等我手头上的事情告一段落，就去把房子要回来，就算她暂时不让，也要给点房租才行，不能白白便宜林月。”
“嗯！”林志宇有些闷，对于林家，他没有任何美好回忆。
“等房子拿回来，就把儿子接上来，等他两岁了就可以放进托儿所。”
“妈肯定不同意你把孩子放托儿所的，再说，孩子也舍不得他外婆。”
“对了，你带什么班？”杨柳还没有来得及询问林志宇工作情况。
林志宇笑了笑，牵着杨柳的手：“四年级，语文！”
两人挽着手臂漫步在江边，唠叨着家常，徐徐夜风吹来凉意，惬意得很！
次日一早，两人坐了早班车回去。
乡下人不管是不是周末，依然在田地里忙碌。
看着金黄谷穗，今年应该是个丰收年，众人眼里都带着笑意，日子眼看着好起来了。
在家里呆了一天，第二天中午又回了城，依然带着家里种的菜。
晚上，钟志鹏来家里，说发圈卖完了，但已经有了三家卖发圈的，而且价格还便宜。
杨柳倒是无所谓：“明天我赶一批出来，你拿去市里卖，卖不完就跑隔壁县。后天我去一趟省城，到时候就不卖发圈了。”
“那做什么？”钟志鹏本来有些郁闷，又立刻打了鸡血般兴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具体做什么，还要看材料决定。”
钟志鹏眼睛一转，道：“要不要我也跟着去见识见识？”
杨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想看我在哪里拿货？”
“嘿嘿，哪能呢？哎呀，忘记了我明天还要去市里卖货呢，这些东西，不出几天市里就有了，到时候可卖不了高价。看来只有下次跟你去了。”
等他走后，一旁认真练字的林志宇道：“这人是聪明，但也太过聪明了些。你可以信任他，但也不要全然信任。”
“我明白，这样的人，不宜牵扯过深，反正我出货，他拿去卖就是，要是敢算计我，我会让他后悔的。”
“唔，你知道就好。”林志宇见杨柳明白，便没有多说。
第二天，杨柳和刘文英赶了八百个，联中午饭都是林志宇从学校打回来给她们俩吃的。
钟志鹏到时还没有做完，他和林志宇去买了吃的回来，四人草草吃了点，又等了会才终于赶完了八百个。
杨柳拿了十块钱给刘文英：“你赶紧回去吧，多两块钱算是给你的奖励。”
实在是太累了，杨柳简单洗漱一下就沉沉睡去。
第二十九章 去省城
第二天一早就起来，林志宇骑着自行车送她去长途汽车站，看着她上了车还在车窗边叮嘱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最迟后天就回来。你自己要好好吃饭！”
杨柳也嘱咐林志宇，旁边坐着的老大爷都忍不住笑了，看着车窗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久远的自己。
坐着车摇摇晃晃到了省城，车里气味实在难闻，杨柳头晕目眩下了车。
省城毕竟是大城市，出站后上了蓝白相间的无轨电车，直接到了花旗市场附近的一家招待所。
这家招待所多数是来进货的，服务员说不上热情但也不冷淡，收了一块五的房费，提了壶开水，拿着钥匙打开了二楼的一间房，放下开水壶后就走了。
房间不大，还算干净整洁，杨柳回来后还第一次住这么干净的房间，至少墙壁上没有脚印和蚊子血。
三天后的下午，杨柳回到了家，随车发回来一百条红色半截裙，一百件白色衬衣。
林志宇晚上回家，看着墙角的衣服和裙子愣住了：“你要卖衣服？”
杨柳笑道：“这衣服和裙子做工不错，布料也好，就是样式过于简单，我要加工一下再卖。”
接下来，杨柳给所有的衣服都做了小改动，收腰、换钮扣，有些加了花边，有些加了蝴蝶结，裙子的颜色本来就亮眼，杨柳就没有怎么动。
总之，本来还有些单调的衣裙变得不一样了。
这些衣裙一套给了刘文英一块钱的工钱，刘文英拿着一百块钱回家后都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而杨柳赚了三百多，手里一下子有了五百，杨柳心里也不着急了。
钟志鹏更是激动不已，还送给杨柳一瓶好酒和两盒茶叶。
“嫂子，你什么时候去省城继续进货啊？”
生意不错，钟志鹏恨不得雇人到隔壁县、市去卖，可货实在太少了，他也不敢催，只小心翼翼打听下一批货什么时候出？
“不急，我这里太小了，不方便，等我先把房子的事解决了再说。”
钟志鹏也发现这屋子是小，想了想说：“这事交给我，我去问问人，有消息了立刻告诉你。”
问清楚杨柳的要求就风风火火走了，他整天满县城乱窜，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林志宇问杨柳：“你打算买房子？不是说要我外婆留下来的房子？”
“买下来的房子准备做成衣铺，外婆的房子收回来我们自己住。”
“租一个屋子也行吧，何必花钱买？”
“买了安心，免得人家随时要你搬家，这样很容易流失客人。”
对生意经完全不懂的林志宇便不说了，随便她折腾去。
为了改一批货，杨柳连周末都没有回去。
这天上午，杨江来了。
“弟，你怎么来了？”
杨江把背上背的东西放下，道：“给你送点东西，这是山上采的蘑菇和木耳，已经晒干了，还有些芋头和米。爸妈说了，家里粮食够吃，你和姐夫千万不要省。”
不等姐姐回答，杨江凑到她身边，有些惊惧地说：“张三丫自杀了。”
“自杀？死了？”杨柳大吃一惊，前世张三丫没死啊，难道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些什么？
没等杨柳回神，杨江又跑出重磅炸弹。
“她十岁的女儿秋秋看着她妈跳了堰塘，真是可怜啊，现在人都傻了，秋秋外婆和她两个姑妈根本不要她。生产队里也没有人家愿意养，队长来问我家的意思。爸妈让你回去一趟。”
她皱紧了眉：“爸以前总是帮张家，但都是些小事，我也不说了，但养孩子的事万万不行。”
第三十章 秋秋
当年，杨爸去部队时年纪挺小，居然遇到了同村的三丫爸，三丫爸比杨爸大好几岁，对杨爸很照顾。后来他们一起出任务时三丫爸牺牲了。
杨爸虽然受了伤退伍，但至少活得好好的；所以杨爸对张家多有照顾。
外地知青姚金完全干不了农村活，便娶了老实本分又勤快的张三丫，等女儿秋秋五岁时，他便抛下妻子女儿回城了。
张三丫也闹过几次自杀，但最后也是风声大雨点小，大家也没在意，可谁知这次竟然成了真。
今天已经是周五，中午林志宇满面喜色地回来了，见到杨江更是高兴。
杨柳心情也好了些，问：“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林志宇笑道：“赵主任让我明天陪他去市里参加一个书法和文学爱好者聚会，其中有几位小有名气的老师，我这样的人能学到一星半点就很不错了。”
“赵主任对你还挺好的啊！”
“一半是看在方老师面子上，一半是看我喜欢吧，他也愿意和我聊。”
这大概就是志同道合了，杨柳拿了三百块钱给林志宇：“人家愿意提携你，带你进入圈子，你就不要小气，我们也不是巴结他，就是作为晚辈多照顾着点。”
杨柳又说了自己要回去的事，林志宇一听，就要去请下午的假，顺便推辞赵主任的事。
杨柳假装生气地瞪他：“家里的事我和爸妈又不是不能处理，人家赵主任第一次带你出去你就推辞，那肯定没有下一次了。”
杨江也在一旁道：“姐夫，你们文化人的事我们不懂，不过，家里的事我们能弄好，你忙你的去。你要是推了这样的事跟我们回去，老爸怕是要生气了。”
小林博正在满院子撵半大鸡仔，看见妈妈和舅舅回来了，丢下鸡仔就冲妈妈冲了过来。
“妈妈，妈妈回来了。”最近杨柳对他很温柔，他也和杨柳很亲了。
“小博乖不乖？”杨柳抱着孩子往院里走。
突然脚步一顿，目光定格在院子里坐着的小姑娘，她缩着肩膀盯着眼前的地一动不动，对外界的声音似乎毫无反应。
杨妈走出来把林博抱过去放到地下：“去跟秋秋姐姐玩。”
杨柳看着母亲，皱眉问：“妈，这孩子怎么在我们家？”
杨妈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可怜她也没有必要养着吧？养个孩子多大的事，可不是养个猫啊狗儿的这么简单，给吃饱饭就行。”
“闭嘴，不用你养，我和你爸能养。”杨妈极少如此严厉的和女儿说话，还严厉的警告：“她是个孩子，不是猫狗？”
“妈，秋秋不是没有亲人，哪里需要我们养？”杨柳烦躁地挠了挠头，她真的不明白父母怎么想的。
“快进屋吧，高叔他们也在。”杨妈也不想和女儿多说，转身就进厨房，突然又转回头说了一句：“将心比心，如果坐在那里的是你们姐弟，我也希望能有人对你们好。”
紧绷的心弦动了动，她回头看了眼一动不动弯着腰的秋秋，能看见单薄衣服下的肩胛骨，这孩子，实在是太瘦了。
第三十一章 收养秋秋
堂屋里坐满了人，除了大队支书邱书记、队长高叔、妇女主任陶主任，还有三丫娘和三丫的两个姐姐大丫、二丫。
高叔是本队人，和杨家拐来拐去也能攀点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杨柳的身上。
高叔率先笑道：“杨柳回来了啊，来坐，我们商量商量秋秋的事。”
杨柳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笑着问：“秋秋的事为什么要和我们家商量？”
说完，看了眼沉老爸，见他皱着眉没有说话。
满头灰白头发的三丫娘靠在张大丫的肩膀上，哭道：“我年纪大了，还一身的病，现在住在大丫家里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大丫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人多地少，我不能再带一个孩子过去。”
其实人多地少是借口，秋秋名下有田地，养她不亏，但秋秋如果是个傻子就不同了。
杨柳道：“那二丫姐呢，凭你家里条件养个小孩应该能行。”
二丫的丈夫是个木匠，家里条件不错。
张二丫瘪了瘪嘴：“我家里没有分家，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一堆人，我日子过得可不轻松。来之前，我婆婆撂了狠话，我要是把孩子带回去，她就要我滚出去。我不能为了个孩子自己的家都没了吧？”
“高叔，你们几位干部的意思是什么？”杨柳不想和这些人做无谓的掰扯，便问了能做主的大队干部。
大队干部也头疼，队里出了自杀的人，上面肯定要追究询问。他们只想赶紧把孩子的事解决了，然后好去镇上汇报情况，谁也说不准会不会被牵连。
高队长三人对视一眼，看向杨柳笑道：“现在计划生育，家家都只有一个孩子，不如把秋秋养到你名下，一儿一女，多好。”
杨柳心里有气，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能一样吗？”
被杨柳抢白，高叔有些下不来台，但如今是要求杨家，也不好发作。
他便为难地看了一眼杨爸，叹气道：“要是没有人要，我们只能送去孤儿院了。唉，没有爸妈的孩子，要遭不少罪啊。”
这是要让杨爸心软，杨柳刚要反驳，就见杨爸一拍桌子：“这孩子我们家养了。”
他看向杨柳：“孩子放到你名下，但不用你管，我来养。”
杨柳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
满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是终于甩脱了包袱了吧。
杨柳冷笑：“既然要我们家养孩子，那有些事就要说清楚，免得以后有人来抢孩子。”
大丫和二丫脸上带着些微压抑的喜色，闻言急忙摆手：“不会，我们不会来抢孩子的。”
“那孩子的爸爸呢，谁能保证他不回来闹事？”
高队长冷哼道：“那畜牲敢回来我打断他的狗腿。”
平了平怒气，他也无奈地说道：“他家是外省的，回去后就结婚生了孩子，他只怕这边去找他，他是不会来找秋秋的。”
接下来，杨柳写了一份收养声明，说明张家人自愿放弃抚养秋秋，以后若是后悔了敢来闹事，杨柳就可以告她们，最后要求张家人和队干部都签了名盖了手印。
第二天上午，高叔等人亲自带着他们一起去办正规的收养手续，上户口，速度快得惊人，上午就完全弄完了。
姚秋改名林钰。
第三十二章 爸妈的秘密
杨柳回家时，远远看见瘦小的秋秋依然坐着小板凳望着远处，眼神木讷；木已成舟，杨柳对这孩子也多了一分心疼。
这时候，林博从屋里蹬蹬瞪跑出来，小手捏了两颗奶糖，把其中一颗递给秋秋。
秋秋依然目视前方，没有理他。
小林博根本不在意姐姐的冷淡，笨拙地剥了糖纸，捏着白乎乎的奶糖往秋秋的嘴里塞，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嘴张成了圆形。
“啊！姐姐，吃糖，很甜很甜。”
小家伙执着地往姐姐嘴里塞糖，不知是糖的甜味还是小林博的软软糯糯的声音，终于唤醒了秋秋的神志，秋秋伸出舌尖添了一下，眼珠子动了动，然后张开嘴咬住了糖。
小林博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大事，高兴地不得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矮凳上，剥了剩下的糖吃了起来。
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滴，他转头问秋秋：“姐姐，甜不甜？”
秋秋回头看着林博，点点头。
林博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妈妈买了好多，吃完了我们去拿。”
杨柳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心里的怨气突然就消散了。
“杨柳，你是不是埋怨爸爸做这样的决定？”
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杨爸突然开了口，吓了杨柳一跳，她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唉！”老爸突然重重叹了口气：“有一件事，压在我心里几十年了。”
老爸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杨柳心里一咯噔，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我这么多年照顾张家，是因为我欠了张哥一条命。”杨爸的眼里有着深深的痛苦，把杨柳给吓到了。
“爸，你说什么呢？”杨柳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当年，那颗炮弹本来该打中我的，是你张叔趴在我身上救了我一命，我腿受了伤，可他......”
