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守夜人】 张大叔已经三十五岁,依旧还是相貌堂堂。 可惜,是个傻子。 虽然是个傻子,但却勤劳肯干,甚至还能做点小生意,在官道旁边摆了个小茶摊。 一晃十多年过去,竟然能自己养活自己,这事传遍四里八乡,甚至县城里都称奇闻。 由于是个傻子摆摊,不免勾起人之同情,所以经常有人专门过来,喝一碗茶水照顾生意。 然而,张大叔已经三天没有出摊了。 三天时间,不见人影。 …… 张静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大石上。 四周雾气氤氲,远方山影袅袅,天上竟然漂浮着连绵的巨城,足足有十二座宫殿之多。 “我这是,穿越了?” 放眼而往,这似乎是一座仙山。 浩瀚。 伟岸。 缥缈。 空灵。 到处是仙光缭绕,每一团仙光之中都是一件宝物。 钟! 塔! 鼎! 旗! 所有的宝物全都大如山岳,雄浑的压力让张静虚喘不开气。 无法接近! 无法拿取! 这是瞬间出现在张静虚脑中念头。 他能力不足,难以取用仙宝。 但是当他望而兴叹之时,身上却隐约闪烁出一点黄芒,这点黄芒非常微弱,以至于张静虚根本无法察觉。 然而当这点微弱黄芒闪烁时,远处一件大如山岳的宝物却忽然动了一下。 似是有缘! …… …… 张大叔三天不见人影,村里不免产生了担心。 乡里乡亲,都很厚道。 由于担心傻大叔出事,几个热心肠的小伙急忙上门,想看看张大叔是不是病倒在了家中。 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敲门都不开。 这种情况让众人更加担心,几个小伙准备强行砸门。 但是下一刻,小伙们打消了念头。 只因一群调皮的娃娃抢先爬上墙头,并且坐在院墙上开始大呼小叫:“我们看见傻大叔啦,他没事,正在院子里伸懒腰呐……” 正在院子里伸懒腰? 那确实应该是没事! 几个小伙子放下心来,纷纷扔掉砸门的石头,庆幸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幸好咱们还没开始砸门,否则要被老人们臭骂一顿……” “比如四爷爷肯定会这么骂:你们张大叔本就可怜,臭小子们竟然去砸他的门。有没有良心?让狗吃了吗?” 一想到村里老人的唠叨,几个年轻小伙顿时头皮发麻,虽然他们此事乃是出于热心,但是绝不妨碍老人们训斥。 …… 既然傻大叔没事,几个小伙不再担心,乡野贫民不养闲人,他们各自都要回去干活。 倒是那群爬墙的小娃娃留下来。 乡间小娃,调皮捣蛋,个个手脚伶俐,攀着院墙呲溜溜而下,仅仅一晃眼的功夫,七八个小娃全都跳进院子中。 嘴里喊着‘大叔,大叔’,叽叽喳喳的全都围了上去。 显然张大叔虽然是个傻大叔,但是在孩子堆里的人缘挺好,否则娃娃们不会这般亲切,撒欢一般的跑向他。 然而下一刻,这群孩子仿佛受了莫名惊吓,呼啦啦一下,瞬间全都倒退躲开。 原因是,大叔在对着他们笑。 笑不奇怪,大叔他经常傻笑。 关键是,大叔不仅仅只冲他们笑…… “孩子们,你们好!” 哇的一声。 有个小囡囡吓哭了。 其他几个小娃娃虽然没哭,但是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恐。 傻大叔说话了? 傻大叔他竟然说话了! …… 张静虚站在孩子们对面,双手保持张开欢迎的架势,按照他的预想,应该会有孩子扑进他怀里撒欢。 然后他便可以顺势而为,旁敲侧击套取孩子们的话,借以了解‘自己的身份’,从而尽快融入这个世界。 这是他穿越三天以来,筹划无数方案中最佳的一个。 可惜,尴尬了! 预想中的情况并没出现,孩子们没有扑进他怀里撒欢,反而个个像是受到惊吓,呼啦啦一下全都后退,躲开。 甚至有个小丫头,吓的哇一声哭起来。 张静虚能够明显看出来,每个孩子的小脸上都有惊恐。 他心里‘咯噔’一下。 “到底是哪里不对?” “为什么孩子们突然这样?” “刚刚他们跳进院里的时候,明明是欢天喜地的跑过来。” “这种情况不难推测出,‘我’在孩子堆里应该人缘很好。可是为什么,孩子们突然变的惊恐?” 张静虚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能硬着头皮再试一次。 脸上,继续保持微笑。语气,变的越发温和。 “孩子们,你们好!” 结果哇的一声,又有一个小孩吓哭起来。 张静虚呆立当场。 …… 直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开口,终于才算是让事情有了一丝转机。 “大…大…大叔……” 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应该是孩子中胆气最大一个,刚开口时还战战兢兢,很快变的顺畅起来。 “大叔,你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你变不傻了吗?” “四爷爷他们说,你一直是傻的啊。” “我们从小和你玩,你一直是傻的啊。” 张静虚终于弄明白,孩子们为什么突然惊恐。 原来竟是,他魂穿附身的这人天生傻子。 万幸啊,首先接触的是一群孩子,倘若先和村里大人接触,这件事可不好糊弄过去。 …… 幸亏是孩子,比大人好哄! 于是张静虚继续保持微笑,语气却故意加了一些神秘: “大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不傻了,也许,可能,是因为,咳咳……我三天前摔了一跤,脑袋重重撞在了地上。” “撞了脑袋之后,嗡嗡响了三天!” “然后,我突然就变聪明了。” 张静虚一边编造谎言,一边观察孩子们的表情。 古代果然淳朴! 五六岁的娃娃果然好骗! 只见这群小家伙满脸惊奇,仿佛听了世上最神奇的事情,甚至其中一个娃娃满脸憧憬,冒着鼻涕泡兴奋的道:“脑袋撞地就能变聪明吗?那我也撞一下……” 动作之干脆,速度之迅捷,张静虚来不及阻止。 噗通一下,趴倒地上。 ‘咚’一声闷响,脑袋重重撞地。 下一刻,这娃眼神迷糊,口歪眼斜眼泪汪汪,哼哼两声无比委屈:“大叔,我脑瓜子疼。” 能不疼的吗? 撞的那么狠! 这娃这么着急变聪明,看来脑子真的有点笨。 张静虚又是自责又是想笑,连忙上前把这娃娃抱起来。 先是检查一番,发现只是额头撞个包,这才放心,哭笑不得道:“大叔我是因为傻,所以才能撞聪明,你又不憨,撞也白撞!” 小娃娃咧开嘴,似乎因为‘你又不憨’这句话而开心,然而脑门上的疼痛,却让他眼泪汪汪。 张静虚见小孩并未眩晕,松手慢慢将他放在地上,转身回屋,找了块布,在水缸里浸一下凉水,拿出屋给孩子搁在额头上。 其他孩子见他如此柔和,渐渐放开了心里的惶恐,慢慢又围上来,围着张静虚好奇的看。 对待小孩子只要够温柔,总是很容易就能打成一片。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小院里一直不断欢声笑语。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中,争抢回答想要表现的雀跃,张静虚一点一滴的掌握,他这个‘傻子大叔’的前半生。 “我知道,这个问题我知道……” “我也知道,大叔,我也知道……” “我先说,我先说!” “大叔你是十五年前来我们村,四爷爷说你是流落而来。” “来的时候就傻呆呆的,任何人问你事情你只会笑。” “村里人见你可怜,就把你收留在村里,四爷爷专门跑了一趟衙门,给你讨来了流民落户的户籍。” “屋子是村里给你盖的,小院是我爹和妞妞他爹给垒的。” “四爷爷说,大叔你是缺魂的人,天生属于守夜人,所以村里不能让你餐风露宿……” “给你盖个住处,是我们村的责任。” “四爷爷也是守夜人,他是后半夜在村里守,大叔你因为还没变老,所以前半夜归你……” “所有人都知道,后半夜危险,前半夜轻松,四爷爷是老人,所以值守后半夜,不舍得让大叔你守前半夜。” “等到大叔你老了以后,才会去守危险的后半夜。” “白天的时候,大叔你摆摊卖茶,农忙的时候,也懂的耕田种地。” “大叔,你已经三天没有出摊了!” …… 孩子们的争抢回答,让张静虚掌握了前身的情况。 他是个傻子。 十五年前不知道从哪里流落到这个村。 村里人可怜他,收留下来落了户。 由于天生痴傻,所以被定为守夜人。 所谓守夜人,似乎是这里的一个风俗,张静虚专门问过孩子,其实并不用真的守夜不睡觉。 仅是名义上,象征性而已。 类似于挂名任职的意思。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明明是象征性的挂名,偏偏却要划分的很明确。 比如苍老的四爷爷,乃是后半夜的守夜人,而他这个尚未年老的傻子,则属于前半夜的守夜人。 前半夜,后半夜,划分很仔细,仿佛很郑重。 但是孩子们却又说的很清楚,守夜人并不会夜晚不睡而去巡逻,一切只是象征性的,似乎守夜人只是个称呼。 既然只是个称呼,为什么划分明确呢? 这是张静虚唯一没能从孩子们口中得到的答案。 …… 张大叔突然不傻了,这事在村里引起不小的轰动。 每家每户都觉得惊奇,纷纷上门前来问询,必须亲眼看一看,到底孩子们说的是真是假。 见面之后,果然,真的不傻了。 而张静虚面对村里人的询问,自然有一套足以应对的说辞。 他前身本就是个痴呆之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推说不知道,任何人不管怎么问,都只用一句‘三天前撞了脑袋’就可回答。 撞了脑子,突然变不傻了,这事虽然令人啧啧称奇,但也仅仅只是啧啧称奇。 毕竟老百姓们见识不高,都感觉撞了脑袋的说辞靠谱。 没有质疑,反而替张静虚不再痴傻而开心。村民淳朴厚道,满足好奇心便就告辞。 熙熙攘攘一整天,张静虚终于获得安静。 但是没等他享受安静,夜色中突然又有人上门。 村里的四爷爷! …… 四爷爷是个瞎子,拄着一个拐杖。 年纪很苍老,有浓浓暮气。 唯独说话之时,依旧条理分明。 “你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再是无魂之人,按理说,不该再让你守夜。” “但是,老朽我的年龄实在太老,命数基本上已经到了尽头,若是只凭借我一个人的命数,怕是守不住咱们村子里的一整夜。” “像我这种苍老快死的情况,各村各地其实很常见,也有办法解决,并且解决的办法很简单。” “前半夜增加一个五弊三缺之人,帮忙稍微分担一下就行了。比如你,此前一直在帮我分担。” “但是,你现在不再失魂。” “也就意味着,你不再是五弊三缺。” “偏偏可惜的是,老朽得知消息太晚了,来不及去找别的命硬者,替代你所值守的前半夜。” 四爷爷说完这一段话,足足沉默了许久。 直到张静虚快要耐不住的时候,四爷爷才终于再次缓缓开口。 “娃子,你今晚能再撑一次吗?前半夜,仍然守。” 这话让张静虚满心迷惑,忍不住发出好奇的询问:“可是我听孩子们说,守夜人并不需要真的守夜,仅仅只是象征性而已,就如同白白挂了一个名。” 四爷爷颤巍巍一叹,语气苍凉道:“孩子们太小,不该让他们活在恐惧中。甚至就连村里的成年人,大多数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其实他们的夜间安眠,每一夜都是咱们用命换啊。” 张静虚心里咯噔一声。 用命换? 什么意思? 涉及到身家性命,他心里十分慌乱。 但是当他看到四爷爷脸上的悲怆时,他不知为何竟然脱口说了一句: “今夜前半夜,仍旧还归我。” 第2章 【意外财】 守夜之人,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还缺财命权。 白天,他们浑浑噩噩,或是遭受冷眼,或是被人捉弄,然而恬然平静,总是憨笑对人。 到了夜间,手拿一柄破败的桃木剑,守御村庄,目视黑暗,厉声断喝:“有我在此守夜,魑魅魍魉休想踏进村子半步,若敢踏入,必斩不饶。吾虽残缺无力,无非以命相拼……” 吾虽残缺无力,无非以命相拼。 他们并无降妖伏魔能力,仅是用自己的性命守护。 很悲壮,很伟大! 这说辞让人心潮澎湃,恨不能立马做个伟大的守村人。 但是张静虚却忍不住怀疑,他感觉这番说辞很可能是为了蛊惑,故意塑造守村人的悲壮,坑骗热血之辈白白付出。 就比如现在,张静虚拿着一把桃木剑,剑身破破烂烂的样子,怎么看都看不出有啥威力。 “如果这玩意也能斩妖除魔,魑魅魍魉似乎太逊了点吧。” 虽然心里怀疑,但他毕竟答应了四爷爷,所以当夜色浓浓之时,他义无反顾的走出了家。 出门之后,漫无目的在村里走。 也不知是因为初秋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夜间湿重的缘故,外面竟然升起一层薄雾,笼罩着静谧的小村庄。 张家村并不大,拢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家,这时代贫民清苦,夜间不舍得点灯,所以习惯早睡,处处不闻人声。 但是说也奇怪,张静虚才逛了一会就听到声音。 那是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的是颇为兴奋交谈。 “大半夜有人聊天?闲的么?” 张静虚皱了皱眉,拎着桃木剑追上去。 才走没多远,追上聊天的人,发现是两个年轻小伙子,此时正一脸兴冲冲的往村外走。 张静虚又皱了皱眉,忍不住大声喝问一句:“站住,干啥去?你俩小子不在家里睡觉,大半夜的要去村外干什么?” 古代村庄和现代不同,村子四周全都垒有石墙,既是为了夜间防止野兽,也是为了防止匪患来袭。 虽然石墙不够高大,但是能够抵御凶险,所以一般情况下,村里人是不会在夜里出村的。 这俩小子偏偏大半夜往外跑,怎能不引起张静虚的怀疑。 他拎着桃木剑一声断喝,在静谧夜中显得声音很响,那俩小子明显吓了一跳,依稀各自打个哆嗦。 随即,两个小子似乎认出张静虚,顿时长吁一口气,嘻嘻笑着打声招呼:“原来是张大叔啊,您差点把我俩吓死。” 张静虚走上前来,盯着两个小子看了又看,也不知因为何故,脊背陡然有些发寒。 原因很简单,他只认识其中一个小伙。 这个小伙子叫张三,白天的时候曾去砸他家门,当时张静虚在门缝里看了一眼,所以记住这个小伙子的容貌。 但是另一个小伙子,张静虚丝毫没有印象。 按说全村二十来户人家,年轻小伙总共只有七个,并且七个小伙今天全都去过张静虚家,所以张静虚见了至少能够眼熟。 然而这另一个小伙子,张静虚感觉陌生的很。 张静虚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桃木剑的手掌悄悄攥紧,但却表现的内紧而外松,语气故意表现很温和:“你俩小子干啥去?大半夜的不睡觉。” “嘿嘿!”两个小伙子笑的很神秘。 其中张三不断的挤眉弄眼,似乎在跟另一个小伙暗示什么。 另一个小伙则是明显踟躇,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既然被张大叔碰上了,那么应该分他一份。” 于是两个小伙一起嬉笑,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张大叔,我们要去发财,你也跟来,分你一份。” 发财? 平白无故分我一份? 这时代人心这么敦厚吗? 张静虚心里一动,隐隐有些怀疑。 他面色保持不变,装作随口而问:“竟然有这种好事?你们两个小子舍得吗?” “这有啥舍不得……” 张三显的十分豪气,大大咧咧道:“反正又不是啥大财,拢共也就一贯钱而已,张大叔您是长辈,碰上了就该有您一份。” “哈哈哈,好!”张静虚大笑一声,故意夸奖道:“张三侄儿很不错,是个尊重长辈的。” 他一边夸奖着张三,一边目光扫了扫另一个小伙子,仿佛才刚刚想起什么,再次‘随口而问’道:“你这小子是哪家的?为什么大叔我看着眼生?今天白天的时候,似乎你没去过我家。” 哪知那小伙子还没回答,张三已经抢着开了口,大咧咧的道:“张大叔,您怎么连张桂都不认识?他家住在村西头,家里有个瞎眼老娘的那一家……” “是么?” 张静虚目光闪烁一下,面色却丝毫不见异常,仅是笑呵呵的点点头道:“原来是住在村西头的张桂,难怪我看着有些眼生。” 另一个小伙子‘腼腆’而笑,憨厚的喊了一声:“张大叔。” 张静虚面带慈厚的答应了。 这时候张三似乎显得有些急躁,站在一旁不断催促道:“走哇,咱们快去发财,趁着夜色挖出那一贯钱,然后三个人一起平分……” 另一个小伙张桂仍旧腼腆,也跟着道:“嗯嗯嗯,挖出一贯钱,三个人分。” 张静虚表现的很‘开心’,哈哈笑道:“难为你俩小子,有好事想着大叔。” 三人趁着夜色,顺着村里小路往外走。 很快,村边石墙已然在望。 一旦出了这道石墙,外面便是幽深的旷野。 张静虚忽然若有意若无异的问道:“你俩啥时候发现的一贯钱?为什么白天的时候不去挖?” 张三顿时接口,解释道:“如果白天去挖,被村里看见怎么办?一旦被人看见,就得分他一份。” 张静虚微微一笑,模棱两可问道:“也就是说,你们白天不挖是怕别人分钱,对不对?” “对啊?”张三毫不迟疑点头。 张静虚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心里却藏了一句没说出的话:“既然害怕别人分,见了我却要分我一份……我的人缘,这么好吗?” 他握着桃木剑的手掌又紧了紧。 这时恰好已经到达村边石墙,张三和张桂满脸兴奋的攀爬过去,张静虚微微沉吟一番,终于也跟着一起攀爬。 出了石墙之后,雾气似乎更浓。 张三表现的极其亢奋,不断道:“真要感谢张桂,是他发现了那笔钱,但他没有偷偷独吞,而是趁着夜色悄悄告诉我。” 张桂则是继续‘腼腆’,憨直道:“都是一个村的人,发财肯定要一起发。” 张静虚冷眼旁观,装作随意而问道:“你说他趁着夜色告诉你?是不是今夜刚刚告诉的你?” 张三经此一问,似乎呆了一呆 这小伙的脸色有些迷糊,喃喃的道:“是啊,他今夜告诉我……咦,似乎不只是今夜,好像他以前也来找过我,告诉我村外有个地方埋着一贯钱。” 说着迷惑转头,看着张桂问道:“为什么我感觉很熟悉啊,莫非你以前真的告诉过我?” 张桂连忙摇头:“没有啊,没有啊,我今天才发现那一贯钱。” 张三的表情更加迷离,语气却变的十分信任:“对,你今天才发现。” 张静虚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 三人在浓浓雾气中前行,渐渐看到了一处孤寂树林。 过不多久之后,在林中一颗大树下,两个小伙子兴奋的挖掘,极其顺利挖出了一个坑。 有一贯铜钱,静静躺在坑中。 “哈哈,真的埋着钱!” 张三满脸亢奋,脸色有种异样的潮红。 另一个小伙张桂,此时似乎也很是亢奋,不断催促道:“拿啊,拿出来分,咱们三个人,一起分这钱……拿啊,快拿啊。” 张三听到催促,不由自主伸出手,脸色更加潮红,像是发了大财。 然而就在此时,张静虚突然开口:“拿了这钱之后,算是发个意外财,大叔我想问一问,你们准备怎么花?” 准备怎么花? 张三像是微微一怔,脸上的异样潮红有些清醒,嘿嘿傻乐:“我…我…我攒着,娶媳妇。” 张静虚点点头,转而看向另一个小伙子张桂,又问道:“你呢?” 张桂的脸上有着憧憬幸福:“我拿去请个大夫,给我娘看看眼睛。我娘的眼睛瞎了很久,我盼着她能重新看见我。” “真孝顺!”张静虚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懂得孝顺之人,心思不会太坏。” 张桂像是被夸的羞赧,垂着头道:“谢谢大叔夸奖。” 忽然又开始催促,道:“快把钱拿出来吧,拿出来大家分一分。拿啊,快拿啊!” 经他再次催促,旁边的小伙张三忍不住又伸出手。 然而也就在这时,张静虚忽然也伸出了手。 只不过他并不是去拿钱,而是把张三拽了回来。 目光则是看向张桂,笑意岑岑道:“毕竟这是你发现的钱,按理应该属于你,大叔我不想占晚辈便宜,也不准张三占你便宜……这一贯钱都给你母亲治病吧,可好?” “不!” 张桂突然暴吼起来,憨厚的脸色陡然狰狞:“拿啊,你们拿!” “这是钱,这是钱!” “难道你们不想要钱吗?难道你们不喜欢发财吗?” 望着他满脸的狰狞,以及眼中浓浓的急切,静谧昏暗的夜色,雾气开始翻腾。 然而张静虚满脸都是平静,仅是淡淡的道:“没有人不喜欢钱,也没有人不喜欢发财。若是真有村里人发现意外之财,并且愿意分给我们一份,那么,大叔肯定开心……” “但是,你不是村里人。” 张静虚陡然举起桃木剑,仰天发出一声厉色断喝:“虽然大叔我痴傻了三十五年,但我醒来之后见过全村人,张家村一共二十二户,瞎眼之人只有四爷爷一个……” “而村西头的那里,明明只有一片坟。那么你告诉我,你哪里来的瞎眼娘住在那?” 第3章 【三把火】 望着张静虚手中的桃木剑,以及面色冷厉的喝问之声,不知为何,张桂突然笑了! 笑的很诡异! “如果你现在仍是守夜人,也许我会稍微有一些谨慎。” “然而,你已经不是了!” 阴恻恻的笑,有种莫名得意,只不过在喃喃低语之中,又似乎隐藏着某种不忍。 他看着张静虚,忽然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想害人,可是,我不得不害。” 说着抬头仰天,像是回忆什么:“有一件事你猜对了,我确实不是张家村的人,但是同时你又猜错了,我确实曾是张家村的人。” 这话听起来很绕。 一边承认自己不是张家村的人,一边又说自己确实是张家村的人。 截然相反的说辞,令人摸不着头脑。 然而张静虚却似乎有些懂了,若有所思的道:“你承认自己不是张家村人,指的是你现在不是张家村人。但又说自己是张家村人,指的是以前曾在这里生活,对否?” 张桂依旧仰头看天,喃喃道:“何止是曾在这里生活,我一辈子都在张家村过活,甚至直到死的那一天,我也没曾离开村子三十里……” 他说着停了一停,继续喃喃道:“而唯一的一次出远门,恰是赚到一贯钱的那次。” 张静虚默不作声,似是不想打断他的回忆。 然而张桂却收回仰天的目光,又开始看着张静虚阴恻恻的笑:“你应该已经听明白,我现在已经不是人。是一个孤魂,是一个厉鬼,临死之时满怀怨恨,导致死后戾气滋生,所以我不能入轮回,注定要做个害人的厉鬼……” 张静虚指了指眼前大坑,问道:“你临死之时心怀怨恨,是因为这一贯钱吗?” 张桂阴森低笑,但却没有回答。 张静虚继续道:“不如让我来猜猜,你生前是张家村百姓,家中有个瞎眼的娘亲,由于家境贫寒,所以无钱医治……” “但你生性孝顺,感觉心如刀割,为了给母亲治病,你选择铤而走险。” “你是个老实巴交的百姓,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但是为了家中的母亲,你决然的出了远门一次。” “那一次出远门,应该是为了博取一笔不义之财,并且你成功了,带回来一贯钱。” “但却不知道回来的路上发生什么变故,导致你还没进村就死在这个树林里。尸骨流落在外,无人为你收殓,于是,成了孤魂野鬼。” 张静虚说完这番猜测,看着张桂问道:“我猜的对不对?” 张桂只是阴恻恻的笑,似乎真被张静虚给猜中。 然而猛地暴吼一声,面色狰狞恐怖道:“不是不义之财,这是我的苦力钱,数九严寒,我跳进冰冷的水中挖塘泥,连续三个月,整整一寒冬……这钱是我攒下的,整整一冬天攒下的。” 整整一个寒冬,跳进冰冷刺骨的水里挖塘泥,结果,只攒下一贯钱。 一贯钱有一千文铜板,听着似乎数目不小,但是整个寒冬何等漫长,分摊下来每天竟只几文钱。 何等严酷的盘剥和压榨。 张静虚默然片刻,轻声叹息道:“这该死的世道。” 张桂的声音更加阴冷,带着浓浓愤恨道:“贫寒之民,命该如此,既然选择去卖命,我并不怨恨他们的盘剥。说实话,虽然我受了一冬天的苦,但是我心里其实是幸福的……因为有了这一贯钱后,我终于可以给娘亲请个大夫。” 张静虚微微一怔:“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何又说心怀怨恨。” “我为何心怀怨恨?” 张桂陡然凄惨而笑:“因为,因为,他们连这盘剥到极点的一贯钱也不打算让我带回家啊!” 惨笑声中,满目血红,伸手一指眼前树林,嚎啕道:“就在这个地方,就在这个地方啊,他们的家丁截杀了我,让我临死都没能把钱带回家……” “我临死都没能把钱带回家啊!” 这真是一个悲惨到极点的故事。 张静虚只感觉胸膛堵塞的难受。 他能想象到,一个贫寒百姓做苦工一个寒冬,终于攒下一贯钱,满心欢喜带回来,准备给母亲治病,心中全是对生活的憧憬。 然而就在距离家门一步之遥的地方,他被人截杀! 贫寒之民,被杀死,命没了,其实不是最大的恨! 希望陡然绝望,才是怨气冲天。 难怪会化为厉鬼。 …… 张静虚很想安慰几句,可惜话到嘴边却说不出。 突然他眉头一皱,察觉这个故事的一处漏洞:“既然你被截杀于此,那些家丁应该抢走了钱,但是为什么,这坑里还埋着一贯钱?莫非,是他们良心发现?” “哈哈哈哈!” 张桂听到他的质疑,猛然疯狂大笑,面色狰狞道:“他们会良心发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别说是一贯钱,他们连一枚铜板都没留。” “杀我之后,都抢走了啊啊啊啊!” 张静虚眉头更皱:“那这坑里钱又是哪里来的?” “坑里的钱?”张桂继续疯狂大笑,猛然一指大坑:“你好好看看,坑里真的是钱吗?” 张静虚心中一怔,下意识重新看向眼前大坑,顿时浑身一震,心中却涌现浓浓悲伤。 只见眼前大坑中,哪里还有一贯钱,赫然是有一些骸骨,零零落落散在那里。 他脱口而出,满是震惊道:“刚才的铜钱是幻象?” 只听张桂无比悲凉的声音:“这是我的骸骨,怨气附着其上,因钱而死,幻化铜钱。他们抢走了我的苦力钱,让我成了含愤不甘的鬼。” 张静虚默然一叹,轻声道:“我懂了,原来这就是临死不甘。怨恨,原来这就是怨恨。” 他抬头看向张桂:“虽然你临死之时满怀怨恨,但是害你之人乃是那些大户,而咱们张家村乃是你的故里,为什么你要害的却是村里人?” 说着停了一停,指了指不远处的张三,又道:“比如张三侄儿,他的年龄和你临死之时差不多。他家中也有母亲,年老之后需要赡养。然而你却迷了张三的心窍,显然是想把他害死在这里……” 张静虚说完,郑重发出一问:“你真就忍心吗?” 哪知张桂一声暴吼:“我为什么不能忍心?害他是因为他有漏可钻。如果不是心中生了贪念,我根本不能让他鬼迷心窍!” 说着又是一声暴吼,神色疯狂道:“况且我已经是鬼,为什么要念旧村人?我临死都没能埋回张家村,村里人已经不足以让我念旧。” 张静虚默然。 片刻之后,叹了口气:“你生在张家村,应该知道村里的情况。咱们这一村人,家家贫寒如洗。苦日子过的太久,很难抗拒一贯钱的诱惑……所以,张三侄儿的贪心情有可原。” 张桂只是冷笑。 张静虚又道:“刚才你不断催促他从坑中拿钱,其实是想让他拿起你的骸骨吧?能否跟我说说这里面门道,莫非这就是你害人的手段。” “不错!”张桂倒也坦诚,阴恻恻道:“恶鬼弱想害人,必须抓人缺陷。他若是拿起我的骸骨,我便能用怨气侵浊于他,只需要一时三刻,就能让他死掉。” “那如果他不拿呢?”张静虚反问。 张桂语气仰起头来,声音幽幽道:“若是不拿,也有办法,强行用鬼气扑他,一样可以让他染病。” 张静虚心中一动:“只是染病?不会立刻就死。” 张桂明显踟躇一下,似乎不想吐露隐秘,然而过了良久之后,不知为何终于回答:“即使是普通人,身上也有三把火,这是上苍所赐,无论贫寒贵贱一视同仁……” “人的三把火,乃是护身符,分别是左右肩膀各一朵,额头中间也一朵。” “恶鬼若是用鬼气害人,先要遭受三把火反扑,所以如果张三不拿我的骸骨,那么我强行害他也会受到重创。” 张静虚心中又是一动:“重创会有多重?” 张桂再次迟疑。 又是过了良久,方才平静回答:“足以让我魂飞魄散。” 一个普通人的三把火,竟然能有这样的威力? 张静虚明显震惊。 张桂似乎看出他的怀疑,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指了指张静虚手里的桃木剑,有些嘲讽道:“现在你明白了吧,守夜人依仗的就是三把火,其实是守夜人没有特殊本事,他们只是用自己的命换取村子平安。” 张静虚皱眉:“既然是这个说法,那么普通人应该也行吧。” 张桂冷笑:“普通人自然也行,但是普通人舍得拼命吗?即便生活再怎么穷苦,毕竟能够艰难的活下去。而能活下去,对是一种幸福。” 说着看了一眼张静虚,又道:“但是守夜人不一样,你们生来就是五弊三缺。常常遭人冷眼,又或嘲讽戏弄。” 张静虚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这种情况之下,难免不在意生死。生有何欢,死又何苦。” 张桂叹了口气:“所以守夜人敢玩命,拿自己的三把火玩命。而厉鬼们不到万不得已,一般是不愿意硬抗三把火。只要被烧上,很容易魂飞魄散。” 张静虚连忙问道:“三把火烧了厉鬼之后,守夜人会是什么结局?” 张桂又变成阴恻恻的笑:“自然是一命呜呼,这事本就是和恶鬼同归于尽。” 说着看了一眼张静虚,又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感觉很害怕?虽然你曾经是个守夜人,但是你现在已经成了正常人……你不再五弊三缺,以后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那么,你还敢拿三把火和我这个恶鬼拼命吗?” 张桂这话说的很明白。 如果拼命,同归于尽。 三把火固然能烧鬼类魂飞魄散,但是燃烧之后自身也会一命呜呼。 这个选择很艰难。 …… 夜色阴森,雾气浓密,张静虚足足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我不打算用三把火和你拼命。” 张桂顿时笑的一脸嘲讽,浑身鬼气开始翻腾。 你不敢和我拼命 那我就出手害张三了。 但是下一刻,这个厉鬼突然怔立当场。 只因张静虚再次缓缓开口,语气变的极为温厚:“原因很简单,大叔我不认为你是厉鬼……” 夜色阴冷,张静虚的声音却如暖炉,更加温柔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虽然已经死了,虽然临死含恨,但是,你心里并不忍心害人啊。” “孩子,你是个好孩子!” “大叔我向你保证,我会收殓你的骸骨,把你埋到咱们村西头的村坟,埋在你母亲坟头的旁边……” “孩子,这应该才是你的心愿吧。” “你用骸骨幻化铜钱,诱惑张三将它挖出。其实你并不打算侵害张三,你只是盼着他能把你埋回家。对不对?” “既然如此……” “孩子,大叔带你回家!” 这最后的一句话,温柔而又亲切的一声回家,竟让一个满脸狰狞的厉鬼浑身僵直,陡然间一下子跪倒在张静虚身前。 嚎啕大哭! “大叔,大叔,我好苦啊,我真的好苦啊。埋在这个大坑之中,我每一天都只有冰冷……大叔,大叔啊,我好苦!” 张静虚伸出手,轻轻摩挲他的额头。 虽然手掌穿梭而过,并不能真的碰触到张桂,但是张桂却浑身一颤,脸上现出浓浓幸福。 那种幸福,分明是一种有长辈可眷恋的幸福。 “大叔,带我回家。把我,埋在娘的旁边。” “好,大叔带你回家。” 夜色依旧阴冷,浓雾却慢慢散了。 竟有一轮明月,洒下漫天光辉。 “孩子,咱们回家。” “你就算死了很久很久,依然是咱们张家村的孩子。大叔既然守夜见你,怎忍心让你孤苦漂泊……” 第4章 【小皇帝】 此时此刻,八千里外。 有百尺巍峨高楼,矗立于巨城之内。 此城乃是皇朝帝都,高楼名曰神眷总府。在那楼顶绝巅之处,有一武人负手而立,他身上铠甲金光氤氲,手中一杆古拙青铜长枪。 似在眺望苍穹,又似俯瞰苍生。 忽然这金甲武人眼神一凝,盯着某个方向遥遥的看去,像是要洞穿八千里山河,看穿某一地的变化。 悠忽片刻之后,这金甲武人沉吟低语,略显意外道:“今夜倒是颇为有趣,竟在前半夜就有迷雾消散之村,八千里外,小小一村……” 不远处侍立一群贵族,闻言顿时有人凑趣开口,谄媚附和道:“村中迷雾既然消散,必是村中祛除了夜间之危,按照多年经验可以断定,应该是此村守夜人攒足了基础功德。” 另一贵族也跟着开口,同样语带谄媚道:“说的对,定是守夜人攒足了功德,否则那些五弊三缺之辈,绝没有能力驱散夜间迷雾,由此看来,又有民间之辈走上天赐之路。” 先前那个贵族又开口,一副由衷赞叹的模样道:“虽然守夜人的职位十分低浅,但却是黔首黎民唯一的上进阶梯,他们夜间守夜,天神赐下功德,而他们一旦攒足基础功德,就拥有了踏足神眷的门槛……天神真是仁厚啊,连烂泥黔首也赐机会。” 这两个神眷贵族连续开口,言语之间尽是对天神的恭维,但是对于民间的黎民百姓们,则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 烂泥黔首,是其称呼。 唯有那个金甲武人,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似是有些不悦,开口进行呵斥道:“纵使民间出身,但已攒足功德,从此踏足天神眷顾之路,乃是吾等的同路中人……” 说着冷冷扫视一眼,冷厉又道:“尔等嘲讽蔑视,言语高高在上,莫非忘了尔等祖上出身,同样也是一群烂泥腿子。” 两个贵族遭到呵斥,顿时脸色诚惶诚恐,连连告罪道:“大神官饶命,我等再也不敢了。” 心中却不以为然,感觉大神官有些小题大做,左右不过是一个刚刚觉醒的守夜人,犯得着这般重视对待吗? 要知道皇朝辖地一万里,拥有大小村庄几十万座,几乎每夜都有守夜人攒足功德,觉醒基础力量踏足神眷,一旦踏足神眷之路,就有资格招进神眷府。 但也仅仅是招进神府而已,需要从最基层慢慢往上爬,纵然兢兢业业埋头苦干,一辈子怕也升不了几次。 而他们则不一样,祖辈数代甚至数十代积累,如今早已登临神眷总府高位,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大神官让他们把烂泥腿子视作同路? 多可笑。 这群贵族心中暗暗嘲讽,但是脸上却表现的微微诺诺,不断点头道:“大神官教训的对,吾等必然躬身自省。” 金甲武人颇为满意,点头赞许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尔等都是各家豪门的后起之秀,老夫希望你们以后能走的更高。” 忽然语气一改,沉声下令道:“老夫夜观大地迷雾,皇朝辖地一万里山河,今夜共有二十七处村庄,各自消除了村庄之危,由此推断,有二十七个守夜人攒足功德……” 说着顿了一顿,继续又道:“按照老规矩,发文给各地神眷府,把这二十七个守夜人,尽皆招收到神眷府中。” 说着又是一顿,刻意叮嘱道:“民间之人,出身寒微,然则他们依靠自己之力,艰难辛苦积攒功德,越是这种人,越是有才干,所以尔等一定要厚待,以后大家是同路中人。” 在场的贵族们连连点头,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 其中一个美艳少女,甚至笑嘻嘻开口问道:“大神官既然吩咐按照老规矩,那么这些守夜人一开始只能当个小卒吧?” 说着又是笑嘻嘻一声,故意道:“就算我们想要厚待他们,但是神眷之府的规矩不能破坏,对不对?一群泥腿子,能进神眷府已经是厚待了。” 大神官听出少女语气中的轻蔑,但却不知为何没有进行苛责,反而微微叹息一声,谆谆教诲道:“丫头你要记住,皇朝之内不只神眷府掌权,若是你不去重视人才,会被朝廷那边抢过去。” 少女面带不屑,撇了撇嘴:“朝廷?朝廷也是要侍奉天神的吧!纵然是朝廷皇帝陛下,面对大神官也得行礼。” 大神官皱了皱眉,终于略带三分呵斥:“自古以来,天神有旨,皇帝乃是一国帝王,与大神官共同执掌皇朝,彼此地位对等,何来行礼一说?” 少女受了呵斥,脸色现出娇蛮,刚想要顶嘴几句,已经被大神官冷厉一瞪,少女只能压下不满,气哼哼的跺了跺脚。 大神官叹了口气,无奈摆摆手道:“尔等都下去吧,记住你们乃是各家后起之秀,要好好做事,好好积攒功德。功德攒的越多,你们才能升的更高。” 一群神府贵族连连应诺,纷纷从高楼之巅退了下来。 …… 下了高楼之后,少女陡然怒哼一声,语带刁蛮道:“今夜这二十七个守夜人,绝不能给他们太好待遇,气死我了,大神官竟然训斥我。” 某个年轻贵族连忙凑上前,嘿嘿低笑献计道:“神府典策有规定,初招之人缺少功绩,故而可根据当地情况,先行编入巡夜小队……” 少女顿时眼睛一亮,惊喜道:“巡夜小队?好的很!” 那年轻贵族继续低笑又道:“巡夜小队负责旷野巡查,要面对浓雾中的魑魅魍魉,如果是精锐小队,勉强倒能撑过去……但是,一群刚刚招进来的守夜人。” “嘻嘻!他们会死!” 少女笑靥如花。 …… 同一时间,仍是帝都。 明明天色尚未拂晓,勤勉的小皇帝已经起床。 有苍老内侍急急送上一个册子,小声小气的禀告道:“启禀陛下,神府传书,大神官昨夜眺望皇朝辖地一万里,共有二十七处村庄消除迷雾。” 小皇帝甚是惊喜,声音都有些颤抖:“是吗?竟然有二十七处?如此岂不是说,我朝又有二十七人可以成为栋梁?” “哈哈哈,好的很!” 小皇帝一脸振奋,不断自语道:“栋梁越多,百姓日子越好。有他们的守护,夜间迷雾不再凶危,那些贫寒的百姓们,忙碌一天可以恬然入眠……” “快快快,让吏部速速发文,昨夜这二十七人,全都招进各地衙门中。” 然而苍老内侍却叹了口气,再次小声小气的道:“但是大神官已经下令,这二十七人招进神眷府。” 小皇帝微微一怔,脸色的振奋有些颓然:“是啊,大神官肯定会下令。自古以来,规矩如此。对于民间觉醒的守夜人,神眷府有优先招收之权。” 说着叹了口气,喃喃道:“但是朕很渴望啊,很渴望这些栋梁。若是他们成为朝廷的官,就可以守护各地的平安。但若是他们进了神眷府,慢慢就会受到神府影响,从此一门心思追逐神赐,很少有人会真心去守护百姓。” 苍老内侍听到皇帝语气消沉,看着小皇帝满是渴望的脸,心中不由疼惜,忍不住小声开口。 这内侍言语之中,明显带着某种暗示,虽然点到为止,但却说的明白:“老奴在神眷府有些眼线,给我传来一点小道消息,据说是因为大神官呵斥,导致几个年轻贵族心中不满,于是,他们准备刁难……” 皇帝虽然年少,但是十分精明,顿时眼神一亮,惊喜问道:“他们准备刁难?朕岂不是有机会?” 苍老内侍一脸深邃,低笑道:“虽然规矩是规矩,但是人情是人情。如果守夜人自己不愿意进入神眷府,而是想要在地方衙门里当差……” 小皇帝哈哈大笑,神情重新振奋道:“那样的话,朝廷可不算坏了规矩。朕这个帝王也不算抢人,而是给守夜人一份他们自己想干的差。” 说着语气兴奋的搓搓手,急急问内侍道:“您老快点说说,神眷府那些公子小姐准备怎么刁难守夜人?” 苍老内侍继续低笑:“据说是准备招收入府之后,全都编入最为凶险的巡夜小队。至于职位,全是小卒。” “哈哈哈,好!” 小皇帝重重一拍手,惊喜道:“如此苛责人才,守夜人必然心里不满。朕的机会来了,我封他们全都当县令。” 苍老内侍吓了一跳,连忙劝阻道:“陛下莫急,万不可操之过急。虽然您想厚待人才,但是各地早有县令在任。若是这二十七人全都封为县令,原来的县令岂不是心寒。” 小皇帝却道:“但是朕必须让他们感受到礼待,如此才能把他们抢到朝廷中……额不对,朕不是想跟神眷府抢人。” 苍老内侍进言道:“纵然是想礼待,也不能无功厚禄。老奴有个建议,其实各地衙门都盼着这种人才。所以陛下何不特赐权力,让各地县令自己拿出待遇去招人……”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如此一来,各地县令能根据当地官署情况出手,比如有的地方可以拿出县尉之职,有的地方可以给出县衙总捕待遇……” 小皇帝若有所思,道:“如果职位上不足以吸引人,县令们可以用其它方式补足,比如,给钱,又比如,给宅子。 “而朕这里静静旁观不出手,不至于乱了各地的官署职位,毕竟,每个地方官缺是不一样的。” 苍老内侍面色欣慰:“陛下聪慧,沉稳有度,如此静静旁观,彰显帝王气象。” 小皇帝哈哈大笑,显然因招人之事而开心。 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昨夜这二十七个守夜人,每一个都是将来的栋梁,若是全都进入朝廷,必然成为中流砥柱。但是朕依旧有些贪心,可有哪个人极其亮眼吗?” 苍老内侍含笑点头:“陛下之愿,或者真有,据说昨夜驱散迷雾之村,竟有一个村子是在前半夜。” 小皇帝眼神一亮,惊喜道:“竟然是前半夜?前半夜很难攒到功德啊。如此说来,岂不是这人极为出色?” 苍老内侍再次点头:“自古以来,夜间凶戾,前半夜较为安全,后半夜十分艰难,所以守夜人前半夜难以攒功,后半夜才是功德收益之时。” 小皇帝点了点头:“所以能在前半夜攒足功德之人,必然是有大运气或者大才干之人。” 说着再次急问:“昨夜这人,何处村庄?” 苍老内侍回禀道:“八千里外,东蒙山南,有县城,名沂城,城外二十里,有村张家村。” 小皇帝下意识眺望远方,沉吟喃喃:“村子名叫张家村?那么这人应该姓张吧。” 苍老内侍含笑点头:“百姓大多聚族而村,所以此人当是姓张。” 小皇帝振奋的搓搓手:“我朝的栋梁,姓张的栋梁,他能在前半夜驱散迷雾,朕渴盼他会进入当地官衙。” “陛下厚以待人,当如陛下所愿。”苍老内侍语带暗示,目光深邃如渊,道:“那沂城的县令,是个有胸襟的官员。” 小皇帝定下心来,不无期待道:“甚好,甚好。朕等着盼着,他能把人招到县衙中。” 第5章 【一株草】 “让我当官?开玩笑吧!” 十日之后,张家村中,张静虚瞠目结舌,感觉脑袋有些发懵。 在他家门口处,几个年轻衙役满脸堆笑,手里赫然拿着一份文书,竟是盖了官印的告身文凭。 “兹有张家村贤达,德高望重,才能兼备,今以求贤若渴之心,诚请张先生出仕为官……” 盖了官印的告身,显然做不了假,尤其带来文书的乃是衙役,更能证明这份文书的来路清白。 但是,为什么啊? 张静虚十分迷惑,总感觉这事太过离奇。 幸好几个衙役眉眼灵活,一眼就看出张静虚心中的怀疑,连忙笑着解答道:“张先生,恭喜您,这是县令大人亲自签发的文书,并且专门发去吏部盖了官印,有了这份文书之后,您从今天开始就是官。” “至于原因嘛!嘿嘿!” 其中一个衙役鬼鬼祟祟凑过来,挤眉弄眼暗示道:“在您驱散迷雾的那一夜,恐怕您心里已经明白了。” 这个暗示还不如不暗示。 因为张静虚完全听不懂。 啥叫驱散迷雾那一夜? 这跟让我当官有何关联? 但他虽然心中迷惑,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佯装醒悟,微笑点头道:“原来如此!” 顺势口风一转,试探打听道:“既然驱散迷雾就能当官,想必咱们县中不止我一人,诸位小兄弟可否说说,还有哪些村子也有人如此。” “哪有那么容易!” 衙役们不疑有他,纷纷笑道:“虽然咱们沂城县是个上县,但因地处东蒙山之脚不易耕作,山多田少,人口也少,全县总共才只两百村庄,已经七八年不曾有守夜人成为…成为…咳咳,这里面的门道您应该懂。” “我懂个屁!”张静虚心中腹诽。 虽然没能套出有用信息,但他脸上依旧保持温和,微笑又道:“事情固然如此,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像我这样的平头百姓,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成了官。” 终于有个年轻衙役聪慧,看出张静虚似是真不懂,又或者是想起张静虚曾经痴傻,乃是前不久才刚刚变成正常人,所以对于一些常识不知,方才会连续表达迷惑。 这衙役连忙凑上前,语气十分套近乎道:“张大叔,小子喊您一声大叔可以吧。似您这般年纪,和我父辈差不多,小子舔着脸高攀,大叔莫要厌恶哈……” 张静虚心中一动,听出这衙役的言下之意,连忙微笑道:“既然喊我一声大叔,我高兴还来不及,咱们叔侄可得亲近亲近,有什么话不妨直接明说……大叔我这人,最是喜欢照看晚辈。” 他言语之间同样有暗示,顿时年轻衙役显出兴奋之色,惊喜道:“那可好,那可好,有您这位叔叔照看,小侄以后的日子好过了。” 说着微微一停,顺势开始给张静虚解惑,稍微压低声音道:“大叔您是不是尚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县衙诚请。” 张静虚面色不变,仅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是有这方面的疑惑。” 年轻衙役嘿嘿两声,继续压低声音道:“原因很简单,您驱散了村中迷雾啊。自古以来,夜间凶戾。迷雾之中鬼魅魍魉,每一夜都想危害村庄……” “所以才有守夜人,夜间守护村中宁静。” “但若只是守护,只算平平无奇,关键是守夜人如果灭掉村子的威胁,那么天神就会赐下一番大功德。” “而有了这份功德之后,从此便就算开启神眷之路,再也不是普通之人,而是执掌力量的人。” 张静虚静静听着,精确把握到衙役所说的几个特殊点。 天神! 功德! 守夜人获赐。 成为执掌力量的人。 而这所有的一切开端,都要从驱散夜间迷雾算起,只要某个村庄的守夜人驱散了迷雾,就可以确定这个守夜人已经掌握了力量。 因为唯有掌握力量,才能灭掉魑魅魍魉,而灭掉这些威胁后,村子周边的夜雾会消散。 …… “原来如此!” 张静虚缓缓吐出一口气,表示自己已经听的明白。 但他心中却极为警惕,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不同。 十日之前,张家村的夜间迷雾确实散了。 然而,他驱散迷雾的情况和别人不一样。 按照年轻衙役的解释,守夜人驱散迷雾必须灭掉鬼物,但他并未灭掉张家村外的鬼物,反而是把鬼物接回了村中。 鬼未灭,雾却散了。 这事如果被人知晓,怕是立马会被人盯上。 那一夜他接回冤魂张三,确实感觉自己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隐约似有一道黄芒,从冥冥虚空降临而下。 那道黄芒很是微弱,落在他身上一闪而入,然后张静虚便能清晰感觉到,他和那件法宝的联系紧密了一些。 没错! 法宝! 他穿越之时从仙山醒来,看到了无数大如山岳的法宝。 钟,塔,鼎,旗。 那些法宝散发浩瀚威压,让他根本不能近身靠前。但是唯有一株青草,竟然隐隐透出亲近。 虽然那只是一株青草,但却同样大如山岳,形状像草,其实比万古巨木还要高大。 当那草叶微微摇晃之时,带着翻天覆地的凶悍威压。 那株草,是唯一能被他碰触的宝物。 只不过,仅仅也只能做到碰触而已。 无法动用! 不知其真实威力。 但是当张静虚碰触那株草的时候,突然巨大如山岳的青草迅速缩小,竟于转瞬之间,化作一株小草苗。 他轻松的把小草苗拿在了手中。 而也就在他把小草拿到的一瞬,仙山突然发生惊天动地的巨变。 无数大如山岳的法宝,全都在瞬间缩小化为虚影,变成一道道流星,飞速钻入张静虚的身体。 再然后,他的脑中出现了一座缩小的仙山。 很虚幻! 似幻影。 仿佛做梦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变虚了,进入他的身体,连他自己都难以碰触。 唯一剩下的一件实物,仅仅是那颗变小的青草。 …… 这株青草被他带回张家村,明知是宝物却不知道用法。 但是冥冥之中却有一个清晰认识,让张静虚感受到自己会受到保护。比如遇到凶险之时,青草绝对可以保他安危。 所以那一夜四爷爷求他守夜时,他才会毫不迟疑的点头答应。 并且在遭遇冤魂张桂之时,能做到毫无担忧的跟去村外。 一切的原因,都是那株草。 让他拥有底气,不惧怕遭遇危险。 然而在那夜之前,张静虚仅仅只是有底气而已,毕竟他虽然拥有青草,但却不知道怎么使用。 直到…… 他接回冤魂张三的那一瞬。 虚空降下黄芒! 他和青草的联系变得紧密。 …… “我明白了!这是法宝解锁!” 张静虚心中巨震,终于想通这里面的门道。 “那道天降黄芒,应该就是衙役所说的功德。而我获得功德之后,便可以解锁法宝。” “咦,似乎不应该称为解锁,而是法宝炼化,炼化成为属于我的宝物。” “由此推断,功德很重要啊!” “只要我能源源不断赚取功德,那么就可以一层一层炼化青草,甚至不止是青草,还有仙山中其它宝物。” “若是这些巨宝全都炼化,那我在这个世上还怕谁?” 张静虚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和惊喜。 恰好就在此时,年轻衙役再次开口,眉眼带笑的套近乎道:“张叔,听小侄一句劝,今日您既然认了我这侄子,那么侄儿定然要帮着您谋划……您就别再迟疑,赶紧接了这份官凭告身。” 这小子说着压低声音,鬼鬼祟祟低声又道:“守夜人攒足功德之后,按规矩应该招进神眷府。但是神眷府一向傲慢,压根不会把您放在心上。若是您没有后台,需要从小卒子做起。” “县衙则是不同,朝廷求贤若渴,不但能给您最厚的待遇,而且还能帮着您赚取功德……” “大叔,功德在哪赚都是赚。神眷府斩妖除魔固然能赚功德,但是县衙官员治理地方同样也是功德啊。” “况且您看看,县令给您弄的这职位,沂城县衙总捕,管辖两百村庄。不但有权力开门缉盗,而且还可以护民安危……” “啥叫护民安危?说白了不就是消除威胁么?所谓消除威胁,岂不就是斩妖除魔?” “所以,嘿嘿,张大叔,这里面的门道不用小侄明讲吧。” 不得不说,这个年轻衙役真是个油子。 一番或明或暗的建议,处处透着替张静虚谋划的意思,明显是真心想靠拢张静虚,显然是想以后紧紧抱大腿。 别人心思如此明显,张静虚岂能不做表示,当下伸手微微一拍,轻轻放在年轻衙役肩膀,故意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大叔还不知道姓甚名谁呢!” 笑骂! 问姓名! 这是亲近的表现。 年轻衙役顿时满脸兴奋,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大叔,大叔,我叫李三,大伙多喊我外号,小燕儿。” 小燕儿? 李三? 张静虚嘴角抽搐一下,问道:“老百姓常说,有起错的姓名,没有叫错的外号,大叔我听你这个名号,莫非是动作利索身轻如燕吗?” 年轻衙役李三越发兴奋,连连道:“是是是,大叔果然厉害,小侄我确实动作利索,堪称身轻如燕。” “那你以后好好跟着我干!”张静虚笑呵呵一声,再次拍拍李三肩膀:“大叔最喜欢照看晚辈!” 这算是表达接纳的意思。 其他几个衙役无比眼热,忍不住呼啦啦全都凑上来,纷纷道:“张捕头,我们,我们也……” 张静虚哈哈一笑,如何看不穿这些人心思,豪爽道:“你们都是小年轻,个个算是晚辈,若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喊我一声大叔。” “张大叔!” “张大叔!” 七八声振奋的呼喊,响彻了张静虚的家门。 …… 转眼之间,从平头老百姓成了官。沂城县衙总捕,执掌全县衙役。 “我这算是派出所所长了吧!” 张静虚有些感慨,人生际遇真是打不通,前辈子努力半生,始终只是个股级干部,这次才一开始,竟然就是派出所所长级别。 咦,不对! 恐怕这开端比所长更高。 县衙总捕,执掌全县衙役,有权开门缉盗,职责百姓安危。 这是县公安局老大的位子啊。 正科级,妥妥的正科级。 张静虚心里有些振奋,琢磨着如何把握好这个开端。 第一步,先得融入县衙。 圈子很重要,赚功德不寒掺,为了早早炼化法宝,他必须成为一个有口皆碑的好官。 先从拜见县令开始吧! 第一次去,空着手可不行,虽然人家礼贤下士,但是自己可不能不懂规矩。 上官嘛,要敬着。 第7章 【抢功德】 这时,县令突然又把大脸凑上来,目光炯炯盯着张静虚:“既然张捕头有心建功立业,并且不畏惧神眷府的刁难,那么,本官这里倒是有一个…嘿嘿,倒有一个好差事。” 说到这里,故作严肃又道:“但却不知道,张捕头有没有胆量接这个差事。” 官场之中,上官以这种口吻于你说话,那么不管任务艰难与否,聪明的下属首先要选择推却。 能推不揽,官场常态。 毕竟干的越多出错越多,懒散厮混的官油子才能熬的久。 然而,张静虚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不但不推却任务,反而急迫想要干事…… 不干事,哪有功德可拿。 所以毫不迟疑,直接双手一拱,抱拳问道:“但不知是何等差事,县尊大人尽管吩咐……” “哈哈哈!”