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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此非持剑之道
“东海之滨有仙山曰：罗云。
相传山中有修者门派曰：罗云仙境。
其山四峰十三谷，处处皆有道德修真之士坐镇，山下凡夫俗子甚奇之……”
姜思白嘴里愤恨地嘟囔着，可脸上表情充满了神往。
是啊，罗云仙境，能觅道长生的地方，他能不向往吗？
来到这个世界上第十六个年头，姜思白所期望的大约也就是这世上真实不虚的神仙故事吧。
姜思白撑着下巴坐在汲水河岸边，另一手掌着钓竿两眼无神地望着河面，就连鱼儿咬钩了都没发现。
“少年人，你的鱼咬钩了。”
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响，让姜思白猛地醒悟过来，然后他手中那翠竹做的简易鱼竿轻轻一抖，只见细麻绳的鱼线就在水中连续转了三个圈并随着他手腕一抖猛然收紧。
下一刻那水中的肥鱼再怎么挣扎也无用，已经被一下拽出了水面落到了岸边河滩。
姜思白没去看那乱跳的肥鱼，只是看向身边的人。
只见这人头发凌乱邋邋遢遢，就是个皓首老农的样子。
不过这老人虽然衣着邋遢，可总给人种气度不凡的感觉，而且那衣服的质地也与寻常农人完全不同，算得上是好布料了。
这老者看起来好像是个遛宠物的，手里牵着一根绳子，而绳子另一头则是拴着一头很壮实的白狐。
咦？有点像雪橇三傻之萨摩耶。
姜思白一下子观察到了这么多，随后礼貌地抱拳询问：“老丈，请问您是何方人士，怎的到这荒郊野外里来了？”
这老人随口说道：“我就是这附近村子里人，牵着我家宝贝小白出来遛弯来了。”
姜思白当时就有些难堪，因为他的小名就是‘小白’，常被人称呼为‘公子小白’。
姜思白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于是他也有些没好气地说：“此地方圆五十里内也就一个住了百六十户人家的白邑，而这百六十户人家我每个都认得。”
老人无奈地看了姜思白一眼说：“你就当我是个出门办事路过此地的老农即可。”
那眼神，似乎是在责怪他何必戳穿一些事情呢？
姜思白啧啧摇了摇头，随后也不理睬这自称是老农的家伙。
转而捡起那尾肥鱼用麻绳串了起来，再将随身佩剑插再腰上准备往回走。
‘老农’看了眼他腰间的佩剑也不说什么，两人简单交谈了两句便这么错身而过，只当是一场萍水相逢，而后道左别过。
可有时这世事就是此等微妙，在这‘老农’无声别过沿着汲水继续往下游去的时候，上游林间也就是‘老农’来的方向忽然钻出了一行六条大汉。
他们目光一下就凶狠地盯准了‘老农’，或者说是盯住了那壮实得如同小牛犊一样的白狐。
“交出灵狐便饶你不死。”
这六人之中为首有人握剑抱胸而立，一副十分高傲的样子。
这人当是一名剑客。
而事实上这六人人手一柄佩剑，竟然都是剑客之属？
只是这为首的剑客尚且能好声好气地说话，可是其下首另一人则是轻佻地说：“与这老儿有甚可说的，兄弟们直接把人杀了牵走灵狐就是了。”
“这头灵狐体态健硕而健康，说不定能够承受一月放血而不死，带回去以后公子定然会大大赏赐我等。”
那为首的剑客猛地伸出持剑的手阻拦了自己的手下道：“不教而诛终究不对，凡事总要给人留一线。”
“老儿，这是唯一的机会，交出灵狐便可自去，否则只能让你曝尸荒野了。”
姜思白的心情正糟糕，忽然看见眼前这六人在他面前这般耀武扬威就觉得分外不爽。
他也不管自己插足是否是多管闲事，他就是这么来到了‘老农’的身前，看着面前六人道：“你们都是用剑的人？”
一剑客当即冷然道：“自然是，你待怎的？”
姜思白看着他们淡淡地说：“恃强而凌弱，此非持剑之道，尔等枉为用剑人！”
他这么脱口而出，只觉得念头颇为通达。
而那六名剑客闻言当即勃然色变。
当今之世，人皆重名望而轻生死。
姜思白这么说，对于这些自诩剑客的人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锵！锵！锵……”
六人全部拔剑。
那为首的剑客则是冷冷地看着姜思白说：“无论你是谁，也请拔剑吧。”
“今日我等兄弟定要斩你头颅，以证我等手中剑器之利！”
姜思白看着眼前六人手中抽出的都是大约五十公分长的暗黄铜剑，就有种颇为无趣的感觉了。
他来到这世上十六年，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世道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然后生死立判的风格了。
于是很是从容地也拔出了自己的剑。
他手里的却是一柄断剑！
“哈哈，怎是一柄断剑？竟还敢在我等兄弟面前大言不惭！”
没错，姜思白手中的是一柄断剑，可是若仔细看，哪怕只是一截断剑其实也和六兄弟所持青铜短剑差不多长度了。
那‘老农’见状稍露奇色，但对当前情况竟然是一种好整以暇之态。
姜思白也不和这老农计较，他现在满脑子都想要宣泄自身戾气，毕竟他从六岁那年知道有修行者开始，到现在已经足足为此努力了十年！
十年啊，他总共失败了足足四次。
这期间哪怕他性子再怎么看得开，也总是憋着一股邪火。
尤其是最近的这一次失败，竟然是以那等方式被淘汰，他实在是不服。
最终这股邪火发泄出来，便是他手持着这柄他亲自铸造的百煅宝剑冲进人群中一阵凶猛地挥砍。
那些剑客中的五名‘小弟’立刻挺剑而上欲与他厮杀。
只是姜思白看起来一袭白衣轻衫的俊朗贵族少年模样，可实际上谁家贵族少年会在晚秋时节这么穿的？
他的身子骨比外表看起来的要强健得多，而这些年来积累的一身本事也绝非这些寻常剑客可以想象。
于是就听‘叮、叮、叮、叮、叮’地一阵连响，他竟然是直接砍断了六名剑客中五个小弟的铜剑！
最后那为首剑客见状脸色大变，冷哼一声道：“足下逞器之利，胜而不武！”
姜思白脸色当时就是一变，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清冷的女声：“不过是仗钱帛之便得了柄利器而已，此非持剑之道！”
他猛一咬牙，手中断剑竟然倏忽‘不见’，仿佛化作一团万象云烟。
其实这并非是不见，而是虚虚实实让对方捉摸不定无从下手罢了。
那剑客首领则是一下子冷汗直透全身，在断剑在他眼前‘消失’的那一刻，他便只觉得无穷压力临头。
这可比刚才姜思白以那断剑猛劈猛砍要来得可怕多了，令他霎时如陷于泥沼中一般，只觉得生死自此不在自己掌握中。
“嘿嘿！”
旁边老农怪笑一声，他是认出了这一手剑法的精妙之处，忍不住露了些动静出来。
而姜思白听到这一声怪笑反倒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手腕一转随手就挑飞了那剑客的剑，然后转身看向老农微微犹豫。
他说：“天色以晚，老丈若是不弃，便随我回白邑稍歇一晚再上路可好？”
‘老农’闻言又是‘嘿嘿’一笑，他也不做任何表示，只是牵着他那壮硕如小牛犊的大白狐晃晃悠悠地往白邑方向走去。
看起来算是答应了。
姜思白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大概是他最后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了吧。
第二章 一路败北的大冤种
姜思白带着那‘老农’回到了他的白邑，还没入门就碰到了许多归家农人亲切地问候。
“公子小白也回来了。”
“公子日安。”
“今天公子的收获看起来不错，又有鱼吃了。”
“……”
如此种种。
‘老农’听着周围的声音有意思地转头问：“你也叫‘小白’？”
旁边的大狐狸当即竖起耳朵，它一副很迷茫的样子，似乎是在怀疑为什么周围这么多人都知道它的名字。
姜思白当即没好气地说：“在下姜思白！只是大家都习惯这么称呼我而已。”
‘老农’一声轻笑道：“纪国姜氏子弟？”
姜思白也问：“不过是一没有母族帮衬的庶子而已，倒是不知前辈道号怎么称呼？”
就不叫他老丈了。
那‘老农’闻言也不奇怪，淡淡地说：“你叫我‘陌上道人’就可以了。”
这是道号吧？
可问题是，有哪个修者会给自己取这样的道号？
难道还真是个种田的修行者？
姜思白对此表示茫然，修行者里面有‘田修’这个分支吗？
这个且不去管他，反正只要能够引他入门就可以了，哪怕是‘田修’又如何？
姜思白客气地引着这‘陌上道人’进入自己的田舍。
立刻就有伺候的仆人从他手里接过鱼带去厨房。
他说：“钟叔，麻烦你让厨房多烧两个菜，我要招待客人。”
叫做钟叔的老管家点头应是，就从容地去办了。
姜思白这间田舍里伺候的人其实也不多，总共就这么管家一人、一个端茶递水的仆人、一个烧饭的仆妇，再加上一个砍柴挑水的苦力。
陌上道人已经在内屋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那大狐狸就这么靠着他的身子一同坐在软塌上，看着走进来的姜思白问：“我还以为姜氏公子的住处会更好一些。”
姜思白摇头说：“我在纪城的确有间更好的屋子还有一些伺候的人，但我更喜欢住在封地里，这里更自在。”
陌上道人又问：“刚才那六个人，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这是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以那六人的做法，姜思白直接砍杀了他们都没有错处。
但姜思白只是摇摇头说：“罪不至死。”
陌上道人忽然语气有些凌厉地说：“可他们冒犯了贫道，也罪不至死吗？”
姜思白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不知者不罪。”
语气依然坚定。
这倒是让陌上道人感到奇怪了，他问：“贫道知你想入罗云仙境修行，只是你不该讨好一下贫道吗？”
姜思白听他这么说反而松了一口气道：“小子就知道，真正的修者又怎么会是那种视凡夫俗子为蝼蚁的样子呢？”
陌上道人倒是惊奇地说：“想不到你还是个十分理想化的小家伙。”
姜思白沉默不语。
随后菜肴端了上来，都是些再姜思白眼里没什么滋味的蒸煮菜色。
他钓上来的那条肥鱼也被做成了鱼脍端了上来。
陌上道人对此颇为愉悦，频频下筷也不嫌这菜色简陋。
等到他吃饱喝足了，才拍了拍肚子说：“这顿饭吃得舒服，不过你小子可别觉得这种程度的示好就可以让贫道破格收录你入门墙。”
姜思白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来目光坚决地说：“不，小子不求前辈破格，只求前辈能够给在下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嚯！”
陌上道人似乎被逗乐了。
他说：“怎的，看你的样子好像受了不少气？”
“贫道记得前面走的是神剑谷的朱翎仙子吧，她怎么你了？”
姜思白深吸一口气，平静地从头说道：“父王是在小子三岁那年继承大统登基为纪王的，并且立刻向罗云仙山俯首供奉。”
“来年罗云仙境的元道峰上就派了上仙下来常驻于纪城，算是对父王的认可。”
“父王仰慕仙人，自然想要寻仙求道，也希望他的子嗣中能够出这样的人。”
“只是任由父王如何诚心供奉，那位元道峰的仙师也就是留下了一篇养身功法，并驻留满三年之后御空而去。”
“那年小子六岁，尚有些懵懂，但却知道了仙人事，由此心生仰慕决心要拜入仙家门下。”
“元道峰仙师既去，就是斗峰的仙师来了。”
“父王一样恳求仙缘，而那斗峰的仙师也只是留下了一些基础炼体之法，就在三年期满之后带着自己寻觅来的良材美玉离开了。”
“那年小子九岁。”
“姑且算是小子的第二次求道失败吧。”
“三年来小子恪守着那炼体之道，坚持打熬自己的身体，结果那位斗峰仙师对我等姜氏子弟完全不假辞色。”
说到这里，陌上道人的脸色变了一下，稍稍有些难堪。
看起来他已经明白姜思白要说什么了。
而姜思白又继续叙述：“接着来的是火锤谷的仙师，他传下了锤锻之法，并且还明言若能在三年内锤锻出令他满意的器具就可随他离去。”
“于是小子一边坚持炼体，一边又寻了匠人共同研究锤锻之法。”
“结果道长你猜怎么着？”
“三年期满，小子寻的那匠人子嗣反而被带走，小子明明亲手锻造了一柄百炼铁剑，却又一次被筛了下来。”
陌上道人看了看姜思白手中的那柄断剑，问：“这就是那柄剑？”
姜思白摇摇头说：“那倒不是，这柄剑是小子后来另铸的。”
“火锤谷的仙师走了以后，就是神剑谷的朱翎仙子来了，她传下了一套基础剑法，然后同样约定三年之后考校我等。”
“于是又三年，小子炼体、锤锻之余再加上练剑，虽然日子艰辛，但也自信不弱于人。”
“谁知前天考校之时，我用九年来锤炼的身体、六年来铸造技艺所铸的新剑以及三年来苦练的剑法终于赢了所有人，可终究功亏一篑。”
“朱翎仙子扶起了被小子不慎打断佩剑的学徒，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临走前还以一根手指断了我的剑，将我贬斥得一文不值。”
“她说我这‘不过是仗钱帛之便得了柄利器而已，此非持剑之道！’”
……姜思白将这些年来受的委屈都说了出来，心里面只觉得舒服多了。
甚至觉得就算这陌上道人再拒绝他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摸索着修炼就是了。
这世上总有第一个修炼之人，他不妨也做这样的‘第一’好了。
这么一想，姜思白的念头反而通达了。
他干脆挑明了说：“其实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大概都觉得纪王子嗣都是娇生惯养的，怎么可能受得了清修之苦？”
“所以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从我们中间挑选门人吧。”
他这时说话连敬语、谦语都懒得用了，反倒显得率然真诚。
陌上道人则是一脸纠结地看着姜思白，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思白慨然道：“道长有话就直说好了，我已经都看开了。”
陌上道人终究带着一份迟疑地问：“按你所说，你是炼了九年的体又锤锻了六年再炼了三年剑法并且皆有所成？”
姜思白补充了道：“还有十年的养身术，只可惜这养身术始终不得其门，总有种就差临门一脚的感觉。”
陌上道人深吸一口气，眼中精芒一闪。
只是他面上依旧作势沉静地说：“贫道来自罗云仙境神农谷门下，是以要入我门下当以桑农事为主。”
“你要一个公平的机会，我便给你公平。”
“还是三年之内，只要你种出一季能令我满意的粟米来，便可直接收你为徒！”
姜思白闻言眼中闪过惊喜色，他原本都准备放弃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此希望？
“真……真的？”
“千真万确。”陌上道人颔首。
只是他又说：“不过你要想清楚了‘神农谷’虽然也有妙法传承，但比之先前的火锤谷都有不如，更遑论神剑谷、斗峰，又别提元道主峰的传承了。”
姜思白毫无迟疑地诚恳道：“师父若收我，便是引我修行入门的授业恩师，其他那些终究是我已经错过的，便不值当再去思量。”
陌上道人闻言抚须轻笑，似乎对这个答复满意极了，甚至对姜思白直接称呼他为‘师父’都没有去纠正。
大约，这就是‘内定’吧。
第三章 不似局中人
陌上道人愉快地拍了拍肚子，然后将几案上剩下的两块鹿肉丢给了旁边的大狐狸吃去。
他则是满意地对姜思白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招待。”
“贫道也不会让你吃亏，今夜你有什么问题就只管提出来。”
这是要给姜思白答疑解惑的机会了?
