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异世醒来 “大姐怎么办,她不会死了吧?” “我怎么知道,我们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这小野种惯会装!” “她……她流了好多血!” “慌什么,是她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的,就算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待会儿爹他们干完活回来,咱们怎么跟三叔说?” “哼,就这么说呗!是奶叫我们来看住她的,反正也怪不到我们头上。三叔最是老实孝顺,我才不信他会为了这个捡来的小野种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可是,三叔平时最护着她……” “那是因为三叔没孩子,才把她当自己的孩子养,要不然一个捡来的小野种,还是个赔钱货,谁稀罕?” “可她要真死了,三叔怕是会闹。” “别怕,有奶在。奶说了,咱们把三婶小产的事推到她身上,三叔只会恨她。” “行,咱们听奶的。” 两道略带稚嫩且刺耳的女声一直萦绕在杨锦帆的耳畔,吵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她吃力地睁开酸涩的双眼,刺眼的白光让她不适应地皱眉眯眼,身体不自然地扭了扭。 “哎,大姐你快看,她动了!” 稍微大一点儿的少女冷眼一扫,看着已经睁眼呆呆地看着房梁的杨锦帆,不由嗤声一笑,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我就说吧,这小野种惯会装,装得还挺像!” 在片刻的迷茫之后,杨锦帆感觉后脑勺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还有液体在疯狂地往外流失。 那句“杨锦帆!跳,快跳!”的嘶吼声,以及剧烈的爆炸声还在她脑海里盘旋,久之不去。 头疼欲裂,意识逐渐清晰。 这儿是哪里? 出海的舰艇上,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声音? 接着,她感觉有人用力踢了踢她的腿。 “小野种,装什么死?这么有能耐,咋不真去死!三叔到底是怎么想的,捡了你这么个不安生的小野种回来,真是造孽啊!” 杨锦帆眉头皱得更紧,有些机械地看向声源处。 两个年纪大约八九岁的少女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稍大一点的女孩一脸的厌烦,眼神里尽是轻蔑,小一点的女孩面上多了一丝怯色,其它的,与大女孩无一般一二。 “小野种,还敢瞪我!信不信我打死你?那么喜欢装死是吧,我让你装,让你装……” 说罢,大女孩伸手就往杨锦帆脸上呼。 “啪,啪!” 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个巴掌,杨锦帆眼里的迷茫之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愤怒。 脸上,火辣辣地疼。 脑瓜子儿更是嗡嗡的。 妈的! 哪里来的俩小王八羔子,竟敢欺到老娘头上? 真没教养! 杨锦帆猛地坐起身来,沉着脸看向她们,目光阴戾。 两姐妹被她的眼神吓得后退几步。 大女孩见杨锦帆没有下一步动作,冷笑一声,又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哟,小野种不得了了,还不服气?这么不服气起来打我呀!你瞧你那熊样儿,茅坑里的老鼠都比你个小野种胆子大……” 杨锦帆紧咬着下唇,脑袋里又一阵钻心的疼。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面前这人,一张比粪坑还臭的嘴还在叭叭个不停,她却一个字没听进去。 一段又一段陌生的信息在她脑袋里翻涌,像有寄生虫在啃噬她的脑髓一般,疼得她直冒冷汗。 两姐妹见她身子在抖,以为刚才那番话起了作用,正得意着想再上前甩两个巴掌解恨。 脚步刚迈出,地上的杨锦帆一下子窜到她们面前来。 还没等她们失声尖叫,杨锦帆抬起脚就连踹两下! 两姐妹猝不及防,被她这带着狠劲儿的两脚一脚一个踹翻在地。 杨锦帆才不给她们缓神的机会。 她左手一伸,掐住大女孩的脖子,再往上一提,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大女孩本能地伸手去掰那只掐她脖子的手,以换取喘息的机会,眼里的惊恐可见一斑。 旁边胆小的那个更是被吓得惨,双手背撑着地,嘴唇微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杨锦帆唇角微扬,迅速抬起右手。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女孩的两侧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杨锦帆将她推往一边。 收拾完一个,还有……下一个! 杨锦帆身子一晃,另一个女孩惊恐加剧。 “啪,啪!” 两个巴掌再次落下,又多了一张猪头脸,真棒! 巴掌打完,她伸出两根手指,分别往两个熊孩子身上戳几下。 两姐妹眼睛一翻,相继晕了过去。 杨锦帆直起身来,长舒一口气。 呼! 世界终于安静了。 第二章:捡来的孩子 收拾完两个熊孩子,杨锦帆腿一软,仰头一下跌坐在地上。 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第一次随舰艇出海就遇上导弹,她这是什么运气? 明明都已经跳进海里了,还是受到了爆炸的影响,落得个英年早逝。 活了二十七年,学识名誉快顶了天,虽没有结婚生子,且再见不到家里的老爷子外,倒也没什么遗憾的。 死,也就死了吧。 没成想,老天爷偏不让她如愿,还赶时髦魂穿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穿越就穿越呗,就不能看在她上辈子救死扶伤、劳苦功高的份上,给她安排个好点的身份吗? 杨锦帆简直无了个大语,继续消化脑海里翻涌的信息。 她穿越到了一个史书里没有记载的朝代,这具身体的主人与她同名同姓,是杨老三夫妇捡来养的孩子。 那个大女孩话虽难听,倒也没说错。 原身的养父母杨老三夫妇成亲三年多,一直没孩子。 夫妻二人是在去求偏方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出生不足一月的她,于是心生怜悯,觉得是上天恩赐,便将她抱回了家。 杨老三夫妇将她视若己出,尤为疼爱。 偏杨家老太吴氏,是个严重重男轻女的主儿。 而杨老三又是杨家四个儿子里,最不讨父母喜欢的一个。 好巧不巧,三儿媳妇王氏也是杨老三捡回来的,家里总不能白养一个病殃殃的闲人,她就做主让杨老三娶了她,没花一分钱彩礼。 杨家老太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个三儿媳,虽说为她省了一比彩礼钱,到底不好生养,总一副柔柔弱弱的娇小姐样儿,她看着就烦。 杨家老太更是视原主为眼中钉肉中刺,平日里当着三儿子的面儿,她不好发作,只能暗戳戳地拿原主撒气。 所以,即使原主有父母疼爱,暗下里受的虐待也只多不少。 堂兄弟姐妹们更是肆无忌惮地欺负她,说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对她非打即骂。 加上原主本身就是温吞性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被欺负了只会战战兢兢地独自缩在角落里抹眼泪。 没办法,原主是家里最小的一个,还是捡来的,其他小辈看不起她,根本没把她当妹妹,反而视她为跟他们抢饭吃的仇人。 他们抱起团来欺负原主,脏活累活都推给她干,做不完做不好就要挨打,要是敢反抗,只会换来挨更毒的打。 久而久之,原主就成了胆小如鼠且不爱说话的人。 而原主的爹又是个极其老实孝顺的,没孩子这事已然让他在父母兄弟面前抬不起头,家里本就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他又捡了个孩子回来,还是个女娃,自家老娘能给他好脸色才怪。 为了能让一家人容得下原主,杨老三干活干得最起劲儿,地里一大半的活儿都是他干的。 他每天起早贪黑,吃最简单的吃食,干最累的活儿。 苍天有眼,前不久王氏突然晕倒,杨老三焦头烂额地抱着媳妇去找了村东头的郎中。 郎中一诊脉,好事儿。 有喜了! 可怀孕的喜悦并没有给王氏带来多少好运。 今早,王氏去厨房帮忙干活,就遭到了老大媳妇陈氏的刁难。 陈氏素来看不惯这个三弟妹那柔柔弱弱的狐媚相儿,故意让她去河里挑水把家里的水缸装满。 往日里,家里的水缸总是满的。 杨老三怕两个嫂子挤兑自家娘子,天不亮就起床挑好水劈好柴,等兄弟们都起来了,再跟着下地干活。 而今天,是谷雨。 古溪村有个习俗,在谷雨这天,村民们要在寅时就下地干活,以示对“雨生百谷”的敬意,祈祷整年风调雨顺,秋收时五谷丰登。 杨老三没来得及挑水劈柴就随父兄下地干活去了,水缸自然也就空空如也。 王氏听到大嫂让她去挑水,哪里肯? 郎中说她才怀孕未满三月,正是胎相不稳、顶顶要紧的时候。 自己和相公盼了整整十年才怀上的孩子,自然是想好好护着的。 换做以前,比挑水更累的活儿她都干得。 但今天,她为了腹中的孩子,十年来第一次拒绝了大嫂分给她的活儿。 她心平气和地向两妯娌说明了原因,希望她们能理解。 没想到,那俩妯娌不仅不体谅她,还说她就是仗着有身孕不想干活,说她们怀孕那会儿可没那么娇气,凭什么她一怀孕就跟大户人家的主子一样得供着。 俩妯娌沆瀣一气,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还动起手来。 王氏怕她们伤到自己腹中的孩子,下意识伸手去挥开她们的推搡。 却不想,这一动作一下子激怒了陈氏,认为王氏竟然敢还手打她,一个用力就将王氏推倒在地。 王氏刚来到杨家时大病过一场,身子骨本来就弱,能怀上孩子已是万幸。 这一推,王氏一下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啊”了一声。 正在喂鸡的原主听到自家娘的叫声,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跑了过去。 刚跑过去,她就看到娘躺在地上打滚,身下还有血在流。 她那两位伯婶正一脸错愕地看着她娘,也不上前去扶一把。 大伯母的脸上表情更丰富,眼底的惊慌无论如何都让她忽视不掉。 看到这一幕,原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她们欺负她娘,将娘推倒在地,娘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她们……她们怎么能这么恶毒! 原主被娘那满身的血给刺激到了,恨意涌上心头。 她怒吼一声,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一下将陈氏推倒在地。 陈氏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小野种竟然敢对她动手,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活撕了原主。 老二媳妇孙氏见大嫂被个小孩子给推倒,本能有些惊讶,随即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然后才装模作样地推搡了原主,替大嫂教育原主的不懂事。 屋里的杨家老太吴氏听到动静,出来看情况,看到妯娌几个扭打作一团。 地上的老大媳妇余光瞥见自家婆婆从屋里出来,在地上边打滚边嚎。 那样子,比死了爹娘还惨些。 而老三媳妇也躺在地上打滚,身下还有血。 那个捡来的赔钱货凶巴巴地盯着陈氏和孙氏。 第三章:歹毒算计 杨家老太脸色一沉。 妯娌几个平日里小打小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竟然闹出了人命! 老三回来要是知道自己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还是大嫂二嫂做的孽,怕是得闹。 倒也不是心疼那肚子里的孩子,她已经有了三个孙子,两个孙女加上那个捡来的赔钱货,算得上是子孙满堂,王氏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她都不期待。 对她来说,生不下来倒还省了一张嘴的粮食。 眼下要紧的是,不能让老三知道落胎这事是那两妯娌干的,毕竟家里大部分的活计还得靠身强力壮、听话老实又孝顺的老三。 杨老太思索了片刻,当即呵斥了陈氏。 陈氏赶紧从地上起来,抖抖灰尘低头站在一旁。 杨老太又唤来了两个孙女,让她们把原主拽进大房屋里,看住原主,不让她出来。 然后吩咐两个儿媳将老三媳妇拖进鸡圈旁边的耳房,说女人生孩子血腥味大不吉利,小产更不吉利,只能待在耳房里。 妯娌两个一听这话,相视一眼,知道婆婆是想将她俩从这事里摘干净,立刻上前照婆婆说的做。 杨老太自己则淡定地走到水缸边,拿起水瓢舀了缸里的一些残水往有血迹的地方泼去。 很快,血迹随水而流进院子旁的小臭水沟里。 杨老太眼神冷漠,扫了一眼大房那屋。 屋里传出小野种的声音,她在闹着要出来。 杨老太翻了个白眼。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解决掉这两个碍她眼的东西,顺便还能拢一拢老三那木头的心,一举两得。 被关在屋里的原主心里恨意和焦急交叠,她几次想冲出去看娘都被两个堂姐挡了回来。 原主年龄本就是家中最小,加上多年来吃不饱穿不暖,身体严重营养不良。 能将大伯母推倒已是她心头恨意使然,加上陈氏那时有些恍惚,她才得了手。 现在,两个比她高大壮的堂姐在这里堵着门,她冲几次就被推回几次。 最后一次她冲得狠,也被推得狠,脚下几个踉跄,后脑勺撞在了房里木桌的桌角上,再滚到地上,脑袋受了致命伤,原主身亡,她杨锦帆到来。 杨锦帆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处的伤口,还有血在外流,但已有好转之势。 流血的速度逐渐变慢,血液在慢慢干涸。 以她行医多年的经验判断,应该是因为她的到来,伤口内里愈合了一部分。 否则,以原来那样的伤势一直伤下去,她怕是穿越即身死。 杨锦帆黑白分明的眸中泛起浓浓的冷意,目光往被点了睡穴的两女孩的裤腿上扫了一眼。 虽然她们的衣裤上都是补丁,但是比她身上穿的好太多了。 她手撑着地,站起来,走到她们面前蹲下,一双小手往她们小腿那截的裤子上用力一撕扯。 “刺啦!” 四截裤布如法炮制,都被她扯了下来。 她将裤布扯成长布条依次结起来,小心翼翼地往脑袋上包了一圈,然后起身准备开门出去看看原主的娘。 哦不,现在是她的娘了。 手刚扶上门栓,门外就有细微的嘈杂声传来。 杨锦帆不再动作,就着门缝观察外面,竖起耳朵细听。 “动作轻点,别让那小野种听见!” “放心吧娘,大丫和二丫在里头看着呢,这会儿子屋里也没啥动静,怕是那小野种也叫唤得没力气了,她要是闹腾狠了,大丫和二丫保管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蠢东西,我老婆子说的是她闹腾不闹腾的问题吗?要不是你个惹事精,哪还需要老婆子我来支招儿?眼看天色不早了,地里干活的这会儿子怕是要收工了,要是被人撞见这事,那些爱乱嚼舌根的大姑娘小媳妇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我老婆子的老脸往哪儿搁?我杨家还要不要做人啦?” “哎,哎,娘说的是,瞧儿媳这脑子,我们这就去,这就去!也还好那条河离咱家也不远,老二媳妇再用点劲儿,把她的腿再抬高一点儿,别让血迹沾到地上。” “哎,好嘞大嫂!” “娘,那耳房里的血迹就麻烦娘去处理了,我们很快就回来。” “这还用你个蠢东西来交代我?赶紧去,把人扔河里之后,回来合着商量一下说辞。等你爹他们下地回来,咱们就将这事儿说给老三听,至于那个小野种……哼,我老杨家养了她七年,她要是个知道感恩的,就该把这件事给我咽下去,要是个白眼狼,她不服,就打到她服!” “嘿嘿,还是娘有办法。今日娘护我俩,明日我俩一定把娘当亲娘来孝敬,哦不,比亲娘还亲!” “行了,就你嘴甜,快去快回!” “哎,好嘞娘。” 看着她们抬着人快步走远,杨老太收回视线,余光瞟了一眼大房的房门,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里面怎么这么安静,莫不是那两个死丫头在偷懒? 杨老太皱起眉,怕出什么问题,抬脚就朝大房走去。 杨锦帆早在杨老太转身时就迅速缩到门的一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目光往四下一扫,看到离门不远处有个小小的木质板凳,有好一些年头了,没有上过漆,以杨家这样的条件也刷不起漆,能有得起就不错了。 她迅速单手抄起小板凳,屏息凝神,像个冷酷的杀手,眼睛死死盯着门角的变化,计算着时间和力度…… 杨老太走到门外,用手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门里面上了门栓,再附着耳朵听了听,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杨老太抬脚踹了踹门,叉着腰在外骂道:“两个死丫头,是不是在偷懒?还不快把门打开,是要老娘来请你们吗?动作麻利些,再不开门,今晚晚饭你们谁也别吃了,拿了喂鸡喂猪都比喂两个赔钱货划算!” 杨锦帆伸手,避着门缝拿掉门栓,迅速收回手,握紧手里的小板凳。 听到门栓被拿掉,杨老太边骂边推门而入。 “死丫头,皮痒了是不是?叫开个门都慢吞吞的,我看是这两天打少了!” 看到杨老太走了进来,还没发现屋内究竟有什么异常。 杨锦帆呼吸一滞,看准她的后脑勺,蓄力待发…… 第四章:药香少年 就现在! “砰!” 杨锦帆一个起跳,把小板凳往杨老太后脑勺上用力一砸,杨老太应声往地上栽去。 杨老太本身不高,杨锦帆七岁的年龄也到她肩头了,加上算准时机,铆足了劲儿,一击即中! 因着发力,杨锦帆晃了几步,脑袋一阵眩晕,她忙伸手去扶着门,才没有栽倒下去。 砸晕了杨老太,杨锦帆又将视线转向那两姐妹,抬脚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她这副身子还是个孩子,再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还受了伤,手上根本没多大的劲儿,这俩熊孩子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要是她们醒来后发现她不在…… 想到这里,杨锦帆揪着大女孩的衣领,往她脖颈处狠狠落下一记手刀。 落完一个落下一个。 两记手刀落完,杨锦帆抬步朝外走去,还不忘将房门虚掩。 她快步来到猪圈旁,扫视了一眼猪圈里哼哼唧唧的那头猪。 这猪还是她爹杨老三去镇上做苦力,人家给的小猪崽做工钱。 这头猪自从被带回家,就一直是她和娘在照料。 杨家的那些人好吃懒做还惯会拍马屁,一个二个总想着不劳而获,哪里会管猪饱不饱的? 杨锦帆唇角挑起一抹阴笑,上前去将猪圈门栓拿掉,将门大大推开。 随即利索转身,来到鸡圈前,没有犹豫地将鸡圈门也打开。 从她记事起,家里的四只鸡一直都是她喂的。 虫子是娘带着她去抓的,再拔些路边的嫩野草来切碎并着喂。 她年复一年地守着鸡长大,下蛋,孵小鸡崽,被杀,被煮,再被吃掉。 肉跟她是无缘的,甚至跟三房都是无缘的。 偶尔杀一次鸡,还是她爹半夜偷跑去厨房盛一碗鸡汤给她和娘喝。 现在…… 哼,一大家子想屁吃去吧! 看着鸡和猪欢快地跑出圈外,她也顺着记忆往离家不远处的小河跑去,跑在半路,顺手捡了两个大小合适又称手的石子揣在怀里,加快了跑的速度。 那条小河虽然离杨家不远,路却难走,周围植被众多,荆条蓬尤其突出。 虽然走的人多了,有了一条较为明显的路,但这路弯曲狭窄,一路走下来,衣服、手被划破在所难免。 俩妯娌还要抬着个人,走得更慢了。 杨锦帆后出门好一会儿,脚程加快,这会儿也赶上了她们。 她在离她们不远处停了下来,想伺机而动。 为了避免被她们发现,她就近选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树爬了上去。 干脆利落地爬上树,蹲在一支树干上,将怀里之前捡的石子拿出来,对着前面晃动的人影瞄了瞄,正准备精准投掷。 忽然,微风轻袭,一股似有若无的药香飘往鼻腔。 杨锦帆目光一凝,瞬间提高警惕,这里还有人! 这条小河离杨家近,位置却有些偏僻,极少有人来这儿。 尤其是现在这时辰,地里干活的人都忙着收工回家,除了那两妯娌,谁还会来这儿? 淡淡的药香再次袭来,伴随着一声细微的轻笑。 这笑极轻,像是只为她能听到…… 杨锦帆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眸光满含笑意,还多一抹探究。 是个约十一二岁的少年,皮肤白得有些病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清雅劲儿,眉眼间却有掩不去的戾气。 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薄唇勾起一抹痞笑。 他轻轻地招招手,向杨锦帆打招呼。 杨锦帆蹙起眉,面色凝重,没回打招呼,反而回瞪他一眼,眼神里都是警告。 接着,她扭过头盯着前方的三人,不再耽搁,将手里的两枚石子狠掷了出去。 “啊!” “啊!” “谁啊?!” 俩妯娌忙着赶路,最是心慌,根本没有丝毫防备。 一个被石子砸中脚弯处,吃痛跪了下去。 另一个被石子砸中脑门,本能松开拖拽王氏的手,捂住自己的脑门,惨叫“哎呀哎呀”。 孙氏心里总是不安,她一边揉搓着被石子砸痛的腿,一边四下望了望。 这一望,可不得了! 老三家的小野种,正站在她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吓得她瞪大双眼,正要提醒大嫂,却不想,杨锦帆一下子窜到她身旁,扬起手就往她脖颈上劈去。 她两眼一翻,倒地不省人事。 老大媳妇陈氏还只顾着捂脑门“哎呀哎呀”,完全没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儿。 杨锦帆绕到她身后,再次扬起手狠劈下去。 陈氏失去意识身子往前栽去,还没等她栽倒在老三媳妇身上,杨锦帆又狠踹一脚,将她踢往后仰。 杨锦帆像踹死狗一样又补了一脚,将陈氏踹远一些。 她蹲下身察看王氏的情况。 王氏已经失去意识昏迷了,应是疼痛致使她眉头紧锁,苍白的脸色似是下一秒就会撒手人寰。 饶是这样,她两只手还是拼命地捂住小腹位置,想要保护她的孩子。 只可惜……孩子是真没了。 杨锦帆拉起她的一只手,扣住她的脉搏,本就凝重的面色愈发难看。 她娘的身子亏空极大,多年前大病过一场,至今未痊愈。 多年来在杨家这种龌龊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本就柔弱的身子在日积月累中被挖空,如今再加上滑胎,身子冰凉得不行。 再不及时医治的话,恐怕…… 凶多吉少。 杨锦帆伸出手指往她娘身上戳了几下,封住穴位,暂且止住血。 然后视线往晕倒的陈氏身上一瞟,上手就将她身上的衣服给扒下来,紧紧地裹在娘的身上。 她试图将娘拉到自己的背上。 她能从杨家收拾完两个孩子和杨老太,再一路到这儿收拾完两个老娘们,已是硬撑。 若她还是前世那个二十七岁,精神饱满,精力充沛的军医,这番折腾也只算得上挠痒痒一般。 可她现在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还是个严重营养不良,头部被重创的孩子。 此番折腾,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急得直冒冷汗。 树上看戏的少年早已下来了,立在她身后观察她良久。 少年见她这般着急又无能为力的样子,知道那妇人的情况应是非常不好了,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忍。 他出声道:“要不,我帮你?” 第五章:准备扳回一局 清冽的声音冲击着杨锦帆的耳膜,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神里还是戒备。 少年赶紧解释道:“你放心,我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我真的只是想帮你,你的母亲情况糟糕,再不救治,怕是凶多吉少了。” 杨锦帆还是望着他,不语。 少年望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妇人,再次开口:“我认识你,你是杨家杨老三的女儿杨锦帆,这是你娘,我能救她,相信我!” 杨锦帆还是盯着他,手却拽住了少年的衣角,艰难地吐出四个字:“求你,救她!” 说完,两眼一花,作势往前面栽倒下去。 “哎!” 少年眼疾手快扶住她,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囊,从里面拿出两片人参片,一片喂往杨锦帆嘴里,“含着,保命。” 转身将另一片塞进了老三媳妇王氏的嘴里。 “白玉,白茸。” 他低声唤了两个名字,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现身在他们面前。 “公子。” “你二人分别将她母女俩背回义父那里,我随后就到。” “是。” 一名黑衣人将老三媳妇抱起放到背上,转眼便消失不见,另一名黑衣人正要上前背杨锦帆。 “等一下!” 杨锦帆出声,黑衣人止住了脚步,立在一旁。 杨锦帆由少年扶着,终是稳住了身形,百年老参片含在嘴里,给了她些许力量,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 “谢……谢谢!” 她有气无力地说出一句“谢谢”,抬眸与少年对视。 “不过,我得先去里正家一趟。” 杨锦帆向少年说明缘由。 这少年她记起来了,是村东头顾郎中的义子。 临近小河这一片地土壤疏松肥沃,适宜植被生长,顾郎中在这儿买了一块地,专门用来栽培白玉牡丹。 谷雨前后降水量充沛,牡丹尽数开放。 少年出现在这儿,应是为了照料牡丹,听到花圃外有动静出来察看,这才遇上了她。 他要把她和娘送到顾郎中那儿医治,这份好意她心领了。 只是,她还有场硬仗要打,须得趁着现在往里正家里跑一趟。 否则,这一切她都说不清,不仅救不了娘,还会连累娘。 少年好看的眉头颦蹙,觉得还是不妥,担忧道:“你头部的伤经不起这般折腾,依我看,还是先医治的好。” 杨家捡来的孩子,向来胆小懦弱,对几个堂哥堂姐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别人欺辱打骂她,她也只是默默承受,从不反击。 他以前只远远见过她一眼,女孩儿的眼里均是怯色,哪有如今这般坚定有主意的神色? 他虽不知杨家具体发生了什么,竟将她逼得出手反击,但他真看不得伤者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 万事万物面前,难道不是命更重要吗? 杨锦帆知道他是好心,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件事她要去做,也必须去做。 娘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白白没了,她也不想等,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又不是君子。 “多谢挂念,我没事的。” 杨锦帆望着少年担忧的眼神,又开口道谢,因着含参片的缘故,声音沙哑,与少年清冽的声色形成鲜明对比。 她心里有数。 换作以前,要是有病人这么说,她一定第一个跳出来指着病人的鼻子骂一顿。 一个病号,瞎逞什么能? 老娘号称妙手回春都不敢大放厥词说你没事,你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如今到了她自己身上,倒也是逞能了。 少年还是不放心,却也不再阻止。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拦着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让白茸送你一程。你放心,我会让白茸找个没人的地点将你放下,这样你才能省点力气去做你想做的事。” 照她现在的状态,怕是还没等她把人叫来,那两个村妇就醒来了。 他看着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刚毅,知道自己再劝说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成全了她。 杨锦帆本还想拒绝,少年却已经抢在她开口之前将白茸叫来她跟前蹲下。 她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便附上了白茸的背,随即如同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 少年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良久,才收回视线。 他扭头看向晕倒的两妯娌,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 思索片刻,还是忍住恶心抬脚上前,分别又给两人补了一记手刀,这才起身离开。 白茸背着杨锦帆来到离里正家不远处时,远远地就瞥见走在前面的一群人,手里拿着农具,是下地干活的村民收工回家了。 杨锦帆立即示意白茸将她放下来,轻声说了句“谢谢”。 白茸摇了摇头表示不用谢,随即便闪身不见。 杨锦帆原地整理了一下情绪,伸手往自己大腿上一掐,往村民的方向冲去。 “救命啊,救命啊!里正阿伯,杀人啦。。。呜呜呜。。。” 杨锦帆边哭边喊,凄惨的哭声引得村民们纷纷回头。 众人惊讶,这不是杨家老三捡来的那个孩子吗? 这孩子胆儿小,平日里基本不出门,出门就是下地帮忙干活,还挺懂事的。 今儿是怎么了? 等杨锦帆跑近了,李家铁柱见她脸色苍白如鬼,头上绑着根布条,布条上还有血,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 他连忙走上前问道:“帆丫头,你这是咋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 杨锦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衣服上还带着血渍,伴随着抽泣,嘴里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 “阿叔……家里遭歹人了,他打奶,奶……奶现在……现在……” 杨锦帆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只死死地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李铁柱瞬间明了。 这是杨三哥家里出大事了,杨老太被人打了,生死难测。 “帆丫头别怕,有阿叔在,阿叔这就陪你去里正家,会给你奶讨回公道的。” 李铁柱拍拍杨锦帆单薄的肩,将手中的农具交给旁边的农人,请他们帮忙带回自己家,拉着杨锦帆就往里正家走。 众人见杨家怕是发生了大事,纷纷加快了步伐,想赶紧回家放放农具洗个手出来看热闹。 第六章:发现不对劲 与此同时,杨老爹和杨家三兄弟刚回到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鸡圈和猪圈的门大大开着,这时候了,厨房里还没有升起炊烟。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几个大汉子心里都升起了疑惑和不安。 杨老爹愣了几秒,将锄头狠狠地跺在地上,转身冷眼扫了自家几个儿子。 破口就骂:“瞧瞧你们自个儿娶的什么懒货,都什么时候了,这厨房冷火秋烟!怎么,等着老子干完活儿回来再煮饭去伺候她几个?!” 儿子们面面相觑,被自家老爹莫名其妙一顿喷,都有些不知所措。 杨老大最先反应过来,抬脚往大房屋里走。 边走边阴阳怪气道:“人家十年来头一回当亲娘,可不得供着吗?” 杨老三皱眉,沉声道:“大哥这话什么意思?在家的可不光阿娇一个人。” “哟,三弟咋还急眼了呢?大哥我也没说啥!” “大哥这不明摆着就在说阿娇吗?我老三听得出来!” “嘿,老三你这话可就难听了!我又没指名道姓,你急啥?” “你……” “好啦!都什么时候了,兄弟两个还有心思你争我吵,还嫌我杨老头这张老脸丢得不够多?” 被杨老爹一吼,两兄弟都住了嘴。 杨老大斜视杨老三一眼,唇角挑起一抹挑衅的笑,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杨老三眼睛瞪得溜圆,直直盯向杨老大,拳头又攥紧了几分,恨不得将他一拳撂倒。 别以为他平日里不多话且不与兄弟们争,他就不知道他这大哥一直都在打他媳妇儿的主意! 他的阿娇比花还娇嫩,他这大哥可是一眼就惦记上了,因为阿娇是他捡回来的,娘就让他娶了阿娇,大哥眼红他抱得美人归,所以多年来对他夫妻俩处处针对。 他那大嫂才是真的啥也不知道,自己家男人惦记着别人媳妇惦记了十年之久,她还自以为这男人老实又向着家里。 “不好了不好了!咱家鸡和猪都不见了!” 杨老四才不管兄弟之间的明枪暗箭,径直跑到猪圈旁一看究竟,突然吼这一嗓子,也拉回来杨老三的思绪。 经杨老四这一咋呼,杨家几个大汉终于反应过来了,杨老三冲进三房屋里,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阿帆,阿帆!” “阿娇,阿娇!” 四声叫喊,均无人回应。 杨老三慌忙冲出屋,“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在家吗?大丫二丫在不在?” 杨老大撇了一眼慌张的杨老三,没说话,抬手去推虚掩的房门,血腥味扑面而来,人高马大的壮汉也是被吓了一哆嗦。 脑袋短暂空白了一阵,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躺在血泊里的人好像是自家老娘。 “娘耶!” 一声惊呼,几个大汉都凑了过来,待看清老大去扶的人时,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的娘老子满头是血,双眼紧闭,一张脸白的像鬼。 “快,快去请顾郎中!” 杨老爹苍老浑厚的嗓音一吼,才让杨老四回过神来,赶紧撒丫子跑出门去请顾郎中。 往里一点才发现,两个孙女都躺在一边,杨老爹上前将手指往两个丫头鼻子下一放,有气儿。 “大丫二丫,醒醒,快醒醒!” 杨老爹摇了半天,两姐妹才悠悠转醒。 因着杨锦帆往她俩脖颈上那两记手刀是下了狠劲儿的,两个女孩儿再横也不过还是俩孩子,听到有声音在叫她们,她们能醒来,却是动弹不得,头晕眼花,脖颈像是被人拿刀劈过一样,连着后背都像散架了一般。 “大丫二丫,家里是发生啥?你两姐妹怎么躺在这里?你们娘呢?” 杨老爹一连串的询问,两姐妹才刚醒,脑瓜子还嗡嗡作响,哪里回答得上来,哼哼唧唧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杨老爹急得冒汗,嘴上没骂出声,心里却嫌弃得不行。 终归是女娃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赔钱货,不如男娃子实在。 两姐妹终于缓过来了些,嘴里呢喃着:“帆……锦帆……” 杨老爹凑近耳朵听,细微的声音中听出两个字“锦帆”! “对,老三家的帆丫头呢,怎么不见她?老三,老三!” 杨老三在屋外围着院子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找到,在鸡圈旁的耳房里看到了些许血迹,心脏砰砰跳得剧烈,不安之感蔓延,遍体生寒。 听到老爹在叫他,踉踉跄跄跑回屋里:“爹,咋了?” 杨老爹冷眼朝他一扫,语气十分不好:“咋了咋了,还能咋了?!家里出了天大的事,你家帆丫头人呢?” 杨老三支支吾吾:“爹,我没找到……” “你个当爹的都找不到,她难道飞了不成?!” 杨老爹恼火。 平日里他就瞅这捡来的赔钱货不顺眼,要不是看在她还挺听话的份上,早给她撵出杨家了,现在家里出了大事,这死丫头躲哪去了? 杨老三知道自家老爹这是要把气撒在自己女儿身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爹,家里遭了歹人,阿帆她不会是被人掳走了吧?!”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杨老三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家阿帆难不成真是被人掳走了?! 杨老爹一听这话,陷入了沉默。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屋外一阵喧哗。 杨老大跑进屋里,对着杨老爹道:“爹,里正来了,老三家的帆丫头也在。” “怎么回事?” 杨老爹皱眉,回家时这个不见那个不见,两个昏迷,一个受伤,现在最胆小的出现了,还带来了一帮子人,到底是要闹哪样? 杨老三听到女儿回来了,连忙跑了出去。 “阿帆!”杨老三喊了一声。 “爹!” 杨锦帆看到自己爹从屋里冲了出来,也顾不得自己头上的伤,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边扑边哭。 “爹——阿帆害怕,有人打娘……娘她……没了……呜呜呜……” 杨锦帆哭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 轰! 杨老三被这一句话炸的头脑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来,目光呆滞地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杨锦帆,嘴里呢喃问道:“阿帆,你说啥?谁没了?你娘没了?” “是……是……娘……”肚子里的孩子。 话还没说完,杨锦帆两眼一花,就晕了过去,扑倒在杨老三怀里。 第七章:要钱 “阿帆,阿帆!” 杨老三惊魂未定,又被吓了一跳,六神无主,四处张望,一眼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俊朗少年。 “顾小郎中,求求你,救救阿帆!” 杨老三嗓子一吼,瞬间吸引了村民们的目光,少年只得上前一步。 杨老三颤抖着身子,抱着昏迷的杨锦帆跪到少年面前,憨厚的汉子祈求的声音竟带有哭腔。 “顾小郎中,求求你,求求你救救阿帆!救救她……” 杨老三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杨锦帆搂在怀里,手不知道往哪放,凝视着她头上绑着的血带,心都抽疼。 少年眼里尽是同情,却没有上手帮忙医治,反而淡定地扫了一眼周围的村民,再快速打量了杨家几兄弟一番。 少年欲言又止,眉头紧蹙,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杨家三叔,你家女儿的情况很是危险,不是我不救,而是她伤势过重,若是要保命,须得百年老参才可,这……” 杨老三明白了,百年老参贵,他杨家得出钱,还得出大价钱,才能保住他家阿帆的命。 对,钱! 他爹娘手握家中积蓄与开支,他们有钱! 