这事从没有听老爸说起过，杨柳有些分不清真假，难道是为了安抚自己而故意说的？
“爸，怎么从没有听你提过？”杨柳问得有些艰难。
“我在医院醒来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你祖母哭得眼睛都肿了，她说起张家孤儿寡母的难处。我怕了，我不敢说张哥是为了我死的，我怕张家人找我要人，问为什么他们家的男人死了，而我还活着？”
久远的记忆，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这个高大的汉子，他只能把张家背负起来。
杨柳头嗡嗡嗡作响，她记得小时候，她和弟弟一起去山里捡了板栗，两人辛辛苦苦搬回来，剥壳晒干磨粉，还没有吃就被三丫娘借走了。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说是借但从不还。
父亲对张家人比对她们姐弟俩好，所以，她从不喜欢张家人。
前世，她到死都不知道这些事，也想不起张家人后面的结局，包括张三丫和秋秋。
杨柳看向父亲，温言细语地劝慰：“爸，都过去了，以后我会好好养秋秋，把她当我亲生女儿，你也不要自责了。”
厨房，杨柳烧火，见杨妈拿了一个鸡蛋嗑进碗里，加了盐搅拌，又放了一小勺猪油上屉蒸。
“妈，你早知道爸的心事了？”
杨妈开始切菜，轻轻笑了笑：“几十年夫妻，根本不用说我也知道他想什么？”
夫妻一辈子就一定很了解对方吗？
脑海中闪过林志宇说起那些书法家时眼里的光，她发现自己上辈子根本没有了解过林志宇。
她甚至不了解爸妈。
“妈，你是不是也有什么秘密啊？”
“瞎说，我能有什么秘密？”杨妈瞪了眼女儿，但杨柳发现老妈眼神有点飘忽，看来老妈心里也有不想对人说的话和事呢？
第三十三章 哭泣和离开
晚上，秋秋和杨柳睡一张床。
秋秋闭着眼睛，但睫毛在颤抖，显然在装睡。
杨柳觉得好笑，侧过身看着她：“秋秋，等我去城里把房子弄好，就把你和弟弟接过去，然后送你去学校读书好不好？秋秋以后要天天洗澡，每天刷牙，穿漂亮的小裙子，扎好看的头绳，我们秋秋是又漂亮又干净的小姑娘。”
秋秋没有说话，但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转了转，显然是听进去了。
杨柳伸出手臂把孩子抱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睡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了，我们都会疼你的，你不用害怕了！”
突然，秋秋颤抖的手揪住杨柳的衣服，小身子微微颤抖，杨柳听见了她的小声地哭泣。
这么小就懂得压抑哭声，杨柳心里酸涩不已。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地抚摸小孩瘦削的背，秋秋哭累了，在杨柳怀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杨柳去村里收了几十个鸡蛋，还收了些花生、木耳、蘑菇。
杨江过来接她，把背篓背上后，对杨柳道：“姐，我想在咱们家的山上种果树。”
杨柳有些惊讶：“你要种什么果树？”
“听说浦江几个村专门种梨和柑橘，我想去看看，不过，要是能留下学技术起码要两三年时间，爸妈就要你照顾了。”
“嗯，放心吧，秋秋留在这里不好，我本来就准备把他们接上去。你出去走走看看挺好，还能开阔眼界。”
说完，杨柳拿出一百块钱给杨江：“这些你先拿着，以后要买树苗，我们再想办法。”
“这么多钱啊？嘿嘿，还是姐对我好。”杨江笑嘻嘻地接过来揣兜里，在他眼里一家人本来就不用客气。
“这就多了？以后我们能挣更多。”
“哼，我以后也要成为水果大王，瞧瞧我们谁挣钱更多。”
杨柳看着弟弟有些心疼，刚才听村里人说周芬和何兵要结婚了；杨江出去走走也好，免得难受。
抛开这些思绪，杨柳又说：“如果要种果树，就我们家这点山地可不行，这样，高叔现在因为秋秋的事对我们家还有些愧疚，我们趁机把后面这山都包了下来如何？”
杨江眨了眨眼，又咽了咽口水：“这也太多了吧？我恐怕干不过来。”
杨柳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你不知道请人干吗？”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杨爸听了后说不用着急，等杨江去学学技术再说，此事便先放下了。
为了安抚秋秋，杨柳这次回家待得久些，到了周二才回城。
回去已经下午三点了，发现门口蹲着一个人，居然是刘文英。
“文英，你在这里做什么？”杨柳掏出钥匙，疑惑地问刘文英。
刘文英大约是蹲久了，起来还晃了一下。
忙撑着墙壁笑道：“我就是想看看杨柳姐今天回来不。”
“进来吧。家里有急事耽搁了，不好意思啊。”
“没有没有，我是反正没事做。”
有了钱后，刘文英每天都买菜回家，还给侄子买了笔和本子，家里气氛都好了不少，可连着好几天都没事做，她心里就慌了。
杨柳知道她着急，便说道：“明天来吧，我们开始做衣服。能做多少做多少，让钟志鹏拿去卖，至少能混点饭钱。”
刘文英高兴极了，转身要走，被杨柳喊住：“我从家里带了些山货，你拿点回去吧。”
说完，便用篮子装了点木耳、蘑菇和薯条给刘文英，刘文英又激动又不好意思。
第三十四章 林家宴客
等人走后，杨柳进了空间，选了模板，挑了一批混纺布来剪裁。
她准备做连衣裙，分大中小三个号，款式简单，领口加了荷叶边，裙摆加大。
去了一趟省城，她心里有了底，省城那些爱美的女孩已经穿红着绿了。
林志宇下班回来，看见杨柳后心里一阵激动：“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回去接你了。”
“傻样，还怕我丢了不成？”杨柳笑着把木耳炒鸡蛋端进去，又让跟进来林志宇赶紧洗手准备吃饭。
“事情怎么样了？”林志宇洗了手和脸，用脸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走了出来问杨柳。
“恭喜你，你有了一个十岁的女儿。”杨柳回头看了眼林志宇，回去之前她问过林志宇的意见，林志宇曾说有个女儿也不错，反正都听杨柳的。
如今见他虽然惊讶，但眼里确实是喜悦的，杨柳心里也松了口气，不过一想，林志宇一直是个心善的人。
“那我们是不是该把孩子们接上来，秋秋经历了那样的事一定有心里阴影，最好呢换个环境，让她上来读书吧。”
杨柳示意林志宇把饭端进去，自己拿了碗筷跟着进去，闻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秋秋一定要离开老家，林博也该跟着我们好些，我妈家务事太多，还要带林博太累了。”
林志宇看了看拥挤的屋子叹气：“我们这房子太小了。”
“这个周末我们就去把房子要回来。”杨柳给林志宇夹了一筷子鸡蛋，信心满满地说。
“行，把房子要回来。”
次日，刘文英很早就来了，杨柳把裁好的布让她照着要求缝合，慢一点没关系，但一定要好。
刘文英话少，但很聪明，也格外认真。
她一天做了五条裙子，杨柳依然给的两块钱的一条的工钱，包括熨烫。
而杨柳一整天只做了一件上衣，但无论做工和款式都精美无比。
刘文英有些羡慕，但她今天能拿十块钱已经很满足了。
到了周五，钟志鹏过来拿走了二十条裙子，杨柳以一条十块钱一条给他。
钟志鹏把三轮车改装了一下，两边焊接了挂衣杆，明天他准备去东湖边卖。
周末，杨柳和林志宇先去了一趟方家，给了一包木耳、蘑菇、花生，还有二十个鸡蛋。
这些东西对于城里人来说都是很稀罕的，许老师高兴得很，非要留他们吃饭，却被杨柳两人拒绝了。
方老师问林志宇：“听说你上周去了市里参加文学会，见到钱老了？”
林志宇点点头：“钱老为人很谦和，还指点了我写的文章。”
方老师一听，很是高兴：“能得钱老指点，也算是你的运气。改天把你写的文章拿来我瞧瞧。”
“行，等我改完了再拿来给老师过目。”
没有多停留，两人就告辞了。
林家今天正热闹非凡，因为秦红的家人今天来林家做客，主要为了商议婚事。
十一点左右，秦家人到了，陈菊就在院子里树荫下摆了桌椅请大家坐，桌上放了炒瓜子和花生。
秦红挨着秦妈坐着，林志军过来给他们倒茶，两人目光对视，忍不住笑了笑。
秦红妈是县卫生局的小领导，秦红爸是四小副校长，且只有秦红一个孩子，可以说秦红从小到大像个小公主，单纯天真得很。
秦家自然是看不上林家，而且林志军除了长相周正些，根本没有可取之处，但奈何女儿喜欢，他们拗不过也只能答应了。
不过今天看到林家房子还算不错，倒也稍微满意了些。
第三十五章 上门
东湖的荷花正在盛开，湖面的微风吹来一阵凉爽。
陈菊的姐姐陈梅、姐夫陆国富在一旁陪客人聊天。
秦妈想多了解林志军，便放低了姿态和陈梅说话，倒也相谈甚欢。
但陆国富是个粗人，说得口沫四溅，秦校长只是保持着矜持的微笑，渐渐的，这边的气氛便有些尴尬了。
就在这时，杨柳和林志宇提着走了进来，见到院子里这么热闹，还愣了愣。
陈梅正说起林志军小时候有多孝顺、聪明，突然看见林志宇两口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们怎么来了？”
“这话怎么说的？我们不能回家？”杨柳装着七分惊讶，三分委屈，倒是把陈梅给噎住了。
林志宇往前走了两步，朝着秦校长点头笑道：“秦校长好！”
作为副校长，林志宇自然见过，秦校长却并不认得林志宇，但他被陆国富给说烦了，看见林志宇就顺眼几分，于是笑着问道：“你认得我？”
林志宇笑道：“自然是认得的，我是四小四年级三班的语文老师林志宇，也是林志军的哥哥，这是我的爱人杨柳。杨柳，这是我们学校的秦校长。”
杨柳也满面含笑地打了招呼，又和秦妈打了招呼，对着秦红笑着点点头。
秦校长眉头动了动，林家大哥在四小，他怎么没听说？他不动声色看了眼女儿，见秦红似乎并不是很高兴，他明白了，看来是林家人有些矛盾。
不行，这事可要问清楚才行，夫家太复杂，秦红以后可是要吃亏的啊。
就这么会儿功夫，陈菊已经冲了出来，心里暗骂两人，但脸上却笑意盈盈：“哎呦，你们俩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
拉着杨柳和林志宇的胳膊往屋里走，还回头对秦妈笑着解释：“他们俩平时不住家里，又很少回来，他爸一直念叨着，我让他们去见见他爸。”
等他们一进去，陈梅便解释道：“这林志宇是前头那位留下的，我妹对他那是没得说，可他下乡后就没有回来过，唉，这次本来进学校可以不用麻烦你们家帮忙，不过，机会被林志宇夺了去。算了不说了，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他们也不住这里，秦红不用担心和他们相处的问题。”
秦妈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我这个女儿是娇惯大的，我还真舍不得她出去住。何况，我们家房子宽敞，林志军不如过去我家住，就是以后有了孩子也有单独的房子。”
陈梅一惊，秦家人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让林志军去女方住？陈菊就一个儿子她能愿意？
杨柳两人跟着进了堂屋，又拐进了林强和陈菊的房间，陈菊瞬间垮下脸：“你们今天来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们，不要想搞事，要是破坏了我儿子的好事，我跟你们没完。”
“阿姨，你和爸身体都好吧？今儿来得可巧，家里居然请客，那是林志军的对象和她家人吧，看起来这家人挺好的啊，志军可真厉害。”杨柳笑意盈盈地寒暄。
但陈菊沉着脸根本不理会：“你们回城这么久都没有回来过一次，今天突然回来想干什么？”
“行，既然阿姨这么着急，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要收回房子自己住。”杨柳拉着林志宇坐在两张椅子上，一副要详谈的模样。
第三十六章 房契
“收房子？”陈菊皱着眉：“不是说给你们钱就把租房子租给我们吗？”
“阿姨，实在是没有办法。”杨柳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去打听了一下，现在外面不好租房子，所以，我们准备住自己的房子。”
“你们不是有房子住，却非要回来刁难林月，你们的心可真是够黑啊。而且林月刚有了身孕，你让她往哪里搬？”
杨柳依然没有动气，淡淡笑道：“她怀孕关我们什么事？谁的孩子谁负责，林月是你的孩子，林月肚子里的孩子该他爸管。我们只是要回我们自己的房子。”
陈菊咬牙骂道：“你不要太过分了，这是林家，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我过分吗？”杨柳看向林志宇，林志宇摇摇头。
“看吧，志宇都没有觉得我过分，我也这么觉得。因为，今天你们不把房子还给我们，我会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过分。”
“你想干啥？”陈菊有些慌乱，这时，林志军和林月、林强都进来了，随后进来的是林月的男人何孝国。
林志军冷着脸进来就呵斥：“哥，你们一定要搅和我的婚事才甘心？”
杨柳没让林志宇开口，而是笑眯眯接了话：“二弟这话从何说起？这样吧，如果林月不搬，我们就住到林家来。”
陈菊大叫：“这屋里那里住得下？”
“如何住不下？林志军搬去宿舍住啊，反正他没有结婚，何况，志宇是长子，合该住家里才是。”
“你是什么东西，想赶我出去？”林志军双眼一瞪，火气蹭蹭上涨。
杨柳把食指竖在嘴巴做了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外面，瞬间就让林志军哑了火。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志军压低了声音问。
杨柳笑了笑：“收回林月住的那个院子，要是林月和她男人非要霸占着，我们就搬回林家住。并且会带着林家长孙回来。”
林志军看了看林月，闭了嘴。
林月惊讶又慌乱地说：“你不是说可以租给我吗？我现在不方便搬家啊。志宇，你和她好好说说吧。”
林志宇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家她做主，我都听她的，再说，我们也确实有难处，实在抱歉，帮不了你。”
“你......”林月气得指着林志宇说不出话，何孝国忙去搀扶住林月，对着林志宇两人怒目而视。
“林志宇，哼，林月还总说你这好那好，你居然这么对她？”
“你是林月的丈夫吧，你们要住也行，一个月房租三十，少一分都不行。”
何孝国双眼圆睁：“三十？抢钱啊，你们是土匪吗？”
“废话，要么给钱要么让房子出来。总不能让你占便宜占到我们头上来了。林月，我明天上午就来拿房子钥匙，希望你们今天能把东西都搬走。我不是来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们。我们以后就各过各的日子，不要假模假式装亲热了。”
通知到位，杨柳示意林志宇走了，
林月眼里含泪，拉着林志宇的胳膊：“志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杨柳啪地拍在她的手腕上，冷着脸道：“林月，我不喜欢有人触碰我男人，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说完，又看向何孝国：“你说呢？毕竟林月和志宇没有血缘，太亲密了不好，还有你住着另一个男人的房子，心里就不膈应？”