县令似是极为满意,伸手一揽张静虚肩膀,热切道:“吩咐谈不上,咱们一起商量着办。” 说着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事情是这样的,城外三十里处有个村子,连续五天时间,天天有人丧命,但是本官派去衙役和仵作查访,查来查去竟然都是正常的亡故……” 张静虚微微皱眉,沉吟道:“连续五天有人丧命?这事本身就不正常吧。” “对啊!本官也认为不正常。” 县令一拍大腿,满脸横肉乱抖,颇为凶悍道:“但是限于衙役和仵作们的能力,他们根本不可能查的更深,尤其更让本官焦急的是,这村子已经连续五天死人,如果再这样下去,此事就要由神眷府接手……” 张静虚心中一动,试探问道:“神眷府接手衙门管辖之事,是不是有着某一些规则上的限制?” “不错,确实有限制!” 县令点了点头,仔细介绍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设立神眷府,负责敬拜和供奉天神,同时兼顾驱鬼灭魔职责。而朝廷则是负责民生,治理国家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所以张捕头你可以理解为,朝廷和神眷府分工各有不同,朝廷管理的是百姓活人,神眷府负责的是魑魅魍魉。” “就比如刚才本官所说的这件事,城外村子连续五天有人丧命,此事经查之后,乃是正常亡故,所以按照常理,应该由衙门继续负责!” “但是……” 县令猛然语气一肃,郑重道:“但若是此村继续死人,并且是连续几天死人,一旦数量超过七个人,就要认定为是有鬼物作恶。” 张静虚若有所思,沉声道:“而一旦认定为鬼物作恶,那么此事就要由神眷府接手,对否?” 县令再次点头:“不错,就是如此。现在那村子已经死了五个人,距离七人之数仅差两人,若是本官所料没错的话,恐怕神眷府已经开始注意了……” 县令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压低,神神秘秘又道:“张捕头,咱们不是外人,本官跟你明说了吧,这件事咱们一定要攥在手里。若是能够查清真相并且解决,无论你我都有好处可拿。” 有好处可拿? 混官场的一定要注意这句话。 张静虚又是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不知是何好处?” 县令嘿嘿低笑两声:“若是真有鬼物作乱,解决之后便会被天神赐功,功德何等宝贵啊,可不止神眷府需要。” 说着左右看了两眼,再次压低声音道:“比如本官若是获得这件事的功德,立马就可以上报一次官场功绩。但如果我把功德积攒起来不上报,积攒一定数量之后能去换法宝……” 张静虚心中一震,下意识问道:“大人能用功德换法宝?您竟然有这方面的路子?” 县令点点头道:“毕竟我出身皇族嘛,这点路子还是有的……” 张静虚又是一震,肃然起敬道:“大人竟然出身皇族?” 哪知县令浑不在意摆摆手,反而语气略显尴尬,讪讪解释道:“皇朝开国已经八百年,传承的皇族血脉几十万人,多如过江之鲫,简直数不胜数,所以,我这皇族身份没啥稀奇。” “至于拿功德去换法宝,这事本就是朝廷的鼓励之事。而神眷府那边,同样欣然这种事。只要愿意付出功德,神眷府很愿意给人兑换宝物……” 张静虚这才明白,原来这世上皇族有很多。 同时他还听明白另外一个隐秘。 这世上的功德很宝贵,所以无论朝廷还是神眷府都很想要,如果有人愿意把自己赚取的功德拿出来,那么无论朝廷还是神眷府全都愿意用宝物兑换。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张静虚暂时还猜测不到原因,但他相信只要继续在官场中混下去,总有一天会弄明白这世上的所有隐秘。 眼下才是第一次拜见上官,不合适进行更多的探问,毕竟交情还未到达那地步,问多了有可能引起上官反感。 现在最适合做的事,乃是不断拉近关系。 所以张静虚仅仅沉默一下,随即便开口接上了刚才的话题,不无吹捧道:“虽说世上的皇族血脉有很多,然而大人定是其中卓越之辈,现如今您已是一县之令,将来必然成为朝堂大佬。” 县令先是一怔,似乎从未被人如此吹捧过。 紧跟着便裂开了嘴,似乎欣然大喜道:“那倒是,本官年纪轻轻就当了县令,今年才只有十七岁,已经执掌一地县域,不像家中其他兄弟,二十多岁三十多岁还在混吃等死。” “所以像我这般的俊秀少年,确实算是皇族中的卓越之辈,嘿嘿,张捕头真是看人很准。” 县令站在那里自我吹嘘,张静虚却听的目瞪口呆。 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首先…… 县令竟然说,他今年才十七岁,乃是俊秀少年,属于卓越之辈。 开什么玩笑。 就你这满脸横肉的相貌,有何信心说自己是俊秀少年? 还有身高足足八尺,魁伟如同狗熊一般,动不动就怒眼圆睁,恶狠狠的一脸凶像…… 就这架势若是在野外遇见,活脱脱就是个拦路抢劫的悍匪,胆小之人立马就给跪了,即便胆大的也得直打哆嗦。 其次…… 县令说自己是卓越之辈。 这话本是张静虚的奉承之词,然而奉承之词能当真话听吗? 就你,卓越? 世上有拿着毛笔恶狠狠作画,口中还骂骂咧咧干恁娘的才子吗? 如果画的画作上佳也就罢了,可你画的那玩意连鬼都看不懂啊! 张静虚深深吸了口气,他隐隐感觉自己很可能摊上了一个奇葩的上官! 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非要说自己是卓越之辈有才华。 明明一脸横肉如同悍匪,竟然说自己是个俊秀少年郎。 这真是,搞笑吧! 偏偏县令还在那里自我吹嘘,言语之间竟似有些腼腆:“张捕头是不是也觉着,本官是个卓越才干之辈,似我这般年纪,属于少见的人杰……” “是是是!大人确实如此!”张静虚明明哭笑不得,嘴上还得连连称赞,郑重其事道:“大人能以十七岁之龄,成为执掌一地的县令,仅这一项成就,便可抛下别人很远。” 县令顿时咧开嘴,笑的如同傻狍子:“张捕头真不错,不愧是敦厚诚实的长者,其实按照我的年龄,本官应该喊您一声张大叔……” 竟然喊我大叔? 张静虚顿时心中一动! 官场上有些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不抓着就会一闪而逝,比如上官在你面前流露真情,那么一定要打铁趁热做实了。 哪怕事后上官懊恼反悔,但是这机会能抓一定要抓。 所以张静虚毫不迟疑,立马堆彻出亲切笑容,郑重道:“一声大叔,一辈子大叔,县令大人这一声喊,让我不禁想起村中的那些侄儿。我这个做大叔的人啊,每日想的都是照顾好晚辈。” 县令先是一怔,随即竟然竖起大拇指,道:“张大叔不错,真的是敦厚长者。” 他竟然没有懊恼反悔。 这反而让张静虚意外。 …… 县令对他喊过大叔之后,彼此间的关系明显更加熟络,这时才确切看出,县令果然是个少年人心性。 只见这家伙满脸兴奋搓着大手,竟然直接凑到了张静虚身前,满是渴盼道:“张大叔,城外那事很重要啊,如今已经死了五个人,再持续下去肯定被神眷府盯上!” “所以…所以…嘿嘿,张大叔你应该明白本官的意思。” 张静虚闻弦歌而知雅意,微笑问道:“大人是想让我抢在前面,先把这件事攥在手里,对否?” 县令裂开大嘴,嘿嘿笑道:“光是攥在手里不行,最主要的是成功解决。唯有解决,才有功德。” “好!”张静虚毫不迟疑,直接点头答应:“此事办成之后,若是真有功德,大人既然视我为长辈,此次功德你七我三。” 县令顿时怔住,十分意外道:“我七你三?大叔你竟分我如此之多……” 张静虚拱手一礼,顺势告辞道:“为人长者,自该如此。时辰已经不早了,请准我告退去办差。你七我三,就这么定了。” 在县令愕然的眼神,张静虚告辞的身影离开后院。 足足好半天后,县令才像是回过神,转头看着那个老管家,怔怔道:“刘叔,您刚才听到没,他,他竟然要分我七成功德。” 老管家目光深邃,遥遥看着张静虚消失的方向,低声缓缓道:“难怪宫中的大总管会亲自发来消息,言称陛下很重视刚刚觉醒的张姓守夜人。今日一见,咱们这位张捕头果然值得重视,先不提他觉醒之后的能力如何,单只这份洒脱豪爽就值得一交。” 县令不由自主点头:“我喊他一声大叔,乃是因为年龄而已,真想不到,他竟舍得分我七成功德……” 言语之间,颇为感动,继续又道:“如此敦厚做派,他是真把我当成子侄看待了。” 老管家点点头,郑重叮嘱道:“别人把你当子侄,那么你也要真心把人当长辈。这次他要去和神眷府抢功德,事后必然会遭到神眷府的责难……到时候,你切莫忘了依仗官位替他撑腰。” 县令一脸肃重,沉声道:“我乃一县之令,与沂城神眷府平等官职,若是他们胆敢欺压张大叔,我便豁出去和他们闹一场。” 说着停了一停,继续又道:“双方便是闹到陛下那里,甚至闹到神眷大神官面前,我也据理力争,这事毫不退让。” 老管家欣慰点头:“若如此,你小子能留住人才也。整个皇族甚至陛下那里,都愿意给你撑腰力挺。” 县令目光看向中院方向,缓缓道:“现在唯一要在意的是,张大叔他有没有能力查清那件事……不但要查清,而且要解决。” 唯有解决,才有功德。 功德若是能够拿到手,就算和神眷府闹一场又如何? 他跟张静虚说世上皇族有几十万,但他可没告诉张静虚更深一层的身份…… 年仅十七岁,执掌一个县,这可不是普通皇族待遇,这是能够名列宗人府卷册的嫡脉。 当朝陛下小皇帝,按辈分得喊他一声堂哥。 第7章 【抢功德】 这时,县令突然又把大脸凑上来,目光炯炯盯着张静虚:“既然张捕头有心建功立业,并且不畏惧神眷府的刁难,那么,本官这里倒是有一个…嘿嘿,倒有一个好差事。” 说到这里,故作严肃又道:“但却不知道,张捕头有没有胆量接这个差事。” 官场之中,上官以这种口吻于你说话,那么不管任务艰难与否,聪明的下属首先要选择推却。 能推不揽,官场常态。 毕竟干的越多出错越多,懒散厮混的官油子才能熬的久。 然而,张静虚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不但不推却任务,反而急迫想要干事…… 不干事,哪有功德可拿。 所以毫不迟疑,直接双手一拱,抱拳问道:“但不知是何等差事,县尊大人尽管吩咐……” “哈哈哈!”县令似是极为满意,伸手一揽张静虚肩膀,热切道:“吩咐谈不上,咱们一起商量着办。” 说着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事情是这样的,城外三十里处有个村子,连续五天时间,天天有人丧命,但是本官派去衙役和仵作查访,查来查去竟然都是正常的亡故……” 张静虚微微皱眉,沉吟道:“连续五天有人丧命?这事本身就不正常吧。” “对啊!本官也认为不正常。” 县令一拍大腿,满脸横肉乱抖,颇为凶悍道:“但是限于衙役和仵作们的能力,他们根本不可能查的更深,尤其更让本官焦急的是,这村子已经连续五天死人,如果再这样下去,此事就要由神眷府接手……” 张静虚心中一动,试探问道:“神眷府接手衙门管辖之事,是不是有着某一些规则上的限制?” “不错,确实有限制!” 县令点了点头,仔细介绍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设立神眷府,负责敬拜和供奉天神,同时兼顾驱鬼灭魔职责。而朝廷则是负责民生,治理国家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所以张捕头你可以理解为,朝廷和神眷府分工各有不同,朝廷管理的是百姓活人,神眷府负责的是魑魅魍魉。” “就比如刚才本官所说的这件事,城外村子连续五天有人丧命,此事经查之后,乃是正常亡故,所以按照常理,应该由衙门继续负责!” “但是……” 县令猛然语气一肃,郑重道:“但若是此村继续死人,并且是连续几天死人,一旦数量超过七个人,就要认定为是有鬼物作恶。” 张静虚若有所思,沉声道:“而一旦认定为鬼物作恶,那么此事就要由神眷府接手,对否?” 县令再次点头:“不错,就是如此。现在那村子已经死了五个人,距离七人之数仅差两人,若是本官所料没错的话,恐怕神眷府已经开始注意了……” 县令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压低,神神秘秘又道:“张捕头,咱们不是外人,本官跟你明说了吧,这件事咱们一定要攥在手里。若是能够查清真相并且解决,无论你我都有好处可拿。” 有好处可拿? 混官场的一定要注意这句话。 张静虚又是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不知是何好处?” 县令嘿嘿低笑两声:“若是真有鬼物作乱,解决之后便会被天神赐功,功德何等宝贵啊,可不止神眷府需要。” 说着左右看了两眼,再次压低声音道:“比如本官若是获得这件事的功德,立马就可以上报一次官场功绩。但如果我把功德积攒起来不上报,积攒一定数量之后能去换法宝……” 张静虚心中一震,下意识问道:“大人能用功德换法宝?您竟然有这方面的路子?” 县令点点头道:“毕竟我出身皇族嘛,这点路子还是有的……” 张静虚又是一震,肃然起敬道:“大人竟然出身皇族?” 哪知县令浑不在意摆摆手,反而语气略显尴尬,讪讪解释道:“皇朝开国已经八百年,传承的皇族血脉几十万人,多如过江之鲫,简直数不胜数,所以,我这皇族身份没啥稀奇。” “至于拿功德去换法宝,这事本就是朝廷的鼓励之事。而神眷府那边,同样欣然这种事。只要愿意付出功德,神眷府很愿意给人兑换宝物……” 张静虚这才明白,原来这世上皇族有很多。 同时他还听明白另外一个隐秘。 这世上的功德很宝贵,所以无论朝廷还是神眷府都很想要,如果有人愿意把自己赚取的功德拿出来,那么无论朝廷还是神眷府全都愿意用宝物兑换。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张静虚暂时还猜测不到原因,但他相信只要继续在官场中混下去,总有一天会弄明白这世上的所有隐秘。 眼下才是第一次拜见上官,不合适进行更多的探问,毕竟交情还未到达那地步,问多了有可能引起上官反感。 现在最适合做的事,乃是不断拉近关系。 所以张静虚仅仅沉默一下,随即便开口接上了刚才的话题,不无吹捧道:“虽说世上的皇族血脉有很多,然而大人定是其中卓越之辈,现如今您已是一县之令,将来必然成为朝堂大佬。” 县令先是一怔,似乎从未被人如此吹捧过。 紧跟着便裂开了嘴,似乎欣然大喜道:“那倒是,本官年纪轻轻就当了县令,今年才只有十七岁,已经执掌一地县域,不像家中其他兄弟,二十多岁三十多岁还在混吃等死。” “所以像我这般的俊秀少年,确实算是皇族中的卓越之辈,嘿嘿,张捕头真是看人很准。” 县令站在那里自我吹嘘,张静虚却听的目瞪口呆。 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首先…… 县令竟然说,他今年才十七岁,乃是俊秀少年,属于卓越之辈。 开什么玩笑。 就你这满脸横肉的相貌,有何信心说自己是俊秀少年? 还有身高足足八尺,魁伟如同狗熊一般,动不动就怒眼圆睁,恶狠狠的一脸凶像…… 就这架势若是在野外遇见,活脱脱就是个拦路抢劫的悍匪,胆小之人立马就给跪了,即便胆大的也得直打哆嗦。 其次…… 县令说自己是卓越之辈。 这话本是张静虚的奉承之词,然而奉承之词能当真话听吗? 就你,卓越? 世上有拿着毛笔恶狠狠作画,口中还骂骂咧咧干恁娘的才子吗? 如果画的画作上佳也就罢了,可你画的那玩意连鬼都看不懂啊! 张静虚深深吸了口气,他隐隐感觉自己很可能摊上了一个奇葩的上官! 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非要说自己是卓越之辈有才华。 明明一脸横肉如同悍匪,竟然说自己是个俊秀少年郎。 这真是,搞笑吧! 偏偏县令还在那里自我吹嘘,言语之间竟似有些腼腆:“张捕头是不是也觉着,本官是个卓越才干之辈,似我这般年纪,属于少见的人杰……” “是是是!大人确实如此!”张静虚明明哭笑不得,嘴上还得连连称赞,郑重其事道:“大人能以十七岁之龄,成为执掌一地的县令,仅这一项成就,便可抛下别人很远。” 县令顿时咧开嘴,笑的如同傻狍子:“张捕头真不错,不愧是敦厚诚实的长者,其实按照我的年龄,本官应该喊您一声张大叔……” 竟然喊我大叔? 张静虚顿时心中一动! 官场上有些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不抓着就会一闪而逝,比如上官在你面前流露真情,那么一定要打铁趁热做实了。 哪怕事后上官懊恼反悔,但是这机会能抓一定要抓。 所以张静虚毫不迟疑,立马堆彻出亲切笑容,郑重道:“一声大叔,一辈子大叔,县令大人这一声喊,让我不禁想起村中的那些侄儿。我这个做大叔的人啊,每日想的都是照顾好晚辈。” 县令先是一怔,随即竟然竖起大拇指,道:“张大叔不错,真的是敦厚长者。” 他竟然没有懊恼反悔。 这反而让张静虚意外。 …… 县令对他喊过大叔之后,彼此间的关系明显更加熟络,这时才确切看出,县令果然是个少年人心性。 只见这家伙满脸兴奋搓着大手,竟然直接凑到了张静虚身前,满是渴盼道:“张大叔,城外那事很重要啊,如今已经死了五个人,再持续下去肯定被神眷府盯上!” “所以…所以…嘿嘿,张大叔你应该明白本官的意思。” 张静虚闻弦歌而知雅意,微笑问道:“大人是想让我抢在前面,先把这件事攥在手里,对否?” 县令裂开大嘴,嘿嘿笑道:“光是攥在手里不行,最主要的是成功解决。唯有解决,才有功德。” “好!”张静虚毫不迟疑,直接点头答应:“此事办成之后,若是真有功德,大人既然视我为长辈,此次功德你七我三。” 县令顿时怔住,十分意外道:“我七你三?大叔你竟分我如此之多……” 张静虚拱手一礼,顺势告辞道:“为人长者,自该如此。时辰已经不早了,请准我告退去办差。你七我三,就这么定了。” 在县令愕然的眼神,张静虚告辞的身影离开后院。 足足好半天后,县令才像是回过神,转头看着那个老管家,怔怔道:“刘叔,您刚才听到没,他,他竟然要分我七成功德。” 老管家目光深邃,遥遥看着张静虚消失的方向,低声缓缓道:“难怪宫中的大总管会亲自发来消息,言称陛下很重视刚刚觉醒的张姓守夜人。今日一见,咱们这位张捕头果然值得重视,先不提他觉醒之后的能力如何,单只这份洒脱豪爽就值得一交。” 县令不由自主点头:“我喊他一声大叔,乃是因为年龄而已,真想不到,他竟舍得分我七成功德……” 言语之间,颇为感动,继续又道:“如此敦厚做派,他是真把我当成子侄看待了。” 老管家点点头,郑重叮嘱道:“别人把你当子侄,那么你也要真心把人当长辈。这次他要去和神眷府抢功德,事后必然会遭到神眷府的责难……到时候,你切莫忘了依仗官位替他撑腰。” 县令一脸肃重,沉声道:“我乃一县之令,与沂城神眷府平等官职,若是他们胆敢欺压张大叔,我便豁出去和他们闹一场。” 说着停了一停,继续又道:“双方便是闹到陛下那里,甚至闹到神眷大神官面前,我也据理力争,这事毫不退让。” 老管家欣慰点头:“若如此,你小子能留住人才也。整个皇族甚至陛下那里,都愿意给你撑腰力挺。” 县令目光看向中院方向,缓缓道:“现在唯一要在意的是,张大叔他有没有能力查清那件事……不但要查清,而且要解决。” 唯有解决,才有功德。 功德若是能够拿到手,就算和神眷府闹一场又如何? 他跟张静虚说世上皇族有几十万,但他可没告诉张静虚更深一层的身份…… 年仅十七岁,执掌一个县,这可不是普通皇族待遇,这是能够名列宗人府卷册的嫡脉。 当朝陛下小皇帝,按辈分得喊他一声堂哥。 第8章 【镇场面】 按照古代官制,捕头其实还不能算是官,而要称之为吏,属于县衙官员的辅官。 官和吏,是两个概念。 一县之域,真正的官员总共只有四个。 分别是县令,县衙一把手,执掌一切权力,官品也不低,哪怕是最低级别的下县,县令品级也在七品。 其次是县丞,县衙二把手,权力同样不小,可以领取朝廷俸禄。 再其次,是县尉,这是掌管武力的官职,属于县里的第三把交椅。 最后一个,则是教谕,负责全县读书人之事,以及民间教化启蒙。【相当于教育局老大】 以上是县衙四大巨头,天下各地全都一样情况。除了这四大巨头,其他衙门职位只能称作吏。 但是吏和吏也有区别。 比如普通的书吏,那真就是纯粹的吏,手里没有多大权力,类似于后世各机构的普通办事员。 捕头则又不同,属于半个官,不但拥有朝廷发下的官凭告身,而且每个月还能领取俸禄。 所以,勉强也能算是官。 虽然勉强算是官,但是只能算半个,所以,捕头的待遇有些不上不下。 很尴尬! 比如办公地点,这一项就能看出来,县衙四大巨头都有自己独立的公房,捕头却只能和衙役们一起在班房当差。 说白了,不享受单独办公室待遇。 张静虚身为县衙捕头,按规定肯定没有单独公房,而是需要去班房里面,和一群衙门们厮混。 但是,自古以来官场有个有趣的事,或者说,是个有趣的情况。 是啥呢? 重用,特殊对待。 你级别达不到某种待遇,但是上官可以找借口给你,至于这个借口是什么,一句特别重用足以解决。 比如张静虚,刚刚从县衙后宅告辞而出,走进县衙中院之后,准备寻找班房的位置。 县衙中院是办公区域,设着十来个大小不等的厢房,不但四大巨头的公房在其中,书吏和衙役们的班房也在其中。 由于衙役们都知道张静虚今天会来拜见县令,所以这时候早都在中院里静静的候着,一见张静虚从后院出来,顿时好几个衙役热切招手。 远远的便喊道:“张捕头,这里,这里,咱们的班房在这里。我们专门等着您呢,带您熟悉一下环境。” 无论古今,官场生态都一样,老大第一天来上班,手底下人肯定要热切表现。 张静虚脸上现出温和笑容,准备走过去和衙役们说话。顺便认一认班房在哪,熟悉以后当差的地方。 但是,就在这时。 猛听后宅方向哈哈大笑,紧跟着看见县令的身影出现,县令出现之后,并不进入中院,而是站在宅院相接之处,远远的朝着中院吩咐一声: “张捕头今日第一次上差,尔等一定要好好接洽,彼此都是县衙同僚,千万可不要生疏了。若是让本官听到什么不好的事儿,休怪到时候会给某些人难堪……” 这番话的语气,明显是针对整个中院所有人。 那些衙役先是一愣,随即全都脸色惊喜,显然不曾意料到,县令大人竟会专门给捕头撑腰。 这说明什么? 说明张捕头的根基深厚啊。 县令亲自撑腰,这待遇非同小可,仅这一个表态,以后张捕头在县衙里的日子将会顺畅无比。 而他们这些衙役,全都是张捕头的属下,自家老大的日子顺畅,岂不代表着他们也跟着沾光? 一想到如此,衙役们个个兴奋。 同一时间里,中院各个厢房门口出现人影,显然是因为县令的一番姿态,已经让所有人开始重视张静虚。 甚至就连县丞、县尉和教谕三位官员,也已经亲自走出了自己的公房。 县令大人专门前来撑腰,他们必须给新捕头一个面子。 这个捕头不一般。 这是县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但是另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县令紧跟着竟然又大声吩咐一件事:“尔等听好了,张捕头拥有吏部盖印的官凭,所以他的身份是官,并不属于普通的吏……” “既然张捕头是官,就该有自己的单独公房!” “本县令所用公房左侧的那一间厢房,尔等速速帮忙收拾一番,从今天开始,拨给张捕头使用。” “另外,王县丞操劳一下,帮着寻摸寻摸,找一个灵活的书吏,配给张捕头听用,伺候他茶水洒扫等等俗务。” “最后,本县令还吩咐一件事,由于张捕头的村居在城外,每天来往县衙显得不方便,所以,县衙应该给予解决居住问题……” “城中主街那边的上好宅子,你们帮忙寻摸一处最好的,购置下来,钱由县衙出,再置办些家具,买上一俩奴仆。” “这事办妥之后,本县令带着诸位一起去给张捕头庆贺,哈哈哈哈,咱们去喝他的安家落户温锅酒!” 哗! 整个中院一片哗然。 好家伙,惊人啊! 这个新来的捕头到底什么路数? 县令大人不但亲自撑腰,而且还弄出各种优厚待遇。 先是单独的公房,直接选在县令公房左侧的那间。 其次是让王县丞亲自操持,给这个捕头选一个灵活的书吏听用。所谓的听用,其实是调拨,从此以后,这个书吏就是独属于张捕头的私人书吏啊。 若是有现代官场人一听,立马就知道这是配置专用秘书的情况。而能配用专用秘书的级别,谁都知道不是无权无职的闲职。 除了专用的公房和书吏,竟然连住处也给一并解决。 好家伙,必须是城里中街的宅子,而且,还得选一处最好的。 不但要给置办家具,而且还给采买奴仆,所用的开支花销,全部由县衙承担…… 这哪是一个捕头应该享有的待遇? 这分明是县衙四大巨头才能达到的规格。 最惊人的是,县令还要亲自带领县衙所有人,去给张捕头安家落户,去喝新家温锅的酒! 官场之中,从来不缺乏精明人,所有人全都在第一时间确定,以后对待张静虚一定要重视。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的震惊还不止于此…… 只见县令说完几件事之后,似乎准备转身回归后宅,突然却又转过身来,远远朝着张捕头一拱手,哈哈笑道:“张叔送的那本古籍,小侄我一定用心诵读,若是读的不好,您打我板子责罚!” 嗡! 所有人只觉脑子一懵。 张叔? 他们没听错吧,县令喊张捕头张叔?并且还说,感谢张捕头送的古籍。并且还说,要用心诵读,如果读的不好,任凭打板子责罚? 我的老天,什么情况! 整个县衙谁不知道,县令大人最讨厌读书。普通书籍尚且厌烦,更何况是难以读懂的古籍? 结果张捕头送了一本之后,县令大人竟然郑重表示,他会用心诵读,读的不好认罚。 嘶! 许多人深深抽了一口冷气。 此事,细思极恐。 这个张捕头,绝对不是一般人。 可惜的是,他们没机会向县令求问。原因很简单,县令大人摆完姿态已经回去后宅了。 唯一庆幸的是,张捕头还在中院,并且面带微笑,正在看着大家。 这时候,抢先上前打招呼就是表现。 只见人影一闪,首先出现的乃是王县丞,身为县衙二把手,谁也不敢抢在他前头。 这王县丞大约三十岁模样,上前之后先是拱手一礼,满脸笑如春风,语气十分热切,直接便道:“在下是县丞王允,于张捕头见礼了……” 说着微微一顿,语气顺势开始攀交:“我观王捕头年纪,似是要长我几岁啊。” 张静虚闻弦歌而知雅意,微笑道:“张某今年三十有五,怕是要痴长县丞大人几岁。” 王县丞顿时哈哈而笑,娴熟自然的换了称呼:“果然长我几岁,该喊一声长兄,张大哥,咱们以后可得多多走动些呀。” 张静虚同样笑的很亲切,语气却故作踟躇,犯难道:“您是一县之丞,张某只是个捕头……这大哥的称呼,怕是有些不合适。” 王县丞顿时脸色一拉,装作不满道:“长者为兄,历来如此,除非张大哥看不起我,不愿意认我这个小兄弟。” 身为上官,做出这番姿态,如果张静虚再含糊其次,那可就有点不给脸了。 所以张静虚只的故作无奈,拱手道:“便按大人的意思,咱们私下里兄弟相称。” 王县丞甚是满意,笑容更添几分春风。 顺势便开口转换话题,极为自然的道:“方才县令大人有命,让我寻摸一个书吏给张兄听用,但不知道张兄有何要求,以让我作为选人的参考。” 张静虚毫不迟疑,直接便道:“县丞大人愿意帮忙,张某已经铭感五内,我这人出身寒微,性格则温吞懒散,所以,用人方面没什么要求……” 王县丞沉吟一下,随即开口道:“那就帮张兄寻一个灵活点的,日后专门在你身边伺候着,如何?” 张静虚笑而点头,道:“一切由县丞操持,张某再次谢过。” 话说到这,基本就该算是初次相交的结束,尤其王县丞乃是老油子,深知再交谈下去会挡了其他人的机会,于是拱手一晃,笑呵呵告辞道:“张大哥若是闲暇之余,可以来我的公房喝茶聊天。” 张静虚立马答应,郑重道:“定然要去拜见!” 双方都用的敬语,礼节方面毫无瑕疵。 王县丞笑呵呵踱着步,慢悠悠回了自己的公房,他已经完成的结交,该把机会留给其他人。 果然他才一离开,立马又是人影一闪,县尉大步流星过来,直接就是抱拳一礼。 “张叔,我叫云横,县令大人是我堂兄,他带着我一起来沂城赴任。” “现如今,我担任的是县里县尉一职。” “以后张叔若是用到我,随意让人招呼一声。咱们县里共有两百兵卒,一声令下都能跟着张叔听用。” 不愧是掌管武力的官,说话办事足够干脆利索。 短短一番介绍,说明了所有的情况。 首先他是县令的堂弟,跟着过来沂城一起赴任。 其次说明自己的官职,并且告知自己手里有多少兵。 再次表明心迹,这些兵很听话,只要张静虚需要,随时可以调用。 仅这一番介绍,张静虚便能清楚得知,这位县尉乃是县令的嫡系,以后和张静虚乃是实打实的同一派系。 自己人! 对于自己人,张静虚又是另一番姿态,他亲切点点头,语气却摆足正式:“县尉大人切莫见外,咱们以后多多走动,我是县衙捕头,按理属于您的直属,若是办差之时遇到困难,少不得要去多多麻烦您。” 县尉云横郑重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完之后,干脆利索告辞离开。 越是自己人,越不用太过套近乎,彼此心知肚明,不用故作姿态。 接下来,应该是教谕过来打招呼,然而张静虚左等右等,始终没有见到这个县衙第四把手出现。 该来而不来,必然有原因。 事出反常,定要留意。 张静虚隐隐感觉到,这个教谕怕是不属于县衙一方的人。否则的话,岂能不卖县令面子过来打招呼。 敢在一县之内不给县令面子,身后必然站着不弱于县令之人。 而在整个沂城县,这样的官职只有一个,那就是,神眷府的神官。 这个教谕很可能和神眷府有勾连啊。 张静虚暗暗留意,将这个情况记在心里,接下来他要去查城外那件连续死人的事,决不能让这个教谕给坏了事。 赚功德,很重要,谁拦路,都不行。 第9章 【说隐秘】 若想建功立业,仅靠自己可不行,尤其官场之中,先要懂得用人。 所以,贴心且肯卖命的下属必不可少。 怎样让属下贴心,并且愿意效死力呢? 无非收拢人心而已。 对于如何收拢人心,张静虚自有他一套独特办法。 他现在是县衙捕头! 最先要收拢的肯定是衙役。 …… 却说此时县衙的中院里,王县丞和云横县尉已经先后过来攀谈,接下来按照常理,该是各个厢房的书吏们。 唯有书吏们拜见攀交之后,才能轮到最底层的衙役们。 这是规矩,阶层分明,自古以来,官场如此。 但是这一次,张静虚刻意打破了这个规矩。 他面上温厚一笑,目光看向缩在角落里的衙役们,先是远远的冲着一招手,然后故意佯装不满,道:“你们这群臭小子,躲那么远干什么?本捕头的公房尚未收拾,莫非你们想要躲懒不成……” 仅这一句话,正准备过来攀交的书吏们纷纷驻足停脚。 大家都是聪明人,岂能看不出这位新任捕头的心思?人家摆明想要先给自己的属下抬一抬脸面,这时候若是急吼吼的凑上去可不好。 而那些缩在角落里的衙役,这一刻则是迸发巨大惊喜。 呼啦啦一下,全都热切的涌过来。 其中衙役李三满脸兴奋,双手却略显紧张的不断搓着,小心翼翼喊道:“张…张叔,我…咳咳…我们都等着您招呼呢……” 这一声叔喊的略显拘谨,但是语气却充满了渴盼,张静虚仅仅稍微一琢磨,就明白这娃子是什么心思。 无非是想在众人面前,显示和自己这个捕头亲近,但又担心自己不愿搭理他,让他一瞬之间下不来台…… 所以才会紧张之中充满渴盼。 如此情况,张静虚自然懂的如何应对,花花轿子人抬人,给个面子又不会损失什么,何乐不为呢? 所以他哈哈一笑,顺手在李三肩膀捶一下,笑容十分亲切,语气却故意严肃,略带呵斥道:“你这臭小子记住,以后可不准再乱喊,只要是在县衙办差期间,你规规矩矩喊我张捕头……” 听着像是训斥,然而笑容温和。 这情况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明白,分明是对待子侄辈的亲厚啊。 办差期间喊我张捕头! 岂不是说私下里继续喊叔? 县令大人喊张捕头为张叔,小小衙役竟然也能喊叔,这岂不是说,李三以后是和县令同辈? 我的老天爷,这是要起飞啊! 顿时一群衙役全都面带羡慕看向李三,而李三则是兴奋的身子都在打摆。 甚至这小子连说话都变的颤抖,感动之余明显带着哭腔,道:“是是是,张叔教训…咳咳…捕头教训的是,以后我定会注意,保证不再乱喊。” 不怪他这么感动,只因衙役的地位太低,如今张静虚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刻意对他表现出重视和亲切…… 这是极大的抬举,官场中人最渴盼的抬举。 张静虚又是哈哈一笑,再次拍了拍李三肩膀,笑骂道:“能记住就好,规矩不能破,你小子是个有灵性的,大叔我对你的将来很期待。” 说着微微一停,目光顺势一扫其他衙役,意味深长又道:“还有你们这些臭小子,以后也都有利索点……大叔我这人虽然性格温吞,但是办差之时绝不会徇私,谁若是懒散耍滑,可别怪大叔责罚严厉。” 张静虚嘴上说的严厉,然而衙役们全都眉开眼笑,原因很简单,大家都知道张静虚这是把他们当做了嫡系。 上官唯有面对嫡系之时,才会如此训话和严肃,但是越严肃越好,越严肃才越亲近。 一群衙役们兴奋难当,忍不住齐齐去看李三,纷纷示意之下,李三连忙开口,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张捕头,您能赏我们一个脸面么?大家一起凑了点钱……想,想,想请您……” 张静虚温厚一笑,反问道:“想请我吃顿饭,对不对?” 李三腼腆垂头,略显羞涩道:“是想请您吃一顿,但是我们凑的钱不多,所以,所以,只能找个便宜点的小馆子。” 仅这一番对答,张静虚便能推测而出,这些衙役们的收入肯定不高,各个手头上必然都很紧张。 他微微沉吟一下,随即再次温笑,道:“你们薪俸太低,留着养活家小吧。再说大叔我这人不贪口腹之欲,所以请吃请喝这种事就免了吧……” 说着顿了一顿,接着又道:“等到过段时间,县衙帮我置办好宅子,到时县令大人要去喝酒,大叔我肯定得在家里设宴,那时你们都来,帮着打打下手,顺便,咱们好好吃上一顿,如何?” 这真是太贴心的头头啊! 说是让他们去打下手帮忙,其实乃是抬举他们去参加宴席,否则一群身份低位的衙役,哪有资格去和县里官员一起吃酒。 众衙役们又感动又惭愧,纷纷道:“张捕头,让您看笑话了,我们这些人,实在太穷困。想要请您一顿饭,却连一贯钱都凑不出。” 张静虚温勉开口,道:“穷困不是罪,不必太愧疚。你们以后跟着我好好办差,本捕头保证大家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 这并非是画大饼,而是给了衙役们一个明确的未来。 官场之中,最忌讳画大饼,尤其是身为直属上官,更加不能给属下画大饼。 能办到,才吐口,办不到,绝不提。 否则天天哄骗下属卖命,这样的上官很快就会失去威信。 失去威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下属们不再贴心! 没人效死力,干啥都艰难。 所以当张静虚做出保证之后,在场衙役们顿时更加激动,捕头既然保证大家的日子会好,那么以后肯定会让大家的日子变好。 他们唯一需要做的,仅仅是付出忠诚而已,效死力,干差事,浑身若有四两劲,那么就把这四两劲全都榨出来使。 张静虚默默观察衙役们的脸色,心知收拢人心已经差不多火候,顺势便缓缓开口,若有所指的道:“县令大人拨给我一间公房,以后便可在其中办公,这其实是属于咱们所有捕快的地方,大家有事没事都可以来找我聊天……” 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极其自然的转换话题:“当然啦,如果大家有公事前来禀告,那么本捕头定然更加开心,我最喜欢用心干事的上进者。” 言语之间,已有暗示,衙役们仅仅稍一琢磨,立马就明白张静虚的意思。 顿时几个衙役转动眼珠,紧接着便把目光看向李三,纷纷暗示之下,示意李三开口。 李三果然够灵活,立马承担这份任务,急忙开口道:“禀告捕头,属下等人确有事情想报,大致共有五件,皆是属于我们衙役负责的差事……” 说着一停,紧跟着又开口,这次却刻意压低声音,语气显得极为隐秘:“尤其是其中一件,涉及到百姓安危,属下等人认为,此事亟待解决不能拖。” 这显然是要汇报隐秘之事! 第10章【鬼豆腐】 张静虚心中一动,目光看了看四周,发现中院里的书吏们全都距离很远,基本上不可能偷听到这边的谈话。 他这才微微点头,声音放低下来,缓缓问道:“你且仔细说说,哪件事涉及百姓安危?” 李三毫不迟疑,继续压低声音道:“城外三十里,有个孙家庄,这村子很小,全村仅有几十户,全部人口加起来,总共也不超过两百人。” 张静虚再次点点头:“继续说,本捕头听着。” 李三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变的越发低微,仿佛怕人听见接下来的话:“这个仅有两百人的孙家庄,自从五天之前开始死人,并且连续五天,每天都有新死,如此情况肯定不寻常,很可能是有恶鬼在害人……” 李三说到这里,稍微停了一下,又道:“但是经过县衙仵作的查看,却认定这些人全是正常死亡,也就是说,并未受到侵害。” 张静虚淡淡‘嗯’了一声,略带追问的意味道:“那么你们衙役有什么发现么?是否查到某些异常的问题?” 这一问之后,李三直接摇头,大声道:“没有,我们没发现异常,兄弟们把整个村子问了个遍,所有百姓全都回答村子没问题。” 但是很快,这小子却凑上前来,用极低的声音道:“大叔,其实我们留意到一件事,小侄认为,很是异常。但是我们并没有上报,也没有进行任何宣扬,兄弟们偷偷把这事压了下来,原本是打算拿这个隐秘去换点好处的……” 张静虚顿时心中一喜。 他不问衙役们准备用隐秘去找何人换好处,而是先表现自己的大度和不追究,温声道:“以前你们没人罩着,各个日子过的紧巴,所以,想拿隐秘发现去换好处并不为过。” 李三急忙道:“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们以后跟着您办差,兄弟们都愿意效死力。” 张静虚这才适时开口,笑呵呵问道:“那么你们是愿意把这隐秘告诉给我喽?” 李三毫不迟疑,再次急忙开口:“您是我们的头,兄弟们全都指望您,但凡有任何能建功之事,我们肯定要先报给您知晓。” 张静虚甚是欣慰,出手拍了拍李三肩膀,道:“既然如此,与我说说吧,到底你们察觉什么异常,是否能确定这个村子有恶鬼……” 李三小心翼翼的看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开口禀告,道:“大叔。那个孙家庄很特殊,他们全村祖祖辈辈,干的都是做豆腐的活。所以,整个村子一直很穷困。” 张静虚微微沉吟一下,若有所思的道:“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自古以来,磨豆腐又苦又累,挣钱却不多,穷困很正常。” 李三连忙点头,道:“大叔果然见识广博,这磨豆腐的活儿确实操劳,整日起早贪黑,但却挣钱很少,所以,整个孙家庄才会祖祖辈辈穷困……” 这小子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人越穷,越舍不得吃喝,尤其是自己所干的行当,更加比外人珍惜和不舍。比如织布的女人,由于熟知织布艰辛,所以,她最不舍得用布给自己做身新衣裳。哪怕穿的破破烂烂,缝缝补补继续穿。” 张静虚轻轻叹了一声,有感而发道:“卖盐的小贩喝淡汤,织席的女人睡床光,因为自知所做的活儿艰辛,所以才比常人更加的不舍……说白了,都是穷闹的。” 他发出这番饱含哲理的感慨,李三等人敬佩的五体投地,纷纷道:“大叔真是厉害,这说法真是又新鲜又贴切。” 这小心吹捧之余不忘正题,紧跟着又道:“正如大叔所言,那做豆腐的孙家庄也是这个情况,由于祖祖辈辈磨豆腐辛劳,所以他们全村都舍不得吃一口豆腐,这习惯甚至成了传承,几十年上百年竟然演变成村规。” 张静虚没有插话,默不作声表示自己要继续听。 于是李三接着道:“大叔您应该也知道,村规是一个村子的族法,只要不是生性桀骜之辈,肯定不会触犯村里的规矩,是不是?” 张静虚继续保持默不作声,示意自己还是继续往下听。 这时候,李三似是终于要说到隐秘,只见这小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最低微的声音道:“但是我们却在查案之时发现,那五个死人都有一点异常……” “是什么?”张静虚终于开口询问。 李三的声音更加低沉:“我们在这五个死人的口中,竟然都发现了豆腐的残留,也就是说,他们死之前全都吃过豆腐。” 张静虚只觉心中狂喜,他隐隐感觉这正是事情的核心。 一个世世代代做豆腐的村子,祖祖辈辈都舍不得吃一口自己做的豆腐,几十年上百年传承下来,甚至已经演变成了村规。 然而在村规的约束和磨豆腐的艰辛双重限制下,竟然有人会打破常理开始舍得吃豆腐…… 最关键的是,吃豆腐的五个人全都死了! 这一点,难道不是最奇怪的异常吗? …… 每于思考之时,张静虚习惯性的喜欢摸摸下巴。 他沉吟良久,忽然冲着在场衙役们招了招手,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众人都是一呆:“走,咱们吃酒去,本捕头今日履新,按理应该请大家一顿。” 衙役们迷惑不解,相互愣愣对视。 刚才还说查案的事呢,并且李三已经报告了隐秘,您不应该急吼吼的带着大家去办差么,怎么突然要请大家去吃酒啊? 却见张静虚哈哈一笑,似乎声音故意变的洪亮,刻意站在县衙中院发出邀请,道:“诸位有谁愿意一起吃酒吗?今日我老张专门做个东……” 虽然他发出邀请,但是官场上都是人精,那些书吏们微微思考一下,随即全都远远的拱手婉辞,纷纷道:“今日是张捕头履新之日,您该和属下衙役们先熟络熟络,我们就不去瞎凑合啦,以后专门宴请张捕头一顿。” 张静虚再次哈哈一笑,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以后再约,今日本捕头先请衙役们吃酒,确实我们这些糙汉子不适合跟诸位书吏们一起闹腾……” 书吏们再次纷纷拱手,远远的道:“张捕头莫要这么讲,主要是吾等自觉不合适去。” 张静虚不再攀扯,转头看向一众衙役,顺理成章道:“走吧,咱们自去,本捕头对城中不熟,你们这群小子负责带路,选一个最好的酒楼,今日花销全都算在我身上。” 衙役们仍旧迷惑,感觉摸不到头脑,但却不敢开口质疑,只得听话领路。 只不过,各自在心里都暗暗揣测,认为张捕头肯定不是请酒,而是有某些隐含的意图。 上官请下属吃饭,这种事本就稀奇啊。 所以,必然是有特殊的打算。 第11章【天赐宝】 出了县衙之后,顺着大街往前走,走了足足半天,依旧没听到张静虚改口说其他事,这时众衙役才相信,原来张捕头真的要请大家吃酒。 于是各个又惊喜又感动,纷纷开始讨论哪个地方好。 最终大家不愿意让张静虚太过破费,所以并没有选择花销较高的酒楼,而是选了一处不高不低的饭馆,十来个衙役直接拼了三张桌子一起做。 这顿饭由于是张静虚掏钱,上官请客下属必然拘谨,一开始的时候,都有些放不开。 但是当看到张静虚竟然点了几个硬菜后,所有的衙役忍不住都开始流口水…… 果然都是日子过的紧巴之辈,拘谨根本扛不住肉食的诱惑,尤其是张静虚连续点了五只酱肘子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衙役能够撑得住。 全都争先恐后,吃相如同叫花子抢食。 最关键的是,张静虚还点了几坛子酒,这可了不得,衙役们彻底喝嗨了。 甚至就连张静虚,似乎也是嗜酒之辈,喝的满脸红光,不时哈哈大笑。 这一顿酒,竟然整整喝了一天,急的店家叫苦不堪,却又不敢出声撵走客人。 毕竟这可是县衙的衙役聚餐,尤其还是新任捕头请客吃饭,虽说衙役们在县衙里的低位最低,但是面对平头百姓可就不同了。 小小一个饭馆,哪敢出声得罪。 不但不敢得罪,还得小心伺候着,甚至免费送了两个硬菜,连说这是庆贺张捕头履新。 店家伺候周到,外人不敢来打搅,所以这顿酒吃的真是欢唱,衙役们各个喝的有些高。 其中张静虚似乎喝的最高,已经有些歪歪斜斜的样子,等到酒席终于结束之时,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样子。 众衙役强撑着酒意,搀扶着醉醺醺的张静虚走上大街。 这时张静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连拍着额头跺脚,不断跺脚大呼道:“哎呀呀,这可…嗝…这可如何是好。我今刚刚履新,城中并无居所,眼看天色黑了,我今夜去哪睡觉。” 他站在街上大呼小叫,不免引的很多人注意,而衙役们则是急着表现,纷纷道:“去我家,去我家,张捕头若是肯赏脸,今夜可以去我家歇息。” 哪知张静虚却醉醺醺摇头,不断道:“不行不行,本捕头有个坏毛病,若是陌生的床铺,我一整夜都睡不着觉。” “这可咋办?”衙役们十分犯愁。 张静虚继续大呼小叫:“回家,本捕头要回家。趁着城门未关,我要出城回家。” 衙役们顿时焦急,纷纷道:“可是…可是天色马上黑了。一旦入夜,很是凶危。” 然而张静虚根本不停,只是不断嚷嚷道:“回家,本捕头要回家。” 衙役们面面相觑,终于一起鼓起勇气,硬着头皮道:“我们兄弟们一起,送您出城回家。” 夜间有迷雾,恶鬼会害人,所以除了神眷府那些掌握力量的人,普通人根本不敢在夜间出城。 但是这群衙役竟然豁出去,鼓起勇气要送张静虚回家,仅此一件事,就让大街上许多人深感敬佩。 而张静虚似乎醉的太严重了,这时候迷迷糊糊不断道:“好啊,好,你们…嗝…送我……” 一众衙役深深吸了口气,各自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刀,似乎给自己鼓舞底气,终于搀扶着张静虚去往城门方向。 这一路上,张静虚像个酒疯子般,不断大呼小叫,显得酒品极差。 众衙役苦不堪言,只能好生搀扶着,甚至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必须要分出一人背着张静虚才行…… 城门口的守卒见到这群衙役,原本想要稍微询问一番出城缘由,然而看到烂醉如泥的张静虚,又听闻这是新任的县衙捕头,所以便不再阻拦,反而叮嘱衙役们一定小心再小心。 毕竟天马上就要黑了,城外的夜间凶危可不是闹着玩。 而衙役们忐忑苦涩之下,依旧选择继续护送张静虚,告别了城门守卒,鼓起勇气出城去…… …… 出城之后,才走了大约一盏茶时间,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暗,无边迷雾开始笼罩大地。 有一种莫名阴冷,渐渐袭上所有人。 衙役们心里恐慌,忍不住全都抽出来刀,手里虽然握着刀子,但却已经战战兢兢。 突然却在这时,李三背上的张静虚竟然发出笑声,语带欣慰道:“行了,放我下来吧,你们这群小子不错,大叔我没有看错人。” 众衙役先是一惊,以为张静虚被恶鬼附体才会如此异常,随即最精明的李三反应过来,顿时惊喜开口道:“张叔您一直在装醉?哎呀,我明白了,张叔您是想去查案对不对?喝了一整天酒,装醉趁夜出城……这是,这是打算隐藏秘密,避免走漏任何风声。” 张静虚从他背上下来,脸上带着满意的欣慰,称赞道:“你这小子聪慧,猜到了大叔的打算。不错,我确有此意。咱们直接去孙家庄,查一查连续死人的案。” 查案? 这是衙役们的职责。 但是! 夜间查案…… 查的还是一件有可能涉及恶鬼害人的案。 仿佛下意识之间,所有衙役齐齐打个哆嗦。 李三明显也很畏惧,但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仅仅是小心翼翼开口,仿佛想要提醒张静虚一般:“叔,咱们能等白天去么?夜间迷雾笼罩大地,到处都是凶危啊。” 张静虚微微一笑,如何不知道众人心里的恐慌? 但他手掌轻轻一举,缓缓晃动了一晃,下一刻,一株平平无奇的小草突兀出现在手中。 望着衙役们吃惊的目光,张静虚面带温厚笑容,像是反问般道:“你们莫非忘了,大叔我曾是守夜人。而我之所以能被县衙邀请做官,是因为我在守夜之时攒足功德,功德能让人觉醒,拥有修行的资格……但你们却不知道,大叔我觉醒之时可不只拥有了修行的资格。” 衙役们先是一怔,随即全都迸发惊喜,眼巴巴看着张静虚手里的小草,颤声问道:“莫非大叔不但觉醒了修行资格,而且还获得了天赐的法宝?” 张静虚手持小草,淡淡而笑道:“然也!” 我有法宝在手,可挡迷雾凶危。 你们还怕跟着我去夜间查案吗? 他今日又是请客又是装醉,无非是为了避过有心人耳目,免得查案之事走路风声,甚至被神眷府插手摘果子。 现在已经出城,衙役们都是他的属下,自然不需要再隐瞒,反而要表现出自己的强力。 唯有如此,才能让属下们安心,否则一群战战兢兢的小伙子,如何有胆量敢在夜里办差? 所以,张静虚拿出了自己的仙山小草。 并且撒谎宣称,这是天赐法宝。 第13章 【鬼可用】 自从穿越那一夜时,张静虚觉醒修行能力,张家村的夜间便不再起雾,而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夜空。 比如站在村边仰头看天,可以看到满天繁星闪闪,一轮皎洁明月,洒下清冷光辉。 这样的地方,才适合凡人生存,不用担心夜间凶危,让人打从心底感到安全。 “这便是我的村庄,你们且先在村口等等,我进村子取些东西,回来之后咱们继续赶路……” 张静虚撂下一句话,随即抬脚朝着村里走去,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又转头回来,郑重叮嘱道: “记住,不要乱跑!虽然这里的迷雾已经驱散,但是范围仅仅只到村子边缘,你们若是胡乱走动,一不小心就会进入外面的迷雾。” 其实这话不用他叮嘱,衙役们明显都很谨慎,纷纷把刀子攥在手里,连连答应道:“张捕头尽管放心,我们保证哪也不去,就在村口等您,绝不胡乱走动。” 张静虚略显放心,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李三凑到他跟前,小声问道:“张叔,用不用小侄陪您一起进村?若是取的东西太重,我可以帮您搭把手。比如兵器之类我负责扛着,让您可以节省一些体力……” 这小子确实聪明,猜出张静虚是担心今夜查案会出现危险,所以才会临时决定回家一趟,准备些额外的手段扩充实力。 但这小子猜测的并不准确,以为张静虚是想回去拿武器或者法宝,若是回去拿法宝,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若是拿武器,他想帮着扛。 迫切想要效力的心思很明显。 然而张静虚微微沉吟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回家要取的并不是兵器,所以暂时用不到你帮忙,你和他们一起在这等着,大叔我很快便能回来。” 说完终于再次抬脚,顺着村口迈步而进。 进村之后,一路直行,看似是要回家,然而很快却改了方向,竟然一路向西,直奔村西边的地方。 幸好此时乃是夜间,张家村的百姓都在酣睡,否则被人看到张静虚去的地方,必然会大惊小怪不已。 原因很简单,村西头乃是坟地,张家村几十上百年间,所有亡故之人全都埋在这里。 有些坟茔的年头近,有些坟茔的年头远,甚至有一些上百年的老坟,隐隐透出一股荒凉阴冷的意味。 这是因为存在的时间坟茔太久,所以自然而然的便会滋生阴气,虽然不至于孕育出害人的恶鬼,但是活人到了这里肯定会被消耗阳气。 此方世界很特殊,人的阳气很重要,一旦消耗太多,最轻也要大病一场。 若是稍微倒霉一点,立马受到恶鬼侵袭。 所以,活人坚决不在夜间进入坟茔之地。 偏偏张静虚奇怪的很,他竟一路直奔这片坟地而来,穿行于各个坟茔之间,最终停在了某个坟头。 这明显是一处新坟,坟上的泥土都很新鲜,并且在这坟头的正面,竖着一块崭新的墓碑。 历来民间百姓贫苦寒酸,亡故之家大多没钱立碑,然而这座新坟不但立着碑,而且还是较为少见的石碑,对于贫民百姓而言,石碑可不是便宜的东西啊…… …… 夜色幽深,张静虚站在坟头之前,目光落在石碑上面,伸手轻轻摩挲碑上文字。 此碑正文,是八个大字: 【护村义鬼-张桂之墓】 下面又有一行小字,细述这处坟茔的来历: 【云国历,八百年,吾村守夜人收殓亡故在外之骸骨,接纳孤苦伶仃冤魂归村,埋于其母坟茔之侧,流落孤魂至此回家】 【虽其含冤而死,怨气深重化为厉鬼,但却从未侵害村人,反而默默守护五十年】 【致令全村百姓受益,五十年间安度夜晚】 【鉴于此,村人感念其守护之功,故而全村集资出力,添土做坟并立石碑,以念之,以谢之】 【由今往后,吾村拥有互村义鬼,逢年过节之时,清明祭祀之日,全村必来洒扫添土,奉上贡品以做悼念】 这些碑文小字的注解,解释了这座坟茔的来历。 