他当然是高兴极了，连忙询问那养生术相关的修行事。
那养生术他已经坚持修炼了十年，只觉得不上不下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其实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便是这些年他的炼体术能够一直进益，其实就靠了这门养生术。
而他能在九岁之龄能够抡起大锤锻造剑器，其实也是因为炼体术和养生术的双重加持。
这般锤锻术的练习又促进了他的炼体术，让他的身体本钱积累得极其雄厚。
这又能令他在之后三年的剑术修炼中如有神助。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形成了一个循环。
姜思白对这些感悟都没瞒着，给陌上道人讲了，然后期待对方的点评。
这就是没有引路人的苦处，他一路走来都只能自己琢磨，也没人告诉他这是对是错。
陌上道人全程表情古怪地听着姜思白讲完了这些，然后居然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表情。
最后看姜思白实在忐忑，他才说：“你居然练那‘养生术’硬练了十年？”
姜思白连忙问：“难道这法门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陌上道人说：“有问题，但又好像是好事。”
他自己也觉得这么说实在是语焉不详，又是挠挠头才说：“小白，我就叫你小白吧。”
旁边大白狐立刻竖起了脑袋，以为是在叫它。
陌上道人直接辣手搓头道：“从此以后你就叫‘大白’了，谁让你这么胖的？”
大白狐被搓得晕头转向。
姜思白看着心里面还挺复杂，他忽然就挺嫌弃自己这小名的。
随后陌上道人转过来说：“小白，你练的这个其实叫做《守中固元法》，是给那些年岁渐长者开始修行前调理身体用的。”
“说它是养生术也是没毛病，毕竟有些人虽生向道之心，可混迹于红尘万丈中生儿育女神劳体亏，那身体早就是破漏之躯，若不守中固元查漏补缺一番如何能修行？”
“想来当初元道峰的师兄将这法门留给你们姜氏也是真的怜惜纪王的向道之心，希望他既然起了意愿就该好好习练此法，然后才能入得修行大门。”
“只可惜从前几次值守者们的表现来看，大约纪王并未能好好修持这《守中固元法》。”
陌上道人说得委婉，但也算是解释了为何那些罗云仙境的修者会对姜氏子弟都不假辞色了。
毕竟身处锦衣玉食凡间权势之中，对修行之事恐怕也就真只是那‘叶公好龙’吧。
姜思白倒是有些气馁地问：“那我这些年都算是白练了？”
陌上道人摇头道：“怎的是白练？”
“静守的功夫，那是要寻真性空灵以养神，练后天破漏之躯回归孩童，进而采取元精以强全身气血。”
“唯有气血强劲了，才可炼精化气，开启修行之路。”
“而你现在元精旺盛且浑身气血奔涌不休，正可行那炼精化气之法，还省却了筑基苦工。”
姜思白听了不免心中触动，他问：“那请问师父，我现在能学那炼精化气之法吗？”
陌上道人笑吟吟道：“你只需以意导引，提元精入檀中即可，此乃元精充盈而水到渠成之势。”
姜思白听了目光霎时湛然，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尝试。
陌上道人连忙劝说道：“不急不急，夜间虽也可练气，但吐纳之气终究多有阴邪，还是晨间朝阳初升时再行吐纳练气最佳。”
他谆谆教诲，仿佛已经收了这个徒儿一般。
现在看起来两人都已有了默契，姜思白是不会错过这个师父，而陌上道人也不会错过这个徒儿了。
事实上，当陌上道人听闻了姜思白的遭遇和坚持之后，抛开了对王室子弟的偏见再看这孩子，就觉得这份坚韧的向道之心，还有这份所修皆有所成的才华……
不说了，说多了都让人自卑。
一老一少于是又颇为开心地吃喝了起来，那白邑自制的米酒也颇为清澈可口，让老道喝得满面红光渐渐就高了。
而姜思白也仿佛看到了自己修行入门的希望，眼中也是一片红火。
可是不对啊，怎么西面天空中真的有红光阵阵？
他猛地一惊，浑身血气一荡，那酒精就从他全身汗腺给蒸发了出来。
他连忙叫来管家问：“老钟，那是怎么回事？”
这时外面才传来农人们惊呼声：“走水啦，公子小白的新粮垛子点着了，快来救火啊！”
“哦，原来是今秋新收的粟米点着了啊。”
姜思白脑子还有些混沌，这个念头转了过来也没怎么太在意。
后来他一想，好像是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都已经着了。
于是他说：“让大家伙们别太操劳了，那新粮垛子在西面是独立存放的，要烧也只能烧那一个，烧完了火也就灭了。”
老管家对此是真的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说：“公子，你怎可以说这等不似局内人的话呢？”
“那可是今秋刚收的新粮，若是烧没了你新年吃什么？”
姜思白理所当然道：“又不是没有陈粮救急，不碍事的。”
“再说这些年咱们白邑的铁匠铺可着实赚了不少钱，缺什么不能花钱去买？”
钟管家对此只能重重地“哎！”了一声，然后自己带人去帮忙救火了。
姜思白就觉得有些无趣，不明白这些人一天到晚劳劳碌碌的那么辛劳又能如何？
他自己这个主人家都没觉得怎么样，他们怎么就这么操心呢？
转过头再要回去喝酒，姜思白才发现老道哪里有一丝迷离的样子？
他很清醒地端着酒爵看着姜思白，然后问：“你家余粮很多？”
姜思白摇头说：“不多，但粮种够，存粮可吃三月，再每日钓鱼或者拿出银钱来与猎户换点肉，总是能安安稳稳等到来年秋收的。”
陌上道人颇为意外地说：“你这倒是看得开，那老管家说得没错，是有些‘不似此间人’的感觉。”
姜思白闻言猛地又清醒了一些。
他知道钟管家和陌上道人说得都没错，哪怕他在这世上做了那么多事情，可终究有种隔着一层的感觉。
此时微醺之下这种感觉就更是明显了，他就仿佛是套上了一层肉壳存在于这世间，又好像只要脱下‘肉壳’便能随时乘风而去一样。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将目光聚焦在眼下。
姜思白嘿嘿一笑说：“只是觉得那些都不过是外物，和我自身修持所得、每每有所进益的感觉比起来，不足为道，不足为道。”
陌上道人眼中闪过欣赏的光芒，随后忽然收声住嘴不再多说。
姜思白正奇怪，就忽然听到外面杂乱的呼喊声中有一片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往这边而来。
他这才醒悟道：“原来这场火是人为，如今恶客临门了。”
第四章 向道之心
恶客临门，姜思白倒也不觉担心。
他转身看向陌上道人，就见这老道做出了一个‘你请’的动作，似乎是要看他表演。
姜思白也不矫情，直接从软塌底下抽出了一个大匣子。
“咚！”
匣子顿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嗡响。
恰在此时，那些恶客冲入了这小院，看这群人中，果然有白天见过的那六个。
当时姜思白的全部心思都在陌上道人的身上，根本没有在意这六人会怎么样。
现在就是恶果来了吧。
不过就算是此时，他依然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看了眼来者，他就根本懒得多言一语。
仿佛和他们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时间。
他只是‘啪！’地一下拍在了那大匣子上。
只见下一刻，这匣子内传来了一阵机括‘咔嗒’的声音，匣子两边的木板就向两侧展开，如同双翼。
而随之则是一排的精巧剑器从匣子内如同孔雀开屏般展开，晃得在场诸人都是猛地一愣神。
姜思白也没过多挑选，从中随手抽了一把长柄亮银的长剑在手中轻轻一震，这室内便仿佛寒光满盈。
其实这柄剑入手时姜思白就觉得不怎么顺手了，毕竟是五年前初学时练手的东西，不过是三十锻而成，算不得多好。
甚至它都没有开锋，但是握在姜思白的手中自然就有一股锋锐之意。
他也没有再换剑，只是握紧了那剑柄随之手腕一转，人就跟着已经往那人群里走了上去。
这根本不需要施展什么精妙的剑法，他只是用上了自己这些年锤锻下所练就的力气、眼力以及对力量的掌控。
剑身一甩砸在一人的青铜剑上，在那手腕一抖之下，竟然是如同重锤砸击，让那剑客手中的剑瞬间脱手。
而那脱手的剑竟然还在半空停顿片刻，剑身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
这剑没事。
可是那持剑的手已经虎口崩裂抖得如同筛糠。
姜思白本也是随意一击，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效果。
隐约间觉得这么做好像挺有意思的，于是干脆接下来就都这么试试吧。
只见他走入人群中不徐不疾，但就这么用剑身甩动看似轻巧地抽击对方的剑身，就震得对方一个个虎口崩裂剑器纷纷脱手。
只是片刻之后，姜思白面前就多了一地的青铜剑器，而还有一群捏着自己手腕如同见了鬼一样的恶客。
这些人的手腕伤势可不轻，不只是被震开虎口，更是伤了经脉骨骼，也不知道要休养多久才能恢复旧观。
姜思白看了他们一眼说：“烧我秋粮，我也伤你们一手作为惩戒。”
他摆摆手：“懒得听你们的麻烦事，速速离去，勿要再来扰我清净。”
姜思白就不想跟这种麻烦事有太多的牵连，所以连问都懒得问这些人的究竟，直接赶人了事。
“等下。”
陌上道人忽然叫住了那些人。
他看向姜思白问：“你就这么放人回去，就不怕他们再来找你麻烦？”
姜思白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弟子以为行事留有余地，他们幕后之人会识进退才对。”
陌上道人摇摇头说：“你这孩子想得太简单了，他们如此行事未必是出于他们主人的本意，同样他们的主人也未必会如同你所想的那般良善识趣。”
听到陌上道人如此说，那些剑客一个个都露出了不忿的神色。
有道是‘君辱臣死’，他们之中立刻就有人大声喊道：“尔等辱我可以，但切不可羞辱公子申明！”
陌上道人转头问：“公子申明？也是你们姜氏的？”
姜思白摇头说：“那是隔壁莱国的公子，听说颇有贤名，只是从小体弱多病。”
陌上道人闻言摇头：“贤名？从这些人做事的手段上来看恐怕这贤名做不得真。”
这话又明显戳了那些剑客的肺管子，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睛瞪了过来，其中一人甚至大叫一声就要往姜思白的剑上去撞。
姜思白无语地甩开剑把人一下拍开道：“我不想弄脏家里，快给我滚开！”
陌上道人摇头失笑道：“也罢，这事因我而起，我便也为你平了。”
他对这些人说：“尔等已经为你们家的申明公子摊上事情了！”
“须知贫道身份，乃是罗云仙境元道峰下神农谷陌上道人是也。”
“尔等还是回去通报那申明公子，想想如何平了这事才好。”
“现在，速速离去吧！”
话音落下，他手中忽然滑出一柄玄色尺子，就地一圈……
那十多名剑客竟然化作一道贴地的旋风不知去向了。
姜思白看了瞪大了眼睛问：“这就是仙家手段？”
陌上道人说：“一点挪移小术罢了，若是你能成功炼精化气，也就能够施展类似的道术了。”
姜思白立刻就把什么公子申明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只想着自己将来修行有成会是什么样子了。
他的心是真的大。
陌上道人对此反而觉得喜欢。
刚才他可以说是亲自担下了那份麻烦，将来必然会有报偿的时候。
当然那一方面那的确是他自己的因果，另一方面也是他忽然想要守住姜思白那心外无物的状态了。
心中无事，这本就是对修行来说最好的心态。
而若想心中无事，必先对事无心。
姜思白在老道眼中就是这个状态，除了那一份向道之心，对凡物诸事真的是丝毫不挂怀。
陌上道人随后又拍了拍姜思白的肩膀说：“行了小白，老道我也就不在你这叨扰了，三天后来纪城，那时我们纪城再见。”
话音落下，竟然就一甩衣袖洒脱无比地走了。
那一脚迈出，倏忽间便无影无踪，端的神奇无比。
姜思白看得满脸羡慕，然而转过头来准备自己收拾一下碗碟的时候，忽然极其无语地和软塌上的那只大狐狸面面相觑。
“咳咳！”
那大狐狸居然干咳一声，口吐人言：
“你小子别这副表情，我只是留下来给老道士照看徒弟而已！”
这声音沙沙的极有磁性，如同一个中年大叔在说话般。
姜思白：“……”
大狐狸是陌上道人养的灵兽，会说话应该不值得奇怪吧？
姜思白这么笃定着。
然后他恭敬地问：“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大白狐冷哼一声，高傲地抬起头来说：“我与陌上老道为友，既然他有心收你为弟子，那么你称我一声‘大白老师’或‘师叔’皆可。”
姜思白从善如流说：“好的大白老师。”
他觉得如果称呼它为‘师叔’的话，可能对即将拜师的陌上道人有些不敬。
客气得称呼其一声‘老师’应该恰到好处。
……
陌上道人在纪城那巍峨城门前潇洒现身。
他得意洋洋地说：“这次可真是捡漏了，你说是吧？”
他没得到回应，结果回头一看才发现身后空空荡荡的。
然后猛地一拍脑门痛苦地说：“糟糕，又把它给落下了，果然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么？”
他纯粹就是在小辈面前卖弄上瘾乃至上头了而已。
第五章 不耻下问
给大白老师找了一间好屋子，姜思白就带着期待地也准备睡了。
外头的喧闹他是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心里的喧闹令他辗转难眠。
最后的机会，他已经抓住了一半，或者说是一大半！
他可以确定，自己总算也成了‘内定’的那个人。
他可以接触修行的世界了，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人生一场全新的游戏。
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十六个年头了，对于这个世界尚处于初级阶段的生产力以及娱乐享受，姜思白简直绝望。
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囚笼，让他对以后的人生没有一丁点的期待。
好在后来他知道这个世界是有仙人的！
那就不一样了。
思绪纷乱，直到外面的杂乱声音都消停了下去，姜思白才渐渐地平静了心情。
而那纷乱的思维令他的大脑其实很疲惫了，在一下放松之后就进入了一种颇为微妙的空灵状态。
他什么都没想，而眼前却又在黑暗中白亮一片。
只是这一刻他的心中空灵无物，自然也没去在意这些，稍稍片刻之后就彻底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很是勤勉地在天未亮时就起了。
毕竟陌上道人说过的，最好在日出那一刻迎着朝阳吐纳，同步进行炼精化气才是最好的。
只是他才准备找个好地方对日吐纳呢，结果就被钟管家给拽着到了外面看昨夜的损失。
他实在是拗不过，只能两眼无神地被拖到了那烧没了的粮垛处。
这里就剩下一片灰烬、泥泞。
就算还有没被烧掉的粟米，也是已经被水给泡烂掉了。
“公子，你看这……这如之奈何？”
姜思白两眼无神地转头，然后重复了一句：“如之奈何？”
钟管家重重的叹息一声，就好像亏大了的是他一样。
最终说：“事到如今，只能委屈公子食用陈米，然后省吃俭用凑合一年了。”
姜思白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
敷衍的态度简直一目了然。
钟管家对这份敷衍是很习惯了的，只是他随后回过了味儿来。
好像他刚才说的，和昨夜姜思白得知着火时说的大差不差啊。
所以不愧是公子小白，不愧是纪国王族血脉的气度么？
钟管家随后将这点点佩服抛到脑后，紧接着痛心疾首地说：“公子，你的心怎么能这么大啊！”
“老奴心里，老奴心里着实难受得紧啊！”
姜思白无语了一下。
得，眼看这太阳已经升起了，他的早课是没指望了。
于是只能蹲在那堆草木灰烬旁边琢磨了一下，然后突发奇想：“老钟，给我选一亩田，来年我要自己耕种。”
钟管家吓了一跳，他问：“这是怎么回事，千金之子怎可做此苦力？”
姜思白摆摆手说：“别急啊，我得到了内部消息，下一个三年罗云仙境的考验就是种地，这次我一定不会输！”
钟管家听了又是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说：“我的公子哎，您怎么就还没息了这份闲心啊。”
“您看看您那些兄弟们，哪个不是早就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姜氏公子了，哪个不是妻妾成群连子嗣都已经绕膝？”
“那些仙家手段虽然神奇，可终究是太清苦太难了。”
“当个公子，将来当个君，多生养些子嗣好好地过一辈子不好吗？”
姜思白对此不闻不问，他只是说：“我能拜得仙门之中，那这些地方就还要拜托钟管家替我打理了。”
“不过现在还是先需要一亩地来耕种。”
他依然自顾自地说着，根本就没将钟管家的话听进去。
随后他心头一亮道：“不如这样，我就在这块地上开垦一亩田出来吧，这里正好离庄子近，也省得我来来回回跑远路了。”
钟管家闻言不得不勉力跟上自家这位公子的思路，然后依然苦劝：“公子，当初我们决定在这里立庄子，就是因为这处地方是硬结的旱地适合建造房屋。”
“您要是想要耕种，我立刻给你找块好田就是了，何必一定要在这里开荒呢？”
说完他就愣了一下，好像刚才他是反对自家公子种地的来着？
姜思白闻言觉得很有道理，随后就说：“好吧，那就给我在汲水边上找块地吧，然后帮我把这些灰烬都运过去，这些可都是养地的好东西啊。”
钟管家惊讶地问：“养地？”
很显然，这个时代还没堆肥养地的概念。
姜思白随意地摆摆手说：“那个你不用管，给我安排好一亩地就够了。”
“对了，再给我找些老农来，我得问问他们的种地经验。”
姜思白能够在这些年里做到‘所学皆有所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够‘不耻下问’。