说完，她看向陈菊：“明天我会带着工人进来，所有没有搬走的东西，我不喜欢的都会处理掉。你们不要怪我没有通知你们。”
陈菊冷着脸道：“一天时间那里够？你也不早点来说一声。”
“真是好笑，你们住进去的时候，有人和我们说过吗？你们甚至从来没有提过房子的事，是想着想办法变成自己的房子吧？”
林强突然开了口：“林志宇，你是打算不认老爸我了？”
“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林志宇神色复杂看向父亲：“是你先不要我这个儿子的吧？”
林强气得很：“你是我的儿子，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
“从小到大，你从没有问过我饿不饿，冷不冷，在学校有没有受欺负？我读书成绩如何？只要她对你说我的不是，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我一顿。我十六岁下乡，你没有给我一分钱，我是走路去的乡下。我在路上吃是路婆婆给我的饼。”
不是不恨，不是不怨，深埋在心里的话一旦说出，薄薄的感情被扯开，露出千疮百孔的伤痕。
林强愣愣看着很陌生的儿子，他长得很像死去的前妻。
他想说谁家的孩子不是打着长大的，家里那么多人要吃饭，他已经很疲倦了，那里还有心情管他吃穿，只要好好长大了不就好了吗？
但看着林志宇愤怒中带着伤心的眼睛，终究说不出话。他叹了口气：“林月，你搬回何家去住吧，那房子是志宇外婆留给他的，你住着不合适。”
“爸......”林月尖叫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只见林强走到一个柜子前，把柜子移开，从后面拿出一个小罐子，打开后拿出一张发黄的房契递给林志宇。
杨柳凑过去一看，居然是隔壁院子的房契。
陈菊气得发抖，指着林强：“我问了你多少次，你都说房契不见了，你居然敢骗我。”
他藏成这样还能防谁？陈菊不敢想，再想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林强看着陈菊，难得硬气道：“我知道你想把房子给林月，可这是志宇的，他也是我的儿子。”
陈菊扯过林月：“她喊了你二十年爸，难道就不是你女儿了？我呢，我跟你过了二十年，你居然敢防着我？”
林志军急忙拉着陈菊：“妈，秦红的父母还在外面，你能不能先不闹了？”
杨柳和林志宇不想看热闹，拿着房契就走了。
出来后，见院子里的人都惊愕地看着他们，隐隐能听见一两声屋里的哭喊。
走在大街上，林志宇微微低着头，杨柳叹气：“想不到他还给你留着房契呢。”
林志宇嗤笑一声：“这本来就是我的，他以为给了我这个就是个好父亲了？我就会对他感激涕零？做梦！”
第三十七章 定制衣服
杨柳很心疼林志宇，但也知道他心里的伤不是几句轻飘飘的安慰能抚平，等把孩子弄上来后，通过自己和孩子的爱慢慢安抚。
这时，杨柳突然看见湖边有几个姑娘围着钟志鹏的三轮车，钟志鹏也看见了他们，忙笑着挥手喊道：“哥，嫂子，你们也来逛东湖啊？”
两人走了过去，三轮车面前围着的几个姑娘都偷偷打量了林志宇和杨柳几眼。
“这些衣服都是我嫂子做的，全是省城最流行的样式，不要说我们县城，就是市里都找不到这么好看的裙子。”
钟志鹏满面红光地说着，那些姑娘们都惊讶地看向杨柳，见她过于年轻了些，便有些迟疑：“真的假的？”
杨柳微笑着点头：“其实就算是省城都不会有相同的款式，这些都是我自己设计的。”
姑娘们看了看杨柳的衣服，平常的衬衣，但仔细瞧就能看得出剪裁和合身，而且面料似乎有些不同。
她嘴角噙着笑，五官精致，气质淡雅，和身边俊美儒雅的男人很般配。
一个高个子大眼睛姑娘指着一条有腰带的裙子问：“我喜欢这件，但是感觉短了一点，我要是穿上就露出膝盖了。”
杨柳拿着裙子比划了一下，还真是短了点，对于后世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就过了。
“要不这样，我帮你量身定做一条，按照你的尺寸来。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告诉我。”
姑娘高兴极了，让杨柳帮她量尺寸，一边说了一堆自己的要求。
其他的几位姑娘也嚷嚷着要定做，杨柳笑道：“定做我会多收五块钱的定制费，大家想清楚。”
其他女孩纷纷摇头，高挑姑娘也愣了愣，但还是咬咬牙道：“我还是要做。”
旁边有好友打趣道：“她下个星期要相亲了，男方可不是一般人物，可要好好打扮打扮。”
高挑姑娘抬手就要打，但脸上却飞起一抹红霞，多了一丝娇美。
杨柳浅笑着打量她，长得高，肩膀有点宽，骨节较大，臀围也略宽，腰挺细。
心里有了底，定制衣服可不单单依照客人的尺寸定做，而是要扬长避短，突出客人的优点。
最后定下明天上午在这里找钟志鹏拿货。
钟志鹏本来以为少了一单生意，听闻还是找自己拿货，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我以后都在这里摆摊，欢迎你们帮我介绍点客人来啊。”
这人的脑子很是灵活，瞬间就定下以后都在这里摆摊，他想好了，等挣了钱就开一家服装店，就算杨柳给的衣服少，但他可以去省城进货，卖衣服比文具好赚太多了。
除了高挑姑娘外，这几个人也只有一个人买了一条格子长裙。
肉疼地递了二十块钱出去，但接到裙子后就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地和朋友们走了。
“你卖二十啊，难怪没有卖出去几条。”杨柳打趣道，心想这人还挺狠的。
钟志鹏讪笑道：“嫂子，你给的货太少了，我只能慢慢卖。贵是贵点，但总能遇到识货的。”
杨柳突然问：“你帮我找的房子如何了？”
钟志鹏摊了摊手：“还真不好找，大家都要自己住，很少有要出手的。”
“嗯，那暂时就不找了，不过，你如果要卖衣服的话，最好找个店铺固定下来，弄一个更衣室。”
“更衣室？我明白了，就是让大家当场试穿，满意了再买。”钟志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又道：“可是我的钱怕是不够，嫂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弄？”
他的目的可不单单是为了钱，而是想以此和杨柳绑死，杨柳如何看不出他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不掺和你的事情了，免得以后扯皮连朋友都没得做。放心，你的订单我会做的。”
得到这样的保证，钟志鹏也满意了。
杨柳又问：“你认不认识修房子的人？”
“哥，嫂子，你们要修房子？”钟志鹏有点心惊，他是知道两人才从乡下上来，城里的地可不容易得到。
“嗯，志宇的外婆留给他的房子，我们想修整一下。”
“我大姨父一家人是木工，他弟弟学的泥瓦匠，他们带着二三十人专门帮人修房子、做家具，我今晚就去找他们问问，他们的手艺保证哥和嫂子满意。”
杨柳很高兴，让钟志鹏请他姨父明天上午十点左右来这里等他们。
次日，杨柳和林志宇一起拿着熨烫好的裙子到了东湖边，那高挑姑娘早早等在钟志鹏的三轮车边，同行的是一位和她相貌相近的中年女人，两人应该是母女。
不过，这中年女人的神色不大好看，频频冲钟志鹏翻着白眼。
等杨柳走进，姑娘便扯了扯母亲的手臂，朝杨柳努了努嘴，中年女人也转头看了过来。
杨柳笑道：“早啊！”
钟志鹏忙招呼道：“哥，嫂子早！”
高挑姑娘讪笑着点点头：“早啊，这是我妈，她说要亲自来看看。”
中年女人下巴微抬，眼神凌厉，从上到下打量了杨柳和林志宇，一看就是平时强势傲慢惯了。
“我来看看你什么衣服要二十五？我告诉你，如今虽然不用布票了，但也不容许你们这些人胡乱喊价，小心我告你投机倒把。”
这时候的人，对于哪怕是民营企业工作都觉得“低人一等”，那些开店铺的小商贩被人称之为个体户，那是“没有组织的人”，不被体制保护的流浪汉，当然，过不了多久，会出现“万元户”，那之后个体户的名声就不同了。
但如今像钟志鹏这种骑着三轮车卖衣服的，在中年女人眼里，连个体户都算不上，她更是不想搭理。
杨柳脸色冷了冷：“这位同志，饭可以乱吃，可话不能乱说，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往我头上戴这么重的帽子？买卖不在仁义在嘛，你们要是觉得贵，可以不要，我们没有逼着你们要。”
说完，对钟志鹏说：“钟志鹏，把这位姑娘给的十块钱定金还给她，这条裙子不卖了，你挂着做招牌。有人问就说这条裙子三十一条，不讲价，接受量身定做，可以根据客人意见、肤色做些调整。”
第三十八章 退钱
钟志鹏本来想劝说一下，毕竟卖出去才能赚到钱啊。回城后，他做生意被客人刁难惯了，哪次不是笑嘻嘻的任人说？
但他多少已经摸清了杨柳的脾性，并不会轻易更改决定；于是他只能把钱还给了那对母女。
中年女人拿着钱直接揣进荷包里，还轻蔑地冲着杨柳道：“哼，算你识趣，不然，我就让你们这摊子摆不下去。”
杨柳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把裙子从防尘布袋里拿出来，提着衣架示意钟志鹏挂在三轮车上方的横杆上。
这条连衣裙上半身浅蓝色的无袖V领，三指宽的深蓝腰带缝了一层细纱，深蓝色的褶裙，随着风飘飞，很是灵动飘逸。
裙子挂的高，立刻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有些爱美的姑娘、年轻小媳妇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眼里全是赞叹和喜欢。
而那高挑姑娘一看就喜欢上了，她母亲也愣了愣，没想到裙子这样漂亮。
昨天女儿回家说花了二十五买了一条裙子，给了十块钱的定金，她立刻觉得女儿被骗了，要知道现在哪怕最有名的裁缝铺做一件衣服最多也就十几块钱。
但他脑子转得快，立刻便想通了杨柳这样做的好处，他抬眼看着随风翻飞，和天空一样蓝的裙摆，突然就笑了，对着杨柳竖了竖大拇指：“嫂子，高！”
见到周围的人都在赞叹，高挑姑娘瞬间想到，如果现在这条为她量身定做的裙子穿在自己身上的话，那么，收到赞叹的就该是自己了。
于是她连连拉扯母亲的胳膊，显得很着急，中年女人也有些后悔，于是对钟志鹏道：“既然这条裙子是为了我们家定做的，其他人买了也穿不上，那我们就拿走了吧！”
说完，就低头去拿钱。
钟志鹏转头看了眼杨柳，见她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抱着双臂一动不动，他瞬间明白杨柳的意思，忙对递钱过来的中年女人连连道歉。
“实在是抱歉啊，这裙子今儿是给不了了，毕竟我们就是赚点手艺钱，要是被你们给告了，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就是，人家做点小本生意，凭着手艺吃饭，你们动不动要告人家，谁还敢做你们的生意？买不起就快点让开，不要挡着道。”
还有一个身量同样高挑的姑娘道：“这裙子我订一条，三十是吧？这是十块钱定金。”
姑娘爽快地交了钱，还说：“我昨天才从省城回来，我姑姑买了一条裙子花了六十块，我瞧着比这条差远了。”
杨柳让姑娘进到里面，当面给她量了尺寸，并让钟志鹏学着点，还拿了本子和笔记录姑娘姓名、年龄、住址，然后写了她的要求和喜欢的颜色，最后写上收了十块钱定金。
“好了，三天后来这里拿裙子吧，我会根据你的喜好和肤色做一些调整，也就是说你的裙子独一无二。”杨柳写完把用复写纸垫着的第三张撕下来给了这位叶姓姑娘。
然后对钟志鹏交代：“第一页你留着，第二页给我，第三页给客人。后面的客人定做衣服你都照着这个版本来，明白了吗？”
钟志鹏看着本子连连点头：“放心，这事我能办好，绝对出不了差错。”
被挤到外圈的高挑姑娘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中年女人也傻眼了，出钱买东西的挑剔几句怎么了？这女人居然就不卖了。
“你姨父来了后，让他到湖对面那家门口有大桂花树的院子找我们。”
杨柳交代后就和林志宇走了。
中年女人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拉着女儿就走，还撂下一句狠话：“我就不信找不到比你们这更好看的。”
她带着女儿去了冯氏裁缝铺，比划了半天，冯裁缝也没搞清楚她说的是什么裙子？
可他说出来的样式都被高挑姑娘给否定了，她一门心思就要和那条一模一样的裙子。于是，被勾起好奇心的冯裁缝来到东湖边，远远便看见那条裙子在空中飞舞。
冯裁缝都被震惊了，他走到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想要伸手摸摸布料，却被钟志鹏制止了。
“这位大哥，莫要动手啊，要是每个人都上手摸一摸，这裙子还不被摸脏了？”
以后的人要是这样被人说，定然要勃然大怒：你这销售员狗眼看人低，是嫌我买不起呢还是嫌我手脏？
但现在的人还真不这么想，第一，大家都穷，谁也不嫌弃谁。
其次嘛，就是多数人的手还真的不那么干净。
冯裁缝在一旁看了会儿，转身回了铺子。那对母女忙问怎么样？能做不？
冯裁缝自信满满：“我看过了，挺简单的，能做。而且也要不了那么多，十五块钱就行了。”
最后，母女俩交了五块钱定金心满意足地走了。
出去后，母亲得意地看着女儿：“这冯裁缝在县里干了一辈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小丫头的手艺，放心吧，冯裁缝做的裙子肯定更好。”
女儿也点点头，的确如此，冯裁缝是家传的手艺，多少年的老铺子了。
志宇外婆的院子门口有一颗老桂花树，院门虚掩着，林志宇轻轻推开了门。
林月已经搬走了，到处乱得不得了，院墙下原本种了菜的地方全都拔了，没熟的菜苗也给踩死、踩烂，或是拔了扔得满地都是。
杨柳冷笑：“哼，林月就这么点出息？把院子弄成这样就能出气了？”
屋里更是空无一物，就连窗户都拆了。
林志宇脸色铁青：“这屋子很多年没有人住，但林月他们进来住了一段时间了，肯定收拾过得，如今竟然把窗户都拆了。”
杨柳忙安慰道：“不用跟这样的小人置气，反正我们也要重新装修。”
进门的堂屋，左右各一间大卧室，因为窗户被拆，屋里光线倒挺好。
屋顶瓦片挺新，应该是林月他们搬进来时新盖的，大概不方便上房，所以免遭劫难。
堂屋后墙有一扇门，通往后院，后院二十平方左右，右手边是厨房和厕所。
第三十九章 小古上门
老房子砖墙挺结实，但十几年没有人住，有些木柱和门被虫蛀了，林月他们只简单处理了一下。
林志宇仔细打量这屋子，脑海里想的是母亲，但母亲去世时他太小，记忆十分模糊。
杨柳转头看着林志宇站在窗前发呆，背影有些萧瑟，她走过去从后面抱着他，脸贴在他的背上。
林志宇握着杨柳的双手，女人的温暖让他落寞的心回暖了。
看着被太阳晒干了的菜杆，林志宇笑道：“我刚来你们村时，你从镇上学裁缝回去，就走在我前面。然后你回头看了我一眼，还对我笑了。我当时就想，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姑娘，还笑得这么好看？”
杨柳仔细想，完全没有想起来：“我对你笑了？不可能，我很少对陌生人笑。”
“大概我不一样吧。”