杨老三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轻轻地将杨锦帆放平在地上,跪到老爹面前,磕头磕得砰砰直响,地面都有几分轻微震动,几个响头磕下来额头都破了,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爹,爹!” “求求爹,给些钱吧,救救阿帆!” 人高马大、声音粗犷的汉子,磕着满脸血,跪在地上卑微乞求,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杨老三是真的很爱这个捡来的孩子。 可是,有杨家人除外。 杨老爹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杨老三,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咱家穷,你老娘如今生死未卜,等顾郎中来了,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家里里里外外都需要钱,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为她买老参?老三啊,不是爹狠心,你想想,家里本就穷得揭不开锅,她还是个闺女,当年你夫妻二人执意要带她回来养,我和你娘不还是同意了吗?现在啊,等顾郎中来为你娘看,也连她一并看了,剩下的,就看她的造化吧。” 杨老三心头一震,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他脑子里只有一连串的问题在叫嚣。 大哥家的孩子大丫、二哥家的孩子二丫不也是闺女吗? 大丫、二丫发个热都能去看郎中,为什么他的阿帆都磕破了脑袋,就得听天由命? 阿帆是捡回来的没错,可也是他多年来膝下唯一的孩子啊! 他这个当爹的竟然护不住自己的孩子,他窝不窝囊? “爹……” 一声细微的叫唤声传出来,将杨老三拉回现实。 他怀中昏迷的小丫头有了些意识,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话。 “爹乖,我没事……不用治,救娘……” 说完,头一偏,再次不省人事。 杨老三的心像是被提起又扔下,疼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养了七年的孩子,在他心里,阿帆就是他和妻子亲生的孩子! 想到这里,杨老三心一横咬牙说:“爹,阿帆就是我杨老三的亲骨肉,现在她娘生死不明,如果她再出什么事,那我也不想活了。爹和娘多年来手握中公,老三我农忙时收的粮食钱,还有农闲时外出打工的钱,可是一分不少的都交给家里了,我闺女现在需要钱来保命,我不相信家里真的连一分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要是爹舍不得拿,我老三自己去找也是可以的。” 说罢,放下怀中昏迷的杨锦帆,作势就要往二老屋里走。 杨老爹吓得赶紧上前拦路,指着杨老三鼻子就骂。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老子说过不给那赔钱丫头治了吗?你娘老子还躺在一旁是生是死都不知,你倒好,不管老娘的死活,一心就扑在两个外人身上,还说什么不想活,你吓唬老子呐!不想活你倒是去死呀,你以为你翅膀硬了,还能吓唬到老子头上!” 杨老三不管杨老爹的阻拦,就是要往屋里去,杨老爹拦在他面前,被他一把推开。 杨老爹见拦不住硬要进屋的杨老三,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老大去拦,自己则顺势坐到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哎哟,没天理呀!这个不孝子,这个孽畜!竟然为了一个捡来的赔钱货出手打他老子喽!老头子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杨老大上前死死抱住杨老三,不让他进屋去,听到自家老爹连女人家撒泼打滚的招式都用上了,到底是吃了一惊。 “老三,听大哥一句劝,孩子没了可以再要,可咱爹只有一个呀!咱娘也生死不知,你好歹也得关心关心不是?” 杨老大此话一出,莫说是杨老三听不下去,连随里正来看戏的村民都觉得刺耳。 咋,孩子的命不是命,就爹娘的命大于天? 不过,虽然话是难听了一些,但也在理儿。 自古以来就是百善孝为先,哪有放着自己老爹老娘不管,只顾自己孩子的道理? 何况还是个捡来的女娃! “杨家老三啊,做人可得讲良心,你老爹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实在不容易,你呀,也不要太过固执,大家知道你没孩子心里过意不去,可这种事情得看天意啊!” “是啊老三,咱们都是穷苦人家,平日里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哪还生得起什么病?别说是百年老参,就算是头疼脑热要吃的药也是会掏空家底的。” “谁说不是这理儿呢,依我看啊,这丫头就是福薄,老三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就依你爹说的,看她的造化吧。” “……” 杨老爹见有人帮他说话,哭喊得更卖力了,他就是不给那不孝子进去拿钱的机会,这个家都是他说了算,谁又能奈他何? 杨老三被禁锢着,一时半会儿也挣脱不开,听到村里人都让他放弃救孩子,但觉遍体生寒,只有磕破的额头顺着脸颊流下的血还有些余温。 “话也不能这般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丫头乖巧听话又有孝心,该是福大命大才对。” 第八章:郎中的维护 一道儒雅清冽且中气十足的声音穿过人群,引众人频频回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来人是村东头的顾郎中。 顾郎中是外地人,来古溪村已有八个年头之久,凭借着一身不赖的医术很快就在村里立了足,挂了张医牌,开起铺子来给人看病。 虽不明了顾郎中师承何处,但那一身妙手回春的本事人人佩服,诊费收得也公道,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名医。 最令人惊叹的是,顾郎中那通身清雅的好气质,就算身着粗布麻衣也贵气横生,如谪仙下凡。 只可惜,三十多岁的年纪便早早失了元妻,并未再娶,收养了个义子相依过活。 因着经历了世事风霜的打磨,明明该是年轻才俊,看起来却与花甲老人无一般一二。 身世虽凄苦,声望却不低,也从来没有人会因此嘲笑或看轻了他去。 平日里顾郎中也极少在家,多数是出门问诊,家中事物一切交由义子打理,今儿正好没有被其他村的人请去看诊。 众人见郎中来了,赶紧噤声,忙让出一条道来。 顾郎中也不谦让,看向众人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便迈步向前走去。 顾郎中走得不急不缓,不像是出了人命要出急诊的样子,云淡风轻得让人一度以为是在散步。 众人心里都替那磕了脑袋的杨家老太着急,跟在顾郎中身后的杨老四更着急。 他一路跟在郎中身后,心里慌得不行,面上又不敢出言催促,只得一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去请顾郎中时就看出郎中的心情不太好,他哪里敢再多言,现在才到家门口,又看见这样一番场景,可想而知顾郎中此刻内心里有多不畅快。 路过杨老爹时,杨老四赶紧眼神示意他闭嘴,杨老爹这才歇了那震耳欲聋的撒泼声。 顾郎中走到少年身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浅浅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准备蹲下身察看杨锦帆的伤势。 腰还没弯到一半,旁边就有人伸出一只黝黑的手来拦住了他。 “哎顾郎中,我娘在屋里躺着,还请郎中前往屋里救老母一命!” 杨老大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杨锦帆,眼神轻蔑一瞟,嫌弃得不行。 一个小野种、赔钱货,还配看病? 呸,死了他都嫌她脏了地方! 顾郎中低头看向那只拦住他的手,顺势偏头望向手的主人,眼里的冷意都快要溢出来。 杨老大不经意瞥见顾郎中的眼神,被吓得赶紧收回手,也不敢再多嘴,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顾郎中恍若未听见杨老大说话一般,径直蹲下身去。 他轻挽袖口,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杨锦帆的脉搏,闭目细诊。 “莫急,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并无大碍。” 这句话是对着杨老三说的,同时也是对那些个村民说的。 刚才劝杨老三放弃孩子的人都有些面红耳赤,这是被打脸了呢。 他们都说女娃福薄不值得救,偏人家还就吉人自有天相,福泽深厚着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不觉中就为杨锦帆这个人人厌弃的女娃正了名。 随后,他打开随身带来的药箱,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囊,打开锦囊取出一片东西塞进了杨锦帆嘴里。 再拿出银针包,取出几根针往女娃身上扎去,随即起身才往屋里走。 “一炷香之后你把针取下。” 顾郎中头也未回,丢下一句话便进了屋,明明是平和得不能再平和的语气,却让人感觉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是。” 屋外的众人愣了片刻,听到稚嫩的声音响起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他们说的,是对他家那个男娃子说的。 李铁柱早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杨家的人就是欺负三哥老实听话! 只是里正没发话,他即使再心疼杨三哥、心疼帆丫头,也无济于事呀! 毕竟他在李家的处境与杨三哥在杨家的处境不相上下,他人微言轻,根本帮不了杨三哥什么。 能将里正请来杨家,已经是他能力范围内唯一能帮的一件事了。 而站在人群前面的里正心里直觉憋屈,刚从地里干完活儿回家,饭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就被请来了杨家. 若说是其他琐事也就罢了,偏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只得带着疲惫与饥饿先过来处理。 到了杨家话还没说得上一句,杨老头那撒泼声吵得他耳朵都快聋了,好不容易消停会儿,还得在外边干瞪眼。 跟着来看戏的村民们也在心里暗骂自己愚蠢,不在家好好吃饭,非得跑来凑热闹,热闹也就那样儿,自己却又累又饿,奈何也没人趁着时候离开,所以自己也不好意思先走,只得等着继续看戏。 索性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少年上前将插在杨锦帆身上的针尽数取下,又掐了一把她的人中,这才见她悠悠转醒。 被拦在屋外的杨老三见女儿醒了,关切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别人抢了先。 里正见杨锦帆醒了,连忙上前问道:“帆丫头,告诉阿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打了你奶?” 杨锦帆一听这话,眼眶立即红了起来。 “阿伯,是……是村里的二癞子!” “二癞子?!” 众人皆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他? “帆丫头,确定是他吗?确定没看错?” 里正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满脸的疑惑和惊讶,似乎是觉得难以置信。 杨锦帆低头沉思,似是在认真回想,然后抬头对上里正的视线,重重点了点头,两只小手因紧张而握得紧紧的。 众人确实不大相信打杨老太的会是村里的二癞子。 在他们的映象中,二癞子是在村子里好吃懒做臭名远扬,但好像没有和谁结过仇,因为大家都懒得理他,而且二癞子有段时间没在村里出现过了。 可是看向杨锦帆那坚定的神情,众人又觉得不得不信。 大家都知道,杨家老三捡回来养的女娃子最是胆小,别人说话声音大点都能吓着她,被欺负了从来不敢说,乖巧听话也不爱说话,更不太可能撒谎。 那么胆小的人如今眼神却如此坚定,可见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再说孩子本身也受了重伤,更不可能会哄人了。 杨锦帆垂下眼帘,迅速掩去眼中多余且复杂的情绪,再抬眸,又恢复了单纯无害的可怜无辜样儿。 第九章:小孩子大谎言 “那丫头,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人?” 里正继续追问,来吃瓜的村民们耳朵一个比一个竖得直。 杨锦帆的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将落未落的模样真让人揪心。 “阿伯,他打人是因为……因为奶看见了他在大伯娘屋子里捉迷藏……” 捉迷藏? 二癞子从前犯下的事可不少,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事,从未听说过他与人发生冲突打人逃跑,向来只有他被人追着打的。 “帆丫头,你告诉阿伯,到底怎么回事?” “是……他和我大伯娘在屋子里捉迷藏,被奶看见了,奶就骂他,他要跑,奶想拉住他不让他跑,他发慌就抄起小凳子砸了上去,奶就倒地上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大概是回想起了不好的画面,小丫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众人一听全都变了脸色,原本在屋内的杨老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 他浑身僵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显然是被这炸裂性的消息冲击到了。 小孩子不知道以为是玩游戏捉迷藏,他们大人可明白这不是捉迷藏,是…… 捉奸! “丫头你再说仔细些,除了他打了杨老婶,还有你脑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也是他打的吗?” “嗯嗯,是他。” 杨锦帆点点头,开始细声细语的叙述。 “今天我一直在院子后面的菜地里干活,转到那头准备喂鸡时听到奶在骂人,还听到奶让二伯娘和娘抓人,娘还怀着身子呢,干不得重活,我就跑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你就看见了二癞子?” “对。”杨锦帆继续说道。 “我看到二癞子想从大伯和大伯娘屋里跑出来,奶试图拉住他,他见挣不脱,就抄起凳子砸人,然后他就跑出了屋子。我赶紧跑过去想拽住二癞子,二癞子见甩我甩不掉,就狠狠推了我一把,我脑袋磕到了一个硬的东西就昏了过去。” 听到杨锦帆的叙述,里正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二癞子是个力气不小的大人,你一个小孩子怎么拦得住他,其他人呢?” “对啊,还有你两个姐姐,你二伯娘还有你娘,她们怎么都不见了?” 老大媳妇陈氏肯定是跟着二癞子跑了,那其他人又是怎么回事? “大伯娘半光着身子从屋里跑了出来,想跟着二癞子一起跑,二伯娘和我娘在后面追他们,我想从前面拦,但是没拦住。大姐想护着大伯娘,二姐不让大姐护,两个就打了起来,二伯娘和娘快拦住他们了,二癞子情急之下就推了我。” 杨锦帆解释道。 “意思是你娘和你二伯娘追二癞子他们去了,那她们人呢?” “对,乖阿帆,你娘呢?咋不见你娘,你刚才跟爹说娘没了是咋回事?怎么没的?” 杨老三凑上前问道,声音都是颤抖的,如果阿娇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也不想活了。 杨锦帆一听问起了她娘,哭得更凶了。 “爹,娘还活着,是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杨老三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怎……怎么没的?这……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没了?你告诉爹,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今早我出门时还好好的!” 杨老三双手搭在杨锦帆单薄的肩膀上,情绪激动。 “老三!老三你别激动,先冷静,先让帆丫头把话说完!” “是啊杨三哥,你先冷静,先听帆丫头说完事情经过,不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嘛!” 听到里正和李铁柱的话,杨老三一下子被点醒一般,呢喃道。 “对,对!阿帆知道怎么回事,阿帆知道。阿帆别急,慢慢说,爹在呢!” 杨老三轻拍杨锦帆的背以作安抚。 杨锦帆得到安抚,哭声渐渐歇了下来,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等我醒来时,鸡圈和猪圈的门也大开着,鸡和猪早就跑没影儿了,院子里也已经没人了。我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看见大姐和二姐躺在屋子的角落里,怎么叫都叫不醒,奶昏倒在屋里,满身是血。” “那你是怎么知道,你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里正又问道。 “我跑出院子想去找娘和二伯娘,在路上遇见了小郎中哥哥,我问郎中哥哥有没有遇见我娘和二伯娘,是哥哥说看见我娘和二伯娘追着两个人往小河边跑去了。” 突然被点名的顾君身子微微一僵,一双眸子深如寒潭,泛起不易察见的冷意。 敢拉他下水? 呵,胆儿挺肥! 听到杨锦帆话里特意提及顾小郎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杨锦帆身上转移到了顾君身上。 里正听到“小郎中”三个字,立即转头看向少年。 很明显,虽然相信帆丫头这孩子不太可能会撒谎,对这种大事也没胆子撒谎,但毕竟事关人命,远没有比当事人之一的顾小郎中更可信。 “顾小郎中,帆丫头说的可是实话?” 顾君点点头,面色诚恳。 “回里正,是实话。我当时正准备去花圃里照料牡丹,路上看到杨家两位婶子在追着人跑,跑在前面那两个人看着像是杨大婶子和村里的二癞子。因为有人衣衫不整,我也没敢仔细看,后来小丫头遇见我问了他们的去向,她脑袋还受了伤,我就陪着她往小河边方向找去,结果真找到了。” “也就是说,是你将帆丫头她娘带回医铺救治的?” “回大人,正是晚辈。” 顾君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 “我同小丫头一道往小河方向走去,不久后发现有几人躺在地上,正是杨家的三位婶子。而二癞子已经不知去向,三位婶子都晕倒在地。我跑过去察看,杨大婶子和杨二婶子没什么大碍,而杨三婶子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身下一滩血水,该是动了胎气,再不医治后果不堪设想,小丫头急得要哭,我便做主先将杨三婶子背回了医铺。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就让小丫头来了找里正大人,杨大婶子和杨二婶子就还躺在小河那边。” 里正闻言,微微点头,眉头依旧紧锁。 第十章:销毁痕迹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认真听杨锦帆和顾君叙述事情的经过,有人感叹世事无常,有人指责二癞子和陈氏的奸淫勾当,有人眉头紧皱想从中参透点什么。 当然,也有的人咬牙切齿,却将情绪掩藏得很好,玩味儿地盯着杨锦帆。 杨锦帆感受到了这道视线,毫不畏惧地回瞪回去,又有几分乞求的意味在里面。 站在杨锦帆对面不远处的少年快气笑了,撒谎点他名时脸都不红一下,现在知道求他了? 要不是他目睹了她收拾杨家俩媳妇时的模样,怕也会像他们一样被她这般无辜的神情给蒙骗过去。 其实他挺好奇。 他确实是救了她娘没错,那她怎么就如此笃定他一定会向着她这边,万一他不想趟这趟浑水实话实说呢? 她真的不怕吗? “若是里正不信,可将杨家二妯娌带回一一询问便是。” 少年颔首面带恭敬地回答。 听到完整且炸裂的消息,杨老大腿都软了下去。 她媳妇竟然联合外人打婆母,真是丧天良的! 随后,滔天的怒意席卷而来。 那个死女人竟敢背着他堂而皇之找野男人,还将野男人带到家里来,他要打死这个贱货! “二弟,快随我去,把那个淫妇抓回来,老子要打死她!” 杨老大一声怒喝,抬脚就要走,杨老二赶紧跟了上去。 “大伯,我知道大伯娘和二伯娘在哪,我给你们带路!” 杨锦帆出声叫住杨老大,挣扎着要往地上起来。 “哎,你伤在脑袋,不能再折腾了!” 少年出言阻止,做足了医者关心病人的样子。 “是啊阿帆,听顾小郎中的。你伤得那么重,现在该乖乖在家养着,你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爹怎么活呀!” 杨老三是真的怕了,孩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要是再出个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办? “爹你放心,我没事了。现在天都快黑完了,就让我给大伯他们带路,我也想去问清楚娘她们是发生了些什么,怎么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呢?要是不赶紧去,待会儿太晚了,大伯娘要是醒来后跑了,或者对二伯娘不利,那娘肚子里的孩子不就白没了吗?” 杨老三不再说话,心里抽疼。 他和阿娇盼了十年才盼来的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说不心疼那是天塌下来都不可能的事。 “行,爹让你去就是了。只是你得记住,千万千万不能再让自己有任何闪失,不然爹就没脸活了!” “放心吧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娘还在顾郎中的医铺里,你随小郎中哥哥去看看娘吧,娘现在需要你,记得带套干净的衣服帮娘换上。” 她说完,转头面向少年,深深望了少年一眼,说道。 “小郎中哥哥,麻烦你带我爹去看看我娘吧。我娘刚小产受不得凉,我会让爹带套干净的衣物给娘换上,就劳烦小郎中哥哥帮我将带血的衣物处理一下,我怕我娘醒来后看见这些会伤心过度哭坏眼睛,多谢小郎中哥哥的大恩大德!” “嗯,你去吧,你娘那边有我照应。” 少年深眨了两下眼表示明白。 得到回应后,杨锦帆起身快步走到杨老大他们前面带路,还有几个村民忍不住好奇心跟着去了。 目送杨锦帆他们离去,杨老三赶紧回屋找了一套干净的衣物跟随少年去了医铺。 路上,少年瞥见杨老三脸上半干涸的血迹,开口道。 “杨三叔,要不,待会儿到了铺子里,你先别着急去看婶娘,婶娘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身子虚还在昏睡,我先帮你把额头上的伤处理一下。” “啊?哦,哦!” 杨老三下意识伸手摸向额头,摸到一些凝结的血块,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磕头磕出了血,脸颊上应该都是血迹,要是阿娇看到,估计会被吓得不轻。 瞧他这粗心的样儿! “好,那就麻烦顾小郎中了。” “不麻烦,请杨三叔在正堂里坐一会儿,我去取清洗的物件来。” 顾君指了指正堂里的椅子,示意杨老三坐下歇会儿。 “诶,好!” 杨老三顺着顾君的示意,有些拘谨地坐下。 顾君转向里屋,直接去往王氏躺的那间房,王氏还处于昏睡状态。 他取出一件带血迹的衣服,正是杨锦帆从杨老大媳妇身上扒下来裹在王氏身上的那件。 “白玉。” “属下在。” 随着顾君一声轻唤,一名黑衣人出现在他面前。 “把这件衣服带去销毁,切记,不留痕迹。” “是。” 黑衣人得令,接过衣服便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待确认黑衣人远去,顾君转身去药房里取细布和创伤药,才去往正堂给杨老三包扎。 “杨三叔,三婶子还在昏睡,估计今夜就会醒来,但小产着实伤了身子,再加上三婶子本就体弱,可得仔细将养着,万不能再受了大刺激。至于子嗣……恐怕再难有了。” 杨老三听完顾君话,连连点头,心里又一阵抽疼。 “多谢顾小郎中提醒,只要阿娇没事就好。” 顾君看着杨老三落寞的神情,不由想到那个小丫头。 连青年壮汉都过得这般狼狈,那个小丫头在杨家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杨三叔随我来,三婶子在里屋躺着。” “好!” 杨老三随顾君来到里屋,王氏正躺在床上。 她面容惨白,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双手死死攥着被褥,像是要护住什么。 杨老三瞥见她的第一眼,鼻尖泛起的酸意便止也止不住。 顾君见状,知道此刻要给他一些时间。 “杨三叔,趁婶子还没醒,你帮婶子把衣服换了吧。我就在外面正堂里,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多谢顾小郎中,我这就去给她换,你且去忙就是。” 闻言,顾君点点头,转身退出房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杨老三走到王氏身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无声掉落。 他轻抚上王氏的脸颊,指尖的冰凉在她脸颊上蔓延,她睫毛微颤。 第十一章:咬定罪名 杨老三拭去脸上的泪水,开始轻手轻脚给王氏换衣物。 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将血衣交给顾君,王氏便醒来了。 杨老三终于面露喜色,上前搂住王氏。 “阿娇,你终于醒了!” “嗯,三郎?” 王氏睡得迷迷瞪瞪,睁眼看见杨老三,有些不太确定。 “没错,是我。” 听到回答,王氏定眼一看,委屈哗然涌上心头。 “三郎,咱们的孩子呢,孩子还好吗?” 之前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只感觉小腹坠疼,遍体生寒。 现在清醒了,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甚,疼得她都分不清是身上还是心里。 杨老三轻抚在王氏背上的手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三郎你说话呀,到底还在不……”在。 余光瞥见小桌上带血的衣物,王氏询问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儿。 “那是……” 王氏颤抖着手指向血衣。 杨老三这才想起血衣还没处理,连忙转身拿起血衣跑往正堂。 “阿娇你别激动,我去去就来!” 杨老三匆忙将换下来的血衣交给顾君帮忙处理,又快速跑回了里屋。 才进屋就看见王氏万念俱灰愣住了神,心疼得赶紧抱住她。 “阿娇你千万别激动,这孩子和咱们缘分浅,你没事才是顶顶要紧的!” 杨老三将王氏紧紧搂在怀中,出声安抚道。 王氏不接话,眼泪滚滚往下流。 杨老三扶着她的双肩与她对视,慌忙用手帮她擦眼泪。 “阿娇别哭,我们有阿帆就够了。你不知道阿帆这孩子有多懂事,她自己磕破了脑袋却一直记挂着你,记挂着咱们的孩子,带着伤也要去给咱们的孩子讨个说法,真的太懂事了!” 王氏望着杨老三,这才注意到他头上裹着细布。 “三郎,你的头怎么啦?阿帆也受伤了,她怎么样啊?” 杨老三抓着王氏的手,安慰道。 “不用担心,都是小伤。阿帆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倒是你,我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孩子突然就没了?” 提起孩子,王氏刚稳定点的情绪又崩塌了。 泪水决堤,她断断续续地说。 “是……是大嫂……” 想起她那可怜的孩子,王氏几乎被悲伤淹没,再说不出一个字,哭得差点晕厥。 大嫂?! 杨老三瞳孔睁大。 “确定是她?” 王氏无力地点点头。 …… 通往小河边的那条路上,两妯娌差不多时间醒来。 头还在发疼发晕呢,就瞧见有人举着火把朝她们这边走来。 一阵凉风吹过,老大媳妇陈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上衣不见了。 还没等她回忆起衣服究竟是怎么没的,便有一个人影从火光中出来直冲向她。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往陈氏脸上招呼,打得她眼花耳鸣。 脸上迅速传来火辣辣的疼,陈氏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 光线也不算暗,若是定睛看一看,她就能看清是谁打的她。 可是她刚醒,挨了不知谁打的石子,又挨了两记不同力度的手刀,虽然她也不清楚是不是手刀,但身体切切实实挨了打,此刻的她脑袋还昏昏沉沉,根本没有力气去思考究竟是谁打的她。 莫名其妙被打,陈氏心里的火一下窜得老高,抬头正准备破口大骂,一只粗糙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陈氏的脸迅速肿胀了起来,唇角还挂着一丝残血。 “贱女人,敢背着老子偷男人,还把男人带到家里来,怎么,当老子死了吗?!啊!” 杨老大怒不可遏,放开掐着陈氏脖子的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往她脸上狂扇。 “啪啪啪啪!” 一连串的耳光响亮地落下,丝毫没有给陈氏思考和开口的机会。 刚醒来的老二媳妇孙氏被吓得脸色一白,直往旁边躲。 杨老二瞧见孙氏,上前将孙氏从地上拉起来,拉到火把明亮处。 孙氏刚想问出了什么事,大哥为什么要打大嫂,粗暴的质问怒吼声又从身后传来。 “这么喜欢偷男人啊,到现在还光着身子,你咋那么不要脸呢!我杨老大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这万人骑的贱货!” “啪啪啪啪啪啪!” 又是一串闻者发颤的耳光声,也没人敢上前去劝阻,毕竟是偷人者有错在先,何况杨老大正在气头上,若是劝阻不成反被连累,那才吃亏。 不堪入耳的骂声堵住了孙氏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题,听得她一阵胆寒。 杨锦帆将孙氏此刻的迷茫和眼里的疑惑尽收眼底,没给她缓冲情绪的机会,直接走到孙氏面前,扯过她的胳膊,厉声问道。 “二伯娘,我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是谁推的她?” 闻声而望,孙氏见老三家的赔钱货站在她面前,还拽着她的胳膊,火气一下被点燃,正要呵斥,胳膊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孙氏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一向唯唯诺诺任人欺辱的小野种,竟敢拧她的胳膊,还用一种阴戾的眼神幽幽盯着她,让她莫名心肝一颤。 她抬眸环视一圈才发现,火把下的所有村民都在盯着她,像是在等待什么结果。 杨老二见孙氏愣神,用手推搡了她一把。 “媳妇说话呀,是不是大嫂推的三弟妹?” 孙氏想脱口而出“是小野种”,结果话还没说出口,胳膊上又袭来一阵钻心的疼。 小野种如同盯猎物一般盯着她,陈氏的求饶声和杨老大的怒骂声充斥在耳畔。 鬼使神差的,孙氏动了动嘴唇,吐出三个字。 “是大嫂……” 是大嫂先推的,可也有她的份儿啊。 但估计她说出来,下场就和大嫂一般无二。 虽然她不知道大嫂为什么挨打,只听大哥的话,应该是质问大嫂为什么偷男人,可今天大嫂一直和她在一起,没见什么野男人啊! “啪啪啪啪!”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孙氏被吓得不轻。 不管大嫂有没有偷男人,有一部分挨打原因肯定是因为老三媳妇小产的事! 听到孙氏的回答,杨锦帆满意地勾起了一抹笑。 光线太暗,虽然后面的人举着火把,也只能隐约看到孙氏的表情。 杨锦帆占了先机,她站在孙氏面前,逆着火把的光,其他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挨她最近的孙氏看得一清二楚。 第十二章:要诊费 那个小野种在笑。 火光的颤动时不时能照亮她的半张脸,她笑得如同鬼魅。 “走,给老子滚回去,让大家伙儿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荡妇!老子今天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休了你这不知廉耻的贱货!” 杨老大一把拽着陈氏往回走,村民们见状,赶忙让出一条路来。 村民们也跟在杨老大夫妇身后准备往回走,唯孙氏还愣在原地。 “你这婆娘傻愣着干啥呢,还不快回去,难道你也想跟着二癞子跑?” 杨老二见自家的傻婆娘目光呆滞,又搡了她一把。 “啊?” 孙氏疑惑出声,她没听太清楚。 二癞子? 什么二癞子? 谁要跟着二癞子跑? 怎么好端端的,扯到那小无赖身上? “二伯,二伯娘这是刚才被大伯那样儿给吓到了。还真别说,大伯打大伯娘那样子真是有够让人害怕,我这心被吓得七上八下的!二伯你走在前吧,我在后面陪二伯娘说说话,兴许她就好多了呢。” 杨锦帆开口为孙氏解释道,同时也不给她往下问的机会,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被吓得不轻。 杨老二轻蔑地白她一眼,呵斥道。 “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连只蟑螂都能把你吓得半死,快回去了!” 说完,抬脚就追上打着火把已经走出好远的大队伍。 杨锦帆和孙氏留在最后,趁着还有点微弱的光,杨锦帆以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着孙氏说道。 “二伯娘不必困惑也不必惊慌,我只想告诉二伯娘一句,若是想要保住名节,你想问的那些问题最好都烂在肚子里;若是想要活命,就应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语气,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 孙氏惊恐地瞪大双眼,盯着杨锦帆的背影,后背被惊出一背冷汗。 小野种这是在威胁她别多话,也别说错话,否则大嫂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也就是说…… 大嫂被认定偷男人然后被大哥打得死去活来,就是她的手笔! 她就说嘛! 大嫂一整天都和她待在一起,哪里见过什么野男人? 况且,大嫂身上的衣服在她昏迷前一直都在的,只有醒来后不见了。 很有可能就是小野种拿走的,好歹毒的算计! 身为女人最怕的就是被污了名节,大嫂怕是逃不了被休的命运了。 在震惊之余,孙氏又有些想不明白。 平日里那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小丫头,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厉害? 还是说她平日里都是装的,心狠手辣才是她的真面目?! 孙氏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连忙小跑着跟上远去的队伍。 …… 杨家。 顾郎中进屋为杨老太看伤,直到帮杨老太处理完伤口、扎完针,眉头还依旧紧锁着。 杨老爹见郎中收拾完毕,赶紧凑上去询问。 “顾郎中,老婆子她究竟怎么样了?伤得到底严不严重?” 顾郎中没好气地回答:“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还伤了脑袋,能不严重吗?” “啊?” 杨老爹被这话吓得人都结巴了。 “那……那……那怎么办啊?” 顾郎中长叹一口气。 “唉,照这个样子,她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伤势太过严重,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你们要有心里准备。” “啊?!顾郎中,你可别吓我这老头子,老婆子她到底是能活不能活,还请郎中给个准话!” 顾郎中看向杨老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只要运气好,肯定是能活的。” “真的?!” “嗯,能活可以,至于能不能醒过来,那就不好说了。据我判断,打人者是用了狠劲儿的,杨婶子很有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杨老爹被吓得愣在原地。 这辈子都醒不过来? 那岂不是就成木僵了?! 他们这样的家境,连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供养得起木僵啊? “顾郎中,我老头子求求你。你神医在上,求你救救老婆子!” 顾郎中难为情地说道。 “杨叔,你莫这般求我,我不是什么神医,我真的没那个能力完全治好杨婶子。迄今为止,还没有木僵被救醒的先例,顾某就算是神医转世也无能为力呀!” 随即,又觉得自己话说得太过了。 “杨叔,您也别太难过。顺其自然吧,也许杨婶子她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醒过来了也说不定。原谅顾某无能,我现在回去开几副药,明天一早,你叫个人过来拿药。加三次水,煨成一小碗,喂给杨婶子喝。若是能喂进去,说明还有救性,若是喂不进去,那劝杨叔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顾郎中说罢,收拾好东西就要往外走。 杨老爹见状,立即叫杨老四上前相送。 顾郎中温声说道。 “送就不必麻烦了,诊费付给我一下就行。杨婶子的五两银子,杨家三媳妇的三两银子,杨家小丫头含了百年老参要贵些,知道你们也拿不出多余的钱,就算十两银子吧,总共十八两银子。天色太晚了,付完诊费,我自个儿回去就行。” 十八两银子?! 杨老头和杨老四如遭电击。 杨老四想也没想,就直接大吼了回去。 “看个病就十八两,你咋不去抢?” 此话一出,顾郎中的脸瞬间黑了下去,回怼道。 “哼,我顾某行得正坐得直!这十里八乡,看过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收费一向公道,你说我收得贵?莫不是想赖账?” “不是,我们没有想赖账!” 杨老爹否认。 顾郎中脾气上来了,谁劝都听不进去。 “早知道你杨家是这样的人,你杨老四就算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来,还白白浪费了我一番精力。