除此之外就是他在上辈子信息洪潮中锻炼出来的知识量以及灵活的思维了。
很快他就召集了老农，向那些庄子上的老农虚心询问种地的主意事项。
结果他发现老农们的经验主要集中在对当地天气变化的总结上面，而种地大约就是随意撒上一把种子然后就任由其野蛮生长了。
真就是看天吃饭。
看起来在种地方面他是得不到什么太好的经验了。
不过他还是很虚心地向老农们学习观察天时方面的经验，真正做到了‘贼不走空’。
这两天过去，他就光顾着和老农们交谈以及准备堆肥的事情了，倒是有些忘了大白老师。
结果忙完了一阵子回过头来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大白老师正和厨房的大婶混得娴熟。
“公子，你这是哪牵回来的大狗子啊，真听话，还会给我抓山鸡呢！”
姜思白看着正抱着一根鸡腿骨啃得开心的大白老师，对它的生存能力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这是一只想要把自己进化成狗子的狐狸！
他见状无语地又从门前滑过懒得理会，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寻找自己的‘正装’。
明天就得要去纪城面见自己那位父王了，穿着上得要考究一点。
同时还得给自己准备一柄佩剑。
或者说对于他来说带什么剑过去远比穿什么衣服来得更重要。
自从他开始学习锻造开始他就对铸剑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三年的练剑更是让他对剑法一道发展出了莫大的喜爱来。
他打开剑匣精心挑选，最终选了一柄剑锋有三指宽而又长三尺二分（约八十公分）的未开锋长剑。
此剑名为‘方正’，就是姜思白专门为自己打造的礼剑。
配合精心雕饰的剑鞘，足以体现他的贵族身份。
第六章 被自己吓到
姜思白独自挎着剑什么都没带就往纪城去了。
他本该有两个护卫，可是他觉得没必要浪费那粮食和金钱去雇佣平时根本用不上的人。
他还可以带上伺候的丫鬟、仆从，可是他嫌那些人唯唯诺诺的没意思，倒不如一个人来的洒脱。
他或许该带着大白狐一起上路，可是这只狐狸情愿跟着厨房大婶当狗子。
他本不能这么孤身上路的，因为老管家绝对不会允许，是以他起了个大早留书一封就走了。
这种行为与这个时代的贵族格格不入，可他就是这么任性得理所当然。
姜思白一个人可以走得很快。
白邑距离纪城有五十里路，他如果拖家带口的或许要走一整天，可是现在他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到了。
经过之处是大片的荒野，这意味着白邑到纪城之间也有许多地方是空白、没有人聚居的。
这个时代的国家甚至连国界都没有。
往往一个国家只有一座城市，而其他多是册封给贵族的封地，在广袤的荒原中一处处点缀着，成为这个时代人类与自然抗争、扩张生存空间的足迹。
纪城是纪国的首都，纪王姜明武自从十二年前登基为帝，就一直是纪国国民心目中所期望的那个君王。
除了他在崇仙慕道这一点比较惹人诟病以外，其他一切都好。
姜思白进入纪城之后没有回到分配给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去了趟城中铁匠铺。
这座城中有三个铁匠铺，其中两个都是王室背景，而地位最为超然的那一个就是姜思白现在去的那个。
“老韩，我来了。”
他进去就打招呼。
这老韩看到姜思白之后连忙丢下了手里锻造到一半的铁锭迎着他进去。
他说：“公子小白，您怎么来了？”
“是了，又是三年一次的‘迎仙会’，公子您是肯定要来的。”
他是纪城赫赫有名的铸剑大师，就算是姜明武当面都要客客气气的，可是在姜思白面前他却显得十分狗腿。
因为这是个老实人。
当年姜思白学习铸造的时候就是拉着他一起学习、讨论的。
他深知这位公子有多么地天资聪颖，而他自己儿子笨头笨脑的根本不及姜思白万一。
可是当初那位仙师硬是招了他的儿子韩千斤入仙门而落下了姜思白，这让这个老实人觉得十分愧疚。
姜思白倒是对他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他说：“没错，这次我肯定能够加入仙门，到时候就和千斤是师兄弟了！”
他温和地笑着说。
就和当初他第一次找上老韩时一个样子。
他们聊了一会儿叙旧，而后姜思白才拿出了一张兽皮道：“这次来找老韩你，主要还是请你为我打造这几样东西。”
上面画的是锄头、爬犁、镰刀等农具的样子。
先前他是懒得拿出来，现在既然答应了要给师父好好耕种一亩粟米，那自然是工具都得到位才行。
老韩收下羊皮纸就说：“好的公子，给我一天时间就好！”
这对他来说果然毫无难度。
姜思白点点头，这才往自己在纪城的府邸走去。
入门自然是有管家、仆人迎接伺候，但这些人都是姜氏宗族养着的，他们都属于这套府邸而不属于他。
所以对于他来说，这纪城的府邸终究只是一处落脚点，远没有白邑那边来的亲切。
“简单备些吃食给我送过来就好，今晚我在这里住一晚。”
丢下一句话他就走了。
明天就是‘迎仙会’的日子，早上就要在纪城王宫中召开，届时不只是要大宴宾客，更是纪王姜明武对自己子嗣考校的日子。
同时这也算是在向罗云仙境的仙师展现公子们的才学，寄希望于万一能被看中吧。
姜思白没有和这个府邸的下人们有过多的交流，只是端端正正地吃完了一餐之后，就吩咐下人们不要来后院影响他。
随后他就一个人在后院抽出了方正剑，悠然地舞起了剑来。
这是罗云仙境神剑谷的基础剑法，就叫‘罗云剑法’。
此剑甚是飘渺多变，哪怕只是基础剑法也仿佛有浩大格局，能有多番演变。
其实对于那位朱翎仙子来说，姜思白心中是怀着感激的，因为这门‘罗云剑法’真的给他带来了许多乐趣。
哪怕是这般慢慢的剑舞，他都能有许多感悟，这甚至成为了姜思白在这时代下枯燥生活的唯一调剂。
因为他对剑法的理解足够深刻，并且在力量、掌控上都十分到位，所以他的剑舞看起来刚柔并济充满了力与技的美感。
更为难得的是这其中不带一丝的烟火气，真如同出尘的剑仙，飘渺无定。
仆人们自然不敢窥探，可若是此等剑舞能够落在当初那位神剑谷的仙子眼中，他又如何会继续在凡俗流连？
就这么心无旁骛地舞着剑，姜思白全身的精气就这么慢慢地活跃沸腾了起来。
这表现出来，就是他的身体热汗蒸腾，而后丹田土釜之中便似生出一团灼热的火焰，以球状在其中熊熊燃烧。
那散发出的热意下冲足底上冲天灵，让姜思白在这寒冷的初冬时节只需一袭单衣即可御寒。
原本他只当这是‘养生术’的效果，现在有师父解惑他才知道，这是他全身元精充沛滋养全身的表现。
再想起陌上道人所言的炼精化气。
姜思白忍不住就想要有所尝试。
可随之想起陌上道人说过炼精化气还是日出时为佳，也就不去多想。
只是在他下意识地念及了胸口，檀中气海就以一种无比顺畅之势纳入了许多元精，进而就发生了胸口深处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撑开的感觉。
姜思白当时就感觉胸口也有一团热气盘踞。
这与丹田处隐隐的灼热感觉不同，这是一种阳刚充实的热感。
这对于姜思白来说是一场大大的意外。
随之他原本好好的剑舞也就乱了势头，不得已停了下来。
“这就是炼精化气？”
姜思白静静地思索着刚才的变化。
那种阳刚充实的感觉依然在他胸口盘踞，令他觉得自己仿佛有些变化，但又说不清那是什么。
“等等，说好了要迎着朝阳静坐吐纳炼精化气的，我这该不会是练错了吧？”
于是姜思白一下子有些惶恐难安，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求那迎仙会能够早些开始早些结束，他才好私下里找师父询问这事。
因为上辈子练功练错而走火入魔之类的事情他可‘看得’太多了，他有些被吓到。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第七章 小师妹上线
一夜混混沌沌的过去，姜思白几乎都没怎么好好睡，被自己吓的。
到了凌晨，他干脆也就不睡了。
带上了自己的佩剑再换了一身衣服，他就往求道宫那边过去。
早点去等着吧，反正也睡不着了。
心中焦躁之下他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来到了求道宫门口来回踱步。
门口的守卫自然有王室安排，而这些王室守卫也自然认识这个公子小白。
这是个全国上下唯二真诚的求道者，他们不由得都报以‘善意’的微笑。
姜思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被冒犯到，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无奈地挠挠头，只能到处晃悠闲逛时间。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在求道宫一处的墙角那边分明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白乎乎的身影。
“大白老师？”
他轻呼一声就走了过去。
果然是那只大狐狸。
大白狐在墙角出对他咧嘴一笑，然后转身就跑。
姜思白寻思这是要他跟上去吧？
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随后他发现这个角落里似乎正好是卫兵巡逻的盲区，至少有这么盲区的片刻时间！
而那大白狐已经纵身一跃跳上了墙头，那圆硕的身形这么轻盈一跃，画面充满了矛盾冲突的感觉。
姜思白见状微微咬牙，在听到两侧巡逻卫兵的脚步声靠近之前，连忙也纵身一跃双手攀上了那三米多高的墙头。
这时候体现他膂力的时刻来了，只见他双手猛然拉起，带着整个人似有冲天之势一下越过墙头。
而后双腿并拢了横坐在半空身子一摆，人就这么越过了墙头落入墙后。
“砰！”
一声轻响落地。
就是周围多是灌木，让他显得有些狼狈。
而面前的大白狐则是连忙回头伸出抓在在嘴巴前面划了一下，这是在叫他‘小声点’？
姜思白连忙蹑手蹑脚地跟在这只狐狸后面，在这求道宫的后院内走了一段。
这时大狐狸才松了一口气说：“你这笨蛋徒弟，也不知道动静小点啊。”
姜思白有些委屈地说：“我怎么知道这墙后面都是灌木？”
大白狐狸这才说：“现在你知道了，下次记得跳远点。”
怎么还有下次的，凭什么下次他还得这样翻墙进来啊？
姜思白颇为不忿，不过话到嘴边就是：“大白老师，你怎么也来了？”
这货不是再厨房大婶那边摇尾求投喂吗？
大白狐摇摇头说：“谁说我不来的？只是嫌弃陪你走太慢了而已。”
姜思白：“……”
感情在他嫌弃别人之前，自己就已经被嫌弃了啊。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后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一处偏殿。
“老道士就住在这里，快点去见他吧，现在他已经焦头烂额了。”
姜思白就觉得很奇怪，怎么就焦头烂额了呢？
在外面明明很安静来着。
他好奇地走上前去，然后推开这偏殿的大门……
“哇~哇~哇~”
当时他就被一阵突入起来的婴儿啼哭声给吓了一跳。
这哭声已经有些沙哑，伴随着的还有老道士那慌乱的声音：“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姜思白走了进去。
老道士立刻就说：“小白来了？记得把门带上，别让孩子着凉了。”
姜思白看到老道士真对着软塌上棉被包裹成一团的东西极为烦恼。
他想起自己上辈子的‘科学育儿’经历，便自告奋勇地说：“可否让弟子一试？”
老道士听了连忙点头，他正无奈着呢。
姜思白立刻上前两步看了看，将那都快被棉被埋起来的孩子给抱了出来。
发现这是个小女婴？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立刻给这女婴包了一个妥帖的三角包。
三角包将这娃儿周身都给贴得紧紧地，给她带来了最大的安全感。
而后姜思白再将之横抱起来，慢慢地摇晃着。
娃儿还在哭闹，但是声音似乎轻了一些，也相对稳定了一些。
情况在好转，老道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姜思白说：“师父，这孩子哪里来的？”
陌上道人看着女婴道：“先哄她睡觉，等下再和你说。”
姜思白则是一副老练模样地说：“没事，人声对于她来说也可以增加安全感，我们先只管正常交谈就行。”
陌上道人听了也就叹息一声说：“昨日在外城外散心，忽然心血来潮遇往汲水边一看，就发现水里飘着一木盆，而木盆里则是这个小娃儿。”
姜思白忍不住说：“师父，这里面好像有故事啊！”
江流儿故事复刻版？
陌上道人颔首道：“是啊，可那又如何，当时为师只觉得这娃儿与自己有缘。”
“抱回来之后掐指一算，还真是有师徒缘分。”
“就是太过吵闹了一些。”
姜思白愣了一下，稍稍有些沉闷地说：“所以，她就是我的师妹了？”
他前一刻还在感慨这孩子真惨，下一刻就要羡慕起她命好了。
毕竟他努力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这女娃儿躺着也得到了。
陌上道人看出了姜思白的心思，他说：“痴儿，你与为师不也已经有了师徒缘分了？”
“这天下之事皆是三分天注定而余下皆靠打拼，所谓天道酬勤是也。”
姜思白听着用力地点点头。
他知道老道士这是在勉励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怀中的娃儿哭声渐收，变成了一连串低低的‘啊~啊~啊~’之声，如同在唱戏。
姜思白见状连忙给老道士使了个眼神然后也不说话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这女婴就沉沉睡去，看起来是累惨了。
安置好了女婴，姜思白和陌上道人来到偏殿之外，相视一眼都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小白，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姜思白闻言这才想起自己这一夜忐忑，连忙将自己胸口檀中的变化说了出来。
“痴儿~痴儿~”
老道士忽然一边摇头一边笑着，那表情应该不是在说姜思白要‘不行了’吧？
陌上道人说：“你这痴儿，已然入道都不自知。”
“让你观日出吐纳，其实也是为了让你见那天地间的真阳为何物，也好然你明白自己的真阳该如何。”
“现在你能自悟便是再好不过。”
“你练守中之术已经十年，能够坚持到现在必然是能够做到意如磐石根基深厚，哪里会有意外？”
“你仔细想想，自己在炼精化气的时候是否心如止水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姜思白点点头。
老道士说：“这就对了，若是你当时心猿意马或者杂思无数才会出问题，不过若是那样，你也坚持不了这十年守中之术。”
“就是明明为师是田宗神农谷传承，到你这儿硬是‘以剑入道’了……”
陌上道人说着就有些惆怅了。
他发现自己这徒弟还真是神了。
第八章 要迟到了
“糟了，师父，我迟到了！”
姜思白一声惊呼。
刚才那一通忙的，都忘了还有迎仙会这回事。
而陌上道人则是手忙脚乱地说：“先别管那个，快帮我想想怎么给这小祖宗找点吃的。”
“哇~哇~哇~”
小师妹又开始沙哑地哭了起来，这是饿了。
姜思白忙乱地说：“师父，你先前就没想过要给她准备吃的吗？”
老道士连连点头说：“有的，我先前给她泡了点晒干压碎的黄精粉，这个能吃吧？”
姜思白当时就懵了一下。
黄精这玩意儿怎么听都感觉像是一种中药吧？
或者修仙者们都爱吃这个？
他连忙一个哆嗦回神了过来，他说：“小师妹看起来还没三个月大吧？怎么能光吃黄精呢？”
“而且小孩子吃这种不行的！”
老道士问：“那该怎么办？”
姜思白连忙说：“最好给她找个乳娘。”
老道士犹豫了一下，又说：“这个一时半会儿哪里找去，现在她就饿了。”
姜思白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要不这样，我出去问父王那边的宫人准备一些羊奶来，顺便让他帮忙给小师妹准备乳娘？”
老道士听了觉得这办法不错，他连忙说：“那你快去，要是你父王刁难你，就说你已经是我弟子了，可安他的心。”
姜思白听了心中振奋，同时也有种哑然失笑的感觉，这好像是他沾了这小师妹的光啊。
毕竟这相当于是正式对外承认了。
如果说先前还是一只脚跨入仙门，那么现在他就是板上钉钉的！
姜思白愉快地抱拳应了一声，然后风风火火地往外面冲去。
他冲出了这处偏殿的大门，正好遇到了一位纪王宫中极具话语权的寺人，负责纪王姜明武身边具体事务的大太监傅徳。
“公子小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徳意外地看到了姜思白。
因为他知道刚才纪王还在对这位公子的迟迟未到而感到不满。
姜思白看到了连忙说：“傅常侍，我在这侍奉师父，如今正好有事情想请傅常侍帮忙。”
傅徳的神情猛然一动，他看了看左右低声问：“公子，您这是终于成功了？”
姜思白斟酌了一下道：“是啊，三日前汲水之畔意外相遇恩师，正巧钓上一尾肥鱼，便邀恩师共食，未曾想恩师便是罗云仙境的仙师，幸甚至哉！”
傅徳闻言不由得赞叹：“公子真是天可怜见时来运转。”
对于姜思白避重就轻式的说法傅徳并未怀疑，因为在当前这个时代，人们可以圈养鸡鸭牛羊，可却从未有人能够将鱼也变成家养。
所以新鲜肥美的鱼类都属于是奢侈品来着。
人家贵族之间赠礼，送鲤鱼便是一种极高的规格。
在傅徳的理解中，这就是这位公子小白运气好遇到了路过的老道士，然后又礼数到了，这才能够得了善缘被收入门墙。
“王上若是知道了，必然会十分欣慰。”
“公子有何需求……不，是老神仙有何需求？”
姜思白连忙说：“请傅常侍命人找些羊奶来吧，另外还请能够给我小师妹找个乳娘来。”
傅徳意外地说：“老神仙身边还有个孩儿？怎的先前未曾见到。”
姜思白点点头，他大概明白自己这师父应该是一开始不想麻烦这些世俗权贵吧，只想要自己试着带孩子来着。