林志宇伸出手臂把杨柳拉到身前揽入怀中：“我那年准备参加高考，当时想着，要是我考上了大学，就去你家提亲。结果我没有考上，我当时不知道多伤心。结果你却跑来问我要不要跟你过日子。你啊，真是个胆大的女孩。”
他一直是个不幸的人，直到那天她来找他，自此后，他不止得到了爱人，还得了家人。
“为什么要考上了才来提亲？”杨柳还没有听林志宇说过这事，心里却有些不相信，考上了还不赶紧远走高飞，还会来娶自己这个乡下丫头？
“你长得好看，还会裁缝手艺，家里人也宠你，十里八乡想追你的人多得很，我这样的条件怎么敢追求你，若是考上大学，那我就有信心了。”
开着的院门被人敲了敲，两人迅速分开从屋里走了出去。
来人是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相憨厚，笑着问：“请问是你们家要整修房子？”
林志宇点头，请两人进来。
来人自我介绍，哥哥农高泉，弟弟农高河，都是跟着父亲学的木匠手艺，但弟弟后来又学了泥瓦匠，专门给人建房子。
看了看屋里的情况，两人都赞叹道：“这老房子确实不错，屋顶高，这些房梁还雕了花鸟，以前算是大户人家了吧。”
杨柳不懂，只觉得这么小的房子怎么算大户人家，农高泉指着后院的墙：“那边的屋子最早应该是后院，这里隔断后卖给了别人家吧。”
果然，这墙虽然也有些年代，但和两边墙上的砖头不一样。
厨房和厕所拆了，和后院一起修成二层小楼，楼下是厨房、厕所、饭厅，楼上是一间大房间做杨柳的工作室。厕所安装最新的淋浴和陶瓷蹲厕，下水道挖开预埋下水道管，电线、电灯全部换了。
堂屋右边的房子改成两个儿童房，定做衣柜、床、书桌、书柜，地上铺木地板，窗户加大，增加房间光线和空气流通。
堂屋地上铺瓷砖，房梁上的木头全翻新、除虫、刷漆，农高河说瓷砖要去市里瓷砖厂定做，价格不便宜，杨柳只说价钱好说。
主卧隔成卧室和书房，所有家具也照着杨柳的要求做。地上铺木地板。
“好些材料我们要从市里甚至是去省城才买得到，工期有可能要拖长一点。”看着画了草图的纸，农高河既高兴又有些为难。
他们建房子多数都很简单，还没有遇到要求这么细、这么高的。
“时间稍微长点无所谓，但质量一定要保证。”杨柳和林志宇都不是墨迹的人，当场交了一笔定金，就全权委托给了农家兄弟。
离开时已经下午两点了，钟志鹏还在那里守着，林志宇和杨柳打了招呼，钟志鹏拿了五张单子给她。两人回去草草弄了点蛋花面糊糊填肚子。
休息一会儿后两人便做各自的事情，一人裁剪衣服，一人伏案备课、批改作业。
林志宇背都打湿了，却根本没有察觉热，直到杨柳放了杯茶在旁边，又拿起扇子给他扇风，这才回过神，端起茶喝了一口，：“你不用管我，我看你接了好些单子，怕是要忙了吧？”
“今天裁剪好，明天刘文英来了让她缝就好。”
“你缝不是更快？”林志宇知道杨柳做事很快的。
“算了，给她做吧，我乐得清闲，也能让她挣点钱。”
“嗯，你轻松些也好，钱是赚不完的。”林志宇是个豁达的人，更加看重亲情，对于钱财看得并不重。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杨柳起身去开门，竟是意想不到人：刘厂长身边那位叫小古的青年。
“你好，杨姐，可算是找到你了。”小古见到杨柳很是高兴，他其实比杨柳大些，不过为了表示尊重所以喊了声姐。
见他一头的汗，杨柳忙请他进来坐下说。
林志宇也起身帮着倒茶招呼客人。
小古扫了眼这拥挤又井井有条的屋子，桌上一批裁剪好的衣服整齐地码放着。
喝了口茶，小古说明来意：“刘厂长想请杨姐吃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原来小古昨天来过但扑了个空，今天也来了两次，这次才算找到了人。
“什么时候？”杨柳问道。
“今晚六点，新星饭点。”
看了看时间才四点，杨柳便说她会准时到，小古笑道：“我先回去和厂长说一下，晚点来接你。”
杨柳拒绝了：“不用来接了，我自己过去吧，这里过去并不是很远。”
小古也知道，便点头应下，随后便告辞了。
“刘厂长找你有什么事？”林志宇听杨柳说过这人，知道是个耿直的人。
“不知道啊！”杨柳也并不太清楚，只隐约能猜个大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林志宇道：“我就不去了，我不认识她，去了挺尴尬的，我晚点来接你。正好我手里有篇文章要让方老师看看。”
“行。”说完就开始翻箱子找衣服来换。
前世，林志宇一直是杨柳的助手，每次应酬林志宇都回去，哪怕他根本不会活跃气氛。杨柳知道他不喜欢应酬，但下次他依然是要跟着去的。
这一世，杨柳不会在把林志宇绑在自己身上，他应该有自己的喜好和工作，过想要的生活，甚至是有自己的成就，而不是成为杨柳身后的男人。
五点四十，林志宇把杨柳送到了新星饭店门口，然后买了点吃的去了方老师家里。
第三四十章 宴请
杨柳进去时，小古正站在门口，见杨柳来得早，暗道幸好自己早来了。
大厅里正在忙碌的李清看见杨柳被人请进了包间里，还有些发愣。
要知道那个房间一般人是定不了，也吃不起。
不过，那个房间是轮不到她去上菜的，便拉着从房间里出来的服务员小陈打听，但小陈也说不出所以然，于是只能作罢。
六点，刘厂长准时进入了包间，见杨柳和小古正坐着闲聊，看样子还挺愉快。
“哎呀，是我来晚了吧。”刘厂长轻轻笑了笑，少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冷肃。
杨柳忙站起身：“我们也是刚到，而且刘厂长一看就是时间观念极强的人，这是不多不少刚刚好六点。”
刘厂长大步走了进来，小古立刻上前准备帮忙拉椅子，却被刘厂长一摆手制止了，她自己拉开椅子在杨柳对面坐下，小古立刻上前倒水。
“我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后来又当了好几年的兵，这些习惯和我的性格，倒是让身边的很不习惯。”
杨柳笑道：“难怪第一次见刘厂长就觉得您有一股子熟悉的感觉，因为我爸也当过兵，哪怕回来二十年了也依然保持着军人特质。”
刘厂长一听，倒是笑得深了一丝：“这倒是巧了，以后有机会可以拜访一下你父亲。”
寒暄一阵，菜肴便上来了，五个菜，在这时候也算是很不错了。
因为杨柳不喝酒，于是上了一壶茶，吃的差不多时，刘厂长才说起了正事。
“本来呢，我想请你到厂子来，但一想你不是厂里的人，贸然把你请来有些不尊重，二来呢，我们那里人多事多，也不方便说话。”
杨柳笑着点点头，没有接话。
“我也不废话，开门见山说吧，我想把纺织厂一分为二，另一半改成制衣厂，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我？刘厂长不是开玩笑吧，我怎么会懂这些？”杨柳很是惊讶，她和刘厂长根本不熟悉，她为什么要来找自己说这样的事。
“上次和你短短说了几句话，我心里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我看不清的路你也许能看得清，我困惑的事，说不定你能帮我解解惑。”
刘厂长很直接地说道，双眼灼灼地盯着杨柳，带着些压迫感，但杨柳可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这点压力还难不倒她。
“既然刘厂长信任，那我便胡说几句，还请刘厂长多多包涵。”
然后她看向刘厂长：“刘厂长现在捆缚你的是些什么问题呢？”
“厂子的发展，工人管理。”
“厂子发展我不懂，但刚才您说要做成衣，这个其实挺好的，现在从上到下都在求变，众人也喜欢更多美好的东西，首先就是衣食住行的改变。”
说完，她又对若有所思的刘厂长道：“变，是现在的大趋势。大家如今尝试摸着石头过河，但早早晚晚都要下水的。”
“变？变......”刘厂长沉默了。
杨柳又道：“其实刘厂长应该去沿海几个地方去走走，看过后就能知道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是说深市、珠市？”
“不止，还有温市等等，其实，还有一些小地方很值得去看看，听说那些地方虽然交通几位不方便，但却做的风生水起，刘厂长去看看说不定能有启发。”
刘厂长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就好。
她闻言点了点头，然后笑道：“对了，我们的制衣车间已经组装好，我想请你给我们做一系列衣服样版，不知道你怎么收费？”
“制版啊，这个需要详谈。”杨柳心里一喜，但面上不动声色。
“这样，你明天来厂里说，顺便帮我看看车间里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你帮我这个忙，算是我欠你人情了。”
“行，我明天去了再说。”
小古出去买单，很快房门推开，新星饭馆的经理走了进来，极为恭敬地询问刘厂长满意与否？
反观刘厂长客气中不乏冷淡，点点头说还行，说完便起身招呼杨柳走了。
杨柳心里有点嘀咕，新星饭馆的经理对一个快倒闭的纺织厂厂长这么恭敬，似乎有点过头了。
门外，刘厂长指着旁边的小车说要送杨柳，被杨柳拒绝了。
送走刘厂长，杨柳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林志宇，看来他还在方老师家里，正打算去方老师家找林志宇，就听李清从里面跑出来喊她。
“杨柳，真是你啊！”
杨柳回身，见李清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你还没有下班？”杨柳浅笑着问道。
“今晚为了招待你们，所有人都不能提前走。”晚下班的李清没有半点抱怨，反而走过来挨着杨柳，就她们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距离显得过于亲密了些，杨柳挑了挑眉，往她身后看了看，瞬间了然了。
屋里包括经理在内的几个人都看着她们两人。
杨柳也没有生气，反而笑道：“那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啊，害你们下班这么晚？”
李清双眼圆睁：“怎么不至于？这刘厂长可是大有来头的，她能来我们这里吃饭，我们经理不知道多高兴。”
“来头？什么来头？”杨柳故作轻松地调侃。
“我听经理和厨房的人说了一句，她家里人是省里的，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她请的客人居然是你，你可真厉害。”
“呵呵！”杨柳笑笑，但心里却明白刘厂长背后的人定然很厉害。
突然，她想起一事：“何兵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本来还满面笑容的李清顿时冷了脸，咬着后槽牙：“我听说了，哼！”
这事搞得她被人指指点点，可何兵却大张旗鼓要结婚了，她心里如何不气？
杨柳笑笑：“早点离开这种男人也好，要是结了婚有了孩子不是更麻烦？”
“我知道，但心里这股恶气总是憋得我难受死了，当初给我介绍何兵的是我舅妈，如今是我被骗了，她怕我家找她麻烦，她居然到处说我也有责任，是我没本事，抓不住男人的心。”
人的嘴能说甜言蜜语，同样也能射出伤人利剑。
想想黯然离去的杨江，杨柳心里也充满了怨恨，但不等她多说，林志宇就从拐角处走了过来，远远就冲杨柳挥手，哪怕是月色下也看得清他笑得格外灿烂。
第四十一章 顾问
今晚是正月十五，天上的月亮圆如银盘，洒下银辉照得地上很明亮。
“遇到好事了？”两人牵着手慢慢往前走，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我的文章给方老师看了，他说帮我寄到省报试试看能不能发表。”
“呀，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杨柳是真心为林志宇高兴。
见杨柳仰头看他，一双明眸里全是惊喜，林志宇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还不知道成不成呢？”
“就算这次不成，不是还有下次嘛，等搬家后你有了书房，就能安心写东西了。”
“嗯，到时候把孩子也接上来，我们好好过日子。”
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大约是他们对婚姻、幸福最大的期许了；两人似乎已经看见了不远处的幸福，笑得格外甜蜜和幸福。
次日，刘文英早早就来了，杨柳把裁剪好的衣服带着图纸，仔仔细细给她交待清楚，刘文英其实已经能看懂杨柳的图纸了，但杨柳依然仔细把注意事项说清楚，刘文英也同样丝毫不会大意。
交代完，杨柳便出发去纺织三厂。
三厂门口，看门的老头格外严肃地问她找谁？
杨柳说找刘厂长，而且已经约好了。老头掀起眼皮打量了她一下，说让她等等，自己进去问问。
不过，还不等看门老头有所动作，就见小古急匆匆跑了过来。
“杨姐，刘厂长在上面等着呢，你跟我进来吧。”
等杨柳跟着小古走了，看门老头还从窗口探出头看，忍不住嘀咕：“这姑娘居然能让小古亲自来接，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是省里下来的？不像啊，省里来人能没人跟着？”
这时，有一个工人走了过来问：“那人谁啊？”
“不知道啊，说是约了刘厂长，啧啧，还是小古亲自来接，不知道是什么背景？”
那人很是不屑：“咱们这个刘厂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好纺织厂搞什么制衣厂，要是这么好做还轮到我们？”
看门老头撇了一眼这人：“至少刘厂长是个干事的，总好过混日子的强，哼，要是厂子发不出工资你喝西北风去？”
工人被训了也不敢和老头犟嘴，讪讪摸着鼻子走了。
刘厂长和杨柳坐下说了半个多小时，最终敲定了除了和杨柳签合约制版外，杨柳还要来厂子里指导工人的技术。
杨柳想了想建议道：“刘厂长，建议你们去请几个学服装设计的大学生来厂子里，毕竟要发展的话人才最重要。”
“大学生？”刘厂长用手瞧着桌子思索。
“恢复高考才几年，学设计的大学生不好找啊！”虽然刘厂长觉得难，但还是赞同：“两三个人我还是能找来的，但这些人怕是不一定能马上做事，到时候还需要你帮我带带，如何？”
“行，你把人带来吧，我会尽心教的。”
刘厂长满意地点头，站起身道：“走吧，去会议室，我们还要说服一帮老家伙。”
办公室里有几个男人坐着，刘厂长亲自和大家介绍杨柳以及要和杨柳的合作的事。
国营单位不能随便进人，这事大家都清楚，而杨柳更加不愿意被捆缚住。
坐在刘厂长旁边的是五十多岁的副厂长宋金华，听了刘厂长的话神色颇为不满，带刀子一样的眼神直往杨柳身上扫，想看看这女人有什么本事？
老厂长退休，本来他有望成为厂长，谁知上面下派了一个女人下来，而且这女人脾气硬的像石头，完全不给他们这些老人丝毫面子，风风火火搞变革，如今找来一个小姑娘做什么顾问，简直就是开玩笑嘛！
在场众人沉默地看向宋厂长，宋厂长很满意这样实际权威，他慢条斯理喝了茶，盖上杯盖后放到桌上，这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小杨，你不是城镇户口吧？现在允许农村户口进城和城镇户口抢工作机会了吗？”
杨柳没有被他的话气道，反而心平气和说道：“宋厂长，我没有和别人抢工作，不过呢，恰巧我会做的事正好你们需要，我们双方不过是合作双赢而已。”
“哼，双赢？是你赢了吧，即挣了钱，还得了我们三厂顾问的身份，可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好处？”