这钱你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这是我顾某该得的!” 杨老四还想争论一番,被杨老爹一巴掌甩在脸上。 “给老子闭嘴!去柜子里取十八两来给顾郎中,快去!” 杨老四挨了一巴掌,更加气愤,又被杨老爹一瞪,这才不情不愿地去柜子里取钱。 杨老爹扭头,向郎中赔笑。 第十三章:欲报官 “还请郎中莫要和这孩子一般见识,这是我老头子的幺儿,平日里被宠坏了,也还没给他娶个媳妇管着。对郎中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郎中别介意!” “杨叔,不是我顾某硬要与他一般见识,实在是这话太难听了!我顾某对着十里八村的百姓何曾多收一文钱?” “是是是,郎中说的是。回头儿,我杨老头一定好好管教他!改天带他上门给郎中您赔个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理他就是。” 杨老爹点头哈腰,心里却气得不行。 一个破看病的,牛什么牛?! 等他那三个宝贝孙子考上秀才,再中了举人,做了官老爷,姓顾的还得上门来求他哩! 顾郎中冷哼一声。 “哼,我顾某承受不起。只要杨家付了诊费,我保证立马就走。以后要是杨家人有个什么病的,还请另请高明。顾某一个乡野村夫,哪里有资格高攀杨家,为杨家人看病?” 杨老爹被这番话说的尴尬得脸红,不知该如何接话。 心里将杨老三一家问候了个遍,顺便问候了顾家的十八代祖宗。 尤其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个捡来的小野种,果然是个丧门星、赔钱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让他倒贴了十两银子! 改天一定要将她卖了,赚回一些本儿来。 杨老爹感慨,养着老三一家,就像是养了一群祸害,真令人糟心! 过了一会儿,杨老四才磨磨蹭蹭地从柜子里拿了十八两银子出来给顾郎中。 顾郎中也没犹豫,一把就接下。 “诊费已收,顾某现在就走。” 顾郎中头也没回,扔下一句话就往外走。 还没走出院子,去寻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的人便回来了。 顾郎中见状,索性也不走了,转身隐藏在人群中,等着看会儿热闹。 杨老大拖着陈氏来到院子里,将她一把摔在地上。 陈氏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嘴角流出的血水丝看得人直犯恶心。 里正也还在院子里等着。 见里正还在,杨老大赶紧跑到他面前,说道。 “里正大哥,我杨老大想请您做个见证。这死女人背着我偷人,还打伤了我娘,我要以七出之罪,休了这不要脸的贱人!请您和父老乡亲们做个见证。” 里正没有立即接话,瞥了一眼被甩在地上躺着的陈氏。 披头散发,肩膀外露,脸被打得不成样子,身上也有好多淤青,不知是被打的还是…… 他嫌弃地别过眼去。 “杨老大,休妻可不是儿戏,你是否真的想清楚啦?” 杨老大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肯定想清楚了,像这种荡妇,明目张胆的偷男人,联合外人打伤婆母,我杨老大要是再放在家里养着,那才是天理不容,天打雷劈!我绝不后悔!”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陈氏听到他要休妻,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 “布鸟布鸟!” 她挣扎了半天还是没能成功站起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杨老大没理会她在说些什么,提脚又狠踹了过去。 “我还要到衙门击鼓鸣冤,告她一状!她联合外人打伤婆母,还想跟着野男人跑!” 里正听到“衙门”二字,脸色颇为不佳。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报官可不是小事,一旦出了差池,害了人命不说,还会拖累了古溪村的声誉。以后怕是十里八乡都不会有人敢来古溪村说亲了。这让小伙子们怎么娶媳妇,让姑娘家们怎么嫁人?” “里正阿伯,报官我同意!” 一道稚嫩的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杨锦帆从人群后面走到里正面前。 她扬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 “里正阿伯,我同意我大伯的话!我阿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就是大伯娘推的她。一定要让坏人得到惩罚,只有这样,我那未出世的弟弟妹妹,才能早日得到安息!” 看到杨锦帆那张小嘴还在可劲儿叭叭,杨老爹恨不得上去撕了她。 小野种刚刚浪费了他十两银子,十两啊! 杨老四也看向杨锦帆,一脸仇恨。 家里这些年攒下来的钱总共也没多少,爹娘说过要留二十两给他娶媳妇儿的。 现在小野种一家把他的老婆本花完了,他能不恨吗? 杨老大板着脸,问杨锦帆。 “你从哪里得知,你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因为那女人才没的?” 杨锦帆一脸坚定,毫不畏惧地看向杨老大。 “是二伯娘亲口承认的,大伯不信可以问二伯娘!我娘也还在顾郎中的医铺里躺着,大伯要是不信,明儿个去医铺,亲自问问我娘不就能确认我是不是在说谎了?” 杨老大本来就愤怒,现在扭曲的脸更是黑得恐怖。 他要是不休了这死婆娘、惹事精,他就随她姓! 杨老爹和杨老大同时朝人群中望去,欲寻孙氏来问话。 突然被点名的孙氏抖了一激灵,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杨老二生怕惹祸上身,转身来到人群后面,将孙氏拉到里正面前。 “你好好跟大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大嫂推的三弟妹?” 孙氏犹豫了一会儿,余光瞥见杨锦帆幽暗的眼神,立即点头。 “帆丫头说的没错,就是大嫂推的三弟妹,我亲眼看见的!” 听到孙氏这么一说,杨老大更加怒不可遏。 转头继续向里正说道。 “里正大哥,我杨老大不仅要报官,而且按照过往的礼数,偷男人的女人,该拉到河里浸猪笼。我有一个请求,将这婆娘拉到河里浸猪笼,再送去衙门,如何?” 陈氏听到男人要将她浸猪笼还要送衙门,哭声呜呜渗人。 屋内,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两姐妹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便探出脑袋来看情况。 “老大啊,这浸猪笼容易,报官还是……” “娘!” 一道女童声高喝,打断了里正的话,里正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 一小道身影飞扑过来抱住地上的陈氏,眼泪唰唰地流。 “娘,你怎么啦娘,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子了,是谁?我让爹为你报仇去!” 第十四章:休妻意决 大丫在屋子里探出头来环视了一圈,没有在人群中找到她娘,垂眸时瞥见地上躺着一个人,身形和衣物看着极像她娘。 她赶紧跑过来,蹲下身子拨开地上女人的头发一看,果真是她娘! 她娘的一张脸已经肿胀得不能看了,嘴角边还流着血丝,就这样躺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明明早上还好端端的,怎么晚上就成了这个样子? 大丫心疼地抱住她娘,嘴里直叫嚣着要报仇。 一旁的杨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阴沉着脸,面含讥讽。 出声道:“是我打的,你是不是要找你老子报仇?” “是你?!” 大丫听到自家爹开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满脸震惊。 “你没听错,就是你老子我打的你娘!怎么,你要拦着?” 杨老大盯着大丫,眼里充满威胁警告。 大丫被她爹的眼神吓得身子直抖,惊慌地说道。 “不……不是……” “不是就闪开滚一边去,再敢拦,老子连你一块儿打!” 杨老大厉声呵斥道。 他可是记得小野种之前说过,这死丫头还想护着那淫妇跟二癞子逃跑。 她明知道那淫妇给她老子带了绿帽子,还打伤了她老子的娘,她竟然还敢护着这淫妇! 是当她老子死了吗? 大丫吓得腿软,扭头看了她娘一眼,发现她娘也在看着她。 看着她娘无助的样子,大丫像是没听到她爹的警告一样,鼓起勇气质问道。 “为什么要打我娘?” 杨老大轻嗤一声,不屑地白她一眼。 “她是我花钱娶来的媳妇,我想打就打,有什么问题吗?” 杨老大这样无所谓的态度直逼得大丫咬牙切齿,大丫直接朝他吼道。 “为什么!” 童声尖锐,吵得杨老大耳朵嗡嗡直疼。 杨老大显然是没想到这死丫头不仅没被吓退,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吼他! 平日里,几个小丫头是最怕他的。 杨老大脸色垮得更加难看。 一个大跨步上去,揪住大丫的后衣领,一把就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抬起脚就往她臀部踢去,边踢边骂道。 “死丫头,我杨家生你养你十多年,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只知道向着一个外人,你把你爹我当成什么了?啊?” 大丫被杨老大踢得哇哇直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也不怕别人笑话!有胆子跟老子对着吼,你倒是硬气起来忍住别哭啊!跟你那老娘一样,不成气候!” 杨老大的怒骂声充斥着整个院子,正在气头上的他将大丫狠狠揍了一顿。 躲在屋子里偷偷观察外面的二丫听到大丫被打,探出脑袋来观察外面的动静,被杨老大的骂声吓得时不时缩回脑袋。 在瞥见院子里的自家爹娘时,二丫这才鼓起勇气往外跑,一下扑进孙氏的怀抱。 杨老大看见二丫从屋子里出来,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孙氏怀里,一把拽过她的胳膊就问。 “二丫,你告诉大伯,是不是你大伯娘推的你三婶?” 小野种说过,大丫想护着那淫妇,二丫不让大丫护,说明二丫都比他亲生的闺女向着他,所以二丫说的话他也愿意听。 二丫想点头说是,忽然想起来,当时推了三婶子的,不仅有大伯娘还有她娘,但是大姐嘱咐过,要将这件事推到小野种身上。 于是犹豫了一下,想开口说是小野种。 却感觉背上传来了一阵疼痛,二丫惊讶地抬头望向她家娘。 孙氏意味深长地回望二丫一眼,意思是要告诉她别乱说话。 然后,孙氏又眨了眨眼。 二丫明白了她娘的意思,是在叫她问啥答啥就是,加上余光瞥见杨锦帆阴森的笑。 二丫被吓得心头一颤。 她可没忘记小野种揍她时的狠劲儿! 于是扭过头朝杨老大点点头,弱弱地开口道。 “是大伯娘推的三婶子,我看见了。” 二丫这句话让小野种和孙氏的话都得到了验证,每一个字都重重捶在杨老大心头。 杨老大气笑了,可笑他竟然还指望这女人心地善良些。 虽然他也希望王氏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但动手的人怎么都不该是他杨老大的女人! “二丫你这个叛徒!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将这事推到小野种身上吗?这样三叔就会将她撵出去了,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唏嘘。 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等长大了那还得了! 杨老三搀扶着王氏从医铺走回来,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大丫的话,夫妻俩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你说什么?!” 大丫抬眼望去,发现三叔和三婶就站在院子口,吓得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似乎这样就能证明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但是很明显,杨老三夫妻俩已经听到了她的话。 杨老三气得眼眶都红了,王氏更是泪水涟涟。 他们已经没了一个孩子,没想到有人还在处心积虑嫁祸他们的另一个孩子。 “大哥,我老三自问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还要教大丫来陷害阿帆?” 杨老三质问杨老大。 “三弟,不是我教的,相信我……” 杨老大苍白地辩解道,而杨老三根本听不进去,只管盯着他,似乎不给个合理的说法就不罢休。 这就是他不希望是自家媳妇对老三媳妇动手的原因,他家两个儿子的上学开支基本都是老三挣来的。 没了老三累死累活的卖苦力,杨家的三个男娃子大概也是读不上书的。 即使他再不待见老三,也从没想过要将关系闹得这么僵。 老三的眼神盯得他心虚,都是大丫那死丫头闹的…… 大丫还在仇恨地盯着二丫,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自家爹放弃了。 杨老大一脸疲倦地看向里正,说道。 “里正大哥,我杨老大也不识几个字。就请您帮我写一份休书,我杨老大感激不尽!以后要是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里正无奈地点头应下,让自家儿子回去拿笔墨来。 忙碌了一整天,饭还没吃上一口,光顾着处理杨家这点破事了。 杨老大见里正同意了,便转身进了屋子,拿了绳索出来。 第十五章:写休书 出了屋子后他直接走向陈氏,作势要将她给捆了去浸猪笼。 大丫见她爹要动真格,慌忙爬了过去,将陈氏护在身后。 里正见状,赶紧上前拦住他。 “老大你要干什么,别冲动!” 杨老大停止动作但并未放下绳索,抬眼看向里正。 “里正大哥,偷男人的女人按照惯例都是要浸猪笼的。” 里正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我当然知晓这惯例,但你自己看看她被你打成什么样儿了!就吊着一口气,再拉去浸猪笼,哪里还有命送往衙门?只怕到时候,该被送往衙门的人就是你了!” 杨老大闻言,连连点头,这才放下手中的绳索。 “有道理,那就饶她一马,浸猪笼就免了,直接送衙门吧?” “对,里正阿伯,直接将大伯娘送衙门吧!这样,我那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就能安息了。” 杨锦帆瞅准时机,再添一把火。 杨老三夫妇也一脸期待地等着里正发话。 听到“衙门”二字,里正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 “老大啊,听大哥一句劝。陈氏是做了错事,可她毕竟也为你生养了三个孩子,这么多年在杨家起早贪黑,也算是有功劳和苦劳。依我看呀,写了休书摁了手印,差不多就行了,她好歹也与你夫妻多年,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扭送衙门就算了吧!” 杨老大低着头不说话。 来看戏的村民中也有人顺着里正的话,为陈氏说服杨老大,他们大多是和陈氏的娘家有点沾亲带故。 见陈氏此时的惨状,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是啊,杨家老大。人家读书人不是常说吗,一日夫妻百日恩,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修得共枕眠。你们也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就是啊杨大哥,嫂子可能也是一时糊涂,你不也把她打了一顿吗?再送衙门的话,就做得太绝了!” “杨家老大,也听婶儿一句劝,你家三个孩子都还小,儿子都还没成亲,写封休书我们村里自己人知道就得了,要是闹到官府去,你家两个儿子以后要是高中做了官,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杨老大听到会影响他家两个上学的儿子,原本还在犹豫的心也不犹豫了。 “那就听大家的,我只写封休书,也不将她送官府了。不过我也有个要求,我杨老大当初娶她也花了五两银子的彩礼呢!我要陈氏将那五两银子还给我,毕竟是她联合外人打伤了我娘。至于她的嫁妆,我杨老大也不是那种贪便宜的小人,以后自然会还给她。” 杨老大口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这么想。 虽然他当时娶陈氏时,花了五两银子的彩礼,但陈氏带到杨家的嫁妆可不止有五两银子,至少也有八两银子,再加上一些物什,怎么的也有十两银子左右。 这个女人给他戴绿帽子,他一分钱也不会让她得到! 这话只管说给众人听,做不做的,还不是他说了算。 里正听到杨老大说不送官府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闹到官府去,一切都是小问题。 看到里正如释重负的表情,杨锦帆无声地笑了。 她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再怎么闹腾,陈氏都不会被送往衙门。 当然,也正好遂了她的意。 古溪村的里正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胆小怕事和爱面子,只要不和官府扯上关系,他都会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也正是因为捏准了里正的性格,杨锦帆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栽赃。 即使谎言漏洞百出,只要氛围和情绪拿捏到位,照样儿依她一张嘴凭说。 何况杨老太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等风头一过,谁还会去追究真假? 但凡里正胆子再大些,敢和官府打交道,她都不会计划实施得那么完美。 因为被她扯进事件中的二癞子是无辜的,要是闹到了官府,官差很快就会把人寻来当面对质。 到时候,该死的人就是她了。 而现在,只要二癞子不回村,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至于二癞子到底会不会突然回村,答案当然是…… 不会。 二癞子离村之前来见过她,给了她一块糖,还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杨锦帆问他要出去干什么,他没说。 后来,她就没再见过他了。 杨锦帆站在光线较暗处,面上得逞的笑容被混在人群中的顾郎中尽收眼底。 顾郎中蹙起英眉,眼眸深若寒潭。 杨家这个捡来的小姑娘,有问题,有大问题! 余光瞥见里正家儿子拿着笔墨折了回来,顾郎中也没兴趣看戏了,转身打道回府。 杨老大见笔墨来了,连忙将里正请去了正屋,正屋里有桌子。 片刻之后,里正手里拿着一式两份休书。 里正对着在场的所有村民将休书摊开,念道。 “杨陈氏,因不守妇道,肆意淫乱,不敬婆母,有夫杨老大,情愿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念其生子三人,有功,特许女儿杨大丫跟随。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休书念完,就到了摁手印环节。 杨老大干脆利落摁完手印,走到陈氏身边蹲下,扯过她的手指蘸了印泥就往休书上摁。 摁好手印,杨老大将一份休书扔给陈氏,自己手中留一份,走到里正面前。 “多谢里正大哥,今天的事多有麻烦,改日我请大哥喝酒。” 里正见事情完结,点了点头,便收拾了笔墨往院子外走,朝杨老大挥了挥手。 村民看完整出戏,也各自回家去了。 而陈氏依旧躺在地上,杨老大进屋之后就把门锁了。 意思很明显,媳妇和女儿他都不要了。 杨老二一家生怕惹祸上身,赶忙也回了屋,还拉上了门栓。 杨老三也扶着王氏回了三房那屋,杨锦帆紧随其后。 只有大丫一人挪到陈氏身边守着,一直在呜呜地哭,哭得天昏地暗,也没人管她哭不哭。 守了很久很久,陈氏终于有了点动静,大丫赶紧上前将陈氏搀扶起来。 “娘,爹不要我们了!” 陈氏没说话,示意大丫扶着她去耳房里将就一晚。 第十六章:罚跪 顾郎中就着月光,没多会儿就回到了医铺。 顾君刚处理完带血的衣物,正在正堂里打理事务,见义父回来了,连忙上前接过药箱。 “义父,饭菜已经热过了,还暖了一壶酒,就摆放在里屋,您去吃点儿吧。” 将药箱放进药房,顾君出来发现义父还站在正堂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略有疑惑,也并未开口询问。 他知道,一般这种情况就是,义父有话要对他说。 顾君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义父发话。 没想到,顾郎中只是平静地转身叫他。 “随我来用膳。” 说完,抬脚走向里屋。 “是。” 顾君应声,跟随顾郎中走了进去。 来到饭桌前,顾郎中率先坐下,然后示意顾君坐。 顾君坐到顾郎中旁边,帮他布菜、倒酒。 顾郎中默默吃菜喝酒,没再说一句话。 顾君也不问,一直等着。 用膳完毕后,顾君起身收拾碗筷。 “碗筷交给白茸收拾吧,你随我来。” “是。” 顾君闻言,放下手中的菜碟,拍拍衣袖随义父去了卧房。 脚刚踏进房间,把门关上,耳边便传来两个字。 “跪下。” 顾郎中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顾君却能听得出两个字含带着冷意。 他义父此刻的心情一定很糟糕,其实他见义父刚回到医铺时就察觉到了,义父一直不说话,是在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的时间。 顾君听话地撩起衣摆跪下,脊背挺得笔直。 顾郎中转过身来看着他,问道。 “知道为什么要罚你跪下吗?” 顾君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儿子不知,还请义父明示。” 顾郎中轻呵一声,坐于榻前,仔细打量着顾君。 “嘴上说着不知,心里估计已经猜到了几分。” 顾君没接话,不可置否。 他确实猜到了几分,肯定是与今天他掺和杨家的事有关。 “我让你去花圃里照料牡丹,你怎么跑去杨家帮那小丫头撒谎了?” 果真是和杨家的杨锦帆有关。 顾君想开口解释。 “义父,我……” “别叫我义父,我不是你义父!” 顾郎中一声怒喝,打断了顾君的话。 “舅舅,我无心参与他们的家事,我只是担心杨锦帆的伤势。” 顾君立即改口道。 没错,顾郎中名义上是他的义父,实际上是他的舅舅,亲舅舅。 “担心她的伤势?呵,君儿啊,下次撒谎之前,能不能先在脑子里想好说辞?” 顾君垂着头,没有一丝撒谎被抓包的慌张之感。 他顾君,跟着舅舅生活了八年之久,只学会了包扎外伤和浅显的听脉,连药柜里的药材都只是认全了,配药到现在还没学会。 “你从小心思就不在学医上,除了包扎外伤有些天赋外,便一心钻研武学。担心她的伤势,你连喂给她的参片都处理得不好,竟还说得出这般撇足的理由?” “外甥愚钝,枉费舅舅栽培。” 顾君这副低眉顺眼的态度,让顾郎中更窝火。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君儿,我与你说过的,顾氏需要一个继承人,归魂谷需要一个医术了得的谷主,何况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莫说还未得到根治,就算根治了,也至少得休养三年才能上得了战场,你就不能把心思多放些在学医上吗?” “舅舅,不是君儿硬要忤逆您的意思,而是君儿志在驰骋沙场,精忠报国。实在……对学医没兴趣。君儿也自知,自己在医药方面没有天赋。” 顾郎中直接气得肝疼。 “你不就是想早日在沙场建功立业,好为怀家洗刷冤屈吗?可你考虑过自己的身体吗?我归魂谷已经是医术天下第一,连我这个谷主都没能解决你身上的毒,而你自己本身也还没练就控制毒素的本领,你如何驰骋沙场?你可还记得你母亲临终前嘱咐过,要你为自己而活,若是知道你一直背负着怀家的血海深仇,她该有多难过啊!” 顾君抬起头,与顾郎中四目相对。 “舅舅,我姓怀。我怀家二百五十三条人命全做了冤魂,一日不平反,我一日难安!” “你……” 顾郎中顺了口气,不想与他争辩。 “好,你放不下怀家的恩怨我不管你,那杨家那小丫头呢?我早跟你说过,归魂谷虽然世代为医,却从不信奉什么医者仁心的说法!” “小丫头……” 提到杨锦帆,怀顾君脑海里闪过那双明亮又带着一丝阴险的眸子。 “小丫头很像君儿的一个故人,君儿忆起往事想起故友,便于心不忍,决定帮上一帮。” “故人?” 顾郎中眯了眯眼,真想给他个大逼兜。 “你三岁时便跟着我,所识之人我皆认识,何曾有过一个会撒弥天大谎的故人?莫说是你三岁前认识的,小丫头才七岁,怎么着也不会与你过早相识。” “舅舅,君儿说了,是像一个故人,而非她就是故人。再说,舅舅如何知晓她在撒谎?” 顾郎中白了怀顾君一眼,说道。 “王氏小产伴有血崩之兆,是她将穴位封住的吧?” 怀顾君回想了一下,在他提出将王氏送回医铺之前,小丫头在王氏身上戳过几下,看那手法像是点穴,但碍于小丫头的年龄和家世,他否认了点穴这一想法。 没想到,还真是点穴! 顾郎中见怀顾君面露惊讶之色,很嫌弃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就惊讶啦?杨家老太头上的伤同样是她的杰作。” 这个他倒不是很惊讶。 他见识过,小丫头会点儿功夫,要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人,手到擒来。 “杨氏要是醒不过来,场面对谁最有利?” 怀顾君抿抿唇,当然是小丫头。 “舅舅为何就如此笃定是她?” 小丫头是古溪村出了名的胆小身弱,若不是亲眼见识过,他也不会相信这小丫头会功夫。 顾郎中冷呵一声。 “全场除了她一人,还有谁见过二癞子的行踪?村里的田地大多集中在村口,这几日又是谷雨前后,最适合耕种,农人起早贪黑,何曾有一人出来说他也见过二癞子?” 第十七章:不为人知的秘密 没人出来说见过二癞子,那么就只有一种情况。 “二癞子最近根本没回过村。” “还有杨老太头上的伤我检查过,打人者力度不算大,胜在技巧上,完全不懂人体构造的人可做不到这么完美。” 既不伤及性命,也不会让杨老太有开口说话的机会,绝! 怀顾君轻蹙起眉。 医术了得,还会功夫,撒谎自如,三者兼有的人在他映象中倒是有一个。 会不会是…… 杨家的小丫头他之前是见过的,根本不是现在这样。 “舅舅,君儿自知天赋拙劣,既然杨家小丫头天赋了得,也算是机缘得当。不如,舅舅将小丫头收为徒吧!” 收她为徒?! 顾郎中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怀顾君。 “七岁能到达封穴的水准,若她身后无高人指点,也倒不失为可造之才。但是君儿,风险这般大的事情,我不会做。” 天赋再异禀,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到这般境界,若真的不是巧合,那小丫头的身世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那就直接派人去查,不就知道了吗?若小丫头身后无势力,舅舅可别错过了此等奇才。” 如果真是如他猜测的那般,那所有的疑问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里,怀顾君的心里竟生出一丝期待。 顾郎中瞥见怀顾君竟然面带欣喜,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要给怀顾君泼瓢冷水。 “就算她家世清白天赋异禀又如何?小小年纪就这般心术不正,等长大了还得了!我归魂谷虽为江湖门派,那也是正经派系,收这样的人为徒,有辱门风。” 顾郎中嘴上说着不收,心里还是动摇的。 他全心全力培养的怀顾君心思不在医学上,忽然出现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他如何能不心动? 其实有一点他没说,就算小丫头身后有高人指点,七岁的年纪已经到了封穴的境界,可谓之真的可遇而不可求。 怀顾君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舅舅,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顾郎中被他一句话搞得心烦意乱的。 “就你话多,滚到门外跪足一个时辰再起来!” 顾郎中作势将怀顾君轰出去。 怀顾君也不再多言,憋着笑出了卧房,顺带关上房门。 至于一个时辰? 切,他没听见! 听到怀顾君的脚步声远去,顾郎中深叹口气,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顾君这小子一心想着平反,可平反哪有那么容易? 顾郎中缓缓抬头望向夜空,细细观望满天星斗,若有所思。 当前掌权者生性多疑,残暴狠戾,民间哀怨四起,可紫微星的星光并未有减弱的迹象,反而璀璨异常,近两日突现异光,星尾之光直指江南一带。 既非海晏河清之盛况,帝星却日益闪耀,说明景德帝的地位稳固如常,甚至有开疆拓土,开创盛世的明君之兆,要为怀家伸冤何其困难? 再说,报血海深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哪怕是人都换了芯子,也要背负别人的仇恨吗? 顾郎中眼神远眺向怀顾君的房间,房里灯光还亮着,年轻的身影还在埋头苦读。 八年前,他接到妹妹亲笔求救信,怀家危亡,希望他能救出外甥以保怀家血脉。 他赶到之际,怀家已陷于一片火海,三岁的怀顾君已被送往远离京城官道上,他才得以将怀顾君带回抚养。 那是他第三次见到怀顾君,小小的人儿眉宇间全是化不开的戾气,背脊也同今夜般挺得笔直,浑身透着军人的刚毅。 当时他以为是遭遇了重大变故,孩子心性受到了严重影响,也没太在意。 直到不久后怀顾君莫名生了一场大病,连续三天昏睡不醒,针灸药丸皆无效,他才试着使用了归魂谷的秘术,探知到他的命格已然变革,会给北风国带来不凡的影响。 他这才知,他一年未见的外甥早已换了芯子。 他第一次见怀顾君的时候,是在怀顾君满周岁的时候。 私自离谷的妹妹终于来信了,他喜当舅舅啊! 给他激动的,从归魂谷快马加鞭赶往京城,要见软软糯糯的外甥,结果…… 白白胖胖的孩子,竟是早夭的命。 他怕妹妹伤心便没说,送了一只长命锁给孩子,希望他能多陪妹妹几年。 想到这里,顾郎中不自禁地笑了。 纯金打造的长命锁果然有些用处,孩子满两周岁时他见到的依旧健健康康。 只是如今,他真正的外甥估计已经投胎转世了。 他本想着这样也好,不用背负家人的仇恨,至少可以活得轻松些。 没想到这芯子换了,又没完全换。 他带着原来怀顾君的所有记忆,对于家族的仇恨比原先的怀顾君更浓,就好像目睹抄家的人不是三岁小儿,而是一个深谋远虑的成年人。 他的命格比真正的怀顾君的命格更令人揪心,存在更多的未知数。 作为归魂谷的谷主,他真心实意地希望现在的怀顾君能好好学习医术,以后接管归魂谷,也好避开朝堂的勾心斗角。 毕竟,归魂谷医毒双绝,不可后继无人。 再者,归魂谷,顾名思义,有窥天机稳人魂的秘术,需要一个天赋异禀的玄术研习者。 虽然怀顾君并没有天赋很出众,但他身上做事决断的那股气质十分吸引人。 勤能补拙,天赋固然重要,可在医毒方面还没有到拼天赋的地步,有天赋的人是有一定的优势,但天赋一般的人只要勤奋好学也是完全可以的。 只可惜…… 他花了八年时间培养的人,心思却全然扑在武学上! 君儿心,海底针啊~ “啊嚏!” 在专心看兵书的怀顾君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起身将书桌那边的窗户关上。 谷雨前后降雨增多,夜晚有些许凉意,得注意保暖了。 怀顾君感慨,摊上这样一副身子他真是哭笑不得。 怕是他上辈子训斥人太过严厉,被哪个小兔崽子诅咒了吧! 想到这里,怀顾君失笑。 这不是诅咒,这是上天给他再生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珍惜。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杨家小丫头那双凌厉的眼眸,奇怪! 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第十八章:陈氏再闹 第二日清晨,杨家一大家子还在熟睡中,就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王氏你给我出来!” “你个毒妇,害得我名声尽毁,我跟你没完!” “老娘就要让你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就你也配!” “你看看你教的小野种,竟然敢咬我一口!” 陈氏在耳房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恢复了许多力气。 她从女儿大丫口中得知,是有人在跟前杨老大嚼舌根,说她偷男人,加上看见她衣不蔽体,才会一怒之下打她一顿,然后休书一封。 陈氏心中火大,王氏这个毒妇,不过是推了她一把,谁知道她身体那么娇弱,孩子就滑了? 再说,推她的还有老二媳妇孙氏,怎么就不追究孙氏的责任,全让自己一个人背了锅? 越想越气,陈氏敲完三房的门,又转身去二房门口一顿乱捶。 孙氏就是个胆小鬼,出了事情只会往她身上推,临了临了,这墙头草倒戈到她头上,还火上浇油,落井下石,她恨不得立刻撕烂孙氏那张嘴脸! “孙氏,你个不要脸的墙头草,坏事你做尽,坏人我来当,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你害得我夫妻离心,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杨老三紧皱这眉头醒来,要去开门。 王氏也被这刺耳的敲门声和叫骂声吵醒,坐起身来与杨老三对视,眼眶微红。 没了孩子的人是她,陈氏反倒恶人先告状。 她诋毁她可以,诋毁他女儿阿帆就太过分了! 阿帆为了救她,自己受着重伤还四处奔跑为她求医,阿帆何其无辜! 和父母睡在同一个屋子的杨锦帆也被吵得睡不着,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头昏昏沉沉的。 陈氏这疯女人就是欠收拾! 本来想睁眼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就听到她爹对她娘说了一句话,她打算继续装睡。 “阿娇,你别再哭红了眼睛,让阿帆看见,她又该心疼了,我先出去看看。别管大嫂说什么,咱们问心无愧就行。你快躺着,大夫说了,要好好静养。” 杨老三扶王氏再次躺下,王氏也收了收差点控制不住的情绪,听话地点点头。 杨老三打开门栓。 陈氏见老三屋里开门了,连忙凑了过去。 “大嫂,说话可得凭良心。阿娇她嫁给我多年,哪一次和大嫂你急眼过?你们妯娌之间的纷争,哪次不是阿娇吃亏咽下委屈?这次做错事的人明明是你!” 杨老三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口气说了十年来都没敢说的话,扶着门框的手抓得紧紧的。 “呜呜~老天爷呀,你们就是欺负我一个女人家,害得我被夫家休了,竟然还要逼我去死!” 杨老三不知所措,他什么时候说要逼死她了? 杨锦帆听到这话,都忍不住要给陈氏竖一个大拇指。 要是还在前世那时代,必须得颁发一个小金人给这女人。 无中生有的戏码演得太好了! 陈氏蹲在地上嚎得震天,二房的门也打开了。 “大嫂,三弟说得对,说话可得凭良心。我媳妇以前可是最听娘和你的话,要不是你这次做得太过了,她怎么着也会护着你的!” 杨老二刚打开房门,就瞥见陈氏光着膀子蹲在地上嚎,披头散发犹如女疯子,心里暗自庆幸。 幸好他没有娶到这样强势的女人,偷了人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倒将错全部归给别人。 这样的女人养在家里,总有一天会家宅不宁。 “大嫂,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你也知道,我向来胆子小,不会编谎话,要是冒犯了大嫂,还请大嫂高抬贵手,饶了孩子们,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陈氏气冲顶门。 不会说谎? 胆子小? 她当初解决妯娌问题时就应该直接撕了这贱人的脸皮! “你说你不会编谎话,我看这谎话你编得溜着呢!既然那么老实,你咋不对着大家实话实说呢,推王氏的难道没有你的份儿吗?” “大嫂你别血口喷人啊!” 杨老二让孙氏躲在自己身后,自己来对付乱咬人的陈氏。 “敬你,是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我现在才愿意称你一声‘大嫂’,你不就是因为我大哥休了你,所以心里有怨吗?那你咋不想想自己做了啥事,我大哥没将你浸猪笼已经给你三分颜面了,你再逮谁咬谁,别怪我不客气!” 哈! 陈氏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双手往腰上一插。 “你说我乱咬人?你媳妇孙氏才是那墙头摆尾的狗!她不敢承认这事不就是怕遭受像我一样的毒打吗?你们一家子正直,那我被休时她咋不帮我说句话,一个屁不敢放,还说什么给我三分颜面,臭不要脸!” 陈氏直接对着杨老二吼回去,原先没被休时,她从没和哪个小叔子急过眼,就算是老实巴交的杨老三她都没当面说过一句难听的话。 现在,她都被休了还顾忌啥? “你自己做了那样丢人现眼的丑事,谁敢帮你说情?我说陈氏,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陈氏气得眼红,她没有偷男人! “我做了哪等丑事?孙氏整天和我在一起,我要是偷男人了,你以为她脱得了干系?你倒是让她说说那野男人长什么样啊!” 杨老二冷嗤。 大家昨晚就都知道她陈氏偷了野男人,还是村里时常偷鸡摸狗的二癞子,她还在狡辩,荡妇! “杨二丫你个叛徒,出来和我单挑!” 杨大丫也在旁边帮腔,她在叫嚣杨二丫这个叛徒。 要不是二丫背叛了她,现在被撵出杨家的就是小野种,不是她和她娘! 都怪这个小杂种,她要打死她! “砰!” 大房的房门一下子被拉开,杨老大阴沉着脸,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闹腾的母女俩。 母女俩寻声而望,被杨老大的眼神吓得半死。 陈氏想扑上去解释,又怕再被打,杨大丫更是害怕得躲在陈氏身后。 “闹够了没有?” 杨老大话落,也不等陈氏回答,直接跨步上前揪过她的头发,就往院子外拖。 杨大丫吓得大哭。 “死婆娘,别给脸不要脸,还敢来吵老子睡觉,想死是吧!” 陈氏被拖走,杨大丫边哭边跟着跑。 第十九章:做早饭 没了她们的吼叫和哭闹,院子里顿时清净了下来。 杨老二见人走了正准备关门再睡会儿,就见自家老爹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站在屋子门口,脸色阴沉沉地看向他们这边。 “干嘛呢,是瞎了看不见天色早就大亮了吗?跟我下地干活!” “哎,好好好!” 杨老二抬眼看看天色,天边还没泛起鱼肚白,还在灰蒙蒙的。 但是他老爹心情非常不好,他也只能点头答应,不敢说一个“不”字。 杨老爹盯着老二屋里,嗓门又扯大了几分,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一样。 “天杀的没良心,当老子的下地干一天活儿回家还吃不上一顿饭,这都几点了,还不赶紧起来去做饭!成天只想往房里一躲,咋地是想当大小姐,等老子煮来喂你们吗?” 孙氏在屋里听到这话,心中有怨,坐起身来生闷气。 往日里关于家院的杂事,公爹哪里插过手? 如今不过是婆母昏迷不醒,大房又没了媳妇,便拿她这二房媳妇开罪了。 那三房屋里不也没起来做活儿,咋不见公爹对着三房这样吼? 其实孙氏没看见,杨老三早就穿好衣服跑去拿水桶挑水去了,动作麻利得让人没话说。 杨老爹确实看三房更不顺眼,可架不住杨老三手脚勤快啊! 其实杨老爹也并不是只对着二房屋里吼,这话是对着二房三房说的,连带着一块儿骂了。 可孙氏就觉得,公爹只是对他们二房撒气。 她可是听说了,公爹昨天还掏钱为三房的王氏和小野种看病了,说明公爹对三房的态度好转了呀,现在就只剩他们二房开涮了。 这事儿啊,也就孙氏想得多。 杨老爹昨晚因为三房可是损失了整整十三两银子,他现在多看一眼三房都觉得闹心,哪里还有心思对着三房骂? 他怕他忍不住脾气,直接动手,到时候村里人说他不拿儿媳孙女当人看。 他杨老爹也是要脸的! 杨锦帆听到杨老爹的骂声,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脑袋一阵眩晕,穿好鞋就跑出门去抄了一把冷水洗脸,接着就跑进了厨房忙里忙外。 王氏心疼女儿,也想赶紧起来帮忙,被出去不久后又折回来的杨锦帆摁回了床上。 她娘刚小产,身体虚弱得很,更见不得风,哪里还能瞎折腾。 杨老爹素来对杨锦帆没有好脸色,尤其这捡来的赔钱货竟然浪费了他十两银子,他更是恨得牙痒痒,心里想这些都是小野种该做的,只会觉得她做得还不够多。 杨老爹骂完人去往了杨老四门前,将被吵醒又准备睡回笼觉的杨老四给叫了起来。 交待杨老四去村东头顾郎中那儿拿药,杨老四斜着眼撇着嘴,不情不愿地一路小跑着去了。 杨老大将陈氏一路拖拽到了村口,又给了陈氏几巴掌,以解自己被吵醒的怒意。 陈氏旧伤未愈又叠新伤,彻底没了叫嚣孙氏和王氏时的气焰,像个任人摆布的破布娃娃一般被甩在地上。 杨大丫一路跑一路嚎,杨老大收拾完陈氏就转过身来盯着她,她被吓得浑身哆嗦,也不敢再假嚎。 杨老大越看杨大丫越不顺眼,上去揪着她的耳朵也是两个耳光。 杨大丫的脸本就稚嫩经不起风霜,昨天就挨了杨锦帆的打,直到今天脸上的肿胀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现在又被杨老大打,口腔里原本有些松动的牙都磕了出来。 杨老大打完人转身就走,陈氏还光着膀子,她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昨晚全村的人看他笑话,他的脸就够被丢尽了,现在他更不愿意跟陈氏待在一起,宛若她就是洪水猛兽一般。 杨锦帆来到厨房里,麻利地生火,刷洗灶锅,洗米掺玉米面。 她将粥熬上,又从一个破旧的篮子里拿出一把有些干枯的野菜,到水缸边舀水洗菜。 洗干净菜备用,又洗了两个大小差不多的土豆,洗净后直接切成小块,放进滚水里煮,现在的农村人吃土豆都是不削皮的,所以杨锦帆洗得格外干净。 土豆煮得差不多,将野菜用热水烫过,再捞出切成菜沫,和土豆一起扔进熬粥的锅里,再撒上一些盐,搅和搅和,就完成了。 熬粥的香味往外飘散,孙氏才带着二丫慢吞吞地来到厨房。 杨锦帆没有转身,一直在灶火前忙个不停,装作没看见这对母女。 孙氏心中不爽利,却也不敢对杨锦帆说些什么。 毕竟,经过昨晚一事,她知道,现在的杨锦帆已经不是原来她认为的杨锦帆了。 孙氏怀中的二丫更是害怕,她的脸上还火辣辣地疼着,若不是这清晰的疼痛感一直提醒着她,她才不会相信一直被人欺负的胆小鬼竟然打了她。 而且她毫无还手之力! 孙氏母女俩一直杵在那儿,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也不敢出声寻问。 杨锦帆还是没给她们正眼,她揭开灶上的锅盖,用大勺子又搅和了一番,边搅和边说道。 “跟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是连碗都不会拿了吗?还是说,真要俺爷亲自来伺候才行?” 一句话说得母女俩战战兢兢。 二丫赶紧去拿碗拿筷抹桌子,孙氏拿碗去将锅中熬好的粥一碗一碗盛出来,盛完粥去拿了一碟腌好的咸菜来放桌上。 摆弄好饭食,杨锦帆让二丫去请杨老爹过来吃饭,自己则先将一碗满满的粥端去了王氏跟前,然后去喊她在菜地里挖地的爹吃早饭。 杨老大回来了,杨老二也来了厨房,除了王氏,一大家子都坐在桌前准备吃饭。 杨老爹听到了二丫的喊声,闻着香味从屋里出来,眉头却一直紧锁着。 杨老四也拿完药回来了,将药放在中药锅里小火煎着,然后来饭桌上吃饭。 杨老爹一跨进厨房,眼睛就瞥见桌上又满又浓的几大碗粥,差点气晕过去。 平日里他们男人吃大碗的粥,女人和女娃只能吃小碗的粥,这样才不浪费粮食。 今天这分量,足足能做两顿饭了! 第二十章:想报复 杨锦帆余光瞥见杨老爹的脸色,装作没看见,也不管什么有礼没礼,端起一大碗粥就吃,快速吃完粥把碗一放,回三房把王氏的碗也拿出来放桌上,转身去往院子里。 找了一个背篓背上,抬脚就要往外走。 走之前转头对杨老三说了一句:“爹,家里没菜了,我去山里打点野菜回来。” 杨老三刚说了一句“注意安全”,杨锦帆就已经走远了。 杨老爹上桌就开骂。 “女人家家的,要吃那么多做什么?浪费粮食!还是说你们要下地干活?你们难道以为大房没了媳妇女儿,你们娘老子昏迷不醒,没人吃那些粮,你们就可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孙氏刚端起的碗,被吓得又放下了。 二丫刚吃几口粥,也被孙氏瞪得不敢再吃。 “公爹,这顿饭不是儿媳煮的……” 孙氏小声辩解。 不是她煮的饭,却要让她来背锅! 王氏躲在屋子里,小野种也一溜烟儿跑了,公爹就将气撒在她身上。 再说,自从嫁到杨家,她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以前在母家时虽然活计多,日子过得苦,可她也没怎么挨过饿,父兄虽瞧不上她是个女娃,却也未曾多加苛责。 后来到了杨家,兄弟众多年轻力壮,她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整日随父兄下地干活了。 然而,她以为的好日子竟是吃不饱饭,还得受气挨骂的另一种苦日子。 还不如从前在娘家的日子呢! 杨老爹听见孙氏小声嘟囔,更加恼火,连带着对杨老二都骂了起来。 “瞧瞧你自个儿娶的媳妇,都敢跟公爹顶嘴了,过两天是不是就要上房揭瓦了?” 杨老二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好地怎么又扯到他身上? “爹说的是,儿子一定会好好管教她的,爹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随即转头对着孙氏呵斥道。 “还不快回房去!” 孙氏听罢,心里将杨老二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软弱的男人,从来都只会向着别人,就怕惹上麻烦! 她满腹委屈,只得带着二丫先回房去。 没有了发火的对象,杨老爹终于消停了。 几个大汉子开始低头吃饭,还别说,多放了粥里多放了米,确实要比平时香得多。 杨老爹低头扒完粥,抬眼瞥见一脸老实憨厚的杨老三,又想起了他昨晚为三房浪费了十三两,气不打一处来。 冷着脸对几个兄弟说道:“待会儿你们兄弟几个都随我下地干活,老二和老三去告诉你们的媳妇在家好生照顾你们老娘,听到没?” “爹说的是。” 杨老二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一旁的杨老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口。 杨老爹心中窝火,极不耐烦地朝杨老三吼道。 “说!” 杨老三这才说出他想了许久的话。 “爹,阿娇刚小产过,身子还虚弱得很,需要多休息,郎中说了,她现在还见不得风……” 杨老爹听着他这一口一个“阿娇”的,更来气。 “我杨家娶的又不是祖宗,你娘老子生死未知躺在床上没见你问过一句,只知道护着你那个大风一刮就倒的娇娇媳妇,我杨老头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不孝子!” 杨老二也看不惯老三媳妇那弱不禁风的样儿,帮腔道。 “三弟,不是二哥说你,媳妇就不能太惯着,否则哪天做出什么事来,怕你连后悔都来不及啊!” 杨老大听到杨老二这话,就觉得杨老二是在说自己,想还两句嘴,又找不到理由,只得拿王氏说事。 “三弟,我看王氏也没什么事了,咱村里的女人头天生完孩子,第二天就下地干活儿的多的是。王氏又不用下地干活,就呆在家里做一些清闲的活计不碍事的。再说,不是还有二弟媳妇在的嘛,不用担心。” 杨老二见烫手山芋又回到了自己手中,气得后槽牙痒。 “大哥你……” “好啦!” 杨老爹一声怒喝,打断了几兄弟的争执。 “既然都不服气,那就等下午收工回来商量一下,究竟由谁来伺候你们娘老子!” 说完,也不管兄弟几个的面面相觑,扛了把锄头就往院子外走。 兄弟几个也只得扛上农具跟上。 “二嫂三嫂,药炉上还熬着药呢,待会儿记得给娘喂下!” 杨老四临走前还往院子里吼了一句。 待确定他们走远了,孙氏才带着二丫从房里出来,来到厨房。 桌子上只剩下一碗粥和几个没洗的空碗,她往灶上的锅里一看,空空如也。 孙氏的心里那是一个恨啊! 她就应该像小野种那样,不管别人别人说什么,先填饱肚子要紧。 二丫看着那碗粥,吞了吞口水,眼睛红红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叫。 “娘,我饿……” 孙氏这才回过神来,去拿了两只小碗,将大碗里的粥分一分,勉强够母女俩垫垫肚子。 喝完粥,孙氏看着满桌子凌乱的碗筷,继续忿忿不平。 凭什么她吃得最少,还要干这些活计? 而王氏…… 孙氏转头盯向三房的方向。 王氏到现在还没起来,却吃了满满一大碗粥,这碗该由她来洗! 至于小野种,她昨晚不过是仗着人多,拿住了自己的把柄,自己才吃了她这亏。 现在小野种又不在,她拿捏王氏还不容易吗? 王氏本就柔弱无力,又刚滑了胎,身子虚弱着呢。 就算小野种在,其他人又不在,她就不信了,一向胆小的小野种还能打得了她? 再说,她还有女儿二丫帮忙呢! 这么一想,孙氏谨慎地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后抬脚去了三房那屋。 三房的房门是虚掩的,人从外面轻轻一碰就开了。 “弟妹,你醒了吗?” 孙氏试着唤了一声。 没人回应。 看来王氏还没睡醒。 呵,还真是睡得跟死猪一样! 孙氏让二丫在外面把风,自己便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 走到床边端详王氏的睡颜,然后伸手作势要往王氏脸上扇去。 小野种敢打她的女儿,她就报复到王氏身上! “二伯娘,你来这儿干嘛?” 第二十一章:立规矩 听到声音的孙氏被吓了一跳,慌忙收回手。 转身就看见杨锦帆整个人倚在门那里,双手环胸看着她,眼神讥讽且轻蔑。 “我我我就……来看看……” “就看看?” 杨锦帆冷笑。 “嗯……” 孙氏低下头“嗯”了一声。 奇怪,她竟然在害怕一个七岁的孩子? “看什么呢?嗯?” 杨锦帆又问,脚步向孙氏缓缓逼近。 “我……” 孙氏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她不是让二丫子门口守着吗?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锦帆瞥了一眼熟睡中的王氏,王氏轻蹙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关于孙氏那点小心思,杨锦帆完全看在眼里。 她就知道这孙氏贼心不死,所以她刚才只是做了要出门的假象,实际是绕到了房子背后,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而已。 待杨老爹他们走后,她就转到墙脚趴着紧盯着院子里。 没想到还真被她料准了,孙氏那鬼鬼祟祟的模样看着就欠揍。 杨锦帆才不听她废话,上前迅速伸手往她身上戳了几下。 孙氏眼睛瞪得溜圆。 她怎么动不了了?! 还没失声尖叫,便被捂住了嘴。 杨锦帆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揪住她的前衣领,将她往屋外拖去。 原本在门外把风的二丫早被她一记手刀给砍晕了。 将孙氏拖到院子中央甩在地上,这才放开揪着她衣领的手,又往她身上戳了两下,放开捂她嘴的手。 杨锦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别说,孙氏虽然没胸没屁股没长相,但总体还挺沉的。 拖得她手都酸了。 杨锦帆甩了甩手臂,蹲了下去,孙氏无比惊恐地望着她。 “胆子挺肥啊,还敢对我娘动手,嗯?” 话落,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啪!” 力道之狠,哪怕孙氏一张脸饱经风霜,也迅速肿胀了起来。 孙氏疼得龇牙咧嘴,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杨锦帆看着她这般想挣扎却又挣扎不了的样子,甚是好笑。 “啪!” 抬手朝孙氏另一边脸甩去,另一边脸也迅速肿胀起来。 杨锦帆双眸转动欣赏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 孙氏挣扎不得,脸又疼得紧,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洒。 她嫁与杨家,一天清闲日子不曾享过,丈夫未护过她一时,哪怕生了儿子也未曾有过抬头之日,如今还被一个黄毛丫头压着打…… 她脸痛,心更痛! 杨锦帆瞧她只得默默流泪的样儿,也知她难处。 但这并不是她想残害她娘的理由! 杨锦帆伸手将孙氏身上的穴位解开一部分,在她能动之前跨坐在她身上。 她可以不为难孙氏,但规矩也得立! 这几天她要上山找些草药,她爹要随父兄下地干活,没人看顾她娘,便正好给了孙氏动手的机会。 那么今天,她就要让孙氏记住,敢动王氏,就是找死! 这样想着,杨锦帆甩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二伯娘昨晚还没长记性吗?若你也想尝尝身败名裂被夫家休弃的滋味,我大可让你像大伯娘一样。” 孙氏被掐得根本喘不过气来,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双手本能地附上杨锦帆掐她脖子的手,试图掰开,以换得喘息。 每掰松动一次,杨锦帆又会将手捏紧一次。 如此反复下来,孙氏很快也挣扎得没力气了。 孙氏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孩子手劲会那么大,她一个经常做活的农妇竟然都挣不开她的手。 杨锦帆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松开掐她脖子的手,换作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二伯娘,不该你动的心思你别动,知道吗?” 孙氏看着杨锦帆凶神恶煞的眼神,拼命地点头。 杨锦帆接着说道。 “既然知道,为何要动我娘,想死是吗?嗯?” 孙氏惊得身子一抖,又拼命摇头。 她不想死! 杨锦帆对于她的点头摇头视若无睹,伸手又往她脸上甩两耳光。 “孙氏你给我记住,要是敢动我娘一根手指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你女儿,更不会放过……你儿子,听见了没有?” 杨锦帆俯下头,对孙氏附耳轻声说道。 孙氏拼命地想要作出回应,奈何说不出话。 杨锦帆轻笑,只给警告的话,会不会太轻巧了些? “啪啪!” 孙氏脸上又挨两耳光。 “陈氏已经被我搞垮了,你最好安分点。昨日家里的鸡和猪都跑了,不用喂养牲畜,家中杂事没多少,都由你来做,听到了没?还有,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在谁面前乱嚼舌根,我就将你的舌头剪了,扔给狗蛋家的大黑狗吃。还有你女儿,只会比你更惨!呵呵。” 杨锦帆声音越说越小,孙氏只觉毛骨悚然。 那种窒息的濒死感,实在是太恐怖了! 更恐怖的,是掐她脖子的杨锦帆。 孙氏敢断定,杨锦帆绝对不是以前的杨锦帆! 以前的杨锦帆胆小懦弱、任人欺凌,别说是威胁别人,就是别人跟她说话声音大点儿都会被吓着。 想到这里,孙氏更加不安。 不是原来的人,那会是谁? 难道是被鬼附身了? 孙氏偷偷瞄了一眼杨锦帆,发现杨锦帆也在看着她,又被吓得一哆嗦。 杨锦帆挑唇一笑。 她知道孙氏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就是要让她害怕,就是要让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好惹了。 这样,她才会乖乖听话。 “记住,以后干活勤快点,自然就少挨骂。还有一事,屋里躺着那老婆子由你仔细照料着,无论俺爷说什么,你只管做就是,听明白了没?” 让她照顾婆母? 孙氏心下不愿,却也不敢多言,只得点头。 屋子里面的王氏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叫唤一声。 “阿帆,阿帆!” 杨锦帆听到动静,回应道。 “娘,我在呢。” “阿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啊娘,二伯娘在院子里干活呢,我出门找把野菜回来,你别担心,好好休息。” 王氏听到回应,欣慰一笑。 “好,娘都听你的。” 等话音落了,杨锦帆才伸手解了孙氏的哑穴,她看向孙氏,扫了一眼昏迷的二丫,压低音量。 “我相信二伯娘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去墙角寻了背篓,转身离去。 第二十二章:再遇 良久,确定杨锦帆真的出门了,孙氏这才松了口气。 她走到一旁,将昏迷中的二丫摇醒。 “二丫,二丫,快醒醒!” 二丫听到有人在叫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娘?” 她是在三房门口帮娘把风的,怎么睡着了? 孙氏见二丫醒了,将她扶起来。 二丫刚一扭动。 “嘶!” 脖子和后背疼得她龇牙咧嘴。 “娘,得手了没有?” 二丫兴奋地问道。 孙氏眼神迟疑,并未回答。 “肯定是得手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睡着了!” 二丫高兴得拍手,自顾自地说道。 孙氏拉住二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点儿声,别吵到你三婶子睡觉!” 二丫惊愕。 啥? “娘,怕啥?反正小野种已经去山里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孙氏不满地拽了一下她的手,警告道。 “那是你妹妹,以后不许再叫她小野种!” “啊?为啥,咱们不是一直这么叫吗?” 咋好端端的,不让她叫了? 她娘刚才不是还要找三婶子的麻烦吗? 怎么一下子性子转得那么快? 二丫一脸懵,孙氏一时半会儿也与她说不明白,想起杨锦帆的警告,孙氏只得说道。 “以后娘会慢慢告诉你,总之你以后不准再欺负你妹妹,你三婶子和你奶现在都病了,咱们以后得多做些活儿。” 二丫听得满脸疑惑,还想再问清楚,这才发现孙氏的脸有明显的红肿。 “娘,谁……谁打你了?” 看着孙氏脸上的痕迹,二丫莫名想到昨天杨锦帆扇她和大丫耳光时的场景。 身子一颤。 “娘,不会是小野……不会是杨锦帆打的吧?” 孙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无奈地点点头。 二丫被吓得连退几步。 “她……她怎么敢的?!你是她二伯娘呀!” 孙氏白她一眼。 “她怎么不敢?你大伯娘那样精明的人,不也照样栽她手里了?” 二丫瞠目结舌。 “什……什么?!大伯娘不是因为偷男人和推了三婶子才被休的吗?” “昨日你大伯娘一直跟我在一起,哪里出现过什么野男人?这一切不过是小野……你妹妹设的局而已。” “啊?!那她接下来是不是要对付……我们?” 撂倒经常欺压她的大房,下一个要收拾的应该就是她们二房! 孙氏没再接话,只是默默点点头。 二丫心里一片惊慌,之前的小野种连回嘴都不敢,现在怎么变得那么厉害? 难道是受了刺激,所以性情大变? 二丫想不明白,孙氏同样也想不明白。 “你去将碗洗了,你奶的药还在药炉上,我去看着,待会儿喂给你奶喝。” 说起洗碗,二丫极不情愿,以前这些活计是三婶子和小野种做的。 孙氏瞪她一眼,二丫只得去了。 …… 杨锦帆背着背篓,来了离家最近的山上。 一是为了寻找一些草药治脑袋上的伤。 二是找一些补药给她娘补身体。 三是家里确实没啥吃的,她得出来找点野菜,要是能打到点野味,就更好了。 四是,昨天她放跑的鸡和猪应该就是往山上跑了,要是能找到,那就是分家以后他们三房的私家财产了。 这样想着,杨锦帆加快了进山的步伐。 离杨家最近的山,也差不多是离村子最近的山。 农闲时,村民们会上山找点简单的草药去喂家里的牲畜,偶尔也会找点野味回去打打牙祭。 这段时间庄稼人忙,极少有人会来山里,除非是家里真的没什么可吃的,才会来找点野菜回去添个菜,比如她就是。 原本以为山上经常有人来,吸收了人气,植被可能比较稀疏,药材难寻。 到了之后才发现,植被青葱茂密,丝毫没有受人气的影响。 杨锦帆顺着上山的路,一路走,一路寻找着野菜。 这座山野菜倒还好,但是药材少得可怜,至于野味一类,更是还没见过。 走了好一会儿,杨锦帆已经到了山的深处,野菜的收获不小,草药只找到一些清凉止咳的。 杨锦帆坐下来歇了会儿,抬头看看天色,快到做晚饭的时间了,但是她还想往里走。 窸窸窣窣~ 山林里有动静! 杨锦帆刚放松一点的精神再次紧张了起来,顺手捡了几个石子捏在手里。 又一阵窸窸窣窣~ 一只灰色的野兔往她身后窜过,她立即转身,手里的石子“唰”的一下掷了出去。 “咚!” 沉闷的撞击声震响。 杨锦帆走过去一看,石子撞击到野兔的头部,砸出了一个血洞,兔子的四肢还在扑腾。 杨锦帆笑了,今晚的硬菜有了! 窸窸窣窣~ 林子的那边还有动静。 杨锦帆拎起野兔,轻手轻脚地往有动静的方向而去。 草丛里的动物一直在动来动去。 鸡! 是她昨天放出来的一只鸡。 杨锦帆暂且放下野兔,迅速扑过去抓鸡。 “咯咯!” 被抓到的鸡任命地叫了两声,在杨锦帆手里可劲儿挣扎。 “啪——啪——啪——” 一阵悠扬的鼓掌声响起,树上传来的,在静谧的山林里突兀至极。 杨锦帆刚准备扬起来的嘴角瞬间放了下去。 不好,山林里还有人! 杨锦帆循声而望。 离她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斜倚着一个人影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又是他! 杨锦帆瞪大双眼,眼神里有疑惑也有警告。 坐在树上的少年先出声。 “哎哟我说,好歹昨晚我也帮了你两次,怎么还是用这种眼神看我?” 怀顾君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姑娘对他的戒备心太重了! 杨锦帆僵硬地扯出一抹假笑,亮出对恩人应该有的好态度。 怀顾君嫌弃地摇摇头。 “算了,还不如不笑,真难看。” 杨锦帆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吐槽。 鬼鬼祟祟跟踪她,看见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也就相当于窥破了她的秘密。 能给他好脸色才怪! “郎中哥哥果然不是一般人。” 杨锦帆突然来这么一句。 “何出此言?” 怀顾君听得出小丫头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竟然有跟踪别人的特殊癖好。” 杨锦帆冷哼一声,揉捏着手中的鸡。 “嗯哼,你认为是我跟踪你?” 怀顾君挑眉,盯着杨锦帆的脸,不打算放过任何表情。 第二十三章:十文钱的交易 杨锦帆没有说话,嘴角一撇。 显而易见。 怀顾君轻笑出声。 “看来杨三叔家的小丫头不仅功夫了得,还……挺自恋!” 哟呵! 说她自恋? “刚过谷雨时节,村儿里的其他人都在地里忙活,谁回会来山里瞎逛?” 杨锦帆不服气。 “别忘了,在山里瞎逛的可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你呢。” 怀顾君怜悯地看着杨锦帆手中被揉捏的鸡,默默同情它三秒。 鸡仿佛感应到了怀顾君的同情,叫得更惨了。 杨锦帆视若无睹。 “这时节山上的野菜长得好,我家里没吃的了,来找些野菜回去,不然就得饿肚子了。至于你,顾郎中是你义父,有给人看病的手艺,哪里至于到饿肚子吞野菜的地步?” 顾郎中是远近闻名的郎中,平日里不断有人来请他去问诊,顾君作为顾郎中唯一的义子,顾郎中哪里会委屈了他? “我是不至于野菜果腹的地步,可是……” 顾君似有些不好意思,压低了音量。 “我的厨艺也就那样,连我自己都吃腻了。” 哈? 杨锦帆一头雾水。 “这与你来山里闲逛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这山里的野兽还会比他一个人的厨艺好? 他准备聘请一位回去当厨师? 这世界实在太玄幻了! 怀顾君看见杨锦帆脸上古怪的神色,脸一垮。 她绝对没把他往正常处想! “我厨艺不好,但你厨艺不错啊。医铺里正好缺一个会做饭的伙计,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杨锦帆白他一眼。 “还说没有跟踪人的癖好,真的好意思吗?” “嘿,我想请你去做饭,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去研究我想研究的东西,而你,也有了一份工钱,你就不必野菜果腹了,不就两全其美了?” 怀顾君给的条件的确让人很心动,可杨锦帆还是有疑问。 村里会做饭的妇人多的是,他为何独独专门来请她一个小孩子? 怀顾君期待地看向杨锦帆,眼里亮晶晶的。 “一月十文钱,怎么样,想不想考虑一下?我保证活计不多,也不会太影响你做家中的活儿。” 有钱! 一个月十文! 麻雀虽小也是肉,杨锦帆当然想去。 而且,十文钱对于村里的壮汉都算高价,何况她一个小丫头? 可是…… “郎中哥哥,你还是没说实话。” 要请她去做饭,大可以去她家里请。 很明显,他是在她先上山的,且两手空空。 既不是跟踪她,也不是来寻草药,这座山也没什么值得专门来寻的草药。 所以,他还有事瞒着。 “没错,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我并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怀顾君也不打算继续逗她了。 “昨天我瞧见你家里的牲畜都不见了,就寻思着应该是往山里跑了,今天来山里看看,想把它们找齐,帮你养在山里,以免被其他村民上山猎了去。” 杨锦帆眼睛一亮。 她上山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寻家畜。 “那你找到了吗?” 怀顾君看了一眼杨锦帆手里的鸡,杨锦帆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鸡。 “还差你手里这只,鸡和猪就都齐了。” “齐了?那在哪?” 这可都是她三房以后的私家财产了,最好先养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这样以后处理起来也方便。 怀顾君之前就猜到了她放牲畜的用意,所以将它们都赶到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用篱笆围了起来。 他从树上跳下来,接过杨锦帆手中的鸡。 “走,我带你去看。” 怀顾君拎着鸡,抬脚就往前走。 “等一下!” 杨锦帆转回去拿了野兔,才跟上他的脚步。 怀顾君看她手里拎着的野兔,便走边问道。 “你这掷石子的功夫是跟谁学的,也忒神奇了些,一扔一个准。” “当然是跟我家老爷子学的。” 杨锦帆颇有些自豪地说道。 “老爷子?杨老爹?他一个庄稼人还会这功夫啊!” 怀顾君皱眉,表示怀疑。 “当然不是。” 杨老头那个家伙,哪里配跟她家老爷子比? “哦?那是……”谁? “秘密,不告诉你!” 杨锦帆眯笑道。 她家老爷子可是带兵打仗,扛枪拉炮的大英雄,是部队的领头将军! 怀顾君不再追问,心中对于某些问题的疑问又有了一些答案。 “话说,你一个药铺小郎中干嘛跑到山里来帮我守猪喂鸡,干嘛对我那么好?” 杨锦帆可不认为他对自己有兴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肯定还藏着别的企图。 “我就是挺好奇,一个小丫头如何凭借一己之力离开杨家那个狼窝?” 怀顾君痞笑一声,看戏意味浓厚。 真正的原因当然不便宣之于口,他要为舅舅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而杨锦帆再合适不过。 杨锦帆挑眉,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不多问。 不管他有没有别的目的,只要对自己无害她都能接受。 她正好也需要这个机会,这样一来,她这身医术就有了出处可寻,就不会有人怀疑她是不是换了芯子。 “好吧,你说的哦,一个月十文工钱!” “哈哈,没问题!” 怀顾君爽朗一笑。 只要她答应去医铺里干活,他就有办法让舅舅发现她的才能。 分散了舅舅的注意力,舅舅就不会一直逼他学医,他就有了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研究武学。 “对了,你猎的这只野兔是要拿回去当菜?” “是啊,那不然嘞?” 杨锦帆看向手中的兔子。 “想抢食?不给,自己猎去!” 杨锦帆将兔子往身后护了护。 怀顾君嗤笑,瞧她那没出息的样儿! “一个七岁的小孩子,竟然猎了只野兔回去,谁信?” 对哦! 杨锦帆一拍脑门。 她怎么看到食物就得意忘形,将这事给忘了! “那怎么办?我好不容易弄到了,难不成扔了?” 好可惜的,她舍不得。 这可是肉啊,是原主从未尝过的滋味,是现在的她非常需要的营养! “扔了倒不至于,你就在山中将它烤熟了,再带回去,不就更容易掩藏了吗?” 说着,怀顾君止住了脚步,将手中的鸡扔进篱笆圈内。 “喏,你家的牲畜都在这儿。” 第二十四章:硬要塞钱 杨锦帆老远就看到了那堵新编的篱笆墙。 走就一看,她家的猪哼哼和鸡咕咕果然都在。 杨锦帆眉开眼笑。 “多谢郎中哥哥的帮忙,等我处理好杨家的事,就来把它们领回去,这段时间就麻烦郎中哥哥代为照看了。” 怀顾君很享受杨锦帆这狗腿的笑,摆摆手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过有一点我要纠正一下,我叫顾君,以后你就叫我君哥。” 什么“郎中哥哥”,难听死了! 杨锦帆看他那纠结的小表情,噗呲一笑。 他现在的模样,倒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也最讨厌装模作样的撒娇语气,钢铁直男不解风情。 但那人不姓顾。 “好,君哥。” 怀顾君满意一笑。 “好了,鸡和猪就放心养在这儿,不远处有条小溪,我先帮你把野兔处理了。” 话落,伸手接过杨锦帆手中的野兔。 “那我去找些可以做调料的东西!” 杨锦帆兴奋地转身就跑。 怀顾君轻笑。 若真是她,七岁孩童的身份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始。 很快,怀顾君将野兔处理好了,杨锦帆也找到了好些可以做调料的药材。 青山里,炊烟袅袅。 烤兔肉的香味阵阵扑鼻,杨锦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怀顾君仔细看了看肉的成色,见烤得差不多了,伸手掰下一只兔腿,递到杨锦帆面前。 “拿着,先尝尝。” 杨锦帆握着的小拳头又紧了几分,摇着头道。 “我不吃,君哥你吃吧!算是你帮我烤兔子的谢礼,剩下的我想带回去给娘。” 她娘刚小产过,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你娘一人也吃不了一只兔子啊,再说刚小产过的人不能补得太猛,不然适得其反。你头上还有伤,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才对。” “那你呢?” “我?你之前不是说了嘛,想吃就得自己去猎!” 杨锦帆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小声嘟囔道。 “我那不是开玩笑的嘛!” “好啦,我当然知道的啊。快接着,凉了可就没那么香了。我义父可是顾郎中,哪里还会缺了我这些吃食?” 怀顾君又将手伸前了几分。 杨锦帆听罢,终于不再推辞,接过他手中的兔腿啃了起来。 不得不说,古代的野味真是太太太太美味了! 零污染零添加,这味道都能让她回味许久了。 吃完兔腿,杨锦帆找了些大一点的叶子将剩下的兔肉包严实,放进背篓底部,她又摘了一些树叶盖住,才将刚刚找好的野菜和草药放进去。 杨锦帆和怀顾君挥手道别,按原来的山路回了家。 怀顾君在她后走,他去找了些野草喂牲畜,这才回了医铺。 杨锦帆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地里干活的村民们还没回来,杨锦帆将背篓背进了三房屋里,把放在背篓底部的兔肉拿出放到屋里仅有的一个柜子里,然后将背篓里的野菜草药一并拿了出来。 孙氏和二丫正在厨房里忙活,没注意到杨锦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直到她将摘来的野菜拿进厨房来。 “我今天摘了好些野菜,都是能吃的。二伯娘你弄一些放粥里煮,一些清炒,一些留着下顿吃。我还摘了些不认识的回来,趁天色还亮,我拿去请顾郎中分辨一下,家中事务你们先料理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杨锦帆拿着草药转身就走,也不管孙氏作没作回应。 孙氏被吓了一大跳。 这丫头走路咋没声儿呢,吓死她了! 杨锦帆来到村东头顾郎中家,怀顾君也刚好到家。 “去哪了,还知道回来?” 清净儒雅的声音含带一丝怒意。 怀顾君脚步一顿,杨锦帆也僵在门口。 她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义父,今日君儿心中有些烦闷,便去了山中,此刻才总算好了些。让义父担心了,是君儿的不是。” 怀顾君没有半丝畏惧,杨锦帆都听得出他话里的无所谓。 顾郎中气得跺脚。 “我让你看的古籍可看了,人体穴位可记下了有哪些?” “没有。” 怀顾君一秒也未迟疑。 “滚回房间温书去,晚饭之前不得再出来半步!” 别以为他不知道,白玉白茸都跟他说过了。 医书不好好看,跑山里养猪,成何体统! “是。” 怀顾君回头看了一眼杨锦帆,抬脚往里屋走去。 顾郎中这才注意到门口一脸懵的杨锦帆,立马换了一副脸色。 “丫头,你是来拿给娘的药吗?哎哟,你看顾叔叔这记性,今早你四叔来拿你奶的药时,都忘了让他捎回去给你娘。小丫头真有孝心,还亲自来给你娘拿药,老夫喜欢得紧,嘿嘿嘿~” 顾郎中笑得如同慈祥的老翁,杨锦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不知所措。 犹豫了一会儿,猜想顾郎中应是脸都快笑僵了,她才伸出手中的草药。 “多谢郎中为我娘配药,这是我今日上山寻得的草药,不知郎中这里收不收,晚辈想换些文钱一用,郎中昨日已慷慨救我娘性命,若再为我娘破费药材,晚辈心中有愧,不知以何为报。” 杨锦帆一番话,直接说到了顾郎中心坎里。 世间怎会有如此天赋异禀又乖巧懂事知礼数的女娃娃,甚得他心啊! 不似那不听话的蛮横男娃,只会气他! “无碍,你只管将药拿回去,这些药材我自然是收,我出二十文钱,可好?” 顾郎中继续笑眯眯地说道。 杨锦帆惊讶,二十文钱! 她手中的草药最多值八文钱。 “郎中厚爱,只是这草药并不值这个价……” “丫头可是觉得我给少了?嗯,的确。你挖的药材哪里只值二十文,便是五十文也是值得的!是我肤浅了,既然丫头觉得心中有愧,那我就拿了药钱二十文,其余三十文是你该得的。” 杨锦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绕来绕去,又给她多加了十文钱? 顾郎中去取了钱来塞到杨锦帆手中,不允许她拒绝。 “让你拿着便拿着,若以后有空多来医铺找顾叔叔玩儿,记住没?” 杨锦帆只得点头称是。 “请郎中放心,既然答应了君哥,明日一早我会来为郎中和君哥二人做吃食。” 第二十五章:挑衅杨老爹 做吃食? 顾郎中疑惑,君儿他自己就会做呀。 何况小丫头天赋异禀,替人看病的手哪能做这些粗活? 转念一想,君儿这小子还挺会来事儿。 只要小丫头进了医铺,或多或少都会学到点本事,那以后他收徒,不就顺利成章了? 这样想着,顾郎中笑得更慈祥了。 杨锦帆却觉得着实渗人。 果然子随其父,顾郎中和顾君都有点儿……不太正常。 “那他可曾许你酬劳?” “回郎中,君哥说一月十文工钱。” “十文?” 顾郎中惊讶出声,眼神愠怒。 杨锦帆见顾郎中变了颜色,以为他在恼怒顾君给得太高,出声询问道。 “郎中请息怒,我也觉得君哥给的太高,若是不合您意,一个月五文钱就行。” 钱不钱的无所谓,只要她能留在医铺就行。 医术有了出处,她还用愁赚不到钱吗? 顾郎中听见杨锦帆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误会了。 “不是,丫头你听叔说,不是给得太多了,是他给得太少了。做饭这活计多累呀,怎么着也应该给六十文钱,这臭小子定是欠抽了!” 杨锦帆听着顾郎中的话,默默低头。 原来是觉得给少了,可是顾郎中到底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难道是因为,顾郎中知道了她给娘点穴和将杨老太打成木僵的事? 他在试探她! 杨锦帆一惊,心中警铃大作。 以后做事一定要多加谨慎。 她怎么忘了,她的那些伎俩糊弄糊弄村民还行,遇到真正有道行的人便无处遁形! 顾郎中见杨锦帆面色不佳,以为是自己行为夸张吓到了小丫头,连忙收敛了一下神色,嘱咐杨锦帆药该怎么熬。 杨锦帆将顾郎中的话一一记下后,抱着药和钱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铺。 顾郎中看着杨锦帆的背影,心中甚喜。 乖巧又有才的女娃,连跑步的姿势都那么招人喜爱! “咳咳。”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顾郎中立马收起笑容,转身瞬间恢复平日里的清俊儒雅。 “你在这干什么?不是叫你回房温书,晚饭之前不许出来吗?你又将我的话当耳旁风,真是愈发不听话了!” 顾郎中暴躁呵斥道。 怀顾君斜倚在门框处,一脸戏谑。 “义父不是觉得她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嘛,怎么这会儿看小丫头的背影都能笑那么开心?” 顾郎中瞪他一眼,这死孩子就是在看他笑话! “小姑娘活泼可爱,我老头子回忆起胞妹,笑一笑怎么啦?” 只要不承认,这死孩子就笑话不了他。 “也是,义父身处正经派系,哪里会收这样的人为徒,有辱门风啊~” 顾君故意拖长尾音,顾郎中瞅着他冷哼一声。 “哼,那是自然,用得着你说!” 顾君看着舅舅死不承认的倔强样儿,憋笑憋得实在辛苦。 顾郎中咬牙切齿地瞪了顾君一眼,甩袖进了里屋。 …… 杨锦帆跑到半路,回头看不见医铺了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钱分揣在身上的不同处,抬脚朝家走去。 