只是，这带孩子的难度，尤其是要带好一个小婴儿的难度着实超出了老道士的预料之外。
随后为了加把劲，姜思白补充道：“说起来我还算是借了这个师妹的光。”
“这个师妹是真有仙缘的，而师父只是怜我不易又正好缺个人帮他照顾师妹，这才答应收我入门墙。”
傅徳一听就觉得这更对劲了。
毕竟这些个仙师来到纪国虽然受纪国供奉，可他们收徒弟还真就是对王室贵族不假颜色，专找那些平民百姓去收。
这让王室贵族们气苦又无奈，近些年甚至已经息了心思安心在凡间享受了。
傅徳不敢耽搁，立刻叫人去取羊奶，然后又找人安排宫人来照看孩子。
直到带着温热羊奶的宫女来了，他才由姜思白领着进入那偏殿。
“师父，傅常侍已经帮忙安排了羊奶和帮忙看孩子的宫女。”
陌上道人闻言一副‘得救了’的模样。
他连忙将孩子递给那上了年纪的中年宫人道：“小心些，这孩子之前受了寒挨了饿，身子骨有些差。”
宫女小心地接过婴儿，十分轻柔地抱着、哄着，然后再以羊奶喂养。
没一会儿这女娃就哼哼唧唧地露出了闲适的表情。
老道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看着傅徳道：“你是残缺之人？”
傅徳脸色一变，似乎表情不太好。
然而随后老道士就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小瓶子说：“这里还有两枚‘五草灵丹’，可以用来条理人体五气平衡壮益气血筋骨的，你身体残缺到了晚年估计多病，隔十日服用一枚即可舒服一些。”
傅徳闻言这才露出了感激涕零之色道：“谢仙师赐灵丹！”
不止如此，他看向姜思白的表情也充满了感激。
这种位置的人最懂得人情世故，当然明白刚才姜思白说话的时候有不小助推之功。
不过他很快又压下了情绪道：“老神仙，迎仙会已经临近，王上差我来问问您老什么时候会过去？”
陌上道人轻笑道：“这便去了。”
“大白，留下看家！”
大白狐趴在角落里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
这时傅徳才看到了这只大狐狸，露出了惊容。
姜思白连忙说：“傅常侍放心，这是师父养的灵兽，能听懂人言十分聪慧。”
傅徳颔首道：“倒是老奴大惊小怪了。”
说着连忙在前面引路。
说实话，迎仙会现在去已经有些迟了，只是没人会说什么就是了。
而姜思白心里还有些忐忑的，毕竟他迟到了那么多时间该不会被父王责罚吧？
在他低着头跑到公子们的队列末端时，分明还能感受到上方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他抬头看去，就见他的父亲姜明武正以一种十分严厉的目光瞪着他。
而周围的兄弟姐妹们也都纷纷让开了一点位置，似乎不想被他牵扯而沾染上纪王的怒火。
可就在这个时候，傅徳一溜小跑来到了纪王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纪王这时露出了差异的神色，居然原本威严的帝王气都松动了，一边起身两步一边疑色看向傅徳。
傅徳又重重地点点头确定无误。
他这才上前两步迎着向老道士走了过去。
众人都是大为惊讶，因为他们的纪王虽然供奉仙师，可也只有在当初元道峰仙师来此时才会如此放低姿态。
这次的神农谷仙师又有何特殊之处？
第九章 父慈子孝
迎仙会后来直接变成了老道士的收徒大典。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只能说，姜明武能做纪王，这种顺杆往上爬的本事那是必须的。
陌上道人一开始是准备带着姜思白回山之后再收徒的，可是现在姜明武这么热情，他也就只能半推半就地应了。
反正姜思白也是他十分看好的弟子，甚至在他心里，相比起那徒有师徒名分但未来品性都不确定的小女婴来说，姜思白这种才更可靠。
就这么的，姜思白正式拜师陌上道人，可以堂堂正正地称呼陌上道人为一声师父了。
而从中也可以看得出，陌上道人再罗云仙境中应该也有着不俗的地位：能直接决定收徒而不必回山通报什么的，再加上他的面相年龄，他在罗云仙境中的辈分应该不低。
姜思白被当成牵线木偶一样被礼官摆布了好久，同时也第一次对上了姜明武慈祥的目光。
或许对于姜明武来说，姜思白能够拜入仙门，也是他这个纪王能够有机会得仙缘的一个开始吧。
姜思白全程陪着尬笑，只觉得难受死了，尤其是感受到自己父王的心思之后他就更觉得尴尬。
说实话，他原本的求道之心十分纯粹，可是现在纪王却是要强加给他一些别的东西。
迎仙会或者说拜师大典在中午的时候结束。
陌上道人大有深意地看着姜思白一眼，然后兀自回到偏殿，没人会对他的选择有任何说辞。
但姜思白就不同了，他的背后是兄弟姐妹们的窃窃私语、或嫉恨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而他的面前，则是纪王。
“小白，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姜思白跟着纪王来到了另一处偏殿，他安安静静地站在纪王面前，等待着这个父亲说话。
“小白，你可知道，今早孤一直在等你来，因为孤觉得如今这王族中也就唯有你和孤还未放弃希望。”
姜明武语重心长地诉说着自己的某些心愿。
姜思白听着只觉得压力山大。
他忽然明白为何先前的那些各峰各谷的仙师看都不看王室子弟了，因为一旦选上了王室子弟，那就意味着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一边是传道受业之恩的师父，一边是将希望寄托于你身上的父王，这该如何选择？
对于自私的人来说或许很简单，在纪国的时候继续敷衍、讨好纪王就行，一旦入了仙门不再搭理就是了。
可是对于姜思白来说，无论是为了恩师清净而斩断与姜明武的联系，还是为了姜明武而泄露师门的秘密，这都是一种心灵上的负担。
所以他心事重重。
“怎么，为父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姜明武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沉着脸问了一句。
姜思白深吸一口气，他不想让这些心事将自己压垮，所以坦荡荡地说：“是的父王，恩师对我如同再造，我不能做任何令他为难之事。”
姜明武沉默了，令人心头发憷的沉默。
两者之间的空气都仿佛要凝滞。
可是姜思白在说出这番话之后反倒是放松了。
因为他对于姜明武本就没什么感情，也从来不奢求什么。
是以姜思白这样坦然面对的态度其实就是不负姜明武。
而对方身上的那骨子帝王的威压气势，对于他来说也就成为清风拂面了。
姜思白甚至隐约有些抽离之感，好像是在第三方视角看着这一幕，心平气和得紧。
片刻之后姜明武叹息一声，他说：“其实孤知道这些年对你疏于关心，你现在还能真诚以待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只是我等终究父子一场，你就忍心让我致死都不明不白吗？”
到后面甚至都不再称孤道寡而用‘我’了。
这大约是看出了姜思白真是一副无欲则刚的样子，纪王也就换了种方式开始谈感情了。
姜思白对此哪怕为难，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那不知父王想知道什么？”
姜明武看着他说：“告诉我，难道我作为君王真就不能修道成仙吗？”
姜思白愣了一下，随后说：“据我所知，人人皆可修行，只是并非人人都能修而有成。”
姜明武追问：“那么小白，你入门了吗？”
姜思白点点头说：“恩师看过，说我已经入门。”
姜明武惊喜地问：“那能告诉孤……告诉我该如何入门？”
姜思白早就料到了这一问，然后坦言道：“父王可还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位元道峰仙长？”
姜明武颔首：“自然记得。”
姜思白说：“他留下的‘养生术’其实名叫《守中固元法》，我就是按照上面所记载的一直修行了十年，这才在恩师稍稍点拨之下有所成就。”
姜明武愣住了，他细细打量着自己这个孩子，才发现姜思白的皮肤晶莹而红润显得气色极佳，再加上那清秀的长相温和的气质，便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他这才发现，论卖相姜思白已经超过了他所有的子嗣。
那种气足神完的感觉更是鹤立鸡群。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小白，别告诉我你长这么大还不知女子滋味？”
姜思白当时有些想要翻白眼。
都两世为人了，他怎么会就这么点追求？
要找妹子，那肯定也是要修炼《黄帝内经》才行……前提是这个世界有这个路数。
于是他老实巴交地说：“回父王，我不近女色。”
姜明武了然地点点头，看向姜思白的目光竟然有些佩服了。
这年代这么无聊，贵族们又不用为生计操心，那他们的娱乐活动还有什么？
琴棋书画这种高雅的若是玩不来，那就只能是……
所以姜思白这守身如玉的做法在王室贵族中堪称狼灭，就这么轻易得到了姜明武的赞叹。
这位纪王好像一下子对修行的事情就不怎么在意了，他又多问了一句：“难道要修行就一定要克己禁欲吗？”
姜思白答道：“这个问题恩师说过的，只是在初时炼精化气的时候需要节制，等到练气有成可固元精不泄，自然就没问题了。”
姜明武不甘心地问：“那就没有什么捷径？”
姜思白说：“父王您想啊，要是真有什么安全可靠的捷径，那些仙师们早就自己用啦。”
姜明武一听就觉得有理，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他长叹一声道：“如今方知，人仙殊途啊。”
姜思白眨了眨眼，所以自己这父王就因为禁欲这一关而放弃了？
其实这也是罗云仙境那边对王室贵族不屑一顾的另一个因素吧，那就是这些人很难克制住自身的欲望。
简单来说就是诱惑太多、自制力差。
“父王也不用太过失望，长生仙道那本就是虚无缥缈之事，就算是恩师也曾直言自觉登仙无望。”
“倒是等儿子学有所成，可以给父王炼制一些延年益寿的丹药调养身体岂不更好？”
姜明武颔首笑道：“你有这番孝心也就够了。”
“对了，你的封地在哪里？”
第十章 来者不善
两天后，姜思白带着一些凌乱的心回到了自己的封地白邑。
这两天的生活他是一丁点也不想去回忆，总之就是麻烦得很。
作为唯一一个被罗云仙境选中的王子，他立刻就得到了纪王的宠爱，仿佛要弥补过去缺失的‘父爱’。
而他的兄弟姐妹们看他忽然得宠，自然也是想尽办法巴结。
倒是没人来使绊子，毕竟他一个三年后就要跟着恩师进山的人实在是和这纪城中人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
作为纪王的恩赏，他还得到了四倍于原先白邑面积的封地，让他新增从人达到了五百户！
可他根本懒得去看也懒得去打理，反而请求姜明武安排人帮他管理。
他表现出的就是这种对于世俗名利的看淡。
最终他实在受不了，请动了恩师陌上道人出面，才算是让他能够回归封地安安心心地继续自我修行。
姜思白发现，哪怕是在这世俗中，他似乎也要依靠恩师的庇护才能够得享清净。
需要的农具已经都带回来了，他干脆就在自己选定的那处农田边忙碌起来。
先前被烧掉的粮垛只剩下一大堆的草木灰，已经被老钟管家带着人用板车装了过来。
姜思白拿起锄头就翻起了地，将这些草木灰都埋入地里就当养田了。
忙碌了一上午，他发现用锄头有些无趣，干脆打开了剑匣挑挑拣拣，最终还是将那柄被朱翎仙子击断了的断剑拿了出来。
试着将之以巧劲插入泥土中然后运用手腕的力道来将泥土翻转。
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可是随着他将罗云剑法中的一些用劲诀窍融入进去之后，他就觉得越使越顺畅，颇为来劲的感觉。
他正沉迷在这种又有新发现、运劲技巧又有提升的乐趣中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中年大叔般的声音：
“要是神剑谷的那些家伙知道你将罗云剑法改成了这副模样，肯定会气得追杀你吧。”
姜思白讶然回头，随之看到了一只大白狐正趴在边上看着他，神色间似乎是颇为无语的样子。
姜思白停了下来问：“大白老师，这里有忌讳吗？”
大白狐愣了一下，随后趴下了脑袋说：“没，你尽管造吧。”
“罗云剑法是罗云仙境体修派剑宗基础剑法，对整个罗云仙境都是公开传授。”
“而它本身虽然基础，却是千百年来诸多先辈不断改进、总结而出，最适合罗云仙境的弟子进行剑道启蒙，当然也可以有诸多延伸、变化，成为全新的剑法。”
“你能创造一门新的剑法，神剑谷只会觉得高兴。”
姜思白听着有些发懵，好像这说的有些前后矛盾了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懂了：神剑谷欢迎大家搞发明创造，但是不喜欢他这样的。
他确定自己想明白了，转头这用剑就用得更欢了。
他甚至觉得真有一种剑法的创意在心里面涌动，甚至名字都想好了……
《翻地剑法》，没错，如果能创造出来，就叫这个了。
大白狐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它说：“看你这么用功，我们神农谷的许多前辈都会觉得很高兴的。”
姜思白一边玩他的剑一边好奇地问：“大白老师，你怎么来了？”
大白狐说：“还不是老道士不放心你这个徒弟，让我来照看着你一点。”
“放心吧，修行上有什么难题尽管问我就是了，我陪着老道士这么长时间教你这个小道士暂时还是没问题的。”
大白狐可不会说，他是被那小婴儿给闹得受不了了才跑出来的。
姜思白大喜，就干脆坐在田埂上和大白狐聊天。
他问东问西，不问修行，只问自己恩师的喜好习惯以及过往事迹。
大白狐自然知无不答，同时暗暗觉得姜思白颇晓事理。
“老道士是神农谷内的长老辈，在谷内地位也就比谷主差了一些，像你见到的那个神剑谷朱翎仙子其实只是二代弟子，所以严格来说你现在和她是一辈的……高兴吧？”
姜思白一听连连点头。
大白狐当即翻了个白眼说：“那你可高兴得太早了，我罗云仙境有个规矩，所有弟子在入门时统一为‘入门弟子’。”
“你需要通过重重考验，将自身修为提到一定程度、再经过许多磨砺让人看到你的不凡之处才可成为入室弟子，如此才算是真正入了老道士的门下可得真传。”
姜思白听得认真，心中不由疑到那小师妹……
忽然哑然失笑，问那么清楚干什么，又与他无关。
所以又问：“那请问大白老师，师父擅长哪方面的神通？”
大白狐不假思索地说：“老道士最擅长的就是些‘脚踏实地的本事’，等你回了山门多种两年田就能慢慢领悟了。”
“不过老道士有两件颇为知名的法宝倒是可以说来与你听听。”
姜思白立刻凝神倾听。
“其一，是一把玄色铜尺，唤作‘丈地尺’，顷刻可量地有多厚，落在人身上更是可令皮肉分离筋骨断裂。”
“其二，则是一方褐色方印，唤作‘镇地印’，与人斗法时可镇可封，十分便利。”
姜思白听了一番神往。
不过狐狸没有多说这方面的事情，它忽然转移话题说：“别老是说那个老道士了，还是我来给你说说这修行界的境界吧。”
“寻常人要想修行入门，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筑基。”
“那守中固元可以算是筑基的前期准备，而做完这事还得导引元精之气通行周天，以打开周身病灶。”
“这个步骤你就省了，毕竟六岁开始就修行《守中固元术》，到现在为止十年过去，你的身体甚至比初生胎儿时期还要好。”
“元精在体内堆积并非无用，这也是一种潜力的积累。”
姜思白听了连连点头，心里面觉得颇为好受。
“然后你现在的境界就是炼精化气，要将自身元精炼化成真气。”
“这一步十分关键，切不能行差走错。”
“许多人练气时不能做到心无旁骛空灵无物，有了诸多纷乱杂欲掺杂，扰动了元精自然也会使得练气中带有躁意邪气，这样练出的气也终究只能落入后天不得真意。”
“世间武者其实也懂这炼精化气的道理，只是他们一味求速直接于丹田土釜中炼化精气，终究落得这后天藩篱之中难以得脱。”
姜思白闻言若有所思，说实话他自己也差点就走了武者的道路。
毕竟纪王宫中有得是武者练气的方法，可是他始终不敢真的去修习，就怕这种方法与仙家修法有冲突。
现在看起来先前的决定还是对的。
“及至檀中气海充盈，便可再行炼气化神之妙。”
“这个过程离你尚远我就简单说一下吧。”
“炼气化神之后修者精气神三宝已然趋于巅峰，而后就是汇聚这三宝于一体成就‘三花聚顶’之势。”
“三花聚顶，你已是世间大修。”
“再然后以脏腑纳五气，若能再成五气朝元之势，便是修得强大法体成就陆地真仙矣！”
姜思白憧憬地问：“那师父是哪个境界？”
大白狐含笑到：“已然三花聚顶。”
姜思白惊讶地问：“那罗云仙境可有五气朝元的前辈？”
大白狐道：“自然是有的，各峰各谷的长老辈都有一些。”
听起来还不少的样子。
可是姜思白却听出了真正的意思，他有些苦涩艰难地问：“就是这样，还不能成仙？”
大白狐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陆地真仙，其实也是世人的尊称，否则又怎会是这个称呼？”
“不过终归是距离那个境界更进一步了。”
“传说上古时代各地仙境都是有人能够真正登天成仙的，而各宗各派的宗主天师们也在不停探索……”
“算了，此事离你尚远，想那么多干什么。”
姜思白觉得是没必要多想，徒增烦恼而已。
不过就在此时，他与大白狐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然后讶然抬头看去。
就见汲水的方向，一个车夫孤身一人赶着一辆马车正往这里而来。
此车有双马牵拉，却行驶缓慢，看起来车子上的东西不轻。
而那车夫带着斗笠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他全程一直都盯着这边，一人一兽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
姜思白看着对方轻声道：“汲水在东，那边是莱国的方向。”
“双马拉车，马匹这年头可不是寻常人家能豢养得起的。”