原来,这是冤魂张桂的坟。 …… 此时夜色更加幽深,已经快要接近后半夜,张静虚不想继续拖延下去,开始冲着这座坟茔开口呼唤。 他以手掌轻轻拍打石碑,像是用约定的手法一般,连敲三下,语气温和: “张桂侄儿,可在家中么?” “大叔我有事寻你……” 下一刻,就见坟头之上似有微风,化作一个小气旋,滴溜溜的打着转。 再下一刻,坟前人影一闪。 张桂满脸都是亲切,出现在张静虚跟前。 “大叔,是您来了呀!小侄张桂,给您行礼。” 若非已经亡故,真是个好少年。 他恭敬行礼之后,不等张静虚开口,急急又道:“大叔,这里是坟茔之地,您若待的太久,阳气会受损耗。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话,行不行?” 张静虚甚是欣慰,点头道:“也好!” 一人一鬼直接动身,穿越这片坟地朝外而去。 很快到了坟地之外,这才站定了身形,张桂先是举目眺望,看着不远处的宁静村庄,轻轻道:“这种宁静真好啊,村人睡的很安生。” 张静虚也看了一眼村子,温声道:“能得如此安生,是你守护的功劳。” 张桂腼腆的抿嘴,脸上现出羞涩的笑,眉宇之间却很欢喜,显然是受到长辈夸赞而开心。 但这娃儿虽然开心,并不因此忘了正事,反而显得颇为迫切,急急问张静虚道:“大叔您深夜寻我,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张静虚轻轻吐出一口气,点头道:“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大叔我现在是县衙的捕头,今日刚刚接下了一份差事……” 说着微微一停,细述又道:“此事虽是查案之事,但却隐隐涉及恶鬼害人,而我手底下的衙役都是普通人,真要出现恶鬼怕是毫无反抗之力……” 说着再次一停,微带苦笑道:“甚至就连大叔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力量!虽说已经觉醒了修炼之能,但是到现在为止还不知如何对付恶鬼。” 恶鬼! 张桂的神情明显一凝! 但他并不是畏惧又或者想推诿,而是语气肃重的询问细节,道:“大叔您为何认定会有恶鬼?” 张静虚沉吟一下,缓缓道:“连续五天,死了五人,然而衙门中的仵作经过探查,却说这五人全都是正常亡故。” “但是我手底下的衙役却偷偷告诉我,说是这五个人的死亡全都存有蹊跷。” 接下了,便把城外孙家庄的情况细述。 祖祖辈辈做豆腐。 每人舍得吃一口。 然而那五个死人的嘴中,全都发现了豆腐的残余。 细述完之后,张静虚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吟道:“这件事要么是有人下毒,哄骗那五个死者吃了豆腐,要么则是涉及恶鬼,用鬼迷心窍之术害人……大叔我倾向于后一项,毕竟连续死人太异常了。” 张桂点头,道:“确实很异常,不像普通人下毒害人的情况。小侄也认为大叔推测的正确,此事很有可能涉及到恶鬼。” 说着深深吸了口气,神情十分凝重又道:“如果真是恶鬼,必然非同一般,能够连续害死五个人,这个恶鬼的凶戾很强啊。” 张静虚连忙问道:“你认为这个恶鬼的危险程度有多大?” 张桂迟疑一下,语带不确定道:“按照正常情况而言,鬼物若想强行害人会受到反击,即使是最普通之人的三把火,也能燃烧鬼物同归于尽……” “所以,鬼物一般不会强行害人,而是用鬼迷心窍的手段,哄骗受害人自己做出各种行为。” “但是即便如此,鬼物害人也要消耗鬼气,而当鬼气消耗到衰弱程度,便会失去迷人心窍的能力。” “若是鬼气耗损太严重的话,鬼物甚至会直接消散化魙【zhan】,那等于是鬼物的死亡,变成另一种更加悲苦的存在。” “故而恶鬼即便害人,也会保留一定限度,大多数都不会接连不断出手,最后导致自己鬼气消散化魙。” “除非这个鬼的戾气足够重,已经凶戾到某种强大程度,鬼气极为浓厚,不在乎害人损耗。” “这种鬼已经不能算是恶鬼,而应该称之为猛鬼,凶的很,特别厉。” 张静虚听的若有所思,脸色渐渐变的凝重:“如此而言,岂不是我们有可能面对一只猛鬼?” 张桂的脸色同样凝重,点头道:“能够连续害死五人,确实可以算做是猛鬼。” 张静虚深深吸了口气,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决断。 若是真有如此凶戾的猛鬼,此次查案到底该不该继续。 …… 足足良久之后,他终于定下决心,目光现出一片坚毅,语气也无比的坚决:“放任恶鬼害人,我心必然难安,况且此事若能解决,定有天降功德奖励,而这功德若能到手,对我而言极为重要。” 张桂几乎毫不迟疑,立马开口道:“大叔,小侄帮您。即便猛鬼凶戾,我亦拼命而为……” 这真是一个厚道的晚辈。 他承诺相帮之后,甚至担心张静虚会拒绝,所以毫不迟疑向前一扑,虚幻的身影直接消失无踪。 唯有一句坚定无比的话,清晰响彻在张静虚耳畔:“大叔,我已附在您的衣角之上,您如今有功德护身,不会受我鬼气侵扰,但是时间不能太久,否则难免耗损阳气。而我同样也有损耗,鬼气会被您的阳气抵消……” 这一句之后,紧跟着便是急急催促:“所以,大叔,咱们快点启程吧!越早到达地方,小侄越能多保留几分鬼气,到时候如果真有猛鬼,我多一分鬼气便能多一分拼命的力量。” 如此厚道的鬼侄儿,张静虚只觉欣慰无比。 既然张桂已经决定决定相帮,并且已经附在他的衣角之上,那么确实不能拖延时间,应该快速赶路帮助张桂节省鬼气。 张静虚不再迟疑,抬脚几乎如同飞奔,直朝村外而去,很快和衙役们聚齐。 接下来,一路急行,直奔目的地,豆腐孙家庄。 便有猛鬼又如何? 第13章 【鬼可用】 自从穿越那一夜时,张静虚觉醒修行能力,张家村的夜间便不再起雾,而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夜空。 比如站在村边仰头看天,可以看到满天繁星闪闪,一轮皎洁明月,洒下清冷光辉。 这样的地方,才适合凡人生存,不用担心夜间凶危,让人打从心底感到安全。 “这便是我的村庄,你们且先在村口等等,我进村子取些东西,回来之后咱们继续赶路……” 张静虚撂下一句话,随即抬脚朝着村里走去,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又转头回来,郑重叮嘱道: “记住,不要乱跑!虽然这里的迷雾已经驱散,但是范围仅仅只到村子边缘,你们若是胡乱走动,一不小心就会进入外面的迷雾。” 其实这话不用他叮嘱,衙役们明显都很谨慎,纷纷把刀子攥在手里,连连答应道:“张捕头尽管放心,我们保证哪也不去,就在村口等您,绝不胡乱走动。” 张静虚略显放心,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李三凑到他跟前,小声问道:“张叔,用不用小侄陪您一起进村?若是取的东西太重,我可以帮您搭把手。比如兵器之类我负责扛着,让您可以节省一些体力……” 这小子确实聪明,猜出张静虚是担心今夜查案会出现危险,所以才会临时决定回家一趟,准备些额外的手段扩充实力。 但这小子猜测的并不准确,以为张静虚是想回去拿武器或者法宝,若是回去拿法宝,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若是拿武器,他想帮着扛。 迫切想要效力的心思很明显。 然而张静虚微微沉吟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回家要取的并不是兵器,所以暂时用不到你帮忙,你和他们一起在这等着,大叔我很快便能回来。” 说完终于再次抬脚,顺着村口迈步而进。 进村之后,一路直行,看似是要回家,然而很快却改了方向,竟然一路向西,直奔村西边的地方。 幸好此时乃是夜间,张家村的百姓都在酣睡,否则被人看到张静虚去的地方,必然会大惊小怪不已。 原因很简单,村西头乃是坟地,张家村几十上百年间,所有亡故之人全都埋在这里。 有些坟茔的年头近,有些坟茔的年头远,甚至有一些上百年的老坟,隐隐透出一股荒凉阴冷的意味。 这是因为存在的时间坟茔太久,所以自然而然的便会滋生阴气,虽然不至于孕育出害人的恶鬼,但是活人到了这里肯定会被消耗阳气。 此方世界很特殊,人的阳气很重要,一旦消耗太多,最轻也要大病一场。 若是稍微倒霉一点,立马受到恶鬼侵袭。 所以,活人坚决不在夜间进入坟茔之地。 偏偏张静虚奇怪的很,他竟一路直奔这片坟地而来,穿行于各个坟茔之间,最终停在了某个坟头。 这明显是一处新坟,坟上的泥土都很新鲜,并且在这坟头的正面,竖着一块崭新的墓碑。 历来民间百姓贫苦寒酸,亡故之家大多没钱立碑,然而这座新坟不但立着碑,而且还是较为少见的石碑,对于贫民百姓而言,石碑可不是便宜的东西啊…… …… 夜色幽深,张静虚站在坟头之前,目光落在石碑上面,伸手轻轻摩挲碑上文字。 此碑正文,是八个大字: 【护村义鬼-张桂之墓】 下面又有一行小字,细述这处坟茔的来历: 【云国历,八百年,吾村守夜人收殓亡故在外之骸骨,接纳孤苦伶仃冤魂归村,埋于其母坟茔之侧,流落孤魂至此回家】 【虽其含冤而死,怨气深重化为厉鬼,但却从未侵害村人,反而默默守护五十年】 【致令全村百姓受益,五十年间安度夜晚】 【鉴于此,村人感念其守护之功,故而全村集资出力,添土做坟并立石碑,以念之,以谢之】 【由今往后,吾村拥有互村义鬼,逢年过节之时,清明祭祀之日,全村必来洒扫添土,奉上贡品以做悼念】 这些碑文小字的注解,解释了这座坟茔的来历。 原来,这是冤魂张桂的坟。 …… 此时夜色更加幽深,已经快要接近后半夜,张静虚不想继续拖延下去,开始冲着这座坟茔开口呼唤。 他以手掌轻轻拍打石碑,像是用约定的手法一般,连敲三下,语气温和: “张桂侄儿,可在家中么?” “大叔我有事寻你……” 下一刻,就见坟头之上似有微风,化作一个小气旋,滴溜溜的打着转。 再下一刻,坟前人影一闪。 张桂满脸都是亲切,出现在张静虚跟前。 “大叔,是您来了呀!小侄张桂,给您行礼。” 若非已经亡故,真是个好少年。 他恭敬行礼之后,不等张静虚开口,急急又道:“大叔,这里是坟茔之地,您若待的太久,阳气会受损耗。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话,行不行?” 张静虚甚是欣慰,点头道:“也好!” 一人一鬼直接动身,穿越这片坟地朝外而去。 很快到了坟地之外,这才站定了身形,张桂先是举目眺望,看着不远处的宁静村庄,轻轻道:“这种宁静真好啊,村人睡的很安生。” 张静虚也看了一眼村子,温声道:“能得如此安生,是你守护的功劳。” 张桂腼腆的抿嘴,脸上现出羞涩的笑,眉宇之间却很欢喜,显然是受到长辈夸赞而开心。 但这娃儿虽然开心,并不因此忘了正事,反而显得颇为迫切,急急问张静虚道:“大叔您深夜寻我,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张静虚轻轻吐出一口气,点头道:“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大叔我现在是县衙的捕头,今日刚刚接下了一份差事……” 说着微微一停,细述又道:“此事虽是查案之事,但却隐隐涉及恶鬼害人,而我手底下的衙役都是普通人,真要出现恶鬼怕是毫无反抗之力……” 说着再次一停,微带苦笑道:“甚至就连大叔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力量!虽说已经觉醒了修炼之能,但是到现在为止还不知如何对付恶鬼。” 恶鬼! 张桂的神情明显一凝! 但他并不是畏惧又或者想推诿,而是语气肃重的询问细节,道:“大叔您为何认定会有恶鬼?” 张静虚沉吟一下,缓缓道:“连续五天,死了五人,然而衙门中的仵作经过探查,却说这五人全都是正常亡故。” “但是我手底下的衙役却偷偷告诉我,说是这五个人的死亡全都存有蹊跷。” 接下了,便把城外孙家庄的情况细述。 祖祖辈辈做豆腐。 每人舍得吃一口。 然而那五个死人的嘴中,全都发现了豆腐的残余。 细述完之后,张静虚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吟道:“这件事要么是有人下毒,哄骗那五个死者吃了豆腐,要么则是涉及恶鬼,用鬼迷心窍之术害人……大叔我倾向于后一项,毕竟连续死人太异常了。” 张桂点头,道:“确实很异常,不像普通人下毒害人的情况。小侄也认为大叔推测的正确,此事很有可能涉及到恶鬼。” 说着深深吸了口气,神情十分凝重又道:“如果真是恶鬼,必然非同一般,能够连续害死五个人,这个恶鬼的凶戾很强啊。” 张静虚连忙问道:“你认为这个恶鬼的危险程度有多大?” 张桂迟疑一下,语带不确定道:“按照正常情况而言,鬼物若想强行害人会受到反击,即使是最普通之人的三把火,也能燃烧鬼物同归于尽……” “所以,鬼物一般不会强行害人,而是用鬼迷心窍的手段,哄骗受害人自己做出各种行为。” “但是即便如此,鬼物害人也要消耗鬼气,而当鬼气消耗到衰弱程度,便会失去迷人心窍的能力。” “若是鬼气耗损太严重的话,鬼物甚至会直接消散化魙【zhan】,那等于是鬼物的死亡,变成另一种更加悲苦的存在。” “故而恶鬼即便害人,也会保留一定限度,大多数都不会接连不断出手,最后导致自己鬼气消散化魙。” “除非这个鬼的戾气足够重,已经凶戾到某种强大程度,鬼气极为浓厚,不在乎害人损耗。” “这种鬼已经不能算是恶鬼,而应该称之为猛鬼,凶的很,特别厉。” 张静虚听的若有所思,脸色渐渐变的凝重:“如此而言,岂不是我们有可能面对一只猛鬼?” 张桂的脸色同样凝重,点头道:“能够连续害死五人,确实可以算做是猛鬼。” 张静虚深深吸了口气,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决断。 若是真有如此凶戾的猛鬼,此次查案到底该不该继续。 …… 足足良久之后,他终于定下决心,目光现出一片坚毅,语气也无比的坚决:“放任恶鬼害人,我心必然难安,况且此事若能解决,定有天降功德奖励,而这功德若能到手,对我而言极为重要。” 张桂几乎毫不迟疑,立马开口道:“大叔,小侄帮您。即便猛鬼凶戾,我亦拼命而为……” 这真是一个厚道的晚辈。 他承诺相帮之后,甚至担心张静虚会拒绝,所以毫不迟疑向前一扑,虚幻的身影直接消失无踪。 唯有一句坚定无比的话,清晰响彻在张静虚耳畔:“大叔,我已附在您的衣角之上,您如今有功德护身,不会受我鬼气侵扰,但是时间不能太久,否则难免耗损阳气。而我同样也有损耗,鬼气会被您的阳气抵消……” 这一句之后,紧跟着便是急急催促:“所以,大叔,咱们快点启程吧!越早到达地方,小侄越能多保留几分鬼气,到时候如果真有猛鬼,我多一分鬼气便能多一分拼命的力量。” 如此厚道的鬼侄儿,张静虚只觉欣慰无比。 既然张桂已经决定决定相帮,并且已经附在他的衣角之上,那么确实不能拖延时间,应该快速赶路帮助张桂节省鬼气。 张静虚不再迟疑,抬脚几乎如同飞奔,直朝村外而去,很快和衙役们聚齐。 接下来,一路急行,直奔目的地,豆腐孙家庄。 便有猛鬼又如何? 第14章 【有猛鬼】 由于一路急行,赶路速度很快,竟然抢先了半个时辰,终于到达豆腐孙家庄。 时间尚未到后半夜。 只不过,虽然此时尚未到深夜,但是迷雾却比之前浓重,尤其是越接近孙家庄,似乎浓雾就越大,并且有种莫名阴冷的寒意,时时刻刻都想席卷上来。 幸好张静虚拥有仙山青草,这株神秘小草不断的吹拂暖流,两片草叶轻轻摇动,护住众人不受侵袭。 但这似乎惹怒了阴暗中的某种存在,于是满天迷雾忽然开始狂涌翻卷,渐渐竟如咆哮的海浪一般,放佛要把张静虚他们全都吞掉。 面对这种诡异情况,张静虚一时也没了底气,它忍不住在心底焦灼,暗暗道:“草儿啊草儿,希望你能给力一点。”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又或许神秘小草十分通灵,总之两片草叶再次摇曳,吹拂更为柔和的暖流。 如此意外之喜,让张静虚顿时底气一足,感觉这株小草果然厉害,不愧是仙山之中的宝物。 也就在这时,耳畔响起鬼侄儿张桂的惊讶声,明显带着惊喜道:“张叔,张叔,你这法宝好生了得啊。它散发的暖流十分柔和,但却暗藏着一股浩然之力!” “侄儿隐隐能够感受到,这种浩然之力无比克制阴气,甚至可以说是天敌,是所有阴恶之类的天敌……” 张桂说到此处,声音突然停了一停,似乎是怕张静虚担心他,于是急急忙忙又补充道:“但是张叔您别担心,小侄我并没有感到被克制。” 说着,忍不住惊赞,再道:“真是神奇啊,它仿佛通灵一般,明明不断散发克制阴恶的浩大之力,但却能把我这个阴魂单独放开……似乎,似乎……” “似乎它知道我不会作恶,甚至知道我是您的亲近之鬼,所以它才会对我网开一面,不驱使浩然之力压制于我。” “哎呀呀,还真是如此,张叔,我感受到了。您这法宝绝对是通灵之宝,绝不是小侄的胡乱猜测。” “它竟然在洗涤我的鬼气,天啊,它竟然在洗涤我的鬼气。” “这种洗涤并非是削弱我,而是一种莫大慈悲的救赎……就仿佛,就仿佛,是浩瀚伟岸的上苍在拯救我。” “我的老天,太惊人了,张叔,您这法宝到底什么来历!” “天地之间所有的阴魂鬼类,全是因为含冤而死才会化鬼,所以哪怕鬼物心怀善意,但是自身的鬼气毕竟属于阴,若是和活人相互接触,多多少少总会耗损人的阳气。” “这种情况即便是鬼物自己也难控制,因为鬼气和阳气天生是截然相反的死对头。” “但是有一种鬼,即便时刻与人接触也不会有害,乃是由于天地上苍的赐福,所以鬼气的阴性已被洗涤。” “此种情况,被我们鬼物称之为救赎,据说凡是受到救赎的鬼物,从此便可踏上转阴为阳的道路,只要坚持不断修炼,甚至能够成为鬼仙。” “张叔,张叔,您在听么?您知道小侄现在何等激动吗?” 张桂的声音又兴奋又欢喜,不断在张静虚的耳畔响彻。 而张静虚的心中同样惊喜万分,因为他又多知晓了仙山小草的一种用途。 只可惜这份喜悦无法于人分享,他只能暗暗在心底回答张桂:“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激动,但是大叔我不能出声和你说话,否则衙役们听到了该如何解释?” “若是跟他们解释说,张叔我是在自言自语,那会影响我的威信,让他们感觉我是个浮躁的人。” “而若是直接告诉他们你的存在,恐怕这些身为普通人的衙役会恐慌,即便我说明你是个善鬼,怕是依旧难以让他们接受。” “所以,张桂侄儿,大叔我不能出声和你说话,不能即刻分享你的激动和喜悦……” 这一番遗憾之言,乃是张静虚在心里所想,即便张桂身为鬼物,但也无法听到他的心声。 然而令张静虚没想到的是,下一刻张桂的声音忽然响起,并且这次不是响在耳畔,而是直接出现在张静虚的意识中。 “张叔,张叔,又有神奇情况出现哇。您的这件神秘法宝,它用一种莫名力量笼罩了我,被它力量笼罩之后,我竟然能用意识和您说话……” 如此情况,张静虚登时一怔。 下一刻,他在心底试探出声,问道:“张桂侄儿,你能感受我在心里说话吗?” “能能能,能听到!”张桂十分兴奋,急急回答道:“清晰的很,就仿佛张叔您在我耳边说话一般。真是神奇啊,张叔你的法宝太厉害了!” 张静虚下意识握了握手中的小草,莫名有种‘我问你到底是什么宝物’的冲动。 幸好他性格沉稳,勉强把这种冲动克制下去,只不过心里依旧振奋,感觉自己的底气越来越足。 这株小草不断展现神奇,每一次都给他带来惊喜。让他不断提升信心,仿佛看到自己踏上一条通天之路。 …… 但是此时夜色已深,笼罩大地的阴雾越发浓重,甚至隐隐约约之间,似乎旷野之中有鬼哭呜咽。 尤其是越接近孙家庄的方向,这种情况就显得越严重一些,而当张静虚等人站到此村的村口之时,幽森迷雾已经浓如化不开的墨水。 衙役们明显有些战战兢兢。 张静虚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在心底呼唤张桂,十分凝重的问道:“是否越是迷雾浓厚之处,越容易出现恶鬼或者猛鬼。比如眼前这个孙家庄,村里的雾气竟然比村外更浓……这是否可以认定为,村里很可能存在恶鬼?” 下一刻,张桂笃定的声音响起:“不是可能存在,而是绝对存在。张叔,咱们得小心了。小侄现在可以确定,您对于鬼害人的推测很准确。” 说到这里时,张桂的声音稍微顿了一顿,紧接着再次在张静虚心里响起,语气明显变的低沉许多:“并且小侄还能确定一点,这村里的鬼物绝对凶戾,即便尚未达到猛鬼程度,但也距离猛鬼不远了……” 猛鬼! 果然! 张静虚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第15章 【读书声】 即便明知凶险,也当迎难而上,否则遇事畏畏缩缩,终究是难有太大成就。 所以,就算真有猛鬼又如何? 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不敢拼搏的人,坐在家里等收获吗? 天上可从没有掉馅饼的说法。 张静虚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扫了一眼衙役们的神色,沉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众衙役听他问话,便知是要开始查案,顿时人人神情一肃,脸色多多少少有些忐忑。 李三凑到跟前,小声小气的道:“张叔,您准备怎么查?” 准备怎么查? 张静虚目视前方,看着孙家庄中的浓雾,下一刻,语气坚定道:“明查!” 啊? 明查? 所谓明查,莫非要大张旗鼓进村? 衙役们纷纷一愣,李三也面带不解。 今天费尽多番心思,又是请酒吃饭又是深夜出城,任何人只要亲身经历,都会认为是打算偷偷暗访。 尤其现在已经接近后半夜,这村子里的迷雾翻腾涌动,隐隐能听到鬼哭嚎啕,显然不是什么好路数。 这种情况之下,按说越谨慎越好,结果张捕头竟然告诉大家,他准备大张旗鼓的明查…… …… 望着众人不解的目光,张静虚没做太多解释,仅仅是反问了一句,却让众人全都愣住。 “我们就算偷偷暗访,能躲过鬼物的察觉吗?” 很显然,不能! 衙役们脸带恍悟,瞬间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不具备任何特殊能力,所以哪怕再怎小心隐秘,但也避不过阴暗中的鬼。 既然如此,明查和暗访有何区别。 眼见众人已经想明白这一点,张静虚微微吐出一口气,沉声又道:“况且,我们为什么要暗访?” 说着看了众人一眼,郑重道:“身为官府中人,查案乃是正义。所以该当堂堂正正,才能生出浩然之气。” “有了这份浩然正气,面对阴邪鬼类便可克制,即便达不到克制,最起码也能护持自己。” 竟然还有这种说法? 众衙役们十分惊喜。 张静虚不再多言,领头走向孙家庄,衙役们稍微迟疑一下,随即纷纷抬脚跟上。 向前走了没多远,已经到达村庄入口。 似乎是因为村子太穷,孙家庄的护村石墙十分低矮,仅仅只有一人之高,随意便可攀越过去。 但是张静虚并未做出攀越动作,而是直奔护村石墙中间的柴门,他竟然伸手重重一拍,大声叫门道:“我乃沂城县衙捕头,奉命前来查办案件,此村守夜人何在,于我速速开门……” 深夜之际,这声音洪亮如雷,即使在迷雾之中,也能传播很远。 尤其是孙家庄很小,全村总共只有几十户,所以张静虚的叫门之声几乎能传荡全村,很容易便可让守夜人听到。 然而奇怪的是,众人等了很久也不见人来,仿佛这村里的守夜人并未值夜,又或者这个村子根本没有守夜人。 李三悄悄凑过来,低声问道:“张叔,现在该怎么办?” 张静虚冷冷一笑,目光隐隐射出锐利,道:“我们已经堂堂正正叫门,依足了正常程序和规矩办事,但是此村之人毫无反应,那就别怪我们自行进村。” 说着看了李三一眼,语带深意的问道:“我记着你曾说过,你有个外号叫小燕儿……” 李三精明聪慧,立马领悟张静虚的意思,顿时笑道:“张叔您瞧好了,这小小的石墙可拦不住我。在我眼中,它和平底没啥区别。” 说完之后,原地一窜,跳起足有两尺多高,双手顺势抓在了墙头上。 下一刻翻身一跃,轻轻松松越过石墙。 紧跟着便听吱呀呀的木门声响,这小子从里面打开了孙家庄的村门。 没等他邀功,张静虚已经提前夸奖,不无赞许的道:“今番查案若是有收获,先给你小子算一功。” 李三讪讪低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您只要别笑我这是偷鸡摸狗的本事,小侄已经感觉心满意足啦……” 张静虚脸色一肃,郑重道:“任何本事只要用在正途,都可算是堂堂正正的行事。哪怕是鸡鸣狗盗之辈,也有建功立业之时。况且你乃县衙当差的衙役,即便翻墙入户也是为了查案。只有功,没有错。” 李三下意识抿嘴,神色不由肃穆三分,轻声道:“大叔教诲的对,小侄不该自感本事卑微。” 张静虚不再多话,抬脚再次领头前行,越过刚刚打开的村门,终于进入豆腐孙家庄。 才一进入之后,所有人心头都是一跳。个个眼神呆滞,仿佛不可思议。 只因众人全都发现,这小村之内竟然没有阴雾。甚至于当大家仰头看天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天上的闪烁星光…… “怎么会这样?” 衙役们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的惊诧。 李三忍不住凑到张静虚身边,小声小气的问道:“张叔,您能看出这是咋回事吗?为什么仅仅隔着一道石墙,墙内和墙外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刚才我们没进村时,漫天迷雾笼罩大地,并且越接近这个村子,迷雾越显得浓厚一些。” “甚至隐隐能听到鬼哭呜咽,似乎就是从村里传荡出来。” “可是现在这种状况,简直让人匪夷所思,这村子里面不但没有浓雾,甚至让人感觉气息宁静祥和。” 气息宁静祥和? 张静虚眉头微微一皱。 自古至今,有句俗语,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暗藏刀。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反问李三道:“自从我们到达这村子附近,你感觉此处像是祥和之地吗?且不说那翻卷汹涌的浓雾,单是无边的阴冷就让人发寒。” 说着微微一顿,缓缓再道:“尤其你们别忘了,这村子出过什么事……连续五天死人的地方,大叔我想不通它凭什么祥和。” 经张静虚如此一说,李三和衙役们脸色顿时一遍,大家不由回忆刚才接近村子的过程,果然如同张静虚所说的一般无二。 但是…… 众人还是迷惑不解。 其中有个衙役甚至忍不住抬手,指着一眼便可看出很远的村落,它竟然大声反驳张静虚,语气赫然带着三分凶狠:“张捕头你眼瞎了吗?这个村子明明安静祥和。” “你看看,你睁开眼好好看看!” “墙外浓雾翻涌,墙内不见一丝,这样的情况难道你都看不见?你的眼睛莫非真是瞎了不成。” 身为一个衙役,乃是张静虚下属,然而他却指责张静虚,并且声音还带着凶狠的味道。 而张静虚面对衙役的指责,似乎并没有动怒不悦,反而他突然变的笑意岑岑,目光直勾勾盯着这个衙役…… “我恰是因为眼睛没瞎,所以才看出这里并不祥和。如果你们不曾鬼迷心窍的话,眼中看到的应该是另一种场景。” 另一种场景? 这话让所有人全都一呆,脸色忽然有种挣扎似的茫然。 张静虚则是轻轻吐出一口气,猛把手里的仙山小草举起,下一刻,他口中发出洪亮如雷的断喝。 “你们再给我好好看一次,这村子里面真的没有雾气吗?” 伴随他这一声断喝,小草的两片叶子大幅度摇曳,竟然有一道晶莹如玉的流光,瞬间喷薄而出笼罩所有人。 而在这道流光的笼罩下,衙役们只觉心头扫过一种浩然伟力,仿佛刹那之间,浑身都是温暖。 再接着,衙役们全都惊呼出声,所有人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切,心中升起后怕不已的惊恐。 却原来是,这一刻眼中看到的情景已经发生巨变,只见无边雾气笼罩村庄,浓郁如同化不开的墨水。 咕嘟! 有个衙役下意识的咽口唾沫,显然心中异常恐慌难安。 其他衙役同样如此,个个脸色变的发寒:“我的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唯有李三反应最快,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鬼迷心窍,刚才我们进村之后,仅仅一个瞬间就被迷了心窍……所以,我们看到的全是幻象。” 衙役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面色惨白,喃喃道:“我刚才好像大声指责张捕头……老天爷,我何时有这胆子啊?” 张静虚伸出手,轻轻拍他肩膀安抚,温声道:“那并非你的心意,本部头不会怪你。” 说完之后,目光看向所有人,脸上神情一肃,语气十分郑重道:“现在你们已经醒转,该明白这村子何等凶危。此处并非安静祥和,而是浓雾如墨一般化不开……” 衙役们连忙点头。 就在这时,猛然村中又有变化,隐隐约约之间,似是有声音传来。 侧耳细细一听,竟是郎朗的读书声! 读书声? 这怎么可能啊! 祖祖辈辈都是做豆腐的穷苦人家,怎么可能有钱供养读书人。 衙役们面面相觑,都感觉这很异常。 反而张静虚一脸平静,甚至脸色莫名显出笑容,意味深长道:“深夜之中,读书学习,若这真是一位书生,必然是一个不错的书生……” 他忽然抬脚向前,同时招呼所有人跟上,语带所指的道:“咱们且去看上一看,见识见识这个读书人。” 第17章 【豆腐女】 屋内一灯如豆,灯火极其幽幽,虽然勉强能够照亮,但是光线并不算亮。 此时除了张静虚和张桂之外,衙役们尚且不知道小书生的异常,只不过这些衙役颇为干练,即使没察觉异常也不会放松警惕。 这其中又以李三最为精明,进屋之后立马装出好奇的样子,来回走动,到处勘察。 嘴上却笑嘻嘻开口,语带试探的问道:“说起来真是有趣,你这书生的眼界似乎挺高呀,我们这么多人一起登门,你自始至终只和我们捕头说话……” “莫非是看不起我等衙役,认为我们的身份地位配不上你打声招呼吗?” 李三这种语气,乃是公门中人常用的手段,敲山震虎,打草惊蛇,倘若所问之人心怀鬼胎,那么在这种手段之下很容易显露异常。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小书生确实显出异常,只不过,这异常却让众人心里一突。 只见他在李三询问之后,脸色像是十分的茫然,并且口中轻轻‘啊’了一声,似乎是喃喃自语一般道:“竟然还有客人?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仅这一句话,顿时众人心里发毛,李三下意识咽口唾沫,手掌摸向腰间刀,握住刀柄之后,勉强才有几分底气。 他再次试探问道:“小书生,你刚才莫非看不见我们?” 这时小书生像是才反应过来,口中‘哎呀哎呀’的发出惭愧之声,连连解释道:“怪我怪我,我性子就是如此!” 李三立马追问一句:“你性子如何?” 小书生腼腆一笑,有些羞赧道:“我从小就这样,性子太过执着,一旦身边出现我在乎的人或事,那么我的注意力就会无比集中。这时候的我,眼里没有别的,哪怕有人在我耳边敲锣打鼓,但是我也察觉不到身边有人……” 他说着停了一停,目光看向李三,清秀的脸上尽是诚恳,又道:“比如刚才我为什么没看到你们,是因为我欣闻有长者先生登门,所以惊喜之下,只顾着和先生说话。” “是么?”李三似笑非笑,一脸意味深长的道:“那你这性子很古怪啊,我从未听说如此情况。” 小书生叹了口气,像是忽然有些伤感,轻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样不好,可我天生就是这样。而也正因为我这容易忽视别人的性格,导致我从小就在村里不受待见……” 李三目光顿时一闪,紧紧追问道:“你说你从小在村里不受待见?莫非是村里人经常欺负你不成?” 自始至终,张静虚一直没有开口,而是静静旁观,让李三进行试探。 毕竟他不懂查案,对于这方面的手段不熟,虽然他已经看穿小书生是个鬼,但却不能确定这个鬼有没有害人。 如果最终查定,作恶之鬼不是小书生,那么就要继续在村子查,直到查出真正害人的那个鬼。 但如果作恶之鬼就是小书生,那也要尽力查清楚他害人的缘由,唯有弄清出原因,才好决定如何做。 是杀。 是留。 必须谨慎。 虽然这方世界的规则乃是除鬼有功,只要灭掉鬼物就可以获取功德,但是张静虚并不会为了赚取功德,从而做出善恶不分只顾利益的事。 这将有违他的本心,会让他念头不再通达。 所以从进屋的那一刻起,张静虚便选择沉默不言,放任李三进行试探,采用公门手段招呼小书生。 而李三也确实精明,完全能够领会张静虚的用意,这小子质问小书生几句之后,又开始在屋里勘察起来。 忽然李三再次开口,目光灼灼盯着屋中一个木桶,语气装作很好奇,再问小书生道:“那个是盛放豆浆的器具吧?小书生你家里也做豆腐吗?” 小书生连忙点头,乖乖回答道:“是的,我家也做豆腐!生在这个村子之中,祖祖辈辈都干这个。” 李三‘嗯’了一声,像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但他猛然又开口追问,几乎不给小书生思考时间:“做豆腐又累又辛苦,耗费的时间特别长,你若是每天干这活计,还能腾出精力读书吗?” 不愧是公门中人,手段果然一环扣一环,张静虚在心中暗暗点了个赞,同时仔细观察小书生的表情。 只见小书生被李三追问这句之后,脸色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微变,但却不是那种恼羞成怒的变化,而是一种年轻人羞赧不好意思的反应。 足足好半晌过去,小书生才支支吾吾出声,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能有人帮忙干活……” 嗯哼? 张静虚顿时心中一动。 这次他没让李三开口追问,而是他自己温和出声,柔声问道:“能不能跟我说说,是谁在帮你干活?你们村子家家都做豆腐,每一家应该都很艰辛劳碌,按说不该有人能腾出余力,每天帮你干这个劳累的活……” 可惜这话问出之后,小书生自始至终不愿回答,他仍是刚才那种支支吾吾的表情,唯独脸色却已经涨红一片,道:“先生,我能不回答么?” 看到他这样子,张静虚心中一动。虽然很想知道答案,但却没有选择逼问,反而再次温和开口,柔声安抚道:“你若不想回答,那就不用回答。” 说完之后,目光看向李三和衙役们,一脸郑重道:“你们也别逼他,我相信这孩子心性良善。他一心想要读书上进,带领所有村民过上好日子。这般心志高远之人,不至于做出逼迫村民帮他干活的事。” 小书生满脸都是感动。 李三等人则是连连答应,表示一定听从张静虚所言。 但是很明显,李三的眼角余光仍在四处乱扫,甚至就连其他衙役,也同样在暗暗扫视屋中。 猛然李三的眼中精光一闪,口中发出惊疑似的声音,这小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直接一个箭步冲向屋子角落。 那个角落处,摆放一个破旧小书桌,显然是书生读书写字所用,但是书桌上面不仅仅只有书。 赫然竟放着一个碗,碗里满满的白豆腐,并且热气腾腾,像是刚盛满准备吃。 而在这碗豆腐旁边,还有更为古怪之物,乃是一尊洁白如玉的雕像,看材质竟然是用豆腐雕琢…… 李三目光灼灼,直勾勾盯着小书生,冷笑道:“你家里这么穷,灯油都舍不得点。为何却舍得用豆腐雕琢人像,这似乎是在糟蹋东西吧?” 说话之间,李三抬起手,伸向那尊豆腐雕像,故意再次冷笑道:“这雕像挺精致啊,栩栩如生是个女子。咦,容貌很俊秀啊。小书生我问一问你,这是你暗慕的哪家女孩吗?”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刻的小书生神情剧变,仿佛脸色带有惊恐,焦急之下如同咆哮…… “别碰她,别碰她,芸娘不会害人,芸娘从不害人。” “啊啊啊啊,你们滚啊,别碰她,别碰她。” 第18章 【不知死】 一个腼腆羞赧的少年,突然开始咆哮大吼,甚至他那清秀脸庞,隐隐也开始变的狰狞。 不好! 要遭! 张静虚的心中,瞬间出现这个念头。 同一时间里,鬼侄儿张桂在张静虚心中惊呼,语气带着急迫,急急发出提醒:“张叔小心,这书生不对劲,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身上的鬼气提升数倍。戾气也开始升腾,他已经由善变凶……” 张静虚连忙在心底问:“由善变凶?具体有多凶?” 张桂的声音再次响起,急切又道:“至少能打十个我,而且是我没被您带回村的那种我,那时我尚未被您善念感化,身上同样有着浓浓戾气,属于恶鬼级别,可以强行害人……” 张桂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而这书生的戾气,至少比我凶十倍,倘若他对着活人一扑,您的这些手下没人能抗住。瞬息之间,就会死人。” 张静虚吓了一跳,连忙握紧手中的神秘小草。 “啊啊啊啊,你们滚啊!” 小书生仍在咆哮,已经扑向书桌旁边的李三,他那腼腆的表情早已不见,而是换成了黑气缭绕的狰狞。 李三满脸惊慌,下意识看向张静虚,求救道:“张大叔……” 其实不用他求救,张静虚早已有动作,他手握神秘小草,拼命跑向李三那边。 然而可惜的是,人的速度哪能比鬼快?尤其小书生发狂猛扑,速度简直快的不可思议,甚至整个屋子之中,也开始弥漫阴森的鬼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前张静虚的救援已经来不及,忽然那书桌之中出现异变,竟有一道光亮陡然闪烁。 下一刻,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响起:“孙云哥哥,你今晚怎么没有读书呀?莫非是在偷懒么,你忘了自己的志向吗?” 这声音,好生温柔。 伴随这个温柔声音,书桌旁边人影一闪,只见一个相貌秀丽的女孩,俏丽生生的出现在那里。 这女孩出现之后,原本是巧笑嫣然的模样,但是当她看到屋中众人,顿时口中发出惊讶的轻呼:“哎呀,怎么这么多人?孙云哥哥,你家里来客人了呀!” “客人?” “我家里来了客人?” 仿佛是因为女孩的一句话,浑身凶戾的小书生明显一呆,他脸上显出迷惘之色,扑向李三的动作停止下来。 紧接着,小书生的神情迅速清明,尤其是他的眼神,再次变的清澈如水…… “啊啊啊,对对对,我家里来客人了,我竟然没做招待!” “这真是太失礼了,我到底是怎么读的圣贤书啊?” 连连自责之中,小书生极为羞愧,他那清秀的脸庞上,再次浮现出羞赧。 张静虚心中一动,连忙在旁发出轻笑,语气尽量显得温厚,柔和出声安抚道:“心中知礼,便不失礼,况且我等乃是深夜来访,孙云小友来不及准备招待是可以理解的……” 小书生反而越发羞赧,不断道:“先生如此温厚,学生惭愧良多,虽您胸怀大度,但我依旧心里难安。真是太失礼了,真是太失礼了。” 张静虚再次温声开口,语气无比随和道:“无妨无妨,心意到了就行……说起来,我们来的也仓促,两手空空登门,不曾准备薄礼,孙云小友若是坚持招待,反倒要让我这个年长者惭愧啦。” 小书生连忙道:“不敢不敢。”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小书生的变化是因为女孩,自从这女孩出现之后,小书生的戾气飞速消失,几乎是转瞬之间,又变成彬彬有礼的少年郎。 面对这种情况,众人心里都有猜测,但是衙役们全都默不作声,装出一副不曾感到异常的模样。 其实大家心里早已警惕,都知道这女孩绝对不是正常人。 虽然心知肚明,但是必须装傻。 否则说不定又有变故,也许小书生会再次发狂。 抱着这种念头,张静虚继续面带温和,他目光微微落在那个女孩身上,像是略略有些好奇一般,故意对小书生道:“这位姑娘是你妹子吗?刚才我听她喊你哥哥……” 小书生明显一怔,随即脸色泛红,而那女孩似乎比他更加羞赧,俏丽的脸庞已经红如晚霞。 张静虚心中一动,故意装作有所领会,哈哈大笑道:“我算是看出来啦,你们两个小家伙是一对。郎有情,女有意,对不对?” “啊?” 小书生惊呼一声,似乎显得有些慌乱,目光躲躲闪闪,偷偷去看女孩。 但他嘴中却不断辩解,支支吾吾道:“先生莫要乱说,先生莫要乱说,芸娘她…她…我们清清白白,不曾有所逾越。” “我相信!”张静虚语带郑重,不无夸赞的道:“像你这般知礼的少年,肯定不会做出逾越之事。” 顺势再次追问,继续装作好奇:“但是这姑娘是谁呀?总不能无缘无故在你家吧?” 小书生又‘啊’了一声,似乎神情变的更加慌乱。 这时反倒是那个女孩开口,语气柔柔弱弱的出声道:“我叫芸娘,是隔壁村子的人。之所以来找孙云哥哥,是要帮他干些活儿。” 隔壁村子的人? 这话谁都不信! 刚才你明明是从书桌旁边出现,分明是桌上的豆腐雕像变化人形。 结果你却告诉我们,你是隔壁村子过来的…… 这是把我们当瞎子哄吗? 你刚才现行的时候,我们可都在屋里啊! 但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嘀咕,嘴上是万万不能直接揭穿的,既然这女孩刻意说谎,那么就顺水推舟配合她。 所以张静虚装作毫无差距,反而笑着点点头道:“原来是隔壁村的姑娘,原来是专门过来帮干活。” 心中却暗暗呼唤张桂,用意念发出询问道:“张桂侄儿,你能看出这女孩的底细吗?” 张桂的声音随即在心里响起,但却带有很不确定的迟疑,道:“我看不出来,我感受不到她身上有没有鬼气。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姑娘同样不是人。” 张静虚在心底‘嗯’了一声,道:“这一点不用你说,大叔我同样能确定。” 张桂语气仍旧带着迟疑,又道:“张大叔,您相信这个女孩的话吗?她明明是豆腐雕像变成人形,却骗大家说她是隔壁村子的人。” “还有还有,她说自己专门来帮小书生干活,可是您看看这姑娘柔弱的样子,她像是一个能够干粗活的人么?” 张静虚再次在心底‘嗯’了一声,传音道:“我知道她在撒谎,但是暂时不予揭穿,既然你感觉不到她的鬼气,那么咱们继续再观察观察……” 他一边在心底和张桂对话,一边继续试探这个神秘女孩,故意笑着夸赞道:“真是看不出来,你这姑娘如此心善,竟然深夜前来,专门帮人干活。” 女孩略显不好意思,语气仍是柔柔弱弱:“孙云哥哥熬夜读书,整夜整夜消耗精力,若他生在富贵人家,倒是可以药补食补。可他家中贫寒,一日两餐都难保证。” 张静虚不等她解释完,适时接话道:“所以他在读书之余,无法撂下做豆腐的活,否则衣食难以为继,他想读书也坚持不下去,对不对?” 女孩抿了抿嘴,点头道:“但是做豆腐的活儿太累人,连成年劳力都要精疲力尽,而孙云哥哥他……他是个文弱书生!” 女孩说着停了一停,幽幽又道:“若是没人帮他搭手的话,他撑不了多久就会累倒。” 张静虚‘嗯’了一声,口中发出轻轻的叹息:“是啊,撑不了太久,所谓人生三大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说着语气微微一转,意味深长又道:“若是一个人天天熬夜读书,同时还要干着磨豆腐的活。那么经年累月下来,怕是很容易会累死啊!” 会累死! 张静虚刻意把这三个字加重语气。 当他说完之后,目光悄悄观察,发现小书生的表情毫无变化,似乎并未听出张静虚隐含的意思。 反而女孩的眼中突然伤感,明显有种清晰可觉的悲凉。 这一幕让张静虚心中一动,他隐隐约约产生一种猜测。 小书生是鬼! 这个已经确定。 芸娘是不是! 暂时尚未看出。 只不过芸娘这一刻的悲凉表情,似乎这件事还有隐藏的秘密…… 张静虚所说的‘会累死’三个字,其实乃是一种旁敲侧击的试探。 而从芸娘的反应可以确定,她分明是知道小书生已经死了。 然而奇怪的是,小书生的反应很异常。 他竟似不知道自己是个鬼! 又或者…… 这事应该换个说法形容: 戾气超过张桂十倍的小书生,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第18章 【不知死】 一个腼腆羞赧的少年,突然开始咆哮大吼,甚至他那清秀脸庞,隐隐也开始变的狰狞。 不好! 要遭! 张静虚的心中,瞬间出现这个念头。 同一时间里,鬼侄儿张桂在张静虚心中惊呼,语气带着急迫,急急发出提醒:“张叔小心,这书生不对劲,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身上的鬼气提升数倍。戾气也开始升腾,他已经由善变凶……” 张静虚连忙在心底问:“由善变凶?具体有多凶?” 张桂的声音再次响起,急切又道:“至少能打十个我,而且是我没被您带回村的那种我,那时我尚未被您善念感化,身上同样有着浓浓戾气,属于恶鬼级别,可以强行害人……” 张桂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而这书生的戾气,至少比我凶十倍,倘若他对着活人一扑,您的这些手下没人能抗住。瞬息之间,就会死人。” 张静虚吓了一跳,连忙握紧手中的神秘小草。 “啊啊啊啊,你们滚啊!” 小书生仍在咆哮,已经扑向书桌旁边的李三,他那腼腆的表情早已不见,而是换成了黑气缭绕的狰狞。 李三满脸惊慌,下意识看向张静虚,求救道:“张大叔……” 其实不用他求救,张静虚早已有动作,他手握神秘小草,拼命跑向李三那边。 然而可惜的是,人的速度哪能比鬼快?尤其小书生发狂猛扑,速度简直快的不可思议,甚至整个屋子之中,也开始弥漫阴森的鬼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前张静虚的救援已经来不及,忽然那书桌之中出现异变,竟有一道光亮陡然闪烁。 下一刻,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响起:“孙云哥哥,你今晚怎么没有读书呀?莫非是在偷懒么,你忘了自己的志向吗?” 这声音,好生温柔。 伴随这个温柔声音,书桌旁边人影一闪,只见一个相貌秀丽的女孩,俏丽生生的出现在那里。 这女孩出现之后,原本是巧笑嫣然的模样,但是当她看到屋中众人,顿时口中发出惊讶的轻呼:“哎呀,怎么这么多人?孙云哥哥,你家里来客人了呀!” “客人?” “我家里来了客人?” 仿佛是因为女孩的一句话,浑身凶戾的小书生明显一呆,他脸上显出迷惘之色,扑向李三的动作停止下来。 紧接着,小书生的神情迅速清明,尤其是他的眼神,再次变的清澈如水…… “啊啊啊,对对对,我家里来客人了,我竟然没做招待!” “这真是太失礼了,我到底是怎么读的圣贤书啊?” 连连自责之中,小书生极为羞愧,他那清秀的脸庞上,再次浮现出羞赧。 张静虚心中一动,连忙在旁发出轻笑,语气尽量显得温厚,柔和出声安抚道:“心中知礼,便不失礼,况且我等乃是深夜来访,孙云小友来不及准备招待是可以理解的……” 小书生反而越发羞赧,不断道:“先生如此温厚,学生惭愧良多,虽您胸怀大度,但我依旧心里难安。真是太失礼了,真是太失礼了。” 张静虚再次温声开口,语气无比随和道:“无妨无妨,心意到了就行……说起来,我们来的也仓促,两手空空登门,不曾准备薄礼,孙云小友若是坚持招待,反倒要让我这个年长者惭愧啦。” 小书生连忙道:“不敢不敢。”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小书生的变化是因为女孩,自从这女孩出现之后,小书生的戾气飞速消失,几乎是转瞬之间,又变成彬彬有礼的少年郎。 面对这种情况,众人心里都有猜测,但是衙役们全都默不作声,装出一副不曾感到异常的模样。 其实大家心里早已警惕,都知道这女孩绝对不是正常人。 虽然心知肚明,但是必须装傻。 否则说不定又有变故,也许小书生会再次发狂。 抱着这种念头,张静虚继续面带温和,他目光微微落在那个女孩身上,像是略略有些好奇一般,故意对小书生道:“这位姑娘是你妹子吗?刚才我听她喊你哥哥……” 小书生明显一怔,随即脸色泛红,而那女孩似乎比他更加羞赧,俏丽的脸庞已经红如晚霞。 张静虚心中一动,故意装作有所领会,哈哈大笑道:“我算是看出来啦,你们两个小家伙是一对。郎有情,女有意,对不对?” “啊?” 小书生惊呼一声,似乎显得有些慌乱,目光躲躲闪闪,偷偷去看女孩。 但他嘴中却不断辩解,支支吾吾道:“先生莫要乱说,先生莫要乱说,芸娘她…她…我们清清白白,不曾有所逾越。” “我相信!”张静虚语带郑重,不无夸赞的道:“像你这般知礼的少年,肯定不会做出逾越之事。” 顺势再次追问,继续装作好奇:“但是这姑娘是谁呀?总不能无缘无故在你家吧?” 小书生又‘啊’了一声,似乎神情变的更加慌乱。 这时反倒是那个女孩开口,语气柔柔弱弱的出声道:“我叫芸娘,是隔壁村子的人。之所以来找孙云哥哥,是要帮他干些活儿。” 隔壁村子的人? 这话谁都不信! 刚才你明明是从书桌旁边出现,分明是桌上的豆腐雕像变化人形。 结果你却告诉我们,你是隔壁村子过来的…… 这是把我们当瞎子哄吗? 你刚才现行的时候,我们可都在屋里啊! 但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嘀咕,嘴上是万万不能直接揭穿的,既然这女孩刻意说谎,那么就顺水推舟配合她。 所以张静虚装作毫无差距,反而笑着点点头道:“原来是隔壁村的姑娘,原来是专门过来帮干活。” 心中却暗暗呼唤张桂,用意念发出询问道:“张桂侄儿,你能看出这女孩的底细吗?” 张桂的声音随即在心里响起,但却带有很不确定的迟疑,道:“我看不出来,我感受不到她身上有没有鬼气。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姑娘同样不是人。” 张静虚在心底‘嗯’了一声,道:“这一点不用你说,大叔我同样能确定。” 张桂语气仍旧带着迟疑,又道:“张大叔,您相信这个女孩的话吗?她明明是豆腐雕像变成人形,却骗大家说她是隔壁村子的人。” “还有还有,她说自己专门来帮小书生干活,可是您看看这姑娘柔弱的样子,她像是一个能够干粗活的人么?” 张静虚再次在心底‘嗯’了一声,传音道:“我知道她在撒谎,但是暂时不予揭穿,既然你感觉不到她的鬼气,那么咱们继续再观察观察……” 他一边在心底和张桂对话,一边继续试探这个神秘女孩,故意笑着夸赞道:“真是看不出来,你这姑娘如此心善,竟然深夜前来,专门帮人干活。” 女孩略显不好意思,语气仍是柔柔弱弱:“孙云哥哥熬夜读书,整夜整夜消耗精力,若他生在富贵人家,倒是可以药补食补。可他家中贫寒,一日两餐都难保证。” 张静虚不等她解释完,适时接话道:“所以他在读书之余,无法撂下做豆腐的活,否则衣食难以为继,他想读书也坚持不下去,对不对?” 女孩抿了抿嘴,点头道:“但是做豆腐的活儿太累人,连成年劳力都要精疲力尽,而孙云哥哥他……他是个文弱书生!” 女孩说着停了一停,幽幽又道:“若是没人帮他搭手的话,他撑不了多久就会累倒。” 张静虚‘嗯’了一声,口中发出轻轻的叹息:“是啊,撑不了太久,所谓人生三大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说着语气微微一转,意味深长又道:“若是一个人天天熬夜读书,同时还要干着磨豆腐的活。那么经年累月下来,怕是很容易会累死啊!” 会累死! 张静虚刻意把这三个字加重语气。 当他说完之后,目光悄悄观察,发现小书生的表情毫无变化,似乎并未听出张静虚隐含的意思。 反而女孩的眼中突然伤感,明显有种清晰可觉的悲凉。 这一幕让张静虚心中一动,他隐隐约约产生一种猜测。 小书生是鬼! 这个已经确定。 芸娘是不是! 暂时尚未看出。 只不过芸娘这一刻的悲凉表情,似乎这件事还有隐藏的秘密…… 张静虚所说的‘会累死’三个字,其实乃是一种旁敲侧击的试探。 而从芸娘的反应可以确定,她分明是知道小书生已经死了。 然而奇怪的是,小书生的反应很异常。 他竟似不知道自己是个鬼! 