回到家,杨老爹他们也都从地里回来了。 杨老三见杨锦帆回家,以为她才从山上回来,担忧地问道。 “阿帆,可是在山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怎么现在才回来?有没有受伤啊,快让爹瞧瞧!” 感受到杨老三的关心,杨锦帆心里一暖。 “爹,我没事。我下午就回来了,我额外挖了一些草药,不知道是些什么,就拿去请顾郎中瞧瞧。” 刚洗完手蹲在院子里抽旱烟的杨老爹冷嗤一声。 “哼,好吃懒做的赔钱货,不作死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会受伤?还妄想挖什么草药,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杨老大和杨老二在一旁看戏。 杨老三心里不是滋味,手微微收紧了几分。 杨锦帆感受到了杨老三的情绪变化,顺势表示挫败。 “唉,结果不过都是些不认识的野草罢了,不是草药,不值钱。但是顾郎中让我把给娘的药拿了回来。” “嗯,挺好,你娘正是需要药补的时候。” “爹,顾郎中告诉我了怎么煎药,我先去看看娘,待会儿就去熬药。” “好,去吧。你娘也醒了,你去看看她,看完出来吃饭。” “嗯。” 杨锦帆点点头,抱着药转身回了三房屋里,一个眼神都没给那几个汉子,完全当他们不存在。 杨老爹一直盯着杨锦帆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杨老三想说点什么,可这是他爹啊! 杨锦帆进屋后见王氏坐在床上纳鞋底,便走到床边。 “娘,灯光太暗了伤眼睛,你休息会儿吧。” “不累,娘都休息了一天,这会儿可睡不得了,找点事儿做。” 王氏抬眸笑着说道,并未放下手中的活计。 “那你可要多注意,累了就睡会儿,别硬撑。” 杨锦帆趁着说话,迅速将怀里的钱塞进被窝。 王氏惊讶,正要出声,便被杨锦帆捂住了嘴。 “嘘!” 杨锦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道。 “娘先别问,待会儿我会跟娘细说。” 说着,又将藏在身上其它处的钱摸出来塞被窝里。 王氏心惊胆战,与杨锦帆对视一眼,坚定地点点头,将塞进被子里的钱紧紧捂住。 杨锦帆附耳嘱咐道。 “爹进来也先别让他知道,晚上我悄悄告诉你们,我去给娘端饭。” 说完,拍拍王氏的手,转身出去了。 王氏惊魂未定,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却也只能等着。 她今天发现,她的女儿阿帆好像变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杨锦帆来到厨房,其他人已经上桌开吃了。 她也不急,来到灶前用大碗捞了满满一碗粥转身就要出厨房。 杨老爹盯着那碗满满的粥,心疼得不行。 “成天在家里睡着,还要吃那么多,我杨家养的不是儿媳妇,是祖宗!” 杨锦帆装作没听见,端着粥径直出了厨房。 杨老爹气冲顶门,将筷子往桌上一扔,作势就要去拉杨锦帆。 杨老三想拦,孙氏抢先一步拦住杨老爹。 “公爹何必管她?随她去就是,您只管吃饭,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待会儿媳妇去教训她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何须公爹费心?” 第二十六章:谁来伺候娘老子 杨老爹止住了脚步,望了孙氏一眼,眼神复杂。 转头向杨老三吼道。 “自己看看捡回来了个什么玩意儿,都敢跟你老子甩脸色了,造孽呀!” 杨老三垂着头,不说话。 “今晚不许给她留饭,她的份已经被她全部端给王氏了!” 孙氏听到杨老爹的话,点头称是,心里却没当一回事。 不给小野种留饭,她怕会被打死! 想起杨锦帆中午打她时那恶狠狠的眼神,孙氏不自觉一哆嗦。 “公爹,儿媳记住了,快吃饭吧,菜快凉了。” 说罢,摆碗伺候杨老爹等人落座吃饭。 杨锦帆进了三房屋,转身关上房门,将热腾腾的粥端到王氏跟前。 王氏眼里满是心疼。 她听见了,公爹不给她女儿留饭。 “娘,快趁热吃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杨锦帆笑着说道。 王氏垂头叹气,心里如针扎一般。 “你这孩子,你爷都不让给你留饭了,你怎还笑得出来?为娘哪里吃得下,我要是吃了,我女儿就要饿肚子了!” 杨锦帆倒觉得无所谓。 杨老爹不让留饭,那是杨老爹的事。 孙氏敢不留吗? 她可是听见孙氏那番话了,知晓是白天对孙氏的所作所为起了作用,不管孙氏是出于真心还是畏惧,她都会承下她这份情意。 “娘,我不笑难不成要到我爷面前哭吗?我爷看不上我,我就算是对他言听计从,日日在他跟前忙前忙后,他也不会念我半分好,倒不如做我自己想做的,还来得清静自在。至于我有没有吃的不要紧,娘亲早点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往日里我也没少挨饿受罚,不照样长到如今这般年岁?” 王氏瞧着女儿脸上灿烂的笑,越发心酸。 若不是她身弱性子软,三郎老实听话又孝顺,他们三房向来不争不抢,阿帆何必受这么多年的委屈? 杨锦帆见王氏泫然欲泣,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便转移话题。 “对了,娘说吃不下粥,定是伤了身子又补得不够导致的,今晚的粥是二伯娘熬的,比起我早上煮的粥确实寡淡了些。” 杨锦帆压低音量,附于王氏耳畔。 “不过,我刚才得了一件好东西,现在就拿来给娘亲开开胃。” 说罢,便转身去把放在柜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王氏好奇不已,直盯着杨锦帆捧来的东西,是用树叶包着的。 “这就是你一回到家就赶忙放进柜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啊这么神秘?” “嗯?我回来时看见娘还在熟睡,就没叫醒娘,原来娘都听到了?” 王氏点点头。 “嗯,睡了一天头晕的厉害,你回家时我已经有些清醒了,只是浑身乏力,就没出声叫你。” 杨锦帆表示明白,将覆盖在东西上的树叶轻轻拿掉,露出肉来。 还好,还是温热的。 杨锦帆伸手掰下一只兔腿递给王氏。 “娘快尝尝,这是山里的野兔,滋味可比鸡肉要香,趁热快吃!” 王氏目瞪口呆,浓郁的肉香在鼻尖萦绕,她却迟迟不肯接住。 “阿帆,你上哪儿弄的兔肉?” 这般香的肉,她自从来到杨家还不曾见过,更不要说尝了。 “这野兔就是山上的呀,长得可肥了!” 杨锦帆兴奋地说道。 王氏傻盯着她的脸庞,不说话。 她知晓女儿自从经历过昨晚的事,性子变了许多,但也不至于七岁的孩子就能猎到野兔吧? 杨锦帆知她心中有疑惑,也不瞒着。 “娘别瞎想,这是顾小郎中给的,说是给我们补补身体。” 王氏听到是顾小郎中送的,不疑有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接过兔腿仔细品尝。 杨锦帆将其他的兔腿扯下来,一并递给了王氏。 王氏摇头,她吃一只腿就够了,剩下的留给三郎和女儿。 “娘吃这就够了,阿帆你也吃,可香了!还有你爹,待会儿让他也尝尝。” “娘只管吃就是,我已经尝过了。再说这么肥大的一只兔子,我和爹哪里吃得完?” “可是……” 王氏还想再说点什么,便听见有人喊。 “小赔钱货,躲房子里干嘛呢?还不出来把碗洗了!” 是杨老爹在卖声音。 “娘只管多吃点,记得把粥也吃了。” 说完,杨锦帆便转身走了出去,还不忘把房门拉上。 杨锦帆来到厨房,木桌上一片狼藉,还剩孙氏在灶台上收拾。 孙氏眼神示意,她留了碗粥在灶锅里。 杨锦帆去端起粥,三口并两口,两口并一口,三两下就将粥解决了。 照这种情况一直下去,她最终怕是会落得饿死的下场。 杨家是真的穷啊! 她早上熬粥的方式简直就是铺张浪费,想想她都肉疼。 得赶紧想法子挣钱离开这里! 杨锦帆喝完粥便走了出去,至于洗碗,孙氏会处理妥当。 刚抬脚出了厨房,就见杨老爹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吼道。 “全部人都给我来正屋,我有话说!” 说完,便恶狠狠地瞪了杨锦帆一眼。 刚回屋准备歇息的杨老大和杨老二听见动静,又重新开门出来。 才吃完饭就被使唤去劈柴的杨老三也放下了斧头走向正屋。 在整理野菜的杨二丫,在洗碗的孙氏,甚至在屋里的王氏也披了衣服来到正屋。 杨锦帆慢悠悠地来到正屋,几个汉子坐在椅子上,女家就只能站着。 杨老三见王氏也来了,正要起身相让。 “哼,一心只有女人的缺德玩意儿,你老爹咋不见你尽过几分孝道?!今日你要是让位给没用的女人家,明日是不是连你爹的话也不听啦?” 话落,王氏只得忍着身体的不适,将杨老三摁回椅子上。 “今日我叫你兄弟几个来,就是想问一下,顾郎中说你们娘老子被二癞子那混账东西给打成了木僵。今后,是哪一房来孝敬你们娘,还是轮流着来?” 他一进门,一股尿骚味袭来,熏得他眼睛疼。 杀千刀的几个懒货,在家也不去照看老婆子,这是就等着他们娘老子死吗?! 弄得一屋子怪味儿,叫他上哪儿睡觉去? 一群没良心的狗东西! 第二十七章:拒绝做大冤种 杨老爹说完,眼神就瞟来瞟去,一直围绕着三房的人打转。 杨锦帆心中冷笑。 这老不死的在打他们三房的主意呢! 除了杨老四和杨锦帆,在场的人听到“木僵”两个字,都不由一愣。 他们知道娘老子被打得严重,没想到这么严重。 活是活不成,死也还没死,这是要拖累谁啊! 杨老大清清嗓子,抢先开口道。 “咳,那个,我作为老大,我先说两句。本来呢,伺候咱们娘这个事理应由我大房先来承担。可是各位兄弟不是不知道,我杨老大如今家里没了女人,两个儿子还在读书,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照顾人啊!” 说完,只管大马金刀坐在那儿,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杨老二在心里啐了一口,这不是摆明了将责任推给二房三房嘛! 孙氏不服气。 “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娘是大家的娘,就算大房现在没了女人家,大哥难道连端茶倒水都不会?再说了,两个哥儿都还小,大哥就不打算找个人来照顾他们吗?” “有了新大嫂,不就能照顾娘了?” “瞧弟妹说的,我要是留在家里照顾娘,那地里的活儿你替我去干?再说,我家两个哥儿还等着我去挣学费呢,要不弟妹让二弟将挣得的工钱分我点儿?将来两个哥儿读书有出息了,怎么说也不会忘了二叔二婶的恩情。” “我也想再娶续弦来照顾娘,弟妹帮我介绍一个?” 孙氏翻个白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倒挺美!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我家也有哥儿在读书,哪里还有钱再给大哥,侄儿虽亲切,哪里比得过亲儿子来得贴心?” “哎大哥,我家哥儿可比大哥儿和二哥儿用功多了,上个月还得到了夫子的夸赞呢!我倒是觉得,三哥儿在读书方面是有出息的。大哥不如多帮衬帮衬我家三哥儿,将来三哥儿出息了,同样会孝顺他大伯的!” 杨老二帮腔。 别以为自己家有儿子就能什么事都推给他们二房,他杨老二也是有儿子的,儿子读书还争气,一个顶俩! “二弟呀,弟妹不是说大哥应该再娶一个大嫂回来吗?这样,大哥也不推脱责任,等大哥我娶了续弦,再将娘交给我大房照料,好不好?” 再娶? 这事儿杨老四第一个不同意。 爹娘给他留的老婆本都快败光了,家里哪儿还有钱给大哥娶续弦? 再掏钱给大哥娶新大嫂,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 “大哥你可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兄弟的死活啊!昨晚请郎中给娘看病可是花了好大一笔钱,我的老婆本都没了,哪里还有钱给你娶续弦?” 杨老大看杨老四急的那个样子,皱起眉头。 家里挣的钱都交给了爹和娘,这么多年来也只是在他和二弟娶媳妇时花的多,再就是给三个男娃子上学时花的多。 其余地方基本没用过什么钱。 怎么会他娘一病就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 “你告诉大家,昨天请郎中来花了多少钱?” “花了十八两呢!” “十八两?!” 杨老大和杨老二一家都大吃一惊。 村子里办红白喜事都没哪家一次性花去十多两银子的。 他们娘是被砸了脑袋,郎中又没给治好,哪里会花去十八两银子? 顾家郎中这是赚的黑心钱,太黑了! “哼,家里有不下蛋的母鸡,还多了个野种赔钱货,掏空家底不是迟早的事儿?” 杨老爹冷哼一声,话难听得像是在喷粪。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们三房一家身上。 杨老三难为情地低下了头,王氏也垂着脑袋眼眶里蓄满了泪。 三房无后。 无论他们一家再怎么任劳任怨、不争不抢,在兄弟几个面前还是抬不起头。 杨锦帆眼里泛着冷意,抬眸瞥见杨老爹怨毒的目光,瞬间装出几分害怕来。 “爷,人看病哪有不花钱的道理?我爹这些年做活挣的钱可是统统交给爷和奶了,娘的孩子没了,是她自己想没的吗?我头上的伤是我自己摔的吗?” “我爹心疼我娘和我,拿自己挣的钱给媳妇孩子看病有什么错?” 杨锦帆小声抗议道,往杨二丫身上瞟了一眼。 杨二丫不禁一哆嗦。 小野种头上的伤是她和大丫推的,大丫现在不在,小野种准备对付她了! 杨老爹恨不得撕了杨锦帆。 小野种,也敢顶撞老子! “孽障!” “我杨家真是家门不幸,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说罢,作势就要扑上去打。 浪费了他十两银子,还敢跟他顶嘴! 他非收拾这个小畜生不可! 杨老三连忙起身挡在杨锦帆前面。 “爹,和孩子计较什么,阿帆她还小呢不懂事,爹要打就打我吧!” “你……你个不孝子!” 杨老爹没想到一向老实听话的杨老三竟然敢拦他,气不打一处来。 扑上去就甩杨老三两耳光。 “是你自己要替她挡的!” 杨老三结结实实地挨了两耳光,心里泛起一阵阵寒意。 昨晚他磕破了头也没求来救命的钱,若不是顾郎中心善,他媳妇孩子怕是早就凉透了。 他家阿帆说错了吗? 多少年了,他任劳任怨,挣的钱一分不少全部上交,可到头来,他媳妇孩子半分都沾不上。 他到底图什么啊! 杨锦帆拳头攥得梆硬。 杨老爹甩甩手,继续冲杨老三骂道。 “哼,你一个不折不扣的庄稼人,除了一身蛮力还有啥?你真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能挣到十八两银子?呸,啥也不是!” “爹,消消气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杨老大上前拍了拍杨老爹的背。 “杨老三啊,今儿为了两个外人来顶撞你老子,你硬气得很嘛!既然那么硬气,以后照顾你娘的事就全交给三房了!” 杨锦帆心中暗骂了一句老不死的,就等着给三房下套呢! 做梦! “爷,不是我们不想照顾奶,实在是照顾不了啊!” 杨锦帆躲在杨老三身后,探出小脑袋说道。 王氏见女儿还在说,吓得要用手去捂她的嘴。 孙氏也为她捏了一把汗。 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第二十八章:成功转手 杨锦帆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一个二个明摆着就想把责任推给他们三房,想屁吃! 且不说杨老太就是她打成这样的,就算是别人将她打成木僵,她杨锦帆也绝不会伺候她! 是杨老太想弄死她娘在先,又间接导致了原主的死亡,还想对她行凶,这样的穷凶极恶之人,她没直接打死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她杨锦帆从来不是以德报怨之人! 谁爱做这大冤种谁做去,她三房就是不接这烫手的山芋! “大房没女人,不好照料,二房也要操心哥儿上学,老四还没成亲,哪里懂得照顾人,我看还是三房最合适。老子也不知你最近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以前被别人欺负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敢反抗了。” “好啊,老子也想听听,你究竟有啥理由拒绝!” 哼,一个屁大点儿的女娃,能成什么事? 说出点名堂来,还能高看她一眼。 说不出来,看他不打死这个赔钱货! 杨锦帆从杨老三身后走出来,笑着说道。 “爷,今儿我去村东头郎中家给我娘拿药,顾小郎中让我和我娘明儿个去他家干活呢。” “放屁!” 杨老爹“蹭”的一下站起来。 他非打死这个撒谎精不可,别以为拿顾郎中就能压得住他! “顾小郎中怎么可能让你去他家干活,都到晚上了,还在做什么白日梦?” 谁不知道顾郎中这个人,虽和气,却自负医术了得眼高于顶,不与谁亲近,谁也看不上。 就连他那义子每每见着他,都跟老鼠见到猫儿一般。 一个乡野郎中,总是清高得以为自己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官老爷,有人送钱去请教他医术,刚抬脚进去,转眼就被他轰出来了。 其实啊,也就是个两面三刀的货。 表面清高着呢,却暗戳戳坑了他十八两银子! “帆丫头,你瞎说什么混话呢?” 杨老大也不信。 那样靠本事吃饭的人家,怎么会看上这个一无是处只会浪费粮食的小野种? “大哥,她怕不是磕坏了脑子,得了啥幻想症了吧?” 杨老四轻蔑地瞅了一眼她头上未曾更换过的血绷子。 三哥捡回来这个小女娃他老是看不惯,总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还总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你撒谎,我哥那么聪明的人顾郎中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可能瞧得上你这样的笨蛋?” 杨二丫实在难以置信。 昨天还在任由她们拿捏的小野种,今天就摇身一变傍上了顾郎中这棵大树! 孙氏赶紧伸手捂住二丫的嘴,不让她再出言不逊。 杨锦帆眼底泛起冷意,淡淡地扫了杨二丫一眼。 这熊孩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欠抽了! 杨老三担忧地看向杨锦帆。 “阿帆,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也不是要质疑她女儿说的话,阿帆一向乖巧,从不撒谎。 只是顾郎中这个人向来对人要求极严,为啥就瞧中了他家阿帆呢? “当然是真的啦!爹,我啥时候撒谎骗过你和娘?” 杨锦帆嘴一瘪,委屈得不行。 王氏心疼不已,手轻轻推了推杨老三的胳膊。 她的阿帆向来胆小,却能鼓起勇气找人来救她,会带肉会省粮给她吃,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孩子就是把她当作亲娘来孝敬。 她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娘亲,比别人家的孩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也许,顾郎中就是看上了她的这份赤诚之心呢? 杨老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解释道。 “阿帆,爹不是那个意思……” “爹,你放心,我都明白。” 杨锦帆对着杨老三露出安抚一笑。 她当然知道杨老三不是不相信她,而是怕她被人骗了。 这个汉子憨厚老实,从她穿越到这儿已经护了她许多次。 上辈子她无父无母,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这辈子她一下子父母双全,该是她的福气。 “顾小郎中还说了,每月给我十文钱呢。哦对了,顾小郎中还说,想请我娘去帮忙缝补一下衣物,也会给娘报酬的。” 在场的几人听此话后,无不目瞪口呆。 啥? 竟然还有钱,每月十文呢! 杨家那三兄弟笑她磕坏了脑袋,已经开始发疯了。 杨二丫觉得小野种她不识好歹,口气大得跟真的一样。 孙氏倒是有几分信的,毕竟小野……帆丫头能用计逼走大嫂,还骑在她身上扇她耳光…… 想到这里,脸上还有隐隐约约的痛意袭来。 王氏惊讶,竟还有她的活计! 杨老爹冷冷地看着她。 “人有一张嘴,谁都会说。你说顾小郎中请你去他家干活,证据呢?” 兴许人家也就那么一说,这死丫头还当真了! 杨锦帆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扬了扬下巴,坦坦荡荡。 “阿爷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顾郎中家问。” 杨老爹自然是要问个明白的。 “老四,你现在就去顾郎中家问问,是不是有这回事。” “得嘞,爹。” 杨老四抬脚往外走去,眼神里都是讥讽。 小丫头片子,等着被打脸吧! 没过多久,杨老四就回来了,脸色铁青。 “爹,顾郎中说他就看得上这丫头勤奋老实,让她和三嫂明天去早一点,他这人醒得早饿得快,要是去晚了,他会不高兴的。” 杨老爹惊愕。 “他真这么说?” 杨老四无奈点头。 “千真万确。” 杨老爹听完,前一秒还在垮着的脸,后一秒就笑成了菊花。 “行吧,既然我孙女都能给家里挣钱了,做爷的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那照顾你们娘的事,就先由二房来担着,等老四娶了媳妇,就轮流着来。” “爷,凭什么?!” 杨二丫冲上前叫嚣。 “啪!” 孙氏甩手就是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知死活的笨丫头! 以前陈氏在时,这丫头像只鹌鹑一样,怎么现在胆子倒肥得很? 杨二丫捂着半边脸,眼睛红红地盯着孙氏,哭着跑出了正屋。 杨老爹冷瞥了一眼孙氏。 “今后家里的活计让那丫头勤快些,家里的牲畜也跑了,你们在家应该还算清闲,可不许偷懒!” 第二十九章:开导 杨老爹一句话就敲定了二房未来的任务,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孙氏虽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三房的帆丫头彻底变了,小小年纪就有本事护得住那柔弱的王氏。 杨老三人老实嘴笨,也有勇气去护他家女儿。 再看看她家男人孩子…… 唉。 孙氏心里深叹一口气,愈发觉得难受,却也不敢不答应。 照顾杨老太的任务落不到三房头上,杨老三一家面带喜色出了正屋。 走之前,杨锦帆还不忘回头对杨老爹画个大饼。 “阿爷怎么安排,阿帆就怎么听。以后得了工钱,定是要交给阿爷的!” 反正过不了多久,她杨锦帆就会带着父母脱离杨家,杨老爹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杨老爹对杨锦帆这番话很是受用,一个月十文,十个月就是一百文,一年就是一百二十文…… 天呐! 他杨家是要发了呀! 想着想着,美滋滋地回房休息去了。 杨锦帆趁着杨老爹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赶紧开溜。 杨老大虽然眼红那笔工钱,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回房睡觉。 只要麻烦事情别落在他头上就好! 杨老四面色难看至极,摔门而去。 小野种浪费了他的老婆本,竟然还能全身而退,气死他了! 杨老二气得频频叹气。 他爹就是偏心大哥和四弟! “你为啥要答应这事?” 杨老二没地方撒气,对着孙氏就是一顿吼。 孙氏委屈得不行,眼泪一下就砸了下来,回吼道。 “我还能不答应吗?你要是觉得不妥,你咋不出来说话?人家老三都知道护人,你咋不知道护一下我?” 孙氏越说越激动,泪水像是流不完一样。 “你……你无理取闹!” 杨老二像是被踩中了尾巴,扔下一句话愤然转身离去。 孙氏无力地蹲在地上,埋头痛哭。 若她不是怕给娘家丢人,早就想和杨老二和离了。 可她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她能怎么办? 虽说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可她就是心里难受。 想着想着,泪水越发汹涌。 没一会儿,她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孙氏抬头,眼底一片迷茫。 见来人是杨锦帆,赶紧收了收眼泪。 杨锦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身后拿出一只兔腿递到她面前。 一股肉香袭来,孙氏错愕。 杨锦帆挑眉。 “看什么看,接着啊!” 说罢,手又往孙氏面前递近了几分。 孙氏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杨锦帆直接拉过她的手,将兔腿塞到她手里。 “你……你哪里来的肉?” 孙氏小声询问道,转头左右看看有没有人。 “别看了,没别人。你赶紧吃吧,就是专门给你的。” 杨锦帆蹲下身子,与孙氏对视。 “没偷没抢,是顾郎中给的,你放心吃就是。” 孙氏疑惑。 “那你咋不给你娘,她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 肉香再次袭来,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我娘我自然会操心,这就是给二伯娘你的。虽然白天对你凶了些,还打了你,但是我也感激你替我说话,还给我留了饭。我这人就是这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听杨锦帆一番话,孙氏又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我也不是真的想要针对你们,是陈氏怂恿我的。要是没有你爹埋头苦干,我家哥儿和大房两个哥儿应该也是上不起学的。” 这个就算孙氏不说,杨锦帆也是知道的。 她爹为了杨家人能容得下她,没日没夜的干活,农忙时下地,晚上还要劈柴,农闲时就去镇上给人家做苦力。 挣到的钱一分不少的上交,可还是没能换来几分别人的好脸色。 “我爹是为了我,三房的事自然有我管。二伯娘,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记得把兔腿吃了,吃完把骨头埋了收拾干净,别告诉任何人。” “女人有的时候,就得为自己而活。” 说完,杨锦帆起身,抬脚出了正屋,还不忘把门拉上。 孙氏盯着杨锦帆离去的方向,愣怔了许久。 眼里的泪水比刚才流得还要凶猛,她凝视着手中的兔腿,一口咬了下去。 嘴里肉香四溢,杨锦帆的话还萦绕耳畔。 女人有的时候,就得为自己而活…… 未出嫁前,她看她娘就是整日里忙忙碌碌。 不是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而奔波,就是操心她爹的衣服需不需要补,操心她那几个兄弟娶不娶得上媳妇,操心她嫁什么人家。 她娘总是在为别人操心,教她以后怎么听婆家的话,怎么和妯娌相处,怎么照顾自己的孩子。 从未有人跟她说过,女人也得为自己而活。 她周边的所有女人似乎都是一个样儿。 孙氏慢吞吞地将兔腿啃完,情绪总算稳定了不少。 她丈夫护不住她,女儿也怨她,她该如何…… 孙氏起身,打开正屋的门走了出去,按照杨锦帆的吩咐将骨头处理干净了才回了二房的屋。 杨锦帆回到三房屋里,就被杨老三夫妇拉到床边坐下。 “阿帆,你跟爹说说,顾小郎中真的是心甘情愿将烤兔子给你的?” 杨老三担忧地问道。 他非常相信他女儿的话,可顾小郎中为什么突然对他们那么好? “爹,是真的啊。那不然你想想,我才多大,难不成还有本事猎到一只兔子?” 杨锦帆拍了拍杨老三的手背,让他安心。 “顾小郎中就是上山采药,路上遇见了我,便将他猎到的兔子给了我,顺便请我明日就去医铺烧火做饭。他说与顾郎中整日忙给病人看病,再自己做饭的话实在忙不过来,然后他就许诺我一个月十文钱的工钱呢!” 杨锦帆说起谎来,毫无心理压力。 “那为啥还请了你娘?咱们可是欠了顾郎中一个天大的恩情呐!” “爹,都说了。顾郎中家里没人会做针线活儿,娘的针线活儿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村里一等一的好,被人家请去做活不是很正常吗?再说,是恩情,咱多多帮他们干活就是,不亏欠!” 杨锦帆一番话说完,杨老三一颗心也稍稍放下了,低头看着手里的文钱。 “行,就依阿帆说的!” 第三十章:玉追往事 “对了。爹,我想跟你说,这钱你可不能一股脑的就交给俺爷,我也想读书,我还想用这钱去请人打制一组银针用呢。” 杨锦帆是思虑了一番,才决定将钱的事告诉杨老三和王氏。 不是怕他们乱用钱,就怕他们收不住财,人又老实巴交,将钱一律上交,那她做的一切就白费了,她的计划也会被打乱。 杨老三惊讶,显然没想到他女儿会这么说。 “你想读书啊?” 他们古溪村是没有女孩子读书的,就算是村长家的女儿也只是跟着上学的哥哥们略识得几个字而已。 “你要是想识字的话,可以等你几个堂哥下学回来教你……” “三郎!” 王氏打断了杨老三的话。 “你难道忘了,三个哥儿一月才能回家一次。而且,哪个哥儿瞧得起咱家阿帆,他们不欺负她我就谢天谢地了,啥时候指望他们教阿帆识字?” 杨老三时常不在家,他哪里晓得在他眼中那几个所谓的“杨家的希望”,其实就是三个小混账! 阿帆被欺负了不说,是怕他们担心,可她这个当娘的都看在眼里! 杨锦帆默默在心里给王氏点了个赞,手偷偷往大腿上一掐,瞬间眼泪汪汪。 “爹,我都没见堂哥们教大姐和二姐识过字,堂哥他们……他们哪里看得上我?” 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滚滚下落。 惹得杨老三和王氏一阵心疼。 “三郎!你去镇上做活,难道没见过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识文断字的。在镇上,哪怕是做炊饼人家的女儿也是识字的。咱家阿帆想读书,那是好事啊!” 杨老三难为情,他不是觉得女孩念书丢人,而是…… “阿娇,不是我不心疼咱闺女,是咱爹根本就不会同意的!” 他爹最排挤他闺女,要不是听说闺女现在能赚钱了,他爹还指不定有多想弄死阿帆呢! 杨老三搬出了杨老爹,王氏也沉默了。 公爹撒起泼来,比女人家还难缠一二。 “那阿帆,你想打制一组银针又是干啥用啊?” 王氏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得再问杨锦帆。 杨锦帆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哽咽着道。 “不是要到顾郎中家做活了嘛,我就想着多多少少能跟着顾郎中学到一些东西,要是真能学到给人看病的手艺,我就可以像顾郎中那样开间医铺给人看病了。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让爹和娘天天吃到兔肉。说不定娘的身子一补好,还能再怀上呢。” 她专挑他们最在意的说,就不信杨老三不心动。 果不其然。 杨老三的脸色由为难转为了纠结。 在纠结什么呢? 杨锦帆唇角上扬起一抹不可察觉的弧度。 杨老三一咬牙。 “好,爹支持你的想法。要给人看病,就要识字。夫子的私塾里是不收女娃的,大不了爹请一个夫子来家里教你,只要我闺女愿意学,让爹做什么都愿意!” 杨锦帆感激地看了杨老三一眼。 “可是阿帆,打制一组银针少说也要五两银子,爹手上没钱,咱家的钱都在你爷管着,他肯定不会给的。” 昨晚他头都磕破了,可是他爹一分钱也不愿意拿出来给他救闺女。 打制银针这种精细品的事,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杨锦帆蹙起眉头。 以她现在手头上的钱肯定是不够的,去顾郎中那里预支的话,杨老爹以后见不到工钱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三房。 看来明天还得抽空上山挖药材卖钱。 王氏见杨锦帆踌躇,心里下了个决定。 “我有!” 温柔且坚定的声音同时吸引了杨锦帆和杨老三的目光。 两人诧异地望向她。 “阿娇,你说啥?你哪来的钱?” 他这个浑身是力气的汉子任劳任怨多少年都没有银钱傍身,连妻女病了需要钱治病都拿不出来。 阿娇一个柔弱女子,整日在忙家中的活计,哪里有钱? 王氏温柔一笑,扬起手轻抚杨锦帆的头顶。 “三郎你忘了?我刚到杨家时身上还带着一个玉坠,把玉坠当了,不就有钱给咱闺女请夫子和制银针了吗?” 玉坠? 杨锦帆瞪大眼睛。 杨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竟还有这么名贵的东西? “不行!” 杨老三毫不犹豫地拒绝。 “三郎!一枚玉坠而已,哪里有咱闺女重要?” 王氏见杨老三不让,当即急了。 杨老三啧了一声。 “我当然晓得玉坠没法跟咱闺女比,但阿娇,玉坠要是没了,你就再也找不到你的亲人,也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王氏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口气。 “三郎,我嫁给你十年了,有你和闺女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况且十年过去了,我的家人兴许早就没了,何必再挂着那些不可能的事,活在当下才重要!” 说罢,转身去床的一角寻装玉坠的盒子。 杨锦帆疑惑,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玉坠应当是她娘的,而不是杨家的。 “爹,娘哪来的玉坠?” 杨老三深深叹了口气,看向杨锦帆。 “本来爹和你娘觉得你还小,等你及笄了再告诉你,但是既然都要典当玉坠了,爹也就不打算瞒着你了。” 说话间,王氏取来了一个粗糙的小木盒,只有巴掌大小。 王氏打开木盒,将盒子里面的手帕取了出来,再小心地揭开手帕。 一枚通体透亮,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淡淡蓝光的月牙状玉坠呈现在杨锦帆眼前。 玉坠是用细细的银链挂起来的,有点像她那个时代的项链。 杨老三从王氏手中接过玉坠,仔细端详,说起往事。 “十年前,我去一个离家挺远的小镇上做工,在回来的一条偏僻小路上,发现了你娘。她当时发烧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只得将她背到镇上的医馆治病。你娘病好以后忘记了许多事,只记得自己姓王,是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的,身上只剩下贴身挂着的这枚能证明她身份的玉坠。” 杨老三将玉坠递给杨锦帆。 “她无处可去,我便将她带回了家。你爷和你奶都是贪财的,为了让你娘有朝一日能找到亲人,我们一直将玉坠藏得好好的,除了我和你娘,谁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第三十一章:买卖交给谁 杨锦帆仔细听杨老三叙说过往,手指轻轻摩搓着玉坠,心中泛喜。 这玉坠质地如此好,应该能值不少钱吧。 “哎爹,这上面有字!” 摩搓到了玉坠的一角,有些不平整,杨锦帆凑近昏暗的油灯一看,是两个小字。 字刻得特别小,若不是有心仔细观摩,怕是根本发现不了。 听到杨锦帆说有字,杨老三和王氏同时凑了过来。 玉坠他们见过好几遍,从未发现过有什么字啊! 就连王氏自己也没发现玉坠上还有字这事,她要是思念亲人了,向来是将玉坠取出摸一摸,再放回盒子里。 “写的啥字?” 杨老三看向杨锦帆。 杨锦帆尴尬一笑。 “爹,你忘了我现在还不识字?” 杨老三一拍脑门,牵扯到额头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闺女想读书识字,这不就到了运用的时候? 唉,可惜了。 这玉不久之后就要卖了,而他们如今才发现玉坠上竟还有线索! 若是他早点送阿帆去找夫子念书,兴许就能让阿娇早点找到亲人了。 “唉。” 杨老三惆怅。 他杨老三这辈子,吃了老实的亏,吃了没孩子的亏,到如今,还吃了没文化的亏。 “阿帆,教你识文断字的夫子一时半会儿也请不到家里来,你先在顾郎中家安心做活和学习,剩下的爹会想办法。” 女儿要是有出息,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以后到了婆家也不至于被欺负了去。 杨锦帆重重点头,垂下眼帘,掩去眼里的情绪。 其实玉坠上那两个字她识得,只是现在的她不再是众星捧月的医学天才,而是大字不识的乡野小丫头。 做戏就要做全套。 “那三郎,玉坠是不是拿到镇上的当铺里去问问价?” 王氏让杨老三拿主意,毕竟闺女学本事的事宜早不宜迟。 “不可!” 杨锦帆抢在杨老三开口之前阻止道。 “为何?” 方才他欲开口答应的,他们农村的泥腿子,祖祖辈辈都是只会种地的农民,根本不认识什么权贵可以帮忙相看。 其他的东西可以拿到集市上问一问,而玉坠一类名贵之物只有拿到当铺才能遇到识货的。 杨锦帆思索了一番,解释道。 “爹,咱们这儿的小镇上哪有谁去当这么名贵的东西的?一般只有家里生活过不下,拿些物什去当的。我们没见过名贵东西的庄稼人都知道这玉不便宜,那当铺子里的人肯定比我们清楚,一旦他们想私吞了这玉,还反过来找我们的麻烦,那怎么办?还有,万一人家疑惑小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名贵的东西,再追查起来,到时候事情闹大,我阿爷知道你和我娘竟然藏有这么值钱的家私,还不得闹啊?” 单是那老不死的闹都是小事,就怕事情闹大了遭有心之人眼红惦记,到时为了谋财而害命,那才得不偿失。 其实她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当铺一般都是统一名牌体系,类似于前世的连锁店,当铺掌柜哪有不识货的,就怕人家欺他们不识货,私吞了玉坠,她一个瘦弱无背景的乡野丫头找谁说理去? 她可是急需很多很多钱的! 她说是想读书和制银针是为了让杨老三夫妇不起疑,虽然也不是假话,她确实需要这两样东西。 但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发动人力打探消息,要尽快找到二癞子。 杨老三顿时愣在原地,王氏也后怕不已。 他们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些利害关系,要不是阿帆提醒,怕是要酿成大祸了。 “那该怎么办?村里的卖货郎也是时常不着家的,他肯定也是信不过的。” 杨老三紧皱眉头。 原本没钱操心钱的问题,现在有值钱的东西了,却是比没钱时还要操心。 王氏也束手无策,只得把希望放在杨锦帆身上。 她真的感觉女儿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也没多大变化,还是那样软软小小的一只,但现在看见她,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杨锦帆没注意到王氏热切的眼神,垂眸思索了一番。 抬头问道。 “爹,娘。你们信得过顾郎中吗?” “顾郎中?” “对!” 杨锦帆肯定地点头。 “顾郎中给十里八乡的人都治过病,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识肯定比寻常人多。” 王氏对于杨锦帆的话深表认同,杨老三却挺犹豫。 顾郎中是有本事的人,可他晓得疑难杂症怎么治,不见得他就知道玉怎么卖。 “哎三郎,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难道忘了谁救的我和阿帆吗?