“而且那人来者不善的样子。”
“大白老师，我猜他是来找你放血的。”
大白狐当即干脆利落地缩到了姜思白的身后，然后瓮声瓮气地说：“小白，交给你了！”
姜思白闻言慎重地点点头，转身就去自己的剑匣挑剑。
最近他已经比较习惯于用剑来解决麻烦了。
第十一章 我们来击剑吧
姜思白看着眼前靠近的人，低头在剑匣中挑选了一下，然后抽出了一柄二尺六分的百煅铁剑，剑柄是纪国独有的或者说是纪国王室风格的花纹装饰。
此剑名为‘剑三’，一看就是个随便取的名字，因为是他当年练习铸剑时第三把成功的制式剑就此命名。
其实一共也就到‘剑七’，然后他就开始追求一些个性化的改变了。
所以这数字剑系列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些差不多该淘汰的东西，不过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剑用来对敌，他就先用‘剑三’来凑合。
这些剑都是他亲手打造的，剑三的特点与他颇为相合。
他选好了剑就双手压着剑柄将剑拄于脚下，以一种警惕的目光注视着那辆马车以及车夫。
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警示，告知对方自己并不欢迎他的靠近。
如果是无意寻衅的人自然会绕道而行。
可那个车夫依然笔直而来。
姜思白暂时没有过多的举动，只是维持这拄剑的动作等待这马车一直行到他的面前停下。
然后就见那带着斗笠的车夫拿起身后一柄长剑就翻身跳下了马车。
他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副敦厚中年人的形象。
抱拳对姜思白说：“可是公子小白？”
姜思白点头问：“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到：“在下聂盖，替公子申明向公子问好。”
姜思白讶然到：“聂盖？”
“我听过你，是莱国有名的剑师，哪怕我在纪国也听过你的贤名，没想到你竟然也是公子申明的走狗。”
那聂盖一听表情就纠结了起来，他连忙说：“公子误会了，公子申明品性高洁，都是因为……”
姜思白淡淡地说：“闲话少说，既然是公子申明派来的，那么就只能先打过了！”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剑三已经从地上‘弹’起，那白刃一闪，就向聂盖的左半身方向落去。
这剑其实出得随意，主要姜思白是听说了聂盖的剑师之名见猎心喜，觉得机会难得想要先逼他与自己打一场。
但在聂盖眼中这一剑可不随意，那种对力道的把控以及信手捏来的感觉，都分明体现了姜思白娴熟的剑术。
不过聂盖没有出剑，而是横起剑鞘挡格，同时说：“公子小白请勿误会，在下此次先来就是为了……”
姜思白已经又一剑斩落，如同在剁肉一般。
看起来大开大合有许多破绽，其实这就是在逼聂盖还手罢了。
聂盖再次以剑鞘抵挡。
百煅宝剑绝对是超出这个时代的利器，那柚木制作的剑鞘上直接就被砍出了一个大缺口来。
聂盖已经有些火气了。
而姜思白则反而是收剑道：“公子申明派来的人，我第一次遇到时就喊打喊杀。”
“第二次遇到时直接烧了我的秋粮，让我堂堂纪国公子只能吃一年的陈米过日子。”
“你是第三次。”
这话到这里，聂盖就觉得是不打不行了。
他心里面简直把那些坏事之徒骂了个狗血喷头，并且打定主意等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建议公子申明将那些败坏名声的恶徒给驱逐。
“锵~”
聂盖终于拔出了他的剑，对姜思白挽了个剑花然后抱拳行礼道：“如此，我们便打过之后再说，得罪了。”
一礼行完，他依然没有率先进剑，而是做出了一副等待姜思白率先出剑的样子。
这是对姜思白纪国公子身份的礼敬，也是对自身莱国剑师身份的骄傲。
姜思白见状也不多言，直接再次出剑。
不过这次出剑就变化多端了起来。
他以刺剑为起手，而后横剑转削，削到一半又落剑转劈……
一套一连串的攻势很急，让聂盖稍稍意外之余竟然疲于应对。
不过剑师终究是用剑者中的达者，聂盖很快就找准了节奏，与姜思白展开对攻。
一时间‘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姜思白当时就感觉到了压力，他发现自己学到的罗云剑法应该是很精妙吧？
可在聂盖面前好像根本就没办法施展得出完整的一招来。
他只能急中生智地不停变招应对。
其中总有错漏，但是好在他反应得快能够及时再接上，一时间头皮发麻精神紧绷。
而聂盖那边又有不同感受。
他除了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以外其实都是收着点的。
每每出剑留有余地，就算姜思白一些明显的破绽他也是点到即止。
这是他的自信，也是他的余地。
毕竟在他眼中，这公子小白虽然剑用得不错，但明显差了经验太过稚嫩。
只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他发现这位年轻的公子用剑虽然不够老辣，但应变的速度太快了，而且膂力强劲气脉悠长，竟然渐渐地有些拿捏不住的感觉。
姜思白只觉得自己的经验在快速丰富起来，心中自然也是畅快。
同时他发现并非是罗云剑法不好会被打断，而是他压根就没有领悟到罗云剑法的真谛。
罗云剑法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剑法，二是脚步。
此前姜思白的重心一直放在剑法上，却从未觉得脚步会有什么出奇之处。
可是现在当剑招连连被打断，他就意识到了脚步的重要性。
如果正常出剑会被打断，那么猛然踏出一步变换了方位继续出剑还会被打断吗？
而如此根据对方的剑式不断变幻脚步方位交织成一个完整的剑招，对于聂盖来说就如同面前猛然间云遮雾绕，令他难以分辨真实。
然而刹那失神之后他又猛然感受到了一股锋锐之气当胸袭来，令他连忙做出应变横剑在前。
“锵！”
剑三的剑尖抵在了聂盖长剑剑身上，将他顶得连续后退了两步。
“呼……”
聂盖勉强稳住身形，而后惊异道：“这是什么剑法？”
姜思白也是讶然收势，随后露出了惊喜之色。
原来刚才他以脚步配合剑法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带动了檀中真气的运转，才能令他脚步似缓实疾，剑招收放自如从而真假虚实乱了聂盖的眼。
这才是罗云剑法真正的精妙之处，原来他先前的用法都是错的？
姜思白心中大为畅快，再看聂盖的时候心中已经没了先前的紧张感。
他已经意识到了仙家剑法与凡间剑法之间的差距。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又忽然警醒：他这可以说完全是依靠了剑法之强才能占据上风，那有什么意思？
于是他收剑道：“刚才不算，我们再来！”
聂盖定了定神，他也对刚才姜思白的那一招剑法感到惊叹极了，自然想要再试一番。
“好。”
这次他没有再谦让，率先挺剑攻击。
第十二章 真气用多了会掉生命上限？
两人再战，姜思白这次只是以剑法中较为普通的刺、削、劈、挂、撩等招数应对。
其实在他看来这也就是和先前一样，将罗云剑法拆解开来的运用，或者说是不配合脚步情况下的运用。
当然脚步也是要有的，姜思白发现每当他陷入困局的时候往往只需要脚步上大胆一点，就能够轻松脱出。
但罗云剑法真正的精妙还是要配合真气才能够施展，他现在不用真气自然弱了许多。
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连脚步都用上了，那聂盖居然还能勉强支撑……
这就很有意思了。
不愧是莱国剑师，能有剑师之称的，自然是在剑道一途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
姜思白与之对练，他已经将之称为对练了。
在对练中姜思白能够很好地把握罗云剑法的精髓之处，渐渐兴奋了起来。
然而对战了一段时间以后，姜思白忽然注意到聂盖那边传递过来的力道一下子大了许多，让他甚至有些拿捏不住手中的剑了。
再看那聂盖，却见他浑身皮肤有些泛红，然后头顶似有云雾升腾，看起来很不得了的样子。
而姜思白则是被这突然增大的速度和力道给惊到了，只以为聂盖会真气，当即就要运起自身真气来对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白狐骤然跃入场中，尾巴一甩就轻柔地代开了聂盖的剑，同时一爪子按在姜思白的肩膀上说：“行了，再打下去就过了。”
姜思白讶然，随后说：“大白老师，你怎么说话了？”
大白狐淡淡地说：“这人能够御使后天之气作战，其实也算是半个修行中人，应当有这份见识才对。”
聂盖在一旁站定了，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才说：“原来真是仙家灵兽，聂盖在此替公子申明表达歉意。”
他果然是有这份见识的。
姜思白倒是看出了他好像身体有些虚弱，就好奇地问道：“大白老师，这聂盖御使后天之气作战有什么副作用吗？”
大白狐瞥了聂盖一眼道：“这后天之气又被他们这些武人称为‘内气’、‘内罡’。”
“但这本质上还是人体精气所化，而人体精气终究有限，损耗了之后自然对身体有妨碍。”
姜思白连忙问：“那么真气呢？”
大白狐道：“真气也是一样的，所以修行之人才要多练手段、法宝，否则真气消耗多于生成，损耗得多了甚至三花难成。”
姜思白听了有些傻眼，那岂不是都不能用真气对敌了？
大白狐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没好气地说：“别忘了修行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化凡成仙，而不是为了让你去与人争斗。”
“切记真气当以多聚敛收拢而少外泄损耗。”
“当然必要的一些手段也是有的，但你还未正式开始修行，是以尚未掌握就是了。”
姜思白听了连连点头，他说：“大白老师，受教了。”
这一声‘大白老师’可以说是叫得真切了，这大狐狸是真的有帮助。
大白狐扭头看向聂盖说：“喂，你要是不想过几年之后就体衰力弱缠绵病榻，从现在开始就该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多加休养少做争斗了。”
聂盖则是稍稍有些狼狈地起身说：“多谢这位前辈的指点，只是人在红尘身不由己，况且这人间妖魔横行，我总是要拔剑斩妖除魔的。”
姜思白好奇地问：“哪里来的妖魔？”
大白狐忽然缄默不言。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还有一些奶声奶气的呀呀声。
姜思白转头看去，就见他恩师陌上道人怀抱着他家小师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弟子见过师父。”
他连忙行礼。
“见过仙师。”
聂盖也连忙行礼，表现得俯首帖耳十分尊敬。
陌上道人随手给了聂盖一个小药瓶说：“这里是麰稷灵露，你自尝一滴即可恢复身体亏空，让那申明小儿每半月服用一滴也可补益其气血。”
“这一瓶的用量当可让那气血枯竭的小儿用上个七八载，就当是给我这狐儿的买命钱，你们以后莫要再来烦扰了。”
姜思白见状大为不解，为何要给那公子申明此等灵药？
聂盖闻言有些哆嗦地接过这瓶麰稷灵露，而后猛然醒悟过来。
他跪下连拜三下道：“多谢老神仙赐药，聂盖……”
陌上道人一挥手，就打断道：“说过了，莫要再来烦扰。”
聂盖闻言尴尬了一下，随后想起了什么连忙起身跑到马车那里，拉下了马车的一侧翻板，露出了其中满车的金饼。
他说：“老神仙，公子小白，这是黄金千镒。在下本就是代表公子申明为求两位恕罪而来，如今再得恩赐，不胜惶恐。”
陌上道人看也不看那些黄金，淡淡地说：“俗物于我等无用，带着这些黄金一起回去吧。”
聂盖闻言一个着急，还想要说什么呢。
就见老道士已经抱着那小娃儿翩翩而去，转瞬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姜思白见状哈哈一笑道：“你还是先回去照顾你那公子申明吧，不然他病死了可就晚了。”
聂盖闻言也不生气，只是一阵踌躇。
然而他再踌躇也没用，眼看姜思白都收拾东西和白狐一起跑远了，他才无奈地再回到马车上，然后驾车掉头。
……
片刻之后，姜思白果然在自己的田舍见到了恩师。
他问：“师父，你怎么带着小师妹来了？”
陌上道人含笑道：“想起既然收了你做弟子，自然要教你一些东西才行……怎的，不欢迎？”
姜思白连忙摆手说：“欢迎，当然欢迎了。”
“不过师父。”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明明是那公子申明一方有错在先，您为什么还要送他们珍贵灵药？”
“那等可以补益气血的灵药，师父自用不是很好吗？”
陌上道人闻言‘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就连大白狐也是嗤笑一声说：“笨徒弟，你仔细想想‘麰稷’是何物？”
姜思白想了想说：“皆为粮食。”
大白狐说：“既然你知道皆为粮食，就该知道这麰稷灵露是怎么来的吧？”
姜思白惊讶道：“莫非皆是我神农谷产出？”
陌上道人颔首道：“然也，此物在修行界行情极高，毕竟是可以弥补身体亏空的。”
“但在我神农谷却并不算珍贵，毕竟年年都可以炼制出不少。”
姜思白闻言就悟了，其实大白狐所说真气慎用固然重要，可是修行者们总有办法弥补这方面的缺陷。
刚才它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就是在逗他呢！
第十三章 秋霜仙子
陌上道人的出现自然是让姜思白好是一番高兴，可是先前发生的事情也依然让姜思白感到疑惑。
他问：“师父，虽然我已知这‘麰稷灵露’对于师门来说算不得珍贵，可就这么给了人似乎也有些不妥吧？”
陌上道人轻笑一声说：“此事莫要多问，此中缘，不可言。”
姜思白就不再多言，知道这里肯定又有什么算计在，他懒得在这方面多想。
他转换了一个话题道：“师父，小师妹可有名字了？”
陌上道人当时就是表情一滞，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
不过他也是个随性的人，他掐指一算道：“当日我与这娃儿相遇的时候正是秋末的霜降，那就干脆叫‘秋霜’吧！”
“现在还小就叫‘秋霜子’，等长大一些说不得便可被人称为‘秋霜仙子’！呵呵呵……”
这是什么一步到位的起道号？
姜思白看着那嘬着手指头睡梦香甜‘秋霜仙子’，心中满是同情。
然而陌上道人‘哈哈’一笑道：“不过我们这些亲近之人当然不能这么叫，总要有个带烟火气的小名不是？”
“她是秋天恩赐于我的娃儿，我们就叫她‘秋娘’可好？”
姜思白听了这才连连点头。
“秋娘，是个好名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陌上道人身上忽然有一铃铛急促锐响。
他连忙从腰间解下这铃铛无奈道：“这是传警铃，应当是求道宫的阵法发现邪魔踪迹了，为师本想要抽时间教导你一番，没想到只能就此作罢。”
“小白，秋娘就先放在你这里一两天，应该没问题吧？”
姜思白连忙点头说：“放心吧师父，我会用心照顾师妹的。”
陌上道人又说：“大白，你还是留下替我照看他们师兄妹，这可是老道衣钵传承的希望了，可别偷懒。”
大白狐转过头去低声道：“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陌上道人这才将秋娘小心地递给姜思白，然后似缓实疾地离开了。
姜思白抱着那小小的身子心中复杂莫名。
他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问：“大白老师，师父他老人家这是要去做什么？”
大白狐道：“斩妖除魔，就像你听到的那样。”
稍稍停顿一下，它又说：“这世间阴戾横行，总有一些东西会秉持了某些执念成为魔障为祸世间。”
“这里面的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楚，等你亲眼看见了就知道什么是妖魔了。”
姜思白不由得嘀咕：“可是我在世上活了十六年，怎么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大白狐淡淡道：“你生活在罗云仙山脚下，你这十六年所见的也就是纪国都城周边范围内的这些地方。”
“纪国又有罗云仙境的弟子驻守，自然是寻常妖邪难以入侵。”
“可是在许多你不知道的地方，那里的人们可能过得水深火热。”
姜思白沉默了一下，他问：“所以，其实是各大仙家一直在保护着人族的传承与发展吗？”
大白狐说：“或许吧，我可不会想得那么深刻。”
姜思白暗叹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这‘秋霜仙子’在自己床上放好。
忽然间有些怀念起上辈子用过的智能手机了，这时候要是能够拍照留念就好了。
他摇摇头没有多想，然后匆匆转身往外走。
大白狐说：“大徒弟你去干什么？”
姜思白说：“我去给秋娘找些吃的，师父又没把她的乳娘一起带过来，我只能自己想想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大白狐犹豫了一下，就轻巧地来到了那床榻边，然后盘着身子趴了下来。
姜思白则是跑出去问养了母羊的人家借羊奶。
一夜忙忙碌碌地过去，夜间‘秋霜仙子’又醒了两回，是尿床了。
姜思白和大白狐那是一丁点都没闲着，就这么熬到了天亮。
姜思白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正准备睡会儿呢，结果‘秋霜仙子’又精神了！
她发出了‘呀呀’的声音，还是不是地‘咯咯咯’笑，让姜思白只能强撑着精神陪伴。
他觉得其实‘秋霜仙子’还是很好养的，好像是因为挨过饿的缘故，只要能够吃饱喝足她就会一直笑呵呵的很开心。