又或者…… 这事应该换个说法形容: 戾气超过张桂十倍的小书生,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第19章 【水井底】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芸娘为什么不告诉他? 张静虚目光闪动几下。 决定继续再试探一番…… 但是没等张静虚继续试探,女孩芸娘却已经抢先开口。 她似是想打断刚才话题,急急道:“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必须开始干活呢,否则天亮之前做不完豆腐……” 张静虚心中又是一动,看穿芸娘想要隐瞒某些事的心思。 但他并不予以揭穿,反而笑着点点头,道:“经你这么一提醒,倒是让我有些汗颜,今夜我们登门拜访,两手空空没带礼物。此举不但打搅孙云读书,而且耽搁你俩做豆腐的……” 张静虚说着一停,再次笑着又道:“幸好此事可以弥补,我们今晚来的人多,大家全都帮一把手,早早帮你们干完活。” 说完之后,故意用目光示意芸娘,道:“你看看我们这些人,个个都是壮汉劳力,虽然我们并不会做豆腐,但是可以出力气给你打下手……怎么样啊姑娘,愿不愿意让帮忙?” 这话说出之后,芸娘尚未来得及回答,小书生竟然抢先出声,站在那里急急摆手,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先生您是登门做客之人,学生岂能让客人操劳辛苦。这太失礼了,太失礼了。” 张静虚哈哈一笑,故意摆出长者派头,道:“你莫要阻拦,此乃我们一片心意,骤然登门拜访,打搅你读书学习。若是不能帮你家中做点事,你难道要让我们于心难安吗?” “啊?这,这……” 小书生喃喃两声,似乎被张静虚说服。 也就在这时,少女芸娘开口,竟然像是配合张静虚,故意装作欣喜的道:“您要帮忙?好呀好呀。这么多人帮我搭手,我今夜终于不用太累啦……” 听到她说终于不用太累,小书生的坚持似乎瞬间松懈,下意识点头道:“是啊,有人帮忙很好。芸娘不用太累,我也不用太累。” 芸娘急忙又道:“你何止是不用太累,你今晚可以不用干活呢!有这么多人帮我搭手,很快就能做完豆腐……所以孙云哥哥,你直接去读书吧。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呀,并不是每天都有客人来帮忙呀。” 小书生又是下意识点头,喃喃道:“是啊,这种机会可不多。有人帮芸娘干活,我可以全副身心读书。” 张静虚趁热打铁开口,笑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开始吧。芸娘姑娘,敢问做豆腐的第一步是什么?” 芸娘走到屋子角落,吃力拎起来一个木桶,道:“咱们先要去村中水井,取回泡在那里的豆子。您或许有所不知,做豆腐的豆子需要浸泡很久呢!” 说着领先走向屋门,并且用目光暗示众人跟随出去,口中继续又道:“若是单独一家做豆腐,那么泡豆子肯定是在自己家中泡。需要每天挑水回家,额外耗费一份力气……” “但是孙家庄祖祖辈辈都做豆腐,几十年上百年积累了许多节省力气的办法,比如全村一起出钱买豆子,集中起来放在专门的水井浸泡。” “等到豆子泡好之后,各家按照出钱份额去取,如此一来就节省了挑水回家的步骤,可以节省很多很多的体力呢。” 张静虚连忙装作惊奇,称赞道:“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说话之间,趁机跟随出门,其他衙役也都装模作样,纷纷抢着道:“芸娘姑娘,我们帮你提木桶。” 小书生追着跟出来,语气似乎有些踟躇,道:“芸娘,我…我…我是不是也跟着去?” 芸娘冲他嫣然一笑,柔和道:“你当然是在家里读书呀,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呢。要努力呀,别忘了你的志向。” 听到志向两个字,小书生眼神一个恍惚,下意识道:“是啊,我有志向。我要读书上进,改变村里的穷苦……” 他愣愣的站在那里发呆,看着众人跟随芸娘出门。 …… 却说众人走出院门之后,忽然发现村子之中有些变化。 原本笼罩整个村子的浓雾,这时候竟是薄弱了许多,并且颜色也不再发黑,不再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但是众人吃过一次亏,这次并不敢放松警惕,甚至全都凑到张静虚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张捕头,莫非我们又被鬼迷心窍了吗?为什么放眼看去,感觉雾气很多。” 张静虚微微皱眉,他也感觉有些奇怪,只因他在法宝的帮助之下可以清晰辨别环境的真伪…… 村子里的雾气确实变薄了。 但是! 为什么呢? 明明现在已经是最凶险的后半夜,按说阴冷雾气应该更为浓重才对。 偏偏现在却一反常理,雾气竟然薄的几乎消失。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 隐约听到芸娘一声幽叹。 声音带着一种悲凉,语气带着莫名凄苦,道:“你们不用怀疑,这一切都是真的。每当我开始做豆腐的时候,他会下意识体谅我的辛苦……而这时候的他,恶念会被善念压制。” 张静虚心中一动,趁机询问道:“你所说的这个他,是不是我们刚刚见过的他?” 芸娘目光看向张静虚,轻轻颔首承认,道:“是的!就是他!” 张静虚连忙再问:“既然有善念恶念,必然有善行恶行,那么我想问一问,他恶念之时有没有害过人?” 恶念之时,有没有害过人? 这一问让芸娘沉默,似乎不愿意回答。 但是她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再次开了口,只不过并非直接回答,反而是反问了张静虚一句,道:“先生,我猜您是有修行在身的人吧。他曾经跟我说的这种人,可以降妖伏魔消灭厉鬼。” 张静虚沉吟一下,同样也发出反问:“芸娘姑娘为何这么猜测?” 却见芸娘目光向他看来,落于张静虚手中的小草上,幽幽道:“小女子能够感受到,您手里这颗小草不平凡。它看似弱如草芥,但却隐隐散发力量……” 说着凄苦一笑,接着又道:“这种力量,很是浩然,让我有一种清晰异常的感觉,您只需要摇一摇小草就能灭杀我。” “所以,先生,您是有修行在身的人吧?而您手里这株小草,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法宝,对不对?” 张静虚没有否认,但他也没有承认,仅是含糊其辞点点头,语带所指的道:“其实芸娘姑娘无需担忧什么,因为张某不是那种不问是非之人。即便我真有修行在身,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动手。” 说着微微一停,顺势又继续刚才话题,再次询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他恶念之时有没有害过人?” 这一次问话,芸娘不再沉默,但她仍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再次又反问了一句,道:“先生愿不愿意亲自体会一次做豆腐之人的辛苦?” 张静虚心里一动,随即毫不迟疑点头,温声道:“若是芸娘姑娘打算通过这个办法回答我,那么张某很愿意亲身体会一次……” 芸娘幽幽一叹,轻声道:“您跟我来!” 少女说完之后,转身在前头领路,张静虚用目光暗示一眼众人,示意大家全都跟上去看看。 他有一种直觉,查案之事快要水落石出了。 到底小书生是不是恶鬼。 到底他有没有害死村民。 这一切,应该快要揭开谜底! …… 却说芸娘带领众人,一路沿着村中小路,渐渐前方出现一口水井,夜色中仿佛张开大嘴的兽。 只听芸娘幽幽出声,仿佛在说一个故事:“他自幼贫寒,却立志想要读书,其实他不并喜欢读书,他只是想通过读书改变村民的穷苦。” “但是孙家庄的村民们,许是因为穷的太久缘故,竟然认为这是异想天开,认为他们就该祖祖辈辈做豆腐。” “他们嘲笑他,他们冷漠他,甚至渐渐变成了欺压,明目张胆的不断欺压。”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啊!” “穷人不知善意,反而狠戾相欺” “你们眼前看到的这口水井,就是全村一起泡豆子的地方。村里家家户户做豆腐,都是从这里把豆子取回家。” “他也一样,他也干着做豆腐的活。虽然他从心底厌恶这个事,但他为了衣食不得不干。” “唯有保证了衣食,他才能继续读书。” “但我刚才说过,其实他并不喜欢读书的……” “他真正喜欢的,是一门雕琢手艺。” “那一年,他用豆腐雕琢了一个少女!” “那一年,他拎着木桶到水井取豆子!” 夜色幽深寂静,芸娘的话语似乎有些跳跃性,前后难以连贯,经常是一个话题突然跳到另一个话题。 但是张静虚没有出声提醒,而是选择任其自然的诉说。 这时大家已经到达水井,芸娘目光幽幽的望着井口,脸色似有悲凉,语气如同呓语,她继续道:“你们知道他的尸首在哪么?就在这口全村泡豆子的水井中……” 众人全是一惊! 水井之中,有小书生的尸首? 全村都在这水井里泡豆子,拿回家后做成豆腐去售卖,这岂不意味着,很多人吃了泡过尸体的豆腐? 但是这一点并不是众人在意的事,大家真正在意的是小书生尸首为什么会在水井中。 而也就在众人迷惑时,少女芸娘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像是在哭,饱含着浓浓悲凉。 “他们明目张胆的欺压他啊!” “他们抢夺属于他的泡豆子” “全村一起掏钱买的,每家每户都有份额,祖祖辈辈都是各取所需,为什么却变的开始抢……” “他仅仅只是想争辩几句,就被他们直接打死在这里!尸体跌落水井之中的时候,他们竟然捞都不愿意捞!” “多可恨啊,他们多可恨啊。” “一个一心想要改变村子穷苦的少年,被一群他一心想要拯救的人打死。” “从此以后,尸首在枯井之中。冰冷阴凉的净水,暗无天日的侵蚀他……” “先生您评一评理,他的遭遇可怜不可怜?” 少女芸娘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张静虚。 张静虚轻轻发出一声叹息,郑重点头道:“你的问题很容易回答,任何人都会回答很可怜!” 但是张静虚答完之后,立马语气一转,更加郑重的问道:“可是我的问题,姑娘你始终没有回答。小书生他恶念之时,到底有没有害过村里的百姓……”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或者我应该重新换一个问法,毕竟是他先被百姓给害死的。在这种前提之下,即使报复也合情合理。” “那么芸娘姑娘,你现在能否回答我,到底他恶念之时,有没有报复百姓?” 第20章 【你是谁】 小书生在恶念之时,到底有没有报复百姓? 其实这话只不过换了个说法,所问之事仍是刚才那一个。倘若小书生报复过百姓,那便意味着他害了人。 而此事一旦能够确定,今次查案便算到了尾声,唯有弄清事实真相,才能决定如何解决…… 是杀! 是留! 杀该怎么杀? 留又怎么留! 毕竟小书生的情况非同寻常,当他恶念之时的戾气实在太重了,足足超过张桂十倍,绝对属于猛鬼级别。 这样一只鬼,如果去害人,能在极短时间灭掉一个村,几十上百口百姓会枉死。 真要是这种情况,决不能放任自留,哪怕小书生再怎么凶戾,也要想办法除掉他。 但如果小书生并未害人呢? 查清之后是否可以留下他! 虽然这方世界只要灭鬼就有功德,然而张静虚却发现另外一种途径…… 比如当初他穿越的那一夜,采用收殓张桂骸骨归村的办法,竟然也能驱散迷雾,竟然也有天降功德。 这意味着张静虚在解决鬼物之时,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并且无论他做出哪种选择,他都能赚取到天降功德。 而在这种前提下,甄别鬼物善恶显得尤为重要,既不能放过一个恶鬼,但也不能错杀一个善鬼。 所以,张静虚很谨慎。 所以,他才会连续追问芸娘…… …… 而面对张静虚目光灼灼的逼问,这一刻的芸娘却显得有些异常。 但见幽深夜色之下,这个俏丽女孩站在水井旁,她脸色隐隐带着凄苦,然而更多的则是恐慌。 突然她‘噗通’一声,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先生,求求您,您能饶过他吗?孙云哥哥真的很可怜啊!” 她这一句哀求,张静虚顿时心中一跳。 他眉头下意识隆起,沉声问道:“看你这番慌张反应,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孙云他真的报复过百姓,他已经害死了村里的人?对么?” 哪知芸娘急急摆手,拼命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他没有害人,他从来不曾害人。” 张静虚眉头更皱:“既然他不曾害人,你为何如此反应,以至于不顾井边湿漉,竟然跪在地上恳求我……” 他说着微微一停,再次沉声又道:“像你这般举动,让我很难不感觉异常,显然你知晓他曾做恶,所以才会如此的紧张。” “不不不,不是的……”芸娘更加急切,已经快要哭出来,她拼命的摆手,不断的哀求:“他没有作恶,他没有害人,先生我求求您,求您饶过他吧。” 张静虚猛然一声断喝:“那么我问问你,你为什么会这样?既然他不曾作恶,你何需跪下求我?” 芸娘‘啊的’一声,抬头看向张静虚,她那柔弱的小脸,全是楚楚可怜之色,弱弱道:“我…我是因为怕您打杀他呀……” 张静虚一怔,愕然问道:“就只因为这个?没有别的原因?” “是的,是的,就只这个原因!” 芸娘连连点头,声音更显柔弱,急急解释道:“这几年我陪他读书,听他说起这世上的很多事,虽然他自己也才是个没出过门的少年,但他通过读书增长了很多见识!” “他跟我说,这世上有一种修行者,供奉天神,获取力量。据说他们喜欢降妖除魔,尤其最喜欢打杀鬼物。” “只要见到鬼物,他们毫不留情,不管是善是恶,一律全都灭杀。” “他还跟我说,这些人的权利很大,他们来自于一个叫做神眷府的地方,当他们除妖灭鬼之时连官府都能调动。” 芸娘说到这里,怯怯的看了一眼张静虚,又道:“小女子之所以下跪哀求,就是因为见您身穿公服,并且您手中还有一颗神奇的草,时时散发着让我心悸的力量……” “所以,所以……”这女孩弱弱低头,小声小气的道:“我害怕您会打杀他。”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张静虚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只听芸娘怯怯又道:“先生,小女子求求您,孙云哥哥很可怜,您能不能高抬贵手饶过他?” 这样一个俏丽女孩,柔柔弱弱发出请求,很容易让人心中怜惜,激发出同情弱者的情绪。 但是,张静虚并未第一时间答应。 反而他目光灼灼,一转不转盯着芸娘,沉声问道:“虽然你解释了这么多,但你自始至终没有正面回答我。到底他有没有害人,到底他是善良邪恶?你得说一些证据,让我可以做出判断……” 说着微微一停,郑重又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是神眷府的人,并且我这人自有一套行事准则,我不会无缘无故的除妖灭鬼。” 说在再次一停,语带温和看着芸娘,道:“若是你能说出一些证据,证明孙云这个鬼书生从未作恶,那么,你不用求我饶过他……因为,我根本不会动手。” 芸娘先是‘啊的’一声,随即脸色变的无比惊喜。 这女孩几乎想也不想,急急开口道:“我有证据,我有证据。孙云哥哥他没有害人,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鬼。” 根本不知道自己是鬼? 也就是说,小书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张静虚心中一动,暗暗道:“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 此前他就有所疑惑,感觉小书生的情况很奇特,明明身上鬼气缭绕,然而小书生自己却恍若未知。 似乎在这个少年鬼物的认知里,他依旧是那个满心上进的读书人,希望通过读书改变穷苦,带领村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在这种奇特的状态下,小书生意识不到自己是个鬼,而既然他不知道自己是鬼,自然也就无法使用鬼害人的手段。 但是,小书生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态呢? 张静虚目光看向芸娘,问出了自己新的疑惑。 然而这一次,芸娘似乎也茫然,轻轻摇头道:“您的这个问题,小女子也不知,我见识很浅,回答不了您。” 张静虚沉吟一下,缓缓道:“既然如此,你跟我讲讲他死后的事。或许我在倾听之后,说不定可以找出原因。” “好好!我这就说给您听!”芸娘连连点头,伸手擦把眼泪,道:“只要能证明孙云哥哥,小女子一切都会配合……” 张静虚温声安抚,柔和道:“你先起来,站着说话,这水井旁边坑坑洼洼的,你总跪着不合适。” 旁边李三立马凑上前,伸手把芸娘拽起来,笑呵呵道:“姑娘莫怕,我们捕头最是心善。” 芸娘怯怯点头,起身缩在水井旁边。 她幽幽叹了口气,开始诉说小书生的事。 “那一夜,他被打死在这里,但是不知为何,他自己似乎并不知道。” “他像是忘了自己被打死的事,只记得自己是来水井这边取豆子。” “回到家之后,他甚至兴冲冲的告诉我,说他要更加努力读书,准备明年去参加科考。” “但是我却一眼看出,回家的只是他的鬼魂。” 芸娘说到这里,再次幽幽叹息,轻声道:“可我虽然看出他是鬼魂,但却不忍心告诉他实情,我只能依旧像往常一样,装作开心的帮着他干活……” “随后的日子里,我渐渐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强大,那种突飞猛进的速度令人害怕。” “并且在某一天开始,他的气息之中突然多了戾气。” “那份戾气的增长速度更可怕,很快就演变成一种强大恶念,然而不知道因为何故,他自己却始终无法察觉。” “恶念在身,无法察觉。” “所以哪怕这份恶念不断强大,但他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凶恶的事。” “反而一如从前,那个腼腆少年。每夜用心读书,盼着参加科举。” 芸娘说到这里,目光看向张静虚,怯怯道:“先生,这就是他死后的一切。小女子没有任何撒谎,所说的全部都是实情。” 张静虚点点头,他能听出芸娘的语气不似作伪。 尤其是她脸上显出的那种回忆之色,以及陷入回忆之时眼中的温柔,全都可以推断而出,这少女确实没有说谎。 也由此可以断定,小书生死后从未害人,虽然戾气强大如同猛鬼,但他自始至终并不自知。 反而一如从前,那个想要读书上进的少年郎。 盼着参加科举…… 想要改变村民的贫寒…… …… “执念!” 张静虚缓缓吐出两个字! 他隐隐有些明悟,猜到了小书生的情况为什么特殊。 这个少年曾经说过,他自幼性格带着偏执,他一心想要改变村中穷苦,以至于他死后化鬼仍旧念念不忘。 甚至由于这份执念之强大,让他根本不在意自己被村民打死的事实,他应该是在死的那一刻故意选择了遗忘,以保证自己在变鬼之后不去危害村民。 这是何等善良的一个少年啊。 张静虚深深吐出一口气,然而却觉得吐不出胸膛压抑。 少年善! 村民狠! 一个一心想要解救穷苦的人,被一群他一心想要解救的人打死。 这种强烈的映衬,让张静虚愤怒难当。 但他现在还不能愤怒,他必须强行压制下去…… 原因很简单,孙家庄连续死人的案子还没完结。 小书生这个善鬼,已经确定没有害人,那么,真正害人的又是谁呢? 张静虚目光灼灼,忽然看向少女芸娘。 “姑娘,你是谁?” 他直言不讳,直接问询。 第21章 【灵化妖】 “我是谁?” 少女的身体似乎一颤。 她的眼神之中,似乎有些慌乱,语气也变的支支吾吾,足足好半天才怯怯回答:“我,我,我是芸娘呀。” 张静虚微微一笑,意外深长道:“我没问你的名字,我问的是你来历。姑娘你若是没有听清,那么张某可以再问一次。”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发现少女的身体又是一颤。 李三精明聪慧,立马配合张静虚试探,佯装厉喝道:“莫非害人的是你,你才是那个恶鬼!” “不,不是的……” 芸娘一声惊呼,小脸吓的惨白。 李三仗着有张静虚撑腰,狐假虎威继续断喝,凶神恶煞的道:“你真以为我们没看出来吗?其实你也不是正常人!小书生固然是鬼,而你在他家中出现……所以,你也是鬼!” 这是公门中人的手段,不管真假先敲山震虎,甚至刻意扣上一顶大帽子,借以观察和试探嫌疑人。 擅长的人,干擅长的事。 这一直是张静虚的行为准则,所以他才会带着衙役们来查案。 比如此前针对小书生时,张静虚就让李三进行试探,而他则在一旁观察,彼此配合默契。 但是这一次很奇怪,张静虚似乎并不打算如此,甚至他专门向李三摆摆手,示意李三先退下别掺和。 紧接着,张静虚目光重新看向芸娘,仿佛欲言又止,又似感慨良多。 忽然他微微一叹,语带深意的开口,悠悠道:“书生夜读书,灵妖来相伴,传说中这天地间的凡物若是被人倾注心神,那么就会渐渐沾染灵性从而能够化妖,称之为灵妖,天生很善良……” “芸娘姑娘,你就是这样一只灵妖,对不对?” 张静虚说着,微微又是一叹,继续道:“其实不管你回不回答,我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 “你在诉说小书生往事的时候,不经意间透露了关于自己的来历。” “那时你告诉我们,他虽然刻苦读书但其实并不喜欢读书,他真正喜欢干的,是一门雕琢手艺……” 张静虚说到这里,目光显出一抹柔和,他看着局促慌张的芸娘,温声笑道:“芸娘姑娘,不如让我来说说你的故事吧。” “那一年,一个小书生雕琢了一个少女!” “或许是因为他家境贫寒,认为自己穷困潦倒注定娶不起妻子,又或许是因为他在读书之时萌发向往,所以想把自己对于窈窕少女的一切美好想法展现出来……总之不管什么原因,他在雕琢少女之时倾注了心血。” “这少女雕像的材质,用的是一块普普通通豆腐。” “她因书生的美好向往而成,又被书生倾注了满腔的心血,并且在此后的日子里,她夜夜摆放在书桌上陪伴书生。” “每一夜,书生都在用心苦读。” “虽然他家境贫寒,但是他一心上进,而一个一心上进的人,他在读书之时是会滋生灵气的。” “这种灵气并非天地间的灵气,而是读书人自身的灵秀之气。我们经常说,学问使人有神,这个神指的不是天神,而是读书人自身的神韵。” “小书生读书刻苦用功,既有灵秀又有神韵,当他每一夜读书之时,陪伴他的豆腐雕像便会沾染灵气。如此经年累月下来,雕像渐渐也滋生了灵性……” “终于一日,她化妖了。” “她因书生的一切美好向往,沾染读书人的灵气和神韵化妖,所以天生为善,乃是不可多得的善妖。” “从此以后,贫寒的书生有了依靠。干活之时,有人帮忙,读书之时,红袖相伴。” “他越发信心十足,准备参加科举。” “然而可惜的是,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能顺心。就当小书生满腹信心的时候,他被人打死在这口水井中……” “执念不甘,化而成鬼!” “但因他实在太过善良,不愿意报复村中的百姓,所以,他在化鬼之时选择了遗忘。” “他不记得自己被人打死,认为自己仍旧还是个人。” “他依旧一心上进,渴望着美好未来。等他成功参加科举之后,他想要改变穷苦村民的生活。” “然而可惜的是,村中却出现异变!” “连续五天时间,每天新死一人。偏偏衙门派来仵作查验之后,却认定这些人全都是正常亡故……” “但是,这怎么可能是正常亡故啊!” “即便再怎么巧合,也不可能连续五天死人吧?况且这五个死人全是壮汉劳力,据说乃是全村之中最健硕的汉子……” “所以,值得怀疑。” “再加上衙役们告诉我,他们发现了一些异常的事,这些死人的嘴中,全都残存着豆腐的痕迹,显然他们在临死之前,全都经历过同样一件事……” “他们在死之前,全都吃过豆腐!” 张静虚说到这里,忽然意味深长叹了口气,道:“一人死,不足奇,两人死,也不奇。但是连续五人身死,并且每个人都吃了豆腐,这便不再正常,这便是害人之术。” “由此我又想到,在小书生家中之时,芸娘姑娘你在书桌旁边现身的那一刻,书桌上恰恰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 “那时我们已经进屋好一会了,衙役们早就把屋里查了个遍,而以他们这些公门中人的精明,不可能忽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 “但是,一开始时他们为什么不关注这碗豆腐呢?” “原因很简单,只因这碗豆腐是凭空出现!” “而这碗豆腐凭空出现的时间,恰恰便是芸娘顾念你现身的那一刻……” 张静虚这一番长篇大论,滔滔不绝连续不断,终于他目光停止下来,目光再次看向眼前少女。 “芸娘姑娘,是你在害人,对不对?” “虽然你是天生的善良灵妖,虽然你是因小书生的灵秀所化,但是当你看到小书生含冤而死,尤其还是被他一心想要救苦的百姓打死……” “你愤怒了,你开始了报复!” 张静虚几乎一字一顿,缓缓说出了他的定论。 而这时候的芸娘,脸上似乎凄苦一笑,竟然不做任何辩驳,反而幽幽一声轻叹,伤感道:“是我,一切都是我。村中那五个百姓,都是被我害死的。” 在场衙役们瞠目结舌,全都感觉匪夷所思。 随即全都面带崇拜,目光灼热看向张静虚,跟着这样精明强干的头儿,大家何愁以后混不出头? 然而领众人出乎意料的是,张静虚的脸色似乎并不欣喜,反而竟是微微皱眉,像是在沉思什么。 足足好半响过去,张静虚才再次开口,缓缓道:“现在还有一点疑惑,让张某感觉这事仍有隐秘,芸娘姑娘你只是个灵妖,按说根本不可能有害人的本事……”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害人之时用了什么手段,又是如何让村民们乖乖听从。” 问出这个疑问之后,芸娘仿佛毫不迟疑,虽然她脸色仍旧凄苦,但却像是故意发出一声冷笑: “害人需要手段么?那些村民何其蠢!” “我只需要柔柔弱弱喊一声大哥,他们就乖乖的听话吃下豆腐……” “先生,您打杀了我吧。至此结案,放过孙云哥哥,可以么?” 然而张静虚脸色一沉,目光炯炯道:“不对,你在说谎。像你这样的灵妖,乃是因为善良所化,就算你一心想要害人,但你却根本不可能有害人的本事……” “比如村民吃下的豆腐,为什么能够让他们身死?这豆腐如果是你所做,其中只会蕴含灵妖的灵气。不但不会害人,反而会对人补益。” “故此张某有所推断,村民吃下的豆腐并非来源于你。而你就算真的害了村民,但也绝不是你一人之力……你只是个善良灵妖,你天生不具备这种本事。” “所以,芸娘姑娘,你能不能实实在在告诉我,藏在暗处帮你害人的又是谁?” 在场衙役们全都听傻了。 他们刚刚还以为,这事终于可以结案了,哪知听完张静虚的推测之后,忽然又感觉这事仍是扑朔迷离。 如果芸娘姑娘不具备害人之力,那么帮她害死村民又是谁? 莫非,这孙家庄里竟然还存在另外一个恶鬼…… 第22章 【审问鬼】 一想到村中有可能藏着另一只恶鬼,顿时众人的心里又浮上阴霾。 李三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跳出来充任马前卒,断喝逼问芸娘,厉声道:“说,速速说出实情,到底藏在幕后的是谁,他是不是那只作恶的鬼?” 然而不管他如何逼问,芸娘却始终不肯回答。 反而这女孩满面流泪,不断的对张静虚哀求:“先生,您打杀了我吧。这村子里没有藏着的恶鬼,我就是您要抓的作恶之妖。那五个百姓都是我害死的,那五个百姓都是我害死的……” 但她越是如此,众人越发怀疑,漫说是张静虚看出不对劲,就连衙役们也都猜到了什么。 很显然,村子里竟然真的还藏着一只鬼! 而这个柔柔弱弱的善良灵妖,她分明是想要隐瞒那只藏着的鬼,她不惜以性命相送,只求张静虚速速结案。 但是,怎么可能结案啊! 既然真的藏着作恶之鬼,必须把他找出来绳之以法,否则放任下去,岂不是继续害人? 可是,怎么才能找出那个鬼呢? 看眼前这芸娘的坚毅神情,恐怕无论怎么逼问都白搭,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显然是铁了心要保护潜藏的鬼。 自古查案之人,最头疼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明明知道案情即将有所进展,偏偏却卡在知晓之人拼死相互上。 并且不管威逼还是利诱,都难以打破知晓之人的决心,人家豁出性命不要,世上还真没太多办法威胁。 衙役们常年办差,或多或少都遇到这种情况,深知棘手无比,纷纷凑到张静虚身边,低声道:“张捕头,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众人说着看了一眼芸娘,再次压低声音又道:“您瞅瞅这丫头,她是铁了心想要自己扛。还是真是看不出来啊,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有这份坚毅。” 张静虚看了众人一眼,同样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么?” 顿时衙役们齐齐摇头,纷纷苦笑道:“这种事我们以前遇过,无论严刑逼供还是利益相诱全不管用。哪怕是把她打死,照样问不出半句话……” 张静虚轻轻吐出一口气,语带莫名的道:“她是个灵妖,天生属于善良,所以,我并不愿意严刑逼问。” 衙役们仍旧苦笑:“您就算逼问也白搭。” 张静虚缓缓点头,若有所思的道:“是啊,逼问也白搭!” 衙役们见他沉思,全都不敢打搅。 直到好半晌过去后,李三才小声小气的问:“张叔,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张静虚似是继续沉吟,又是足足好一会过去,渐渐的,众人看到他目光开始灼灼。 “既然已经确定,村中还藏着恶鬼,然而芸娘却不愿告知,甚至打算用性命维护……” “那么这件事,就只能我们自己查!” 众衙役连忙低声问:“您想怎么查?” 张静虚看了众人一眼,忽然大有深意一笑,道:“明查!” 嗯哼! 明查? 这俩字眼让众人全都一愣。 恍然记起今夜刚刚出城时,张静虚分明说过同样的话,来此查案,直接明查。 但是众人不解的是,如何才算明查呢? 却见张静虚目光深邃,仿佛眺望整个孙家庄,道:“即有冤屈,便该问审,吾等这些公门中人,干的就是伸张正义的事……” 他说着微微一停,猛然语气变成决断:“所以,我要审案!” 啊? 衙役们全都愣住! 审案? 您要审案? 但您只是一个捕头啊,审案那应该是县令的权责吧。 张静虚目光悠悠,将衙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突然笑着问了一句道:“你们是不是在想,我这个捕头没有审案的权力?” 这…… 衙役们纷纷迟疑,但却没人敢开口。 很明显,他们心知肚明张静虚这是越权。 自古升堂问审,乃是县令之权。其余任何官员都不行,即便是县衙二把手的县丞也不行。 况且张静虚连县丞都不是,他眼下仅仅是个半官半吏的捕头,虽然县令很是力挺他,但是再力挺也不能越权啊。 毕竟越权这种举动,一向是最惹上官反感的。 衙役们可不想让张静虚遭受上官反感,他们还打算以后跟着张静虚好好混呢! 但是,这事该怎么让张捕头明白呢? 李三性子最为灵活,第一个小心翼翼的开口提醒:“张叔,小侄有句话!” 张静虚看他一眼,微笑道:“你说吧!” 李三轻轻吸了口气,低声道:“您身为县衙捕头,拥有的是开门缉盗之权。所谓缉盗,只是抓捕,而至于升堂问审这种事,应该由县里的大老爷担负其职。若是您,若是您不经……” 张静虚不等他说完,再次微微一笑,道:“你是想告诉大叔我,身为捕头没有这个权利,是不是?” 李三点了点头,低声道:“小侄这是为您着想。” 张静虚也点点头,只不过神色却意味深长,再次微笑道:“你说的很对,但如果我这个捕头有特权呢?比如说,县令专授的特权……” 专授的特权? 李三和衙役们全都一愣。 却见张静虚探手入怀,缓缓掏出一件东西来,赫然是一方印信,被他托在了掌中。 众人只一大眼,顿时再次一愣,李三几乎脱口而出,十分惊讶的道:“这…这是县令的官印。” 身为县衙衙役,自然认的这东西。 张静虚一笑,点头道:“不错,正是县令官印。你们或许有所不知,其实此次查案之事并非我临时起意,乃是今日我拜访县令之时,受到了县令大人的专门委托……” “并且由于此案有可能涉及鬼物害人,县令大人担心我在查案之时遭遇困难,故而提前以官印相借,授予我临机决断之权。” 张静虚说到这里,微微举了举官印,又道:“现在我有此物在手,代表着一座县衙的所有大权。虽然仍是捕头,但却超越捕头,既可开门缉盗,亦可升堂问审。你们说,是不是?” 衙役们脸色精彩啊,眼中全是激动之色。 真是没有想到,张捕头竟然如此受县令倚重,竟然连官印都能相借,让张捕头可以临机决断…… 跟着这样的头儿混,将来的日子岂能差? 众人的神情极为兴奋。 而张静虚则是猛然一喝,沉声开口下令道:“诸位衙役,与我听令!” 众人神色齐齐一肃! 张静虚神色也变肃然,沉声又道:“本捕头今番来此查案,发现案情扑朔迷离,不但查及恶鬼害人之事,而且还发现村民害死书生的往事。” “所谓公门之道,无非明冤申屈。” “人有危,当助人,鬼有冤,亦要问。” “此乃天地公道,亦是朝廷职责。” “顾因如此,吾欲升堂问审。便命你等全体出动,将孙家庄所有百姓喊醒,喝令其即刻聚集,全村来此水井之地。” 张静虚说到这里,神清越发显得严肃,喝问众人道:“我之命令,尔等可听?” 衙役们齐齐高呼,大声道:“谨遵领命,即刻办差。” 领命之后,齐齐转身,然后急急抬脚奔走,各选村中民居前去喊人。 唯有李三被张静虚留下,专门给他下达了另一个命令:“李三侄儿,命你速去小书生家中,将其同样喊来此地,接受本捕头升堂问审。” 啊? 您让我去喊一个猛鬼? 李三明显脸色苍白,嘴皮子都有些打哆嗦。 但是张静虚微微一笑,顺手指了指怯怯柔弱的芸娘,道:“你带着她去,保证无有威胁。” 李三看了一眼芸娘,这才醒悟过来,惊喜连连道:“对对对。” 说着上前一把拽住芸娘,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姑娘,帮帮忙,我今领命在身,请你和我一起去把孙云喊来……” 芸娘像是踟躇不决,目光怯怯偷看张静虚,却见张静虚神色肃然带有三分坚决,并且已经缓缓举起手中那株草。 显然她若不答应的话,张静虚便不再容忍和同情。 无奈之下,这少女幽幽一叹,只得对李三道:“我跟您去,把他喊来。” 李三大喜,拽着她一路直奔小书生家宅方向。 …… 转瞬之间,衙役们去了村中。 转瞬之间,李三带着芸娘去喊小书生。 此处水井之侧,唯有张静虚一人。 但是在他衣角之中,其实还附着义鬼张桂。 这时只听张桂小声开口,不无迷惑的问道:“张大叔,您真的要升堂问审啊?” “不错!我要升堂问审。” 张静虚神色肃然,眼中似有精光闪动。 他目光深邃看向水井,望着井中波澜不起的井水,仿佛意味深长,又似别有所指。 然后,他徐徐吐出一口气,缓缓道: “天地之道,在乎公平。” “人如受害,该当助人,鬼若含冤,也当助鬼……” “所以今夜此时,我于水井旁边设立公堂,事关经年往事,亦涉恶鬼害人。” “小书生的死,需要有人承罪!” “五个村民的死,同样也要查清。” “纵然厉鬼凶猛,纵然村民刁钻,但我张静虚既然身为捕头,就要给所有人一个公道。” “所以……” “今之夜,我升堂。” “既审人,也审鬼。” 第23章 【都有罪】 自古以来,公门中人对于百姓的威慑都是挺大的。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是刁民只敢在窝里横,一旦面对公门中人,那真是有多乖就多乖。 老实的不像话,听话的程度也吓人,即使受了欺压,大多数也只忍气吞声。 反而窝里横的时候,简直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有时候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直接敢拿起棍子把人往死里打。 但是当他们面对公门中人时,挨打却又变成了理所应当,不但不敢反抗,甚至连求饶都不敢,只会哀声跪在地上嚎啕,双手抱头表示自己绝对是良民。 这就是古代大多数百姓的面貌。 评一句欺软怕硬一点都不为过。 …… 豆腐孙家庄的百姓们,俨然也都是欺软怕硬的货。 明明他们劳碌一天,并且凌晨之时就要早起做豆腐,所以对于睡觉歇息这事,每个孙家庄百姓都很珍惜。若是有人搅扰了他们睡眠,必然会怒气勃发不依不饶…… 但是,这个不依不饶绝对不包括公门中人。 所以当衙役们挨家喊人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孙家庄百姓敢不听,几乎全都是急急忙忙起床,慌里慌张的满脸堆着笑,先喊一声差爷您好,然后才敢小心翼翼的讨好,怯怯问一句:差爷,进屋坐坐吗? 然后才敢稍微报委屈:差爷,我家没人犯事啊! 乖的很,拘谨的很。 语气忐忑的很! 反倒是深夜砸门的衙役们,这一刻显得凶神恶煞蛮不讲理。 不但眼睛直接一瞪,而且口中骂骂咧咧,厉声呵斥:“废什么话,立马跟老子走,我家捕头今夜前来查案,你们全村百姓都要去听审……赶紧的,快点的,胆敢磨磨蹭蹭,老子一刀剁了你。” 而被呵斥的百姓立马打个哆嗦,明明没有犯错但却脸色发白,战战兢兢道:“我的老天,捕头亲自来查案?” 于平民百姓而言,一个县衙的捕头已经是天。其所具有的威慑力,任何百姓都会胆战心寒。 所以,衙役们喊人的差事很顺利。 甚至不能称之为喊人,而应该称之为驱赶,仅仅十来个衙役,仅仅用了片刻功夫,竟把整个村子的百姓全都聚齐,轻轻松松就驱赶到了水井边。 全村男女老少,几十户人家,当他们看到静静独立的张静虚时,几乎所有人全都下意识选择的跪下。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喊来!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犯啥错! 仅只是因为衙役说的那句,县衙的捕头亲自来查案,所以当他们到了水井旁时,不由自主的就会跪。 而这全村一起下跪的场景,让张静虚心中莫名发堵。 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就是眼前这些老实如绵羊的人,竟然为了抢占一点点泡豆子,就把一个同村的小少年给打死。 明明他们表现的怯弱如羊。 为什么打死小书生之时那般的狠…… 这里面的缘由,张静虚其实能懂,但也正是因为能懂,所以他才会心中发堵。 怒其心之歹毒。 又怜其志怯懦。 但是无论怒之还是怜之,这一刻张静虚的面沉如水,陡然他冷冷发出一声轻喝,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自己心声: “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有罪!” 轰的一声。 宛如晴天霹雳。 仅仅这一句话,却似炸响在所有百姓心中,让他们身躯下意识颤抖,让他们脸上不由的惊慌。 县衙的捕头,说他们有罪…… 几乎是在一瞬间,整个水井旁边响起哭喊声,个个带着哀求,个个擦眼抹泪:“大老爷,我们冤啊。”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有罪,先已经开始满腹惊恐的开始喊冤。 不知罪,而喊冤,这其中代表的卑微,便是古代百姓的缩影。 按说应该同情,按说应该怜悯。 然而张静虚却沉沉吐出一口气,他的目光之中全是冷意和坚决。 他不准备和这些百姓敷衍,也不准备用什么旁敲侧击的手段,他直接便是一声冷笑,猛然抬手指向了水井…… “回答我,当初打死小书生的人,都有谁?” 不等村民开口,忽又一声断喝:“再回答我,为什么不打捞他的尸体?” “明明你们是同村之人,很多人甚至乃是他的长辈。你们打死了他,连尸体都不愿安葬吗?” “自古所说的入土为安,这个传统你们应该都懂啊……” 这第二问,仍是不等村民开口回答,张静虚再次一声断喝,声音更加冷厉道:“还要回答我,为什么不换一口井使用?” “这水井之中死了人,尸体泡在水中腐烂。但你们却明知而不顾,竟然依旧在井里泡豆子。” “你们祖祖辈辈做豆腐,做成之后在全县售卖。这让本捕头想问你一句,你们卖豆腐给别人吃的时候良心能安吗?” 一连三问,叩问人心。 而这三问发出之后,张静虚真的盼着能有人回答。 只要有人愿意回答,那么他至少认定这人尚且心存悔悟。但是很可惜,他自始至终没能听到声音。 全村男女老少,全部缩身低头,唯能听到怯懦的女人在哭,唯能看到强壮的劳力在抖。 然而就是听不见也看不到,有哪个人站起来回答张静虚,无论三个问题之中的哪一个,没有任何一个百姓出声答。 …… “你们不答,那便由我替你们答。” 这一刻的张静虚,心中最后一点怜悯也没有了,他语气变的冰冷,目光看向了水井。 “第一问,当初打死小书生的都有谁?” “本捕头替你们回答的是,小书生之死涉及你们所有人。” “莫要喊冤,不要喊冤,哪怕你们大多数人并未参与这件事,但是本捕头依旧要说你们都有罪。” “同村之人,该当相帮互助啊。” “而你们之中某些人仅仅为了抢一点泡豆子,竟然就把一个少年儿郎恶狠狠的打死。你们自己说说,你们是不是罪大恶极?” “有罪,你们有罪!” “但是出手打死人的有罪,难道冷眼旁观的就没罪吗?” “倘若当时有人能站出来,哪怕是替小书生说一句话,那么事情很可能是另一种结局,打人之人说不定就会收手。” “但是你们没人这么做,你们即使没参加但却冷眼旁观。而也正是因为你们的冷眼旁观,所以小书生之死你们都要承担一份罪。” “这个罪名叫做,冷漠不救之罪!” 张静虚说到这里,目光像是在喷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声音冷冷的往下说。 “第二问,为什么不打捞小书生的尸体。” “本捕头替你们的回答是,你们的冷漠已经化作无情。” “反正不是自家孩子,凭什么我去打捞他。井水多冷啊,捞人多累啊。我整天做豆腐累死累活,哪有余力去捞一个不相关的人。” “于是在这种私心之下,你们全村人全都无动于衷。一个人私心如此,全村人私心如此……” “天下苍生若是都像你们一样,那么咱们还有什么脸面自称是人?” “还不如个野兽啊,野兽尚且不愿意吃同类。” 张静虚说到这里,眼神已经变的冰冷,但他继续强撑压制愤怒,缓缓说出了第三问…… “第三问,你们为什么不换一口水井?” “这一问的答案最简单,其实和第二问没有区别。重新挖一口水井,需要耗费人力物力,甚至需要全村壮汉劳力一起动工,方才能够挖出一口足够全村使用的井。” “所以,你们不愿意!” “你们忙着做豆腐,每家都很累很疲乏,若是出动家中劳力来挖水井,那么家里的活儿留给谁去干?” “或许你们有些人心里,也曾想过要换一口水井。但是一想到要付出力气,你们立马又选择了退缩。” “也许你们想着,村里会有其他人憋不住,到时候这些憋不住的人就会挖井,而你们就可以不用付出使用新井。” “可是你们忽视了一点,你们这一村人实在自私。既然你自己不想付出,难道别人就愿意付出吗?” “你们每家每户的私心都是一样重啊。” 张静虚说到这里,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也不知因为何故,竟然感觉胸口的堵塞疏散了。 他的堵塞疏散了。 村民们的胸口却堵住了。 但是这种堵住并非因为痛悔,而是一种担心被治罪的恐惧,全村男女老少,齐齐开始痛哭…… 他们又开始喊冤! 并且除了喊冤还开始求饶。 似乎…… 全村都很可怜! 但是…… 张静虚的目光很冷! 今夜水井之旁审案,人的一方已经审完。 定论,都有罪! ……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又或是上苍也在帮着凑巧,就在张静虚刚刚审完人之案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急急匆匆的脚步声。 但见李三满脸谨慎,小心翼翼领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乃是灵妖芸娘,另一个赫然正是小书生。 今夜升堂问审,无论人鬼皆审。 现在人已审完,鬼亦终于来了。 张静虚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望向小书生的目光很柔和…… 第24章 【他不恨】 再次见到小书生时,张静虚又觉触动了心中柔软。 这个出身寒微的少年郎,勤勉,上进,善良,仁爱。 对于这等优秀的后生,世上任何做长辈的都喜爱,总是忍不住想把他当成自家子侄,总是下意识的想要照顾一番。 但是张静虚现在不能流露这种心思,因为他升堂问案代表的是法度。 为公者,不得徇私,若是罔顾法度,又设法度何用? 所以张静虚依旧面沉如水,神色平静的看着小书生到来。 他能做到神色平静,在场的百姓却吓傻了。 几乎每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孙云? 怎么会是孙云? 这个孩子不是被打死了么? 他明明三年之前就已经死了啊! 为什么他现在却突然出现,并且音容相貌一如三年之前? 全村男女老少,个个面色发白,几乎下意识之间,去看身边人的表情。 然后发现大家全都一样,顿时知道并非自己一个人看错,所以也终于能够确定,他们每个人都看到了孙云。 但是这种确定,更让人感觉恐慌,尤其是随着小书生越来越近,百姓们越发感觉心中发毛…… 而最惊恐的一幕,则是出现在孙云终于到了水井边时,这娃子竟然冲着大家开口,彬彬有礼的跟许多人打招呼。 “三大叔,您今天起的挺早啊!” “二大娘,您也来取泡豆子呀!” “四爷爷,您怎么也来了?夜间湿气寒重,您身子骨可不好呀……” “咦?五堂哥?您一向不喜欢干活的哇,怎么今晚也来水井取泡豆子?” “哎呀呀,我明白了,五堂哥你这是终于愿意好好过日子,终于愿意开始努力干活养家了呀……” “太好了,这可太好了,五堂嫂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五哥你的改变。” “五堂哥,你以后可不能再打嫂子呀!她是那般的辛苦,每天拼命的操劳,然而五哥你每次赌钱输了,回到家之后都要殴打她。” “五堂哥,咱们做男人的是家中顶梁柱,打老婆可不行,可不能这样啦!” 夜色幽幽之下,井边人群之中,小书生是如此的彬彬有礼,几乎挨个和村民们打招呼。 然而…… 他的打招呼引起了莫大惊恐。 …… “鬼啊!” 终于有个村民承受不住,像是发疯一般惊恐大叫。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孙云兄弟,我对不住你。” “求求你,饶了我。” 这人惊恐大叫,口中拼命求饶,然而他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凸显了无比的自私。 只见他先是拼命往人群里面缩,紧跟着又拽着一个妇女挡在身前,然而似乎仍觉不够安全,竟然连滚带爬的跑向张静虚…… “大人,捕头大人,您救救我,您保护我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一把鼻涕一把泪,显得可怜又可悲。 但是张静虚毫无二话,直接抬腿便是一记猛踹,把他踹飞之后,方才冷冷出声:“看你这惊恐样子,当初打人的有你吧……” 那村民被踹落于地,脸色变成一片惨白,现在他不但要惊恐鬼的报复,同时还要面临衙门的治罪。 三年之前,打死小书生的确实有他。 张静虚的语气更冷,伸手冲着衙役一挥,沉声道:“这个人,记下来,当初抢豆打人,他是其中一个。” 衙役们先是齐齐一怔,随即全都恍然大悟。 紧接着,便是面带敬佩看向张静虚。 头儿厉害啊! 竟然用这种办法查出作恶村民。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审案,这才是在审当初的人之案。 借用鬼书生的出现,震慑犯案之人的心神,完全不用严刑逼供,也不需要搜查线索。 仅仅是把全村聚集,故意集中在这水井边…… 如此目的十分明显,乃是为了让村民触景生情,从而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当初小书生被打死的一幕。 然后,李三带着小书生到达…… 曾经作恶的人,心中必然惊恐。 自己就会跳出来求饶求救! …… 足足四个人惊慌失措,竟然有四个百姓惊慌失措,这也就意味着,当初这四人全都犯了事。 如果再算上最近五天死的五个人,总共竟有九人涉及当年之案,他们为了抢夺泡豆子,合起伙来打死了小书生。 “记下来,全都给我记下来!” 这一刻的张静虚,厉害之声宛如咆哮,他几乎快要压制不住愤怒了,他真想亲自动手揍死这四个村民。 但是,他终究还是强行克制下去。 人有罪,当依律法而审! 即便犯罪之人罪大恶极,也应该由刽子手提刀一斩。 而他身为县衙捕头,承负的是抓捕职责,纵然此时拥有县令相借的官印,但是他也不能亲自动手打死人。 原因很简单,这事若是做了便属于使用私刑,而使用私刑打死最烦,又与恶鬼报复害人的行径何异? 故而,不能做。 …… 但是张静虚的心中真憋屈。 总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烧…… 他足足喘息良久,深深吸了十几口气,勉强才算是恢复平静,终于可以继续进行! 今夜,于此…… 设立公堂,审问冤案! 此案既要审人,同时也要审鬼,而现在人之案已经审完,接下来要审的自然是鬼。 但是! 怎么审呢? 在场衙役的心中,全都生出强烈期待。 …… …… 谁也没有料到,张静虚根本没打算审。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张静虚平静看向小书生,忽然轻轻一招手,语气十分的温和…… “孙云,你且上前来!” “我有一些话,想要与你说!” “来吧,娃儿!” “你过来,到我身前来。” 不远处的小书生有些发怔,清秀的脸上明显带有迷惑,但他并未作出反驳,而是乖乖上前行礼。 行礼之时,既恭敬,又好奇,并且清澈如水的眼睛眨呀眨,抬头望着张静虚问道:“原来您是一位捕头呀,不知您唤我上前何事?是要问我话么?孙云愿意回答!” 张静虚微微点头,随即温声开口,道:“我让你过来,确实有话要问,只不过在问话之前,咱们的称呼先得改一改。” 称呼改一改? 小书生明显一怔,好奇道:“您想把称呼怎么改?” 张静虚目光温和,语气同样也温和,缓缓道:“此前我去你家之时,你彬彬有礼喊我先生。这个称呼就很好,让我听了很欣然……” 说着看了一眼小书生,语气更加温和的道:“所以我想让你继续这么称呼,继续喊我一句先生,怎么样,你可愿意?” 小书生顿时灿然一笑,清秀的脸色全是爽朗,道:“当然可以呀,其实我也喜欢喊您先生,只不过因为您是捕头,所以我才不敢……” 张静虚不等他说完,直接开口将他打断,郑重道:“你现在就喊,喊我一声先生。若是能给我行一个师生礼,那么我会更加的开心。” 小书生有些不解其意,但却神色欣然的点头,爽朗开口道:“先生,学生孙云给您见礼。” “好!” 张静虚像是心情突然舒爽,仰头发出一声哈哈大笑。 随即他低下头来,目光重新看着小书生,道:“虽无师生之实,但有师生缘分,自古缘分最是神奇,而师生缘分如同父子。 “此番你一声先生,我便是你一辈子先生。如你父亲一般,看待你这孩子……” 张静虚说到这里,猛然神色一肃,郑重道:“孩子,我问你,倘若有人打你欺压你,你心中可会存有恨意吗?” 