阿帆说的对,顾郎中虽是治病救人的郎中,到底走过许多地方,比一般人强太多了,反正见识和人品,我都能信得过!” 昨天那种人命关天的情况,顾郎中都没嫌他们家麻烦,还帮了他们三房大忙,可见人品是绝对信得过的。 平日里,顾郎中虽穿着朴素,但那通身的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况且顾郎中本身就不是普通人,是十里八乡颇都知晓的名医圣手。 杨老三见王氏也坚持,终于松口了。 “行吧,那咱就私下去问问顾郎中。对了阿帆,就让你拿着去问顾郎中如何?” 杨锦帆惊讶。 “我拿着去问?” 之前不放心她提议的顾郎中,怎么一下子又无比放心她? 王氏也奇怪。 “三郎,阿帆还小呢!咋和顾郎中商量啊?” 杨老三脸上露出欣慰的喜色。 “阿娇你不知道,昨晚顾郎中还夸了咱家闺女呢,今天又让咱家闺女去他家做活,想来是稀罕咱家闺女的。让闺女去谈,可比咱们去合适多了!” 说完,转头对杨锦帆说道。 “阿帆,本来让你一个小孩子去商量这件大事是有些不合适,但爹看得出来,俺闺女是真心求上进的,你就拿着玉坠去和顾郎中好好说说你的想法,想必顾郎中更愿意帮忙。” 杨锦帆听了原由,笑着点头答应。 其实选择顾郎中是最合适的,杨锦帆看得出来,他绝非乡野郎中那么简单,因为…… 他的脸,是易容术! 而那顾小郎中,身边竟然有暗卫,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 虽然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可她有直觉,相信他们准没错的。 第三十二章:空间现 夜已至深,村庄静谧安宁。 杨家人都进入了梦乡,唯独杨锦帆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柔和地爬在她稚嫩的脸庞上。 杨锦帆拿出玉坠就着月光观摩。 月光照射下,玉坠更显透亮,淡蓝色的光似乎比初见时还要闪耀。 杨锦帆觉得新奇,便准备起身走近窗户仔细观察。 没想到起得猛了些,扯到背压着的头发,疼得她冷嘶一声。 她抬手往后脑勺摸去,摸到一片湿润。 定睛一看手指上都是血,果然是牵扯到了伤口。 抬眸间注意到玉坠上什么时候也沾有血渍,她扬袖欲擦去血渍,讶然地发觉血渍早已消失不见。 还未等她再确认是否是自己眼花时,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都消失在淡漠的月光下。 杨锦帆惊恐地捂住双眼,臆想中身体的失重感和时空穿梭的流速感都没有到来。 “你明明是个军医,怎的行为举止表现得如同只二哈?” 一道娇蛮的女音传入耳膜,嫌弃意味明显。 听这声音,说话人应是站在她的正前方。 啥子? 说她是二哈,哪个死婆娘?! 杨锦帆试探性地松开点指缝,睁眼间周遭的亮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好不容易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强光,她才放下捂眼睛的双手。 待她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 若说王氏生得美,是一种大家闺秀的娇弱美,如温室里的花朵,需要人呵护。 那眼前这位就是高山上的雪莲,是谷雨绽放的牡丹,是忍冬人人夸赞的雪梅…… 哦不,已经不能用凡间的任何一种花来形容她了。 她圆润的杏仁瞳清澈黑亮,又长又翘的睫毛伴随着眨眼的颤动恰到好处,目带摄人心魂的流光,外透嫌弃与狡黠,伴有几分娇俏与灵动。 水波眸上,蛾眉螓首,如远山辽阔,亦如细柳妖娆。 水波眸下,粉面桃腮,皮肤温泽如玉,凝脂都不若她这般细润,清亮比雪。 秀挺的鼻梁神刀鬼斧,又不失自然柔和,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端庄典雅。 鼻下,唇红齿白,如天空一抹红霞,亦如弯弓流月。 身上一袭粉白云锦罗纱衣,衣领微窄,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身姿修长窈窕,通身冰肌玉骨,腰束流云彩带。 头坠三千如瀑青丝,用只发簪松松束住,光洁的额前碎发慵懒恣意。 十指柔荑环抱胸前,傲娇意气。 饶是睡眼惺忪,面带倦色,亦是圣洁高不可攀,让人不自觉想匍匐仰望。 “喂,看够了没?看够了回神啦,小泥点子。” 杨锦帆听到“小泥点子”四个字,终于回过神来。 双手一叉腰,头一歪,很是不爽。 “哎喂,虽然你长得跟天仙似的,但是也不带你这样侮辱人的!” 她杨锦帆是比不上面前这人好看,但也是肤白貌美大长腿,驻地医院里的绝色! 多少军官士卒爱慕她、追求她,她都不曾答应。 怎么到了这人嘴里,就成了卑微的“小泥点子”? “哟,还不服?” 女子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因困意未消,眼眶里升起的晶莹水珠衬得灵波双眸多了一丝魅色。 杨锦帆鼓起腮帮,板着脸盯向她。 “这幅模样看起来不是很明显吗?” 很明显的不服! 女子瞥见她气鼓鼓的像条要吐泡泡的小金鱼,伸袖掩唇“扑哧”一笑。 “虽然你长得不怎么地,但胜在这蠢蠢的小模样还挺合本君心意,本君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吵醒本君的无礼行径了。” 说罢,女子傲娇地抬了抬光滑如玉的下巴,脸上明媚的笑意都在彰显她的大度。 杨锦帆嗤之以鼻。 这婆娘是长得比天仙还天仙,可一开口不是说她像二哈,就是说她是小泥点子,还说她吵醒了她,真欠揍! 说什么原谅她,那她是不是还得感激涕零地跪谢她的大恩大德? 搞笑! 杨锦帆嘴角一扯,讥唇道。 “你应该是住在玉坠里的吧,我也没打算吵醒你,这样,我明天就把玉坠转手卖了,你也就不必看见我这小泥点子,咱们天涯海角,不复相见!” 话音一落,转身就要走。 她杨锦帆一生恃才傲物,性格火爆,没兴趣也没时间跟这祖宗周旋。 女子见她面露不满,也不恼,反而笑出了声。 “哈哈!” “卖玉,可以,摆脱本君,不行。” 杨锦帆脚步一顿,不耐烦地转过身来,脸黑得像锅底。 “什么意思?” 女子无视她的怒气,笑得眉眼弯弯。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本君是住在玉坠里没错,可你的血已经与本君结契了,也就意味着本君现在住在你的意识里,而非玉坠里。” 杨锦帆一脸菜色,只觉离了个大谱! “那你什么时候搬走?” 这祖宗以后都要和她待在一块儿,说不定哪天她就疯了,被气疯的。 “很简单,你死后意识消散,本君就能搬走了。” “我就偶然得了这玉坠,你就要我死,未免太狠了些!” 杨锦帆气竭。 早知道贪什么便宜嘛,老老实实找药材卖钱,她也能过好她的小日子的! 女子瞧出她的不乐意,继续笑得晃眼。 “别那么不情愿嘛,做本君的奴仆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杨锦帆无语。 合着她上辈子救死扶伤换来的就是一个这样的身份,完了还得给人家当奴隶,仙界里到底是谁跟她有仇?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杨锦帆翻了个白眼,转身又欲走。 女子上前伸手拦住了她。 “哎,别急着走嘛!做本君的奴仆的确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再说本君又不会为难你,介于你上辈子的功德,本君会将这个空间的使用权全权交给你。为显诚意,本君还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杨锦帆听完她的话,环视了一圈周围世外桃源般的广阔天地。 挺拔的古茶树生机勃勃,薄云几缕,近处流水声潺潺,远处群山环绕,隐约有瀑布下落的轰鸣,灵气充裕,亦如仙境。 杨锦帆秀眉一挑,顿时来了兴趣。 “说得倒是天花乱坠,那你是什么身份,又为何会寄住在玉坠里?” 第三十三章:神君来历 这般好的条件,说不心动是假的。 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了穿越这样离谱的事,她才不会信面前这人说的话。 “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坏事触犯了天条,被罚来这儿守空间的吧?” 女子扬唇轻笑,听得出杨锦帆话里的戏谑,她轻哼一声。 “哼,这天地间的法则皆是由本君与另外三位神界帝君所制定,谁又能治得了本君的罪?” 杨锦帆惊叹,她似乎在不经意间傍上了一位终极大佬。 “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何会屈居于一个小小的空间?该不会只是个系统,能掌握别人的命运,就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神君吧?” 上一世在休闲之余,她也会读读网络上一些穿越小说、系统小说。 说实话,那些人造系统真的超级自大,随便穿越一个人过去,就开始掠夺别人的气运,主角因为有主角光环,所以其他人就必须围着主角转,什么道理? 而那些所谓的主角,因为拥有超乎现实的助攻系统,也不管德行好坏,都可以一路开挂,不劳而获。 对于真正努力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打压与侮辱。 若女子真是这样的系统,她杨锦帆不要也罢。 无故掠夺他人气运,是要遭天谴的! 没想到这一问,女子当即炸毛,冲杨锦帆吼道。 “本君乃是自混沌真气中孕育而生的大罗天圣女,是万物之主的守护者,货真价实的神,别拿本君与那些后世人类研发的垃圾系统相提并论!” 女子双手叉腰,怒目圆瞪,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另外,再给你这小泥点子科普一下。” “后人研发的系统确实可以改变人的命运,但只能改变人类赋予感情所撰写的书籍中的人物的命运,而并不能改变现实中人的命运,所谓手捏剧本自带主角光环的开挂人生,不过是时空管理局诓骗人气运与寿命的一种手段而已。” “并且,就连本君也不可能随意打开时空界门,若是不按照正规时空管理渠道走,强行撕开时空界门,不仅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对该时代的影响越大,对自身的反噬就越大。” “时空管理局不过是虚拟出了时空界面,企图取代原始时空,操纵人的生死轮回,不自量力。” 杨锦帆听得一愣一愣的,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那我呢,是不是也穿书了?” 听到她这番无脑的问话,女子当即赏了她一个大白眼。 “榆木脑袋!你上一世是如何成为别人口中的天才的?本君看你也并非全然靠运气,怎会这般愚钝?本君已经说了,能做本君的奴仆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且本君又岂会看得上如蝼蚁般的时空管理局?你功德深厚,还只让你穿个书,那本君怕是要请幽冥界的酆都大帝来喝茶了。” “阿嚏!” 远在幽冥界的酆都大帝正眯着眼在小憩,冷不丁一个喷嚏吓得他差点从座榻上跌下去。 忙不迭休地睁开眼睛往四周一扫,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他想多啦? 嗯,肯定是他想多了。 继续睡。 杨锦帆遭女子好一番数落也浑然不在意,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求知态度。 “既然我不是穿书,为何我脑袋里没有这个朝代的记载印象?还有,神君仍是没回答我,既然神通广大神权至上,为何会甘愿守在这一方小空间?” 提及此,女子灵眸中的光一寸一寸黯淡下去,杨锦帆的心情竟不知不觉随着她灰暗的神色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 “提及往事,本君总是不愿多言……” 她停顿一刻,深舒一口气,朝杨锦帆扬起一个释然的笑。 “罢了,告诉你这小泥点子也无所谓。” 杨锦帆刚想回应女子一个笑,扬到一半的唇角就被“小泥点子”四个字硬生生压下去了。 “讲故事就好好讲,别时不时就将我当作那路边的狗踢上一脚,凡人也是有尊严的!” “哈哈,是啦是啦,本君不逗你,你且听本君慢慢道来。” 女子抬眸眺望向远处,明明目空一切,却好似瞧见了自己当年的荒唐。 “万年前六界隐隐有再崩盘之兆,而当时万物之主在上一次神魔大战中元神破碎,九万年未曾回归当位,其中一位神君将万物之主元神将养复出之际,本君不满于那位神君引起神魔大战致使万物之主遭此劫难,便力行阻止。” “结果万物之主回归延迟,导致六界大乱,生灵涂炭,万物之主也因本君的阻拦元神再次受到重创,后来万物之主回归,六界才得以获得稳定。” “六界重归稳定之后,定是要对致乱之祸首进行论处,但本君即是天地法则制定者之一,众神无权问责,为赎罪过,本君便自罚卸下守护者一职,只身来到这渺小时空,寄神魂于有灵玉石,长眠于石山地下。” “这一睡,便是上万年。” 女子将视线又移回到杨锦帆身上,笑得悲悯慈祥。 “你与本君的相遇其实也算不得意外,有人想让你来唤醒本君,本君沉睡了上万年,不久后该回去司职了。” “所以不是血唤醒的你,而是我的血唤醒了你?” 杨锦帆嘴一噘,敢情她之前还暗自庆幸自己来得早,像极了大傻子。 女子点头表示肯定。 “上万年的时间,足够历经几次沧海桑田,玉石被开采运输雕琢,经手之人数不胜数,若是人血都能唤醒本君,岂会有你我之间的相遇?你功高德厚,加之祖福荫佑,是唤醒本君的不二人选。” “所以,无论你同不同意,都会成为本君的奴仆。好了,从现在开始,这个空间的使用权都归你了,空间里的一切事物除了本君,你都可以用意念驱动,为你提供便捷。” “哦,对了。空间是本君用神识比拟以前所在的大罗天而创,大小由你自行斟酌。” “另外,你也不必担心有了便捷会对别人有多不公,万物皆有命数,你所拥有的便是你该得的。” 女子将话说得明明白白,也解除了杨锦帆的顾虑。 神君说得对,她上辈子救死扶伤,为医学界贡献亦不小,活该她能得空间。 第三十四章:愿望 “那就依神君所言,小的该称呼您什么?主人?” 女子无奈一笑,对上杨锦帆的视线。 “本君不是人,你既为本君的奴仆,便有权知晓本君名讳。本君名弥七宝,你可称本君一声‘弥圣君’。” “弥七宝……” 杨锦帆轻声呢喃。 随即扬唇一展大大的微笑,朝女子作了一揖。 “好的,七宝宝!” “……” 嗯,有礼貌,但不多。 “还有什么想问的?若是没有就说出你的一个愿望来,本君帮你实现。” 刚才她便说了,会帮她实现一个愿望以显诚意。 “哦,你刚才说你脑袋里没有这个朝代的印象,那当然啦。这里与你前世生存的地方并不在同一时空,没印象才正常。” “想问的我已经问了,你也都与我说清楚了,目前暂时没有其他问题。至于我的愿望……” 杨锦帆低头寻思了一会儿。 “原主杨锦帆这辈子太苦了,我希望神君能为她寻一个好的人家投胎,愿她下辈子平安喜乐,受尽宠爱。若是可以,还有我娘肚子里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他没做错什么,却被剥夺了看看世界的权利。” 弥七宝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本君还以为你会担心你前世的爷爷,为他用了这个愿望。” “我的爷爷我自然担心的,爷爷丧妻、丧子、丧孙女,可爷爷还有他的部下、他的朋友,他是大将军,是大英雄,功德肯定比我的还深厚,我相信老天爷是不会亏待他的。” 杨锦帆说完,当即收到了弥七宝投来的赞赏眼光。 “不错,看来将你送到本君身边来的神君还是有几分眼力见儿。不过,本君只答应了你一个愿望,那便只能是一人。” “那就祝原主杨锦帆下一世平安喜乐,幸福一生。” “好,本君如你所愿。” 说罢,弥七宝罗袖一挥,杨锦帆便被一团白雾遮挡住了双眸。 视线再次清晰时,她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正对着她笑,那熟悉的穿着…… 嗯? 她能看见她自己? 不等她疑惑,低头便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前世时常穿着的白衣大褂。 伸出手一看,也不再是缩小版却饱经风霜的小手,而是纤长白皙的医者之手。 “锦帆姐姐!” 小女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杨锦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因为对面这人,也是杨锦帆。 “叫什么姐姐,她可是比你娘还大一岁的人,你就算称她一声姨母也不为过。” 弥七宝走过来,如玉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小女孩的小脑袋。 杨锦帆脸黑得像锅底。 “七宝宝,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是年龄大了点儿,但好歹也是单身未嫁的小姑娘,她叫我一声姐姐怎么啦?” “哈哈,年长人家二十岁,也好意思称姐姐?也好,你的小妹妹想和你说几句话,本君便把她带来了。” 随即转头望向小女孩。 “你想对她说什么就直接说便是,不必顾及本君在与不在。” 说完,弥七宝还是消失了,将空间留给两个同名同姓的人。 小女孩见弥七宝走了,原本还有些局促的小手彻底放松了。 她上前拉住杨锦帆的手,杨锦帆讶异。 “锦帆姐姐,神君已经告诉我了,是你替我求了恩典,谢谢你!” 杨锦帆手掌一翻,反握住小女孩的小手。 “不必客气,你即是我。要说感谢,还得是我谢谢你,若没有你,我怕是也不会得再生的机会。” “姐姐也不必客气,我即是你。只是我这一程远去,就只能辛苦姐姐帮我照顾好爹娘了。我虽是他们捡来的,但他们真的待我极好,都怪我太没用,护不住娘,更护不了娘肚子里的孩子。” 语音未落,泪已先流。 杨锦帆心软得不行,蹲下身来仰望着小女孩的脸,用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是那些人作恶在先,他们自会有天收,你不必责怪自己,安安心心走入轮回道,你的爹娘我会帮你照顾好的,乖。” 小女孩盯着杨锦帆的脸庞,好一会儿才破涕为笑。 “姐姐你好漂亮好温柔啊,爹和娘有姐姐这样的女儿,应该会越来越开心的吧!” “哈,该开心的是我才对。上辈子我没有父母,从未感受过父母的爱是什么滋味,如今来了这儿,他们如同爱你一般爱我,我好开心!” “那爹娘就拜托姐姐照顾了,不过姐姐也事事都得先考虑自己。昨日我游历了地府各个地方,知晓姐姐来的那个地方的人都热爱自由,要是姐姐觉得委屈了自己,便不要考虑太多,追求姐姐想追求的,人这一生最难得的就是做自己。” 杨锦帆失笑,两根手指往小女孩脑门上一弹。 “人小鬼大!他们皆说你胆小不爱说话,没想到你这般伶牙俐齿。小小年纪,大道理倒是懂得不少。” 小女孩伸出小手,象征性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脑门。 哦,她现在是鬼了,感觉不到疼。 “他们说的没错,我确实胆小,也不怎么说话。因为说了什么他们不爱听的话,不管对错都会挨打,我打不过他们,我又怕疼。” “不过。” 小女孩话锋一转,脸上的阴霾又消散了几分。 “我现在是鬼了,不会疼,我才不怕他们了!” 听到小女孩的描述,杨锦帆更加心疼。 这帮杀千刀的,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乖乖,安心按照神君说的做。姐姐既然成为了你,就会为你讨回一切,但姐姐也会记住你说的‘做自己’,日后若再有缘相遇,姐姐一件一件说给你听,可好?” “好!”小女孩甜甜回答,眉眼弯弯。 愉悦的话音回荡于山间,弥七宝又现身于二人面前。 “时间差不多了,该讲的都讲完了吧?说完了,本君便要送小锦帆入轮回道了。”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向弥七宝点了点头。 “那行,走吧。” 弥七宝玉手一抬,一抹金光璀璨的茶花便飞入小女孩的额间,与她的魂魄融为一体。 她罗袖一挥,小女孩便不见了踪影,而杨锦帆也恢复了七岁孩童模样。 第三十五章:上工 “空间里的灵泉水,你且喝些。” 弥七宝送走了小女孩,便对杨锦帆说道。 “这灵泉水是本君从大罗天住所里引流来的,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可愈万物生灵,滋养灵魂。你以后就喝这里的水吧,得空时来泡上一泡,绝对有大益处。” 杨锦帆眼睛一亮。 “可治愈万物生灵,意思是绝症也能治?” 要是真这样的话,王氏亏损的身子就能补救回来了,兴许还能圆了他们夫妻俩多年的梦呢。 “那是自然。不过万物皆有命数法则,命数尽时,便是万物之主亲自出救,也无济于事。” 弥七宝意味深长地看向杨锦帆。 杨锦帆接收到目光,自然明白她话中的含义。 医者可以仁心,但不可为了自己所谓的同情心便借此扰乱天地秩序,且也是在警告她,灵泉虽神奇,可欲速则不达。 杨锦帆按照弥七宝的嘱咐,当即喝了几口灵泉水,顿时便感觉神清气爽,身子都轻盈了些许。 与弥七宝道别后,杨锦帆意念一动便出了空间。 窗户外的月光比刚才淡了不少,也并未西沉,说明时间还早。 身旁的杨老三和王氏都睡得很沉,杨锦帆忽然明白,空间里的流速比现实中快多了。 这样也好,以后她可以在空间里做许多事,也不会耽误现实中的时间。 第二天清晨,杨锦帆和王氏都起了个大早。 杨锦帆喝了灵泉水,虽意念动了一晚,却比往日精神百倍。 两人都洗漱好了之后,杨老三让王氏多穿点衣服别着凉,也别做什么重的活计,要是身体不舒服了,就赶紧回家休息。 嘱咐完王氏,转头看向杨锦帆。 尽管他闺女机灵,得顾郎中赞赏,可毕竟年纪还小,得多嘱咐几句。 “去到郎中家可得机灵点,守好人家的规矩,人家让做什么、怎么做,就按人家说的来。有什么实在不懂的就去问,千万别冒犯了人家。也别害怕,有你娘在呢。要是活计做不了,就回家来,万事有爹在呢。” 杨锦帆心头一暖,仰着小脸对杨老三笑道。 “爹放心吧,我都记住了。” 杨老三望着女儿乖巧的模样,亲密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注意到她头上还未更换的血条子,蹙起了眉头。 “阿帆,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要不别去了吧?” 他听顾郎中说是没啥大碍,可毕竟伤在脑袋,要是活儿重扯到伤口咋整? 他放心不下。 杨锦帆朝他宽慰一笑。 “爹,这你就别操心了。我在顾郎中家,顾郎中难不成还会看着我出事?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再说人家只是请我过去做饭,哪还会让我干什么重活?” “是啊三郎,顾郎中要是会让咱家闺女受委屈,就不会出手帮咱们了。” 听王氏这么一说,杨老三才拍拍杨锦帆的背,目送母女二人离去。 到了村东头,医铺的门已经打开了,像是知道她们会早来一样。 怀顾君已经起来在打扫正堂了,见来人是杨锦帆,她身后还跟着王氏,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将人请进屋来。 “君哥,不用这么客气的。我娘针线活儿做得极好,我带她来给你和顾郎中补补衣物。” 杨锦帆背对着王氏,朝怀顾君眨了眨眼睛。 怀顾君愣了一瞬,看了一眼王氏,随即明白过来。 这丫头估计跟王氏说他们还请了她来做活吧,真是狡猾! 怀顾君当即对王氏一笑,说道。 “三婶子,我昨天是跟小丫头说请您来缝补一些衣物,不过昨天晚上我有点事,还没来得及将要缝补的都找出来呢。要不您就先在正堂里坐会儿,我先带小丫头去交代一下活计,之后就去整理衣物。” “哎顾小郎中,不必这般麻烦的,不急。我也随阿帆一起吧,还能帮上点忙。” “那好吧。” 见王氏坚持,怀顾君示意她们随他往里走。 杨锦帆抬脚跟上,仰头对怀顾君甜甜一笑,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一个大大的赞。 聪明人就是上道! 怀顾君也随之唇角一勾,笑得意味不明。 杨锦帆挑眉,一副傲娇的表情。 他好像不太乐意,想找她算账? 哼! 知道了她那么多秘密,帮点小忙怎么啦? 怀顾君将她们带到了厨房,指着厨房里的灶具和食材交代道。 “做饭的厨具都是有的,只是平时医铺比较忙,义父要经常出诊,我也要看顾药材,做吃食也没太多讲究,食物弄熟了就行。所以三婶子和小丫头要是需要用到什么灶具,就麻烦你们清洗一番了。” “君哥客气了,其实不用交代我们也明白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怀顾君点点头,指着立在墙角的米缸和灶台上放着的鱼和菜。 “米缸里都是白米,我身子弱,吃不了玉米饭,白米尽管使,不用纠结。还有灶上的鱼和菜,只管做就是,不必考虑省粮。哦,还有水缸就在厨房外,水我已经打满了,直接用就行,若是不够唤我一声,我去打来,你们可万不能自己去挑了。” 小丫头跟那种瘦弱的小萝卜似的,她娘也本身就瘦弱,还滑了胎,哪里使得出力气? “柴火也在灶边,都是干柴,好用的。” 怀顾君仔细交代着每样物什,杨锦帆也听得仔细,一一记下。 除去他知道她太多秘密,怀顾君这人心地还挺不错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在帮她。 也许是种错觉吧,她总觉得他们应当认识了许久,可明明他们才见过不到五次面。 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杨锦帆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活。 “哎等等,饭菜多做点,待会儿你们和我们一块儿吃。” “我们就不……”用了吧。 “就这么定了!” 谢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怀顾君打断了。 不等杨锦帆再说点什么,怀顾君已经转身走出厨房,往别的房间去找缝补的衣物了。 杨锦帆无措地看向王氏,王氏也皱起了眉头。 她们拿人家工钱,还在人家家里吃饭,不太好吧! 况且那样好的食材,那么多人吃,真的好浪费呀! 第三十六章:换药 王氏心疼得紧,虽花的不是自家的钱,用的也不是自家的粮,她照样心疼。 庄稼人一天吃两顿饭,饭里还得掺许多玉米粮,这样吃才既顶饿又省粮食。 肉是几乎见不到的,能吃饱都是幸福的。 顾郎中家定是习惯一天三顿饭的,看那肉量,应是顿顿要有的。 王氏单看着就心疼不已,哪里还舍得这般浪费粮食? 杨锦帆看出王氏的不对劲。 “娘,不必心疼的。爹说了,人家让怎么做咱就怎么做,要是做得太小家子气了,顾郎中怕是会不高兴的。” 王氏虽心疼,也知道得按人家说的做。 唉。 杨锦帆默默叹了口气。 她娘啊,就是苦日子过多了,什么都往节俭方面想,所以连人家的吃食铺张她也心疼不已。 往后得多赚钱才行,得让她爹娘过过好日子,才能打开思维局限。 安慰了王氏一句,杨锦帆就开始忙活了。 怀顾君也找来了衣物和针线,厨房里挺宽的,他搬来了小凳,让王氏就在厨房里缝补。 毕竟正堂时常有人来寻他义父,人多嘴杂,难免会遇上不必要的麻烦。 安顿好这一切,怀顾君便转身回到正堂去。 正巧,顾郎中也起来了。 看见这臭小子他就来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在这儿闲逛些什么,老夫的粥呢,日上三竿了也不见厨房冒烟,你是想饿死你老子吗?” 儒雅的声音还带丝刚起床时的沙哑,对着怀顾君一阵低吼。 怀顾君才不想理一个刚起床且有起床气的人,自顾自欲往前走。 顾郎中见臭小子竟然无视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手拽住他的后衣领。 “老夫问你话呢,怎的一声不吭?臭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怀顾君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飞溅到脸上的唾沫,压低音量,冷意泛滥。 “厨房里有人在忙活,饿不死你。” 说罢,眼神示意顾郎中往上看。 “没瞎就自己看看,才过卯时,哪里来的日上三竿?” 顾郎中没想到这臭小子竟然还敢吼他,抬手就要去揉怀顾君的脸。 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厨房门口似乎有人,定睛一看,杨锦帆母女俩就站在厨房门口怯生生地看向他,眼神茫然中夹杂着一丝不可思议。 “……” 我是谁,我在哪儿? 顾郎中还在迷迷瞪瞪的头脑瞬间清醒,尴尬地收回手,放开怀顾君。 转身挡住母女俩的视线,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音量冲怀顾君吼道。 “有人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害得他差点就在未来爱徒和爱徒娘亲面前形象垮塌了! 怀顾君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丢人的又不是他。 “我昨晚没跟您说过请了小丫头来做饭吗?是您自己忘了还怪我,义父大人。” 顾郎中哑言,臭小子昨晚确实跟他说过,看他这脑子,早起就容易忘事儿! 他还是很不爽地瞪了怀顾君一眼,转身就恢复他儒雅温和的形象。 “哈哈,来得这么早,辛苦你们了。别拘束,把这当自己家就是,老夫待会儿就在正堂坐诊,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家那小子开口。” 顾郎中尬笑两声,朝母女俩走去,边走边交代。 “厨房的事情先交给顾君吧,帆丫头随老夫来,我为你清洗一下头上的伤口。老三媳妇,就麻烦你帮一帮君儿了,至于手中的衣物可以先放一放。” “顾君,正堂的事你暂时不用管,交给我就行,先把粥煮上,你三婶子和帆丫头肯定也没吃早饭,动作麻利些。” 怀顾君:“……” 他就是不想煮饭才请的人,怎么人都来了,他还是要煮饭? 顾郎中带着杨锦帆去了药房,对于怀顾君的黑沉的脸色他丝毫不予理会。 王氏听到顾郎中的安排,连忙将手中的衣物放到一边,道谢都来不及就开始忙碌起来。 怀顾君索性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药房里,顾郎中用热水烫过的剪刀将缠在杨锦帆脑袋上的布条剪开,干涸的血块黏住了她的大片头发,他小心翼翼地剪掉一小撮头发,待露出伤口所在地,再用细布弄湿了擦拭血渍,清洗伤口。 在清理的过程中,顾郎中刻意将动作放得很轻很轻,时不时问杨锦帆“疼不疼”,要是扯疼了就告诉他,他再轻些。 因着顾郎中温和的语气,杨锦帆的眼角微微泛酸。 前一世,她除了学习医术外,多数时候都是在训练。 爷爷将她当作手下的兵来带,课业繁重,训练也不减。 每每负荷过重,她的手疼得一直颤抖,根本举不起来,动一下都能疼得她浑身冒汗,龇牙咧嘴。 这时候她的恩师就会来帮她施针、做推拿,还会给她带她最喜欢吃的糖葫芦,哄她别哭时也是这般温柔语气。 那时候,师父除了哄她,还会温声教导她不要记恨爷爷,爷爷是爱她的,只是心急了些。 她那时不知师父说爷爷心急是急些什么,直到后来才知道是盼望她早点自立,早点成才,这样要是他突然走了,她自己也能有安生立命的本事。 若说爷爷对她好是因为血脉亲情,那师父对她好就只是因为他很好、他想对她好。 只可惜,在她随舰艇出海的前不久,师父因劳累过度永远留在了他的工作岗位上。 想到这里,杨锦帆忽然扭头看向顾郎中,心里升腾起一种冲动。 顾郎中见杨锦帆没有征兆地转头看向他,有些惊讶,正在为她伤口上药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他笑道:“怎么啦,叔叔扯疼你了?抱歉抱歉,叔叔会注意的。” 杨锦帆盯着他慈祥的笑颜,不免有些遗憾。 也不知易容术下的容颜会不会也与师父有几分相似? 罢了,即使相似又如何? 人与人不同,人人皆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杨锦帆强按下心头的怪异冲动,眨眼间已将眼里复杂的情绪掩去。 “没有的,叔叔没有扯疼我,只是我突然有些想我爹了。” 顾郎中呵呵一笑,语气放松。 “你这孩子才出门多久就开始想着回去了,叔叔家里就这么不想待?” 第三十七章:疑惑与回忆 杨锦帆赶忙解释,还不忘吹波彩虹屁。 “不是的,叔叔家里很好,对我和娘也很好,我喜欢叔叔和君哥!” “哈哈哈!” 顾郎中简直心花怒放,开怀大笑。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臭小子的脸庞,笑容终是收敛了几分,看向杨锦帆的神色愈发慈祥。 瞧瞧,人家养的女娃就是比臭小子贴心! 尤其这孩子乖巧有天分就罢了,小嘴还甜,真不愧是他未来的爱徒! 杨锦帆不知顾郎中为什么这么高兴,觉得有些不明所以。 难道是因为她说的话? 可以,但没必要。 摸不透顾郎中怪异的脾性,索性她也懒得去想了。 顾郎中仔细为杨锦帆缠好细布打好结,全程笑眯眯的,白日里连带着对来看病的病人态度都比平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来看病的老顾客皆摸不着头脑,别人介绍来的新顾客都将他夸得天花乱坠的。 伤口处理好之后,杨锦帆甜甜地笑着跟顾郎中道谢,之后便小跑着回了厨房干活。 顾郎中目送杨锦帆离开药房,直到感觉眼睛有些干涩,才收回视线,杨锦帆早就跑没影了。 顾郎中原本脸上还挂着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疑惑。 他走到药柜旁,找到一个尘封多年的小方盒,掸掸上面的灰,从中取出一个类似女子胭脂盒的暗紫色小盒子。 他打开盖子,放于鼻尖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药香袭来,沁人心脾,哪怕时隔数年,膏体依旧剔透如玉。 用指腹轻取一抹往手背上一擦,清凉舒爽。 这是他归魂谷的镇谷之宝其中一物——生肌玉肤膏。 此膏体之所以能成为镇谷宝之一,不仅因为所需药材难寻,高温炼制条件苛刻,成膏几率太低,季节温度要求太高,还因为一旦成膏,易粘敷,使用方便,温和不刺激,止血效果立竿见影,无论多大的创伤,不出五日定能愈合如初。 这一盒是他父亲,也就是上一任归魂谷谷主所制,因极其珍贵稀有,从未使用过。 前天傍晚,他检查过小丫头后脑勺上的伤,虽不致命,却也难以将养。 何况小丫头并未进行过外伤处理,头上缠着的血条子都还是随便掰扯的粗布条,且她除了君儿给她含的百年老参以及他给的百年老参外,应该并未服过其他愈合外伤的药物。 为何她的伤口能恢复得如此快,最多再有两日便可痊愈? 难道是因为她体质异于常人? 还是说其实背后指点她医术的高人给她用过灵药,药效竟比生肌玉肤膏还好上数倍? 若真有比归魂谷医术还了得之人,为何从未听闻过? 他百思不得其解。 “顾叔叔,粥好了。” 一声清脆的女童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杨锦帆去往厨房不久又折了回来叫他用膳,她瞥见了顾郎中手里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小盒子。 一股淡幽的药香味袭来,她便知道了那是止血的药膏。 她的嗅觉天生灵敏,自小学习医术,对气味的敏感度锻炼得极高,加之夜里她喝了灵泉水,哪怕只是细微的气味,她也能清晰地辨别出。 杨锦帆垂眸,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顾郎中是见过她的伤势的,刚刚又给她换过药,所以…… 他怕是对她起疑了。 七宝宝说过,灵泉水有愈万物之能,肯定对她的伤势愈合有极大助攻,顾郎中应该就是对此有疑。 思及此,杨锦帆掩饰好情绪,仰脸笑道。 “顾叔叔,君哥已经将粥煮好了,还烙了饼,让我来请叔叔去用饭呢。” 管他起疑不起疑,反正空间是在她脑子里,只要她表现得够坦荡,别人还能看出来不成? 顾郎中见杨锦帆又折了回来,从容地收起生肌玉肤膏,对她慈祥一笑。 “竟然还烙了饼?” 顾郎中微微惊讶,往常这臭小子可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今儿倒是稀奇了。 “叔叔跟你说,你君哥虽然不擅长做饭,但是可烙得一手好饼!待会儿啊,你可得多吃点儿,你君哥烙的饼那可是难得吃上一回,就连叔叔我这个义父,都没吃过几回呢!” 杨锦帆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天真可爱。 “叔叔说的可是真的?我刚才还没进厨房就闻着可香了呢!” “那自然是真的,叔叔才不会骗你,待会儿你好好尝尝。” “好耶!” 杨锦帆脆生生地答道,将天真好奇的劲儿演绎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厨房里,怀顾君将锅里已经九成熟的饼又翻了个面,朝灶膛前看火的王氏温声道。 “三婶子,火可以撤小一些了。” “诶,好!” 王氏听怀顾君的嘱咐,将柴火撤了一些出来。 感觉锅里的温度降低了些,怀顾君取来几枚鸡蛋打碎搅匀,加了少许盐又搅拌几番,接着把刚才洗了切好的小葱往鸡蛋液了一放,再搅和搅和,往锅里饼上一浇。 “呲啦!” 鲜鸡蛋遇高温的声音响彻厨房,热气升腾,香味迸发。 刚到厨房门口的两人同时看见这样一幅景象,面庞白皙俊俏的少年郎在灶前专注地烙饼,热气氤氲,面容姣好的妇人在弄柴火,这大概就是人间烟火气息。 顾郎中满意地点点头,顺手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须。 做饭的小子果真比平时顺眼许多。 杨锦帆却高兴不起来,鼻尖开始泛酸。 烟火气氤氲,她脑子里闪过一个身影竟与此刻在烙饼的顾君的身影重叠。 十七岁那年的暑假,她被爷爷扔到靠海的山林里历练。 林子里风大,又刚下过雨,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生火可用的干柴,也不敢去找,怕不小心遇见蛇。 一直到天黑,她才勉强找到一些可以果腹的野果。 就在那时,一支舰艇靠岸了,从舰艇上下来了一群年轻的海军。 在海上飘得太久,他们打算到陆地休整一日,也发现了她,然后她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一位年轻的海军士兵将她带到舰艇上,开火做饭给她烙了一张饼吃。 后来,士兵成了军官,她留在了驻地医院,离他最近的地方。 再后来,军官成了优秀军官,她成了优秀医者。 后来的后来,军官以身殉国,她以身殉国。 第三十八章:煮鱼 昨日之日不可追,今日之日须臾期。 思及过往,总是让人黯然神伤。 她到死,都没能说出自己的心意。 也好,再也没机会说了。 “愣什么神,快进来尝尝我做的饼。” 干净爽朗的少年音打断了杨锦帆的回忆,她这才惊觉差点陷在悲伤里了。 顾郎中已经先她一步进入了厨房。 杨锦帆暗暗吸了口气,稳住了情绪,才抬脚进屋。 王氏动作麻利地擦桌子,拿碗筷,请顾郎中入座。 怀顾君也请王氏入座,上前将杨锦帆拉来桌前坐下,率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饼。 “早上出门没吃什么东西,肯定饿坏了吧!赶快吃。” 夹完饼,怀顾君又起身给顾郎中和王氏一人盛了一碗粥,也给自己和杨锦帆各盛了一碗。 王氏只觉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她们在杨家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只有男人吃完了才有女人家吃的份,要是没有,那就只能饿着。 她有颇为不好意思,明明是人家请她们来做工,倒成了主人家伺候她们。 不过她心里暖暖的,被人尊重的感觉真好。 顾郎中一家太善良了,日后她们一定要多多做事来报答他们。 王氏在心里感念顾郎中一家的同时,也不忘感念她的女儿。 