姜思白觉得，这丫头该不会大脑没发育好吧？
他已经开始琢磨着等她再大点要多吃些核桃、鱼肉之类的辅食，多补点DHA好好发育一波大脑。
这一天姜思白过得那个叫做辛苦。
一整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过。
因为‘秋霜仙子’每次都是睡一两个时辰就醒，又是尿又是拉的，让他着实再体验了一把为人父母的辛苦。
好在老道士终于是在酉时之前回来了。
看起来满身的风霜，身上似乎还有什么味道。
“小白、大白，我回来了。”
“快让我看看秋娘。”
陌上道人笑得像个归家的老父亲。
然而大白狐却是一下子跳到了老道士面前，阻挡在抱着‘秋霜仙子’的姜思白身前道：“你太冒失了，看看你这一身的邪气、秽气，也不知道给自己整理一下再回来。”
“小白年轻力壮的没事，可秋娘要是沾染了这些不好的气息，指定是要生病的！”
陌上道人闻言自己都是惊呼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说：“瞧我这记性。”
说着他连忙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符纸夹在双指之间。
而后符纸一抖，它上面就点燃了一簇火苗。
而随着这符纸快速燃尽，老道士抖手一甩将灰烬扬起，就好像有许多不好的东西随着这些灰烬一起飘散掉了。
“这是元符谷绘制的净衣符，用在净化妖魔秽气方面还是挺好用的。”
姜思白反正看这些都觉得新奇，睁大了眼睛满是好奇与探究。
老道士见状和蔼一笑道：“秋娘还好吧？”
姜思白反应了过来说：“师妹她很乖。”
他没说自己有多累，因为他觉得照顾孩子这件事有多累完全取决于他愿意花多少心思，当不得多说。
陌上道人听了欣慰道：“小白，你也是个好孩子。”
“本来我还想亲自教导你一篇适合你当前修行的法诀，可惜今天时间来不急了。”
姜思白说：“是了，师父刚刚斩妖除魔归来肯定累了，而且师妹也不能一直吃羊奶，还是要回去找乳娘才行。”
“弟子无碍的，只是继续积蓄檀中真气，继续习练罗云剑法，对于我来说也是莫大乐趣。”
这倒不是假话，他最擅长自得其乐了。
陌上道人闻言笑道：“如此甚好，你若是有闲暇了也完全可以来纪城寻为师，这都是小事。”
说完他就抱着小小的‘秋霜仙子’一步迈出消失在了原地。
而大白狐则是也跟着走到外面说：“这是老道士的缩地成寸之法，等你练气有成自然也可以轻易掌握。”
“吃点东西快点睡吧，缺乏睡眠也会让你精神匮乏气血滞碍的。”
姜思白应了一声，随后怅然。
都走了，他就觉得有些寂寞。
不过这都是小事，他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寂寞的心理准备。
叫来老钟简单地给自己准备了一些饭菜，用过之后他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张‘秋霜仙子’躺过的床榻上居然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让姜思白不由得露出浅笑。
随后眼睛闭上，在无思无想间恍惚胸口与丹田处各有一片白亮的光明。
第十四章 道法二卷
一夜过去，姜思白神清气爽。
因为提前就吩咐好了他要睡个懒觉，总算是有个难得的机会可以进行他的早课了。
不容易。
姜思白轻巧地爬上屋顶，迎着日出的地方坐了下来。
静静地等待一下调整了心境，让自己处于无思无想空灵愉悦的状态。
而后太阳东升了。
他对日吐纳。
只觉得一缕缕先天紫阳之气纳入胸腹之间，先是过他胸口檀中融入真气中，在炼化后又流淌下微不可查的一缕缕精粹气息落入丹田的漩涡中，为本就满盈的元精带去了一丝丝不一样的活力。
姜思白这才又有感悟，这修行之中与天地交感极为重要。
若无这种交感，那修行始终就是一个人在瞎折腾，或许最终与凡间武者也没太多不同。
而有了这份交感，才是真正脱凡的关键。
“公子，公子你怎么在屋顶上？！”
忽然旁边又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这使得姜思白从定中惊醒。
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周围有早起的老农正在大惊小怪。
说实话，他是真不想苛责这些老农。
他无奈地起身，然后从屋顶上一跃跳下说：“老伯，我这是在修行，在修行。”
那老农连连道歉说：“是了是了，公子是有大本事的，我不懂打扰公子了……”
这老农反应也算是快，可是姜思白的修行已经断了，还能怎么样呢？
他心里面其实是有些难受的，他忽然觉得，也许在汲水河边的田埂上干脆给自己搭建一座屋棚算了！
心中这么想着，当厨房端来香喷喷的早饭后他就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
离群索居是能够安心修炼了，可是要饿肚子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厨房大婶忽然惊喜地说：“来福，你回来了啊？”
来福……
姜思白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扭头看去，无语地发现他的大白老师正叼着一只大肥兔放在厨房大婶的面前，舌头吐在外面‘哈哈’的，尾巴甩得飞快。
不过这次他注意到大白老师身上还有一个背囊，这是怎么了？
“来福真乖，这兔子可真肥，正好给公子炖一釜兔肉，到时候给你留一些。”
“嗷呜！”
某‘来福’一声欢呼，尾巴摇得更欢了。
等把厨房大婶哄走了，姜思白才说：“大白老师，这很有意思吗？”
“你不懂，这叫白龙鱼服。”
大白狐一脸高深地说道。
姜思白心说这个成语他懂的。
不过人家皇帝贵族体察民情叫做‘白龙鱼服’，到你这就是学狗子了？
大白狐不屑地看了姜思白一眼，满是高傲。
然后它轻轻一跳就想要跳上软塌，然而好像计算错误了自己的体重，直接爪子绊在了软塌的边沿，就听‘咚’！地一声大响。
“大白老师，你没事吧？”
姜思白连忙起身查看，就发现这大狐狸好像撞到了鼻子，正疼得‘嘤嘤嘤’呢。
姜思白好笑地将这大白狐抱了起来。
还别说，真挺沉的。
不过好在他一直以来打熬力气，抱只大白狐还是没什么的。
肉肉身子还有那蓬松的白毛，抱在手里好舒服呀。
姜思白将大白狐抱起来了放在软塌上，再看这只狐狸，却见它已经不叫唤了。
只是有些发呆，好像没想到自己会被姜思白抱起来。
“大白老师，你还好吧？”
姜思白再问了一句。
这狐狸才回过了神来，然后连忙竖起了脑袋说：“我好得很，蠢徒弟你就别瞎操心了。”
它为了转移刚才那尴尬的画面，连忙另起一个话题道：“大徒弟，你知道老师我为什么要一大早地再跑回来吗？”
姜思白迟疑地摇摇头表示不知。
大白狐这才得意洋洋地说：“因为我给你带了两册书简来啊。”
姜思白一听双眼立刻亮起，他对大白狐真诚地说道：“大白老师辛苦了，弟子万分感激。”
这狐狸摇摇头说：“我就是跑跑腿，这两册书简还是老道士亲自给你挑选的。”
“他知道你在研究种地，就特意给你挑选了一册《坤舆厚德篇》。”
“这已经是神农谷的正经修行功法了，老道士是真把你当成衣钵传人的。”
姜思白闻言点点头说：“恩师的恩情姜思白自然不敢忘，大白老师你能够不辞辛苦前来送书，对于我来说也是大恩德。”
狐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连忙转移话题道：“这里还有一册《扶光丰实篇》。”
“我知你喜好剑道，跟老道士提了一下，他就觉得这篇金行的道法应当适合你。”
“不过他也说了，神农谷终究不是杀伐之地，对于咱们来说乾阳是金、秋获是金，所以这篇中讲述许多关于阳光日照对灵植生长的作用，但其道法也可以练你体内金行锐气。”
姜思白得此好处当然又是一番感谢。
“大白老师，你的恩情弟子铭记于心……”
总之接下来就是一顿吹捧。
大白狐大约从没有被人这么拍过马屁，它有些晕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行了行了，你自己看吧，这两册书简中的道法都是能够练习脏腑五气的玄门正宗，对你将来五气朝元也是有帮助的。”
“有什么看不懂的别问我，直接问你师父去。”
姜思白听了连连点头，然后率先翻开那《坤舆厚德篇》来细细研读。
这份道经其实讲述的是不同土地的不同特性，只是用的文字十分拗口难懂，姜思白只能凭着对自己已经掌握的知识来连猜带蒙地理解。
他就觉得这册《坤舆厚德篇》简直就是一份‘地质学报告’，让他看着觉得十分枯燥。
然而通篇看下来他也没看到什么道法修行的内容啊？
倒是在最后他看到了‘缩地成寸’的道术，结果就简简单单一句话概括：化真气御地气，网罗天下倏忽万里。
就没了。
姜思白严重怀疑自己被忽悠了。
可是想起自己先前通读《坤舆厚德篇》的时候基本上连蒙带猜，难道是这其中他漏了什么？
他连忙翻到最开始，然后逐字逐句地进行阅读、理解。
这一看可不得了。
因为他固然是带着第一遍的印象了。
可是当他仔细再看的时候，才发现这里面的用字很有意思。
那似乎是在描述地理环境的，可又好像分明在告诉你一种‘感觉层面’上的东西。
姜思白隐约有些体会，但是对这些文字的了解实在是不足以给他带来更多的体会。
而且其中好多生僻字甚至是‘生造字’，他看了都是一头雾水。
结果原本只花了一刻钟就通读全文，现在他花了一个早上都没读懂一片竹简上的文字。
当时姜思白整个人都麻了，这‘微言大义’的，犯得着整成这个样子吗？
第十五章 老道很老了
姜思白苦读了一个上午，心中有些感悟，可又离透彻有些距离。
这感觉就像是隔靴搔痒，实在是难受得紧。
他不由得放下了书简思索了起来，他必须要想个办法变通。
大白狐问：“怎么，这就放弃了？”
姜思白说：“不，让我想想办法。”
他起身来回踱步。
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去纪城的听雨阁翻阅书卷，寻找这些文字的出处以增加理解。
不过这个方案一下子就被他给推翻了，因为这实在是一件很浩瀚的工程。
他实在是太忙了，恐怕没这个功夫做好这件事。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呢？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先前通读的时候发现其中有一处对于某种‘沃土’的记载很符合他在汲水边那一亩地的状态特性。
姜思白忽然间卷起了书简起身而走。
“你去哪里？”
大白狐惊讶地问。
姜思白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去地里。”
大白狐见状烦恼地摇摇头，随后还是趴在软塌上休息。
不是它懒，而是那厨房已经炖着兔肉了，要是浪费了岂不可惜？
……
姜思白来到了自己的地里，他时不时地在翻好的泥土中发足狂奔，又时不时地跑到水边趴在地上细细聆听，又或者是在田埂上一跳一跳的。
甚至他还在地里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时不时地还发出一声怪笑，让人看着颇为紧张。
这不像是个正常人呐。
而当夜晚来临时，大白狐终于看不下去找了过来。
“你这家伙，这是在发什么疯呢？”
大白狐没好气地问。
因为此时姜思白已经全身泥泞如同个泥猴子，完全看不出那副公子如玉的模样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
姜思白哈哈大笑着说：“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什么是‘地气’了。”
他开心极了。
大狐狸见状表情就显得复杂了。
姜思白的疯癫模样令它无比感触。
当时它跟着陌上道人听说这少年能够但有所学皆有成就，只觉得要么这少年是在大话虚言，要么就是天纵奇才。
现在它有些明白这小白是怎么做到的了。
简而言之，便是那一颗几近‘痴狂’的向道之心！
“行了大徒弟，你瞧瞧自己都成什么模样了？”
“快点简单梳洗一下跟我回去，老道士已经来了。”
姜思白这才回神，他惊讶地问：“恩师来此作甚？”
大白狐咧嘴笑道：“傻徒弟，老道士既然把你当做衣钵传人来看，当然也要给你传道解惑啊。”
“怎么可能将那两卷经书丢给你了就不管？”
“他只是让你先有时间熟悉一下文字，这不晚上就来给你讲经了。”
姜思白闻言大为感动，随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连忙怪叫一声冲向了相邻的汲水。
然后一个扎猛子跳了下去，衣服都不换，算是将自己身子和衣服一起清洗一遍了。
天气寒冷，可是姜思白身上热气蒸腾，氤氲环绕。
没过多久他又爬上了岸，而后浑身滴水地一路小跑着往白邑赶回去。
那狐狸则是对此怪笑着跑在了前面，先一步回去了。
而当一刻钟后，姜思白回到自己田舍的时候就听到那狐狸的声音：“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那傻小子正在泥浆里滚呢！”
姜思白连忙进门惊呼：“大白老师！”
狐狸停了下来，它扭过头去傲娇地说：“速去换身衣服再来，如此狼狈成何体统。”
姜思白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湿哒哒的是会很失礼，就连忙对陌上老人告罪一声去换衣服了。
这次很快他就回来，再正式见过：“师父，弟子来了。”
陌上道人露出了一个和煦慈爱的笑容，他问：“小白，早上大白给你带来两册书卷，你读了多少，可有疑问？”
姜思白一听就精神了，干脆利落地席地而坐，然后拿出那《坤舆厚德篇》说：“师父，我就读懂了其中一支竹片，但也依然有一些字不得要领。”
陌上道人听了‘哦’一声，然后说：“小白，须知哪怕只是一支竹片，要想‘读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姜思白闻言深以为然道：“是啊，但收获巨大。”
陌上道人立刻做了个‘请’的姿势说：“你先说说你读懂的，还有你不懂的，为师尽量给你解答。”
姜思白闻言连忙从地上跳起，而后翻箱倒柜找来了一捆竹简，又想找刻刀。
随后他干脆将竹简丢下，从剑匣中拔出了一柄长剑才开始说起自己的感悟，自己的所思所得。
陌上道人自然是无问不答。
不只是将那一支竹片上的疑问之处都解答了出来，还给姜思白讲解了整篇《坤舆厚德篇》中的生僻难懂之处。
姜思白手握长剑连连挥动，却是以剑锋在青石地板上做下笔记。
等到陌上道人讲完一篇，他已经高兴地来回搓手道：“师父，之前我只是隐约感觉到了自家那块地里的地气，现在我觉得可以尝试去归拢、疏导了！”
陌上道人慈祥地颔首道：“那如此，便是一亩灵田胚子了。”
姜思白心中极为振奋，好像自己的学习得到了最大的肯定一样。
不过随后他意外了一下，问：“可是师父，这《坤舆厚德篇》中的修行又该怎么展开呢？”
陌上道人说：“所谓修行，当然是要有修有行，你且先按照自己所悟种那一亩地，慢慢地就会明白了。”
姜思白似懂非懂，但大致还是明白所谓修行和他想象中的静坐练气不是一回事，或者说不完全是一回事。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鸡鸣声，陌上道人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为师该回纪城。”
“原本只是想要为你解文释义，未成想你灵慧若斯已经能自己入道，不知不觉就讲了一夜。”
大白狐也是说：“是啊陌上，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呢。”
陌上道人摇摇头说：“总是有些紧迫感吧……哈哈，算了，不提这个，我走了。”
陌上道人又离开了，这次大白狐狸没有跟着走。
它目送着自己主人离开，才回头看向姜思白说：“你知道吗，修行者会选择收徒，一者是遇到瓶颈需要借着收徒回顾往昔夯实基础从而寻求突破瓶颈之机；二者则是寿元将尽想要给自己找个衣钵传人。”
姜思白闻言当时浑身都是一抖，他问：“恩师……恩师他……”
几乎不忍问出口。
大白狐说：“我与老道士五十年前相遇，那时他已经二百七十七岁了。”
姜思白问：“哪怕是三花聚顶也不行吗？”
大白狐说：“寻常三花聚顶也就三百年寿数，老道士本想养我给他送终，结果愣是活到了三百二十七岁都还精神得很，看起来神农谷养身延寿方面是挺不错的。”
“现在他收了你们，是真的起了传承衣钵的心思了。”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寿尽，所以今天显得急躁了一些。”
姜思白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事情。
最终他长叹一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是真的知道了。
当日一早，他就招呼农人帮他一起在汲水岸边搭建茅屋。
他的一心向道，是认真的！
第十六章 土灵之气
孟冬十月，纪国大雪。
姜思白的茅屋立在汲水的一处水湾岸边，出了屋子走两步路就可以到一处极佳的钓点，可以让他在这冬季农闲的时候甩钩钓鱼。
冬季钓鱼可是个技术活，冬天的鱼不喜欢动弹，所以要找水势较为平缓的地方下钩。
姜思白就这么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风雪中垂钓，恰如一幅‘寒江垂钓’图。
大白狐缩在屋子里面取暖，远远地喊：“大徒弟，还没上鱼吗？”
姜思白远远地回应：“才上了两条，等我再钓一条才好。”
大白狐奇怪地问：“我们两个吃够了啊。”
姜思白说：“大白老师一条，师父一条，还要给小师妹也钓一条才好。”
大白问：“那你自己呢？”
姜思白说：“就看大白老师愿不愿意分我一点咯。”
大白狐露出了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随后说：“那一定要给我们挑一条最大的！”
姜思白了然点头。