小书生一怔,愕然道:“您这话问的太稀奇,为什么有人会打我欺压我?” 张静虚面色平静,缓缓道:“无缘无故,肆意而为,因为你弱,所以便欺。” 小书生顿时皱眉,连连摇头道:“这可不行,我得和他们好好讲些道理。不能因为别人弱,就可随便欺负人。” 张静虚目光如水,沉声问道:“只是跟他们讲道理吗?你心中难道不会恨吗?” 恨? 小书生像是微微一愣神。 随即他展颜而笑,笑容是那么纯粹和清澈,一脸赤诚道:“我读圣贤书,学习教化策,如果因为别人打我欺我,我便心中生出愤恨之念,这还怎么算读书人,这还怎么去教化人……” 张静虚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肃重的问道:“所以,你的回答是不恨,对么?” 小书生再次爽朗而笑,眼神清澈宛如一汪水,毫不迟疑道:“是的,我不恨” “好!” 张静虚大笑点头。 笑声之中,张静虚眼神似乎瞥了一眼水井。 猛然他语气强硬开口,仿佛要说给某些存在听,大声道:“既然他心中从来无恨,那他便不该戾气缠身……” 第25章 【永别了】 既然心中无恨。 不该戾气缠身…… 当张静虚大声断喝之后,突然他手掌伸向小书生额头,他动作极其柔和,像是在轻轻抚摸。 而小书生则是微微一怔,随即脸色显出极大欢喜。 “先生,您这是?” 小书生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 他从未享受过长辈轻抚,几乎一瞬间就泪水磅礴。 眼中全是泪。 脸色却欢喜。 他仰着脸,满脸尽是孺慕。 他口中轻轻出声,仿佛孩童的呓语:“先生,先生,好温暖啊,这就是长辈的手掌轻抚么?” “好温暖啊,学生感觉好温暖啊!” 哇的一声。 不远处的芸娘放声大哭。 …… …… 而在这一刻,张静虚脸色极其肃然,他口中几乎一字一顿,发出了郑重肃穆之声:“书生孙云,你细听真……” “你我既定师徒之名,从此便有师徒之份。” “为师者,如父也。” “当有爱子之心,温厚予以呵护。” “若是得知学生受苦,虽千难万险亦要搭救,不可坐视不理,让其心感悲凉!” “故如此……” 张静虚说到这里之时,手掌再次轻抚小书生额头。 突然他声音隆隆,宛如晴天烈日,大声道:“孩子,你听好,为师今将不惜自身功德,将其尽皆加诸你身,我要为你救赎,化你无边戾气……” “孩子,你告诉我,你可愿意?” 啊? 小书生惊诧的抬头,他眼神十分的迷惘。 但他语气仍旧孺慕,如同向长辈求知的孩子,道:“先生,先生,您说的这话我听不懂!” 张静虚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容之上显出柔柔的温和:“不懂没关系,你只需要答应一声就行,你告诉我,你可愿意?” 小书生更加迷惘,但却乖乖点头,道:“先生轻抚我顶,如同慈父温柔,让我感受到从未感受的疼爱,让我觉着原来自己也是个有人疼的人。” “所以先生问我的话,无论这话因何缘故,学生都要回答您一句,我愿意!” “但是先生……” 小书生再次仰头,眼神依旧迷惘,道:“学生真的不解其意啊。” 张静虚温厚一笑。 他轻轻抚摸小书生额头,语气似乎饱含了深意,道:“你不懂,没关系,因为为师的这些话,并不是说给你听的!” 啊? 不是说给我听的? 小书生更加迷惘,仰头呆呆看着张静虚。 却见张静虚霍然转身,眼中分明闪烁某种凝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 再然后,他目光盯着眼前的水井,沉声道:“他的心中无恨,且愿接受救赎。那么你呢?你又答不答应?” …… …… 轰的一声。 整个水井似乎摇晃。 猛然只听水声隆隆,撞击井壁如同咆哮,紧接着便看见一道浓雾,凶神恶煞的从井中喷出。 这道浓雾一片漆黑,宛如化不开的墨汁,仅仅才一喷出,瞬间遮天蔽日。 仿佛要将所有人笼罩,如同恶兽的血盆大口。 而在这道浓黑无比的雾气之上,分明竟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倘若不是他脸色狰狞扭曲,并且双目带着腥红颜色,那么在场所有人怕是都要错误认为,小书生怎么突然出现在雾气中。 幸好,没人认错! 因为所有人全都看的很清楚,水井旁边竟然有两个小书生。 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眼神清澈如同一汪水。 另一个则是双目腥红,并且脸庞狰狞扭曲…… 无论是谁只要看他一眼,立马能感受到浓浓的戾气,那仿佛是一种万古不化的恨,又仿佛隐藏着重如大山的冤! 即使是个傻子,此时也该明白,这是一只厉鬼,是一只凶戾无比的鬼。 几乎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张桂已经在张静虚心里狂喊,语带惊恐道:“大叔,小心,我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他绝对是猛鬼的级别。” 哪知张静虚竟似没有听到,反而脸上显出笑意涔涔,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唯独张静虚竟然抬脚上前…… 并且他口中温和出声,像是在跟自家的晚辈说话,笑呵呵的道:“非要用这般的架势现身么?故意吓唬先生可不对啊。” 可惜他的语气虽然温和,黑雾中的小书生却声音冰冷。 甚至带着阴冷的森然,宛如凶戾的野兽低吼:“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把你扑死……” 说着作出架势,仿佛下一刻真要扑下来。 令人没想到的是,张静虚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不但没有畏惧,反而又上前一句,笑着道:“是么?把我扑死?嗯,先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只不过,有一点我很疑惑。” “既然你有本事把我扑死,为什么自始至终没有动手呢?” “反而一直躲藏在井中,直到我揭穿你才出现。” “是因为芸娘吗?” “又或是因为善念所化的另一个你?” 张静虚这些话,听的在场众人全都发抖,尤其大家见他抬脚上前,更加感觉胆战心惊。 这得是多大的胆量啊? 敢用语言不断挑衅一只猛鬼。 …… …… 然而接下来一幕,出乎所有人意料。 黑雾中的小书生明明作势欲扑,偏偏自始至终一直没有扑下来,虽然他仍旧面色狰狞凶狠,虽然他不断发出恶狠狠威胁,但是,始终没有去扑张静虚。 而张静虚也显得奇怪,竟然再次抬脚上前一步,并且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他竟然伸出了手。 伸向黑雾中的小书生。 “乖乖听话,别在上面飘着了,下来让我摸摸头,让你也感受感受温暖……” 这大胆的动作,所有人都感觉心尖发颤。 然而鬼雾中小书生的反应,却又让所有人全都一呆。 “我不,我就不下去。” “我偏要飘在上面,高高俯视着你,哼!” 我的老天。 什么情况? 衙役们面面相觑,都感觉匪夷所思。 明明这黑雾中的是个恶鬼书生,为什么他刚才竟像是小孩子在撒娇? 就仿佛张捕头是他的长辈,而他则是调皮的跟张捕头闹脾气。 什么情况?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就在这时,众人只听张静虚再次开口,语气极其柔和,像是在劝说晚辈…… “好徒儿,你真的不愿意下来吗?” “为师知道你心中有恨,也知道你在水井里凄苦,但是同时你也要明白,这天地之间是有法度的。” “村民作恶,律法惩处,不该由你动手,用恶鬼手段害死他们……” “乖徒儿,你已经连续害死五个人了啊。” “虽然他们确实该死,但不该死在你的手中。” 张静虚说到这里,仰头发出一声叹息:“害人之鬼,便是恶鬼,而这尘世之间乃是人道昌盛,你若继续下去终究要被灭杀的……” 他仰着头,看着浓雾中的小书生,继续劝导,如同慈父:“乖徒儿,听话吧,别在上面飘着了,也别再凶神恶煞吓唬我。” “赶紧下来,让为师摸摸你的头。我知道你心中渴望,一直渴望有人救赎你!” “你应该能够感受到,为师我身上有功德。我刚才说给另一个你听,其实是在说给井中的你听……” “另一个你是你的善念,他根本不需要救赎,也无需任何功德抵罪。” “真正需要抵罪的鬼,是你啊!” 张静虚不断劝说着,再次发出一声叹息,缓缓道:“你已经害死五个人,属于罪不可赦的恶鬼。而冥冥之中自有天道,你的这份罪责无法逃……” “偏偏你和他一体两面,灭一个另一个也会灭。恶的若是被天罚,善的也会消散天地间……” “这样的结局让我于心何忍啊?” “你曾是那么善良,多么好的一个少年。” “若是你的结局太过凄惨,会让为师感觉天地间没了正义。” “所以,我要救你!” 伴随着张静虚的不断劝说,在场所有人渐渐听出了这件事的隐秘。 原来…… 小书生分成了善恶两个鬼。 虽然分成了两个鬼,但其实是一体两面,如果恶的被灭掉,善的也会消散天地间。 而善良的小书生如果消散,所有人都感觉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众人终于明白,张静虚为什么要救恶的鬼书生。 …… 这时只听张静虚仍在劝说,声音如同慈父般温厚。 “乖徒儿,乖乖听话,如果你再不听话,为师我要生气了!” “既然喊我一声先生,那么我们便是一辈子名分,为师怎能忍心你被天罚?我要用一身功德帮你抵罪。” “赶紧下来吧,让为师轻抚你的头。” “这样既能让你感受长辈慈爱,又能让我把功德灌输于你,你难道心中没有渴望吗?你难道不盼着长辈疼宠吗?” 终于,鬼雾中的小书生像是被劝动。 终于,他慢慢的从鬼雾中漂浮下来…… 但他并不接近张静虚,而是远远躲在水井另一侧,虽然他的脸色仍旧狰狞扭曲,但他说话语气却没有了狠厉。 他像是一个小孩子,远远的躲在那里。 明明腥红骇人的眼睛,却泛着孩童般的渴望:“你先告诉我,抚摸头顶是不是很舒服?就像书中所写的父亲轻抚,让人感觉厚重温暖踏实无比……” 张静虚毫不迟疑,立马温声回答:“师徒如父子,我是你的师。你何不亲自体会一番,什么是父亲一般的慈厚。” 恶鬼书生明显很心动。 他甚至已有走过来的动作。 但是下一刻,他猛然急急摇头,大声道:“不,我不能。” 他‘嗖’的一下又躲回水井另一侧,不断摇头道:“若是让你轻抚我顶,其实是用功德救赎我。我害死了五个人,属于罪大恶极的鬼,这会让你一身功德尽失,甚至有可能沾染上我的恶……” 张静虚先是一怔,随即心中激动狂涌,欣喜道:“你能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你已经有善良之心,乖徒儿,乖徒儿,你恶念之中有了善心啊。”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救赎。 但是恶鬼书生却再次漂浮,赫然竟是准备往水井里钻,临离别之时,他看向张静虚,明明腥红骇人的眼睛,却似乎带着孩童般的依恋。 张静虚心中一急,几乎想也不想就蹿步上前,他急切之中伸出手,想要强行用功德救赎。 而也就在这一刻,另一个小书生忽然扑上来。 他同样也伸出手,并且身体竟能漂浮凌空,他仅仅只是一个飞扑,速度却快如流行飞火……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扑上了正欲钻回水井的另一个他。 “先生,永别了!” “我竟始终不知,我竟存有恶念,并且恶念化鬼,害死村中之人。” “他们打死我,我心并不恨。我愿以善化恶,消散天地之间。 “从此以后无论善我还是恶我,孙家庄之事止于今夜就此完结。” “唯求先生宽宏大量,定罪村民之时网开一面,我们祖祖辈辈穷苦,我不愿他们定罪太重更苦!” “先生,求您了!” 这一幕发生的如此突然,以至于在场所有人全都呆滞。而当大家反应稍微过来时,两个小书生已经全都消失了。 但却似乎有一个声音,仿佛临消散之前的告别,带着浓浓眷恋,带着浓浓不舍…… “先生,我想起来了!” “这水井里很冷啊,这水井里很黑啊。” “我每天承受着刺骨冰寒,四周是暗无天日的漆黑,让我恐慌,让我无助……” “先生,我从小就盼着,或许有一天,这世上会有一个人,他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用宽大手掌轻抚我。” “让我能够感受一番,什么叫做父亲的疼爱。” “终于在今夜,先生您来了!” “终于我也感受到,什么是父亲的温暖!” “先生,永别了!” “我现在好温暖啊!” 声音幽幽,渐渐消散。 张静虚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只觉眼角泛起泪花。 是起风的原因吗? 把沙子吹进了眼睛。 第26章 【如何罚】 夜色寂静幽深,水井旁边安静的吓人。 无论是在场的衙役,又或是孙家庄的百姓,所有人都在偷看张静虚的表情,明显是在担心他会突然发怒。 毕竟谁都能够看出来,张静虚的脸色极其阴沉,尤其是小书生消散的那一刻,这位县衙捕头的眼中竟然有泪。 他在哭谁? 显然是已经消散于天地间的小书生。 这就如同一个长辈亲眼目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欣赏的晚辈死去,那种心中的疼惜和不舍,很容易便会演变成暴怒。 令人庆幸的是,大家担心的事情并没出现。 张静虚在水井旁边站了很久,足足得有一盏茶时间那么就。 古代一盏茶,约是十分钟,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张静虚似乎心情终于平复。 他慢慢转过身,目光有些冰冷,缓缓抬起手,指了指四个村民,下令道:“把他们,抓回去……” 衙役们立刻上前,拿出锁链微微一抖,叮叮当当的脆响声,四个村民面色如土。 “饶命啊,饶命,我家里上有八十……” “闭嘴!” 张静虚不等他们哀求,直接发出一声断喝,厉声道:“这种骗人心软的说辞,你们自己感觉自己配吗?” 他强行按下心中的火,道:“自古以来,有句老话,杀人者偿命,欠债者还钱,你们四人于三年之前,参与打死书生孙云之事。朝廷设有律法,大恶绝不容情……” 说到这里语气一停,似乎不愿再和村民说话,冲着几个衙役断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给我锁起来。” 李三反应最为迅速,直接上前踹出一脚,狠狠将一个村民踢到,铁链一挥将其锁拿。 其他衙役连忙也动手,用锁链将另外三人锁住,并且锁拿之时刻意用了狠劲,直接勒的三个百姓翻白眼。 “咳…咳…,饶…饶命啊…” “捕…捕头大人,求您饶过我们。孙云他…他离开时,替我们求情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让张静虚眼神发冷。 他缓缓俯视下去,盯着四个求饶村民,几乎一字一顿道:“你说错了,他不是离开,而是消散于天地,连投胎做人的机会都没了。” 四个村民畏畏缩缩低头,不敢直视张静虚的目光,但是嘴中哀哀诺诺,似乎仍想求饶。 可惜张静虚不再搭理他们,直接朝着李三等人挥了挥手,道:“将他们拉下去,等会全都押回城。” “回城之后,不去大牢,你们直接在县衙门口看管,一等天亮我立即请县令升堂……” 说着一停,忽然又道:“我现在心情不好,想让耳根子清净清净。若是再让我听到什么聒噪,那就是你们做衙役的失职。” 李三等人瞬间领会,顿时纷纷咧嘴嘿笑,道:“您放心,保证让您耳根子清净,如果这四人敢发出一声哼哼,我们立马将他们舌头拔了……” 这些常年在公门厮混的人物,最擅长应对罪犯的各种撒赖求饶,当下各自拔出腰刀,恶狠恶的握在手里,厉声呵斥道:“听到没有,不准发出声音,否则休怪爷爷们刀子不长眼,先照你脑门上招呼一记狠的。” 果然凶神恶煞很管用,反而和声细语震慑不足。 然而。 也许是因为恐吓太狠…… 突然只听,‘噗’的一声。 紧接着! 空气中弥漫了一股臭味! 却是一个村民太过惊恐,裤裆里直接吓出一个屁。 …… “他妈的,你敢挑衅?” 衙役们顿时勃然大怒,挥动刀鞘恶狠狠砸下去,怒骂道:“刚说完不准发出声音,你竟然敢跟爷爷们对着干。马勒个巴子,想找死不成。” 这村民被在砸的眼冒金星,然而却丝毫不敢顶嘴,仅是可怜巴巴开口,胆战心惊解释道:“差爷,我没敢跟您对着干。我只是…我只是放了个屁……” 他只是放了个屁! 但是衙役直接一脚,再次将他踹倒,厉色道:“放屁?放你妈的屁!说了不准发出声音,就算放屁也不允许。如果再有下一次,屁门给你塞石头……” “啊?石头?”这村民吓的一打哆嗦,脸色惊恐瞬间变成苍白。 他真是欲哭无泪,小声小气哀求:“我也不想有下一次,可我是因为害怕才憋不住。” 衙役们浑不在意的他故作可怜,纷纷挥动刀鞘凶神恶煞,冷冷一笑道:“憋住憋不住,那是你的事,爷爷们才不管这些,我们听到声音就砸你。” 自始至终,张静虚一直冷眼旁观,他没有阻拦衙役们的刁难,反而可以表现出一种纵容。 世上可怜百姓有很多,然而可怜之人亦有可恨处,尤其是某些私心极重的刁民,不用强硬手段根本震慑不住。 所以,狠一点好! 况且,这算是替小书生出一口气。 那孩子心性全是善,不愿意百姓被惩处,但是张静虚可不如此,他既可以善良也可以恶。 …… 这时李三凑到张静虚跟前,小声小气的求问道:“张叔,接下来怎么办?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咱们是直接回城还是等等再走?” 这小子说着一停,紧跟着再次开口,显然接下来的话才是本意,只听他不无提醒的小声又道:“这四个参与打死小书生的恶棍,不用您说我们也知道肯定要抓回去。但是除了这四个人之外,孙家庄还有一百多口百姓……”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他们只有十来个衙役,如果抓捕全村百姓肯定不现实。 至于为什么抓捕全村百姓? 无非是因为张静虚的一句话。 此前在问审之时,张静虚曾经说过,这些村民,全都有罪。 所以李三牢牢记在心里,这厮真打算把全村之人抓回去。 面对这种忠实且又上进的属下,张静虚若说不欣慰那是假的,但他并未鼓励李三,反而意味深长问了一句:“若是把全村之人抓回县衙,你认为这会在城中造成怎样影响?” 李三几乎想也不想,满脸兴奋道:“那自然是轰动无比,任谁见了都要竖起大拇指,称赞您才第一天上任,仅一夜时间就破了大案。” “不,你错了!” 张静虚缓缓摇头,语重心长的道:“他们不会称赞我,反而会骂我是个恶吏。” 李三明显一愣。 恶吏? 这个名声可不好听。 官场中人一旦沾上,三五年之内别想晋升。 但是,城中之人为什么会骂张叔是恶吏? 第27章 【灵妖韵】 却见张静虚轻轻一叹,对他语重心长的道:“自古以来,法不责众。” 李三又是一愣,但却隐隐有所领悟。 这小子不愧是个人精,顿时压低声音道:“您的意思是说,这些村民罪不该抓?” 张静虚点了点头,道:“不错,罪不该抓!” 他说着放眼望去,目光落在村民那边,语带遗憾的道:“虽然这些村民确实可恨,但他们并未参与打死孙云。固然我在问审之时曾说过,他们全村之人都犯了冷漠罪……但是你小子好好想想,律法之中有这一条么?” 李三苦笑摇头,声音略显低落,道:“小侄明白了,法无定罪不为罪。” “是啊,法无定罪不为罪!” 张静虚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之中像是别有意味:“若是我让你们抓捕全村,必然在城中引起轰动,人人都会骂我,说我是个恶吏。” “最关键的是,这会引来某些人的注意力,比如,神眷府的人。” 张静虚说到这里,伸手拍了怕李三肩膀,低声暗示道:“大叔我现在根基浅薄,暂时还不想让他们注意。尤其是,咱们今夜查的是鬼案……” 李三何其精明,立马点头表态:“大叔您放心,我保证让兄弟们守口如瓶。不管谁敢泄露今夜之事,从此以后他就是我李三的敌人。” 哪知张静虚摇了摇头,道:“倒也不至于此,守口如瓶没有意义。此事既然涉及鬼物害人,终究是要被神眷府知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事别太被他们关注……” 李三踟躇一下,随即再次点头,道:“明白了,不能造成轰动。虽然案子仍要交上去,但是咱们只交四个涉案的村民。” 这小子说着,忽然像是有些泄气,忿忿不平道:“但是小侄心里很不爽快啊,咱们就这么轻易放过这村人么?他们如此冷漠自私,为什么却没有惩罚。” 张静虚笑了笑,道:“你真以为他们能没有惩罚吗?” 李三顿时一愣,随即兴奋凑上前,低声问道:“大叔您快说说,他们会有怎样的惩罚?” …… 却见张静虚目光幽幽,像是瞥了一眼那些百姓,缓缓道:“这个惩罚,叫做人心。又或者可以换一个说法,叫做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李三完全不懂! 但张静虚紧跟着便开始解释:“自古人心,最是相同。无非亲近,又或疏离……” “亲近时,周围都是朋友。” “疏离时,举目孤零无助。” “而这些村民自私冷漠,坐视小书生被人打死。那么当此事传扬出去之后,这附近的其他村庄会怎么做?” 李三迟疑一下,道:“他们会疏离孙家庄的人?” 张静虚微微一笑,道:“何止是疏离,绝对会冷漠以对,只要看到孙家庄的人,周围庄子的百姓必然躲开。” “而如果孙家庄百姓遇到困难,急切盼着能有人伸出手帮忙,这时候就会发现,四周全是冷眼旁观。” “就如同他们当初那样,坐视小书生被人打死……” “这,便是报应!” 张静虚说到这里,口中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又道:““况且世上没有透风的墙,此事会越传越远的,若是再加上我们推波助澜,必然会在很短时间传遍全县……” “到了那个时候,全县百姓又会怎么做?” “当大家全都震惊得知,孙家庄的水井里面有尸体,并且在泡豆子时,用的就是这口水井。” “做成豆腐后,卖给全县吃……” “自古人心,亲近疏离,而愤怒下的全县百姓,恐怕不只是疏离那么简单喽!” …… 李三越听脸色越是惊喜,渐渐满脸都是兴奋颜色。 “小侄明白了,这果然是很重的惩罚。当全县百姓得知此事之后,必然会群情激奋暴怒不已。” “也许他们不敢来这里报复打人,但是只要见到孙家庄人肯定不给好脸。漫说是再卖豆腐给他们吃,怕是连吆喝都不准他们吆喝。” “长此以往下去,日子越来越难,嘿嘿……” 李三低声坏笑,脸色越发兴奋,道:“这一村的百姓,果然受到了惩罚。” 张静虚看他一眼,语重心长道:“所以说人活于世,切不可作恶生非,否则即便老天不开眼,人心终究有亲近疏离。” 说着悠悠叹息,轻声又道:“报应这种事,应该相信些。” 李三郑重点头,道:“小侄必然谨记大叔教诲。” 这小子说完之后,像是想起什么事,于是再次凑近张静虚跟前,再次小声小气的求问:“这些百姓不抓,让其自受惩罚。但是芸娘呢?您准备怎么做……” 芸娘? 张静虚像是沉吟起来,眉头微微有些皱起。 灵妖因善而成,乃是天山善类,对于这个雕像所化的灵妖,张静虚委实感觉难以决断…… …… 恰恰也就在此时,忽听不远处一声凄婉,但见芸娘满脸悲切,抬脚朝着这边过来。 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她一路走到张静虚跟前,先是盈盈一拜,然后轻轻出声,道:“先生,我也有罪。” 这姑娘一声低叹,幽幽又道:“他的恶念害人之时,是我帮忙送出豆腐,哄骗村民吃下,从而怨气缠身。” “如今他消散于天地,我却尚未接受惩罚。” “而您刚才曾跟他说过,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即便老天不降天罚,也会有修行之人来杀。” “先生,我不想死在别的修行人手里。” “像我这样的善妖,天生没有任何本领,虽然没有任何本领,但是上苍对我们亦有厚爱……我们灵妖,自带灵韵。” “而如果我们被修行者斩杀,就会化作含有灵韵的食物。” “比如小女子我,会重新变成一尊小小的豆腐雕像,若是被人吃下,便可助益修行。” 芸娘说到这里,再次轻轻一叹。 她目光看向水井,仿佛呓语出声,幽幽道:“先生,我不想被人吃掉!” “我是他雕琢出来的,因他的善念而成妖。所以这一生我只想陪着他,不想让他孤零零一个人……” 张静虚听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劝慰道:“芸娘姑娘,看开些吧,我们都知道孙云他…他,他已消散了。” 芸娘凄婉一笑,口中喃喃轻声:“可是我仍然想着,我能陪在他的身边。” 忽然她目光看向水井,然后再次向张静虚盈盈一拜,仰头问道:“先生,您能打捞他的尸首么?他临别之时曾说,这井水很冷很冷,暗无天日,让他恐慌……” “他不该再受苦了,他不该泡在水井中。” “所以先生,您能帮帮忙么?” “你们人族常说,死者入土为安。您在他临走之前收他为弟子,您能不能让这个弟子也入土为安……” “哪怕只给他一张芦席裹身,也好过他浸泡在冰冷的水井!” “先生,可以么?” …… 张静虚深深吸了口气,面色郑重道:“你放心,此事乃是张某应当应分,即便姑娘你不提,张某也早已准备这么办。” 他说着微微一顿,沉声又道:“我不但会打捞他的尸首,而且会亲自下井去打捞。师者,父亲也。我怎能忍心看着自己的晚辈,就这么一直在水井里受苦……” “至于用芦席给他裹身,芸娘姑娘你看轻我了。张某即便再穷,但也不会苛待晚辈。” “我会置办一口棺材,寻个好地方让他下葬。” 张静虚说到这里,面色肃重看着芸娘,再次道:“姑娘你放心,张某说到做到。” 而芸娘似乎终于释怀,眼角却溢出晶莹的泪。 恍然之间,似乎听她幽幽呓语,道:“您是个好人,是一个好人。不愧是他的先生,如父亲般温柔……” “可他走的太急,没能向您尽孝。” “所以,我替他……” 猛然她抬起头,身上竟然闪烁皎洁白光,一瞬间飞向张静虚,落在张静虚的头顶。 “先生,小女子也跟您永别了。” “如今他已消散天地间,我不想孤零零的活着,我要去陪他,埋在他身侧……” “因他而生,因他而去。小女子无怨无悔,反而好生欢欣。” “唯有这一身灵韵颇为可惜,就当做替他尽孝赠予先生吧。” 笑声里,有释怀。 而那皎洁白光不断喷涌,一团团灵韵笼罩了张静虚。 片刻后,水井旁边再也见不到芸娘。 唯独在那井口之上,孤零零一尊豆腐少女。 曾经豆腐雕像,因善化而为妖。 如今散去灵韵,由妖化而为雕。 但她用满身的灵韵,替小书生向张静虚尽孝。 …… 就在芸娘赠予灵韵同一时间,天上陡然出现玄黄色的光,宛如一道匹练,横跨浩瀚银河。 刹那之际,飞落而下,绕着张静虚盘旋,随即又消失不见。 这一幕发生的速度之快,让在场所有人都以为错觉,然而唯有张静虚心中震惊,唯有他明白这一刻发生了什么。 天降功德! 好大的一笔功德! 第28章 【天地赐】 与此同时,虚幻仙山。 这座仙山终于再次出现,漂浮在张静虚的意识之中。 自从那日张静虚穿越,仙山化作虚无进入他身体,而当进入之后,再也没有踪迹。 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无论张静虚用什么办法都感受不到。 如果不是他从仙山之中带出一株草,他甚至以为这座仙山只是他穿越时一个梦。 但是这一刻,仙仙再次出现了。 并且这次出现之后,张静虚隐隐感觉仙山有所变化,似乎是因为天降功德的缘故,原本虚幻的仙山竟然有些变实。 虽然这种变实的程度很小,小到不用心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步,但因为仙山是在张静虚的意识中,所以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也能被他感知。 他真的能够确定,仙山真的出现变故。 在意识之中放眼望去,入眼只见到处云蒸霞蔚,四周飘荡着氤氲雾气,天上漂浮着连绵巨城。 共有十二座宫殿,放射着无量仙光。 浩瀚。 伟岸。 缥缈。 空灵。 又见无数个仙光璀璨的灵气团,每一团灵气之中都裹着一件巨宝。 大如山岳。 气势雄浑。 宛如遮天蔽日,悬浮仙山上空。 钟。 塔。 鼎。 旗…… 尤其是这四件巨宝,散发仙光最为雄浑。并且带着亘古恒久的古朴,隐约竟有一丝超然超脱的先天气息。 但是…… 超然超脱? 先天气息? 这突然出现在脑中的词汇,几乎让张静虚认为是错觉。 明明他并不懂什么是超然超脱,也不明白什么是先天气息,可是这一刻脑海中浮现的词汇,偏偏就告诉他是这样一种感觉。 就仿佛凭空顿悟一般,让他无师自通的懂了。 …… 这座仙山的变故,似乎不只是变实了一些……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变故,张静虚心里隐隐有些推测。 而也就在他心生推测之际,整座仙山竟然再次出现异变,只见天上那十二座宫殿,散发出更加宏伟的无量之光。 其中有四座宫殿,缓缓朝张静虚飘来。 并且看起来不再是幻影,而是变的又凝实一些,尤其最前面一座宫殿,竟然已经拥有了实体般的宫门。 而这第一座宫殿的宫门,此时似乎出现一丝缝隙,仿佛要对张静虚开放,让他可以进入其中…… 但是,这一丝缝隙太小了。 虽有开放迹象,却又难以打开。俨然是因为某种力量不足,尚未达到开启宫门的程度。 这让张静虚莫名一阵失落。 明明仙宫就在眼前,大门已经化虚为实,甚至出现了缝隙,准备向他开放。 偏偏这个开放只开了一道缝,并且缝隙太紧根本进不去,倘若强行往里面挤,恐怕累的口吐白沫也白搭。 这种欲拒还迎,让人百抓挠心。 张静虚憋屈吐出一口气,越发感觉到怅然若失…… 他是真的不爽啊! 整座仙山,浩瀚伟岸,明明到处漂浮着大如山岳的巨宝,然而个个散发着雄浑无比的气息,让他无法靠近,让他无法触摸。 就如同高冷的姑娘,压根不愿意搭理他,看一眼算他饱眼福,摸一下想都不要想。 巨宝高冷,也就罢了! 可这十二座仙宫,明明已有四座漂浮接近,甚至其中第一座已经出现实体宫门,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把缝隙打开呢? 我就只进去一下都不行吗? 我保证进去之后不会乱闯。 很显然,不行的! 虽然仙宫很想对他开放,但是开门的力量明显不足。 …… 就在张静虚怅然若失的时候,整座仙山第三次出现了异变。 只见那云气缥缈的九天之上,赫然浮现出九卷竹简的虚影。而这突然出现的九卷竹简,同样大如山岳散发着浩瀚气息。 只不过,其中八卷极其虚幻。 唯有最前方一卷,看起来有些真实。 突见一道光幕,从那竹简生出,宛如垂挂天地之间的浩大金榜,从天上一直蔓延到张静虚身前。 下一刻,光幕之上竟然出现了字。 字体古朴! 笔画繁琐! 莫名透着一股神秘气息,仿佛有伦音在天地飘荡。 这种字体实在太过古拙,张静虚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见过。 但却不知道为何,他只一眼就能看懂,仿佛这字天生就该被人懂,又或者该被天地间所有的生灵懂。 【道书·九卷】 【人界·册书】 张静虚恍然明悟。 原来天生的九卷竹简叫做【道书】。 而这最前方的一卷,则是叫做【人界册书】 …… 随着文字一行一行不断浮现,张静虚终于算是明白仙山的变故。 只见那光幕之上,册书清晰的写着: “天地人之道,各自尊其道。” “何为道?道即道!” “凡人界生灵,活于人界尘世,头悬人界之法,承享人道庇护。” “故而人界之内,乃人道昌盛之地。” “无论阴邪妖魔,又或魑魅魍魉,凡有害人之举,当受人道之罚。” “斩之,灭除,皆可为。” “此乃弘扬人道,当有功德加身。” “然,道不止此。” “道乃混沌之宏伟,有包罗万象之博大,涵盖天地人,三界诸天界,故而芸芸众生,自是一视同之。” “由此,道规,若人界之人斩凶除恶,天地自有功德降之为赏。” “但若人界之人宽宏博爱,于斩凶除恶之际明悟道心。改除为抚,洗涤救赎,且能化其戾气,令其消弥归无……” “凡人界行事如此者,皆为体察大道之宏伟。故而此举暗合于道,乃芸芸众生一视同之。” “如此者,受大功德,加诸于身,大道所奖。” 张静虚看到这里,心中已经明悟。 难怪他今次获得功德时,数量会多到令他震惊,尤其当那功德降落之时,宛如一道横跨银河的匹练,完全看不出抠抠搜搜的吝啬,反而有种量大管饱的豪横。 能不豪横么? 天地之道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 此番他因为心中怜楚小书生,所以采用言语感化的方式解决,原本这只是他的一私之善,想不到竟然暗暗符合了道之宽宏。 原来在天地之道眼中,芸芸众生乃是一视同之。 不管是人是鬼,又或阴邪妖魔,在天地眼中都是孩子,天地不会宠爱一个孩子苛待另一个孩子。 而张静虚用善念感化小书生,让小书生自我消散于天地间,这等于是回归于无,回到了天地的怀抱。 这番举动对于天地而言,等于是没有任何的损失。 所以,赐下大功德奖赏。 并且数量豪横,足足翻了十番。 但若是张静虚选择除灭的手段,固然灭掉小书生恶念也会有功德,但是功德不会太多,数量只会和孙家庄人数一样。 真要是那样,可就亏大了! 毕竟这豆腐孙家庄实在太小,全村总共才只一百二十七口人。哪怕张静虚解决鬼物害人威胁,最终只能获得一百二十七点功德。 现在却不一样,直接翻了十番,足足1270功德,相当于解决了十个村。 整个沂县才多少人口?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万。全县加起来才多少村庄?大大小小公共也只一百多…… 他这一下子,等于解决十分之一县。 他这一下子,绝对可以算是一波肥! 十倍翻番,1270功德…… 又能让法宝变强了! 第30章 【棺材铺】 仙山在张静虚的意识中,发生的这一切也在意识中,看似时间很长,其实仅是一瞬。 这种感觉就仿佛天与地的差距,时间流速有着极为巨大的比例,仙山才一日,外界已千年。 所以张静虚虽然在仙山里面呆了很久,但是外面众人却丝毫没有任何察觉,他们仅只看到张静虚微一愣神,随即眼神就重新变的清明清澈。 众人此刻的记忆,分明还停留在芸娘消失之时,那个少女散去自身灵韵,全部赠送给了张静虚。 令人羡慕异常。 这时李三凑到跟前,脸上明显带着兴奋,低声道:“张叔,灵韵加身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张静虚沉吟一下,暗暗体会自身的变化,足足半晌过去之后,方才略显不确定的道:“似乎头脑变的清明,想问题比以前更迅速。” 李三眨了眨眼,好奇道:“就只有这些吗?” 张静虚又体会片刻,再次道:“头脑变的清明,应是悟性有所提升,除了这一项之外,我体内还多出一股气,但它显得十分安静,伏在小腹位置不动弹。” 说着迟疑一下,紧接着又道:“好像不止多出一股气,我的体魄也有很大增强。导致我现在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可以一拳打死牛。咦,不对,竟然不止这些……” 张静虚猛然眼神一凝,脸色莫名惊讶,道:“小腹那股气在动,它正在慢慢的动,似乎沿着某种路线,开始在我身上流转。” 他说着一停,惊讶又道:“并且我能清晰感受到,这股气可以让我缓慢提升,虽然提升的速度极慢,但却属于异常稳固的打根基。倘若长此以往下去,这股气一直在我体内游走……” 李三忍不住接话,兴奋的搓搓手道:“若是长此以往,您会越来越强,对不对?” 张静虚并不避讳,点点头道:“虽然很慢,但却夯实,这应该便是灵韵的宝贵之处,可以让人的根基不断提升。” 李三满脸羡慕,由衷赞叹道:“您这一番收获,真是际遇非凡。” 这时不止李三,衙役们全都凑过来,个个语气兴奋道:“是啊是啊,捕头您今晚的收获真是极大,有此灵韵加身,未来必是一方强者……我们以后跟着您,大家都要沾光哇。” 众人不断道喜祝贺,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张静虚却微微一叹,颇为伤感的道:“倘若能够选择,我宁愿不要这份际遇。” 衙役们全都一怔,李三第一个反应过来,小声小气的道:“张叔您是伤感芸娘姑娘么?” 张静虚点了点头,目光望向水井,在那井口长满青苔的井台上,静静矗立着一尊小小的雕像。 这尊雕像乃是芸娘所化,如今已经变的灵韵皆无,材质普普通通,乃是最廉价的豆腐。 呼…… 张静虚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问众人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芸娘最后的心愿是什么?” 李三第一个开口,急忙道:“小侄自然记得,她说她想埋在小书生身边。” 张静虚缓缓点头,语气轻柔的道:“是啊,她想埋在小书生身边。” 说到这里,忽然又问:“那你们又记不记得,我当时答应过她什么?” 您答应过她什么…… 仍是李三最先开口,这小子不亏心思敏捷,急忙道:“这个小侄也记得,您答应她会打捞小书生的尸骨,并且要好生安葬,选一处上佳……” 这小子话未说完,发现张静虚竟然开始脱外衣,顿时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道:“张叔,您这是想干啥?” 猛然醒悟过来,眼睛看向井口,愕然道:“您要亲自下井?去捞小书生尸骨?” 愕然之中,这小子反应极快,猛然抢身上前,急急阻拦道:“张叔您先等等,这事犯不着让您亲自干。有我们这些小辈在此,哪能让您亲自操劳。” 说着一撸袖子,便要抢先下去。 哪知张静虚大手一伸,直接将他拽了一个趔趄,呵斥道:“赶紧滚一边去,别什么事都争。” 说着瞪了一眼李三,再次呵斥道:“此等农村古井,必然幽深阴寒,尤其是最下面的底部,井水肯定会冰冷刺骨。你小子才几斤几两,就不怕自己下去上不来吗?赶紧滚蛋,这事轮不到你。” 李三急切道:“我年轻,没事的,反而大叔您这般年纪,下井捞人才会冻出毛病……” 张静虚抬脚一记轻踹,将他轻轻踹到一边,沉声道:“我乃修行之人,身有功德护体,漫说是这井水冰寒,便是夜间阴雾又能如何?” 说话之间,纵身一跃,数息之后便听‘噗通’一声,显然张静虚已经跳入水中。 众衙役们先是一怔,随即纷纷拥到井口处,李三俯下身子张望半天,轻声喃喃的道:“历来官场之中,上官驱使下属,有谁能如张叔,自己身先士卒。” 衙役们不由点头,由衷感慨道:“那些当官的怎能跟咱捕头比?他们遇到危险只会往后缩。自己缩到后面躲藏,却又严令下属往上顶。娘的,一百个当官的里面,九十九个都是如此。” 其中一个衙役冷笑道:“即便能有一个体谅下属的,但也做不到张捕头这般……” 李三沉声道:“所以说,诸位兄弟,咱们以后在衙门里,该知道谁才是咱们最拥护的人。” 衙役们纷纷点头,郑重道:“这话即便你小子不说,兄弟们心里也都明镜一般。以后咱们这些人的好日子,全都要指望张捕头给照顾。” 李三叹了口气,道:“可恨咱们本事太浅,大多数时候帮不上张叔。现在还能跟着打打下手,将来怕是想追随也没资格了。” 众衙役默然,一时有些萧索。 …… 孙家庄这口泡豆子的古井,确实如同张静虚所说的一样,不但井水又深又寒,而且底部还有大量淤泥。 幸好张静虚的水性不错,再加上他有芸娘所赠灵韵护身,所以才能抵抗井水阴寒,可以在井底仔细搜索。 尽管如此,事情也不那么顺利,他足足来回往返七八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浮出水面换气,前前后后耗费大量精力,终于才将小书生的尸骨捞齐。 但是这时候不方便拼凑,因为要把尸骨运回县城,到时候找家棺材店,给这孩子买一口棺材,如此才能下葬,不能用芦席草草裹之。 这既是张静虚答应芸娘的事,同时也是他自己的长者之心,小书生苦了一辈子,他不想让这孩子下葬的太寒酸。 既然尸骨要运回县城,现在拼凑就没有意义,于是衙役们喝令某个村民回家,急匆匆的拿来了家中床单,用床单当成包袱,将小书生的骸骨包起来。 张静虚亲自动手,将这个包袱背在身上,衙役们则是押着四个作恶村民,今次孙家庄一案算是终于完结。 说是完结,似乎并未完结…… 当他们刚刚走出村子之时,猛听村中无数百姓发出惊呼,众人回头望去,心中莫名一叹。 却原来是那笼罩村庄的雾气,这时竟然在飞速的变淡消失,宛如潮水推却,天地一片清明。 呼…… 张静虚轻轻如吐出一口气。 他像是心有所感,又似乎莫名感伤,他遥遥眺望那口村中古井,口中如同喃喃呓语一般:“好孩子,这便是你最后的馈赠么?虽然他们对你冷漠,你却仍旧善念还之。即使你已经消散天地,却惦念着这里的迷雾尚存……” “所以你对他们的临别馈赠,就是把这一方的浓雾驱散,对么?” “好孩子,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张静虚喃喃数声,仰天发出一声轻叹。 他默默背着包裹,衙役们押着四个村民,这一次不再停留脚步,朝着县城方向回归。 村庄迷雾消散,涉案村民押回,这才意味着,今次之案真的完结。 …… 回城之后要做的事,乃是给小书生买口棺材。顺便张静虚准备告假,他想要好好的歇一歇。 今次查案虽然不累,但他这一夜感觉心累。 只可惜张静虚并不知道,回去之后他恐怕没机会歇。只因城中一家棺材铺,今夜恰恰出了奇怪的事。 第30章 【棺材铺】 仙山在张静虚的意识中,发生的这一切也在意识中,看似时间很长,其实仅是一瞬。 这种感觉就仿佛天与地的差距,时间流速有着极为巨大的比例,仙山才一日,外界已千年。 所以张静虚虽然在仙山里面呆了很久,但是外面众人却丝毫没有任何察觉,他们仅只看到张静虚微一愣神,随即眼神就重新变的清明清澈。 众人此刻的记忆,分明还停留在芸娘消失之时,那个少女散去自身灵韵,全部赠送给了张静虚。 令人羡慕异常。 这时李三凑到跟前,脸上明显带着兴奋,低声道:“张叔,灵韵加身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张静虚沉吟一下,暗暗体会自身的变化,足足半晌过去之后,方才略显不确定的道:“似乎头脑变的清明,想问题比以前更迅速。” 李三眨了眨眼,好奇道:“就只有这些吗?” 张静虚又体会片刻,再次道:“头脑变的清明,应是悟性有所提升,除了这一项之外,我体内还多出一股气,但它显得十分安静,伏在小腹位置不动弹。” 说着迟疑一下,紧接着又道:“好像不止多出一股气,我的体魄也有很大增强。导致我现在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可以一拳打死牛。咦,不对,竟然不止这些……” 张静虚猛然眼神一凝,脸色莫名惊讶,道:“小腹那股气在动,它正在慢慢的动,似乎沿着某种路线,开始在我身上流转。” 他说着一停,惊讶又道:“并且我能清晰感受到,这股气可以让我缓慢提升,虽然提升的速度极慢,但却属于异常稳固的打根基。倘若长此以往下去,这股气一直在我体内游走……” 李三忍不住接话,兴奋的搓搓手道:“若是长此以往,您会越来越强,对不对?” 张静虚并不避讳,点点头道:“虽然很慢,但却夯实,这应该便是灵韵的宝贵之处,可以让人的根基不断提升。” 李三满脸羡慕,由衷赞叹道:“您这一番收获,真是际遇非凡。” 这时不止李三,衙役们全都凑过来,个个语气兴奋道:“是啊是啊,捕头您今晚的收获真是极大,有此灵韵加身,未来必是一方强者……我们以后跟着您,大家都要沾光哇。” 众人不断道喜祝贺,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张静虚却微微一叹,颇为伤感的道:“倘若能够选择,我宁愿不要这份际遇。” 衙役们全都一怔,李三第一个反应过来,小声小气的道:“张叔您是伤感芸娘姑娘么?” 张静虚点了点头,目光望向水井,在那井口长满青苔的井台上,静静矗立着一尊小小的雕像。 这尊雕像乃是芸娘所化,如今已经变的灵韵皆无,材质普普通通,乃是最廉价的豆腐。 呼…… 张静虚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问众人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芸娘最后的心愿是什么?” 李三第一个开口,急忙道:“小侄自然记得,她说她想埋在小书生身边。” 张静虚缓缓点头,语气轻柔的道:“是啊,她想埋在小书生身边。” 说到这里,忽然又问:“那你们又记不记得,我当时答应过她什么?” 您答应过她什么…… 仍是李三最先开口,这小子不亏心思敏捷,急忙道:“这个小侄也记得,您答应她会打捞小书生的尸骨,并且要好生安葬,选一处上佳……” 这小子话未说完,发现张静虚竟然开始脱外衣,顿时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道:“张叔,您这是想干啥?” 猛然醒悟过来,眼睛看向井口,愕然道:“您要亲自下井?去捞小书生尸骨?” 愕然之中,这小子反应极快,猛然抢身上前,急急阻拦道:“张叔您先等等,这事犯不着让您亲自干。有我们这些小辈在此,哪能让您亲自操劳。” 说着一撸袖子,便要抢先下去。 哪知张静虚大手一伸,直接将他拽了一个趔趄,呵斥道:“赶紧滚一边去,别什么事都争。” 说着瞪了一眼李三,再次呵斥道:“此等农村古井,必然幽深阴寒,尤其是最下面的底部,井水肯定会冰冷刺骨。你小子才几斤几两,就不怕自己下去上不来吗?赶紧滚蛋,这事轮不到你。” 李三急切道:“我年轻,没事的,反而大叔您这般年纪,下井捞人才会冻出毛病……” 张静虚抬脚一记轻踹,将他轻轻踹到一边,沉声道:“我乃修行之人,身有功德护体,漫说是这井水冰寒,便是夜间阴雾又能如何?” 说话之间,纵身一跃,数息之后便听‘噗通’一声,显然张静虚已经跳入水中。 众衙役们先是一怔,随即纷纷拥到井口处,李三俯下身子张望半天,轻声喃喃的道:“历来官场之中,上官驱使下属,有谁能如张叔,自己身先士卒。” 衙役们不由点头,由衷感慨道:“那些当官的怎能跟咱捕头比?他们遇到危险只会往后缩。自己缩到后面躲藏,却又严令下属往上顶。娘的,一百个当官的里面,九十九个都是如此。” 其中一个衙役冷笑道:“即便能有一个体谅下属的,但也做不到张捕头这般……” 李三沉声道:“所以说,诸位兄弟,咱们以后在衙门里,该知道谁才是咱们最拥护的人。” 衙役们纷纷点头,郑重道:“这话即便你小子不说,兄弟们心里也都明镜一般。以后咱们这些人的好日子,全都要指望张捕头给照顾。” 李三叹了口气,道:“可恨咱们本事太浅,大多数时候帮不上张叔。现在还能跟着打打下手,将来怕是想追随也没资格了。” 众衙役默然,一时有些萧索。 …… 孙家庄这口泡豆子的古井,确实如同张静虚所说的一样,不但井水又深又寒,而且底部还有大量淤泥。 幸好张静虚的水性不错,再加上他有芸娘所赠灵韵护身,所以才能抵抗井水阴寒,可以在井底仔细搜索。 尽管如此,事情也不那么顺利,他足足来回往返七八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浮出水面换气,前前后后耗费大量精力,终于才将小书生的尸骨捞齐。 但是这时候不方便拼凑,因为要把尸骨运回县城,到时候找家棺材店,给这孩子买一口棺材,如此才能下葬,不能用芦席草草裹之。 这既是张静虚答应芸娘的事,同时也是他自己的长者之心,小书生苦了一辈子,他不想让这孩子下葬的太寒酸。 既然尸骨要运回县城,现在拼凑就没有意义,于是衙役们喝令某个村民回家,急匆匆的拿来了家中床单,用床单当成包袱,将小书生的骸骨包起来。 张静虚亲自动手,将这个包袱背在身上,衙役们则是押着四个作恶村民,今次孙家庄一案算是终于完结。 说是完结,似乎并未完结…… 当他们刚刚走出村子之时,猛听村中无数百姓发出惊呼,众人回头望去,心中莫名一叹。 却原来是那笼罩村庄的雾气,这时竟然在飞速的变淡消失,宛如潮水推却,天地一片清明。 呼…… 张静虚轻轻如吐出一口气。 他像是心有所感,又似乎莫名感伤,他遥遥眺望那口村中古井,口中如同喃喃呓语一般:“好孩子,这便是你最后的馈赠么?虽然他们对你冷漠,你却仍旧善念还之。即使你已经消散天地,却惦念着这里的迷雾尚存……” “所以你对他们的临别馈赠,就是把这一方的浓雾驱散,对么?” “好孩子,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张静虚喃喃数声,仰天发出一声轻叹。 他默默背着包裹,衙役们押着四个村民,这一次不再停留脚步,朝着县城方向回归。 村庄迷雾消散,涉案村民押回,这才意味着,今次之案真的完结。 …… 回城之后要做的事,乃是给小书生买口棺材。顺便张静虚准备告假,他想要好好的歇一歇。 今次查案虽然不累,但他这一夜感觉心累。 只可惜张静虚并不知道,回去之后他恐怕没机会歇。只因城中一家棺材铺,今夜恰恰出了奇怪的事。 第31章 【刁难他】 与此同时,八千里外。 当张静虚率领衙役们查案奔波时,皇朝帝都的权贵们正在花天酒地。 青楼歌姬,灯火通明,娇吟漫唱,曲宴高欢。 人活于世,或许真的同人不同命。 有的人天生穷困操劳,困顿清贫劳碌一生,比如那民间百姓,一辈子为了吃口饱饭而活着。 有的人则是生来安逸,或是富贵或是奢华,即便非贵非奢,一辈子也不用担心性命安危。 不得不说,投胎真是个运气活。 比如投胎在帝都的人,和投胎在乡野完全不一样。哪怕仅仅是普通百姓,但是生活的环境天壤之别。 于平民百姓而言,能够安逸活着就是幸福,然而即便如此渺小的幸福,也不是生在乡野的百姓能享有。 唯有皇城帝都才可以。 皇城帝都,同时又是神眷总府所在地,即便夜色寂静幽深之时,但是皇城周围百里无雾。 是的,这里夜间无雾! 不管多么凶戾的猛鬼,也无论多么强的邪魔,凡是敢在皇城附近出现,那么便意味着挑衅人族。 敢挑衅,必除之。 既没有包容,也没有纵容。 …… 鬼类若在别的地方害人,也许鞭长莫及无法掌控,毕竟皇朝辖地足足一万里,疆土太大需要的人手太多。 国境内几十万个村庄,需要几十万个守夜人。 大大小小三万多个县,需要设立三万多个县衙,并且每座县城之中,还得设立神眷分府。 如此之大的人才需求量,无论皇朝还是神眷府都要捉衿见肘,尤其是神眷府,需要的是修行之人。 偏偏这方世界觉醒修行很难,最初一步必须是攒足功德,唯有攒足功德,才能开启修行之路。 然而攒足功德何其难,能踏上这一步的何其少。 所以哪怕皇朝强大,神眷府传承久远,但是两大势力的人手全都短缺,国境之内大多数地方鞭长莫及。 鞭长莫及,其实就是有心无力,故而鬼物才会横行,迷雾凶危笼罩大地。 只不过,这种情况在皇朝周围不存在。 周围一百里,没有一丝雾,夜间寂静清平,抬头可见满天繁星。 这里安全的很。 故而也安逸的很。 任何鬼魅邪魔,到了这里都要绕道走,远在一百里甚至两百里外,再强大的鬼物也要胆战心惊。 原因很简单,这里不但是皇城帝都,同时还是神眷府总府,而在神眷总府之内,坐镇着一尊战神般的大神官。 他手中有天神所赐的战器,乃是一杆青铜颜色的古拙长枪。 只需轻轻一挥,力道宛若奔雷,无论多么凶猛的鬼物,此枪之下一击皆杀。 据说这位大神官已经活了两百多岁。 他早就已经攒足了前往天界的功德。 然而或许是因为后辈无人,又或许这位大神官心怀苍生,总之他始终不曾离去,一直坐镇神眷府中。 每一夜他都站于楼顶绝巅,俯视眺望皇朝一万里疆域,洞察大地迷雾变化,以此推测各地情形。 他在默默守护人族。 如今的神眷府,也许只有他还在真心守护人族。 …… 这真是一位尽心尽力的强者。 同时也是谆谆教导后辈的长者。 比如今夜,大神官站于楼顶绝巅,而在他的身后身侧各处,则是三三两两聚集着年轻人。 言传身教。 身体力行。 明明大神官已经强大到不需要穿甲,但他却把天神所赐的战甲穿上,明明他已经强大到不需要长枪,但是他每一次登楼全都持枪而立。 并且神色肃然,堪称一丝不苟。 这位胸襟如海的强大长者,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晚辈们,既然肩负其职,就要严肃认真,遵守每一项规矩,守护天下需要用心。 