说完，他还哈哈笑着扫视周围一圈的人，那些男人也立刻跟着笑，刘厂长坐在中间没有说话，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宋厂长，三厂如今的情况想必您和在座各位比我清楚，既然准备做制衣，那么做什么衣服呢？做市面上有的普通衣服？如何去和别的厂家竞争？做新款的衣服？谁来设计？”
新款衣服？这可不容易，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杨柳又说：“报纸上报道了一则消息，国外的著名服装大师在京城办了一场服装模特儿走秀，虽然只有少数人拿到了票进去观看，但这应该是一个信号，国外的服装品牌已经走了进来，我们的服装将会开启多姿多彩的世界，若是这时候我们能打响名声，在服装制造行业占有一席之位，将来定然前途光明。”
杨柳从包里拿出来一本画册递给刘厂长：“这是我昨晚画的两张设计图，刘厂长看看如何？能不能打响市场？”
刘厂长打开画册，双眼亮了亮，翻到第二页又看了一会儿，把画册递给宋厂长。
宋金华本来漫不经心的神态瞬间收敛了些，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从画册看向杨柳，见她由头到尾都保持着淡然的笑。
他突然意识到这女人并不简单。
画册从在座各位手中转了一圈，杨柳接了过去放进包里。
所有人都看向她放在膝盖上的包包，用了三种颜色拼接而成的包包上绣着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十分漂亮。
宋厂长皱了皱眉：“小杨，你所谓的制版，就交这样的画给我们？”
“自然不是！”杨柳笑笑：“制版没有这么容易，我首先要出设计图，然后制版、做成样衣，还要调整版型，最后定版后还要定工艺、放码！”
顿了顿，她看了眼认真聆听的各位：“批量生产还要确定印花、面料、生产时间等等问题。最后还有售卖，做好了还要想着怎么卖出去，怎么定价？当然，这些就是在座各位操心的事了。”
宋金华一辈子呆在三厂，对厂子的现状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对厂子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深，见杨柳说得头头是道，便认真说道：“听杨顾问的意思，对这些都有所了解，到时候还要你多多把把关啊。”
从小杨到杨顾问，这转换还挺快，也挺自然，杨柳浅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一中年男人道：“上面要求我们三厂只需要交利润百分之八十，剩下百分之二十自留，但同样，也要求我自负盈亏，也就是说，上面不会拨付工资给我们了，我们不拼一把真是没路走了。”
旁边一个谢顶的男人摸了摸头叹气：“一厂是亲儿子，根本不缺订单，二厂也不错，多的订单都先照顾他们。唉！”
刘厂长扫视众人，最后拍板：“我听过一句话，变是趋势，我们顺应趋势，肯定能超过一厂二厂，要知道，他们做的再多工资是死的，但我们不一样，百分之二十自留，我们可以发工资和奖金，只要有了钱，我们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奖金？众人心里都活泛了起来，是啊，虽然没有人管他们吃喝拉撒了，但同样，他们也多了些自由啊。
第四十二章 车间提议
刘厂长和杨柳、小古一起去了车间。
多数人都在闲聊，看见来了人，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做点事，做事效率实在不敢恭维。
一三十岁左右的女工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用脚踩了踩了事，旁边的人熟视无睹，地上布头线头很多，看起来很乱。
“这批是特意挑选年轻些的工人，学起来也快些。”小古在一旁介绍道。
看着这么散漫的工作环境，杨柳摇头，但她不好说别人的管理，想想后说道：“分组后流水线作业，不需要把学会那么多，只要熟悉和做好自己分内事就好。”
刘厂长看着装着认真，但实际在偷懒的工人也头疼。
杨柳稍停了停，又道：“其实可以列一些硬性规章制度，比如每天的量需要完成多少？比如不许地上仍垃圾？”
“扔垃圾？”小古不明白，于是便问了出来。
“对于一个工作环境的爱护，也是培养工作积极性以及工作氛围，有了良好的开端，才能有工作动力。”
“那完成的量呢？”刘厂长问道。
“没有完成就扣工资，超额完成就设立奖金，有奖有罚才能激发这些人工作热情。”
杨柳又笑道：“比如我们乡下，以前大家一起干活吃大锅饭，谁会尽全力干活？但包产到户后大家天蒙蒙亮就去了地里，晚上不干到天黑不回家。想想这是为什么呢？自然有了奔头，多劳多得嘛！”
林月惊愕地看向杨柳，擦了擦眼睛，还真的是杨柳，她完全想不通杨柳着刘厂长在车间里转悠啥？
她本来要调去二厂，但何家根本不给钱，费用又大，所有便没有调成，但好在三厂要弄一批人做成衣，选的都是年轻些的，林月自然被选了过来。
等到杨柳走不远处时，她站起身对杨柳笑道：“杨柳，你怎么来我们厂子了？”
杨柳似乎没有听见，转个弯和刘厂长一起走了。
旁边的工友看着林月发窘都忍不住偷笑，只有身边要好的姐妹把她拉下来坐下，然后低声问：“这是谁？”
林月的脸色犹如调色板，愤恨道：“我家弟媳，不过，人家现在抖起来，连亲戚都认了。”
“你弟媳？林志军结婚了？”姐妹很惊讶。
“不是，是乡下那个。”林月不太想多说，但架不住身边人的好奇心，于是便把林志宇和杨柳如何抢工作、抢房子等等都说了，说她跋扈得很，乡下女人没有素质。
想到自己怀了孕被赶了出去，如今住在婆家日子可不好过，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低头轻轻擦眼泪。
林月平时几乎不与人争执，又不曾牵涉利益，人嘛，除了嫉妒还更喜欢同情弱者，多少都相信了她的话。
不知不觉间，三厂杨顾问是个嚣张跋扈又不孝顺的女人传遍了三厂，慢慢往二厂、一厂传去。
杨柳回家后，发现刘文英已经做完了五条裙子，正在仔细描摹图纸。
见杨柳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忙去给杨柳倒水。
杨柳笑笑，去检查刘文英缝的衣服，很是满意地点头。
“你想学画图？”杨柳接过刘文英泡的菊花茶问。
刘文英脸色僵了僵，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就是胡乱看看，我可学不会这个。”
“还没开始做就否定自己，那你也许就失去了很多可能。”杨柳放下茶盅，表情严肃：“你要是想学，我会教你，但你连说的勇气都没有，那就当我没有说过。”
“我......”刘文英看着杨柳，目光慢慢坚定了下来：“杨姐，我想学，请你教我，我想凭我这双手养活自己！”
杨柳笑道：“我不收你的学费，但当徒弟没有工钱了，你可能学不会还白白做工，而且时间也许很久，你愿意？”
做工人自然要把钱算得清楚，但徒弟都是要白做事的，就这样也要看师父愿不愿意教你本事。杨柳不在乎那点钱，但她也不想让刘文英觉得太容易。人只有付出得多才会珍惜。
刘文英猛地点头，她似乎看见了美好的前景，为此，辛苦一两年也值得。
杨柳看着刘文英，沉吟道：“你还是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你们都同意后我每天抽出一个小时专门教你，只要你能独立设计完成服装，我就发你工资。”
“当然，你也可以另谋出路，我是不会强迫你留下的。”杨柳淡淡笑道。
刘文英却摇了摇头，笑道：“我这人闷，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只要杨姐不嫌我，我就一直跟着杨姐。”
杨柳其实也是看中刘文英性格柔顺，从不多话，而且她是有些天赋的。
于是笑道：“你先回去吧，做了我徒弟，我就要白占你便宜了。”
杨柳做饭时发现隔壁有几个人来帮钟老师搬家，杨柳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
晚上林志宇回家，杨柳告诉他钟老师搬走了，林志宇还挺高兴：“她搬走了也好，这人每次看见我都横眉冷对，我实在是好不懂哪里得罪了她。”
杨柳给林志宇夹了菜，安慰道：“吃饭，不说别人了，以后我们也清净了。”
刘文英高高兴兴回了家，现在刘文英已经有了些积蓄，她看过杨柳从不在吃食上克扣自己，于是，刘家的饭菜也很丰盛，哥嫂说了几次她也不听。
小侄子背着刘文英做的新书包，穿着新衣服回来，推开门就闻见蒜苗炒回锅肉的香味，立刻欢呼着去放书包。
哥和嫂子随后也进来，蒋国凤无奈地看着刘文英：“怎么又做肉，我们家都成了这一片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刘文强看着桌上泛着油光的五花肉咽了咽口水，笑道：“托妹妹的福，来我摊子上修鞋的人都多了起来，拐着弯问我们家在哪里发了财。还有好些想给文英说媒的。”
蒋国凤也笑道：“苏梅也不知道哪里听说我们家变好了，最近对我那态度都殷勤了些，对了，还说起下个月姑妈六十岁生日，说让我们一家早些过去吃饭。”
刘文英看着哥嫂、侄子高兴，她也高兴，终于不是一个无用的人了。
但现在这样远远不够，她要学习，掌握好技术，哪怕杨柳不要她了，她也能养活自己。
第四十三章 诬陷
“哥，嫂子，我接下来大概不能拿钱回来了。”
“咋了？人家不让你干了？”对面的两人都惊讶地抬起头，眼里闪过慌乱。
“不是，是我想拜她为师，我想学习制图，设计衣服。她答应了，但要我回来和你们商量商量。”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蒋国凤一拍桌子：“学手艺好，你好好学，放心，我的工资虽然少，但我们一家人还不至于饿死。”
刘文强也道：“我们现在不用还账，我的钱也能帮补家里，你不用想这么多，去好好学。”
就连小侄子也说：“我以后不吃肉了。”
一家人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刘文英笑道：“放心，师父说了，我什么时候出师什么时候就可挣钱了。我手里的钱足够我们家吃一年，我最多一年就能出师。”
蒋国凤道：“文英，咱们家以前穷成那样也过得好好的，你千万不要着急，静下心来好好学，等你有了本事，哥嫂以后还要靠你呢。”
文英点头：“放心吧，我们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次日，林志宇去了学校，他发现跟好几个老师打招呼别人要么不回应，要么十分敷衍，林志宇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对人眼神里的善恶十分敏感，瞬间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果然，刚上完第一节课，冯校长把他喊了去办公室。
“冯校长，您找我？”林志宇文质彬彬的样子其实很得冯校长喜欢，但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了。
“我这里有一封举报信，说你总是偷窥女老师，你知道，这样的事要说被坐实，牢狱之中在所难免，好在这封信被我们校领导截下了，没有送到上面去。”
林志宇的脑子嗡嗡嗡的，偷窥女老师？
他呐呐问道：“偷窥谁？”
冯校长摇头叹息：“你宿舍楼隔壁是不是住着单身的钟蔷老师，她说你总是尾随她，甚至在厕所外等着她，她十分害怕，还特意申请调换了宿舍。”
林志宇像是见鬼了一样瞪大了眼睛：“钟老师？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偷窥她？”
冯校长脸色不太好看：“她一个单身女性，又有学识，还是学校的正式老师，你年轻气盛看上她也情有可原。”
“绝无此事，最开始同她打个招呼她没有理会，我就一直没有同她说过话，冯校长，这罪我可担不起啊！”
“哼，钟老师一个女同志难道会拿自己的清誉来污蔑你？”
见林志宇气得脸色涨红，还要据理力争，钟校长摆了摆手，一副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这事弄得人尽皆知，我们也很为难，尤其我们还有些亲戚关系，钟老师本来是想往上告，幸好被我们拦下来了。这样，你要不就跟她道个歉，就说以后再也不跟踪她了。”
“根本没有做个这样的事，我绝不会为莫须有的事情道歉。”
见林志宇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直冒，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冯校长也冷了脸：“既然如此，这事我们就要好好调查，在此期间，你先不用上课了，去厨房帮忙吧，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说。”
林志宇出了校长办公室，在走廊上遇到了林志军，这个和他不太熟悉的弟弟很是愤怒地冲了上来，扯着林志宇的胳膊：“哥，你又不是没有老婆，干嘛做这么丢脸的事？我都要被你连累死了。”
“我没做过。”林志宇冷冷看着弟弟。
“没做过？没做过人家要告你？算了，做没做过都不重要，要不你辞职吧，辞职后回到乡下去，这事也传不到那么远去。”
“我凭什么要走？”
“哥，这事嫂子要是知道了能饶得了你？这种事，你说不清楚的。”
林志宇没有再说话，推开林志军走了，浑身犹如被抽走了魂。
回到办公室，他打起精神想要去上课，就听隔壁的李老师悄悄对他说已经有人带他的课，让他不要去了。
他就在座位前呆坐到下班，任由别人来来往往的打量和窃窃私语。
晚上回家，林志宇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几欲说此事，但看着杨柳说起今天去三厂的事高兴不已，他终究没有说出自己遇到的恶心事。
杨柳见他吃饭吃得少，有些担忧：“你怎么了？不舒服？”
林志宇立刻笑道：“没有，就是看你这么厉害，我有点担心跟不上你的脚步。”
“哈哈哈哈！那你也要加油啊！”杨柳开着玩笑，但却不知道林志宇心里却难受至极。
林志宇若无其事说道：“我从下周开始中午不回来吃饭了，食堂中午打饭差人，校领导安排我们轮流去帮忙。”
杨柳根本不了解学校，便点点头：“嗯，我中午也不用赶着做饭了。”
最后，林志宇没有告诉杨柳此事，他想着等学校调出结果再说，他始终相信清者自清。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钟蔷为何要这样诬陷自己？
第二天是周末，杨柳和林志宇照样回家，除了带着刘厂长给的茶叶，还去买了烟、酒、糖。另外就是给秋秋和林博的新衣服，鞋子。
杨江已经走了，两个老人难免有些寂寞，杨柳他们回来就热闹许多。
林志宇一回来就换了衣服去田地里干活，这么勤快的女婿看得杨妈笑得合不拢嘴。
厨房里，杨柳烧着火，杨妈做饭。
“妈，今年的稻谷请人打吧，你要照看两个孩子，爸的腿又不好，别弄病了到时候花更多钱去医治。”
最近杨柳拿回家的钱不少，杨妈也心疼老伴，便点头应下：“我去你表舅家问问，看他们愿不愿意来做。”
杨妈口中的表舅平时也极少走动，但杨妈显然想照拂他们。
“行，他们那边比我们这边要晚几天收割，刚好把咱们家的事做完。”