随后手里忽然一沉，他猛地一起鱼钩，正是一条肥美的大鲤鱼从中跃起。
“哈哈，这条鱼送师父正好，那条更大的乌鳢就我们两个吃吧。”
乌鳢就是黑鱼。
其实叫姜思白来说，肯定是觉得黑鱼好吃，毕竟酸菜鱼、水煮鱼什么的老香了。
只可惜现在没什么好调料，没办法做出这种烹饪来。
而鲤鱼在这个年代地位不俗，贵族中向长辈送礼的话，能够送出一条鲤鱼就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姜思白拎着自己的渔获就在汲水边快速地清理了一下。
那尾要送给师父的鲤鱼当然是绑得好好的。
而给秋霜仙子以及他和大白一起吃的鱼则是都刮了鱼鳞去了内脏。
随后他来到屋内火塘边，架起了一个瓦罐将其中一条较小的乌鳢蒸煮烹饪。
而大的那条则是用树干串了插在火塘旁炙烤。
撒上纪国特产的海盐，这烤鱼也就渐渐有了滋味儿。
等到差不多了，大狐狸一点都坐不住，探出爪子就撕了一半鱼下来，嘴巴叼住了就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姜思白也是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不多，只是四分之一条鱼就饱了。
随着他开始对日吐纳天地之气，似乎吃的就越来越少了。
最后剩下那些烤鱼也落入了大白狐的肚子里，它算是吃满意了。
“笨蛋徒弟，你那锅鱼顿了那么久，该烂了吧？”
姜思白不紧不慢地说：“不急不急，恰到好处。”
说着他将瓦罐从火上取下，然后来到屋内一处干净的桌案上倒出。
伴随一些浓稠的汁水，然后就是都炖脱骨的鱼肉。
他将那鱼骨取出放到一边，然后在剩下的鱼肉中细细寻找着鱼刺，将每一处都翻捡干净，然后才将那已经被炖烂的鱼肉装入另一个小瓦罐中放好。
大白狐在旁边看得都打哈切，等他都忙完了才问：“这是在干什么？”
姜思白说：“当然是给秋娘做些鱼糜，光吃奶已经不顶饱了，还得多添加些辅食才行。”
大白狐茫然问：“那不是有米糊吃吗？”
姜思白说：“是这样没错，但不够。”
他没说什么‘营养’的概念，省得到时候还要解释。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他就拎着那瓦罐以及手里一条鲤鱼出门。
还转头说：“大白老师，你要一起去吗？”
吃饱喝足的大狐狸懒洋洋地占据了他的床铺说：“那么大的雪懒得动弹了，你自己去吧。”
姜思白也就拎着东西自己出门了。
走到外面，他找了找感觉。
真气从胸口弥散出来，很快与脚下那隐藏在雪下的大地气息所勾连。
而后他一步迈出，再现身时已经在三里之外！
缩地成寸！
他也算是能够尝试一下了。
不过因为初学乍练的，他走起来有些‘深一脚浅一脚’的。
有时候一步走出去三四里地，有时候就是一尺距离。
总之他还得要好好适应一下才行。
于是纪城到白邑五十里地，就这么十几步路迈过去也就到了。
姜思白站在求道宫门前摘下斗笠对这门口的卫兵们说：“陌上道人门下姜思白，前来求见恩师。”
那两个卫兵神色大惊连忙让开。
姜思白善意地对两个卫兵大哥笑了一下让他们不必紧张，然后快步走进了求道宫并且一路走向偏殿。
“小白，你怎么来啦？”
谁知还没到偏殿呢，姜思白就看见宫中雪地里，一个‘雪人’跟他打招呼。
他连忙跑过去说：“师父，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呆着？”
老道士无奈地说：“那边太吵闹，而且女子多，为师实在受不了啦。”
姜思白忽然懂了，应该秋霜仙子和她的乳娘烦扰了老道士的清修。
再看陌上道人的脸庞，姜思白明显地发现这张慈爱的脸上似乎皱纹更深了。
他猛然想起大白说的话，陌上道人已经三百多岁了，全靠玄门正宗的练气术支撑这些寿命。
如今秋娘在这求道宫中生活，不但是让老道士休息不好，还让他没有多少时间能够静心修持……
姜思白心中暗暗琢磨着，随之上手扶起了恩师，然后说：“师父，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陌上道人早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那一尾鲤鱼，便抚须笑道：“你这孩子，来看我就算了怎么又带礼物。”
“这么大的鲤鱼，这天寒地冻的可不好钓吧。”
姜思白摇头说：“不过一上午功夫而已，不但师父有，大白老师和弟子也都已经吃过了，甚至弟子还给秋娘也准备了鱼糜。”
老道士说：“走，进去看看秋娘。”
“对了，这段时间你修行上可有什么疑问？”
姜思白说：“师父前天才给我解答过一次疑问，还是那《扶光丰实篇》理解得不是太到位恐怕要等来年秋天再能好好体悟了。”
“倒是《坤舆厚德篇》越读越觉深意，只是许多文字终觉差了些亲身体验，或许以后到处多走走会更有体会。”
陌上道人闻言含笑道：“你能有此体会，来的时候应当是用上了缩地成寸吧？”
姜思白点点头。
老道又问：“怎么样，第一次御使土灵之气感觉如何，可还趁手？”
姜思白惊讶地问：“土灵之气？”
老道说：“就是书中的‘地气’，严格来说应该叫‘土气’，只是不好听才改成了‘地气’而已。”
“须知万物皆有五行，而五行之气本是天地运转之理，可若是修者以自身意志来施加影响，那被影响的五行之气就有了‘灵’，一般被称为‘灵气’。”
“而我等御使灵气产生作用，那就是灵力。”
姜思白终于懂了修行者该怎么作战了。
难怪他刚才那一路过来损耗的真气都不多，原来是已经在不自知中御使灵力了。
第十七章 絮絮叨叨
几日未见，姜思白对秋霜仙子也是特别想念。
于是亲自下厨煮了一锅米糊糊，又取了一些刚做的鱼糜来拌匀了。
虽然卖相有些难看，但营养绝对丰富。
他一勺一勺地给秋霜仙子喂饭，却发现仙子乖巧得紧，也是给她喂什么她就吃什么，那俏脸可爱惹人怜爱。
姜思白忍不住掐了一下秋霜仙子的俏脸，立刻得到了恩师愤怒的注视，如同他做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午后晚些时候，姜思白终究还是告辞了。
“师父，那瓦罐里的鱼糜还可以吃几日，这天寒地冻的也不怕会坏掉，吃完了我过几日再送来。”
陌上道人则是说：“别那么麻烦了，这里为师要什么得不到？”
“你还是自己好好修炼，别耽搁了修行。”
姜思白则是摇摇头说：“这鱼糜最怕里面有小刺，其他人弄的鱼糜弟子实在不放心，毕竟秋娘还那么小呢。”
陌上道人伸手轻抚眼前少年的头顶说：“你这孩子倒是会关心人。”
“那好吧，不过给秋娘准备东西就可以了，为师你就不用准备别的了。”
姜思白极为敷衍地随口应了一声，随后与恩师告别。
不知不觉中，仿佛真应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句话。
陌上道人与姜思白之间的相处真如父子，一开始虽然生分，可如今已经慢慢地都是些亲切体己的话。
就好像是一对互相关心着对方的父子一样。
当时姜思白转头就离开了。
归途自然也有缩地成寸这一实用道术来赶路，五十里路不紧不慢半刻钟就到了。
姜思白拿出一个瓶子倒了一滴‘麰稷玉露’给自己服下，那一丁点消耗也很快会补回来。
麰稷玉露的作用原理，其实是通过增强自身营养摄入来让身体催发出更多的气血来。
再由气血化为元精，而后再化为真气。
这个转化过程其实挺慢的，而且绝对是本身身体资本越好的服用这麰稷玉露越有用，颇有种修行界‘食补’的感觉。
姜思白到了白邑，就找来钟管家说：“老钟，我有个想法，需要你帮忙去实现。”
钟管家意外了一下，公子小白来求帮忙，这可真稀罕。
“公子只管说，老仆一定竭尽所能。”
姜思白说：“我想将我那师妹和她乳娘接过来照顾，你这边能安排一下吗？”
钟管家对于这个要求颇为惊讶，但他低头思考了一下之后才说：“给我一天时间准备，我要腾一个房间出来，还有好些东西要准备。”
姜思白高兴地点头说：“如有需要但提无妨，我也可来帮忙。”
是以接下来一日，姜思白又是忙忙碌碌的帮着收拾东西，甚至大白老师也一起帮忙。
嗯，它就负责从野地里抓些猎物来给大家加菜。
反正自从大家发现这头‘大狗子’这么能干以后，就都特别喜欢它。
其实也有人觉得这是一头狐狸。
可是正常狐狸谁能长这么大的，肚子那么圆滚的？
而且这‘来福’还能吐舌头摇尾巴，还嗷呜嗷呜地卖萌，说它不是狗谁信啊。
反正姜思白觉得这狐狸是真的狗，上辈子看到的新闻里不也有‘伦敦郊区的狐狸正在变成狗’的趣闻吗？
再过一日，他就又启程去了纪城，去见了恩师陌上道人。
“小白，你怎么又来了，是遇到什么修行上的困难了？”
姜思白诚恳地说：“师父，弟子是来接秋娘的，弟子打算将秋娘接到我的白邑那边去将养。”
陌上道人闻言一怔道：“这……怕是不妥，去了你那里岂不是要耽误你修行了？”
姜思白说：“可是留在这里一样会耽误师父你的修行啊。”
“放心吧师父，我只是将秋娘养在庄子里，大白老师平时也会在那看护，弟子平时也多在汲水草庐那里居住，不会耽搁修行的。”
陌上道人又是不允。
姜思白连连劝说，只说家中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师妹过去居住了。
又说师父也可常常前来看望，有缩地成寸之下五十里路真不是件事儿。
再说长在深宫大院内对于孩子来说未必是件好事，还不如在乡下天高地阔来得舒适。
总之被姜思白这一通言说，陌上道人总算是被说动了心。
毕竟他一个老道士的道宫内总是有妇人居住也不是件好事，他也知道徒弟这是耽搁他的修行是一片孝心。
终于他点头说：“也好，今日我们且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叫来马车让乳娘和秋娘一同过去。”
姜思白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一通收拾又没他的事，他干脆告辞前往了韩家铁匠铺。
这回他又想要打造一些东西了。
“公子，您怎么来了？”
打铁声不绝于耳的铁匠铺里，韩铁匠一如既往地憨厚招呼。
姜思白说：“我有些想法，又想要打制一柄剑了，你帮我看着点火。”
“好嘞！”
韩铁匠兴奋了起来，他立刻亲自去拉风箱吹火，而姜思白则是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柄铁锤，将之拿下来掂量了一下。
“好像有些轻了。”
韩铁匠说：“公子一直都在长身体，过了年便是十七岁，身子骨肯定愈发结实了，用十五岁时的锤子肯定嫌轻了。”
姜思白闻言稍稍有些失望道：“也罢，这次就凑合了，回头老韩你得帮我再准备个趁手的家伙。”
“好嘞。”韩铁匠说着又道：“公子，我这里有已经打了三十锻的铁锭子，可要直接用这些铁锭子来做？”
他是想要讨好姜思白。
不过姜思白摇摇头说：“还是从头开始吧，反正百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韩铁匠听了兴奋地点点头：“又可见到公子奇技了，甚好。”
姜思白已经就着那烧红了的铁矿一锤子砸了下去。
火星四溅，而那铁矿石更是一锤就这么被砸遍了一半。
又是哐当、哐当、哐当三锤下去，这铁矿石就已经变得扁平匀称了许多……这就是一锻了。
而后姜思白熟练地将之折叠起来再次捶打。
同时说道：“四锤才能一锻，当年我记得看那火锤谷的仙师演示时，可都是一锤一锻，那才惊为天人。”
韩铁匠说：“我们凡人能和那仙师比吗？在老汉眼里，公子这四锤一锻就已经如同天人。”
姜思白心说你那是没见过冲压机床，不知道什么叫做‘没有感情的机器’。
第十八章 坤舆·试打
姜思白继续挥锤，轻松地将那铁矿完成了一锻、二锻及至三十锻之后。
他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起自己所阅读的《坤舆厚德篇》以及自己所领悟的坤舆厚德、土灵之气。
进而慢慢地进入了一种冥思妙境，真气随心而动引来了土灵地气，而这些灵气又随着他每一次地敲打融入了正在锻造中的铁矿中。
于是渐渐地，他每一锤敲击出来都似乎带着一点震荡波动，使得原本需要四锤才能完成的一锻渐渐变得只需要三锤、二锤就能完成！
此前姜思白的四锤一锻其实只是对力量与技巧的控制，但算不上登峰造极。
若是他在这一行继续浸淫，再有合适的锤子，三锤、二锤都是有可能的。
甚至他如果换大锤猛敲，练习多了一锤一锻应该也不是难事。
可是现在他用的明明是正常的锤子，却真的渐渐做到了一锤一锻！
一个锤面才多大，一锤下去总有许多烧红铁块敲击不到，这如何能够一锤一锻？
实际是，那每一次锤击之下产生的巧妙波动，竟然好像能够传递力道，使得那铁块表面的不平之处都能够一下流平。
这就很神奇了。
而韩铁匠就是这样亲眼目睹着这神奇的一幕发生，只觉得眼前的公子小白就是天人化生！
姜思白渐渐地也醒转了过来。
但并没有从这种状态下脱离，反而是继续维持着自身真气、土行灵力以及铁锤之间的关联。
他的脑中也渐渐出现了一柄剑的样子，正是他近期所需要的款式，融入了自己对厚德载物之理解的剑。
“铛！铛！铛！”
最后三锤落下，剑胚已然成型。
随后就是点睛之笔的淬火了。
可惜这纪城之中唯有用一口冷泉水井中的井水来淬火最好，这是姜思白在过去六年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而这口井就在这间铁匠铺后面的院子里，此时自然是有新鲜的井水可用。
“嗤啦~”
高温的剑胚入水，一下就雾气弥漫。
淬火之后那剑身上就出现了一道道水纹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好像是一张山峦叠嶂图。
原本接下来是要打磨剑身使之变得光洁白亮并且开锋之类的工艺。
可是姜思白看看天色，就收工不干了。
“行了，时间有限就到这吧，我先走了。”
韩铁匠见状只能惋惜地拍着大腿，仿佛错过了一件神兵利器的出世。
只是他不知道，姜思白压根就没准备对这刚淬火完的剑胚去进行打磨开锋。
他觉得现在这般敦实的感觉就很不错，完全符合他心中的形象。
只见这柄剑长达一米宽一掌，钝头无锋十分厚实。
而落在手里也是颇为沉重，一般习惯了那种二尺青锋的人估计要双手齐上才能舞动。
不过姜思白又是有练体术又是常年锤锻，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等到第二天他再来护送师父、师妹一起回白邑的时候，这柄剑就已经配好了剑柄剑锷，颇具威武之形。
就是剑鞘还没准备好，只能抱着油布挂在后背，倒也不影响行动。
而陌上道人看到这一幕时当时就喉咙‘哽咽’了一下。
他问：“这剑是……”
姜思白说：“这是我昨日刚刚新打的，还有许多工作都没完成，不过因为要护送秋娘所以先背过来了。”
“说起来，虽然这剑还未完成，可已经是我所锻造过的最好的一柄剑了。”
陌上道人无语了一下，然后重重叹息一声道：“小白，你这是锻造出了一柄灵剑，那当然要比凡俗剑器高档到不知哪里去了。”
“你可知，就算是在火锤谷，只要能够锻造出有灵之器，立马就能被收为入室弟子，甚至直接成为真传也是极可能的。”
他这一副表情，就好像在说姜思白何苦来神农谷种田呢？
姜思白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他说：“反正他们已经把我排除了，我只能是师父的弟子。”
“说起来，我们神农谷能练剑和锻造吗？”
陌上道人连连点头说：“自然是可以的，这是弟子个人的事情没人能管得着。”
接着他又有些怀念地说：“说起来我们神农谷的弟子大多都属于比较愚钝或与世无争的那一类，其实大家年轻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个侠客梦之类的，也曾想过练一手漂亮的剑术傍身。”
“只是很少有人能做到罢了。”
姜思白听了就松了一口气，毕竟在这方面都努力了那么久，铸剑与剑道都已经成为了他的爱好。
以后他的主业肯定是要在神农谷好好种地，但谁又规定了他不能有几个爱好的？
他的心情爽朗了许多，就给陌上道人介绍道：“师父，弟子这柄剑啊，其实就是修了《坤舆厚德篇》心有所感而铸，铸造时竟然将地气引入，这才让师父有了通灵之感吧。”
陌上道人闻言颇为赞叹，他觉得有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弟子真是令人身心愉悦。
他说：“此剑可有名？”
姜思白摇头说：“尚未命名，不如请师父助我？”
老道士抚须笑道：“既然此剑是你悟坤舆厚德所铸，不如就叫‘坤舆剑’如何？”
姜思白听了迟疑一下道：“恩师赐名本不应该置喙，只是弟子毕竟只是浅悟了《坤舆厚德篇》，铸造用此剑用的也只是凡铁……”
“不如就叫‘坤舆剑·试打’吧，等以后我对《坤舆厚德篇》感悟加深了，再选用上好的灵材来打造方可出真打正品。”
老道士听了赞许点头，对此也就不置评论了。
无论是铸剑还是剑道陌上道人都不会，这种事情还是让弟子自己野蛮生长就行了。
师徒两个小谈片刻之后就一起上路，随着牛车往白邑赶。
当然沿途还有兵卒护送，只是师徒两个没人会对秋娘的事情有所轻忽。
傍晚太阳落山前，这支队伍来到了白邑。
钟管家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那乳娘抱着小秋娘才下马车，就被接进了一处炭火温暖的大屋里。
而各种东西虽然不比求道宫那边用得精致，却也一应俱全。
陌上道人见此才大大松了一口气算是放心了。
毕竟对于他来说，将秋娘一直养在求道宫是要靠纪王提供的资源来供养的，这就是人情。
而在姜思白这里就不同了，毕竟姜思白是陌上道人的徒弟，这种事情就很自然。
第十九章 风雪夜渡
坤舆剑也没有再经过什么打磨、开锋，那淬火之后如同峰峦连绵的纹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最好的修饰。
灵剑不愧是灵剑，姜思白发现只要他握起那坤舆剑，就会有很明显的被强化了的感觉。
被强化的主要是自己与脚下土灵地气的联系，让他能够更为轻易地调动这些灵气化作灵力作用外界。
这就造成了……
他开始忍不住满地图去刨土了。
堪舆剑往地上一插，立刻就能感受到土灵地气，然后再将之掌控、御使了猛地一挥……
下一刻，前方的地面就会在灵力的作用下猛然翻腾，一块地就这么翻整好了。
这不比锄头高效？