他双目深邃,洞穿天下各处,不时将一些情形说给年轻人听,以此来教导这些神眷府的晚辈们。 比如何处县域之内,又有村庄驱散迷雾,由此可以推断,乃是守夜人攒足功德而觉醒…… 又比如何处郡府州府,驱散迷雾的范围扩大,由此可以推断,当地神眷分府必有大动作…… 极有可能是灭掉了某个强大鬼物,所以才能把迷雾驱散范围变大,这是极大功绩,需要发下奖赏。 突然这位大神官‘咦’了一声,似乎因为发现某个事而感兴趣,他神目如电一般,朝着八千里外眺望。 足足良久之后,这位长者面色浮现欣慰,仿佛自言自语,又似若有所思,轻声道:“真是有趣,又是这个小县,前后仅仅隔了三天时间,竟然又有一处村庄驱散了迷雾。” 仅隔三天。 又驱迷雾。 这可不是普通情况,以至于他这位强者也感到惊奇。 要知道整个皇朝虽然每夜都有觉醒者,但是一万里的浩大疆域也只能觉醒二三十人。 而天下村庄有多少? 大大小小几十万个…… 这么多的村庄,守夜人的基数极其庞大,然而几十万个守夜人之中,每夜觉醒的竟然只有二三十人。 这种比例,小的可怜。 倘若分摊到一个小县,那简直是微乎其微,短的可能十年八载出现一个,长的甚至几十年上百年都没有。 偏偏在这种前提下,竟然有一个小县特殊,前后仅仅隔了三天时间,又有村庄驱散了夜间迷雾。 这让大神官很是欣慰,同时心里又有些好奇。 忽然他转身朝着那些年轻人招招手,语气和缓的问道:“你们谁还记得三天之前,有一个小村在前半夜驱散迷雾,当时老夫曾跟你们说过,这个小村必然觉醒了一位不错的守夜人……” “当时老夫便下了令,让你们将其招收入府,加以重用,多多培养。” “那么,这位守夜人可曾招入神眷府么?” “有谁能过来于老夫说上一说?” …… 在场年轻人全都一怔,相互开始悄悄递眼色。 三天之前? 前半夜觉醒? 这事隔的并不久,所以他们都记得,并且不但记得,而且他们还在暗中使了坏。 只不过这事可不能说出来,否则大神官必然又是一顿训,甚至训还不算,说不定还要关押他们去苦修…… 他们可不想去苦修。 天生豪门何必苦修? 这种事躲都躲之不及,谁也不愿意被大神官盯上。 只不过,该怎么瞒过大神官的问话呢? 这些年轻贵族开始挖空心思编谎话。 可惜很快他们便察觉到,这一次想要瞒过显然是不行的,原因很简单,大神官正在目光灼灼等大家回答。 瞒之不过,如何是好? 难道真要如实回答,从而惹的大神官发怒?到时候怕是真要被关押,最要也要苦修大半年…… 一想到苦修,在场年轻人都觉头疼,于是不由自主,全都把目光看向某个少女。 而那少女此时也在暗暗发慌,脚下偷偷摸摸往后退缩几步,偏偏她这退缩的动作,反而引起大神官注意。 顿时大神官目光看过去,沉声问道:“云瑶丫头,你似乎心里藏着事……” 少女‘啊’的一声,下意识开口辩解,道:“没有,爷爷,云瑶我心里没有藏着事。” 哪知大神官脸色一肃,再次沉声道:“老夫跟你说过多少次,在这里你要喊我的官职,你乃神眷府的五品神官,而我是神眷府的超品大神官。虽然咱们是祖孙,但是当值之时乃是从属。按照神府典策的规定,你必须称呼我大神官……” 这话的语气其实并不重,勉强只能算是稍加呵斥,然而那少女却似受了大委屈,竟然眼泪汪汪哭哭啼啼,呜呜咽咽道:“您…您训我!” 大神官的脸色明显很无奈,皱眉道:“堂堂五品神官,相当于朝廷五品郡守,但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若是传出去岂不令人笑话?” 然而那少女仍是哭哭啼啼,甚至擦眼抹泪扑了上来,仿佛受了莫大委屈道:“我才不在乎几品官位,我只觉得您骂我很凶,爷爷,您不再疼云瑶了吗?” 大神官越发无奈,皱着眉头将她轻轻推开。 随即微微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意兴阑珊,道:“算了,此事就此作罢。原本老夫想着,借那个小县的情形向你们教导一番。结果你这丫头一闹,让老夫顿时兴趣全无……” 那少女看似哭哭啼啼,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动,趁机试探问道:“那个小县很特殊吗?” 大神官听到她问询,错以为这丫头在求知,连忙:“倒也不是那小县特殊,而是其中一人特殊。” 说着微微一顿,语带欣慰道:“方才老夫俯瞰天下,神目洞察皇朝疆域一万里,发现那沂城小县仅仅时隔三日,竟然又有一处村庄驱散了迷雾。” “乍一发现时,老夫还以为那座小县又有人觉醒,然而好奇之下再次细观,才知道原来竟是三天前的那个人。” “真是不错的一位晚辈啊,觉醒仅仅三天又驱散迷雾。并且老夫见他身上流光隐隐,极有可能获得了一笔数目不菲的功德。” “由此可以推断,他定是除掉了一个作恶的鬼物。化解一村之危,立下不小功业。” “方才老夫之所以询问你们,便是因为对这人产生好奇,我记得三天之前曾经叮嘱过你们,一定要把他招进神眷府好生培养。” “结果你们不但没做回答,反而你这丫头哭哭啼啼,惹得老夫无趣,现在已是兴致索然。” “唉,你们这些娃子何时才能长大啊。早点懂事,早点承担其责。” “这天地间是有规则的,冥冥之中是有定法的,享受之人,必须付出,而若是只知享受不愿付出,将要大量消耗家族的福运。” “你们这些娃子,家家都是神眷府麾下的豪门。所以你们生来之时,个个算是含着金汤匙。” “可是你们却不明白,你们祖上并非豪门,他们曾经也是泥土中挣扎,后来因为建功立业才慢慢崛起。” “每一次建功立业,就是一次对人族的付出,也正因为你们祖辈的付出,所以后辈们才享受福运。” “可是娃娃们啊,福运是会消磨的。你们祖上固然功绩很大,但也撑不住你们一代代消磨。如果你们不能及时醒悟,不能做到承负应有的职责……” “唉!” “老夫这些年为了教导你们,真是感觉有些心力憔悴。” “我曾鏖战十万猛鬼,感觉也不曾这般疲累。” “娃娃们,该警醒了啊。” 谆谆教诲! 莫过如是! …… 可惜,这位敦厚长者的一番苦心又白费了。 在场年轻贵族全都当做耳旁风,仅仅是表面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 尤其那个名叫云瑶的少女,她的关注点根本不在继承祖辈功业上,反而眼珠子滴溜溜乱动,再次怀着某种目的试探而问: “爷爷您刚才说,那个人今夜赚到了功德。具体有多少?有没有确切数?” 大神官微微一怔,感觉这孙女的问题有些奇怪。 但是这位长者仁厚,并未往坏的方面想。 不疑有他之下,随口予以回答:“距离八千里,实在有些远,虽然老夫能以神目洞察天下,但若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一些迹象,再由迹象推断,大约做个参考……至于确切数字,老夫并不能真的确定。” 少女云瑶连忙道:“那您就说个参考数字。” 大神官沉吟一下,缓缓道:“老夫观他身上功德之光,大体应在两百到三百之间,有此可以推断,他今夜至少化解了两三百人的性命之危。这个晚辈真是不错,刚刚觉醒连连立功……” 然而少女已经不再听他念叨,反而目光幽幽闪烁恶意的光,心里暗暗琢磨道:“竟然有两百到三百功德,这足以换取一件不错的战器。不行,决不能让他顺利。” “我三天之前才说要刁难他,结果他一转眼就赚到了不菲功德。若是让他越走越顺,我云瑶的脸面往哪放。” “必须立即发一份神剑传书过去,让沂城神眷府帮我多多的出手阻挠。就算刁难不死他,也要把他往死里刁难,哼。” 第32章 【恶毒女】 大神官神目如电,一眼便可洞穿魑魅魍魉。 但是对于他的这个刁蛮孙女,他却看不出此时正在敷衍他。 强者虽强,亦有弱点。 说他强,他是真的强。 曾经单枪匹马,闯入万鬼绝地,独自鏖战十万猛鬼,扫平了天下一处绝地。 那还只是他年轻时的战绩。 此后两百多年,坐镇云国皇都,他每一夜值守在楼顶绝巅,运用神目洞察皇朝一万里山河。 这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却能守护万万千千的人族。所以大神官虽然心疲力竭,但他两百年始终坚持不懈。 可也正因为他一心守护人族,全部精力都放在对付凶危上,所以对于人情世故的处理,这位强者反而比不过普通人。 换句话说,他几乎不擅长人情世故。而不擅长人情世故,其实就是不擅长体察人心。 年轻人的心思他不懂,甚至随便一个谎话就能瞒过他。 就比如他的这个孙女云瑶,此时明明正在琢磨做坏事,然而大神官看见孙女皱眉深思,竟以为这是在思虑神眷府政务。 他顿时感觉很欣慰,孙女终于有所长进了,若是再好好教导一番,也许很快能成为栋梁…… 到时候便可派往各地坐镇,成为年轻一代的又一个人才。从此建功立业,用心守护人族。 很好啊,这真的很好! 大神官越想越感觉心情舒畅,忍不住便开口继续进行教导,不断叮嘱道:“云瑶丫头你要记住,每一位修行者都是人族基石,哪怕他仅只是刚刚觉醒的守夜人,哪怕他曾经的出身无比寒微。但也不能苛待,而该予以扶持……” “这其中若是发现某些特殊人才,那么更要对其加大扶持和重视,让他能够飞速提升,尽早成为人族底蕴。” “比如老夫刚刚和你说的沂城小县,此县觉醒的那个守夜人就很不错。短短三天时间,连续驱散迷雾,这绝对是特殊人才,这绝对要加大扶持……” “丫头啊,老夫迫切盼着你们成长啊。” 可惜大神官这一番谆谆教诲,眼前的少女云瑶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但没听进去,心中还很反感。 只不过这少女擅长伪装,俏丽的脸上堆满乖巧的笑,连连道:“好的好的,爷爷您放心,刚才您这番训导,云瑶一定记在心里。” 大神官越发欣慰,但却语气严肃提醒一句:“本座跟你说过多少次,值守之时要喊我大神官。” 少女又是‘乖巧’一笑,甜甜道:“大神官,云瑶记住啦。” 大神官哈哈大笑,只觉心中舒畅不已。 人在心中舒畅之时,难免会有一些失态,哪怕是强如大神官这种人,这一刻也会下意识的流露情绪。 他不再严肃刻板,而是伸手轻抚孙女额头,仿佛有感而发,口中温厚出声: “丫头啊,老夫多么迫切盼着你们这些晚辈成长……” “无论是神眷府麾下各大豪门的晚辈,又或者天下各地自己觉醒的守夜人,你们在我眼中,都是亟需培养的晚辈。” “唯有你们这些晚辈快速成长起来,才能从我手中接过镇守云国的重任。” 大神官说到这里,目光像是仰望苍穹,也不知是因为何故,他神目之中隐隐闪烁一丝锐利。 他盯着苍穹之上,良久之后轻轻一叹。 依稀之间,语气竟似莫名萧索: “爷爷我已经坐镇云国两百年,我一生所立的功业实在太大,这导致我满身功德充盈,连天上的某些神官都眼红……” “早在八十年前,已经有天上神官催促我,他们让我赶紧卸任差事,他们让我即刻离开人界登天。” “自古以来,有着规矩,人界大神官登天,需要进献自身一半功德,于是那些天上神官们,趁机便可分润一笔。” “但是爷爷不在乎他们分润,因为我一生的功业太大太多,建功立业之时,便有功德加身,积累两百余年,我身上功德甚至能超过小神。” “我之所以不登天,是因为放心不下云国,云国开国仅仅八百年,根本比不上那些古老国度。” “那些国度不担心强者断代,而云国只有爷爷我一人……” 大神官说到这里,收回仰望苍穹的目光,重新看着孙女云瑶,以及在场所有年轻贵族。 良久之后,他再次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道:“所以,孩子们,早早警醒吧,早早成长啊!” “我连续八十年拒绝登天,已经惹的天上许多神官不喜,说不定哪天哪日,他们会强行征召……” “一旦强行征召,本座不想走也得走,可是那时候如果你们还不曾成材,这偌大的云国疆域交给谁来镇守?” “几十万座村庄,三万多个县域,生活着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每一个人的安危都让我牵挂……” “他们都是我人族族群的子民啊!” 大神官说到这里,再次发出一声叹息,温声道:“所以,孩子们,老夫这番良苦用心,你们能够体会到吗?” 体会? 谁像您这样老古板! 明明一身功德浩大,超过天上小神级别,若是您愿意登天,最少也能封个三品大天神官。 若能如此,云国在天上就有了后台,而我们每一家的神眷府豪门,身份地位都将更上一层楼。 放着这么好的事情不做,非要在人间继续镇守。 云国疆域这么大,生活的百姓这么多,就算失去您这位强者,死个几万十几万又能算啥? 可您偏就为了这些烂泥般的百姓,连续八十年拒绝登天做官…… 几乎在场每一个年轻贵族,心里都是这般的在腹诽着。 只不过心里虽然腹诽,但是个个表面上装的乖巧,纷纷道:“吾等谨记大神官教诲,今后必然刻苦上进。” 大神官甚是欣慰。 这时少女云瑶眼珠子滴溜溜转,忽然巧笑嫣然凑到大神官跟前,嘻嘻笑道:“爷爷您身上功德那么多,不如送给云瑶一些用用呀。我想从天神宝库换取一件战器,有了这战器我绝对可以瞬间崛起……” 大神官先是一怔,随即面色一沉,道:“自古强者之道,皆为自身拼搏,虽然功德可以相赠,但是兑换战器必须自己赚功德。否则拿着长辈的功德去换,你换到再强的战器也成不了强者……” 云瑶顿时暗恨,悄悄咬牙切齿。 但这少女擅长伪装,俏脸仍旧笑容嫣然,乖巧哄骗道:“算我借您的,这总可以吧。爷爷,云瑶真的很想要那件战器呢。有了那件战器之后,我保证一定刻苦上进。” 说着偷偷观察大神官表情,紧跟着又道:“并且我还保证,用心守护人族。爷爷,其实我一心想要守护人族的呢。但我现在是个没有战器的小姑娘,就算有心守护但也没能力呀。” 一番乖巧的哄骗之言,骗的大神官极其欣慰,郑重问道:“你这丫头说的都是真话吗?你兑换战器真是想要上进?莫不是为了拿去炫耀,让人羡慕你是神眷府的贵女?” 云瑶顿时举起小手,做出发誓赌咒的姿态:“孙女向您保证,我是为了人族。” 大神官明显踟躇起来。 足足良久之后,这位敦厚的长者像是有了决断,沉声道:“你看中的那件战器需要多少功德?” 云瑶顿时惊喜,急忙道:“不多不多,三十万即可。” 大神官先是一怔,随即一脸怒容:“三十万功德?你知道各地神眷分府的神官一辈子能赚多少吗?纵然付出一生,甚至丢掉半条命,但是入手的功德,一辈子加起来不超过一万……” 云瑶悻悻低下头,又在暗暗咬牙切齿。 然而这一幕落在大神官眼中,却以为怪孙女是认错羞愧,如此一来,大神官反而再次欣慰。 终于,这位敦厚长者轻叹一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云瑶惊喜抬头。 却见大神官面色肃然,十分郑重的叮嘱道:“老夫可以给你三十万功德,让你去兑换心仪的那件战器。但是话先说在头里,这笔功德算是你借的。以后你必须建功立业,赚取功德归还回来……” 说着看了云瑶一眼,沉声又道:“老夫并不在意三十万功德,我是希望你能建立大功业。所以这必须归还的约定,是给你这丫头的敦促和鞭策。” 少女笑脸嫣然,急急点头答应:“我懂,我懂!” 大神官再次轻叹一声。 …… 此时此刻,天色隐隐已有放亮迹象,也就意味着,天地之间的迷雾将要消散。 大神官值守于此,再忙再累也不忘正事,道:“昨夜老夫洞察皇朝疆域一万里,发现共有七处地方驱散迷雾,唉,这个数量真是少的可怜……” 叹息之余,再次开口,沉声道:“尔等将这七处驱散迷雾的情况,速速用神剑飞书告知各地,让各地神眷府及时出动,早早的把觉醒之人招收入府。” 说着一停,继续又道:“顺便按照老规矩,把这消息送给皇宫一份去。要让陛下得知,我们云国的情况。” 在场年轻人纷纷应诺,然而个个都不愿干活。 云瑶则是仗着受宠,站在一旁开口嘲讽道:“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消息送去皇宫?咱们神眷府乃是天神直属,那位小皇帝见了您还得行礼呢。” 大神官脸色一怒,忿声道:“自古以来,这是规矩。神眷大神官观察迷雾,必须把情况分享给帝王。” 说着瞪了云瑶一眼,又道:“丫头你记住,抱怨之言不准再说。尤其是谁高谁低这种话,老夫更加不想听你再说。” 云瑶由于尚未把骗到的三十万功德拿到手,所以这一刻伪装的更加乖巧,连连道:“我错了,大神官,云瑶知道错了。” 大神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教诲她道:“皇朝和神眷府,都在守护人族。帝王和大神官平等,地位没有谁高谁低。那位小皇帝之所以向我行礼,那是人家小皇帝敬重我的年纪……” 云瑶不断点头,‘嗯嗯嗯’的表示自己再也不会犯错。 大神官看她知错能改,终于把三十万功德赠了过去。 …… “得手了!” 这少女心中欢呼,眼中却闪烁恶毒的光。 “等我兑换战器之后,从此可以耀武扬威,说不定哪天心情不爽,我就去那个沂城小县走一趟。” “战器在手,当者披靡,到时候我随便找个由头,打死那个所谓的特殊人才。” …… 【作者言:】大家不用生气,这少女死的会挺惨,你们应该能看出来,咱们主角张静虚可不是个手软的人。 该善良时,他会善良,但是该狠之时,他绝对心狠手辣。 战器价值三十万功德,这可是一大笔啊! 第33章 【大公主】 此时距离天亮尚有不短时间,然而皇宫里的御书房已经燃灯。 夜虽幽深。 天虽未亮。 但是勤勉的小皇帝并不贪睡,他几乎每一夜都是寅时四刻起床。 小皇帝先是草草吃些点心,然后便急匆匆跑到御书房,若是发现需要批阅的奏疏过多,他便会愁眉苦脸的坐下开始批阅。 毕竟还是个孩子,谁在少年之时不是如此呢?况且怕苦怕累是人之本性,无论皇帝还是贩夫全都如此。 只不过么,小皇帝毕竟是勤勉的!虽然他会愁眉苦脸,但他批阅奏疏很用心。 如果某一天发现需要批阅的奏疏少,小皇帝就会显得十分开心。这意味着他能挤出时间,可以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 读书! 比如此刻,便是如此。 只听一个少年郎的清脆读书声,悠扬顿挫的在御书房里回荡着。 “慈泽温然,万物生发之道。” “心怀叵测,终究难以长久。” “人之活于世,当有包容心,宽宏雅量,善待以和,此族群相帮互助之道也,无论君王黎民皆应如此……” 或许是因为这段太精彩,其中蕴含的先哲道理令人深思,小皇帝缓缓放下书册,拖着脑袋似在品味。 便在这时,门口走进一位苍老内侍,手里端着一碗羹汤,面含宠溺的看着小皇帝。 “陛下虽然喜爱读书,但也不能太苦了自己,每日如此早起,小小年纪怎能撑得住。似您这般少年,该是多睡之龄啊。” 苍老内侍说着,将羹汤送到桌边,温声又道:“老奴亲自盯着御厨,让他们专门熬制,陛下且先吃了,补益一些元气。” 然而小皇帝却恍若未闻,反而问苍老内侍道:“大总管,您跟朕讲讲,为什么这世上有好人恶人,为什么总是有权贵倾辄百姓?圣贤明明在书中留下教诲,我们人族应该相帮互助,可是为什么,有些人不愿意遵从?” 望着小皇帝托腮皱眉的表情,苍老内侍笑呵呵的把羹汤往前推了推,温声道:“陛下莫不是又在烦恼,想起了帝都的那些纨绔?” 小皇帝叹了口气,道:“确切地说,朕是烦恼神眷府的那些年轻贵族。明明他们祖上都是人族柱石,为什么他们这些后代如此不成器?” “前几天,京兆尹上奏疏,说是仅仅半年时间,皇城之中发生了一百多件权贵案子。其中九成涉及神眷府,另有一成则是朝廷官员的子嗣。” “京兆尹惹不起神眷府,同时也惹不起朝堂某些重臣,所以给朕上了秘奏,想让朕来决断此事。” “但是朕能怎么决断,难道去找大神官哭诉么?我虽然是个少年,但我毕竟是云国帝王。若是我去哭诉,大神官会很失望。” 小皇帝说到这里,烦闷的吐出一口气,再次问苍老内侍道:“大总管您说说,为什么帝都之中这么多的纨绔?” 苍老内侍呵呵一笑,第三次把羹汤推进些,一边劝说小皇帝吃饭,一边语带深意的教导:“陛下之所以会有这些烦恼,是因为您一直在皇宫待着,目光所及之地,耳中所听之言,最先看到的听到的,大多乃是帝都之事。” “所以,便感觉纨绔很多。” “但是陛下却忽视了,其实咱们云国年轻一代亦有才俊。” “只不过这些才俊已经成材,所以全都派去四方守护百姓。他们或是建功立业,或是解救一方。默默赚取功德之际,并不向陛下这里邀功。” “故而,陛下才会疏忽。” “故而,陛下才感觉帝都全是纨绔。” “关于这些纨绔子弟,老奴认为陛下无需烦恼,这些货色因为不成器,所以才会被留在帝都中。” “换句话说,这些纨绔全是各家豪门的渣滓,而那些豪门的家主心知肚明,这些货色根本看不到成材希望,一旦派出去,只会耽误事。” “反而拦在家中,扔在帝都之内,让其混天熬日,总好过派出去危害一方。” “陛下当知,咱们云国的夜晚太艰难,百姓们需要守护,而这些货色根本没能力守护。一旦出现问题,害的可不是一两个百姓。” “所以,这些纨绔们留在帝都是好事。” 苍老内侍这一番解释,听的小皇帝连连点头,若有所思道:“朕明白了,这是两权其害选其轻……” 但是小皇帝紧跟着又皱眉,放下手中的羹汤道:“可是朕却听说,大神官似乎不这么认为,他每每在夜间值守之时,都要把这些纨绔喊去,言传身教,谆谆教诲。” 苍老内侍叹了口气,道:“大神官乃是长者之心,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晚辈。可惜,这些纨绔毕竟是各家的渣滓。但凡其中哪个能有一点点成材希望,各家豪门早就把他们派出去赚功德了。” 苍老内侍一边说着,一边递上湿布让小皇帝擦擦嘴,顺势又道:“陛下莫要再为这些人烦心,您应该把目光放在云国的俊才身上。那些人是咱们人族基石,每一个都该加以扶持和重用。” 小皇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听劝。 忽然小皇帝像是想起什么,急忙抬头再次发问:“今天神眷府有没有送来消息,咱们云国昨夜有多少觉醒者?” 苍老内侍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精致小册子,道:“陛下便是不问,老奴也会禀奏。大神官昨夜俯瞰山河,洞察云国一万里疆土,总共发现七处村庄迷雾驱散,推断应是六个人立下功绩。” 小皇帝先是一怔,明显有些失望,喃喃道:“才驱散七处?昨夜竟然这么少!” 猛然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抬头又问苍老内侍:“既然有七处村庄驱散迷雾,为什么大神官推断是六个人立下功绩?” 苍老内侍呵呵一笑,语带深意道:“这便是老奴刚才说的,陛下应该把目光放在云国的才俊身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您三日之前的一次决断,很有可能让朝廷势力增添一位未来强者。而神眷府那边,则是错失了这个机缘。” 小皇帝明显有些惊喜,连忙道:“是吗?快跟朕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竟让您老这般论断!” 苍老内侍目光深邃,悠悠道:“短短三日之内,驱散两处迷雾,并且根据大神官神目洞察,这个人在昨夜至少赚到三百功德。也就意味着,他最起码化解了两三百人的凶危。” “化解两三百人凶危,其实并不算太大功绩,但是陛下或许不知,这人乃是三天之前才刚刚觉醒啊。” “仅仅觉醒三天,就能化解两三百人的凶危,而能威胁到两三百人的鬼物,最起码也是个厉鬼层次……” 苍老内侍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缓缓又道:“正是由于这些缘故,大神官才做出推断,昨夜这人必是俊才无疑,将来的成就最低也能镇守十个郡。” “而老奴则更加大胆一些,我认为这人的成就不止于此。若是咱们朝廷一方加大力度培养,未来说不定又是一个镇守绝地的大将军。” 小皇帝明显一惊,蹭一下蹿了起来,颤声道:“您老竟然这么高看他,竟然认为他将来能镇守一处绝地?” 苍老内侍目光深邃,语气悠悠的道:“仅仅一夜之间,赚取三百功德,这种刚刚觉醒就能如此的情况,已经有两百多年不曾出现了。而在两百年前,这种情况也只有三例。” 小皇帝喘息粗重,压抑着兴奋道:“这三例情况,分别是大神官,我祖父,还有您……” 说着小脸一片急切,急急追问苍老内侍:“他在哪?是哪个县域的人?” 苍老内侍笑呵呵一指南方,慢悠悠的道:“八千里外,东蒙山脚,老奴三天之前曾跟陛下说过,那里有一座小县叫做沂城。” 沂城? 小皇帝眨了眨眼。 突然面色像是古怪,颇为悻悻然的道:“竟然是朕那位滚刀肉堂兄当官的地方,朕若是想从他手底下调人怕是很难啊。” 苍老内侍悠悠一笑,饱含深意的道:“没关系,莫担心,陛下之所以感觉犯难,是因为你不想和滚刀肉掰扯。但是,你姐姐可不在乎这些……大公主她,肯定出手。” “她若出手,谁也难拦,就算你那堂兄是个滚刀肉,但是老奴保证他会乖乖服输。” “所以那位沂城小县的奇才,注定会是陛下的嫡系派系。” 第35章 【莽货县令,逗一逗他】 古代衙门审案,同样可以旁听,甚至会专门招呼百姓过来,允许百姓在公堂之外围观。 围观,意味着监督。 同时,也有震慑之意。 这样做既是为了体现公正严明,同时也是给百姓科普朝廷律法,但是最重要一点,乃是借审案之际震慑人心。 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告诉百姓们,别犯法,犯法必被抓,律法森严,容不得侥幸。 而民间百姓对于看热闹这种事,无论古今中外全都一个尿性,人之天生好奇,越是热闹越想凑…… 所以每当衙门审案之时,根本不用派人出去招呼,百姓们自己就会蜂拥前来,热闹非凡的拥簇在衙门口。 尤其是今天,据说有大案子要审,乃是新任捕头带着全体衙役,一夜之间破掉城外孙家庄之案。 额滴个老天神啊,光是杀人凶犯就抓了四个回来呢。 等会县令老爷升堂,审问之时必然很热闹,说不定还会大刑伺候,水火棍揍得犯人哭爹喊娘…… 如果能看到这样场景,半个月都有话题和人吹。 百姓们翘首以盼,心里竟然有些小激动。 …… 仅仅是孙家庄的杀人案,已经让百姓们心里激动。 然而今天也许是运气好,县衙很可能会连续审问两个案子。据说是大清早有人前来,敲响了衙门之前的鸣冤鼓。 击鼓鸣冤,不一定是冤情。 比如乡里之间发生争执,又或者两个村子争水引发械斗,几百号人干仗之后却发现,彼此都奈何不了对方…… 这时候若是两村的宗族长者谈不拢,就会一起到县衙这里敲响衙前鼓。 衙前鼓,不一定是鸣冤,民间百姓需要主持公道时,律法同样允许百姓敲鼓向县衙求助…… 但这是往常情况,今天却不太一样,据说是一个娘们在大清早过来,哭哭啼啼的敲响了衙前鼓。 至于为啥敲鼓? 言称是要报案! 然而具体报的是什么案子,由于暂未升堂故而不知,也正因为暂时还不知是啥案子,所以百姓们越发好奇的难受。 人之天性,皆有好奇,犹如猴儿抓耳挠腮,又似蚂蚁在热锅上乱滚,那种迫切的感觉,堪称是煎熬一般。 幸好,百姓们没有煎熬太久。 …… 县令大人,终于到了! 并且身后还跟着数人。 全是县衙的重要人物。 首先是县丞…… 其次是县尉…… 再后面则是一个面皮发白的中年文士,百姓们都认识他乃沂城的教喻。 好家伙,场面够大的。 县衙四大巨头全都到场,果然今天的案子非同小可。 然而又有眼尖的百姓,发出四大巨头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顿时相互窃窃私语,询问这人的身份。 很快便相互得知,原来这人就是新任捕头,昨夜正是他率领衙役们出城,一夜之间破掉了孙家庄的案子。 厉害! 这样的捕头肯定厉害! 然而厉害归厉害,有一点让百姓们很纳闷。 原因是捕头职位虽然也算县衙前列,但是捕头并不算个真正的官,而是属于半官半吏的性质,没有资格陪着四大巨头升堂。 偏偏看眼前这情况,完全超出了百姓们认知,只见这位新任捕头不但跟着进了公堂,而且还有衙役急急忙忙给他搬来一把椅子…… 甚至看那椅子的位置,赫然竟摆放在县尉的一侧。 县尉,那可是县里的第三把交椅啊。 他旁边一侧的座位,按说应该属于教喻才对吧?然而看眼前这情况,教喻的位置竟然往下面移了。 岂不是说,这个新任捕头的级别竟然比教喻还高? 原本县衙四大巨头,现在变成了五大巨头,并且教喻的排名贬低,成为了敬陪末座的老幺…… 更离奇的是,县尉大人看到捕头坐到身边时,竟然主动起身行礼,口中喊了一声大叔! 并且语气带着尊敬,十分郑重问道:“张叔,要不咱俩换换位子?您坐我这椅子,小侄去坐您的……” 甚至就连第二巨头的县丞,此时也笑呵呵的开口,满脸亲切的道:“张兄若是感觉县尉的椅子不合适,那么我这老二的椅子也可以。” 好家伙,这什么情况? 百姓们看的啧啧称奇,都感觉今日来看热闹真是来对了。 便在这时,猛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却是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目光凶悍的看着百姓们。 “肃静,尔等勿要喧哗。” 刚开口还是文雅得体的官话,后一句直接飙脏话骂骂咧咧。 “马勒个巴子的,再敢吵吵全都滚蛋。” “老子好不容易升堂一次,我看哪个鳖孙在门口咋咋呼呼?” 明明是个县令,脏话如此娴熟! 然而沂城百姓早已习惯,反而嘻嘻哈哈围在门口反击,纷纷道:“县令老爷,您今天的架势像个土匪啊!” 有的百姓更大胆,直接打趣道:“要不您别当官了,带着俺们去拦到抢劫吧。只要您往路上一站,匪话都不用说上几句,保证过路之人吓的屁滚尿流,哆哆嗦嗦就把过路钱给交了……” 而面对的百姓反击,县令顿时眼珠子一瞪,破口骂道:“入你们媳妇的,又让老子去当土匪。本官乃是堂堂县令,出身乃是云国皇族。我便是再怎么没有出息,也不至于做个拦道抢劫的匪。” 他骂的很凶,脸上的横肉也凶,然而百姓们越发嘻嘻哈哈,纷纷逗他道:“不想当拦路劫道的匪,那您想当个什么样的匪?” 这是在顺话赶话,故意惹县令上当。 偏偏县令这个莽货不疑有他,反而咧开嘴哈哈一声大笑,颇为傲然的道:“老子若是去当匪,最起码要当个巨匪,落草为寇,占据山头,当大寨主,耀武扬威……” 说着看了一眼百姓,哼哼两声又道:“但若是让老子拦路抢劫,干那种没品没级的腌臜事,入你们媳妇的,这分明是看不起我。” 百姓们哈哈大笑,越发逗他道:“想入我们媳妇?县令大人您行吗?别看您相貌很是威猛,可惜是个十七岁少年哇,俺们便是把媳妇给您送过来,您知道怎么脱裤子上去入吗?” “敢说老子不会?” 县令勃然大怒,道:“老子一枪入进去,让你们全都当龟孙。明年这个时候,家家添个大胖小子。” 公堂门口一片嘘声。 这种奇葩场景,简直匪夷所思。 堂堂县令和百姓吵架,口中污言秽语毫无官体,若是被朝廷的巡按们知晓,怕是立马就要参劾一笔。 但是张静虚冷眼旁观,却隐隐感觉县令背后有高人。 对官员下属展现官威。 于百姓相交打成一片。 自古以来当官的若能做到这一步,代表民心的万民伞肯定是唾手可得。 由此可见,县令这举动颇为高深。 如果他背后没有高人指点,年级轻轻怕是难以捉摸这种手段。尤其这厮还是个莽货,几乎没有任何的城府。 所以,这个背后指点的高人是谁呢? 张静虚下意识之间,想起了县衙后宅的老管家。 然而正当他心中揣测之际,却听坐在旁边的县尉苦笑,压低声音道:“张叔您无需深猜,我这堂兄就是这样。他背后没啥高人指点,他这举动也谈不上高深,他纯粹就是……天生如此。” 嗯哼? 张静虚微微一愣。 天生如此? 那岂不是滚刀肉? 他心里有些不相信…… …… ……【作者】:今天除夕,两章一起发布,后面紧跟着第二更,开启新的悬疑剧情。 第35章 【莽货县令,逗一逗他】 古代衙门审案,同样可以旁听,甚至会专门招呼百姓过来,允许百姓在公堂之外围观。 围观,意味着监督。 同时,也有震慑之意。 这样做既是为了体现公正严明,同时也是给百姓科普朝廷律法,但是最重要一点,乃是借审案之际震慑人心。 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告诉百姓们,别犯法,犯法必被抓,律法森严,容不得侥幸。 而民间百姓对于看热闹这种事,无论古今中外全都一个尿性,人之天生好奇,越是热闹越想凑…… 所以每当衙门审案之时,根本不用派人出去招呼,百姓们自己就会蜂拥前来,热闹非凡的拥簇在衙门口。 尤其是今天,据说有大案子要审,乃是新任捕头带着全体衙役,一夜之间破掉城外孙家庄之案。 额滴个老天神啊,光是杀人凶犯就抓了四个回来呢。 等会县令老爷升堂,审问之时必然很热闹,说不定还会大刑伺候,水火棍揍得犯人哭爹喊娘…… 如果能看到这样场景,半个月都有话题和人吹。 百姓们翘首以盼,心里竟然有些小激动。 …… 仅仅是孙家庄的杀人案,已经让百姓们心里激动。 然而今天也许是运气好,县衙很可能会连续审问两个案子。据说是大清早有人前来,敲响了衙门之前的鸣冤鼓。 击鼓鸣冤,不一定是冤情。 比如乡里之间发生争执,又或者两个村子争水引发械斗,几百号人干仗之后却发现,彼此都奈何不了对方…… 这时候若是两村的宗族长者谈不拢,就会一起到县衙这里敲响衙前鼓。 衙前鼓,不一定是鸣冤,民间百姓需要主持公道时,律法同样允许百姓敲鼓向县衙求助…… 但这是往常情况,今天却不太一样,据说是一个娘们在大清早过来,哭哭啼啼的敲响了衙前鼓。 至于为啥敲鼓? 言称是要报案! 然而具体报的是什么案子,由于暂未升堂故而不知,也正因为暂时还不知是啥案子,所以百姓们越发好奇的难受。 人之天性,皆有好奇,犹如猴儿抓耳挠腮,又似蚂蚁在热锅上乱滚,那种迫切的感觉,堪称是煎熬一般。 幸好,百姓们没有煎熬太久。 …… 县令大人,终于到了! 并且身后还跟着数人。 全是县衙的重要人物。 首先是县丞…… 其次是县尉…… 再后面则是一个面皮发白的中年文士,百姓们都认识他乃沂城的教喻。 好家伙,场面够大的。 县衙四大巨头全都到场,果然今天的案子非同小可。 然而又有眼尖的百姓,发出四大巨头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顿时相互窃窃私语,询问这人的身份。 很快便相互得知,原来这人就是新任捕头,昨夜正是他率领衙役们出城,一夜之间破掉了孙家庄的案子。 厉害! 这样的捕头肯定厉害! 然而厉害归厉害,有一点让百姓们很纳闷。 原因是捕头职位虽然也算县衙前列,但是捕头并不算个真正的官,而是属于半官半吏的性质,没有资格陪着四大巨头升堂。 偏偏看眼前这情况,完全超出了百姓们认知,只见这位新任捕头不但跟着进了公堂,而且还有衙役急急忙忙给他搬来一把椅子…… 甚至看那椅子的位置,赫然竟摆放在县尉的一侧。 县尉,那可是县里的第三把交椅啊。 他旁边一侧的座位,按说应该属于教喻才对吧?然而看眼前这情况,教喻的位置竟然往下面移了。 岂不是说,这个新任捕头的级别竟然比教喻还高? 原本县衙四大巨头,现在变成了五大巨头,并且教喻的排名贬低,成为了敬陪末座的老幺…… 更离奇的是,县尉大人看到捕头坐到身边时,竟然主动起身行礼,口中喊了一声大叔! 并且语气带着尊敬,十分郑重问道:“张叔,要不咱俩换换位子?您坐我这椅子,小侄去坐您的……” 甚至就连第二巨头的县丞,此时也笑呵呵的开口,满脸亲切的道:“张兄若是感觉县尉的椅子不合适,那么我这老二的椅子也可以。” 好家伙,这什么情况? 百姓们看的啧啧称奇,都感觉今日来看热闹真是来对了。 便在这时,猛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却是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目光凶悍的看着百姓们。 “肃静,尔等勿要喧哗。” 刚开口还是文雅得体的官话,后一句直接飙脏话骂骂咧咧。 “马勒个巴子的,再敢吵吵全都滚蛋。” “老子好不容易升堂一次,我看哪个鳖孙在门口咋咋呼呼?” 明明是个县令,脏话如此娴熟! 然而沂城百姓早已习惯,反而嘻嘻哈哈围在门口反击,纷纷道:“县令老爷,您今天的架势像个土匪啊!” 有的百姓更大胆,直接打趣道:“要不您别当官了,带着俺们去拦到抢劫吧。只要您往路上一站,匪话都不用说上几句,保证过路之人吓的屁滚尿流,哆哆嗦嗦就把过路钱给交了……” 而面对的百姓反击,县令顿时眼珠子一瞪,破口骂道:“入你们媳妇的,又让老子去当土匪。本官乃是堂堂县令,出身乃是云国皇族。我便是再怎么没有出息,也不至于做个拦道抢劫的匪。” 他骂的很凶,脸上的横肉也凶,然而百姓们越发嘻嘻哈哈,纷纷逗他道:“不想当拦路劫道的匪,那您想当个什么样的匪?” 这是在顺话赶话,故意惹县令上当。 偏偏县令这个莽货不疑有他,反而咧开嘴哈哈一声大笑,颇为傲然的道:“老子若是去当匪,最起码要当个巨匪,落草为寇,占据山头,当大寨主,耀武扬威……” 说着看了一眼百姓,哼哼两声又道:“但若是让老子拦路抢劫,干那种没品没级的腌臜事,入你们媳妇的,这分明是看不起我。” 百姓们哈哈大笑,越发逗他道:“想入我们媳妇?县令大人您行吗?别看您相貌很是威猛,可惜是个十七岁少年哇,俺们便是把媳妇给您送过来,您知道怎么脱裤子上去入吗?” “敢说老子不会?” 县令勃然大怒,道:“老子一枪入进去,让你们全都当龟孙。明年这个时候,家家添个大胖小子。” 公堂门口一片嘘声。 这种奇葩场景,简直匪夷所思。 堂堂县令和百姓吵架,口中污言秽语毫无官体,若是被朝廷的巡按们知晓,怕是立马就要参劾一笔。 但是张静虚冷眼旁观,却隐隐感觉县令背后有高人。 对官员下属展现官威。 于百姓相交打成一片。 自古以来当官的若能做到这一步,代表民心的万民伞肯定是唾手可得。 由此可见,县令这举动颇为高深。 如果他背后没有高人指点,年级轻轻怕是难以捉摸这种手段。尤其这厮还是个莽货,几乎没有任何的城府。 所以,这个背后指点的高人是谁呢? 张静虚下意识之间,想起了县衙后宅的老管家。 然而正当他心中揣测之际,却听坐在旁边的县尉苦笑,压低声音道:“张叔您无需深猜,我这堂兄就是这样。他背后没啥高人指点,他这举动也谈不上高深,他纯粹就是……天生如此。” 嗯哼? 张静虚微微一愣。 天生如此? 那岂不是滚刀肉? 他心里有些不相信…… …… ……【作者】:今天除夕,两章一起发布,后面紧跟着第二更,开启新的悬疑剧情。 第36章【夜间昏睡,孩子丢失】 便在这时,县令像是和百姓们吵累了,似乎这才记起正事,他是要升堂问审的。 结果闲杂正事没干,光顾着和人干嘴…… 顿时这莽货的面色泛红,显然自觉有些挂不住脸,于是恶狠狠一拍惊堂木,故意装作凶神恶煞的道:“都给老子闭嘴啊,老子今天没功夫入你们媳妇。” 百姓们见他发威,全都偃旗息鼓,虽然逗弄少年县令很有趣,但是做人最起码要懂的见好就收。 毕竟是堂堂县令啊,可不能真给惹毛了。 却见县令目光炯炯,自觉官威已经压服百姓,心中满意之下,难免有些自得。 但他这一次终于没再犯浑,而是先说起今天的第一件正事。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探手入怀掏出一份文书,大声道:“今番升堂之前,本官先要宣读一份县告,涉及官员任免,希望尔等周知。” 说着展开文书,目光却看向张静虚,再次大声道:“今有沂城县衙捕头张静虚,县外二十里张家村人士,开启修行之门,踏足神赐之路……” “自古觉醒之人,皆为人族守护,按云国律法,享待遇如下。” “若其被神眷府征召,则录入神眷府之册。” “若起自愿投身朝廷,则提拔为属地之官。” “故而张静虚虽然暂领捕头之职,但其品秩乃是云国官员之列。并且修行之人愿意做官,可享云国规定之额外俸禄。” “今番县告宣读,乃吏部盖印官凭:沂城张静虚,官俸从八品,于沂城县衙之内,仅落于县令县丞及县尉。” 县令念到这里是,手指头在嘴里沾了沾,显然是养成的习惯性恶习,翻书之时喜欢用手指沾唾沫。 他继续念诵县告: “但若涉及鬼魅魍魉之事,张静虚有听与不听之权。且其行使权柄,品秩连升三级,等同于沂城县令,及神眷府神官……” 这份吏部官凭告身,算是解释了张静虚为什么有资格坐在公堂上。 但是由于用词太过官场化,导致门口许多百姓听不太懂,于是下意识之间,相互便交头接耳。 而窃窃私语的声音一旦太多,聚起来同样会变的嗡嗡嘈杂。 县令顿时勃然大怒,瞬间又显露本性,破口大骂道:“马勒个巴子,叽叽歪歪个啥?老子早就知道,你们这些鳖孙肯定听不懂。” “现在都把耳朵竖起来,老子重新跟你们说一遍!“ “张捕头,他,因为特殊,所以是官……” “懂了吗?” “他是官!” “虽然他的官品只有从八品,但他在办理案件之时有特权,并且权力可以连升三级,和本官这个沂城县令一样高。” “同时,也和沂城神眷府的神官一样高。” “现在,你们这群鳖孙听懂没?如果还是没听懂,赶紧滚回家吃奶去……” 县令骂骂咧咧,百姓们反而听明白了。 顿时全都恍然大悟,再看向张静虚的眼神已经不同。 不得了哇! 这位捕头竟然是个修行者。 好事啊,喜事啊,大喜事啊! 他应该当官。 他可以当官。 他有资格当官。 此方世界由于夜间凶危,所以低下阶层的百姓缺乏安全感,自古传承下来的畏惧,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 都知道夜间恶鬼横行。 唯有修行者才能庇护。 然而整个沂城县域之内,以前只有神眷府一位神官。虽然那位神官在庇护百姓之时很努力,但他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些捉衿见肘。 比如前年之时,城外有个村子出现惨案,大雾弥漫笼罩全村,九十余人在一夜之间横死。 偏偏在那同一夜里,城西一片荒坟也出现猛鬼,并且那猛鬼也不知因为何故,竟然发疯般想要冲进沂城。 两处同时出现凶危,神官只能庇护一处,为了城中一万多口百姓,他无奈放弃了城外那个村庄。 惨的很啊! 据说第二天派去收尸的衙役们全都吓惨了。 那个村子总共也就一百来口人,短短一夜时间就死了九十多个,几乎等于灭村,几乎和灭村没什么区别。 像这种例子,其实在沂城县里有很多次。 每当夜间凶危之时,尤其是同时出现两处三处,那位神官分身乏术,只能无奈的放弃某一处。 而放弃,就意味着有人死。 这是这方世界的苦难,任何一个县域都如此,沂城百姓算是好的,至少他们有一位愿意努力的神官。 但只有一位神官,总是让人感觉缺乏安全感,说不定哪天又有两处凶危同时出现,也许那时候被神官放弃的就是自己…… 幸运的是,老天开了眼。 终于他们沂城小县,又多出一个修行者。 这方世界的百姓由于深受凶危侵扰,所以对于修行者有种天然的尊崇,当他们看向张静虚时,眼光已经包含着浓浓期待…… 新的修行者。 我们沂城县自己的修行者。 有他担任县衙捕头之后,我们的日子会不会比以前好很多? …… 县令这种莽夫性子,对于任何事都是不耐烦的,尤其他还是个十七岁少年,正处于性格最为毛躁的时候。 所以当他念完县告之后,立马就把文书甩到一边,紧接着,眼珠子咕噜咕噜开始闪烁兴奋的光。 他,要开始审案了! 关于豆腐孙家庄的案子,这厮压根就没有兴趣去审,四个杀人罪犯而已,等会走走过场直接定罪就行,反正事情已经被张捕头查清,他犯不着在公堂上重审一遍…… 那样既觉得枯燥,又觉得心烦。 但是这厮对于另一个案子,心里则是又兴奋又有些期待。 大清早的有人敲响衙前鼓,据说还是个哭哭啼啼的娘们,嘿嘿,这事要么是有趣,要么就是特别有趣。 但若仅仅只是有趣,这厮还不至于期待,顶多也就感觉兴奋一些,可以在审案之时对小娘们口花花。 真正让他产生期待的原因,是张静虚在县衙后宅交给他的功德,这货自从到手了那点功德后,满脑子想的都是鬼物害人。 所以他现在特别渴盼,希望报案的会是这种情况。 如果真是鬼物害人。 本县令就出动张大叔…… 等到解决之后! 嘿嘿,又能分点功德。 …… 一县之令,掌握大权,他想先审哪个案子,就可以先审哪个案子。 所以很快便看到一个眼眶哭红的女人,被衙役们领着到了公堂之上。 啪! 县令一拍惊堂木。 可惜还没等他开口,下面的女人已经‘噗通’跪下,嚎啕大哭道:“青天大老爷,求您救人啊,派衙役去抓拐,派衙役去抓拐……” 仅这一开口,很多人在心中对这案子有了猜测。 果然只听那女人继续嚎啕,发疯般大哭道:“民妇的孩子丢了,民妇的孩子丢了啊,县令大人,求您抓拐救人啊……” 孩子丢了? 县令眉头一皱。 心中却有些失望。 顽童走丢,经常会有,市井泼皮拐卖,偶尔也会发生。 但无论是顽童自己走丢,又或者市井泼皮拐卖,这都涉及人之案,不涉及鬼物害人。 既然不涉及鬼物害人,也就没有功德可拿。 县令难免失望。 只不过这厮虽然心中失望,却也不至于意兴阑珊,反而郑重其事点点头,准备开口答应派出衙役去查办。 这种小事肯定犯不着动用张捕头…… 哪知就在他准备开口时,堂下的女人继续嚎啕,呜呜大哭之际,又说出了一番话。 “我娃娃很乖的,我娃娃很乖的,她不会自己乱跑,她不会自己乱跑。” “我昨晚搂着她睡的,醒来孩子不见了,不见了啊。” “我带孩子的时候很用心,稍微有点动静我就醒,可是昨晚上,我一夜没有醒……” “我娃很乖的,她肯定不是自己起床走丢了。” “肯定是有拐子,偷偷进了我家,下了迷药,让我睡死。所以我没醒,他们偷我孩子。” 这些话啰啰嗦嗦,显得前言不搭后语,一个母亲陡然丢失孩子,心志时长再所难免。 但是这一刻无论县令还是张静虚,甚至连县丞和县尉等人全都心里一个咯噔。 夜间? 搂着孩子睡? 早晨起床之时,发现孩子没了? 哪个当拐子有这胆量,敢在夜间凶危之时偷孩子。 这个事儿,怕是不太寻常啊! …… ……【作者】:俩章连发,山水给大家拜年啦。 第37章 【又有诡异,大牢之中】 “好大的胆子……” 县令猛然一声暴吼! 虽然这厮是个莽货,这一刻反应却很敏锐,直接一拍惊堂木,故意装作暴怒道: “他马勒个巴子的,竟然有孩子丢失,看来这沂城县内,确实有拐子藏匿……” “本官既然知晓此事,如何能够予以容忍?” “马勒个巴子,必须抓捕归案!” 假装暴怒之间,语气顺势一转,目光看向张静虚,故意问道:“张捕头肩负开门缉盗之权,本官想问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张静虚岂能不知县令之意? 孩子丢失,夜间发生…… 此事隐隐透着古怪,不像正常的拐卖孩童。 但是这事不能在公堂上言明,否则很容易引起人心惶惶,尤其现在公堂门口全是人,断不能让围观百姓意识到问题。 必须做出一番定性,先把这事定性为拐卖人口。 所以张静虚冷哼一声,同样装做怒气冲冲,厉声道:“孩童乃是父母心头肉,历来拐卖人口最令人痛恨,张某身为沂城县衙捕头,对于此事决不能坐视不理……” “好!” 县令大声配合,再次一拍惊堂木,道:“堂下妇人,你且别哭,无论本官还是张捕头,都不会容忍拐卖人口这种事。” “拐子可恨,必须抓捕。” 所以本官决定,派出所有衙役,就算把全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该死的拐子找出来……” 张静虚则是趁机起身,沉声道:“事发突然,必须赶紧把孩童找回,请县令大人下令,允许这位妇人先退堂,我们需要让她带路,去其家中查勘现场。” 县令毫不迟疑,直接手臂一挥,道:“正该如此,张捕头速速动身。” 说完之后,大声又道:“城中孩童丢失,本官心急如焚,故而今日审案便此结束,孙家庄案子押后再审……” “退堂!”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 再次手臂一挥,故意展现官威,喝令道:“尔等衙役听令,速将孙家庄案犯押入大牢,然后听由张捕头差遣,即刻查办孩童丢失之案……” 身为一县之令,拥有说一不二之权,漫说门口的百姓们不敢反对,就连县衙各位官员也无有反驳。 直接退堂! …… 案子审了一半,因事突然退堂,门口百姓没有热闹可看,顿时三三两两的离开。 直到百姓全都散去之后,张静虚这才缓缓起身。 他目光看向那个妇人,温声道:“你孩子在家中丢失,我们需要前去看看,若能发现线索,才能抓到歹人。所以,你先别哭了,如果耽搁时间太久,你孩子有可能找不回……” 世上做母亲的,最在乎就是孩子,那妇人听到这话之后,顿时吓的忘了哭啼,急慌慌道:“对对对,不能耽搁。我带路,去我家。” 张静虚看了一眼衙役们,示意大家全都跟上去。 哪知李三凑了过来,小声提醒道:“张叔,等等,咱们还有一份差事…… 张静虚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你指的是孙家庄四个案犯?” 李三‘嗯嗯’两声,道:“刚才县令大人说过,要把他们押入大牢。” 张静虚沉吟一下,皱眉道:“会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李三连忙道:“哪能啊,大牢就在县衙院子里。咱们把人押过去,您和牢头交接一番,前前后后也就几句话功夫,压根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张静虚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过去。” 哪知李三的面色有些迟疑,压低声音道:“但是这妇人不太合适跟着,否则怕是会被牢里情景吓到。” 说着挤了挤眼神,嘿嘿低笑两声,又道“张叔您怕是也没见识过大牢吧?那里面的情景可是有些…有些…” 张静虚若有所思,问道:“莫非很惨?难以入目?” 李三虽然没有回答,脸上表情分明已经回答。 张静虚叹了口气,语带莫名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能被打入大牢的人,全都是作奸犯科之辈。即便在里面惨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同情他们!” 李三连忙点头,道:“您说的对,这叫活该。” …… 由于张静虚是县衙捕头,移交罪犯必须他出面,幸好大牢就在县衙院子中,走出公堂没几步就到了。 刚刚进入牢门,一股臭味扑面,张静虚急忙掩鼻,衙役们则是习以为常。 唯独李三微微皱眉,喃喃低语道:“奇怪,这牢里怎么多了一股老鼠味?” 说着竟然抽动鼻子,四下里乱闻了起来。 张静虚伸手抽他脑门一下,道:“大牢这种地方,肯定阴暗潮湿,即便出现老鼠,又有什么稀奇……” 哪知李三仍旧皱眉,继续嘀嘀咕咕,不断道:“不对,不对,以前这地方绝对没有老鼠,因为孙牢头最讨厌的就是老鼠。” 说着又抽动鼻子,朝着四下乱闻。 张静虚这才微微一怔,随即又感觉有些好奇,道:“这地方臭气熏天,各种气味掺杂一起,你到底是什么鼻子,竟然能分辨出老鼠味?” 却见李三尴尬脸红,旁边衙役全都嘿嘿低笑,出声解释道:“这小子当过狱卒,所以对大牢很熟……” 这时只见一个狱卒迎上来,嬉皮笑脸的打招呼,道:“哟呵,这不是小燕儿李三么?当初你被孙牢头撵走时,发毒誓说不混出人样绝不来这,怎么着,现在混出人样了啊?” 李三的脸色明显难看。 张静虚则是二话不说飞起一脚。 砰的一声! 那狱卒被踢了个狗抢屎。 “你他妈……” 狱卒勃然大怒,开口便要骂人。 然而张静虚断喝一声:“闭上你的臭嘴,把你们牢头叫出来,本捕头要移交人犯,我没功夫在这里耽搁。” 捕头? 县衙新任的捕头? 那狱卒脸色明显一变,下意识把脑袋缩了缩。 便在这时,大牢深处响起一声咳嗽,只见一个脸色阴郁的汉子,气喘吁吁的从里面走出来。 这汉子到了跟前之后,神色显得十分冷漠,仅仅只是朝着张静虚拱了拱手,似乎就算是完成拜见上官的礼节,道:“犯人交过来吧,大牢不欢迎外人。” 竟然是撵人的语气。 张静虚顿时皱眉,沉声道:“你似乎忘记了,大牢属于谁掌管。沂城县衙没有设立典狱之职,所以本捕头是大牢的直属上官。” 哪知对面汉子点了点头,不断咳嗽道:“您说的对,您是上官,但是,大牢不欢迎外人。” 张静虚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火。 但他现在没心思掰扯,所以只是冷冷撂下一句话,道:“本捕头现在有事要忙,暂且记下你刚刚说的话,等我闲暇之余,倒要好好问问。大牢不欢迎外人,你指的是哪个外人……” 这番话对于官场之人而言,已经属于极为不轻的敲打,如果是聪明之辈,这时候必然认错。 偏偏对面的汉子神色冷漠,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竟然第三次道:“犯人移交之后,大牢不欢迎外人。” 张静虚深深看他一眼。 忽然口中微微一笑,道:“有趣,真是有趣。” 赫然转身,不在掰扯,大踏步走出牢门,衙役们急急忙忙跟上。 谁也没有注意到,张静虚将手伸进袖袋中,他悄悄触碰一下放在其中的神秘小草,随即又微不可察的将手抽了出来。 