杨妈把白菜倒进锅里，滋啦一声后飘起一阵烟雾。
“你大舅家的三表嫂生了二胎，还是个女儿，把你舅妈气惨了，还要交一笔超生罚款，一家人都不愿意给钱，你三表哥四下筹钱，来找了我们家，我借了七十。”
原来如此，难怪老妈突然说起表舅家了。
“罚了多少？”
“二百五。唉，要是生了儿子，你舅妈说不定还会帮忙筹借点钱，如今啊，她是一点不管了，把老三逼得跪在我们面前哭。”
无钱难倒英雄汉，三表哥也算是个能干的，但土里刨食难啊！
“借出去的钱估计一时半会也收不回来。”杨柳终于发现母亲看了她好几眼，这才明白原来母亲怕她不高兴，因为这钱是她拿回来的。
想到母亲为了几十块钱这么小心翼翼，心里有些发酸。
“妈，我给你们的钱就是你们的，随便你们怎么用，不用跟我说，以后我会挣更多钱的，让你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第四十四章 钟志鹏开店
杨妈顿时眉开眼笑：“我倒不是怕你有什么想法，我是怕志宇。”
杨柳噗嗤一笑：“志宇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哈哈，也是，我这女婿脾气最好了，心也顶顶好。”
“哎呀，一回来就听到妈夸我，还真是有点飘飘然！”林志宇把背着的柴火放在屋檐下，拿着瓷盆进来打水，杨柳笑着把借钱的事说了。
林志宇便道：“谁家都会遇到难处的时候，亲戚家能帮的就帮一把，妈不用担心我会有想法。”
杨爸也在外面大声说：“我就说我的女儿女婿不是不懂事的人，你还总担心，担心啥？”
秋秋牵着林博的手也回来了，秋秋手里还提着个小篮子，走到杨柳面前，把篮子往前一送，歪着头看着杨柳。
杨柳接过篮子，揭开上面的一片芭蕉叶，下面是熟透了的桑葚，呈现紫红色。
“送给我的？”杨柳见秋秋和林博一起点头：“谢谢你们!来，我们先去洗干净了再吃。”
秋秋没有跟着杨柳和林博去洗桑葚，而是拿起扫帚认真扫院子，看着沉默的小小的身影，杨柳也只能叹气。
杨妈出来看见也低声说：“这孩子虽然不说话，但懂事得很，每天帮我们带小博，烧火扫地，能干的都抢着干，唉，这么小的孩子心里藏着不少事呢？”
“张三丫怎么想的，这么大孩子也没有送去上学，要是认识些同学说不定还好些。”杨柳对张三丫有些抱怨，为了孩子也不该把日子过成这样，最后还让孩子看见她自杀。
杨妈转身回厨房：“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哪有钱给秋秋读书？”
也是，前两年饭都吃起，读书更是奢望。
林志宇走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等房子好了早些把她带走，离开这个环境说不定她就能慢慢便好。”
童年的记忆能影响人的一辈子，要疗伤，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下午，周父和林志宇去了山上，家里只有杨柳、杨妈和两个孩子，家里居然来了意想不到的人，周芬母女。
她们居然是来请杨家人去吃喜酒的，这可真是讽刺极了。
周妈抹着眼泪道：“我们都是一个村的，每家人都请了，错过你们家也不好，希望你们能过来喝杯酒，也让别人少了猜忌，以为我们两家关系不好了。”
杨柳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周婶，你们这样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我们家杨江都气得离开家了，现在还要我们去给周芬做脸，周芬，你的脸有这么大吗？”
最后一句是看向周芬的，眼神也跟着凌厉起来。
周芬似乎是得偿所愿嫁给何兵，脸上都多了些得意：“杨柳姐，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和杨江没有缘分，但要是一个队的人，两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还是要相处的，我们其实也很为难，全村都请了，唯独落下你们家不请就是我们不够大方了。”
说完，她便拉起她母亲，眼含得意地道：“妈，反正我们该做的礼数做到了，他们来不来就是他们的事了，我们回去吧！”
“婚礼在半个月后是吧，既然周婶亲自来了，我总要给长辈面子的，放心，倒时候我会来的喝一杯喜酒。”
杨柳也很是大方，送走人后，杨妈才从屋里走了出来，冷着脸问：“你还要去喝她的喜酒？”
杨柳抱起林博，一手牵着秋秋的手对母亲道：“去，人家都上门请了，我自然要去，还要大大方方的去，不过，你们不用去了，我去就是。”
林博说：“妈妈，我也去。”
“好，妈妈带林博去！”说完，她低头看着秋秋，见她抬眼看着自己，于是笑道：“秋秋也去，我们娘仨一起去吃喜酒。”
秋秋抿着嘴轻轻笑了笑，看得杨柳更加高兴：“走，我们去山上转转！”
日子过得很快，杨柳提供了几套样板给三厂，刘文英一边刻苦学习，一边做钟志鹏的订单。
钟志鹏天天守在东湖边上，干劲满满。但也遇到了下雨天就只能发愁了。
顺裕县连着下了两天暴雨，甚至还夹着冰雹，杨柳和林志宇很担忧快要成熟的稻谷和其他的庄稼，靠天吃饭就是这么不容易。
钟志鹏蹲在屋檐下看着暴雨发愁，幸好头发短，不然都要揪秃了。
“小六，吃饭了！”钟志鹏的大哥走了出来，见他依然一动不动，便劝道：“你蹲在这里唉声叹气也不是个事啊，这雨能让你给看停了？”
钟志鹏再次叹气，这才进屋端着碗吃饭。
钟家弟兄多，钟志鹏排行六，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六个儿子并没有让这个家过得更好，反而住房十分紧凑，每天吃饭就是个大问题。
因为没有房子，老大结了婚住在阳台隔出来的小房间，老二直接被招赘走了，小妹十七岁了，还住在父母的房间里，只用了一块布帘子隔了一下。
其余四兄弟都住在堂屋里，不过有了钟志鹏的贴补，家里至少吃饭不成问题了。
吃完饭，钟志鹏皱着眉想了很久，终于决定要去租个铺子，但他想先和杨柳通通气。
等雨稍小，他就去了杨柳家。
屋里很安静，杨柳在教刘文英，见他来了便停下来休息。
刘文英给钟志鹏倒了水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书。
钟志鹏对杨柳说：“嫂子，我想租个铺子卖衣服，你的意思呢？”
“可以啊，你在路边摆摊肯定不能长久。”
“哎呀，嫂子说可以，我心里就有底了。那嫂子，我这招牌打什么啊？要不和嫂子合作？就打嫂子的名头出去。”
杨柳就知道这人不可能只是来问意见，想了想才对钟志鹏道：“钟志鹏，你自己开店铺吧，我答应你，只要不是客人定做的衣服，我都放在你的店里销售。”
钟志鹏有点失望，杨柳又道：“你自己开店，除了我的货，你还可以从市里，省里去拿货。你自己有绝对的控制权，不用处处问我的意见。何况我的事情也多，不可能把精力放在店铺里，所以，我们可以合作，但没有必要一起开店。”
“行，嫂子说话办事痛快，我听嫂子的。”说完，又询问了杨柳有没有什么建议？
杨柳把后世的服装店大致说了说，包括展厅、墙柜、模特、玻璃墙面等等。
钟志鹏借了纸笔把杨柳的话都写了下来，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四十五章 大学生
周四，杨柳去了三厂，今天的三厂格外干净整洁，而且很安静。
杨柳骑着自行车到了厂门口，奇怪地问看门老头怎么了？
看门老头低声说：“杨顾问，赶快进去，一会儿有大人物来视察。”
杨柳一愣：“之前怎么没听说？”
老头很神秘：“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得到消息的，说是上面的人临时决定的。”
这时候，小古跑了过来，让杨柳把车放在这里跟他走。
“本来约好今天让你过来见一见从京城请来的三位大学生，不过，早上听到风声省里有人来视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但应该是来我们厂，刘厂长今天很忙，就让我带你过去见见那三位大学生。”
“突然决定来视察？是特意视察三厂还是顺便走走三厂？”杨柳完全不在意什么大学生，反而对这个视察组有些担忧。
若是因为三厂的改革而来的，那会不会牵连自己？
当然，小古既回答不了杨柳的话，也看不出杨柳的担忧，他把杨柳送到专门辟出来的设计师办公室，笑着给双方介绍。
“这三位都是刘厂长费心挖来的设计师，杜纲、黎娟，刘海洋，都是刚从纺织大学毕业，这位是我们厂的技术顾问杨柳，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先问问她，今天省里来人，厂长太忙，等空了她会亲自请三位吃饭。”
说完，小古便匆匆忙忙走了。
杨柳笑着对这两男一女的大学生道：“你们都是学设计的吗？”
女孩叫黎娟，长得挺漂亮，穿一条印花半截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头看自己的指甲，对杨柳的话充耳不闻。
倒是长着一张国字脸，看起来较为忠厚的杜纲开了口：“杨老师你好，我们学过一点皮毛，以后还请杨老师多多指教。”
这人嘴里客气，但眼神却不住往另外两人身上瞟。
杨柳如何看不出这些人的骄傲。这些大学生多矜贵啊，来这小县城怕是心里就不服气了，如今没有得到应有的热烈欢迎自然更加不忿。
她也浅笑着客气：“不用喊老师，叫我杨柳就是，我是野路子，和你们没法比，我以后需要像你们学习。”
长相俊朗的刘海洋往靠窗的椅子上一坐，穿着鞋子的脚往办公桌上一放，拿着桌上的一本三厂图文并茂的宣传册看了起来，这册子还是杨柳建议的。
杜纲见另外两个伙伴根本不理会杨柳，便讪讪笑笑：“相互学习，对了，杨柳你这顾问是干什么的？”
杨柳笑道：“我这个就是帮忙的，我不是三厂的人，如今你们来了，我也不需要过来了。你们好好干，刘厂长人不错，相信你们能相处愉快，再见！”
说完就拎起包走了，她才懒得和这群骄傲的小屁孩废话，还是先回去吧，一会儿要是被视察的人堵住可就不好了。
黎娟看了眼出去的杨柳背影，冷哼一声：“哼，要不是老师介绍，我才不来这小破县城。”
杜纲也叹气，他家世比不上那两位，但也算是学校里的佼佼者，很受老师看中，要不是老师安排，他根本不想来这里。
“你们听说了吗？班上好几个同学去了深、广两市，听说那边才有大发展。”
一旁默不作声的刘海洋把宣传册甩到桌上，发出的响动让杜纲和黎娟都吓了一跳。
黎娟皱着秀气的眉毛生气：“刘海洋，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刘海洋转头冷冷地看着两人：“你们不愿来就走，别答应了来又背后抱怨，有本事这话对刘厂长说去。”
“刘海洋，我来这里是为了谁，你不清楚吗？”黎娟眼里含泪，要不是为了这个男人，她怎么肯来这里吃苦？
“你不是为了理想，为了工作才来的？”刘海洋噙着笑懒洋洋地靠着办公桌，说出的话很伤人。
“刘海洋，你明知故问，你混蛋！”黎娟趴在桌子上呜呜呜地哭，杜纲立刻上前小声安抚。
而刘海洋却翻了个白眼去了车间。
车间里，省里的郑高官背负着手在车间里慢慢走着，身后跟着省里和市里的一大群干部，以及刘厂长等厂里的重要干部。
刘厂长介绍厂子的现状和未来发展，郑高官从头至尾没有开过口，所有人都看不出他是否满意。
国营企业要改革没有这么容易，只要上面的人不同意，那就是白费功夫了。
最后众人到了会议室坐下，刘海洋也跟着混了进去坐在后面角落里。
说实话，刘海洋从小见过无数大官，但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么严肃的场合，他也下意识认真起来。
刘厂长一脸严肃坐在郑高官身边介绍厂子情况，每个人面前还放着三厂的宣传册。
这时，郑高官放下仔细翻阅过的册子，终于开口：“我发现你们厂区很干净，这点值得表扬！”
众人一愣，没想到郑高官不说改革的事，居然是说厂区卫生问题。
宋金华在一旁接了话：“我们有明确的规定，不许往地上扔垃圾，吐痰，在厂区随地小便。我们的口号是三厂是我们的家，大家都要爱护它。”
郑高官点点头，又说：“我看大家工作很认真，很少有偷懒耍滑的人。”
刘厂长便把厂子里实行一半奖金一半工资的制度，奖金是做多少得多少，大家便有了动力，都想多挣点钱。
说到这里，会议室里都安静了。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郑高官，过了半晌，他才点点了头：“你们这样试试也不错，至少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思路和方法。不过，千万要注意，不要步子迈得太大小心摔倒。”
刘厂长和宋厂长对视了一眼，这是同意改革，但是又敲打他们不要急功近利？
大家都知道，接下来才是硬仗，这么多人都盯着三厂，要让人看见的成绩就是把东西卖出去，换成真金白银。
现在整个省能盈利的厂子少之又少，上面也是焦头烂额，不然也不会有郑高官这一次的视察。
郑高官接下来还要去一厂二厂视察，刘厂长送走这一行人后松了一口气，回头看见后面刘海洋蹙了眉：“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跟着杨柳学习吗？”
刘海洋收敛了神色：“她早就走了！”
“走了？”刘厂长上下打量了两眼刘海洋，瞬间就明白了：“是你们想给她下马威吧？”
“哪有？我都没有跟她说话她就走了，不信你问黎娟他们？”
刘厂长大步往办公室走，直丢下一句话：“跟我过来。”
第四十六章 事发
杨柳离开三厂骑着自行车去了东湖，看见房子都修的差不多了，就差家具和平整院子了。
知道房子不久后就能住了，杨柳很高兴，又去看了看东湖入口钟志鹏租的店铺，这本来是一家茶馆，刚好在三岔路口，面对东湖，地理位置十分好。
钟志鹏听从了杨柳的建议，把左边的门用玻璃封了，做成橱窗，放上找他舅舅做的木头模特儿展示服装。
这个店铺做得很快，已经像模像样了。
钟志鹏见杨柳来了，忙迎上来：“嫂子来了啊！”
杨柳四下看了看，很满意：“帮你守三轮车的是谁？”
“我妹，嘿嘿，我最近忙这边，就让她守着。”
“哦，她多大了？没读书？”
“十七了，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钟志鹏笑道：“她读书不行，没想到卖东西还不错，嘴巴挺甜的。”
“你们兄妹口才都不错。”
这话夸得钟志鹏裂开嘴笑，心里有些奇怪，杨柳明明不大，但说话总有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见没什么事，杨柳去买了菜回家，刚回去就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刘文英踌躇片刻说道：“杨姐，我听我嫂子说，四小的林老师被调去食堂打饭，都成了学校的笑话了，还说林老师对女老师图谋不轨。”
杨柳心里大吃一惊，但也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坐下后问刘文英：“你侄子是四小的学生？”
“嗯！”刘文英有些着急：“现在这事都传遍了，杨姐，林哥背了这样的名声，一辈子都毁了，肯定还会影响你们的孩子。”
杨柳明白，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装了一篮子鸡蛋去了赵主任家里。