若不是托女儿的福,她恐怕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哪里会有这般待遇? 想到这儿,王氏看向杨锦帆的眼神愈发慈爱了几分。 杨锦帆只顾埋头吃饼喝粥,丝毫没注意到王氏的眼神变化。 虽然她喝了灵泉水也没感觉有多饿,可耐不住这饼……实在是太香了! 跟十七岁那年吃到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怀顾君见杨锦帆吃得像只小仓鼠似的,着实可爱,便一边和粥一边夹菜到杨锦帆碗里。 除了烙饼,他还清炒了一个小菜,再拿了点刚从镇上买回来不久的小咸菜配着。 还别说,今天的饼似乎是比平时香。 顾郎中见怀古君一个劲儿往他未来爱徒碗里夹菜,也不示弱,他也往小丫头碗里夹菜。 王氏在一旁看着郎中父子俩的举动,觉得不妥又不敢说出制止的话。 郎中他们肯定是因为喜欢她女儿才这样,她心里是高兴的。 一顿饭和谐而愉快地结束了,顾郎中回到正堂去坐诊,杨锦帆和王氏收拾碗筷。 怀顾君本来想留下来帮忙的,被杨锦帆驱赶了出去,他便去了正堂给顾郎中打下手。 收拾完碗筷,王氏坐在厨房一角开始缝补衣物,杨锦帆则将厨房里的厨具都清洗了一番。 待她收拾妥帖,便到了做午饭的时间了。 杨锦帆去米缸里舀米出来洗净,放到灶锅中。 趁王氏不注意,她意念一动,灵泉水便随着她的手指流入锅中。 放得差不多,她盖上锅盖开始往未灭火的灶膛里添柴。 让王氏看着火,她去将灶上放着的小菜洗净切段,然后开始处理鱼。 刚才她没注意看是什么鱼,现在看清了,心下微惊。 鱼是江东一带盛产的鲈鱼,又称阔嘴鲈。 其特点鲜明易辨,身长,鳞细小,色银白,背有不规则小黑点,黑白清晰分明。 江东鲈鱼一直以肉质鲜嫩洁白,味美不腥,营养丰富而著名。 杨锦帆既惊讶于鲈鱼的名贵,更惊讶于鲈鱼来路的遥远。 鲈鱼来自江东一带,而古溪村位于江南以南的方向,相隔甚远,江南一带少有养鲈鱼的人家,更别说还是一条硕大且正宗的江东鲈鱼,有钱也难求。 可鱼十分新鲜,说明刚运送来不久,也间接得到一个信息。 顾郎中父子身份非常不一般。 杨锦帆压下心头的求知欲,开始着手处理。 先剪掉鲈鱼的鱼鳍、肚鳍和尾鳍部分,用刀背逆着鱼鳞方向刮除两面鱼鳞,将鱼鳃掀开,用剪刀将鱼鳃根部剪断,掏出鱼鳃。 接着从鱼的尾端开始,用剪刀将鱼肚剪开,一直剪刀鱼头部分,再掏出鱼的内脏,将鱼腹内搓洗干净,再用水将鱼彻底冲洗干净,控干水分。 之后用刀往鱼两面都斜切上几刀,放一旁备用。 把刮好的姜切成细丝,葱切成段,香菇洗净切片,把鱼放入盘中,姜和香菇放在鱼身上,葱放在鱼头尾两处,再偷偷加点灵泉水,少许黄酒,细盐,上锅大火蒸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出锅了。 除了鲈鱼,杨锦帆还做了一道油焖茭白,一道炒青菜,一道小葱豆腐汤。 等鲈鱼出锅就可以开饭。 杨锦帆去擦桌摆碗筷,王氏守在灶前看着她跑来跑去,心中不免疑惑。 阿帆什么时候学会做鱼了? 还有另外几道菜做起来也十分娴熟,家里没有从未出现过茭白和鱼这样的食材,她怎么知道该咋处理? “阿帆,你做鱼的手艺跟谁学的呀?” 王氏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哦,我没跟谁学过,自己琢磨着做的。我跟娘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做鱼,好不好吃还不知道呢!” 杨锦帆压低音量,生怕被人听了去。 心中却暗笑,她的手艺可是跟着炊事班班长学的,自己也操练过很多遍,就没有不好吃的理儿! 王氏听完,心里咯噔一下。 要是处理得不合顾郎中和顾小郎中的胃口,糟蹋了鱼,人家生气了咋办? 但是看着杨锦帆澄澈的大眼睛,这话王氏又说不出口。 罢了,要是顾郎中真生气了,她和三郎再难也会赔给人家的。 一盏茶的功夫稍纵即逝,鲈鱼可以出锅了。 杨锦帆将鲈鱼端出锅,再将其他菜摆弄好,小跑着去正堂请他们来吃饭。 “顾叔叔,可以开饭了。” “哎好嘞,叔叔这就来!” 顾郎中也刚写完面前这个病人的药方,将药方扔给怀顾君,头也不回地往厨房方向走去。 “……” 他太狗了! 怀顾君在心里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他刚才就闻见香味了,一向自恃自制力强的他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怀顾君苦哈哈地照着药方抓药,并嘱咐了熬药方法,挂了木牌便往厨房而去。 正堂里的病人还未离开,探着脑袋往里屋频频张望。 这做的啥呀,这么香! 第三十九章:我们也要 怀顾君来到厨房时,三人正坐在餐桌前等他。 他看了顾郎中一眼,算是表达自己的不满,暗下还是松了口气。 算他有良心,还知道吃饭等他。 顾郎中颇为好笑,他一向稳重的外甥竟也有为了吃食幽怨他的时候。 “顾叔叔,快尝尝我做的鱼!” 杨锦帆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顾郎中,眼神写满了期待。 顾郎中就在她期待的注视下拿起筷子,夹了鱼往嘴里送。 鱼肉鲜香,口感嫩滑,顾郎中眼神都亮了几分。 “不错!不错!” 顾郎中赞不绝口,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能将鲈鱼做得这般好。 纵使尝过许多山珍海味,也不及面前这盘鲈鱼来得珍贵! 怀顾君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来尝,鱼肉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他看了杨锦帆一眼,不免想起当年似曾相识的味道。 没想到小丫头做的,比那人做的还出色几分。 “确实好吃!” 怀顾君也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看来他是请对人了。 杨锦帆满意一笑,往王氏碗里也夹了一块鱼肉。 “娘也快尝尝。” 说完,也给自己夹了一块。 江东鲈鱼可是难得的美食,再用了灵泉水烹调,其味应当令人回味无穷。 王氏端起碗,夹起鱼肉往嘴里一送,惊讶地看着杨锦帆。 “阿帆,做得好好吃,你好厉害!” 杨锦帆得意一笑,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 加了灵泉水,想不好吃都难,更何况她的厨艺本身就不差。 怀顾君瞧她那傲娇的小模样,会心一笑。 她还是没变。 四个人说说笑笑地开始用饭,说来也怪,不知是不是受了鱼肉香味的熏染,几人竟觉得连米饭都比平时香太多了。 怀顾君因为身体原因需极度控制饮食的人,都比平时多用了一碗饭,并且完全没感觉到任何不适,身子比平时舒爽多了。 难道是因为他平时吃的太少了? 一顿饭在香气四溢和愉快的氛围中结束,顾郎中继续回正堂坐诊,杨锦帆和王氏收拾碗筷。 顾郎中终于大发善心,同意怀顾君回房钻研武术,怀顾君蹬着轻快的小步伐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进门,便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怨气。 嗯……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还是俩小媳妇! 怀顾君关上房门,无奈扶额。 “说吧,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两位黑衣人便立在怀顾君面前,两人均目光幽怨地盯着他。 怀顾君挑眉,双手环胸,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疑惑和威严回盯他俩。 “到底怎么啦?今儿磨磨唧唧的,如同娇养的小姑娘一般。” 平日里白玉和白茸从不这般,今日要么是有事求他,要么是他答允了他俩什么事,他忘了兑现,他俩在怪他呢! 可是,他究竟是答允了他们什么事却没兑现呢? 怀顾君皱起好看的眉,他脑子里没印象啊。 白玉白茸相视一眼,扭扭捏捏地互相推搡了一会儿,还是没推出个结果来。 怀顾君不耐烦,直接点了白茸回话。 “公子,您能不能让杨家小丫头下次做饭的时候,连带着也给我和白茸做一份?” 今天是他做暗卫以来最失态的一天,那盘江东鲈鱼被端出锅时,他口水都流出来了。 还好是躲在暗处没人发现,不然他要被暗卫界的兄弟们给笑死。 “是啊是啊!公子您是不知道,我和白玉整日里为了探查消息而奔波,就没吃过一顿像样儿的饭,您看白茸都瘦了!” 说罢,当即撩起衣袖给怀顾君看他手臂上的肉。 他在院子的角落里藏身,厨房的香味竟飘得满院子都是。 他已经很努力地克制了,要不是告诫自己跑出去会暴露,他早忍不住了。 怀顾君瞥了一眼白茸手臂上精壮的肌肉,感觉颇为好笑,也就真的轻笑出声。 “下次撒谎前,能不能过过脑子?自己看看你那手,像是没饭吃的人吗?” 他还不了解吗? 归魂谷对于暗卫的培养可是从不吝啬,哪里会让他们沦落到没饭吃、吃不饱的地步? 就是小丫头做的饭菜太香,勾得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在叫嚣。 连饿瘦了这种理由都说得出来,服了这两个老六! 白玉用手肘狠狠地拐了白茸一下,恨铁不成钢。 这个蠢货,不会说话就别说!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白玉朝白茸翻了个白眼。 白茸接收到白茸的鄙视,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理由用得不对,只得尴尬地收回手整理好衣袖。 他只是想吃口好吃的饭,他错了吗? “公子,杨家小丫头做的饭菜实在是太香了,我们也想要!” 两个大男人语气软得不成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怀顾君。 怀顾君一拍脑门,不忍直视,强迫自己保持好自身素质,千万忍住不能输出国粹。 “做饭的人又不是我,也得看人家同不同意啊!” “公子是她的东家,只要公子开口,她哪有不同意的理儿?再说,小丫头那么乖巧又懂礼貌,一看就是善良的人,这点小事她应该会接受的。” 白茸回想起杨锦帆那双乌溜溜又带着一丝狡黠的大眼睛,这孩子一看就聪明善良! 怀顾君:“……” 为了吃,连节操都不要了是吧? 他怎么就笃定小丫头善良,净胡诌! “跟小丫头说是小事,毕竟她见过你们。可平白无故多做两个人的份,她母亲王氏怎么想?这样你们不就暴露了吗?” 王氏并不知暗卫的存在,若是起了疑心不小心将这消息透露给了外人,那他们就麻烦了。 虽然他相信王氏的人品,但人性最经不起考验。 而放心小丫头,则是因为他也见过她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们扯平了,谁也不暴露谁。 听到怀顾君的顾虑,两人都沉默了。 公子有恩于他们,自然不能恩将仇报,得杜绝一切引来杀身之祸的行为。 但……杨家小丫头做的饭菜真的太香了! 香到他们流泪啊! 白玉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向怀顾君。 “我们相信公子能解决的。” “对,相信公子!” 白茸赶紧附和道。 怀顾君:“……” 我刀呢? 第四十章:七宝宝嘴馋了 收拾完碗筷,杨锦帆便在院子里一直倒腾,仿佛不将它收拾成朵花决不罢休。 到了晚饭时分,因为白天的午饭吃得比较丰盛,杨锦帆就只做了菜团子,且熬了一锅清汤配着。 和面时加了灵泉水,熬汤的水也加了点灵泉水,所以虽然简单,但也贼香。 四人都吃得非常开心。 菜团子简单方便,杨锦帆就做了许多,叮嘱怀顾君晚上要是饿了,直接蒸热了就能吃,也不用担心会积食。 怀顾君认真听完杨锦帆的嘱咐,目送着二人离开。 顾郎中对杨锦帆那是一万个喜爱,甚至说让杨锦帆就留宿在医铺。 杨锦帆拒绝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母女俩一走,顾郎中的脸就拉了下来,连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怀顾君,直接回了房。 怀顾君也不恼,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过,还没等他回屋,两个大汉子就堵在了他面前。 他们可是听见了,菜团子做了好多,还有很多剩余的。 怀顾君无奈,将他们带到厨房,掀开锅盖。 里面黄灿灿的菜团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十分诱人,还热乎着呢。 怀顾君眼神示意,两人得到许可,高兴得跟俩二傻子一样,去庭院里舀水洗了手,回屋就直接用手拿起来开吃。 一口下去,天呐! 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怀顾君嫌弃地瞥了一眼他俩那没出息的样儿,转身拿了两只碗,好心地为他们盛来两碗清汤。 “慢点吃,别噎着,锅里还有,管够。” 白玉和白茸只顾着吃,听到怀顾君关切的话,含糊地“嗯”了两声。 在吃饭的时候说话,是对美食的不尊重。 谁能想到小丫头厨艺竟这般好,连最普通的菜团子都做得比肉还香! 两人对杨锦帆的好感直接在美食的攻略下“蹭蹭蹭”往上涨,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饭,他们简直要幸福死。 回到家的杨锦帆根本不知道,有人已经把她夸上天了。 刚跨进门,就听见杨老爹刺耳的叫骂声。 骂谁呢? 还能骂谁,骂二房媳妇和丫头呗! 杨锦帆压根不给予理会,直接回了三房那屋。 杨老爹纯粹就是发疯,一条疯狗逮人就咬。 杨家出了大事,老婆子被打得半死不活,大房媳妇水性杨花大逆不道,三房捡来的小野种还敢顶撞他,家里的牲畜全跑了,还损失了十八两银子,杨老爹心里能舒坦才怪。 没地方发泄情绪,当然柿子捡软的捏! 杨老爹瞥见三房母女俩回来了连招呼都不跟他打,便对着孙氏母女开始指桑骂槐。 “别以为自己踩了狗屎运能赚几文钱就能麻雀变凤凰,山鸡就是山鸡,目中无人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 杨锦帆顿住了脚步,衣袖下的拳头逐渐攥紧。 妈的,怎样才能让这嘴碎的糟老头子死得更快? 没别的意思,就单纯嫌他吵。 杨锦帆咬牙切齿,她不是一个易怒的人,就是想弄死他。 停顿了片刻,她还是没回头直接进了屋。 杨老爹气得跺脚。 这白眼狼敢跟他甩脸子! 但一想到一个月后白眼狼能赚到十文钱,他还是忍住了追上去骂的冲动。 算了,等钱到手了再指着她脑门骂一顿解气! 王氏听到骂声也不敢直接回房了,走到在劈柴的杨老三身边,帮他拾劈好的柴火。 杨锦帆进屋后确认王氏一时半会儿还不回屋,便带上了房门。 刚关上门,她意识一动就进了空间。 上次进空间是在广阔的草地上,这次进空间她来到了一座宫殿旁。 恢弘的宫殿流光溢彩,云雾缭绕仙气飘飘,微风拂过,一阵沁人心脾的茶花香自殿内而来,宫殿外围金光万丈,碧玉琉璃瓦,金龙缠绕柱,参天古茶树整齐排列在宫殿门前的道路两旁,清一色茶香,并无杂树。 气派非凡的宫殿建筑直接震撼住了杨锦帆,虽然她从来没来过这儿,但她有直觉。 这里应该就是七宝宝住的地方。 杨锦帆径直抬脚走了进去,宫殿大门不用她推便自动打开了,像是就等她的到来。 进入殿内,无数座小型宫殿错落有致,花草五彩缤纷,桃花妖娆,兰花幽香,荷花高洁,牡丹华贵…… 数不胜数! 不远处有座仙桥,桥上盘旋着五彩鹊群,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在花草云雾间,杨锦帆寻找到了粉色的身影。 她正坐在缠满鲜花与藤蔓的秋千上一晃一晃,悠闲自在不能自已。 但是似乎心情不太美丽。 杨锦帆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惹这祖宗,便传来了一道空灵的声音。 “怕本君还是不想见到本君?过来。” 语气霸道,不容置喙。 杨锦帆撇撇嘴,不得不驱步上前。 “怎么,不情愿?你可是本君的奴仆,不情愿也得情愿,明白吗?” 杨锦帆看着她慵懒的神情,话却带着威严。 “你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说得出这样冰冷的话?” “本君冰冷?冰冷的是你吧,小奴仆。” 弥七宝瞬间坐起身来,反驳道。 “我怎么冰冷了?一回到家我就来看你,你看我多热情!” 杨锦帆不明所以,她可是很热心肠的。 “看本君?那好啊,既是来看本君,礼物呢?” 弥七宝摊开嫩白的小手。 “礼物?” 杨锦帆皱起眉头,不自然地动了动空空的十指。 她可是神仙中的大佬,什么世面没见过,还会缺礼物? “你看吧,连礼物都没带,爱本君的甜言蜜语说得满天飞,爱本君的事一件不做,就会画饼!” 瓦特? 杨锦帆简直无了个大语,怎么搞得她好像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一样? 这祖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好嘛,没给你带礼物是我的错,怪我怪我。那我要怎么做,七宝宝才肯原谅我?” 弥七宝等的就是这番话,神仙容颜上露出狡黠一笑。 这一笑,直接笑到了杨锦帆的心巴,若不是杨锦帆性取向正常,怕是要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本君要吃鱼羹,你给做!” 鱼羹? 害! 她还以为咋回事呢,原来是神仙嘴馋了,想吃好吃的又不好意思直接说。 杨锦帆想笑:“好,给你做!” 第四十一章:卖玉坠 杨锦帆去灵池里取了一条鱼来,当即处理好上锅做成鱼羹。 弥七宝吃得眉开眼笑,开心得一双悬空的小脚晃来晃去,可爱至极。 等弥七宝用完鱼羹,两人坐下来闲聊时,杨锦帆了解到弥七宝曾在她前世的时代生活过一段时间,怪不得弥七宝嘴里总是蹦出一些她那个时代的新鲜词汇。 杨锦帆欣喜,那这样以后交流就畅通无阻了,根本不用斟酌用语。 在空间里待了一会儿,杨锦帆去喝了一些灵泉水便出了空间。 杨老三夫妇二人忙完院中的活计洗了手,也刚进屋来。 一家三口关起门来聊起一天内发生的事,王氏一直在夸她女儿如何如何厉害,杨老三也一直笑呵呵地听得极认真,时不时附和着夸上两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第二日一早,杨锦帆依旧卯时就起床了,在去顾郎中家之前,她带上了装有玉坠的小盒子。 母女俩来到顾郎中家,杨锦帆让王氏现在厨房忙活,自己去找了在打扫正堂的怀顾君。 “君哥,我有点事想跟你单独说,可以吗?” 其实这事本应该和顾郎中说的,但怀顾君毕竟是知道她许多秘密的人,两人相处比跟顾郎中相处起来更轻松些。 “单独说?好,你等我一下。” 怀顾君停顿了一瞬,边将手里的打扫工具放到一边。 “走吧,去我屋里说。” 说罢,走在杨锦帆前面带路。 到了怀顾君的房间,怀顾君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杨锦帆紧随其后,两人进了屋,怀顾君关上房门。 杨锦帆惊讶,房间里整洁简单至极,竹子书架上书籍摆得整整齐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墨的香味,令人心情舒爽。 杨锦帆忽然想起,前世她住在部队时,跟他们的上级军官去观摩过士兵的宿舍。 八个一条线,豆腐块的被子叠得如同模具,虽然她也在部队训练过,但从未叠成功过那样规矩的豆腐块,她愿称之为变态的整洁。 怀顾君房间的整洁程度和士兵宿舍简直有得一拼,除了叠的被子。 “义父还未起身,白玉白茸也不在,要说什么你便说吧。” “君哥,我有件东西留着也无用,想求你和顾叔叔帮我卖了。我本想自己拿到镇上去卖的,可碍于自己又不认识什么人,怕被坑,想着你和顾叔叔走过十里八村,肯定比我有见识和人脉,就来问问。” 普通的乡野郎中不会想着、也不可能培养得起暗卫,昨天的江东鲈鱼也不单是有钱就能吃得起的,在盛产江东鲈鱼的地区许多大户人家也吃不到鱼,而江南以南一带的乡野郎中却能吃到新鲜的江东鲈鱼,打死她都不信没有猫腻。 “什么东西?” 怀顾君盯着她认真的小脸问道。 杨锦帆从怀里掏出小盒子,将小盒子里的玉坠取出来,递到怀顾君面前,轻声说道。 “一个玉坠,祖传的,家里揭不开锅了,留着也是徒赠累赘,不如卖了换米换粮来得实在。” 怀顾君对上她的视线,像是要看出个真假来。 不对,不看也知道她说的是假话。 “祖传的你也舍得卖?” 怀顾君伸手接过玉坠,眼底的神色掀起几分惊涛。 和田玉? 这玉只一眼就能看出是上好的质地,就算完全不懂玉的人都能看出它的名贵,何况触手温润,剔透无暇,他在归魂谷里见过这种玉。 杨家祖辈都是农民,从未出现过任何达官贵人,能有这般晶莹剔透、做工精致无比的玉代代相传? 就算有,以小丫头的身份,杨老爹会舍得给她转手卖了? 这丫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撒谎你好歹也得打个草稿啊。 杨锦帆根本不在意怀顾君深表怀疑的眼神,笑得坦荡。 “君哥你忘了,我是捡来的,咋会舍不得?况且玉坠不是杨家的,是我娘的,我娘也是我爹捡来的。” 以杨老爹的尿性,若是杨家有祖传玉,怕是早换成银子使了,即便不卖,也绝不可能到她手中。 怀顾君一怔,他忘了这一茬儿。 之前他让白玉和白茸了解过每个古溪村村民的背景,小丫头的娘是她爹杨老三在做工回家的路上捡的,生过一场大病,多半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被人牙子拐卖来的。 王氏对他不构成威胁,他也就没有深究。 “那这玉坠应该是你娘和她的家人相认的凭证,若是卖了,没了凭证,你娘怎么回家?” “君哥不用担心,我娘说了,有我和爹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再说,十年了,若是有心找,早该找到了。” 杨锦帆垂眸,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她可没错过顾君眼神中的惊讶,说明玉坠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能有得起的。 既然是大户人家中的翘首,要想找个人何其简单? 且王氏容貌出众容易辨认,还有名玉傍身。 可是十年过去了,无一人寻来过,说明什么? 是杨老三将王氏藏得好吗? 玉坠是藏得挺好,可王氏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漂亮女人,多多少少都会引人注目的。 只要用心找,就能听到点风声。 十年杳无音信,说明……人家根本不想找。 “真的很缺钱?你要是觉得钱不够花,我可以给你多涨点工钱的。” 怀顾君指腹摩搓着玉坠,就这么草率的卖了,他觉得她很有可能会后悔。 “对。” 杨锦帆肯定地点头。 “很缺很缺。君哥也不必担心我,我娘既然放心将东西交给我,就支持我做的一切决定,还望君哥和顾叔叔能帮忙卖个好的价钱,事成之后我们五五分成,行不行?” 她要找二癞子,就得有大量的资金,还有很多她想做的事都需要金钱作为支撑。 反正玉坠里的空间已经在她脑子里了,玉坠留着反而累赘。 怀顾君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 “好吧,我可以帮你卖,只是卖不卖得出去这不好说。分成就算了,我顾家还有给人看病的手艺,不缺吃穿。” 听到他说不要分成,杨锦帆眼睛都亮了。 不错,不惦记她钱的人都是好人,不枉她偷偷投喂的灵泉水。 第四十二章:王氏的身份 两人商量妥之后,杨锦帆便出了房门,怀顾君还留在房中。 他盯着手中的玉坠,陷入沉思。 杨锦帆回到厨房时,王氏快将粥熬好了。 顾郎中起身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去正堂也没看见怀顾君。 回到里屋,见他房门还掩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都日上三竿了还在睡,以为请了人来不用做饭,就连功课都不用做了吗?君儿!” 顾郎中带着怒气的话,把怀顾君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连忙收起玉坠推开房门,去往正堂帮忙。 白日里,有村民来请顾郎中出诊,顾郎中简单收拾了一下,拎起药箱,对怀顾君交代了几句后便出了门。 而顾郎中离开后,杨锦帆除了做饭时间,也去正堂和药房里帮怀顾君整理药材。 反正她懂点医术这事儿,他和顾郎中肯定早猜到了。 王氏依旧在勤勤恳恳地整理衣服,缝补衣物。 除了衣物,怀顾君还找出了一些需要缝补的被褥来交给王氏。 到了晚饭时分,顾郎中依旧没有回来,杨锦帆为他留好饭菜后就和怀顾君道了别,拉上王氏一同回家去了。 顾郎中回到医铺时,天已经全然黑了,怀顾君已在门口挂上了歇业的木牌。 顾郎中刚进门便问道:“小丫头呢?” “哦!她和杨三婶子已经回去了。” 顾郎中点点头,继续往里走,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怀顾君。 怀顾君耸耸肩,跑向厨房去热饭菜。 伺候顾郎中用过晚饭后,怀顾君便将他请到了自己的房里。 他取出了之前收起来的玉坠,交到顾郎中手中。 顾郎中见到玉坠,也是惊讶了一番,问道。 “你从哪里得的?” “这是今天小丫头拿来的,说是让我帮她把玉坠卖了。” 怀顾君解释道。 “卖了?” 顾郎中难以置信。 这样上好的玉,她说卖就给卖了? 和田玉产自昆仑山下,是玉里的国色天香,如他手中这般晶莹剔透的和田玉,更是世间难求。 玉不是他的,他都心疼得紧,要真是他的,卖了外甥也不能卖了玉! 怀顾君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以为他是觉得小丫头行事太过草率。 “对,是她亲口说的。她说这是她娘王氏给她的,她娘当年走失之后,身上就揣着这枚玉坠。如今她缺钱得紧,家里又没粮,她要卖玉换钱买粮。” 顾郎中了然,这倒像是小丫头那种性格能说出来的话。 只是再缺钱,也不至于糟蹋了这样好的玉,他不是前两天才塞了三十文钱给她吗? 难不成被杨家那几个吸血鬼给抢啦? 他们好大的狗胆! 顾郎中走到油灯下,就着灯光将玉坠仔仔细细观摩了一遍。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到抓不住。 关于和田玉,他是有些印象的。 昆仑山下有一小国,名为“昆玉国”,全国财产来源以开采和出售玉石为主。 十二年前,少年意气的他偷跑出谷四方游历,经过昆仑山时,偶遇昆玉国小君主,结下金石情缘,离开时小君主送了他四只拳头大小的和田玉。 昆仑一带,盛产美玉,只是军事国力实在薄弱。 他离开昆仑不久后便听闻,北风国率兵攻打昆玉国,昆玉国吃了败仗,需每年向北风国进贡玉石,作为大国气度,北风国也会为昆玉国提供粮草。 小君主按照北风国的要求送去了刚开采到的和田玉,有送给他的一半大小,加上其他刚开采到的美玉,一同送往北风国。 可是北风国君主背信弃义,收了美玉,许诺给昆玉国的粮草却迟迟不给。 小君主一怒之下再没给北风国进贡过任何玉石,并开始倾全国之力操练兵马,还与北方匈奴有了牵连,北风国忌惮匈奴势力,再未动过昆玉国。 那么当年那批被景德帝贪墨的玉石去往了哪里? 顾郎中磨搓着玉坠,月牙状的玉坠在昏暗的油灯下依旧耀眼,恰到好处的月牙弧度,圆润光滑的月牙面泛着柔和的油脂光泽。 山料玉石的坚韧度和光滑度都远不及籽料玉石,但这枚玉坠的质地分明是山料,却拥有着籽料玉石那般光滑质地,说明雕琢玉坠的工匠手艺十分了得。 玉坠上的线链足银纯粹,做工精细,更像是皇宫制品,玉石表面除了雕琢平滑外,还有…… 有字! 顾郎中不确定地往油灯处再凑近了几分,怀顾君注意到他表情有变,也凑上前去。 “舅舅,是发现了什么吗?” 顾郎中没顾得上回答他,玉上雕刻有两个字。 怀氏! 顾郎中猛地抬头看向怀顾君,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怀顾君疑惑不解,正想再询问,顾郎中便将玉坠递到他手中,示意他自己看。 他顺着舅舅观摩过的地方一寸一寸摸索过去,也看到了那两个字。 怀顾君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怀家因莫须有的罪名惨遭灭族,他是爹娘拼死才护下的,难道王氏也是从灭族惨案中死里逃生的? “君儿,快!安排人去查,十二年前昆玉国进贡的那批玉里的和田玉究竟做了何用处,去往了何处,务必查清楚!” 顾郎中看向怀顾君,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光芒迸溅,燃起了怀顾君压抑了八年的血海深仇。 怀顾君清澈的双眸染上了血色的殷红,熊熊烈火中母亲推开他前的最后一眼,父亲奄奄一息中仍挂念着他的安危…… 三千个日日夜夜,他怀家的屈辱与血泪,他一刻未曾忘记! “舅舅,是不是怀家还有人活着?” 怀顾君眼眶里蓄满不争气的泪,他对上顾郎中的视线时只看得见模糊的影子。 他努力想将泪憋回去,奈何控制不住身子的颤抖。 说到底,他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顾郎中蹲下来,双手抚在怀顾君单薄的肩上。 “舅舅现在还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但是王氏的身份应该和怀家脱不了干系。咱们就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嘴上说着让怀顾君放下仇恨,其实最放不下仇恨的是他顾定裕。 他的胞妹善良可爱,却做了北风国的枉魂,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第四十三章:搭把手 次日清晨,杨锦帆和王氏如往常一样卯时就来到医铺,意外地发现医铺的大门还紧闭着。 “怎么回事?” 杨锦帆看着紧闭的大门,走上前去将耳朵紧贴大门,仔细听。 没有一丝声响? “应该是还没起床吧,要不咱们站在外面等等?” 王氏走到杨锦帆身旁,轻声说道。 “应该不会。君哥平时从不睡懒觉的,难道是没在家?” 提出疑惑后,杨锦帆自己都觉得奇怪。 要真是出远门了,以顾君的性格就算自己不来,也会让他身边那两个暗卫其中一个来告诉她一声的。 “平时不睡懒觉也总有睡过头的时候嘛,咱们就等等吧。” 王氏倒是没觉得奇怪,也许是昨晚温书太晚,今早多休息会儿也没什么的。 杨锦帆也认同她的话,可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她抬起手往门上拍去。 “砰砰砰!” “君哥,君哥你在家吗?顾叔叔,顾叔叔!” 杨锦帆边敲门边扯着嗓子往里喊。 炸耳的声音吵得还在睡梦中的顾定裕脑袋嗡嗡直响,他阴沉着脸坐起身来。 是哪个小瘪犊子敢打扰他睡觉? 正要穿鞋出去看个究竟,再骂个痛快,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怀顾君昨晚便办事去了,敲门的应该是她未来爱徒。 他细听声色,果然是他未来爱徒! 确认了敲门对象,顾定裕伸手用力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清醒,面上的阴郁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慈爱的表情前去开门。 若是怀顾君在,定要嫌弃顾定裕强行变脸的慈爱颇有几分谄媚的味道。 门外的杨锦帆注意到屋里有人来开门了,也停止了敲门和喊叫。 大门打开却发现,来开门的不是顾君,是顾郎中。 顾定裕冲杨锦帆和王氏笑了笑,脸上的疲惫和没精神一看就是还没睡醒。 杨锦帆忍不住想笑,想起她和娘亲第一天来到医铺时顾郎中对着顾君那凶神恶煞的样儿,想扬起的嘴角始终没扬起来。 不能笑一个有起床气的人! “顾叔叔早上好,君哥呢?还没起床吗?” 没见到顾君,杨锦帆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杨锦帆也被自己这种想法给吓了一跳,明明和顾君才认识没几天,却像是潜意识里就很关心他的安危一般。 “丫头早上好,我昨晚上让你君哥出去办点事儿,他还没回来呢。他不回来正好,丫头做的饭食我就可以放开了吃!” “哈哈哈,叔叔说得对,放开了吃!” 说罢,三人说说笑笑进了医铺,顾定裕去洗漱,杨锦帆和王氏进厨房里忙活儿。 刚把粥煮上,门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哎哟,我的儿啊!” “你命咋这么苦啊,是娘眼瞎,给你娶了个丧门星过门,是只不下蛋的母鸡也就算了,如今还把你害成了这样!” “你个丧门星,我打死你个丧门星!” 正堂那边,一老妪的哭闹声和打骂声响彻整个院子。 在里院厨房里的杨锦帆和王氏相视一眼,都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对于这种情况,她们可太熟悉了! 以前杨老太还能蹦跶时,就是这样打骂她娘和她的。 村子里这样的情况也不少,离杨家不远处的周家就是个例子。 此刻在正堂里叫唤的,就是周老太。 顾郎中听见动静,还没走进正堂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两三个忙着下地干活儿的村里汉抬着一个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大汉往医铺里走。 周老爹面色阴沉地跟在后面,对于老婆子的行为视而不见。 周家老太一边心疼地对着大汉哭喊,一边转身就对跟着来的母女俩打骂。 “你个丧门星,还生个小丧门星!我周家是造了什么孽啊?!” 周老太使劲儿揪着儿媳妇钱氏的衣领几个巴掌狂输出,钱氏被打得嘴角都在飙血。 跟在钱氏身边的小丫头见她奶又在打她娘,也不管自己身上疼不疼,一下扑上去逮着周老太的手臂一口咬下去。 “啊——” 周老太吃痛,杀猪般的嚎叫响彻云霄,连连跳脚,下意识松开了拽钱氏的手,一个劲儿往小丫头脸上呼去。 小丫头被打得鼻青脸肿,血都糊了一脸,就是不松口。 周老爹见状,过去一脚就将小丫头踹翻在地。 小丫头被这一脚踢得狠砸在地上,不省人事。 周老太的嚎叫依旧没有停止,周老爹定睛一看。 嘶! 周老太的手臂被生生扯下来一块肉! 周老爹怒不可遏,抬脚要上前踹死这个孽障。 钱氏因为小丫头的抵死相护,得以喘息,一片视线模糊中本能地扑过去护在小丫头身前。 变故来得太快,顾定裕没想到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在他医铺里动手,等他跑到正屋里时,小丫头已经昏死过去了。 “住手!再敢在我家里动手,就抬着你的儿子给我滚出去!” 一声怒喝,周老爹总算止住了脚步,看见从里屋跑出来的顾定裕,一张老脸立马笑成了菊花。 “不敢不敢!郎中别动怒,还请郎中救救我家幺儿!” 他周老头子生了三个赔钱货才得这么个宝贝儿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老太婆的嚎叫声还在耳畔,他全当没听见。 昨晚他儿子喝了点酒,今早醒来饿了要找东西吃,结果那懒婆娘还没开始做饭,他儿子要教训她一顿,那死丫头竟然还敢去拦! 结果不知怎的,他宝贝儿子整个人直挺挺地仰面倒地,边抽搐边吐白沫。 顾郎中眼神阴戾地盯着周老爹,没说救也没说不救,盯得周老爹浑身发毛。 那几个抬人进来的汉子察觉情形不对,连忙将周老幺放在地上一溜烟儿全跑了。 他们可没必要为了一个只会吃喝玩乐打媳妇的周老幺得罪顾郎中。 周老爹见人跑了,欲将人喊回来,哪能让他儿子一直躺在地上? 要张口之际瞥见顾郎中凶神恶煞的眼神,又缩回了脖子。 顾定裕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扯着嗓子往里院喊道。 “帆丫头,来正堂帮叔搭把手!” “哎,来啦!” 第四十四章:钱氏 杨锦帆听到顾郎中的喊声,交代王氏看好灶里的火,便小跑着来到正堂。 她在里院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周家那俩老不死的,拿儿媳和孙女不当人,将人打得半死不活的,只顾着他们家那只会吃喝嫖赌的废物儿子。 他老两口以前经常在杨老爹和杨老太面前嚼舌根,她和王氏也因为这老两口吃了不少苦头。 自己家过得不痛快,就把手伸到别人家,也想把别人家搅得鸡犬不宁。 呸,忒不是东西! 杨锦帆还没进正堂就绷着一张脸,她对老不死的过敏! 周老爹看向拉着张脸来的杨家小野种,一双浑浊的老眼睁得老大。 前几天听村里人说,顾郎中雇了杨家三儿媳和那个捡来的赔钱货做小工,每月还给十文钱呢! 哎哟那杨老爹得意的,逢人就炫耀! 之前他还以为杨老爹就是爱吹牛,没想到竟是真的! 周老爹心里五味杂陈。 要他说啊,杨家人有什么好? 顾郎中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眼瞎! 他周家儿媳手脚勤快,那小赔钱货年龄比小野种大,做事妥帖,除了不爱说话,哪项不必杨家的强? 咋就不见他雇周家人? 一月十文虽然不高,但蚂蚱再小也是肉啊! 杨锦帆路过周老爹时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完全将他无视,只对顾郎中摆笑脸。 周老幺躺在正堂地板上,杨锦帆也不绕开他,径直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周老爹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了,怒火从胸口烧到顶门。 这小野种竟敢踩他的宝贝儿子?! 她怎么敢的! 周老爹对着杨锦帆就要破口大骂,恨不得将她拽过来跪着给他儿子道歉。 “周家的,将你儿子挪到里间去。再不救,怕是要准备后事了!” 顾郎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冷飕飕地袭来,周老爹立即歇了心思,趴下身去招呼他的宝贝儿子。 杨锦帆回过头,假惺惺地捂嘴表示惊讶。 “哎呀!周小叔怎么躺在地上?周阿爷,我刚才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还纳闷来着。该不会我踩到了周小叔吧?周阿爷,抱歉啊,我没注意到地上躺着的是周小叔,还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呢!” “你!” 周老爹看向杨锦帆挑衅的笑脸,恨不得打死她。 都怪杨家老婆子没用,这样的祸害早该打死了喂狗,哪里还有机会给她来作践自己的宝贝儿子! 杨锦帆才不理会周老爹要吃人的眼神,颇为傲气地转过身问道。 “顾叔叔,要我怎么做,您说就是。” 话是对着顾定裕说的,余光却瞥见角落里畏畏缩缩的钱氏,还有她护在身后昏迷不醒的小丫头。 哦,还有在一旁满地打滚、哭爹喊娘的周家老虔婆。 杨锦帆袖中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拿人不当人,还好意思腆着脸喊疼? 这样的人,就算被抽筋扒皮都死有余辜! 顾郎中将杨锦帆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心里对于收徒的想法又迫切了几分。 孩子是好孩子,有手段有头脑,对人对事黑白分明,确实是继任谷主的好苗子。 “你帮叔叔照看一下她们母女俩,重点照看那昏迷不醒的小丫头。她被踹了一脚,估计伤得不轻,要是有状况随时叫我。” 顾定裕瞟了一眼在拖拽周老幺的周老爹,便抬脚跟了上去。 杨锦帆瞬间明了,是周老爹踢的! 顾郎中去了里间,正堂外有八卦的村民在往里张望。 杨锦帆先去将大门关上,转回来踢了踢周老太扑腾的腿。 “别叫唤了,吵得我耳朵疼!死又死不了,叫唤个什么劲儿?” 周老太只感觉疼痛,根本听不清杨锦帆在说什么,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杨锦帆蹲下身来,冷着脸一记手刀就将周老太劈晕。 呼,吵死了! 解决了周老太,杨锦帆收敛了冷意,走到钱氏面前。 钱氏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被打肿的脸,即使受伤了依旧看得出眉目清秀。 