就在刚才,小草似乎有些异动,隐隐约约之间,叶子微微晃动。 并且吹拂一股暖流,暗暗将张静虚护住。 这大牢,不对劲! …… …… 【作者】:两件诡异要穿插了哈,考考大家的脑洞,你们猜…… 后面紧跟还有一章。 第39章 【又是老鼠,人的气味】 既然是来查案,自然不能只在门口。 但因张静虚一直在打量牌匾,所以衙役们并不敢出声提醒,反而各自分散开来,围着这家的院墙勘察。 半晌过后,重又聚集,李三凑到张静虚跟前,低声禀告道:“前后院墙都很正常,未曾发现攀爬迹象,她家的墙根和墙面全都长着苔藓,若是有人攀爬必然会留下一些脚印……” 说着停了一停,继续禀告又道:“哪怕是再怎么灵活的飞贼,也做不到一丝痕迹不留。” 张静虚点了点头,语带深意的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说,暂时可以排除外贼入内,对不对?” 哪知李三迟疑一下,低声道:“这还不能确定,需要进她家里看看……” 张静虚再次点头,目光看向那个妇人,道:“可否打开院门,我们要进去查查。” 那妇人连忙点头,满脸急切的道:“是是是,您肯定要去看看。民妇这就喊门,民妇这就喊门……” 张静虚微微一怔,问道:“喊门?这难道不是你家吗?为何要喊门?难道你自己打不开?” 他一连四问,那妇女顿时眼圈泛红,仿佛莫大委屈,竟然抽咽起来,道:“我公爹脾气古怪的很,他平日里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栓着门,即便民妇是他儿媳,出门进门也要喊……” 张静虚心中一动,脸上却佯装好奇,他故意抬眼看向牌匾,似笑非笑的问道:“我见你家门口悬挂着棺材铺的招牌,大体可以推断你家是在经营这个生意。既然是做生意,该当开门迎客,若是大门天天从里面栓着,你家的生意怕是很难红火吧?” 那妇人明显被这话说进心里,顿时擦一把眼泪越发委屈,道:“您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公爹他…他……” 张静虚接话道:“他根本不听你们劝说,对不对?” 妇女满脸都是悲苦。 张静虚叹了口气,道:“或许是因为老人家经历过什么惨烈,所以才会变成这种古怪的性格。说来也是巧合,本捕头刚刚恰巧见识过这样的情况,县衙大牢里的牢头,性格同样也是古怪的很……” 李三站在一旁察言观色,这时已经隐隐揣摩到张静虚的用意,连忙配合道:“说是巧,还真巧,那孙大山是个老卒退伍,你公爹也是老卒退伍,莫非这退伍老卒的性子都很怪,莫非是当年那场大战的惨烈吓坏了他们?” 那妇人仍旧擦眼抹泪,脸色却带有茫然,喃喃道:“或许吧,应该吧,摊上这样一个公爹,该是民女这辈子活受罪。” 张静虚听她语气哀怨,不由又是叹了口气。 目光却继续盯着牌匾,故意又道:“即便性格再怎么古怪,哪怕真被战场吓出了阴影,但你家里娃娃丢了,难道你公爹一点都不着急么?这世上当爷爷的人,按说应该隔辈亲吧。” 说着微微一停,大有深意又道:“比如本捕头若是到了老年时,我肯定会疼爱自己的孙儿孙女,漫说是丢失不见这种大事,哪怕磕着碰着我也会心疼……” “偏偏你的公爹奇怪,他竟然躲在家里栓着门。这让本捕头难免认为,他怕是一点不在乎孩子。” 这次那妇人没再哀怨,反而下意识解释起来,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公爹他很疼孩子,他最疼爱的就是妞妞。” 张静虚故意装作冷笑,道:“既然疼爱孩子,为何无动于衷?难道不该着急上火,到处奔走去寻找孩子吗?躲在家里栓着门,我看他根本就不在乎……” “不不不,不是的!” 妇人连连摇头,再次解释道:“我公爹真的疼爱孩子,妞妞丢了他很着急。但他刚刚受了伤,腿脚十分不利索,所以今早他想去找孩子时,是民妇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 张静虚心中一动,脸上却装作好奇,问道:“他刚刚受了伤?” 妇人脸色悲苦,哀哀抽泣道:“是啊,我公爹他受了伤。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大腿小腿血淋淋好几个洞。捕头大人您说说,他这种情况能去找孩子吗?” 张静虚心中又是一动,敏锐的捕捉到几个词汇。 被什么东西咬了! 大腿小腿血淋淋好几个洞…… 这听着似乎不想正常受伤的情况。 但他心里虽然留意,脸色却丝毫不见异常,反而顺势缓缓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解释,确实不该让他去。” 说着看了妇人一眼,开口又道:“你家娃娃丢失,已算遭了祸事,偏偏你公爹受了伤,腿脚肯定不灵便,倘若他出去寻找娃娃,说不定就会摔一跤。人老骨头脆,摔一跤很容易出大事。” “所以你把他劝下拦住,堪可称赞为孝心一片。” 妇人擦眼抹泪,抽咽道:“可我虽然拦住公爹,自己却找不到妞妞……” 张静虚神色一肃,郑重安抚道:“但你能够想到去报案,衙门接了案子就不得不查,现在我们既然已经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帮你把娃娃找回来。” 说着一停,温声又道:“且别哭了,喊开门吧。衙役们刚刚已经查看了院子四周,现在需要去妞妞丢失的屋里看看。” …… 世上的母亲都一样。 孩子就是她们的天。 当一位母亲丢了孩子时,她心里的惊慌和急切难以言表。 妇人咣当咣当的拍着门,不断喊着公爹快开门,然而足足半响过去,院子里面竟然毫无动静。 很古怪! 不应该! 按说拍门的响动这么大,正常情况下早就应该开门。 这让妇人越发惊慌失措,以为待在家里的公爹也出了事,顿时脸色苍白,更加用力拍门。 然而又是半响过去,里面仍是毫无反应…… 如此古怪,不能再等,张静虚目光微微一转,朝着李三递了个眼神。 李三顿时心领神会,蹭蹭两下攀上院墙,嗖的一下跳进院中,直接从里面打开门。 那妇人呆了一呆,衙役们却已蜂涌而入,有的奔向正屋堂屋,有的奔向偏屋柴房,紧紧一眨眼功夫,各个角落展开搜查。 唯独张静虚慢慢迈进大门,目光在这家的小院里开始打量。 入眼所见,全是木头,有些木头已经锯开,做成了半成品的板材,有些则是堆放整齐,显然是储备的木料。 除了木料和板材之外,小院里还停放几口棺材,只不过全都是未完工的半成品,所以暂时看不出是什么级别。 但是当张静虚目光越过小院,看向这家的正屋堂屋柴房,却发现各个屋中竟然也摆放着棺材,并且这些棺材全都是已经完工的成品。 他心里微微一动,转身看向正要跑进屋的妇人,故作好奇道:“你家里这么多口棺材,应该都是有人定做吧?” “既然有这么多人定做,按说你家的生意应该挺好。为何院子如此破落,房屋也矮塌塌的?” “是因为你公爹不舍得花钱修,还是你和你相公不舍得修……” 那妇人先是一怔,随即满脸苦涩,道:“捕头大人您是当官的人,所以不知道低下行当有多难。这个营生根本不赚钱,甚至比不上民妇给人浆洗衣裳挣的多。” 说着一停,凄苦又道:“可我公爹除了这门手艺,再也没有别的挣钱门路,所以哪怕做棺材挣的少,但他老人家也只能撑着一直干。” 张静虚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便在这时,衙役们已经搜遍了各处,纷纷聚集过来,各自汇报情况。 正屋堂屋,不见人影。 偏屋柴房,毫无异常。 甚至就连民妇所住的床铺,也被衙役们掀开了抖索一遍,没有任何所获,一切都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便是这家的公爹没在家。 但是…… 大门明明是从里面栓着的啊。 栓着大门,人却不见,难道这老人是个高手,曾经在军中习练的本事,所以能够飞檐走壁,不走大门直接跳出墙? 衙役们都感觉莫名古怪。 真要有这本事需要受穷吗? …… 便在这时,李三悄悄凑到张静虚跟前。 这小子先是使了一个眼神,暗示张静虚到僻静处说话,等到张静虚跟他走到角落之后,这小子竟然做出了一个奇怪动作。 他抽动鼻子像是在闻什么气味。 并且满脸严肃,眼神隐隐带着迷惑,只见他一边抽动鼻子,一边像是在确立自信。 终于这小子压低声音,语气却莫名的疑惑,道:“张叔,好奇怪啊,您可能不信,我闻到了什么……” “这家里有一股很浓的老鼠味。” “是一股很熟悉很熟悉的老鼠味。” “就在不久之前,小侄刚刚问过,但是那个地方,是咱们县衙的大牢。” 李三一边汇报,一边抓抓脑门,虽然他很确信自己鼻子没问题,但是确信之后反而变的不自信了。 倒是张静虚并未异样,仅是微微吐出一口气。 他像是在调侃李三,又像是意有所指,目光深邃的道:“老鼠这东西,世上有很多,于阴暗处蹿动,来来回回什么地方都去钻,所以即便你感觉熟悉,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反而大叔想问你一句,你小子的鼻子真有这么灵么?如果你连老鼠气味都能分辨,那么能不能闻出来人的味?” 李三明显一怔,愕然道:“人的味?” 忽然这小子眼睛一亮,急急道:“张叔您提醒的对,我真就能闻出人的味!” 紧接着像是要证明自己,再次又开始抽动鼻子。 但是下一刻,这小子脸色一变。 只见他双眼直勾勾看着正屋,眼神迷惑之中带着一丝惶恐,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躲到张静虚身边。 这才敢‘咕嘟’咽口唾沫,语气略显哆嗦道:“张叔,张叔,小侄心里有点发毛啊。那间正屋之中棺材,我问到了人的气味……” “但是,那是很奇怪的人味。” 这小子说着,下意识又朝张静虚身边躲了躲,忽然他目光看向另一间屋,脸色再次变了一变,呆呆道:“那间屋的棺材,竟然也有人味……” “但是,同样也是很奇怪的人味。” 第39章 【又是老鼠,人的气味】 既然是来查案,自然不能只在门口。 但因张静虚一直在打量牌匾,所以衙役们并不敢出声提醒,反而各自分散开来,围着这家的院墙勘察。 半晌过后,重又聚集,李三凑到张静虚跟前,低声禀告道:“前后院墙都很正常,未曾发现攀爬迹象,她家的墙根和墙面全都长着苔藓,若是有人攀爬必然会留下一些脚印……” 说着停了一停,继续禀告又道:“哪怕是再怎么灵活的飞贼,也做不到一丝痕迹不留。” 张静虚点了点头,语带深意的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说,暂时可以排除外贼入内,对不对?” 哪知李三迟疑一下,低声道:“这还不能确定,需要进她家里看看……” 张静虚再次点头,目光看向那个妇人,道:“可否打开院门,我们要进去查查。” 那妇人连忙点头,满脸急切的道:“是是是,您肯定要去看看。民妇这就喊门,民妇这就喊门……” 张静虚微微一怔,问道:“喊门?这难道不是你家吗?为何要喊门?难道你自己打不开?” 他一连四问,那妇女顿时眼圈泛红,仿佛莫大委屈,竟然抽咽起来,道:“我公爹脾气古怪的很,他平日里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栓着门,即便民妇是他儿媳,出门进门也要喊……” 张静虚心中一动,脸上却佯装好奇,他故意抬眼看向牌匾,似笑非笑的问道:“我见你家门口悬挂着棺材铺的招牌,大体可以推断你家是在经营这个生意。既然是做生意,该当开门迎客,若是大门天天从里面栓着,你家的生意怕是很难红火吧?” 那妇人明显被这话说进心里,顿时擦一把眼泪越发委屈,道:“您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公爹他…他……” 张静虚接话道:“他根本不听你们劝说,对不对?” 妇女满脸都是悲苦。 张静虚叹了口气,道:“或许是因为老人家经历过什么惨烈,所以才会变成这种古怪的性格。说来也是巧合,本捕头刚刚恰巧见识过这样的情况,县衙大牢里的牢头,性格同样也是古怪的很……” 李三站在一旁察言观色,这时已经隐隐揣摩到张静虚的用意,连忙配合道:“说是巧,还真巧,那孙大山是个老卒退伍,你公爹也是老卒退伍,莫非这退伍老卒的性子都很怪,莫非是当年那场大战的惨烈吓坏了他们?” 那妇人仍旧擦眼抹泪,脸色却带有茫然,喃喃道:“或许吧,应该吧,摊上这样一个公爹,该是民女这辈子活受罪。” 张静虚听她语气哀怨,不由又是叹了口气。 目光却继续盯着牌匾,故意又道:“即便性格再怎么古怪,哪怕真被战场吓出了阴影,但你家里娃娃丢了,难道你公爹一点都不着急么?这世上当爷爷的人,按说应该隔辈亲吧。” 说着微微一停,大有深意又道:“比如本捕头若是到了老年时,我肯定会疼爱自己的孙儿孙女,漫说是丢失不见这种大事,哪怕磕着碰着我也会心疼……” “偏偏你的公爹奇怪,他竟然躲在家里栓着门。这让本捕头难免认为,他怕是一点不在乎孩子。” 这次那妇人没再哀怨,反而下意识解释起来,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公爹他很疼孩子,他最疼爱的就是妞妞。” 张静虚故意装作冷笑,道:“既然疼爱孩子,为何无动于衷?难道不该着急上火,到处奔走去寻找孩子吗?躲在家里栓着门,我看他根本就不在乎……” “不不不,不是的!” 妇人连连摇头,再次解释道:“我公爹真的疼爱孩子,妞妞丢了他很着急。但他刚刚受了伤,腿脚十分不利索,所以今早他想去找孩子时,是民妇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 张静虚心中一动,脸上却装作好奇,问道:“他刚刚受了伤?” 妇人脸色悲苦,哀哀抽泣道:“是啊,我公爹他受了伤。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大腿小腿血淋淋好几个洞。捕头大人您说说,他这种情况能去找孩子吗?” 张静虚心中又是一动,敏锐的捕捉到几个词汇。 被什么东西咬了! 大腿小腿血淋淋好几个洞…… 这听着似乎不想正常受伤的情况。 但他心里虽然留意,脸色却丝毫不见异常,反而顺势缓缓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解释,确实不该让他去。” 说着看了妇人一眼,开口又道:“你家娃娃丢失,已算遭了祸事,偏偏你公爹受了伤,腿脚肯定不灵便,倘若他出去寻找娃娃,说不定就会摔一跤。人老骨头脆,摔一跤很容易出大事。” “所以你把他劝下拦住,堪可称赞为孝心一片。” 妇人擦眼抹泪,抽咽道:“可我虽然拦住公爹,自己却找不到妞妞……” 张静虚神色一肃,郑重安抚道:“但你能够想到去报案,衙门接了案子就不得不查,现在我们既然已经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帮你把娃娃找回来。” 说着一停,温声又道:“且别哭了,喊开门吧。衙役们刚刚已经查看了院子四周,现在需要去妞妞丢失的屋里看看。” …… 世上的母亲都一样。 孩子就是她们的天。 当一位母亲丢了孩子时,她心里的惊慌和急切难以言表。 妇人咣当咣当的拍着门,不断喊着公爹快开门,然而足足半响过去,院子里面竟然毫无动静。 很古怪! 不应该! 按说拍门的响动这么大,正常情况下早就应该开门。 这让妇人越发惊慌失措,以为待在家里的公爹也出了事,顿时脸色苍白,更加用力拍门。 然而又是半响过去,里面仍是毫无反应…… 如此古怪,不能再等,张静虚目光微微一转,朝着李三递了个眼神。 李三顿时心领神会,蹭蹭两下攀上院墙,嗖的一下跳进院中,直接从里面打开门。 那妇人呆了一呆,衙役们却已蜂涌而入,有的奔向正屋堂屋,有的奔向偏屋柴房,紧紧一眨眼功夫,各个角落展开搜查。 唯独张静虚慢慢迈进大门,目光在这家的小院里开始打量。 入眼所见,全是木头,有些木头已经锯开,做成了半成品的板材,有些则是堆放整齐,显然是储备的木料。 除了木料和板材之外,小院里还停放几口棺材,只不过全都是未完工的半成品,所以暂时看不出是什么级别。 但是当张静虚目光越过小院,看向这家的正屋堂屋柴房,却发现各个屋中竟然也摆放着棺材,并且这些棺材全都是已经完工的成品。 他心里微微一动,转身看向正要跑进屋的妇人,故作好奇道:“你家里这么多口棺材,应该都是有人定做吧?” “既然有这么多人定做,按说你家的生意应该挺好。为何院子如此破落,房屋也矮塌塌的?” “是因为你公爹不舍得花钱修,还是你和你相公不舍得修……” 那妇人先是一怔,随即满脸苦涩,道:“捕头大人您是当官的人,所以不知道低下行当有多难。这个营生根本不赚钱,甚至比不上民妇给人浆洗衣裳挣的多。” 说着一停,凄苦又道:“可我公爹除了这门手艺,再也没有别的挣钱门路,所以哪怕做棺材挣的少,但他老人家也只能撑着一直干。” 张静虚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便在这时,衙役们已经搜遍了各处,纷纷聚集过来,各自汇报情况。 正屋堂屋,不见人影。 偏屋柴房,毫无异常。 甚至就连民妇所住的床铺,也被衙役们掀开了抖索一遍,没有任何所获,一切都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便是这家的公爹没在家。 但是…… 大门明明是从里面栓着的啊。 栓着大门,人却不见,难道这老人是个高手,曾经在军中习练的本事,所以能够飞檐走壁,不走大门直接跳出墙? 衙役们都感觉莫名古怪。 真要有这本事需要受穷吗? …… 便在这时,李三悄悄凑到张静虚跟前。 这小子先是使了一个眼神,暗示张静虚到僻静处说话,等到张静虚跟他走到角落之后,这小子竟然做出了一个奇怪动作。 他抽动鼻子像是在闻什么气味。 并且满脸严肃,眼神隐隐带着迷惑,只见他一边抽动鼻子,一边像是在确立自信。 终于这小子压低声音,语气却莫名的疑惑,道:“张叔,好奇怪啊,您可能不信,我闻到了什么……” “这家里有一股很浓的老鼠味。” “是一股很熟悉很熟悉的老鼠味。” “就在不久之前,小侄刚刚问过,但是那个地方,是咱们县衙的大牢。” 李三一边汇报,一边抓抓脑门,虽然他很确信自己鼻子没问题,但是确信之后反而变的不自信了。 倒是张静虚并未异样,仅是微微吐出一口气。 他像是在调侃李三,又像是意有所指,目光深邃的道:“老鼠这东西,世上有很多,于阴暗处蹿动,来来回回什么地方都去钻,所以即便你感觉熟悉,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反而大叔想问你一句,你小子的鼻子真有这么灵么?如果你连老鼠气味都能分辨,那么能不能闻出来人的味?” 李三明显一怔,愕然道:“人的味?” 忽然这小子眼睛一亮,急急道:“张叔您提醒的对,我真就能闻出人的味!” 紧接着像是要证明自己,再次又开始抽动鼻子。 但是下一刻,这小子脸色一变。 只见他双眼直勾勾看着正屋,眼神迷惑之中带着一丝惶恐,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躲到张静虚身边。 这才敢‘咕嘟’咽口唾沫,语气略显哆嗦道:“张叔,张叔,小侄心里有点发毛啊。那间正屋之中棺材,我问到了人的气味……” “但是,那是很奇怪的人味。” 这小子说着,下意识又朝张静虚身边躲了躲,忽然他目光看向另一间屋,脸色再次变了一变,呆呆道:“那间屋的棺材,竟然也有人味……” “但是,同样也是很奇怪的人味。” 第40章 【棺材打开,有个小孩】 两口棺材。 都有人味。 很奇怪的人味! …… 张静虚眼中精光一闪。 他几乎毫不迟疑,直接探手入怀,等到掏出之时,手里已经握住了小草。 如今这株仙山小草,变的更加苍翠欲滴,虽然仍是仅有两片稚嫩叶子,但却给人一种万古沧桑巨木的感觉。 仙草在手,底气一足。 然而张静虚性格稳健,不喜欢打无把握之仗。 所以他紧跟着摸向胸口,轻轻把一根线绳扯了出来。 这根线绳的材质普通,但是绳上挂着一枚古钱,青色幽幽宛如古铜,隐隐约约透出一股气息。 古钱! 前不久刚从仙山里得到的宝贝。 虽然张静虚并不知道这古钱的用途,也不知道这件法宝的威力怎么样,但他花了足足1000功德,才从仙山之中诱惑出来,用绳穿了当做项链,挂在胸口上贴身带着。 一株小草! 一枚古钱! 两件神秘法宝全都出自仙山,但是张静虚仍旧感觉不够稳妥。或许华夏儿郎都这样,天生火力不足恐惧症。 所以他再次伸手插兜,这次掏出了一块石头…… 虽然只是一块石头,同样是仙山之物,乃是他被十二仙宫镇飞出来之时,抱着贼不走空的态度临走捞了一把。 哪怕这玩意毫不顶用,但是仙山石头肯定够硬,就算用来砸人,估计也能砸个半死。 况且这石头似乎并不平凡,其中仿佛也隐藏着某种力量。 属于意外收获! 原本他只是临走捞了一把,感觉哪怕捞块石头也算赚了,哪知带出仙山之后,这石头竟然产生了变化。 上面分明有莹莹光晕,石质也开始向玉质转化,刚开始还很粗糙,渐渐变的很圆润,到现在时,已经如同最顶级的羊脂白玉般。 并且张静虚隐隐有种错觉,似乎他跟石头的联系最紧密,这份紧密甚至超过了最早获得的小草,更是远远把刚刚获得的古钱甩出很远。 他心中暗暗推测,这应该是宝物级别的缘故。 无论神秘仙草还是神秘古钱,这两件宝物的级别实在太高了,对他而言属于大佬,短时之间难以高攀。 毕竟他现在只是个菜鸟,再强大的宝物也发挥不出,很正常,很合理。 唯独这块石头不同。 这玩意明显是仙山之中的最底层级别。 也正因为是最低级别,所以反而容易掌握。 比如他同时把古钱和石头带出仙山,但是目前为止古钱根本没显出奇特,反而石头变的晶莹如玉,并且和他联系迅速紧密。 甚至张静虚隐隐有种感觉,他完全可以驭使这东西,只需要稍微加持一点功德,小小的石头便会重如山岳,并且,大如山岳。 “这是我现在最靠谱的宝物!” 张静虚缓缓吐出一口气,双目之中闪过一道精光。 三件法宝,共同护身。 小草苗苍翠欲滴,遇危险吹拂暖流。 古铜钱清光幽幽,似乎藏着莫名神秘。 最主要的是仙山之石,加持功德便可重如山岳。如果遇到凶危诡异,扔出石头直接砸过去,化作山峰,轰隆一下,倘若是普通鬼物,怕是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这一刻,底气才算足。 …… 他看向这家的正屋,盯着那口棺材打量,随即递给李三一个眼神,低声道:“咱们过去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样的古怪……” 而李三见他掏出法宝,明显底气也变的十足,急忙转头招呼一声,召集所有衙役道:“哥哥们,搭把手,这些屋里的棺材,咱们捕头想要看看。大家使把力气,所有棺材全打开。” 嗯哼? 捕头要看棺材! 这是什么爱好? 又或者别有深意? 衙役们微微一愣,明显都很不解,但却仍旧疾步过来,纷纷拥簇在张静虚身边。 其中几个衙役撸起袖子,冲着手心吐口唾沫,做出卖力姿态,语气带着讨好,道:“捕头您想看哪一口棺材?弟兄们立马帮您掀开它。” 张静虚目光一转,看着正屋那口棺材,道:“查案要细心,不放过任何可疑处,这些棺材全都要看,先从正屋那一口开始。” “好嘞!”衙役们答应一声,挥着膀子奔向正屋。 张静虚大有深意看了一眼李三,两人也抬脚走进了正屋之中。 进屋之后,细细打量,才看出这口棺材并不是薄皮棺,反而是用料十足的水曲柳,顿时衙役们齐齐皱起眉头,相互之间都看出对方在犯愁。 这玩意,很重啊! 水曲柳乃是上等木材,做成的棺材极为厚重,往往一口棺材重达几百斤,若是用料扎实甚至能重千斤。 比如眼前这口棺材,谁都看出用料十足,即便重量没有千斤,怕是距离千斤也不远了。 而想要打开这么厚重的棺材,三五个壮汉一起动手也要下死力。 “奶奶的,是个狠活。” “真是怪了,谁家定做这么重的棺?” 衙役们纷纷嘀咕,明显心中好奇,道:“咱们沂城穷的很,全县没有几家富户,然而这样用材十足的棺材,唯有家境富裕的大户才能用得起……到底是谁家啊,这么舍得花钱。” 张静虚心里一动,沉声问道:“听你们的意思,这样的棺材在咱们沂城很少见?” 衙役们连连点头,道:“何止少见,哪家用得起。” 张静虚目光灼灼,再次问道:“你们如何确定?” 衙役们嘿嘿低笑,小声解释道:“头儿您应该明白,咱们是公门中人哇……” 说着微微一停,小心翼翼又解释道:“像我们这些当衙役的人,经常去各家富户打打秋风,要点小钱,吃吃喝喝,所以对于全县富户都很熟悉,所以才确定他们的家境不舍得这么花钱。” 事出反常,便是古怪。 张静虚暗暗戒备,手里紧紧握着小草。 另一只手却微微扬起,手中的仙山石头随时待发。 李三在一旁察言观色,发现张静虚已经做足准备,于是立马出声催促,大声道:“管他谁家定的棺,咱们是来查案的,如今四处已经搜遍,唯有几口棺材没查。哥哥们,动手啊,你们这样拖拖拉拉,莫非想让捕头亲自干活?” 让捕头亲自干活? 以后还怎么在差房混? 衙役们哪敢再耽搁,相互悄悄递个眼神。其中几个孔武有力的甩动膀子,齐声道:“我们来……” 同时上前,双臂用劲,口中各自大喊一声,共同掀动这口厚重的棺。 “给我起!” 伴随着大喊,厚重棺盖缓缓抬起,张静虚悄无声息抬手,仙山石头随时待发。 但是下一刻,他脸色微微一怔,而四周围着的衙役们,口中则是惊‘咦’一声。 只见棺材打开之后,里面赫然坐着一个小女孩。这娃娃满脸怯怯,双手抱膝缩在一脚,小脸可怜兮兮,似乎正在发抖。 棺材之中,有个女孩? 众人相视而往,都感觉匪夷所思。 猛听屋门口一声嚎啕,那妇人发疯一般扑过来,大哭道:“妞妞,是我的妞妞,你吓死娘亲啊,原来你躲在这里……” 那小孩缩在棺材一角,脸蛋苍白像是很畏惧,但她听到娘亲哭泣,忍不住便伸出小手,怯怯道:“娘亲,我怕。” 她怕? 这个字眼让张静虚心中一动。 她为什么怕? 怕的又是啥? …… ……【作者】今天俩更连发,后面紧跟第二更。 第41章 【第二口棺,浓浓鼠味】 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一个夜间丢失的娃娃,在一口厚重棺材中找到。 并且当她看到母亲时,小脸怯怯的说她怕。 怕的是谁? 肯定不是母亲。 否则小妞妞不会伸出小手,做出向母亲要抱抱的动作。 这件事,很不正常。 一个小小孩童,不该半夜消失躲到棺材中。 但是那妇人不疑有它,只以为孩子是调皮才躲进棺材玩,她一边擦眼抹泪,一边伸手去抱妞妞,道:“妞妞别怕,娘亲不骂你,快点让娘抱抱,以后可不敢再这么调皮啊……” 哪知小女孩身子一缩,竟然下意识缩回小手,躲在棺材角落,小脸怯怯发白,道:“我不要出去,我躲在里边。” 那妇人顿时一怔,下意识道:“妞妞你咋了啊?怎么连娘亲都躲?” 张静虚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出这小娃根本不是躲母亲,而是因为某种害怕的事,让她认为躲在棺材里最安全。 绝非是因为调皮,躲在棺材里玩耍。 但是,她在躲什么呢? 看来需要试探一番! …… 张静虚终于开口,满脸温和道:“小妞妞,莫要怕,乖乖听你娘的话,让她把你抱出来。” 说着微微靠前,手中的仙山小草悄无声息挥动,隐隐有一股暖流,笼罩在棺材之中。 也不知是因为小草暖流的缘故,又或是因为张静虚语气足够温和,只见棺材里的妞妞像是受到了舞,她小脸上的怯怯正在飞速退去。 终于,这小娃娃又伸出来小手。 “抱抱!” 她终于像个正常孩童,祈望大人对她抱抱。 但是令在场众人迷惑的是,妞妞并非向母亲伸手要抱抱,反而是小手伸向张静虚,脸蛋带着明显的渴盼。 “让我抱?” 张静虚心中一动。 虽然他感觉有些疑惑,但却并未任何迟疑,迅速伸出弯腰,将小孩轻轻抱出棺材。 抱出来之后,小妞妞顿时甜甜的笑,脸上最后那一丝胆怯,仿佛在瞬间消失无踪。 张静虚能够清晰感受到,这孩子这一刻认为她很安全。 那妇人找回孩子,明显长出一口气,在一旁颇感不好意思,语气拘谨的道:“真是对不住,原来妞妞没有丢,这孩子太调皮了,竟然躲在棺材里玩。” 张静虚哈哈一笑,故意附和道:“没关系,找回来就好,孩童天性调皮,你可不要骂她。” 妇人连忙点头,道:“不骂不骂,民妇肯定不骂。” 张静虚又是哈哈一笑,目光却微不可察又看向棺材。 …… 这口棺材如此厚重,光是棺盖就得几百斤,刚才打开之时,衙役们气喘吁吁,孔武有力的汉子尚且要三四人联手,小妞妞一个人是怎么掀开棺盖进去的? 但他心中虽然警惕,面色却毫无异常。 反而故意训斥孙三一般,佯装生气道:“你这臭小子刚才还说,棺材里面有奇怪人味。这哪是奇怪的人味,分明是个可爱的小娃。” 说话之间,顺手把妞妞递向妇人,这次妞妞没再躲避,乖乖让母亲接过去抱着。 妇人抱到孩子后,欢天喜地跑出屋,连连道:“捕头大人,衙役兄弟们,今日你们辛苦,民妇去烧点茶水给你们喝。” 张静虚再次哈哈一笑,道:“正觉得口渴,想要润润嗓子。但是茶水就免了,烧点白开水就行。” 转头却看向李三,压低声音道:“你到底能不能确定,小妞妞身上是人的味。” 李三先是迟疑一下,随即郑重点头,道:“是人味,没有错,只不过,很奇怪……” 这小子说着又是迟疑一下,抓抓脑门道:“这种奇怪的味道,就像是潮湿的水汽一般,我从小就鼻子灵敏,任何味道都闻出来。” “但是张叔,这孩子身上的味道似乎没有威胁。不但没有威胁,反而很是宁静。” “并且她给我一种感觉,让我十分想要亲近她。仿佛是因为那种特殊的水汽,可以让我的身体特别舒服。” 张静虚缓缓点头,低声道:“刚才我抱着她的时候,身体也感觉特别舒服,并且心神宁静,有种莫名祥和。” 这时李三猛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芸娘,是芸娘身上的那种味。这妞妞身上的水汽味道,给我的感觉和芸娘一模一样……” “但是张叔,这不可能啊!” “芸娘是个灵妖,小妞妞明明是人,她们两人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同样的灵妖味?” 李三明显迷惑不解。 张静虚目光灼灼,口中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道:“这世上有太多奇怪的事,我们做不到尽皆知晓,但是现在有一点可以确定,小妞妞应该不是诡异之类。” 他说着微微一顿,意味深长看了看李三,缓缓又道:“只不过,这事并不能完结。” “除了小妞妞躲藏的这口棺材,另一口棺材也让你闻到了人的味,并且你还说,那味也奇怪……” 李三连忙道:“是的张叔,另一口棺材也有人味。” 张静虚脸色看不出异常,眼中却隐隐闪过一抹精光。 “两口棺材,都有人味,一口打开之后,找到了丢失的妞妞。那么另一口棺材呢?我很想知道里面又是谁……” “最主要的是,你闻到的奇怪人味又是什么味。” 张静虚徐徐吐出一口气,再次把仙山小草和石头拿在手。 不管是好是坏,都要打开看看! 旁边李三察言观色,立马领会张静虚的意思。 这小子转头看向衙役们,压低声音道:“哥哥们,事儿还没完。另外几口棺材,怕是也得打开看看……” 此时衙役们也都察觉异常,纷纷点头道:“是是是,该看看,这户人家情况,委实古怪了一些。” …… 当下众人出了正屋,一路直奔那间偏屋,仍是刚才那几个孔武有力的衙役,再次齐心协力掀动棺材盖。 “给我起……” 伴随着断喝之声,衙役们额头上青筋暴起,然而这次却出现古怪情况,七八个汉子竟然掀不动这口棺材盖。 “莫非是钉死了?” 一个衙役喘着粗气,低头想要查看。 其他衙役同样气喘吁吁,纷纷道:“肯定钉死了,否则怎么抬不动?这口棺材并不是水曲柳木料,按说它不可能比刚才那口更重……” 刚才正屋的那口棺材,乃是用料十足的水曲柳,光是一个棺材盖,重量就有几百斤,但是他们这些汉子齐齐动手,照样能将那口棺材的盖子打开。 现在这口棺材明明用料不好,重量绝对比不上刚才那一口,但是同样七八个汉子动手,棺材盖子却纹丝不动。 这如果不是钉死了钉子,哪会出现如此抬不动的情况。 然而当衙役们细细之后,每个人的脸色隐隐变为苍白,几乎是下意识之间,人人感觉心里发毛。 其中一个衙役由于恐慌,咕嘟一声咽口唾沫,目光看向张静虚,语气明显打着颤:“张…张捕头,有…有古怪啊,这…这口棺材的盖子,它根本没有钉死。” 没有钉死,却打不开。 几乎每个衙役的表情,都是面带苍白打着哆嗦。 唯有李三断喝一声,猛然这小子蹿到棺材前,厉声厉色道:“有张叔护着大家,咱们怕它个卵儿?哥哥们再使把力气,今天非把这口棺材打开……” 张静虚则是在一边缓缓开口,大有深意的道:“若是打不开它,那就把它砸了。本捕头脾气不好,我现在已经一肚子火气。” 这像是一句莫名威胁,又仿佛当官之人的脾气真不好。 然而说也奇怪,事情真的出现异常。 当张静虚淡淡威胁一句之后,衙役们再次动手去掀棺材盖,这一次众人脸色又变,他们竟然轻轻松松抬了起来。 刚才还纹丝不动的棺盖。 这一次忽然变的轻飘飘…… …… 而当棺材打开之后,衙役们下意识往后退缩,虽然纷纷向后退缩,但是目光却看向棺内。 下一刻,所有人口中‘咦’的一声。 只见棺材之中,并无任何凶危,反而是一个老人,十分安静躺在里面。 只不过这老人虽然安静的躺着,但他脸色却带着清晰的痛苦,众人目光看向他的大腿小腿,发现血淋淋一片全是撕咬的洞。 李三陡然抽动鼻子,然后急急凑到张静虚身边,压低声音道:“张叔,我闻出来了,这口棺材之中,很浓很浓的老鼠味。” 第42章 【法宝威猛,雷火腾腾】 老鼠味? 又是老鼠味? 县衙大牢里有,这家棺材铺也有,并且当棺材打开时,味道变的很浓很浓…… 而这棺材之中,躺着一个双腿血淋淋的老人。 这老人是死了吗? 又或者是诡异状态的还活着? 张静虚悄无声息抬手,仙山之石隐隐发着光。 它目光盯着棺材之内,压低声音询问李三,道:“你再仔细闻闻,鼠味从何而来?比如,他的身上……” 说着眼神微微示意,看向棺材之内的老人。 李三心领神会,连忙再次抽动鼻子。 然而这小子仅仅闻了一下,脸色瞬间变的苍白惊恐,颤声道:“叔,张叔,不是他…不是他……而是这口棺材,是这口棺材有古怪……” 棺材? 张静虚微微一怔。 他见李三反应失常,一把将其拽到身边,挥动神秘小草,吹出一道暖流。 暖流笼罩之下,李三仿佛回神,然而脸色仍旧苍白,口中‘咕嘟’吞咽一声。 幸好语气已经不再颤抖,能够顺利的告诉张静虚,道:“叔,叔,我闻出来了,我闻出来了。” “无论是奇怪的人味,以及浓浓的老鼠味,全都是这口棺材散发,是它在不断向外散发……” “我甚至能够辨别出,它散发之时像是在呼吸,就如活物一般,可以一呼一吸。” 活物? 可以呼吸? 这口棺材,绝不正常。 张静虚决然果断,瞬间举起仙山之石,厉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竟敢在此戕害人族?” “不管你是何物,也不管你为何害人……” “白天是人的世界,尘世是人道地盘。” “你既触犯,便是该杀!” 断喝声中,张静虚猛然将仙石抛出。 “与我死来,吃我一击。” 浑身两百功德,尽皆浮现而出,没有一丝不舍,毫无任何心疼,一发全都灌入仙石,刹那之间金光道道。 轰隆一声。 仿佛整个屋子都在剧颤。 猛然有一股狂风平地而起,刹那间吹的衙役们东倒西歪。 甚至就连张静虚自己,也被这股狂风吹了个趔趄,跌跌撞撞之间,和衙役们一起被刮飞门外。 仓皇之间,所有人满脸都是震撼,眼望着屋中情形,个个变的目瞪口呆。 但见那屋子之中,有一方仙石悬空,放射艳艳玄光,又有雷火腾腾,并且正在飞速变大,宛如一座神山在生长。 咔嚓,咔嚓!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仙石已经变大数倍,撑破了房梁屋顶,挤塌了四面屋墙,竟然真的化作一座小山,凌空悬浮散发着雄浑之力。 这等威风凛凛的威势,漫说是衙役们目瞪口呆,即便是张静虚自己,此时同样瞠目结舌。 “这么猛的吗?” “貌似功德给多了啊!” 他原本只以为,两百功德不算什么大数目,由于担心火力不够足,一股脑儿全都灌入了仙石中。 现在看来,功德的效力超乎想象啊。 那块仙石仅仅得了两百功德,立马就像一辈子没吃饱的穷鬼,拼命展现威力,体现它的价值。 轰隆…… 终于有一道雷火,从仙石之上喷发,凌空一击劈下,劈在棺材之中。 霎时之间,人耳轰鸣,但见漫天都是迸飞的木屑,那口棺材毫无抵抗的被雷火炸碎。 噗通一声! 棺材中的老人跌落于地。 …… 青天白日,平地生雷,如此声势声威,必然引发惊动。 尤其此处乃是沂城县的贫民窟,越穷的地方往往人口越密集,当百姓们听到动静,顿时许多人顺着声音跑过来。 同一时间,妞妞母亲也被声音吓出柴房,她手里拿着烧火棍,显然正在柴房烧水,由于听到家里炸响雷霆,这妇人惊慌失措跑出来。 结果跑出来之后,一眼看到跌在地上的老人,顿时这妇人‘啊’的一声,下意识的道:“爹,您怎么躺在地上?” 她尚且不知道老人躺在棺材里的事。 这时坊中百姓循声而来,围堵在门口越聚越多,个个探头探脑,好奇的往里乱瞅。 看到凌空漂浮的仙山巨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震惊,看到地上躺着的老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唯有妞妞母亲一脸焦急,跑到老人身边不断呼唤,语气惊慌道:爹,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唬儿媳啊,您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 说来也是奇怪,刚才这老人躺在棺中毫无生气,然而当棺材被雷火炸碎之后,他从棺材之中跌落出来,随着妞妞母亲的一声喊,老人的胸腹竟然有所起伏。 胸腹起伏,意味着呼吸,刚开始还很微弱,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出。 但是随着时间不断推移,老人的呼吸越来越明显,终于只听他喉咙里‘嗬嗬’两声,仿佛有口浓痰堵着喘不开气。 妞妞母亲越发焦急,连忙把老人半扶起来,李三在张静虚的暗示下,猛然伸手在老人背后一拍。 噗的一声! 老人口中吐出浓痰。 紧接着,眼皮微微颤动,如同昏迷之人刚刚转醒,双眼终于吃力的睁开。 但他眼神茫然,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 …… 张静虚蹲下身子,尽量让语气平和,道:“老人家,说说吧,为什么你和你的孙女,全都躲在棺材之中?” 虽然他语气平和,但他目光直直逼视,并且衙役们全都发现,张静虚手中一直握着小草。 悄无声息之间,柔和的暖流笼罩院子。 仿佛驱散了某种阴邪,老人的茫然在飞速退去。 终于这老人像是回忆起什么,口中发出一声悲凉叹息,只不过,他的回答有些奇怪…… 似乎,在避重就轻。 “你这是问的啥话啊?” “啥叫躲在棺材之中?” “小老儿我并没有躲避什么,我是自己主动躺进棺材里。” 张静虚微微一笑,仿佛有些好奇,道:“能说说是为什么吗?活人不该躺进棺材吧!” 老人苦笑摇了摇头,淡淡道:“你还年轻,所以不懂。如果是小老儿这般的年龄,大体能明白为什么如此。” 说着一停,叹了口气,似乎心态极为平和,再次淡淡又道:“人老了,受了伤,感觉活不了几天,所以就躺进棺材里。静静等死,不拖累家中晚辈……” 说着又是一停,仰头看着张静虚,道:“小老儿这般解释,你应该能明白吧。” 张静虚仍是满脸微笑,点点头道:“大体能明白一点,这或许就是长者之心吧。年纪大了,身上有伤,然而因为家境贫寒,所以不舍花钱医治。于是就等死,不拖累子孙,对不对?” 老人又叹口气,道:“就是这个道理,你能明白就好。” 哪知张静虚第三次微笑,突然追问道:“可我还有个问题,希望你再说一说……” 隐隐约约之间,老人像是皱了皱眉,足足踟躇半响,方才无奈开口,道:“你还想问什么?” 张静虚悠悠吐出一口气,意味深长的道:“我的问题很简单,乃是关于你的伤。为什么你的伤势如此古怪,像是被野兽扑在腿上啃食一般……但这县城之中并非山林,按常理应该不会有野兽。” 张静虚一边问着,一边观察老人表情,可惜让他失望的是,老人自始至终没表现异常。 反而老人的语气依旧平稳,淡淡回答道:“城中确实没有野兽,但是贫民坊市不缺老鼠,而小老儿我这腿上的伤,便是被老鼠撕咬造成的。” “是么?老鼠!” 张静虚又是微微一笑,目光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李三。 李三先是一怔,随即领会于心,站在一旁配合而笑,道:“果然是有老鼠啊,我闻的一点没有错。” 张静虚也笑起来,道:“虽然是老鼠,但是敢咬人,看来这是要滋生鼠患啊,须得早早禀报县尊大人。” 说话之间,他像是释怀了所有疑惑,于是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拱了拱手笑着告辞。 道:“今日来此,乃是公干,如今你家娃娃已经找到,证明这城中并没有拐子。既然如此,本捕头的公务便算完结。” 说着转头,看了妞妞母亲一眼,笑着又道:“大妹子,茶水我们就不喝了,你公爹身上有伤,你该好好照看才对。不能因为家穷,而不舍得花钱给他医治。” 妞妞母亲连连点头,神情拘谨道:“民妇不是刻薄的儿媳,其实民妇一直在劝说公爹,可是,可是……” 张静虚哈哈一笑,道:“他不听,你可以继续劝,如果始终不听,你直接去抓药不就行了。治伤要紧,可不敢吝啬钱财啊。” 妞妞母亲又是连连点头,道:“民妇记住了,马上就去抓药。” 张静虚点了点头,道:“我们也该告辞了,回去禀告这一趟公务。” 真的抬脚出门,率领衙役离去。 然而没走出几乎,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事,回头道:“说来也是凑巧,本捕头有个晚辈夭折了,需要置办一口棺材,让我那晚辈可以入土为安。” 妞妞母亲顿时惊喜,连忙道:“不如就在我家置办,我公爹的手艺很好……” 张静虚点了点头,语气却似乎有些迟疑,道:“但我听说,棺材都是定做,比如你家这些棺材,恐怕都是人家定好的吧?” 妞妞母亲不舍得生意溜走,连忙又道:“棺材是定做的不假,但是做起来费不了多少功夫。以我公爹的手艺,他几天就能……” 张静虚不等她说完,直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棺材在你家定做。本捕头回去交差之后,这几天会抽些时间再过来。我那晚辈太让人怜惜,我要亲自盯着给他打一口好棺材。” 妞妞母亲听到要打‘好棺材’,脸上越发带着喜色,道:“行的行的,您只要不忙可以天天来盯着。” 张静虚再次哈哈一笑,道:“那就告辞了,我们交差去。” 这次真的不再停留,率领衙役们直接离去。 只不过在离开时,张静虚深深看了一眼那老人,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老人恰好也在看向他。 依稀之间,目光似乎都带着深意。 …… ……【作者】:老规矩,两张连发,后面紧跟第二章 第43章 【远古仙车,那场大战】 一路无话,无论张静虚还是衙役们全都沉默不言。 直到众人走出这片破落的民坊,李三立马凑到张静虚的身边,低声道:“张叔,这件案子真就这么结束吗?” 这小子说着微微一停,语气明显带着提醒,道:“小侄隐隐约约觉着,那老人的表现有些不合理……” 张静虚看他一眼,直接道:“何止不合理,分明有古怪。” “首先第一点,他回答我问题在避重就轻。” “明明我问的是他和孙女为什么躲在棺材中,但他回答的时候只回答了自己的。并且说他不是在躲避什么,而是人老了主动躺进棺材等死。” “其次,他谈吐不俗。”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么?这老人的言辞不像个百姓。尤其他脸色那种淡然,不该是一个平民百姓面对县衙捕头能拥有的。” “正常百姓漫说是面对捕头,面对你们这些衙役也会拘谨,比如妞妞的母亲,她的表现就很拘谨。说话小声小气,总是忍不住赔笑脸……” “而这老人,始终没有。” “无论他回答问题时,又或者面对我的目光逼视时,他始终语气平淡,并且对我的称呼是用了个‘你’字。” “李三你说说,这称呼合理吗?” “倘若是民间的平头百姓,哪怕他年纪比我大许多。但我的身份是县衙捕头啊,哪个百姓跟我说话敢用‘你’字。” 李三连忙点头,道:“您说的对,老百姓没这个胆子。” 张静虚徐徐吐出一口气,缓缓又道:“还有那口棺材,明显邪异的很,比如你说它像是活物,散发气味之时如同呼吸……” 李三连忙又点头,道:“对对对,邪的很。虽然小侄不是修行者,但我似乎天生有一些灵性,尤其是我的鼻子,闻东西从未出错。” 张静虚再次吐出一口气,道:“但是怪就怪在这里,这口邪棺似乎没有害过人。又或者是,害人的存在不是这口棺……” 李三微微一怔,迷惑道:“啥意思?” 张静虚缓缓仰头,望着天上白云变幻,沉声道:“害人之物,灭之有功,然而这口棺材被我法宝打碎之后,我竟然没有获得哪怕一丝一毫功德。” 说着收回望天的目光,转头大有深意看向那片民坊,低声道:“反而我使用小草法宝,散发的暖流笼罩那个老人,当他胸口开始起伏喘息时,天地竟然有功德降之于我。” 李三愣了一愣,道:“是因为您救了他,让他转醒的原因吗?” 张静虚轻轻摇头,眼中闪烁一抹厉色,道:“不,是因为小草在那一刻驱散了某种阴邪。” 李三极为精明,瞬间领会于心,道:“所以您在临走之时,故意说要定做一口棺材。其实定做棺材是假,您是给自己找一个随时再来的借口……” 他再次回望那片民坊,语气带着莫名冷意,道:“一个老棺材匠,言谈举止不像普通人。一个小女孩,能够掀开厚重棺材躲在其中。妞妞身上有灵妖气息,我或许可以暂时认定她无害。但是这个老棺材匠,我决不能就这么置之不理。” 李三连忙道:“下次您来的时候,小侄陪着您一起。虽然我不是修行者,但我查案子很仔细,当差多年,经验十足。” 哪知张静虚缓缓摇头,沉声道:“不,你不能跟着。不但你不能来,你们所有人都不能来……” 他说着微微一顿,缓缓又道:“我隐隐有种感觉,这件事将会极为凶险,你们只是普通人,太危险的时候我护不住。” 李三和衙役们默然。 …… 就在张静虚和李三等人商定的时候。 破落民坊的妞妞家中。 由于一口棺材被打碎,到处都是杂乱的碎屑,所以妞妞母亲忙着收拾,乖巧的妞妞也跟着收拾。 反而那个老人,始终呆呆坐着,偶尔他目光看一眼满地碎屑,像是因为棺材被打碎而心疼。 毕竟一口棺材用料不菲,坏了之后需要赔偿给人家钱,所以妞妞母亲不免出声劝慰,不断道:“爹,这事都怪我。是我因为惊慌失措,才去衙门里敲鼓报案。当时我真是吓的不轻,以为咱家妞妞被歹人拐走了。” 妞妞不亲不断自责,然而老人像是无动于衷,他仍是呆呆坐着,不时看一眼地上的棺材碎屑。 足足良久之后,他才像是回过神,口中发出‘嗬嗬’两声,宛如喃喃呓语一般,道:“我的好孙女,躲在棺材里,我的好棺材,被人打碎了……” 忽然他站起身来,颤颤悠悠走到门口,像是眺望远方,又像是追寻张静虚离去的背影。 “小张啊,真没想到竟然是你!” “更没想到的是,你如今竟然成了修行人。” “当年那场大战之中,好多人成了行尸走肉,这些年我一直担心,你这孩子也沾染了诡异……” “幸好啊,老天有眼,你没有遭殃,反而成了修行人。” “只可惜我们这些人,谁也没你这份运气。” “小张,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当年我们这些老卒,都是拿命护着你们小辈的啊……” “是否因为在那场大战中,其实你也遭了某种诡异。所以,你忘了我谁是!” “又或者你没有遭受诡异,但你不愿意再认当年的老队友?” “再或者,你准备替天行道! “打死我们这些,我们这些已经……” ‘已经’之后是什么,他喃喃呓语始终没有说。 他站在门口,远望着民坊的尽头,目光之中,交织复杂。 …… 与此同时,五百里外。 青天白云,变幻悠悠,赫然有一辆车架,竟能在空中飞驰。 隐隐约约之间,车内似有惊呼之声,却是一个脸蛋肥嘟嘟的小侍女,此时正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小侍女铃铛满眼好奇,赞叹道:“公主殿下,这神车好厉害啊,从帝都到这里八千里,咱们只用了好短好短的时间……” 云镜殊温婉一笑,伸手捏捏铃铛鼻子,道:“这可不是神车,而是一架仙车,据说远古洪荒之时,遗留下来的宝物…… 说着像是陷入回忆,喃喃道:“当年那一场大战,数十万猛鬼从禁地冲出,大神官固然勇往直前,但我云国男儿也毫无畏惧,他们以普通人之身,仅凭着凡人的三把火,与猛鬼厮杀,何等惨烈……” “后来,大神官在禁地之内找到了这架仙车。他修为高深用不到,于是送给了皇族。” 小侍女铃铛眨眨眼,道:“仙人的仙车?是神册上记载的那些恶仙吗?他们无恶不作,统治整个天地,后来天神灭掉仙人,才解救了天地苍生。” 云镜殊目光幽幽,语带深意道:“时间太久远,谁又知道呢?现在是天神的时代,那么仙人自然是恶的……” …… ……【作者】:过年期间,事情挺多,所以更新不能像前阵子那样固定,抱个歉。等过了这几天,咱们回复早晨8点中午12点的固定更新。 谢谢大家的打赏,和追读。 第44章 【点燃命火,死又如何】 天上白云变幻,仙车在云中穿梭。 高空之上,罡风猎猎,但是仙车似有一层护罩,凶猛的罡风化作温柔。 如同和煦轻风,吹拂云镜殊的发丝。 偶尔几缕发丝飘荡,仿佛调皮的小孩子,轻轻打在皎洁如玉的脸上,越发衬托出一种幽静之美…… 小侍女像是看呆了,由衷道:“公主殿下,您真好看。” 云镜殊温婉一笑,伸手又捏捏她的鼻子,柔声道:“你这丫头才多大,哪知道什么是好看?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免得被人听了笑话我。” 小侍女抿了抿嘴,有些不服气道:“可我说的是实话呀,公主殿下就是好看……” 云镜殊‘噗嗤’一声,宠溺的道:“好好好,我们小铃铛说的是实话。但是呀,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说,好不好?” 她说着微微一停,轻声又道:“毕竟我是这一代的皇朝大公主,亲弟弟已经登基成了皇帝,所以对于我而言,身份变成了责任。我希望别人提起我的时候,谈论的是云镜殊有何功绩。而不是在意容颜,笑我是个花瓶似的女子。” 小侍女急忙道:“您才不是花瓶呢,神眷府那些贵女才是。虽然她们也很好看,但她们除了好看就…就……” 这丫头明显词汇量不行,憋了半天找不到贴切的词语,只能道:“反正她们不行,根本没法跟您比。我在宫里常听大家说,公主殿下的功绩很大,虽然您是女子,但却不弱男儿,常年奔波在外,巡视整个云国……就连神眷府的大神官,对您都是极为赞赏呢。” 云镜殊笑了一笑,顺手给小侍女编辫子,轻声道:“我常年奔波在外,并非为了建立功绩让人夸赞,而是因为我怜悯云国百姓,我想用公主身份给他们带去抚慰。” “尤其是那些退伍老卒,他们晚年的处境很不好。在当年那一场大战之中,他们以普通人身份和猛鬼厮杀,面对数十万恶鬼,毫无畏惧发起冲锋……” “凡人之身!” “硬憾阴邪!” “无数青壮男儿,成片成片倒下去。” “但是他们不断嘶吼咆哮,每一个人都展现出大无畏,我云国男儿,何其雄壮哉。” “五十人一伍,五百人一队,几千人一偏军,几万人一正军,最终汇聚几十万大军,如同潮水一般冲击禁地。”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普通的小卒。” “唯一对敌的手段只有凡人之火。” “那是人的性命之火啊。” “以火烧鬼,自身也衰。” “然而几十万士卒无私武威,毅然决然释放出自己的火……” “凡人之火,何等卑微? “但是我云国数十万男儿的汇聚之火,竟连禁地千万年不散的鬼雾都烧穿。” 云镜殊一边回忆,一边把小侍女的脑袋搁在腿上,明明这只是一个小侍女而已,但她却像是在疼爱女儿一般。 她动作十分温柔,轻轻给小侍女编辫子,目光却悠悠眺望外面,看着仙车之外的白云渺渺。 “那一幕大战场景,我一直是历历在目,即使十五年时间过去,仍旧清晰的记忆于心。” “那时的我,才只是个十五岁少女,由于身份是皇族嫡支的长女,我被送到前线担任抚慰官。” “刚开始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啊。” “尤其是禁地上空的无边鬼雾,天地之间阴风刺骨的鬼哭鬼嚎,吓的我面色苍白,几乎不能站稳……” “我的两腿一直在打颤。” 