赵主任的妻子李丽君正在晒被子，见杨柳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脸色变了变。
杨柳看在眼中，心知此人定然早就知道了，林志宇和自己对他们挺感激，每次回家后都给他们家带了东西，可恨这人居然连口风都不给自己透露一点。
“李姨，我从老家带了些鸡蛋，特意给你们拿点过来。”
李丽君假装推辞一下就收下了，等她进去放鸡蛋，杨柳顺势坐下来，心里冷笑，这人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收东西。
把空篮子提出来，见杨柳稳稳坐着，李丽君也不好赶人，毕竟刚拿了人东西。
杨柳也不拐弯，问起赵主任回家有没有说过林志宇的事？
“说过一点，但也不详细，我也不是很清楚。”
支支吾吾的李丽君有些为难，杨柳笑道：“没关系，李姨把能说的告诉我，我们夫妻刚从乡下来，也没有得罪人啊，怎么就有人要害他呢？难不成是为了工作？”
李丽君讪笑着糊弄：“不能吧？我也不清楚，就连我家老赵也不清楚，具体事情都是上面的人办的。”
“李姨，说实话，我挣得多，房子也修好了，我们是真不在乎这工作，我今天一听到这消息，第一反应是怕这事会牵连到赵主任，所以立刻来找你们了。”
“牵连老赵？啥意思？”李丽君被唬得一愣。
“我们夫妻才来，能得罪谁？唯一认识的人除了赵主任就是方老师，方老师已经退休，可赵主任却还在学校任职呢，我就是怕是不是有人想利用志宇来打击赵主任，毕竟，谁都知道志宇是赵主任介绍进来的。”
李丽君不得不正视起来：“老赵说是你们隔壁的钟老师写了检举信，说林志宇总是在上下班途中跟踪和偷窥她，就连她上厕所出来也总能遇见林志宇，为此，她吓得都搬走了。”
“没说在学校对她不轨？”杨柳很平静地问。
“学校人多，林志宇也没胆子去跟踪和偷窥吧？”李丽君脱口而出，却碰上杨柳平静深邃的目光，下面的话便戛然而止了。
杨柳突然笑了笑，仿佛刚才的气势是李丽君的错觉：“宿舍楼是人少，但宿舍楼不是有我在家吗？这不是更不方便？”
“这......”李丽君脸色涨红：“我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
杨柳笑着起身：“李姨，事情我知道得差不多了，多谢了啊！”
很明显，赵主任并没有帮林志宇；那林志宇在学校该是怎样的处境？这人每天回来还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仔细想，他确实沉默了些，还总是走神，可恨自己竟然全无察觉。
“杨姐，你没事吧？”
见刘文英很担忧，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去找钟志鹏过来一趟，我有事请他帮个忙。”
钟志鹏很快就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刘文英也跟在身后。杨柳让他们坐下说话。
“钟志鹏，你知道林志宇在学校的事了吧？”
“刚才听刘文英说了，嫂子，你说让我干什么？是不是找人揍那女人一顿？放心，我哥们多得很！”
“揍她能洗干净林志宇身上的脏水？”杨柳并没有多着急，笑道：“我想你帮我查一查钟蔷这人的过去，比如有没有和人结怨？比如有没有谈过对象？总之，有点蛛丝马迹也告诉我。”
钟志鹏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容易，最多三天就把她老底拆穿。”
刘文英忍不住插了嘴：“要是她没有什么把柄呢？”
钟志鹏看了杨柳一眼，见她笑得意味深长，钟志鹏便也笑着对刘文英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懂吗？”
“行了，你去忙吧，不要教坏了她。”杨柳制止了钟志鹏，这事她和钟志鹏心照不宣就好，不想让过多人知道。
“是，我现在就去，保证完成任务！”
钟志鹏回家时格外兴奋，导致他家里人都莫名其妙，小妹问：“哥，这么高兴，你的店铺装修好了？还是捡到钱了？嘿嘿，好事可不能独吞啊。”
“去去去，我这事比捡到钱还要好。”
确实，钟志鹏看得出杨柳非池中物，但别看他喊得亲热，但杨柳对他是距离的，他和刘文英在杨柳心里完全不同。
但经过这事后，杨柳对他就会多一些信任和感激，这以后的关系自然就不同了。
杨柳站在阳台上看着林志宇从远处走过来，他低着头脚步缓慢，看起来很疲惫，杨柳放在阳台上的手倏然握紧，心里有些刺痛，林志宇被人欺负了，而她却一无所知。
到了家门口，林志宇又恢复了精气神，笑着问：“我回来了，晚上吃什么？”
杨柳也如常回答，两人都没有提学校的事。
第四十七章 你是坏人吗
饭后，林志宇便专心写文章，杨柳看着他微微弯曲的背影发了会呆，走过去从身后抱着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脸颊轻轻摩挲。
林志宇身子一僵，良久才轻声问：“你知道了？”
“嗯！”
“我没有跟踪她，也没有偷窥她。”林志宇有些委屈，笔尖微微颤抖。
“嗯，她长成那样有什么好看的？还一脸傲气，真不知道她那里来的自信。”
林志宇僵硬的脊背稍稍放松了下来，两人都没有动，和杨柳静静依偎着，良久，才说了句：“可学校的人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就行了。”杨柳侧头亲了他的脸：“我信你，家里人都会信你。”
林志宇语气里有压抑的愤怒和委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毁了我的名声对她有什么好处？”
“自然是有好处的，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罢了，大概以为我们从乡下来的，又没有后台好欺负吧，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不会放过她。”
“你要干什么？”林志宇不由得转头：“犯法的事不要干。”
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瞬间放下了，他其实最怕的是杨柳不相信他，只要杨柳信任自己，其他人的看法根本无所谓，大不了辞职不干了。
“我能干犯法的事？放心，我心里有数！”杨柳笑嘻嘻地保证，林志宇虽然怀疑，但也无法。
“你们学校是谁处理这事？”杨柳转移了话题，也想问得更详细些。
“林志军的老丈人，冯副校长！”说到这人林志宇脸色又冷了下来：“他想让我向钟蔷道歉，保证以后不跟踪她了，可我本来就没有干过这种事，我为什么要道歉？那样岂不是就坐实了我的罪名？”
“你做得对！”杨柳点头：“林志军也没有帮你说话？”
“哼，别提他了，他说我丢了他的人，让我赶紧辞了工作回乡下去。”
杨柳冷笑：“就算你们如何不和，到底是一家人，他不但不帮你，还落井下石，人渣！”
林志宇低垂了头，神色黯然！
“你说这事和他有没有关系？”杨柳猜测道：“不然为什么这么巧，处理这事的刚好是冯校长，他能把握好这个度，既把我们赶走又能不牵连林志军。”
“这？”林志宇抬起头看向杨柳，为她的大胆猜测感到惊讶，但心里隐隐也相信事情和他多少有点关系。
于是也说道：“这事也说得过去，林志军和我在一个学校倒也无所谓，我们关系没有那么僵，但我们把林月赶走，把房子收回来，以后还要天天住在旁边碍眼，这怕才是真正让那女人不能忍的事。”
杨柳一拍桌子：“应该是了，我们还翻新房子，他们恐怕会羡慕嫉妒恨呢!”
主要是他们得罪的人实在太少了，想不猜到林家人身上都难。
和杨柳说过后，林志宇明显心情愉快了，他真正在意的也只有杨柳，别人相不相信他他根本不在乎。
次日，杨柳让林志宇穿了一身新衣，熨烫过的白衬衫西装裤，一双黑色锃亮的皮鞋。
“我如今就在食堂打杂，穿着这样没必要。”林志宇怕糟蹋了，想要脱下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们现在要打仗，你听我的，钟蔷不是把你说成猥琐的男人，我们就要让大家看看，这么帅气的林老师能看上她？”
说完，凑上去亲了他一口，笑道：“这么帅气的林老师只能喜欢我！”
林志宇搂着她的腰笑道：“嗯，第一眼就看上你了！”
今天的林志宇一扫颓废，走路都带风，有几个老师同他打了招呼，他也笑着回应，脸上没有一丝阴霾，径直去了厨房挽起袖子开始擦桌子、洗菜。
所有人都悄悄打量和议论林志宇：“他今天怎么了？天啊，他这衣服不便宜吧，我都好怕沾上污渍了。”
中午打完饭，林志宇端着饭盒上了顶楼。
这一段时间他都是独自一人在这里吃饭，躲开那些讨厌的目光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就是这楼顶有些热，他只能躲在唯一的阴凉地方。
可今天有些特殊，那地方有了一个小孩正靠着墙打盹，听见声音睁开眼看了过来。
“曹科，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今天没有看到你吃饭，还以为你回家吃了。”
小孩是林志宇的学生，见到林志宇也很惊讶，但他没有站起身，依然坐着问：“林老师，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你来干什么？”林志宇拿了纸壳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下打开饭盒开始吃饭，又转头看向曹科，只见曹科看着他的饭盒咽了咽口水，又把脸转向一边。
林志宇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时候是饭点，他这是没有吃饭吧？
想了想，林志宇把饭盒盖子取出来，拨了一半的饭和菜出来，幸好他除了筷子还有一个勺子。
“没吃饭吧，给，我们分着吃点。”林志宇碰了碰小孩，曹科回头看了眼饭盒，又看了眼林志宇的，又把头拧过去：“我不要，我不吃别人的东西。”
林志宇笑了：“小家伙，我是你的老师，我是别人吗？”
曹科又转过头来，道：“可你现在不是我的老师了。”
林志宇脸上笑容僵了一瞬，摇头笑道：“我只是暂时不做你们的老师，就算我以后不做你们老师了，我也是大人，你就该听话。”
说完把饭盒塞在他手里，然后便自顾自吃了起来。
曹科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眼林志宇，见他神态自若地吃着饭，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吃着饭，但又意外地很和谐。
曹科显然饿狠了，很快就吃完了，然后便看见林志宇早吃完了，正看着他微笑。
红着脸把饭盒递回去，曹科问：“林老师，他们说你是个坏人，你是吗？”
林志宇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就在曹科眼里闪过慌乱和窘迫时，林志宇伸手接过饭盒盖上，又伸手揉了揉曹科的头发，笑道：“是不是坏人不该由我自己说，而是你自己用眼睛观察，任何事情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人云亦云。”
曹科扬起脸用力地说：“我知道你是好人！”
林志宇有些惊讶，开玩笑道：“因为我给你饭吃？”
“不，才不是呢，我们班的同学都说你是好老师，你不骂我们，很耐心，你这么好，怎么可能喜欢那么凶的女人？”
那么凶的女人？林志宇愣了一下就明白是说钟蔷。
“大人的事你们不要管。”他笑着问曹科：“你为什么不去吃饭？”
似乎是问到了一个敏感话题，曹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四十八章 稿酬
因为不上课，林志宇下午无事可做，于是他拿了纸笔在饭堂的桌子上写了一封信，反复推敲后，他才带着信纸回了家。
杨柳很奇怪他这么早就回来了，于是让刘文英先回家。
“我给你看看这个。”林志宇拿出了信递给杨柳。
这是一份举报钟蔷诬告他，损坏他名誉的信。
杨柳看完后笑道：“你准备把这封信交给学校领导还是教育局？”
林志宇想了想，说：“我想去问问方老师，他对这里面的事情更熟悉。”
“行，你等我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
到了方老师家里，却发现他们正在待客，两人被邀请进去坐，一时也不好说信的事。
方老师家的客人是从省城来的方涛女朋友家人。
杨柳进了厨房帮忙，徐老师笑得开心：“他们也是刚到，本来准备明天去馆子里定一桌，再叫上你们小两口，嘿，没想到你们今天就来了。”
“师娘，方涛和他女朋友没有回来？”
“回来了，他带着他女朋友出去了，说是约了同学朋友！”
就在这时，方涛女朋友的母亲宋琴走了进来，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杨柳，上次方老师和许老师的衣服就是你做的吧？”
宋琴温和中带着一丝矜持，这是优渥的环境才能养出来的独特气质。
“是的，宋姨是不是也想要做一套，我手脚很快，最多后天就能做好。”
杨柳也笑着回答，同样是不卑不亢。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次来顺裕县，除了拜访亲家，还有一事就是想找你定做几身衣服。”
定做几身？呦，还是大单，杨柳问：“宋姨是要给家里人都定做吗？什么场合穿的？”
宋琴有些满意杨柳问了什么场合，看来自己没有来错。
“我表姐很多年前嫁去了港城，一直渺无音讯，最近联系上了，我表姐邀请我们一家去港城参加她女儿的婚礼，我就想着二十年没见了，我们总要穿得体面一点不是。上次看了许老师穿的衣服，我就很满意！”
杨柳点点头：“也就是说，除了日常服装，还要参加婚礼的服装是吗？婚礼是在什么地方举行？中式还是西式的？”
脱口而出后杨柳有些后悔，她似乎懂得有点多了。
“西式婚礼，新娘要穿婚纱的。”
宋琴出过国，很有见识，倒也没有觉得杨柳知道这些有什么，她反而挺高兴杨柳知道这些，省了她解释了。
杨柳明白了，她不动声色看了眼宋琴，扫过她穿着的皮鞋和衣服料子，以及手腕上的腕表，心里有了底。
“做几个人的衣服？”
“只有我和我女儿过去，我爱人有工作去不了。”
杨柳想了想还是说道：“宋姨，如果是平常的衣服倒也没有什么，就是参加宴席的礼服要费神些，这个费用有点高。”
宋琴笑着半开玩笑：“这个没有关系，我表姐怕我们艰难，寄了一笔钱过来，反正也是给她做面子，这钱用了我也心安。”
徐老师在一旁听着她们的对话，也笑着说了几句，一时厨房里飘出笑声阵阵。
客厅里，宋琴的丈夫张辉正在慢慢喝茶，又问林志宇在哪里上班？
方老师乐呵呵进屋拿了一份报纸出来递给林志宇：“看看，你的文章发表了。”
林志宇忽地站起身接过报纸看了起来，果然，自己写的小故事被刊载了。
见他激动地脸都有点红，方老师又笑着把信封交给他：“里面是报社编辑给你寄的信和五十元稿酬。”
“这么多？”林志宇没想到还能有稿酬，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方老师笑道：“这不算多，等你以后写出名气才能多一点。”
张辉听完，也感兴趣地问了问，林志宇便把报纸递了过去，方老师便十分得意地夸林志宇。
吃完饭，杨柳等着方涛和他女友张芸芸回家后，给她们母女量了尺寸，又仔细讨论了她们的喜好和款式，便说明天给她们送设计图过来先看看再定。
刚出去还没有走出楼道口，林志宇就急忙把五十块钱和报纸一起递给杨柳。
黑漆漆的楼道口也看不清是什么，杨柳只能问：“什么东西？”