杨锦帆上前一分,钱氏便往后缩一分,她害怕得身子都控制不住的颤抖,却依然死死地护着身后的小丫头。 杨锦帆双眸里充斥着同情和感动。 她伸出手去轻轻握住钱氏的手,钱氏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缩回手,却缩不回。 杨锦帆一只手握住钱氏冰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背,以示安抚。 大概是没有感受到恶意,钱氏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杨锦帆温声细语,像哄孩子一样。 “钱婶子别怕,我是阿帆。我不会伤害你的,沁怡姐姐现在病得很重,我要为她治病,不然她会死的,好不好?” “沁怡……” 钱氏轻声呢喃着“沁怡”两个字,迷茫的双眸中似乎有了光亮。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四处寻觅,看见有人握着她的手,她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反抓住杨锦帆的手臂。 “救……沁怡……” 钱氏看向杨锦帆的脸,小女孩逆着光,像极了逆光而来的救世主。 这个画面如烙印一般深深地烫进了钱氏的心里,多年以后她回想起这个画面,依旧会感慨她就是那天遇见了拯救她们母女俩的神仙。 杨锦帆被这三个字一下子戳中了心巴,给了钱氏一个安抚的笑,开始察看小丫头的伤势。 钱氏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里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她爹娘被人下了大狱,家也被抄了个干净,那仇家要让她当小妾,她抵死不从,后来被那仇家强占了身子,又被人家以十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时常混迹赌场的周老幺做媳妇。 周老幺嫌弃钱氏不干净,奈何她长得实在漂亮,十里八村也没人愿意嫁他,便觉着买回去当个既能暖床又能使唤的婢子也不错。 周家老两口实在瞧不上钱氏,狐媚的长相、柔弱的身子骨也不好生养,手脚也不麻利,家里的活计也不会做,他们老周家要的是能延续周家香火的儿媳妇,不是什么都不会的绣花枕头。 可奈不住儿子喜欢,他们也只能认了。 不过一个已经不干净、还啥也不会的女人,竟然花了他们老周家十两银子,他们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第四十五章:情况糟糕 老两口变着法子地磋磨钱氏,动辄就打骂,活计做不完打得更凶、骂得更狠,要不就是关小黑屋、不给饭吃。 周老幺那个畜生也是,只要钱氏不按照他的心意来,要么就将人打的半死不活,要么就在床上把人往死里折磨。 听说,钱氏肚子里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被周老幺在床上折磨没的。 事后周家老两口也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周老幺几句,将孩子没了这事全数归结于钱氏不好生养。 还怪钱氏护不住他们的宝贝孙子,说她就是故意要让他们老周家绝后,心肠歹毒。 在他们老两口看来,女人伺候男人天经地义的事儿,护不住孩子,那就是女人没本事。 钱氏好不容易怀上第二胎,周家老两口也终于知道了点儿厉害,在钱氏怀孕期间没怎么动过手,周老幺要动手也会拦着些。 只是十月怀胎生下的,是个没带把儿的赔钱货。 老两口哪里受得了? 他们计划要将女娃溺死,还是钱氏发觉之后以死相逼,才保住了小丫头,也就是现在昏迷不醒的周沁怡。 钱氏产下女儿之后,第三天就下地干活,加上之前小产伤了身子,后来虽然也怀过两胎,但都没能保住。 第四个孩子小产之后,钱氏就疯了,逢人就躲,话也一句都说不明白,只是会本能地护着她女儿沁怡。 杨锦帆手指搭在周沁怡的脉搏上,眉心一皱。 周老爹那个杀千刀的,直接踢坏了小丫头的下腹! 小丫头本身就严重营养不良,免疫力不强,周老爹还下了这样重的手,简直该死! 钱氏一直盯着杨锦帆的脸,见杨锦帆紧皱眉头,她虽说不清什么话,也能感觉到有地方不对劲。 她将杨锦帆的手臂拽得更紧了。 “救……沁怡!” 语气很明显比之前更急切,情绪也更激动。 杨锦帆再次安抚好钱氏,双手用力掰开周沁怡的嘴,取出她嘴里的肉块儿,简单清理了一下她口腔里的血渍,将手指放进她的口腔,轻轻抵住舌面。 杨锦帆意念一动,灵泉水就顺着手指流入周沁怡口中。 周沁怡虽然昏迷,但还是会生理性地吞咽。 看到她喉咙处有动静,杨锦帆也终于松了口气。 她不敢想,若是周沁怡没有遇见她,或者遇见她时她没有空间,周沁怡这辈子会怎么样? 不出意外,她会因为这次劫难,就这样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并且命不久矣。 她杨锦帆上一世,虽享有崇高的名誉,但修复子宫这一项,除了超高的外科手术技术外,还得有人造子宫备用,万一原子宫损坏严重,就需要摘除子宫或者替换上人造子宫。 在高科技精密技术发达的时代,成功率尚且低,在这个医疗技术还停步于针灸的时代,她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还好,她有空间,周沁怡有得救。 后续只要施针喝药饮用灵泉水,周沁怡就能恢复如初,甚至更好。 杨锦帆喂完周沁怡灵泉水,上前欲将她抱起来送到里屋。 当她托起周沁怡的身子时,整个人都怔了一会儿。 怎么会这么轻? 轻得好似只有皮包骨! 周沁怡比杨锦帆现在这副身子还要大一岁。 按理说,都是被磋磨欺辱的人,周沁怡怎么说也应该比杨锦帆重一点,可相反,七岁的杨锦帆同样瘦弱无力且只经过了几天灵泉水的滋养,也能轻易地抱起周沁怡。 这说明什么? 杨锦帆将周沁怡抱进了一间单独的里屋,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 钱氏紧紧跟在杨锦帆身后,生怕离开她一步,她的沁怡就救不回来了。 杨锦帆轻柔地将钱氏拉到榻边的椅子上坐下,让她守在周沁怡身边。 自己则去院子里打了盆水,来给周沁怡擦洗脸上的血渍,也帮钱氏清理了一番。 之后她去厨房里倒了一碗王氏刚烧开的热水,趁王氏不注意时偷偷加了些灵泉水进去,准备端去给钱氏喝。 “阿帆,等一下。粥我已经熬好了,要不要盛一碗去给她们?” 王氏见杨锦帆只端了一碗水就要走,出声拦住了闺女的步伐。 虽然她一直待在里院,但是正堂的动静太大,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刚刚阿帆将人抱进来时,她也看见了那是周家的丫头,还有她娘钱氏。 “行,既然粥熬好了,娘你过来帮我一下。” “哎,好!” 王氏赶紧拿碗盛粥,跟着杨锦帆去了钱氏母女那屋。 王氏刚进屋就看见守在榻前眼神空洞的钱氏,心中不忍,她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 她们在杨家的日子过的是度日如年,那钱氏母女在周家的日子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她们虽然被妯娌排挤,被婆母磋磨,但好在杨老三勤快,也知道护着她们娘俩。 可钱氏母女呢? 吃不饱穿不暖,要下地干活,家里的活计全揽,动辄还要挨毒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过得比畜生还不如。 她听说,钱氏也不是没想过要跑,只是被周家人发现后拽回家,直接将腿打断了一条,现在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瘸的。 杨锦帆刚刚也发现了钱氏的腿有问题,现在抓起她的手一诊脉,直接被震惊到了。 何止是腿废了一条,另一条腿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走起路来看着比废了的那一条正常些罢了。 除了腿,她的下腹直接坏死,应该是前不久刚被毒打过,下身淋漓不尽。 杨锦帆偏头去看她的裤子,即使脏污得不成样子,依旧看得出裤子里侧一直湿到了裤脚处。 她刚才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周沁怡身上,没怎么注意管钱氏,这才发觉,屋子里除了血渍的腥味儿,还有一股浓重的异味,就是钱氏身上散发出来的。 确切地说,是钱氏身下散发出来的。 杨锦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王氏就没她这样冷静了,立马放下粥跑到门外一阵干呕。 下身破损严重,上身也情况极其糟糕。 脾胃严重受损,肾脏中度衰竭,心脏跳动频率杂乱,其他器官皆有衰竭。 换句话说,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第四十六章:看出门道 察看清楚钱氏的情况后,杨锦帆迅速伸手往钱氏身上点了几下。 钱氏惊恐地瞪大眼睛,直视着面前的杨锦帆。 似乎不明白对她一向温柔的神仙,为什么突然要戳她几下? 诶,她动不了了! 钱氏焦急地看向杨锦帆,像是在质问杨锦帆为什么要锁住她,又像是在乞求杨锦帆将她放开。 杨锦帆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整张小脸严肃而带有威严。 她直接撩起钱氏的衣服,衣服下的情况更是触目惊心。 用瘦骨嶙峋已经不足以形容钱氏现在的身体状况了。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那层皮肉包裹着骨头,她都要认为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副骨架。 大户人家的小姐基本上都养得珠圆玉润、肤若凝脂,比娇花还娇嫩三分。 而钱氏在进入周家之后经受了长年累月的折磨,皮肤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来的样子,干瘪得如同七八十岁的老妪。 除了身躯干枯,身上也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浑身皆是新伤叠旧伤,不是疤痕就是淤青。 杨锦帆往她肋骨上摸索了一番。 果然,她没有看错。 肋骨的确断了两根。 怪不得明明是干瘪的身躯,胸腔前却突兀的凸出一块来。 杨锦帆咬牙切齿。 她上次这么生气还是在上次。 周家那群畜生,要是她现在手上有刀,周家畜生她一个不留! 杨锦帆收回了手,帮钱氏整理好衣服,伸手往她身上又戳了几下,解开她的穴道。 接着,她转身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周沁怡。 她深吸了几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便伸手去解开周沁怡身上的衣服。 周沁怡同样瘦得皮包骨,但比起钱氏的情况要好上太多。 她身上也有大片大片的淤青,不用想也知道是周家畜生打的。 杨锦帆的心脏“砰砰砰”跳得急促,手中的拳头紧了又紧。 若不是她行医多年,心理素质有了巨大提升,以她少年时的火爆脾气,周家怕是已经不复存在了。 杨锦帆拉过被子,轻轻地盖在周沁怡身上。 之后又将视线放在了钱氏身上。 因为刚才杨锦帆的一番行为,钱氏现在又开始缩头缩脑。 杨锦帆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收敛起周身具有攻击性的气息。 她轻轻地抱住钱氏,瘦弱的身躯冰凉而枯竭。 在抱住钱氏的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钱氏的身子在轻轻颤抖。 片刻之后,钱氏似乎感受到了温暖,也本能地回抱杨锦帆。 过了好一会儿,杨锦帆松开钱氏,抬脚出了房门。 房外的王氏也平复了许多,逐渐适应了那股刺鼻的气味。 杨锦帆见她已好转,便叮嘱她照看好钱氏母女俩,自己则去了顾郎中给周老幺看病的房间。 杨锦帆踏进房间时,顾定裕正在给周老幺施针。 周老爹在一旁紧张地看着顾郎中,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手中的老茧都快搓掉了。 生怕他的宝贝儿子出现什么意外。 杨锦帆心里冷笑。 救吧救吧! 反正现在救活了,以后也会被她一锅端。 杨锦帆走到顾郎中身侧,静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周老爹也注意到了杨锦帆的到来,目光凶狠地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 这小贱蹄子,方才踩了他的宝贝儿子! 顾定裕余光瞥见周老爹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的未来爱徒,浑身的气息又冷了几分。 他低沉着嗓子开口道:“周家的,去村口的田地里取一些淤泥来。” 淤泥? 周老爹疑惑。 治病还用得上淤泥? 他也不敢说,他不敢问,只得点头哈腰照做。 郎中说什么就是什么,救他宝贝儿子要紧。 临走前,周老爹又狠狠地瞪了杨锦帆一眼。 杨锦帆也极其优雅地回了他一个白眼。 切! 糟老头子一个,谁怕谁呀! 支走了周老爹,杨锦帆便把钱氏母女俩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定裕。 顾定裕气得一拍大腿。 “他周家人真是畜生不如!” 骂了一句之后,顾定裕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周老幺。 “帆丫头,你来看看周老幺究竟怎么回事?” 杨锦帆上前一步,往周老幺身上扫了一圈。 说道:“还能有啥,喝酒喝多了呗!” 喝酒喝到神经错乱,该的! “不止如此。” 顾郎中将周老幺的头颅扒往一侧,示意杨锦帆再凑近些看。 杨锦帆又上前一步,微俯下身仔细观察。 她这才注意到,周老幺的头颅上有一个微不可见的圆孔伤口,像是被尖锐之物戳了一样。 “难道这才是周老幺昏迷的真正原因?” 顾郎中点了点头。 方才他为周老幺检查伤口时,发现了这个圆孔。 后来一探脉搏,发现周老幺昏迷另有其因。 “从伤势来看,应是有人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 “没错,有人故意用尖锐之物刺了周老幺的头部,正好刺中了重要穴位,致使他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昏迷不醒。” 他没将这情况告诉周老爹,只说他儿子是喝酒喝多了。 像周老幺这种只会吃喝嫖赌的畜生,有人为民除害,他拍手叫好还来不及呢。 不知为何,说到有人故意为之时,杨锦帆脑海里闪过周沁怡的脸。 直觉告诉她,周老幺昏迷这事儿肯定跟周沁怡脱不了干系。 毕竟她可是硬生生从周家老虔婆手上撕下了一块肉啊! 思及此,杨锦帆对上顾郎中的视线。 两人眼神交流,心照不宣。 这事儿啊,他们联手瞒下了。 其实顾定裕也猜测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周家小丫头做的,那伤口致命也不致命。 致命的是,戳在了人的死亡穴位上;不致命的是,杀人者力道不够,无法致人死亡。 钱氏是个疯的,动不了手。 可周家小丫头不仅头脑伶俐,还颇有狠劲儿。 估计啊,是真被逼急了开始策划谋杀呢! 顾定裕施施然地往周老幺身上又扎了一针。 等到周老爹回来时,周老幺已经浑身扎满了银针,活像只刺猬。 周老爹心疼得紧,却是不敢吐一言。 治病的事儿他不懂,只有郎中懂,他再心疼也无用。 第四十七章:玉不琢不成器 周老爹的手里还捧着新挖来的淤泥,裤脚高高捞起,小腿上全是淤泥,鞋子也没来得及清洗一下。 杨锦帆皱眉,就这么着急他宝贝儿子? 他老伴儿在正堂躺着也不见他看一眼,说起他儿子倒是积极。 啧,那一路的泥水要怎么清理? 顾郎中虽然没说什么,周身的气息又冷了一分,冻得杨锦帆牙齿都想打颤。 她也拿不准顾郎中的心思,治病应该不需要淤泥的吧,院子里摆着的那坛子未开的荷花倒是挺需要的。 “周家的,帮我将淤泥放进院子里的荷花坛子里去。” 哟,还真是! 杨锦帆和周老爹同时看向顾郎中。 感受到两道视线,顾郎中眼皮都不曾抬起,儒雅地摆摆袖子,仔细地摆弄他手中的银针。 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实在让人窝火。 若不是他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周老爹还不太敢相信这话是从顾郎中嘴里说出来的。 合着逗他玩儿呢? 他专门跑去村口自家田里庄稼长势最好的那一块地里刨的,怕土质不好影响他儿子的药效,他还一点一点地找了土质好的淤泥刨。 结果,不是给他宝贝儿子用,而是给那啥劳什子荷花用! 荷花需要,自己不会去挖啊?! 愣怔了一会儿,周老爹还是听话地转身将淤泥捧到院子里的荷花坛中。 看着那还未开放的荷花苗,周老爹直接有一种想用淤泥捂死它的冲动。 庄稼人整天伺候地里的粮食苗子还来不及,谁还有闲心伺候这玩意儿? 能吃吗? 比粮食金贵吗? 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 周老爹在心里咒骂个不停,嘴上却是一句不敢说,手上刨泥的力度贼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泥巴有仇呢。 杨锦帆远看着周老爹刨泥的背影,忍不住想笑。 不用看也知道周老爹那吃瘪的表情有多好笑,敢怒不敢言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可这比起钱氏母女俩受的苦难和欺辱,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哦不,小巫十分之一都算不上。 周老爹放完淤泥,阴沉着脸回到房间来。 顾郎中在心无旁骛地将银针捏在手中比了又比,巴不得在每根银针上都刻朵花。 杨锦帆站在一旁,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其实她是怕自己一抬头就暴露了脸上的笑意。 憋笑真的辛苦! 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周老爹此刻内心肯定有一万只草泥马经过。 周老爹进门等了一会儿,见郎中还没有发话的意思,便不耐烦地开口道。 “顾郎中,淤泥已经放好了,您看还有啥吩咐?” 回答他的是周老幺沉重的呼吸声。 又过了一会儿,顾郎中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周家的,辛苦你了。你儿子还有一会儿才会醒呢,趁这个时间,你去正堂将你老伴儿背来这儿吧,我给她处理处理手上的伤,我看着那小丫头下嘴也不轻。” 杨锦帆挑眉,何止是下嘴不轻,简直凶的批爆! 周老太本来就没二两肉,还被生生扯下一块来…… 哎呀,她想想都疼得要命! 顾郎中这一提醒,周老爹这才想起他家老婆子还躺在正堂里呢。 周老爹眼底闪过一丝嫌恶,皱巴巴的老脸上黝黑也掩不住不情愿。 这老婆子一天天的,净事儿! 你说她惹那小畜生干啥,终究是要到别人家的,打死了算了,平白无故留着浪费粮食! 平日里难道看不出来,钱氏那女人就是她的逆鳞,只要打了钱氏,小畜生就逮谁咬谁。 周老爹不情不愿地去往了正堂。 见周老爹走远,顾定裕示意杨锦帆靠近些,他压低音量,对杨锦帆耳语道。 “对于钱氏母女的事,你怎么看?” 杨锦帆对上顾郎中的视线。 “周家就是龙潭虎穴,钱氏母女若再回去,怕是活不了多久。” 且不说钱氏本身的情况就活不了多久,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就说周沁怡咬周老婆子那一口,周老婆子就不会放过她们。 “嗯。” 顾郎中嗯了一声,继续问道。 “那你有什么解决方法?” 顾定裕看着杨锦帆清澈的眼睛,他知道她想救她们。 但问题是,怎么救? 杨锦帆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向顾郎中说道。 “留下她们。” 目前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留下她们,免遭周家的毒手。 “留下她们?留哪儿?杨家还是顾家?” 顾郎中再次灵魂发问。 杨锦帆低头不语。 将钱氏母女俩留在杨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最初的想法就是将她们留在顾家,顾家最合适。 顾郎中有一定的名望,周家不敢轻易来闹事。 再者,顾家就是医铺,为钱氏母女治疗也方便。 她觉得顾郎中之前默许她对周老幺的行为,让她照看钱氏母女,那么也会顺利成章的留下她们。 只要留下她们,她就能让钱氏重获新生。 顾定裕见她不说话,明白她就是想将钱氏母女留在医铺。 “帆丫头,你顾叔叔虽会看病,但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何况顾家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做不来慈善。” 他是挺同情她们母女俩的遭遇,但周家人也不好拿捏,与其惹麻烦,不如莫管。 杨锦帆继续沉默。 顾郎中表明了态度,将她们留在顾家不可能,这个盘他不接。 那她该怎么办? 趁夜去将周家人都嘎了? 不行,没有周密的掩盖计划和逃跑计划,很快就会有人查到她的。 可是若不管,钱氏母女俩怕是都活不过今晚。 杨锦帆心底忽然升腾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现在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子,一个没根基、没人脉、没资金的小屁孩,什么都做不了。 妈的,穿越了个寂寞! 明明一身顶尖医术,也会功夫,还有所谓的金手指,偏偏没钱,想救两个人都无能为力。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顾定裕见杨锦帆面露难堪,虽心疼,但这一课必须给她上。 达则兼济天下,穷,就要学会独善其身。 天底下可怜之人何其多,莫不是人人都要靠他救? 这孩子天赋高,有手段有头脑,可同样有傲气,有时心太软,有时又太极端,就像一块质地上好的璞玉。 然而,玉不琢不成器。 第四十八章:施计 “顾叔叔,我明白了。” 杨锦帆两只小手绞着衣角,面色因窘迫而微红。 是了,她怎么能因为人家帮过她几次,就以为只要她想的,人家都会帮她实现? 是她失了分寸。 其实细细想来,顾郎中的立场是对的。 周家是什么人? 整个古溪村最出名的泼皮无赖。 若是插手了周家人的事,解决得好能救两条人命,解决不好一条人命救不回不说,还会惹得一身骚。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前世,她虽活了二十七年,名誉顶天,但人情世故知之甚少。 成年以前,她的生活只有训练学识和生存;成年以后,不是医场救人,就是战场杀人。 在驻地医院里,大家伙因为她的能力和她爷爷的身份什么都纵容着她,她以为只要她想要做的,别人都会尽力帮她,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顾叔叔,我可不可以在医铺里租间房给她们母女俩居住,食宿费的话我暂时还付不起,等玉坠卖了,我再将钱连本带利还给叔叔,行不行?” 杨锦帆瞪着个无辜的大眼睛,满是乞求。 顾定裕深深叹了口气。 这孩子,聪明起来比谁都聪明,但蠢起来也是真的蠢。 咋还是没明白其中的门道? 这是钱不钱的问题吗? 他强留钱氏母女,就是和周家对着干,那三只豺狼虎豹能同意? 这得惹出多少麻烦来! 况且有了钱氏母女的先例,那以后如同钱氏母女一般的人便会络绎不绝。 到时候他救还是不救? 所以最好的杜绝方法就是袖手旁观,不救。 谁都不救,包括钱氏母女。 杨锦帆见顾郎中迟迟不说话,知道这件事情无望了,面上是掩不住的失落。 虽然前世在驻地医院也遇到过无力回天的时候,可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如这般失落过。 前世她没什么助攻,想着救得回是功德,救不回是命数。 可这一世不一样啊! 她意识海里住着一位神界的顶尖大佬,可掌人生死,她当然是想能救则救,且一定要救活。 而且钱氏母女俩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冲一冲命格,该是老天爷也会理解三分的吧。 顾定裕若是知晓她此刻的想法,怕是会暴跳如雷。 无知小儿,愚蠢! 人命自有天定,岂容她想如何便如何? “叔叔的意思阿帆已经全数知晓,是阿帆逾越了。您放心,这事儿我自己会处理妥帖,绝不会累及叔叔和君哥。” 说罢,转身便欲走。 她要抓紧时间给钱氏母女多灌点灵泉水,就算不能一下子恢复如初,也能让她娘俩在周家多撑些时日。 她相信,只要再余出几日时间,她一定可以想到解决的办法,靠自己的能力救出她们母女! 顾定裕气得肝疼。 见过轴的,没见过这般轴的! 活似一头倔驴! “去哪儿,回来!” 顾郎中一声怒喝,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跟杨锦帆说话。 杨锦帆听话地止住脚步,转身回来。 这时,周老爹将周老太背来了这间房。 杨锦帆和顾定裕老远就看见了周老太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模糊一片。 嘶! 周家小丫头这人能处,有危险她是真上,有手臂她是真咬,人肉她是真撕! 周老爹刚跨过房门槛就将背上的周老太甩在地上,之后便瞥过眼去,不愿意多看。 似乎这要不是顶着他老伴的名义,他都能冷眼旁观她去死。 顾定裕见人来了,对着杨锦帆说道。 “帆丫头,你去药房里将我给人清理伤口的药箱给拿过来。另外,药柜架第三台上有两只瓷碗,你将左边的那只拿来,我碾药用得到。” 杨锦帆听罢,便退了出去,走向药房,心有不解。 碾药不是有专门的药碾子吗? 琢磨不透顾郎中的要意,杨锦帆也不多想。 来到药房,她顺着药柜架先找瓷碗,果然在第三台的柜子里找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瓷碗。 按照顾郎中的嘱咐,她取走了左边的那只。 最后,出药房前再提上顾郎中要求的药箱。 回到房间,杨锦帆将两样东西都递给了顾郎中。 顾定裕慢条斯理地打开药箱,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往手指上抹了点东西。 之后他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托起瓷碗的底,将碗递给周老爹。 第四十九章:演技炸裂 一千两白银! 他就是卖一辈子苦力也还不起呀! “爹,你在干嘛呢?连个碗都拿不住吗?” 周老幺因为浑身插满了针动不了,只能伸长脖子冲周老爹吼道。 周老爹无措地盯着地上的瓷碗碎片,他也没想到怎么就滑了呢,明明好好拿在手里的。 “我……我也不知道……” 他现在根本无法思考手滑的原因,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千两,一千两…… 地上的周老太也被吓得不轻,软趴无力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瞬。 一千两白银,她老两口就算是将棺材本赔进去都不够呀! 顾定裕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面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连忙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去捡拾瓷碗碎片,痛心疾首。 “周家的,要是拿不住碗,你与我早说便是。随杨家的小丫头一道出去等候在门外也不是不可,我是见你那般心疼你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才让你留在房内帮上我一二,让你随时守在自己孩子身旁也好心安,便未多说什么。谁知……哎呀,你让我如何有脸去见我顾家的列祖列宗啊?” 惭愧啊惭愧,他顾定裕身为一介谷主,一把年纪了,也学着小孩子撒谎。 列祖列宗莫要怪我,今日我之言全是善意的谎言啊! 各位祖宗在天有灵,定要明察秋毫! 顾定裕面上的悲伤情真意切,周老爹更是脸色一白。 完了! 一千两就是要他的命啊! 周老幺也是一股气憋在嗓子眼儿。 一千两银子都够他进进出出赌场几十次了,那芳华院的媚儿还等着他一解相思之苦呢! 顾定裕捡到一半就不捡了,一脸颓废地仰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地望着房梁。 “郎中,我老头子真不是故意的。您看,我也只是个庄稼人,您大人有大量,这一千两还是……” 周老爹试探性地说了这一句,“算了吧”三个字还没说完,转头就被顾定裕堵了回去。 “周家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姓顾的倾尽心力为你周家人治病,还有错啦?好,好的很!救了人一句感谢的话没有,打碎了我顾家的传家宝,还要把错归结在我头上!罢了,你周家的行事作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也就是我姓顾的该死,偏要摊上你周家的破事儿!” “郎中,庄稼人一年赚个五两银子都难,我老头子真的赔不起啊!你就体谅体谅我们吧!” 周老爹说话都带着颤音,他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这事儿虽是他理亏,可那碗就是天价啊! 顾定裕瞬间像只炸毛的公鸡。 “我对你大人有大量,那我顾家的列祖列宗会宽恕他们的不肖子孙吗?我体谅你是庄稼人,谁体谅我一个乡野郎中?大家都是为了有口饭吃,我就容易吗?我义子从小身患奇症,我没本事将他治好,只得长年累月以汤药续命。即使如此,他仍要带病打理家中事务,小小年纪就要帮我照顾病人,比许多村里的孩子还要早当家,他也不曾有半句怨言,我顾某可有向谁吐露过半分我的难处?” 周老幺见情况不对,赶紧说道。 “郎中别生气,我爹就是心直口快,没有想要赖账的意思,我们也知道你难。” 周老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将顾家祖宗都骂了个遍。 能给姓顾的救他一命是顾家的荣幸,等他哪天在赌场上翻盘了,顾家还得来抱他的大腿呢! 他周老幺可是最重情重义的人,到时候顾家来求他,他定会给个七八两当做谢礼,重谢他的救命之恩! 周老爹不说话,只望着顾定裕愤怒的脸。 这张脸比他看着还老一些,可这张脸的主人分明和他儿子差不多大,都是被生活给磨的。 顾家那病殃殃的义子他是见过的,常年顶着张没血色的脸在正堂里帮着忙里忙外,是个好的,只是命不太好。 只是,救他周家的香火是顾家的福气,一个破碗就要一千两,这不纯粹坑人吗? 他又没让他救那只会惹事的糟老婆子,再说接血什么碗不可以,非得用那什么龙的瓷碗? 摔碎了顾家祖宗留下的东西,又不是他故意要摔碎的! 顾定裕见他不说话,猜想周老爹肯定在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知道气氛营造得差不多了,长舒了口气说道。 “这样,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把摔碎的瓷碗的银钱赔给我就成。你儿子的诊费我顾某也不要了,就当积攒功德了,你家老婆子我也治不了了,另请高明吧!日后周家人若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也不要来找顾某了,要是再出点什么差池,我顾某百年之后就真的没脸见我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喽!” 说罢,他修长的手撑着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边走边说道:“我顾某向来说话算话,这就去请里正去官府帮我备一下案,再请他和村长来做个见证,等钱一结清,我顾某立马张榜告知全乡亲不再诊治周家的病人。只有这样,以后顾某才有脸去见顾家的列祖列宗。” 听到“官府”两个字,周老爹简直吓破了胆儿。 还要张贴告示告知乡里,他周家还不要做人了? 因为这种事闹到官府去,还要麻烦里正和村长,那他周家是妥妥地得罪了村里最有权势的人。 以后指不定要被人戳多久的脊梁骨,一辈子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不行,绝对不行! 周老爹连忙扑过去抱住顾定裕的大腿,不让他走。 慌忙中,他脑袋里亮光一闪。 诶,还有那对倒霉娘们儿! “顾郎中啊,咱们好好商量,好好商量,别急着走啊!这样行不行?我儿媳妇人勤快,话也不多,还有我那孙女也是,可比杨家的小丫头手脚麻利多了,就让她们在这儿给您当婢子使唤如何?” 听到周老爹要将那疯子和赔钱丫头拿来抵债,地上躺着的周老太眼睛里也露出了精光。 周老幺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呢? 第五十章:留下钱氏母女 钱氏那婆娘他早就玩儿腻了,一身的毛病,还没能为周家留下个香火什么的,白瞎了他当初的十两银子,他早巴不得将她卖了。 他之前去窑子里问过价了,像钱氏这样的病疯子,人家根本不收,而他又不能随意将她打杀埋了,只得僵在家里浪费粮食。 他现在看见她那黄脸婆的疯模样就烦,和当年判若两人,还不如媚儿娇花可人! 要是俩母女真能抵了一千两,那是他周家赚大发了呀! “是啊顾郎中,就让她们母女俩留下帮您干活吧!这事儿我做得了主,您就安心使唤,不用给她们工钱,您高兴了给她们两口吃的,不高兴了就不给,饿死了就算。” 顾定裕还是没停住脚步,只因周老爹的阻拦动弹不了多少。 听到周老爹和周老幺的话,更是气冲顶门。 这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竟将人命说得比草芥还不如! “拿两个病殃殃的娘们儿就想打发我,周家的,我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周老幺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钱氏那娘们可是你娶的正房媳妇,你一天不点头,她就还是你媳妇,还有你闺女也是,万一哪天一溜烟儿又跑回了周家,那我岂不是赔了瓷碗又没了人,到时候你们再赖账,我去找谁说理去?那时候,就算我告到官府去,也没人会相信我的话,那我可就真成了我老顾家的罪人喽!” 周家人一听顾定裕不情愿,那叫一个急哟! “顾郎中呐,您可万万不能这么想啊!您又不是没看见,那小死丫头可是恨透了我们周家人,要不然,哪会生生扯下我老伴儿手上的一块肉啊?还有钱氏前几年就想跑了,只是没跑成功被我们逮回来了而已,她哪还会跑回周家?您就放一百个心,我们是真心实意想赔您银钱的,奈何实在有不起呀!” 顾定裕还是不动摇,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周老幺赶忙附和,再抛出条件,生怕甩不掉钱氏母女俩。 “这样吧顾郎中,您要是还不放心,我们可以去请里正和村长来做个见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休了钱氏,至于小丫头,直接驱逐出族谱,从此和我周家再无瓜葛。再请里正拟两份卖身契,让她们画了押交给您,成不?” 顾郎中继续沉默,显然还是不同意,只是眉头倒是舒展了许多。 周老幺注意到这一变化,心下暗喜。 有戏! “郎中要还是觉得不妥,我周家再出二十两银子给郎中,连人带钱一并当着所有乡亲的面给清,郎中以为如何?” 周老幺再抛出一项条件,离事情的成功又进了一步。 听到还要再出二十两,周老爹急得要伸手去捂周老幺的嘴。 家里的钱都被儿子赌干净了,哪里还拿得出二十两这么多? 家里连三两银子都没有! 周老幺直接眼神瞪向周老爹,示意他别说话,就按他说得来。 他爹就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在城里那些赌场里的有钱人家,哪个下注不是几十两上百两的下? 也就他,身上总共也摸不出几个子来! 能用两个没用的娘们儿和区区二十两来解决上千两的事儿,是他们周家占了大便宜。 再说,家里没钱,别处就没钱吗? 他不是还有三个嫁了人的姐姐嘛! 弟弟有难,姐姐怎么能袖手旁观? 小舅子有难,做姐夫的还能不帮上一帮? 亲家家里有难,那些个姐姐的公婆还能冷血到见死不救的程度不成? “顾郎中,原谅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了,您要是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去请人来?” 顾定裕继续沉默了片刻,情绪一定要拿捏到位,这才松口道。 “按照你这种说法也不是不行,那就这样吧!我顾某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你们也的确拿不出一千两,可顾某也要对得起祖宗才行,虽然我还是觉得我很亏。” “我很亏”三个字让周老幺的身子一抖。 深怕顾定裕反悔似的,他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兴奋得全然忘了自己身上插满了银针。 这一跳,牵扯到了一些银针又陷进肉里许多寸,疼得他嗷嗷乱叫。 顾定裕好笑道:“你忙些什么?我顾某人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躺着,我把你身上的针拔了,你再去也不迟。” “哎,好,好!” 周老幺听到顾郎中这番话,像吃了定心丸,又躺了回去。 “爹,你叫一下我三个姐姐回来一趟。就说我娘病了,病得很重,我也病得不轻,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让她们回来尽孝!” “行,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郎中说了别乱动,你这病还没好全呢!” 嘱咐了周老幺,周老爹抬脚就往门的方向走。 请里正和村长来他没胆子,叫几个赔钱丫头回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他是她们的老子,白养了她们十几年,即使嫁出去了,照样要他一声“爹”。 伸手帮一帮家里,对她们来说也是好事,毕竟周家的香火就一根独苗苗,以后老幺要是有了儿子,也会叫她们一声“姑母”。 在门外听好戏的杨锦帆实在舍不得收回脚步,又不得不撤离。 从瓷碗落地之后她就立在门外了,不听不知道,一听,真香! 她竟不知顾郎中还有这般深藏不露的演技,妙哉,妙哉! 周老爹也是连老脸都不要了,女儿在家时认为女儿是赔钱货,一文不值。 现在倒想起来还是一家人,贱不贱啊? 最可恨的是,他们爷俩根本没把钱氏母女当人! 天道好轮回,早晚要把他们收了。 气愤之余,是感动。 顾郎中嘴上说着不帮,还是出手了。 一只仿制瓷碗,解决了她多个棘手的问题。 看来,拜师的事得提上日程了。 杨锦帆在周老爹出来之前去了钱氏和周沁怡那屋,直到周老幺和周老爹将人都请来,顾郎中叫她,她才走出房门。 按照之前的约定由里正来拟好文书,她再将钱氏母女给扶出来画了押。 休书、除族文书、卖身契统统交到了顾郎中手中,已经苏醒的周沁怡还是一直恶狠狠地盯着周家人。 索性,一切已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