云镜殊说到这里,似乎自嘲般笑了一笑,幽幽道:“我那时候太胆小了。” 而小侍女趴在云镜殊腿上,静静听着大公主讲述往事,这丫头明显被当年的大战激起好奇,忍不住道:“公主殿下,后来怎么样了?您吓的两腿打颤,有没有临阵脱逃?” 云镜殊像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道:“说起来,还真是,当时我吓的瑟瑟发抖,确实生出了临阵脱逃的念头。” “那您跑了吗?”小侍女眨眨眼睛。 云镜殊轻轻捏她鼻子,道:“本来想跑的,但却没有跑。” “为什么?”小侍女再次眨眨眼睛,小脸全是好奇之色。 却见云镜殊目光悠悠,像是又在回忆当年…… “刚开始时,我确实想跑,毕竟我只是个十五岁女孩,在那种环境下难免恐惧。” “然而也就在我恐惧胆寒之时,准备做一个临阵脱逃的皇族公主。猛然我耳边响起大总管的话,大总管的声音之中全是冷厉。” “他由于是内侍,声音一向阴柔,然而那一刻却像换了个人,他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在我耳边嘶吼。” “云丫头,你给老夫看清楚了。” “眼前这一场人与鬼的大战,关乎着咱们整个云国的生死。” “下面那些士卒,全是普通百姓,虽然是普通百姓,但他们一往无前……” “百姓尚且不惜自身,你这个皇族公主应该如何?” “怒吼声中,大总管脸色阴沉的吓人……” “他像拎小鸡一般,直接拎着我的脖子,把我推到督战台上,让我直面眼前的大战。” 云镜殊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是自嘲一笑,道:“我简直不敢相信,大总管竟然还有这么威风的一面。我和弟弟从小被他带大,一直认为他是个唯唯诺诺的老奴……” “然而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英雄豪迈的祖父。” 小侍女眼睛一亮,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铃铛听人说起过。咱们云国在两百年前,一下子出现了三个大英雄。” 云镜殊宠溺一笑,点点头道:“不错,三个大英雄。他们一个是我祖父,一个是咱们宫里的大总管,至于最后一个,则是神眷府的大神官。” 小侍女眨眨眼,道:“当时大神官还不是大神官吧?大总管似乎也不是大总管呢!” 云镜殊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点头,宠溺道:“说的对,那时他们还不是大神官和大总管。你这丫头挺聪明哟,竟然连这点细节都能指出来。” 小侍女嘻嘻轻笑,显然被云镜殊夸赞很开心。 这丫头眼睛闪烁好奇,急急又道:“大神官的故事,铃铛经常听人说,但是大总管的故事,今天还是头一回听……公主殿下,继续说呀。” 云镜殊点了点头,像是重新又陷入回忆。 “大总管像拎小鸡一般,将我拎到督战台的边缘。他根本不在意我双腿在抖,也不管我脸色多么的苍白。” “他指着前方禁地的浓浓鬼雾,以及禁地之前潮水一般的大军,断喝道:丫头,你给老夫好好看清楚,把眼前这一幕惨烈,牢牢记在你的心里。” “今日这一场大战,我云国儿郎必有牺牲。几十万人,以身斩鬼,当他们命火衰竭之后,他们晚年的境遇便是你的职责。” 云镜殊说到这里,第三次自嘲一笑,幽幽道:“大总管这番话,分明是已经预料到退伍老卒的晚景凄凉。所以他在那时便叮嘱我,让我肩负起皇朝公主的责任。” “可惜那时候的我,心里只想着害怕,竟然拼命挣扎,想要甩开大总管拎着我脖子的手。” “我还是想临阵脱逃,不敢待在督战台上。” “但也就在那一刻……” …… …… 云镜殊的语气突然一凝,回忆的表情也开始凝重。 “猛然之间,我听到大军的号角吹响。” “而我原本惊慌失措的眼神,下意识的被前方大战所吸引。” “入眼所见,我看到了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 “我看到一群中年老兵,他们发起冲锋跑在最前头,面对无边厉鬼,他们用身体挡住后面的青壮们。” “而那些青壮士卒,同样一往无前冲锋,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尽力保护着最后面少年娃娃兵。” “人族之伟大,人性之光辉。长者护青,青者护少,我们人族之所以能够传承,也许就是因为这种老青相护的缘故。” “然而这份相护,终究是凡人的卑微,当几十万猛鬼冲出禁地,我看到的是无数悲凉。” “那一幕幕牺牲,让我泪水汹涌……” 我看到,一个中年士卒大声怒吼,他面对一只猛鬼,发出了凡人的咆哮: “这是我们的天地,不是你们的鬼国,如果让你们冲出来,我云国人族岂不死绝?” “杀!” “大吼声中,他毫无畏惧的冲上去。” “他的额头之上,他的两个肩膀,三朵火苗开始汹涌,他点燃了自己的凡人三把火……” “然而火光如杯水车薪,只一下就被猛鬼扑灭。” “但是那只猛鬼的浓郁鬼气,也被他成功的烧掉一些。于是那中年士卒大笑而亡,心满意足的倒在了地上。” “他烧掉了自己所有的命火,为自己的同袍们减轻压力。” “不止他一个……” “战场上这样的情况太多太多。” “我看见一群青壮士卒,齐心协力围着一只恶鬼,他们共同点燃凡人之火,烧穿了那只恶鬼的鬼雾。” “然后,这群青壮也倒下了。” …… 云镜殊说到这里,口中幽幽又是一叹。 不知为何,她俊秀的脸庞泛起莫名温柔,仿佛呓语一般,像是陷入某种特殊的回忆: “我还看见,一个青年,他的三把火似乎特别旺盛,他竟然敢独自冲击一只厉鬼……” “他狂笑着,热血豪迈冲锋,他口中发出厉声断喝,明明是个凡人却似天神。” “那场大战之中,处处无比嘈杂,然而他的怒吼,却似响彻天地。” “我甚至能清晰听到他所咆哮的话:” “人有人界,鬼有鬼国,这尘世是我们人的世界,不允许恶鬼占据侵扰,今日保家卫国,何惧是生是死……” “猛鬼们,来吧!” “我们虽是凡人,唯有一死相拼。” “杀!” “大吼声中,那青年豪迈的狂笑:‘凡人张静虚,请恶鬼去死。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如此可歌可泣的大战往事,听的小侍女眼睛闪闪发亮,小脸蛋一片神往,忍不住喃喃道:“这青年真是豪迈热血,铃铛以后要嫁个这样的人。” 哪知云镜殊像是一怔,忽然用手一拍她的脑袋,语气古怪道:“臭丫头,这可不行,你可以选择世上任何男人,唯独这个青年你不能选……” 啊? 小侍女一脸好奇。“为什么啊?” 却见云镜殊目光悠悠,轻声道:“因为,他是你爹。” 啊? 小侍女惊呼出声。 第45章 【沾染诡异,只能斩杀】 “公主殿下,您快说说……” 小侍女一脸惊奇,同时又极为迫切,急急道:“这个名叫张静虚的青年,他为什么是铃铛的爹?” 说着抬起小脑袋,眼巴巴看着云镜殊,又道:“明明我听宫里人说,我从小是被宫里收养的。并且是大总管亲自收养,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孤儿……”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快说呀,为什么我突然有了爹?” 然而面对小侍女的追问,云镜殊的目光却似乎有些躲闪,甚至就连面色表情,隐隐也有一些羞赧。 足足良久之后,她才像是故作生气,刻意板着脸道:“你爹就是你爹,每个人生来都有爹,这有什么奇怪,你这丫头不要问了。” “可是……”小侍女眨眨眼,急急道:“可是大家都说,我爹早就死了啊。” 云镜殊脸色一僵,眼神依稀藏着悲伤。 终于她不再板着脸,而是轻轻抚摸小侍女额头,柔声道:“他确实死了,死在那场大战中。” 说着像是回忆,喃喃呓语又道:“那场大战之中,几十万猛鬼冲出禁地,像他那样的普通凡人,怎么可能在大战中活下来。” “虽然他的命火天生旺盛,但也禁不起那种豪迈的烧法,像个二傻子一样,丝毫不在意命火衰竭之后会不会死。” “尤其这个蠢货还做了一件蠢事,他竟然敢冲进猛鬼的禁地鬼国。他以为他是谁啊?纯纯就是个二傻子。” 云镜殊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像是很生气。 只见这位公主一脸忿忿,怒气冲冲又道:“那些拥有修为的神官们,都不敢这么直接冲击禁地,整场大战之中,唯有大神官一个人可以。他可倒好,明明只是个普通凡人,结果也学着大神官一样,嗷嗷叫唤着冲了进去……” 小侍女又是‘啊’的一声,小脸之上一片担忧,虽然这已经是过去的往事,然而小丫头仍旧脸色惊慌,急急道:“那他…他…我爹他就是因为这样才死的吗?” 哪知云镜殊不知为何,目光竟然又有些躲闪,支支吾吾道:“总之他死了,大神官和大总管没能救活他。” 小侍女别看年龄小,心思却聪慧灵敏,通过察言观色,小脸顿时狐疑。 “公主殿下,铃铛怎么感觉您在撒谎?” “是不是我爹当时根本没死,而是后来因为别的事情死了。” “比如,被朝廷里的勾心斗角害死了。” “您担心我会去找仇家报仇,所以才说个谎话想要蒙混我……” 面对小侍女一连串发问,云镜殊明显怔了一怔,足足好半天后,才像是哭笑不得,伸手敲一下小侍女脑门,道:“你这丫头的脑袋,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本公主难道会骗你不成?我说你爹死了就是死了。” “可是……”小侍女还想问。 哪知云镜殊脸色一沉,严厉道:“没有可是,这件事就此为止。你爹死了,你是被大总管收养进了皇宫。由于大总管要照看我弟弟,所以就把你放在我身边照顾……” “记住了,这就是你的身世。以后不准再胡思乱想,也不准整天想着你爹的事。” 小侍女明显有些委屈,垂下小脑袋抿着小嘴。 云镜殊顿时眼中一疼,下意识伸手把小侍女搂在怀里,声音也不再严厉,而是瞬间化为温柔,轻轻道:“好丫头,乖乖的听话,虽然你的身份只是个侍女,但是本公主从没把你当做侍女看,对不对?” “你从小在我宫里长大,尿片尿布都是我亲自给你换洗。” “名义上你是我的侍女,可是宫里谁不知道我把你当女儿?否则哪能那么多人宠你疼你,你想听什么故事就给你讲什么故事。” “甚至有一年,嗯,让我想想,似乎是你七岁还是八岁那一年。宫廷晚宴的时候,你这丫头偷偷喝了酒,结果喝醉了,招惹了神眷府的一位贵女小丫头。” “那个小丫头飞扬跋扈,自以为你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小侍女,所以骂了你一句,并且抬手想打你。” “那一刻,你还记得宴席上发生了什么事吗?大总管直接暴怒,瞬间整个皇宫笼罩冰冷的气息。” “大神官同样暴怒,一声厉喝将那个贵女抓起来。” “那个小丫头是云瑶啊,是大神官最疼爱的孙女。可她因为骂了你一句,并且抬手要打你,所以直接惹得大总管暴怒,大神官也同时出了手……” “两位长辈为什么如此?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我疼你?否则你一个小小的侍女,哪有资格让他们出手袒护?” 云镜殊说到这里,轻轻抚摸小侍女额头,温声道:“所以呀,你这丫头不要整天想东想西。你就乖乖的陪在我身边,做个名义上伺候我的侍女。” 说着伸手,捏捏小侍女脸蛋,宠溺道:“名义上是我侍女,但是我把你当做女儿疼,无论是读书识字,又或者宫廷礼节,我该教你的全都教你,让你享受的也是锦衣玉食……” “咱们娘俩啊,这辈子就这么伴随着过,好不好?” 小侍女乖乖点头,趴在她的腿上很可爱,突然却小脸一紧,眼珠子滴溜溜晃动。 这丫头猛然抬头,睁着圆圆大眼睛看着云镜殊,道:“公主殿下,您刚才说…咱们娘俩?” 云镜殊‘啊’的一声,神色明显有些慌乱。 但是这位公主瞬间就恢复平静,笑着道:“我说了把你当女儿嘛,所以咱们两个肯定要称呼娘俩呀。这没什么的吧,这称呼没什么的吧,对不对?” 小侍女一脸狐疑,总觉得公主殿下今天的语气有些弱。 云镜殊连忙咳嗽一声,指着仙车之外的景象,道:“你不是最喜欢热闹么?快看看这一座有名的山。” 小侍女下意识抬头,小脑袋凑到仙车的窗户边。 但见白云悠悠变幻,有一座巍峨雄伟的高山,随着仙车飞驰,那座高山越来越近。 云镜殊柔声笑道:“这座大山名叫东蒙山,山势延绵整个东蒙郡,而咱们此行之目地,就在蒙山脚下的小县城。大约再过一炷香时间,咱们便可以降落下去……你从小喜欢热闹,我带你逛逛县城,开开心心,吃吃喝喝,怎么样?” 小侍女乖巧点头,神色却变为郑重,道:“但也不能只是玩,殿下您有正事做。这些年您到处奔波,足迹踏遍整个云国疆域。您要抚慰那些大战老卒,还要督促各地衙门发展民生……” “铃铛不能因为自己贪玩,耽误公主殿下的正事。” 小侍女说着,脸蛋上的神情越发郑重,再次道:“尤其您跟我说过,这个东蒙郡很特殊,当年那场惨烈的大战,咱们云国亏欠东蒙太多。” “所以,这次铃铛不能贪玩,免得让您分心,耽误您的正事。” 云镜殊先是一怔,随即变的无比欣慰,道:“我们的小铃铛长大了,懂事了,真好。” 这位公主说着起身,走到仙车窗边俯瞰,轻声道:“东蒙大地,一郡三州,当年那一场大战,云国确实亏欠良多。仅仅在这东蒙一郡三州,朝廷足足征了十万兵卒……” “几乎每一个县域之中,家家都是十室九空啊。比如小小一座沂城县,就有三千青壮征了兵徭。” 小侍女听的睁大圆眼,咋舌道:“那岂不是说,这县里的退伍老卒有很多?仅仅一座小县,竟然征了三千人。” 云镜殊叹了口气,神色明显带着怜悯,柔柔道:“是啊,三千人。当年大战之中,无畏点燃命火,命火衰弱之后,退伍成了老卒。庆幸的是他们没有战死,可怜的是他们晚景凄凉……” 这位公主说到这里,目光莫名闪过一抹悲痛,喃喃道:“甚至他们不止是晚景凄凉,很多人在战场上沾染了诡异。而我这么多年行走四方,经常见到老卒因为诡异侵扰而变恶。” “每一次,只能通知神眷府斩杀!” “可是我,真不忍心将他们斩杀。” “曾经……” “他们都是云国的英雄啊!” 这位公主说着,目光越发悲痛。 小侍女的情绪明显也低落,声音柔柔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救一救这些守护人族的英雄……” 云镜殊叹了口气。 …… ……【作者】:县衙大牢剧情,棺材铺剧情,小女孩妞妞剧情,公主剧情外加小侍女剧情,同时这么多穿插一起写,最终汇聚张静虚这条主线…… 山水想掐腰装个逼,问一句,大家是不是感觉很懵逼。 第46章 【古仙邪恶,神要功德】 东蒙大山,巍峨高耸,山势延绵,八百馀里。 自古有句老话:高山脚下,必有平川,平川之处,汇聚人烟。 凡人聚居的地方,会形成一个一个村子,村子达到一定数量,朝廷便会设立县治。 然后是州,再然后是郡。 整个东蒙郡,一郡辖三州,而这一郡三州之内,总共存在着57个县。【为防止考据党,专门说一声,800里地域可以拥有50多个县,作者参考的是山东】 东蒙大山延绵高耸,宛如庇护大地的巨人,东蒙郡五十七个县域,全都在东蒙大山的腹地。 距离山脚最近的,便是下等小县沂城。 …… 远古仙车凌空飞驰,横跨了这座巍峨大山,白云苍狗之下,显出阡陌交通。 大地上渐渐可以见到人烟,村庄宛如散落的一颗颗珠子,云镜殊站在仙车窗边向下俯瞰,口中悠悠的发出一声低叹。 “白天真好,百姓安然,我讨厌黑夜,鬼雾侵害人族……” 小侍女趴在窗户上,同样也在向下眺望,点着小脑袋道:“铃铛也喜欢白天,不喜欢有雾的黑夜。公主殿下,咱们快到沂城小县了吧?” 云镜殊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发丝,道:“对,就要到了。所以你得准备一下,我要把仙车降落下去。” 小侍女一呆,迷惑道:“现在就降下去吗?似乎还没到县城呀。” 云镜殊温和一笑,解释道:“你是第一次跟我出门,所以不知道我的习惯。每次我出巡之时,到了地方都是如此。提前降下仙车,徒步进入县城……” 说着看了小侍女一眼,柔声教导道:“丫头你记住,上位者不以扰民为尊。强者恒强,该当庇护弱小,而不是在弱者面前耀武扬威,又或者仗着权势去欺压百姓。” 小侍女眨了眨眼睛,很快便领会于心,恍悟道:“我明白了,您这是不愿意扰民,所以提前降下仙车,装作普通人进城。否则咱们咱们大张旗鼓的从天而降,沂城县里的百姓说不定会恐慌。” 云镜殊很是欣慰,点头道:“真是个聪明丫头,就是这么个道理。” 说话之间,她玉手轻轻挥动,拿出两件粗布衣物,将其中一件递给小侍女,催促道:“快点换上吧,免得被人看出身份。” 小侍女眼珠子滴溜溜几下,忽然嘻嘻笑着试探道:“称呼是不是也要改一改呀?不能再喊您公主殿下吧?” 云镜殊微微一怔,似乎没意识到这问题。 足足好半响之后,她才轻轻开口道:“若是在百姓面前,你就喊我姑姑,咱们装成是来此投亲的姑女,这种身份最适合作为掩盖……” 然而小侍女却抿了抿嘴,似乎怏怏不乐道:“可是铃铛不喜欢喊姑姑。” 她像个不知足的小女孩,忘记了自己只是侍女的身份。 偏偏云镜殊堂堂大公主,竟然下意识的不愿她难过,连忙问道:“不喜欢吗?那你想用什么称呼?” 隐约之间,小侍女的眼中藏着狡黠,故意装作可怜巴巴,小声小气的怯怯开口:“能不能,能不能喊娘……” 娘? 这个字眼让云镜殊身子一颤。 但她不愧是云国大公主,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反而柔声问道:“为什么想用这个称呼?” 小侍女眼圈像是泛红,垂着小脑袋委屈道:“因为,因为,铃铛从小没有娘。” 云镜殊的身体又是一颤。 足足好半天后,她才像是做出决断,艰难道:“若是你想用这个称呼,那…那…那就随你吧?” 然而小侍女却突然仰起头,仿佛很是胆怯的问道:“真的可以吗?我只是个小侍女呀。” 云镜殊深深吸了口气,似在压制心中的慌乱,她眼睛不敢看小侍女,装作扭头去看窗外景色,道:“可以,当然可以。虽然你的身份是个侍女,但你从小是我养大的。整个皇宫之内,大家都知道我把你当做女儿……” 说着急急把衣物塞过来,道:“快点换上吧。” 小侍女嘻嘻一笑,点点头道:“那就说定了哟,咱们假装一对母女。你喊我女儿,我喊您娘亲。” 这丫头古灵精怪,明显产生了某种怀疑,所以她看似可怜巴巴,其实是做着各种试探。 然而云镜殊身为皇朝公主,十五年来一直东奔西波,见多识广,心性沉稳,虽然被小丫头诈出一些异常,但也仅仅是些微的一点点异常。 尚不足说明什么! …… 远古仙车从天而降,落在一片密林边缘,光华微微闪烁几下,化作一颗平平无奇的木牌。 云镜殊拿出一根线绳,将木牌穿起来当成吊坠,顺手挂于脖颈,木牌藏在胸口。 小侍女看的啧啧称奇,忍不住道:“真是神奇啊,那么大的一架仙车变成一块小木牌。” 云镜殊笑了笑,温声道:“这便是古仙的神奇之处,拥有各种难以置信的奇思妙想。上至惊天动地的法宝,下到衣食住行的琐碎,全都令人赞叹,让人爱不释手。” “唯一可惜的是,古仙的年代太久远了。远到只剩下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说,以及偶尔从禁地之中发现的宝物。” “况且天神颁布严令,神册上明令禁止的写着,古仙乃是邪恶,遗留之物也是邪恶。天下苍生必须敌之,任何人不准私藏古仙之物。” “我因为是皇朝公主,再加上这东西乃大神官的所赠,他以战利品的名义,勉强算是有个借口。” “但也仅仅只允许拥有这件宝物,其余宝物全部都要上交神庭。比如当年那场大战之中,咱们云国得到十几件古仙之宝。然而天神的神庭立马降落神官,十分强硬的收走了所有仙宝。” 小侍女眨眨眼睛,忍不住语带疑惑问道:“公主殿下,古仙真是邪恶的吗?为什么我感觉这架仙车十分祥和,待在里面的时候浑身都很舒适。” 云镜殊微微一怔,伸手轻抚她的额头,低声道:“别问了。” 然而小侍女却再次开口,急急又道:“还有还有,铃铛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会不断出现禁地,灭掉一个很快就有另一个滋生。” “那些厉鬼猛鬼,他们生前是人,但却仿佛无法投胎转世,而是变成源源不绝的厉鬼大潮。” “每次厉鬼大潮出现,皇朝需要去拼杀抵抗,士卒们牺牲无数,神官们却斩获功德……” “然后按照天上神庭的规定,神官们把一半的功德上缴。” “即使有些人偷偷藏着不愿意上缴,但是修行之人想要战器必须从天神宝库兑换,而兑换任何战器,都需要支付功德。” “但是,但是,自古以来的神册上明明写着,功德是天神赐给天下苍生的啊。” “既然功德是天神所赐,那么神应该不在意功德才对啊。可是为什么神庭每时每刻,每一项规矩都在索要功德?” 小侍女说到这里,忍不住蹙起眉头,道:“这简直太奇怪了,铃铛一直想不明白……我心里甚至产生过许多怀疑,感觉这里面藏着一个大阴谋。” “比如,那些禁地是被故意弄出来的。” “比如,那些猛鬼是被故意养出来的。” “养到一定规模,放出来形成鬼潮。然后皇朝迫于无奈,不得不征伐士卒去……” “闭嘴!” 云镜殊猛然一声断喝,打断了小侍女的话语,厉声厉色道:“你这小丫头真是不怕死,竟然敢怀疑天神的神庭。今天这些话,你只准在我面前说一次,从今往后,不准在任何人面前提及。” 小侍女吓了一跳,十分委屈的道:“我又不傻,肯定不会在别人面前乱说。我只是,我只是因为和您亲,所以才,所以才跟您说。” 一句‘我因为和您亲’,顿时让云镜殊脸色一柔。 这位大公主忍不住伸手,轻轻将小侍女拦在怀里,温声道:“乖丫头,你记住。咱们只是凡人,是神庭统治下的凡人,虽然我是皇朝大公主,而你被我当成女儿疼,咱们娘俩的身份看似高贵,但是在神庭眼中如同奴仆……神威如狱啊,切莫妄议神庭。” 小侍女轻声道:“我懂!但是……” “没有但是,不准就是不准!” 云镜殊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随即却又莫名一叹,幽幽道:“当年你爹就是这样,骨子里总是怀疑一切……” 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闭口,再也不提。 她略显慌张的看了一眼小侍女,急急忙忙的转移话题,道:“这架仙车太过宝贵,暂时还不能传给你。等你将来长大了,需要出嫁时,那时我和皇族商量一番,把这东西给你当嫁妆,好不好?” 铃铛‘啊’了一声,呆呆道:“给我当嫁妆?我的身份不配啊!” 云镜殊故意板着脸,道:“你难道忘了么?我弟弟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啊。如今他是云国皇帝,而你是皇帝幼年的玩伴……他很疼你的呀,就像小舅舅疼甥女一样。” 铃铛扭捏道:“我前几天才刚刚惹了祸,从他书房里偷了一件宝物。” 云镜殊怔了一怔,随即温柔一笑,柔声道:“但他并没有治罪你吧,反而顺手把那宝物赐给了你,是不是?” 铃铛点了点头,道:“但是大总管冷着脸,吓唬我说要打我屁股……” 云镜殊‘噗嗤’一笑,道:“放心吧,大总管才舍不得打你。他用两百年时间,好不容易让自己长出几根胡须,结果被你调皮的拔光,他也只是气的干瞪眼而已。” 铃铛越发忸怩,羞赧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想调皮。” 云镜殊默默看着她半晌,暗暗在心里幽幽一叹:“也许是因为,性格随你爹。” 这话并未说给铃铛听,而是伸手轻抚铃铛的额头。 公主眼中,尽是疼惜。 …… 忽然她抬头看向远方,轻声道:“咱们降落这处地方,距离沂城尚有一点距离,恰好这一路陪你走走,让你见识见识皇宫外面的事,乖丫头,记住要隐藏身份哟……” 铃铛甜甜一笑,得意道:“我机敏的很呢,连大总管都能捉弄,民间百姓淳朴敦厚,他们肯定糊弄不过我。” 云镜殊宠溺捏她鼻子,道:“就你能。” 两人沿着一条官道,开始朝着县城出发。 …… ……卡在0:01发布,明早8点再来一章,然后,渐渐就调整为以前的时间哈,早上8点,中午12点。 另外再补充一句,连续三章没出现主角,是因为剧情需要,这一段剧情需要穿插着写。于创作而言,铺垫是很重要。 第47章 【女娃妞妞,吃过什么】 顺着官道走没多远,前方隐隐听到流水声,并且随着距离接近,渐渐变的水声涛涛。 云镜殊常年奔波在外,身上时时备着各地典籍,只见她伸手在胸前一抚,藏在衣中的木牌微微闪光,下一刻,一本图册出现在手中。 她打开图册之后,细细翻阅一番,随即笑道:“这里有一条河,名字叫做沂河,乘船渡过之后,再走不远就是沂城。” 铃铛十分兴奋,道:“乘船渡河?是书上描写的那种乘风破浪吗?好的很啊,我想试试。” 云镜殊笑了起来,道:“这里的河面并不宽,怕是无法让你体验乘风破浪。” 然而铃铛仍旧兴奋,拽着她的手臂往前跑,渐渐的水声越发清晰,终于看到了一条河流。 “哇,有渡口!” 小铃铛欢呼一声,指着前方道:“那个应该是书上描写的渡口吧?” 只见河畔与官道相接之处,立着一座矮塌塌的简陋草屋,而在草屋的边缘,沿河搭建着一个木台。 云镜殊笑了笑,道:“不错,这就是书上描写的渡口。” 此时那渡口之上,已经有七八个百姓,其中三两个聚在一起,另外则是独自坐在一旁,虽然看不出与人防备,但也不愿意相互攀谈。 小铃铛眺望一眼,好奇道:“那些人在等什么啊?那艘船为什么不渡他们?” 云镜殊又是一笑,温声解释道:“民间百姓,历来俭省,由于渡河要给船工支付钱,所以他们才会在渡口等……” 小铃铛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是节省开支,多聚集一些人,大家分担钱款。” 云镜殊道:“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十分欣慰,又道:“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应该早把你带出来见见世面才对。” 铃铛嘻嘻一笑,道:“现在也不晚嘛。” 拽着云镜殊的胳膊,急急忙忙跑向渡口。 …… 渡口那些百姓似乎等了颇久,这时看到又有人来顿时喜出望外,连连招呼道:“大妹子,小姑娘,快点过来,凑齐你们正好开一趟船。” 云镜殊挽着小铃铛的手,故意装出寒酸清苦的语气,问道:“我们娘俩没有携带行李,是不是可以少分摊一些渡钱?” 结果那些百姓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道:“大妹子,你也太会算计了吧?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分摊,每个人拢共也摊不了几个钱,你竟然还想着讲价,真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 另一个百姓则是道:“但是这事咱们说了不算,你得问人家撑船的船工。” 云镜殊目光微微一转,顺势看向坐在船上的船工。 小铃铛也看过去,顿时轻轻‘咦’了一声,诧异道:“娘亲您看,他竟然只有一只腿。” 小姑娘第一次出门,对于任何事都感觉新鲜,忍不住道:“只有一只腿,可以撑船吗?” 却见那船工敦厚一笑,爽朗道:“你这女娃娃放心,保证安安稳稳把你送过河……” 船工说着停了一停,看着小铃铛又道:“真是个可爱的女娃,让人一看就觉着乖巧,俺家里也有个娃儿,长大了肯定也很乖巧。” 小铃铛蹦蹦跳跳过去,自来熟一般的问道:“你家里也是女孩吗?我可以和她当朋友。” 船工哈哈一笑,道:“当朋友,可以啊。只不过她才四岁,比你小了许多呀。” “原来是个小妹妹!” 铃铛眨了眨眼,笑着介绍自己道:“船工大叔你好,我的名字叫铃铛,今年十四岁,比你闺女大十岁。” 船工又是哈哈一笑,道:“好好好,真是个好名字。我家娃娃叫妞妞,名字不如你的好听。” “妞妞?” 铃铛念叨一下这个名字,脆声笑道:“这个名字很好听,我感觉很好听。” 船工顿时开心,大手挥了一挥,道:“免你们娘俩的船钱。” 渡口上的百姓颇为羡慕,纷纷挖苦道:“刘柱子,你这可是少见的大气哟。你为了在渡口撑船挣钱,经常十天半月不回家,住在一个破棚子里,吃喝都是能省则省。怎么今天转性了,竟然免人家母女的船钱?” 船工反讽回去,道:“你们能像这个小姑娘嘴甜吗?也学她一样喊我大叔啊?” 百姓们呸了几声。 铃铛则是小脸好奇,仰着脑袋问船工道:“大叔您住在渡口呀?十天半月都不回家吗?” 船工点了点头,道:“是住在渡口,住在这里方便。如果住在县城,每天来回奔波,路上耽误的时间,足够撑一趟渡船。” 说着叹了口气,又道:“赚钱养家,只能如此。” 铃铛眨眨眼,颇为同情的道:“那您住在这里见不到家里人,心里不想念自己的孩子么?” 船工微微一怔,下意识眺望河岸对面,喃喃道:“让你这丫头一说,大叔我真有点想家里,尤其是我的妞妞,七八天没抱抱她了。” 说着停了一停,喃喃又道:“上一次见到妞妞,还是俺媳妇来给俺送衣裳的时候,妞妞跟着一起过来,在渡口上玩了一整天。”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看着铃铛,问道:“小姑娘,你能不能帮大叔一个忙?等你们渡河之后到了县城,到我家里去给捎个信。就说俺很挂念娃娃,担心她上次在这里吃坏了肚子。” 铃铛微微一怔,十分好奇道:“你闺女吃什么坏东西了吗?” 船工叹了口气,道:“家里太穷,所以孩子难免嘴馋,再加上年纪太小不懂事,见到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说着指了指河面,道:“就是在这渡口边,从河里冲出一个破箱子,也不知是泡了多久的年月,那箱子已经烂到不成样,里面脏兮兮一团粘液,裹着一颗软乎乎的蛋。” “大叔我当时估摸着,那可能是乌龟或者甲鱼的蛋,准备拿火烧了,烤给妞妞吃。” “哪知我那丫头实在嘴馋,竟然等不及我收工回屋,那颗蛋根本没烤,让她生着给吃了。” 铃铛听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小脑袋,道:“我明白了,难怪您会担心闺女吃坏了肚子。” 船工‘嗯’了一声,眼巴巴的期待道:“大叔我免掉你们娘俩的船钱,你们愿不愿意去我家捎个信,顺便看看俺的妞妞,到底有没有吃坏肚子?” 铃铛一拍小胸脯,大包大揽道:“放心吧大叔,这种事我义不容辞。” 自始至终,云镜殊一直静静旁观,似乎在培养铃铛的处事能力,所以并没有出声予以阻拦。 而那船工很是开心,拿起船篙哈哈一笑,大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别忘了去俺家。小姑娘,咱们开船喽。” 船篙一撑,渡船微动,河面划开水波,小铃铛兴奋的欢呼。 她从小被养在皇宫,十四年没有见过世面,这一趟跟着云镜殊出来,只觉天和地都变的色彩斑斓。 云镜殊则是静静坐在渡船一角,目光悠悠看着河面水波,视线延伸远方,似在眺望县城。 明明是一座小小的沂城县,这位大公主却是直奔而来的…… …… ……第二章到,怎么样,观众朋友们,是不是感觉剧情衔接上了,妞妞身上有灵妖味道的原因。 但是别急,四个剧情才开始第一个,大牢牢头,棺材匠,老鼠为什么啃他的腿,最终张静虚如何解决老卒诡异…… 这本书山水慢慢写,大家悠悠然的读,如同喝一杯清茶,急不得哟。 第48章 【车船脚牙,无罪该杀】 渡河之后,彼此告别。 直到走出很远很远之际,依稀还能听到传荡而来的嘱托声,那是船工在呼喊,叮嘱所托之事: “铃铛小姑娘,别忘了去我家啊。送你的那两只草编小蚂蚱,其中一只给我的妞妞玩……” 小铃铛有些伤感,忍不住回头使劲挥手,大声喊道:“放心吧,船工大叔,我一定去你家,帮你看看小妞妞。” 远处河畔依稀有船工的大笑声。 小铃铛却越发伤感,转回头看向云镜殊。 由于此时有同行的路人,所以小铃铛无法称呼公主,只能道:“娘亲,我心里好难受啊。明明船工大叔很疼他的闺女,为什么却舍得十天半个月不回家……” 云镜殊尚未来得及回答,旁边一个百姓先是哈哈大笑,满不在乎的道:“当然是为了赚钱啊,有钱赚比什么都最重要。男人赚到了钱,一家老小才能过上好日子。” 小铃铛其实懂这个道理,但却仍旧感觉心里伤感。 云镜殊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小脑袋,温声道:“父亲如山,乃家中脊梁。船工他正是因为疼爱女儿,所以才能承受离别之苦在这里撑船……” 说着微微一停,似乎想趁机灌输一些道理,轻声又道:“世上父亲都是一样的,没有不疼爱孩子的爹娘。假如哪个父亲离开孩子十几年不见,他很可能是因为某种说不出的苦衷。” 小铃铛眨了眨眼,隐隐感觉话里有话,她聪慧异常,忽然小声问道:“比如我爹?他是不是没死?” 云镜殊一怔,随即苦涩摇头,道:“怎么可能?我亲自埋的他。” 说着看向小铃铛,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想岔了,我刚才并非是暗示你爹的事。我只是趁机教你一些道理,没想到你想岔了方向。” 小铃铛眼圈一红,心情变的十分低落,道:“所以,我爹真的死了?” 云镜殊伸手,揽住她的小脑袋,柔柔道:“我亲自埋的他。” 小铃铛抬起头,大声道:“但是我爹很伟大,他的牺牲是为了人族。虽然他只是一个普通小卒,但他是战场上英勇无畏的大英雄。” 说着回头,看向已经远离的河岸,大声又道:“那位船工大叔也是,他同样也很伟大。明明思念自己的女儿,却为了赚钱养家承受离别之苦……” 云镜殊点点头,道:“就是如此。” 哪知这时不远处忽然一声冷笑,只见一个青年书生语带嘲讽开口,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小姑娘你涉世未深,千万可不要太善良……” 书生说着又是冷冷一笑,再次道:“这世上的车夫船夫,还有脚夫、牙行,以及那路边客栈的,你若认为他们是好人,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他们手里。” 小铃铛微微一怔,下意识的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眼看小姑娘被灌输了歪道理,云镜殊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怒意。 然而不等云镜殊开口,同行的一群百姓已经骂了起来,纷纷指责那个书生道:“你这小伙子,说的什么话?凭什么无罪就改杀,你知道那个船工的过往吗?” 青年书生再次冷冷一笑,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他的过往?我知道他现在是个船工就行了。” 同行的百姓们越发愤然,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怒气冲冲道:“既然你不知道,俺就跟你好好说说。那个船工叫做刘柱子,他的断腿是在战场上断掉的。十五年前,朝廷征兵,刘柱子一家有两个男丁,他和他爹全都上了战场。” “当时刘柱子才十五岁,属于年龄最小的娃娃兵。按照军中的惯例,娃娃兵会被老卒保护起来。不到万不得已的大战,娃娃兵们基本不会受伤。” “但是刘柱子他爹同样在战场,并且属于必须冲锋拼命的前军。刘柱子因为担心他爹,所以偷偷跑到了前军里……” 中年汉子说着,看向书生冷嘲热讽,道:“你才吃了几天饱饭啊?读书人就可以随便评论别人吗?若是没有俺们这些当初参战的兵卒,你有什么机会在家里安安稳稳读书?” 小铃铛跑到中年汉子身边,仰着小脸问道:“大叔,您也是当年那场大战的兵卒啊?” 中年汉子叹了口气,道:“是的,我是。只不过那时候我年龄也小,也属于被保护的娃娃兵。因为被保护,所以…所以…所以现在我的情况还算好。” 中年汉子说着,眼圈似乎有些泛红,喃喃道:“可是我们村里那些老人,当初参战处于前锋的那些兵,他们晚景凄凉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正常。” 小铃铛满是同情,道:“真可怜。但是,很伟大。” 这时猛听那书生又是冷笑,淡淡道:“战场上当个普通卒子,就以为自己很伟大?那么本官身为神眷府之人,时时刻刻都要和诡异为敌。若是按照你们的说法,本官岂不更是个大英雄……” 小铃铛一怔,愕然道:“你竟然是神眷府的神官?” 那汉子却脸色一白,下意识的有些惶恐,胆怯道:“您是官?还是神眷府的官。” 瞬间丧失和书生说话的底气。 小铃铛丝毫不怕,反而越发好奇,仰着小脑袋问书生道:“你真是神官吗?是这沂城县的神官?” 哪知书生淡淡摇头,道:“本官确实是神官,但却不是沂城县的神官,我之辖地处于隔壁县域,来此乃是因为一些公务。” 小铃铛眨眨眼,猜测道:“神官职责重大,轻易不离辖地。莫非你县里出现大麻烦,所以来沂城县这边找帮手?” 书生明显一怔,脸色有些难堪,不悦道:“你这小姑娘看似可爱,为何说话如此尖酸刻薄……” 小铃铛脸蛋一囧。 猛然云镜殊伸出手,轻轻把小铃铛拽回来,冷冷出声道:“说到尖酸刻薄,有些人才是真的尖酸刻薄,人心有善恶,阴暗于光明。这世上的心思阴暗之辈,看什么事情都会觉得阴暗。而若是心存光明,看什么都是光明……” …… ……【作者】:两章连发,后面紧跟第二章 第49章【你和我爹,同名同姓】 大公主说着,用手轻抚小铃铛额头,温声道:“丫头你记住,有些话不该听。比如‘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当年你爹最烦的就是这种无罪定罪之言。” 小铃铛连忙道:“那我爹怎么说?他若是见了船工会怎么评价?” 云镜殊柔柔轻声,道:“他若是见了船工,独腿还要撑船养家,必然会心声同情,说一些同情的话。” “比如呢?”小铃铛紧紧追问。 云镜殊看她一眼,温柔道:“比如他会说: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是船工的辛苦。而在某些人眼中,看到的是船工该杀。” 小铃铛抿了抿嘴,小脸肃重的道:“我爹是对的。” 不远处那青年书生脸色一囧,冷笑道:“弱者的悲哀而已。” 小铃铛怒视过去,道:“我爹才不是弱者,他……” 云镜殊猛然伸手揽住她,道:“乖丫头,咱们招惹不起神眷府的神官。平头老百姓,不要招惹官。” 小铃铛悻悻低头,把脑袋缩进云镜殊怀里,看似已经偃旗息鼓,小手却在云镜殊胸口比比划划,写字道:“公主殿下,铃铛想揍他。” 云镜殊微笑低头,看着这个小丫头,温声道:“好,等我找个机会。说实话,我也想……” ‘母女’二人打着哑谜,那青年书生自然不懂,反而以为这对母女怕了,顿时也失去了说话兴趣。 …… 接下来一路无话,相互间都觉着对方可憎。 比如那些百姓远远躲着书生,云镜殊和小铃铛也装作胆怯畏惧,隐隐约约间,大家都在疏离。 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然而世事往往不由人,本来是一群同船而渡者,同道而行但却开始形同陌路。 百姓们和书生隔阂,是因为地位层次。 云镜殊和小铃铛,同样也是因为地位层次,只不过,是高层次而已。 …… 县城终于到达,入城之时连句相互道别都没有,百姓们一哄而散,各自去奔自己的去处。 书生一脸傲然,施施然去往沂城神眷府。 小铃铛则是扬起头,十分好奇的问云镜殊,道:“娘亲,咱们去哪?” 明明这一刻已经没有外人,但是这丫头的称呼依旧不改。 云镜殊似乎也不愿意改,又或者是为了继续隐瞒身份,所以顺势点点头,温声道:“咱们母女是来投亲,自然要去亲戚家里?” “亲戚在哪?”小铃铛越发好奇? 云镜殊微微一笑,道:“县衙,当官的……” 小铃铛先是一怔,随即有所恍悟,道:“明白了,您出巡云国各地,拥有督政之权,所以按照规矩,官员必须接待。” 哪知云镜殊再次微微一笑,宠溺道:“这次你猜错了哟,咱们真是来投亲戚的。” 小铃铛愕然。 ‘母女’二人顺着城内街道,一边游逛一边向前行走,看似漫无目的,渐渐却到了衙门之前。 自古衙门乃是官家之地,不到审案之时不会有百姓聚集,若是有百姓来此,基本上只有一种可能。 所以云镜殊‘母女’后,衙门前的差役顿时‘喝问’一声,道:“是来报案吗?用不用帮忙敲鼓?” 显然以为是一对孤儿寡母,所以下意识就想帮帮吗? 面对差役的善意,云镜殊微微而笑,小铃铛则是抢着开口,道:“我们不报案,我们来投亲……” 说着才意识到自己仓促,连忙转头问云镜殊道:“娘亲,咱们来投的是什么亲戚。” 云镜殊捏捏她的鼻子,道:“按照辈分算,勉强算是你的堂舅吧。” “堂舅?”小铃铛微一迟疑,随即迟疑变成狐疑,暗暗道:“堂舅?那岂不和陛下一个辈分?但若是陛下的同辈堂兄弟,怎么会在一个小县之中做官。” 堂舅? 同一时间,对面差役也在嘀咕,随即面带和善,笑着道:“原来是投亲的啊,不知投的亲戚是谁?在这县衙里面吗?身份是官还是吏。” 云镜殊装作有些拘谨,小声小气的回答道:“是官,他是县令。” 啊? 县令! 差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满笑容,立马道:“我这就给您禀告,还请在此稍后片刻。” 说着转身,一溜烟而去,简直是拔足飞奔,可以做出十分上心的姿态。 过不多时,差役面色古怪回来,看着云镜殊半天,方才道:“县尊大人请您进去。” …… 同一时间里,县衙后宅之后。 满脸横肉的县令正在念叨,眉头紧皱的嘀嘀咕咕,道:“竟然有人来投亲?我有亲戚愿意来这吗?莫非是个骗子,肥了胆子敢来坑我……” 便在这时,差役领着云镜殊和小铃铛到来。 县令冲出房门,开口便想发飙,骂骂咧咧道:“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肥……” 话才说到一般,‘嘎’的一声止住。 “大大大大大……”这货结结巴巴,嘴中一连秃噜七八个‘大’字。 是大姐? 还是啥? 那差役察言观色,二话不说转身溜走。 云镜殊似笑非笑,看着眼前面色尴尬的县令,悠悠道:“这几年我到处奔波,顾不上管教皇家内务,听说家里出了一个滚刀肉,号称云国皇族第一混不吝……” 说着大有深意看一眼县令,淡淡问道:“这个滚刀肉是你么?镇南王叔家的小堂弟?” 嗖的一声。 县令像个肉墩一样窜过来。 这货满脸堆笑,十足一副狗腿子像,臊眉耷眼,讪讪羞赧,道:“大公主,您怎么来了?” 云镜殊微微一笑,仍是淡淡道:“刚才差役没通报吗?我是带着孩子来投亲呀。” 投亲? 县令愣了一愣,愕然道:“这是玩的哪门子套路?” 他正欲开口,小心翼翼问问,哪知就在此时,猛听院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道: “县尊大人在么?张某办差归来。关于今早有人敲鼓报案丢孩子的事,张某认为这案子必须向您细细一说。” 县令先是一怔,随即喜出望外,这厮正犯愁大公主此来可能要管教他,有人能够打岔简直是再美妙不过的事。 尤其还是因为公务,更加显得顺理成章。 于是这货满脸兴奋,几乎带着无比急切,大喊道:“张捕头,张大叔,张静虚,你快进来,本官要听你回禀。” 然而他这一句喊,却让云镜殊和小铃铛同时眼睛睁圆。 张静虚? 怎么会是这个名字? 云镜殊的脸色狐疑。 小铃铛的脸色,则是一片好奇。 这丫头忍不住嘀嘀咕咕,道:“竟然和我爹同名,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 ……【作者】:第二更到,今天第一天上班,领导装完逼就走了,所以,山水一上午摸鱼,成功偷偷写了两章,赶紧全都发出来。 顺便,谢谢几位大佬的打赏,我很感激。 第50章 【张捕头你,何方人士】 张静虚进屋之后,顿时脸色微微一怔。 竟然有女眷? 这可唐突了! 并且看眼前的情况,县令脸色带着慌张,隐隐约约之间,眼神也像是躲躲藏藏。 张静虚何等精明,瞬间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 他几乎不用深思,心里已经有了推断: “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出现在县令的屋子里。嗯,这应该是一对母女。” “两种可能,要么寻亲,要么找茬……” “由眼前情况分析,很可能不是来寻亲,否则县令不会面带慌张,眼神也显得躲躲藏藏。” “那么很容易就能推断,这对母女是来找茬的。” “什么样的身份才敢来找官员的茬呢?” “人家分明是带着孩子,找上门来讨要公道了。” “嘶……” “我貌似撞见了不该见的事啊。” 张静虚推断事情之后,心里顿时暗叫一声糟糕。 …… 但他反应极快,立马干咳一声,笑着问道:“县令大人,张某是不是来的不合适啊?看来我该告退离开,换个时间再来禀告……” 官场之中,真真假假。 尤其遇到这种突兀事件,不小心撞见上司的隐秘,这种情况不能立马道歉,而要表明自己是无心之举,哪怕准备告退溜走,但也要把公务挂在嘴边。 大体的意思是:我因公务而来,莽撞事出有因。但我有资格笑着跟上官解释,说明我乃上官的贴心嫡系。 既然我是上官的嫡系,你身为上官就别指责我啦,就算我撞见了你的隐秘,但我毕竟是贴心的自己人嘛。 不但不会外泄隐秘,反而会帮忙保密哟! 不得不说,张静虚绝对是个官场老油条,他这一番临机反应,堪称官场教科书的体现。 这种办法在遭遇尴尬时,最合适让自己和上官都有台阶下。 甚至不只是有台阶下,很可能会进一步得到赏识,自古以来都喜欢聪明人,谁愿意弄个二彪子当下属?比如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泡妞你先摸,这种在官场绝对混不久,三天五天就得被踢开。 唯有张静虚这种老油条,才是官场之中的精锐,只可惜前世精锐太多,竞争属实太过惨烈。他努力混了半辈子,始终没机会向领导靠拢。 连靠拢机会都没,更别提表现一番。 到底没能混上个股级干部。 但是现在大为不同,他混的乃是古代官场,前辈子积攒的经验,这辈子终于有了施展机会。 尤其现在他已经是修行者,属于县令十分倚重的人物,所以哪怕不小心撞见了县令的隐私,然而张静虚自信县令不会恼羞成怒。 所以他笑着开口告别,示意自己和县令都有台阶下。 …… 令张静虚意外的是,他这次似乎聪明反被聪明误。 只见云县令“啊”了一声,竟然下意识的伸手挽留他,不但语气急切,而且带着慌张,道:“张大叔,你别走。” 语气可怜巴巴,像个无助孩子,道:“我想听你汇报案情,我现在就要听你汇报。” 张静虚怔了一怔,微微迟疑道:“这……今日似乎不合适吧。” 说着目光示意,看了看屋中的云镜殊和小铃铛,再次笑着道:“我还是先告退才好,等您忙完家事再过来。” 县令‘哇’的一声,竟然哭了起来。 明明这货相貌凶悍如同土匪,然而这一刻哭的连个小娃子都不如。 鼻涕眼泪,一擦一把,赫然抱着张静虚胳膊,可怜巴巴的道:“张大叔,求你了,本官想听你汇报案情行不行,求你留下来汇报案情好不好?” 云县令如此恐慌,终于让张静虚意识到异常。 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一个皇族出身的官员怕成这样? 显然绝非是带着孩子找上门的俗套故事,这一刻张静虚已经意识到刚才推测有误。 微微沉吟之下,他悄悄看了一眼云镜殊,试探道:“尚未请教县尊大人,这两位是您的…咳咳……” 云县令不等他问完,急吼吼抢着开口,道:“她们是……” 哪知他也没来得及说完,云镜殊竟也在前面开口,笑着道:“这位是县衙的捕头么?今番是来禀告案情吗?如此说来,倒是我们母女打搅公务了呀。” 说完之后,微微屈膝一下,行了个女子礼仪,微笑又道:“小女子云镜殊,这丫头是我闺女小铃铛。至于云县令和我们的关系,他是我伯伯家的小堂弟……” 小堂弟? 张静虚心中顿时一动。 云县令早就跟他说过,出身乃是云国的皇族,既然云县令是皇族,那么这对母女岂不也是皇族? 却见眼前女子举止淡雅,目光悠悠看向云县令,似笑非笑问道:“小堂弟,大姐这样介绍自己对不对?” 张静虚清晰的感觉到,云县令的身体颤了一颤。 明明这厮的相貌凶神恶煞,这一刻却乖的不得了,可怜巴巴道:“是是是,大姐您说的是。我是小堂弟,我最咱家最乖的小堂弟。” “不是滚刀肉吗?不是号称云国第一混不吝吗?” 张静虚目睹云镜殊继续似笑非笑的问。 云县令‘哇’的一声,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姐,求您等会轻点打,我还小,还是个孩子。” 云镜殊噗嗤一笑,道:“还是个孩子,却敢离家出走,带着一个老仆,跑到这里当县令?” 云县令十分委屈,道:“我可没走门子,我是凭着自己真本事当上的官。吏部有我参加科考的文卷,我乃三年之前的二甲进士。” 云镜殊一脸鄙夷。 张静虚也忍不住一脸鄙夷。 就你? 二甲进士? 我呸! 拿笔写字的架势,像是要跟人干仗。 画画多么文雅之事,你一口一个干特娘? 好不容易升堂问审一次,你坐在大堂上和百姓吵架,张口直娘贼,闭口你老母…… 这样的人要是能考中进士,整个云国官场估计全是二把刀。 …… 然而不管如何,云县令毕竟是上官,况且对待张静虚一直很敬重,所以张静虚不得不帮忙说项。 劝劝吧! 眼前这一幕已经很明显了。 无非是家族的大姐前来,想要教训不成器的小堂弟,或许是因为这位大姐的教育比较严厉,所以云县令才会表现的畏惧恐慌。 毕竟才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哪个少年不害怕严厉的大姐呢? 所以,劝劝吧! 当个和事佬。 ……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云镜殊竟然再次抢在前头。 并且这次不是针对云县令,而是目光盯着张静虚,笑意岑岑问道:“张捕头是沂城人士吗?以前有没有去过云国帝都?” 问我去没有去过帝都? 这事从何说起啊…… 张静虚心中迷惑,忍不住道:“张某自然是沂城人,这辈子尚未有机会出过远门……” 远门的‘门’字尚未说完,猛然他心里隐隐一震,赫然想起自己刚穿越时,张家村的孩子们跟他说过的话。 “大叔,你是十五年前来我们村的,四爷爷说,你是流落而来的流民。” “来的时候你就痴痴呆呆,任何人问你事情你只会笑。” “村里人见你可怜,就把你收留在村里,四爷爷专门跑了一趟县衙,给你讨来了流民落户的户籍。” “所以,张大叔,虽然你是咱们张家村的人,但你以前肯定不是张家村的人。” 娃娃们的话如在耳畔,张静虚的心中咯噔一声。 我在穿越之前,并非张家村的人士。 而云镜殊却问我,以前有没有去过帝都…… 不对劲! 这里面似乎有问题。 他下意识看向云镜殊,故意装出好奇的语气,别有目的试探道:“云妹子为什么问我去过帝都?莫非你以前见过和我相貌类似的人?” 却见云镜殊不知为何,竟然叹了口气沉默,秀美淡雅的脸庞,隐隐有一抹凄苦。 足足好半晌过去,方才幽幽开口,道:“张捕头说笑了,镜殊并未见过与你相似的人。” 张静虚眼光闪烁,继续试探道:“既然从未见过我,为何刚才那般问?” 云镜殊抬头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忽然展颜而笑。 这一笑,宛如明月绽放光华,明明美艳不可方物,偏偏又显得静雅沁人。 张静虚明明不想咽口唾沫,但却忍不住‘咕嘟’咽了一口。不过,绝非馋于美色,绝非馋于美色,他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他是为了套取对方的话而已。 只听云镜殊语气恬然,悠悠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皇族之中大都知道这个隐秘,当年因为一场战争的缘故,我偶然结识了一个脾气很冲的青年。恰巧那时候我也少不更事,有着刁蛮少女一般的任性,同样脾气很冲,同样蛮横的很……” 说到这里,噗嗤一笑,又道:“而那个青年的名字,恰恰也叫做张静虚。所以刚才乍一听张捕头的名字,下意识便想起来我这个朋友。” 是吗? 张静虚仔细观察云镜殊的表情。 …… ……【作者】:今天还是老规矩,两章同时发布,后面紧跟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