林志宇此时只剩下骄傲和喜悦：“我的文章发表了，还有五十块钱的稿酬，编辑还给我写了信，希望我能继续投稿。我以后能养得活你和孩子们！”
杨柳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哎呀，我男人好厉害啊！”
说完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吓得林志宇忙推开她，还四下张望怕人看见。
“你这人，怎么不分场合呢？这是在外面啊！”
见林志宇害羞了，杨柳哈哈笑起来，牵着林志宇的手：“是是是，我错了，走，我们快些回家！”
林志宇看着杨柳牵着自己的手笑了，他想说那个小房子怎么会是家呢？但一想，他们俩住的地方，那就是家了。
他心里甜，嘴上却抱怨：“你这人，一点都不害羞。”
“害羞什么？”杨柳故意逗他，转过头一脸惊讶：“我说快些回去看报纸上的文章啊，你想什么呢？”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两人斗着嘴，借着昏暗的路灯往家里走，林志宇完全忘记了把信给方老师看的事了。
次日，杨柳又给林志宇选了一套浅蓝色衬衣配深灰色长裤，依然是帅气逼人的一天。
而杨柳也特意化了妆，打扮一番后送林志宇去上班，林志宇看着路上行人的目光极为不自在。
杨柳却说：“我送你到学校门口，你的信直接交给你们学校的校长，就说他若是不严肃处理此事，我们就上告教育局，我们没做错事自然不怕，就看钟蔷怕不怕查了？”
林志宇转头看向杨柳，想了想才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杨柳笑道：“不出意外，今天就能有结果。如果校长问你处理意见，你就说要钟蔷当着全校师生给你道歉，不然我们就辞职，并且要把这事闹大。”
林志宇有些踌躇：“辞职啊？说说而已的吧？”
“也不是说说而已，要是学校帮我们，我们就好好干，若是学校办事不公，我们就辞职，我知道你一直想考大学，辞职后就专心复习，明年参加高考。”
林志宇的眼睛都睁大了，那确实是他的梦想，只是当初考过一次，虽然分数相差不大，但他早就熄了这个念想，如今想来也算是一个契机。
第四十九章 找钟蔷
杨柳送了林志宇到了学校门口才转身去方老师家里，两人都完全不去管那些窃窃私语。
林志宇先去了校长办公室，和卢校长关上门谈话，严肃且认真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倒是把卢校长给弄得一愣，不由得仔细看了林志宇的信。
林志宇的事情他知道，也是半信半疑，如今看了林志宇样貌谈吐，瞬间就不太相信他能做出那样的事。
看完信，他又扫视打量了林志宇，最后说道：“林老师，你的要求我知道了，这样，我问问情况，我们会尽快给出处理意见。”
林志宇站起身鞠躬告辞，又被校长喊住：“你现在是在食堂帮忙？”
“嗯！我现在就过去。”
卢校长看了看他的衣服，最终没有说什么，挥手让他去忙。等人走后，卢校长站起身看看自己的衣服，叹气：“我一个校长还没有新老师穿的好！”
今天见过林志宇和杨柳的人都对钟蔷的话起了猜疑，林志宇的爱人长相气质都比钟蔷高了很多，林志宇不至于这么没眼光吧？
杨柳昨晚熬夜花了设计初稿，让宋琴大为满意，就连本来不抱希望的张芸芸都大加赞叹，母女二人见杨柳身上的裙子也喜欢。她们又提了一些要求和改动，杨柳就急匆匆回去了。
刘文英拿着钥匙进了屋，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后开始裁剪和制作钟志鹏那里定的衣服。如今她照着样板能独立完成了。
等到杨柳回来时，钟志鹏正坐在一旁和刘文英闲聊打趣，刘文英抿着唇乐，但却没有搭腔。
“杨姐！”见杨柳回来，刘文英放下手里的活去倒水。
钟志鹏也笑着打招呼。
见他志得意满的样子，杨柳也笑了：“看样子有收获了啊？”
钟志鹏很是得意地道：“我去了钟蔷的学校，又去了她以前下乡的地方，啧啧，这女人的过去都不用仔细想办法就能打听到。”
杨柳接过刘文英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挑眉看向钟志鹏。
“嫂子，这钟蔷在下乡时跟大队支书的儿子好上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接过她考上师范大学，那家人还给了她一笔学费，结果人走后就和他们断了关系，这人在学校的时候又和同学谈了对象，男方在省里有些关系，本来双方都要留在省城当老师的，不过，支书带着儿子到学校大闹，钟蔷对象丢了面子，又觉得钟蔷不干净，两人就分了手，钟蔷也就来了我们这里。”
“支书儿子闹了些什么？”
“说是钟蔷走之前已经怀孕了，所以支书家才会给她学费和生活费，谁知她却把孩子打了，还说和支书家没有关系。”
杨柳沉思，那钟蔷为什么要陷害林志宇呢？
难道这些把柄被人抓住了，不得不这么做？
她又问钟志鹏：“支书父子如今在哪里？”
钟志鹏道：“在他们家里，当初去学校闹事似乎被钟蔷对象修理了，他们不愿意过来，说沾上钟蔷这女人没好事，以后都不想找她了。”
“哼，这女人还是有本事，就算厉害的对象没了，但还是帮她扫清了障碍。”
说到这里，杨柳又道：“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钟志鹏笑着起身：“我去看看铺子，铺子快装好了，很快就能开业。”
杨柳突然提醒道：“你可以提前印一些宣传册分发，再去拿一些货。光靠我们这里的衣服不行。”
“我明白！”钟志鹏答应着：“我正想求嫂子这事，你能不能让我去见见三厂的厂长，我想在三厂拿货销售。”
“三厂，嗯，我不知道你这样零售的行不行，等我手头的事松了去问问。”
钟志鹏笑道：“到时候我在红星饭店请客，麻烦你帮我约一下张厂长？”
“呦，挣钱了啊，都在红星饭店请客了？”杨柳打趣道。
“嫂子，我挣多少钱你还不清楚，不过，我现在也算是明白了，要挣钱就不能抠抠搜搜的，该花的地方要花。”
中午，林志宇打饭时注意了一下，曹科有没有来吃饭。
他走出来问曹科的同桌吴俊鹏：“吴俊鹏，曹科怎么没有来吃饭？”
吴俊鹏忙毕恭毕敬站起身回答：“回林老师，他说他不饿。”
林志宇皱了皱眉：“他没有回家？”
吴俊鹏撅了撅嘴：“他爸坐牢了，他妈在厂子里吃饭，中午不回家，他哥哥去了沿海，家里没有人。”
“好，我知道了，你坐下吃饭吧！”
林志宇打了两份饭，端着去楼顶找曹科，可昨天的地方没有，林志宇又找了几个地方才在操场后找到，曹科正靠着墙嚼着草叶子百般无聊的哼着小曲。
“我找你找得辛苦，你倒好，在这里悠哉唱曲子。”林志宇虎着脸走过去，就见曹科满脸惊讶地看着林老师，像是见了鬼似的。
“林，林老师？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曹科翻身站起来，说话都结巴了。
林志宇把一盒饭递过去：“给，明天不要乱跑，省的我顶着大太阳到处找。”
曹科把手背到背上，抿着唇：“我不能天天吃林老师的饭。”
“吃吧，算是我借给你的，等你长大了挣了钱再还我。”
借的好像能接受，曹科默默接过来，和林老师一起坐下吃饭。
晚上，林志宇把信的事说了，又说起曹科的事，还提起请曹科吃饭的事，杨柳自然夸他做得对。
“我还怕你说我胡乱花钱。”能得到杨柳的支持，林志宇心里特别高兴。
杨柳斜睨着他：“我还收了秋秋呢，你不是也支持。再说，一个孩子能吃多少？我们家又不是吃不起。”
吃完饭后，杨柳和林志宇去找了钟蔷。
钟蔷开门后见是他们，忙要关门，却被杨柳用脚挡住。
她冷笑道：“钟蔷，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才来找你吗？要不要我就在这里大声说说你那些烂事？破事？”
钟蔷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但她不得不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这是老旧的两房，和她同住的是学校的女老师，姓吴，见到林志宇和杨柳进来，忙皱着眉挡在钟蔷面前，一副保护着的样子。
杨柳走到屋子中间坐下，林志宇也默默坐在一旁。
杨柳对着对面的扬了扬下巴：“坐，我们好好聊聊！”
钟蔷和吴老师一起过来坐下。
“你们想要干什么？”吴老师率先开口：“林老师，你爱人这么漂亮，你居然还干出那样的事，真是丢人！”
杨柳笑道：“是啊，林志宇有这么漂亮的妻子，为什么还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去跟踪一个样貌普通的女人呢？请恕我看不懂钟老师的魅力在何处？”
第五十章 谈判
瓦数不高的灯光下，钟蔷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紧接着又被爆红替代。
吴老师伸手握着钟蔷的手，对杨柳怒目而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有我在就不许你们欺负钟蔷。”
杨柳看都不看这个傻子，直视钟蔷：“钟蔷，我认认真真问你一次，林志宇真的跟踪你了？”
吴老师立刻开口：“钟蔷，你不要怕他们。”
杨柳眼睛微眯，对着吴老师大喝：“闭嘴，你是怕她说出什么来吗？难道她背后指使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看上了我家志宇？还是志宇碍了你的路？”
吴老师瞠目结舌地看着杨柳，很是委屈地喊道：“我才没有......”
“没有就给我闭嘴，我并没有和你说话，有点自觉行吗？还是老师，这点道理都不懂。”
吴老师彻底哑了火，钟蔷拍拍她的肩膀，转头看向杨柳，声音平静：“你想怎么样？”
“看来钟老师挺聪明，那我就直说！”杨柳笑了：“我要你在全校师生面前向林志宇道歉。”
“不可能！”又是吴老师开了口，却在对上杨柳的眼神时移开了目光。
“钟老师觉得呢？你只要说是误会了，这事就算过了，不然，我会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钟蔷呼吸有些急促，双手在膝盖上死死握成拳：“我不道歉你能怎么样？何况我也没有说谎。”
“我今天本来不想和你讨论关于你的信誉问题，既然你要提，那我就说说好了。据说你在乡下的未婚夫为了你被你省城的对象给打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去看过你未婚夫呢？”
吴老师眨了眨眼睛，一脸懵地转头看向钟蔷：“什么未婚夫？什么对象？你不是单身吗？”
钟蔷眼里闪着愤恨的光盯着杨柳：“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拿出证据来？”
“毁人名声需要证据？你什么时候拿到林志宇跟踪你的证据了？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你说他偷窥你，地点？时间？偷窥你几次？可有人证？”
钟蔷咬着牙一声不吭，但身体在明显颤抖。
杨柳眯了眯眼睛：“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方法来对付你，每一个都能让你身败名裂，但我想了想，还是亲自上门和你谈，你能从乡下考上大学不容易，我也不想让你丢掉这一切。但若是你执迷不悟，我便也没有什么好顾忌了，我这叫先礼后兵，懂吗？”
“我当众道歉，不也是一样身败名裂？”钟蔷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几天我在想你做这件事的起因和目的，实在是想不通，唯一一点就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听话，我也不打听是谁。但我要你记住，害你身败名裂的不说我，不是林志宇，是你身后的人和你自己。”
说完，她又莞尔一笑：“再说，身败名裂对你来说不是早就习惯了吗，只要你保住了工作就好，但若是把我惹急了，我是不会给你留后路的。”
这是拿工作威胁她，钟蔷能离开乡下摆脱那一家人，到了县城还能谈上一个有背景的男友，说实话，她长相不错，也很有心机，但遇到阅历丰富的杨柳只能甘拜下风。
她咬着牙不出声，杨柳笑道：“我听说有人在打听四小的钟老师，说是想要和钟老师交朋友，谈对象。”
“我答应你，我会道歉的。”钟蔷终于崩溃，咬牙答应了。
吴老师瞪圆了眼睛，她完全没有听懂，只知道杨柳威胁了钟蔷，而钟蔷妥协了。
“钟蔷，你怎么就向他们妥协了呢？你向恶人低头，要是他有跟踪你怎么办？”
“吴老师，我真的怀疑你脑子里是不是装了豆腐渣？”
吴老师站起身就要蹦跶，杨柳却甩了一个耳光，啪的打得吴老师眼冒金星，人也愣住了。
杨柳冷哼道：“我再三警告你闭嘴，既然听不进去话，那我只能动手了。”
杨柳的力气很大，扇得吴老师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她的眼泪瞬间决了堤，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喊道：“你居然敢打人？”
“还想挨揍？”杨柳眼睛一瞪，吴老师立刻闭上了嘴，钟蔷也被吓到了，但她是见过乡下女人打架的，那是抓头发、扯衣服、扇耳光、掐肉无所不用，要是杨柳真的撒起泼来，她们两人都不是对手，更何况对方还有一个男人。
看着吴老师脸上的红肿，钟蔷算是就见识了杨柳的恨，她扶着吴老师对杨柳道：“我会道歉的，是我看错了，我们去上班是一条路，我误会林老师了，还请你们原谅我。”
杨柳吐了一口气，看着林志宇：“要是她当众道歉你愿不愿意原谅她？”
林志宇沉默了片刻，直视钟蔷：“我原谅你，你也不用当着全校的师生道歉，你只需要写一封道歉信给冯校长解释清楚此事，再贴一份在学校公告栏上，只用贴一天还了我的清白就可以。”
出去后，杨柳很不高兴，林志宇来牵她的手也被甩开。
“杨柳，不要生气了。”
看他小心翼翼地样子，杨柳便停下脚步问：“为什么不要她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道歉？你不恨她毁你名誉？”
“我怎么会不恨呢？”林志宇轻轻拉着杨柳的手，低声说道：“我恨不得当着全校师生扇她巴掌，但若是我这么做了，恐怕大家会觉得我得理不饶人。”
杨柳慢慢安静了下来，听着林志宇继续说道：“但要她当着全校师生亲自道歉，那她肯定没有脸当老师了，对于她来说，无疑走入绝境，被逼入绝境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我们何必非要树立一个敌人呢？”
“本来就是敌人！”杨柳低声哼哼，但她也觉得林志宇说的有些道理。
她和林志宇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一个做事总想给人留点后路，而她却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前世她为此付出过不小代价，两人也为此吵过无数架。
但重来一次，杨柳学着去理解和体会林志宇，其实也不是非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杨柳，有时候给人留一条路走说不定也是给自己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