姜思白都乐开了怀。
而且以此剑施展开来，对真气的损耗也会大大减少，让他可以放肆地练习了。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这么一柄坤舆灵剑辅助，姜思白对土行灵气的感悟进境飞快。
至于那‘翻地剑法’也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横翻、纵翻、十字翻，甚至加把劲直接把面前5X5米范围内的一个格子都给翻了。
姜思白玩的那个叫做野，也让白邑周围的农田一片狼藉。
当然这么翻一翻可以防治虫害倒是没问题，这是一件好事。
在姜思白心目中的理想形态，那就是他随手一挥剑，面前就有一亩或者更大面积的地都翻好了土。
就问你怕不怕。
同时他也总结出了一个经验：好的工具对于新学一样东西的加成太大了！
有些人或许要说凭自己努力去一点点掌握一项技能才扎实，到时候再给他一件好的宝贝工具，他的能力绝对会更好。
可是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依靠那工具可以让人更快地接触到另一个高度呢？
就拿姜思白自己的例子来说，他完全可以凭借坤舆剑快速地熟悉、掌握土行灵气，等到他以最快的速度达到某个境界了，到时就算脱离了坤舆剑也不会差太多。
就是陌上道人每每看到这一幕都是有种不知该如何言说的表情。
姜思白在神农谷传承的《坤舆厚德篇》上勇猛精进是没错，可为什么要用剑来练呢？
就很惆怅了。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好像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白邑周围也住着一些猎户，他们一般来说都是那种不愿意向官府交赋税的逃户。
是以他们日子就只能过得苦一点了，在野地里风吹雪打的着些野物，然后到一个个城邑上换些吃穿用度。
这次就是一行七个猎户扛着一头母鹿前来换东西。
主要是换盐和铁器，他们也知道这白邑也就公子小白家有这个实力收他们的猎物。
钟管家对此习以为常，一边与他们换东西一边和人唠嗑。
“你们是不是西岸的猎户，是东岸那边过来的吧？”
钟管家说道。
汲水东岸有一片不算陡峭的山区，不少猎户就住在那里面。
年长猎户道：“是啊，不过我们卖了这头鹿就准备要来这边定居了，你看我是把一家老小都带下了山。”
钟管家见状看了看发现还真是一家人。
他不由得问：“东岸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猎户不寒而栗了一下说：“是汲水东岸八十里的地方，那里有个村子犯了邪祟，听说满村人都被邪祟杀死了。”
“现在周围的人都在往西边逃来，至少汲水西安这边会安全一点。”
钟管家听了颇为自得地说：“那是自然，我纪国毕竟有罗云山上仙师坐镇，一般妖邪等闲烦不了事。”
他还颇为矜持地压下了自家公子就是仙师弟子这件事没说，毕竟公子最近一直告诫他做人要低调来着。
不过钟管家转念一想，好像自家公子就一直住在汲水那边，要是那些邪祟过河了怎么办？
当天晚上，姜思白回来吃完饭的时候他就将今天的见闻说了出来。
钟管家的本意是想要让姜思白最近能够太平地呆在家里别出去乱跑了，结果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公子不以为意，反倒是还提起了兴致。
入夜之后，姜思白想要找大白老师商量这件事，结果他就看到‘来福’正在给厨房大婶暖脚……
这是真活成了一条好狗啊！
无奈，他也不想这么晚了去找恩师商量这种事情，干脆就自己来到了汲水旁的草庐，形同守夜。
毕竟纪国就这么大，主要国土就是在东边汲水与西边孜水之间的‘两河平原’上，和相邻的莱国也就是一条汲水分割。
真要是百里外出了事情，那其实和家门口出事了也没多大区别。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老钟说得没错，的确是许多人都在乘着夜色往西赶路。
要知道这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可能发生赶夜路的事情，可偏偏就在姜思白眼前发生了。
透过汲水流淌的声音，姜思白分明听到了野地里许多踏雪而行的脚步声。
借着月光，他如今耳聪目明，能够看到一些莱国的流民正在向汲水这边而来。
姜思白起初没有多想，但是在好几次看到人摔倒之后，就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年代的穷苦人普遍夜间不能视物，夜间行路的确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别看他现在能够看到这些人，可在这些人眼中他这个方向可能就是一片漆黑！
尤其是还有汲水阻隔。
虽然汲水上许多河段已经结冰，可一些水流速度急的河段冰层并不厚，要是人踩下去，在这天寒地冻中可是要人命的。
姜思白见状不由得想要做些什么。
他左右张望一下，便从草庐中找出了一柄火把。
将之点亮了之后就从屋后的水湾处过了河。
这一段的冰面冻得结实完全可以过河。
而他也就在这风雪中举着火把默默等待。
等着这些狼狈的流民从这里过去。
原本黑暗中行走的人们心中是恐慌与绝望的。
可是当黑暗中忽然出现了光亮，他们就会看到目标、看到希望。
他们不约而同地往这边汇聚过来，看清了姜思白这个贵公子打扮的人竟然在这里为他们举火照明，一时间纷纷感激涕零膜拜不止。
“从这里可以过河，冰面够厚不用担心碎裂。”
姜思白重复着这句话。
脸上则是一直绷着露出生人难近的神色。
他总的来说还是不想与人交流，正在慢慢往社恐发展。
好在这些流民也十分匆忙的样子，只是道谢之后就匆匆过河，并没有在他这里多做停留。
“这位公子，你还是快点也走吧，那些脏东西已经追了我们一路，你可要自己保重啊。”
姜思白闻言道：“放心，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眼前的一对年轻夫妻闻言表情如同见了鬼，他们神色慌乱地说：“哪里？在哪里？”
姜思白听着雪地里‘噗噗’的踏雪声说：“就在那个方向，已经往这里过来了。”
这年轻的丈夫神色一变说：“公子，听我说，那些可能不是人！”
第二十章 只要埋得快
月光之下，漆黑的旷野之中似乎十分安静，只有一些沉闷的踏雪声沙沙作响。
姜思白一手拿着火把一手已经从背后抽出了坤舆剑。
坤舆剑是一柄四尺长的重剑，斜斜搭在了地面上，那钝头的剑尖与大地接触时，就已经开始勾连土灵之气。
与此同时，他还感受到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氛围。
似乎，有凶戾之气正在风中而来。
相比起先前过去的流民们，这时候的旷野显得太安静了。
没有亲人们互相鼓励安慰的声音，没有孩童不安的哭声，也没有那沉重的呼吸声……
姜思白想了想，还是将火把举着没有丢弃。
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在作祟。
他感觉到一些东西来到了他前方不远的地方。
月光之下，那里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
似是人形。
而当这个人影走到火光范围内的时候，姜思白差点没哕了。
这分明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好不好，甚至连面皮都被什么东西撕掉了一半，根本不能看。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些流民要那么慌乱地跑了，任谁遇到这么个玩意儿都会惧怕的吧。
而这具活尸本就是循着火把的光与热而来，靠近了姜思白之后更是被其生人之气吸引直扑上来。
姜思白见状当时就懵了一下，两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当即也不管是不是杀鸡用牛刀了，坤舆剑上猛地聚起了大量的土灵力，而后猛地拍了过去……
“啪叽~”
直接给拍碎了，在地上成了一滩哕（yue）酱。
“看起来不是很厉害嘛。”
姜思白感慨了一下，随后猛地拄剑然后弯腰吐了起来。
他实在是看不得这恶心的画面，随后又是一挥剑，面前就斩出了一个5X5米的方格来，将这片地给彻底翻转了过来。
于是那些哕酱都被埋了起来，不再漏出一点痕迹。
姜思白心里面这才好受多了。
同时又对《坤舆厚德篇》的领悟又深一重。
大地固然是万物生发的载体，可同样也是能够藏污纳垢之处。
无论好坏，都能在大地中埋藏……这便是地之‘厚德’。
姜思白这么想着，忽然间又转念想到：大地固然是可以埋藏这些肮脏秽物，可是这些都会成为土壤中的养份，若是种入粮食便能够大大地丰盛。
是以大地并非藏污纳垢，而是无论好坏，终究都能在大地之中被分解、净化，然后供养地面上的万物生灵。
如此一动念，刚才被坤舆剑带起的土灵力就继续脉动了起来，随之将那些被埋葬在泥土下的哕酱都给冲刷了一遍。
于是上面的凶戾邪气都给洗刷殆尽，使之彻底成为大自然搬运中的一部分，来年这里或许会成为一片沃土丰田。
然而这只是第一具活尸，雪地中沙沙作响，还有好多后续者正在往这边过来。
姜思白当时就皱了皱眉，随后拿出了盛放‘麰稷灵露’的瓶子往自己嘴里倒了一些。
接下来他的损耗或许会比较大，所以提前服用灵药，趁他状态好的时候快速吸收，然后等消耗大了的时候正好可以补上。
这是他这些天练习‘翻地剑法’和‘缩地成寸’时对麰稷灵露的使用心得，他觉得神农谷有这等灵药辅助修行，真是太便利了。
此时又有活尸靠近了，姜思白这次没有再停顿，而是主动出击。
他脚下急速奔行，练体术给他带来的强大体力令他能够足下生风行动迅捷异常。
而每当他靠近一具活尸，手中的坤舆剑就毫不客气地拍出，将之打成哕酱。
然后姜思白又快速离开换一个目标……只要他动作够快，就不会被那些哕酱给恶心到。
很快，总计十四具活尸都被他给拍碎了。
这些活尸其实并不算太过可怕，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刀剑无效可能比较可怕，但是对于姜思白这种单手操重剑的狠人来说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确定没有敌人了以后，姜思白看也不看满地的狼藉直接施展他尚未完成的‘翻地剑法’，将这满地狼藉都给翻入了脚下。
原本是汲水岸边的一处荒原，结果现在愣是成了开荒后的数亩良田。
同时这‘翻地剑法’也融入了姜思白先前所领悟的那土灵力中的‘净化’之效，那些被埋入土里的残尸都受到土灵力的冲刷，散去了凶戾之气。
姜思白见此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站了一夜，直至没有任何活尸过来才算作罢。
也不知莱国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跑出来了如此多的活尸。
姜思白心事重重。
而天亮的时候，白狐来到了他的身边。
“大徒弟，你没事吧？”
大狐狸有些担心地询问道：“夜里庄子外面聚拢了一群流民，都说是被尸鬼赶过来的，你这里……”
他看了看地面又问：“你在这里垦荒吗？”
姜思白摇头说：“你说的那些尸鬼是什么？是那些如同尸体一般却能够自由活动的邪物吗？”
大白狐点头说：“没错，看来你遇到了，它们在哪呢？”
这只狐狸开始龇牙，似乎准备开启厮杀模式。
姜思白指了指地下说：“都已经埋了。”
杀得快、埋得快，就看不见那些恶心的哕酱了，他对自己的应变十分满意。
谁知白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道：“你都杀了？”
姜思白疑惑地问：“有问题吗？”
大狐狸说：“有问题，很有问题。”
“你这少年刚刚修行，还什么都不会呢就学人斩妖除魔，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不行，我得去找老道士……不，你快点跟我一起去找老道士！”
大白老师很紧张，看起来姜思白应该是犯了什么忌讳。
姜思白见状也不敢耽搁，想了想就弯腰把大狐狸给抱了起来。
“喂，大徒弟，你抱我干什么？”
谁知道大白老师忽然变得有些忸怩了，一双爪子好像无处安放。
姜思白说：“当然是赶路啊，我用缩地成寸总要比大白老师四足奔跑快一些吧？”
大白狐当时就懵了一下，随后只能道：“情况紧急，下不为例啊。”
“我堂堂大白，怎么可以被你这么抱着？”
“太丢人了！”
姜思白在它嘀嘀咕咕的时候就已经一步步迈出，快速往纪城那边去了。
他如今一步可越五里地，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些天的练习输出稳定，每一步都能够稳稳成功。
是以不过十步的功夫他就来到了纪城郊外，随后放下了要面子的大白老师一同进城去找恩师。
被大白老师说的这么紧张，姜思白自己都有些紧张起来了。
第二十一章 天地有戾气
“祸事矣！”
姜思白被吓得一个激灵。
怎么师父这里也这么一惊一乍的？
陌上道人神情郑重地叹了一声道：“小白，为师本想让你能够安心修行，却没想到你终究还是落到了这祸事中来。”
“你可知，这天地之中是有戾气的？”
姜思白露做出聆听教诲的模样。
陌上道人说：“这天地有戾气，是以地上常有妖邪滋生作祟。”
“可这些妖邪秉承天地戾气所生，断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灭的。”
“哪怕只是最初级的尸鬼，也有些许天地戾气沾染。”
“你虽然是灭了那些尸鬼的形，可无法避免那些戾气落到你的身上啊！”
姜思白听了这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问：“那师父，这些天地戾气落在我身上会有什么影响？”
陌上道人说：“那阴邪戾气会趁你真阳暗弱或者元神空乏时侵蚀你的心志，或者是颠倒幻境，或者是魅影低语，让人始终不得安宁。”
“久而久之，被这阴戾之气沾染者就会魂不守舍、元气亏损，甚至最终自身入魔都有可能。”
姜思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而陌上道人见状则忽然又莞尔一笑道：“不过小白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原本意志坚强者对阴戾之气就有抗性。”
“况且不过十数尸鬼的戾气，想来以小白你的向道之坚，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这样，为师这里有一篇《妙然抚心诀》，我诵一句你诵一句，且细心记忆、常常习练吟诵，便可最大限度的免除这阴戾之气的影响。”
姜思白听了连忙点头，可也不免问：“师父，难道就没有根除之法吗？”
陌上道人无奈地摇摇头说：“痴儿，这整方天地都有戾气啊，只要入了这修行一道，阴戾之气本就会在你体内慢慢堆积。”
“是以多有前辈修者心入魔障，或者耽于一执做下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来。”
“吾辈修者能应对的，只能是常常体悟己身，细细擦拭心尘，然后秉持己心不偏不倚。”
姜思白听了乖乖受教。
他现在很矛盾，想要来找恩师常常聆听教诲，又担心会耽误师父的修为。
毕竟严格来说，他现在还在考察期呢。
不过陌上道人对他倒是尽心尽责，耐心地传授了那一篇《妙然抚心决》之后还反复提问让他记忆深刻，而后又逐句讲解令他加深理解。
及至傍晚，姜思白总算是将这一篇助修者凝心静气的《妙然抚心决》给记忆了下来，并且有了初步理解。
陌上道人不由得露出微笑，赞许道：“半日就能领会这篇经文的精妙之处，徒儿你也算是聪慧的了。”
姜思白听了不由得暗暗惭愧，其实他觉得自己和这个时代的真正聪明人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毕竟他在记忆这片千字经文的时候就花了大部分时间。
倒是讲解的时候他能够很快理解，这也是占了上辈子海量资讯的便宜。
这也是他能够在这个时代混迹下来的唯一‘开挂’之处了。
在他想来，自己的锻造术、练体术甚至是练气术方面的成就都可以用‘天道酬勤’来解释，唯有自己在剑道上的天赋是他切实感觉得到的。
毕竟正常谁能练剑三年就能将罗云剑法掌握到拆解由心的地步？
反正他觉得自己至少在剑法上是有天分的，这才会对朱翎仙子的拒绝尤其在意。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必要了，他已经有了真正关心他的恩师……
姜思白心中想着，就起身道：“师父，时间也不早了，弟子请辞。”
陌上道人说：“今晚你就在这住下吧，你的白邑有大白看着不会有事的，倒是你的情况让人堪忧。”
“夜间也是阴戾最易发作的时间，为师在你身边也好有个帮衬，等你这一夜发作过了就差不多知道自己该怎么抵御了。”
姜思白闻言感动，也就不推辞了，当晚就在这求道宫中住了下来。
说实话，前一晚一夜未睡雪地鏖战，他现在当真有些疲乏。
是以他早早睡下，并且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起初他睡得安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大约子时，该来的终究还是来的。
原本无梦的姜思白忽然间挣扎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头脑一阵昏沉，然后脑中就似有无数片段闪过。
前世今生的片段都有，最终又回到了那一晚雪夜厮杀。
这是他最近印象最深刻的时候了。
姜思白顺利地将追着流民而来的尸鬼斩杀殆尽，中间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而等到天亮之后才返回白邑庄子上。
他看到流民聚集在庄外受冻，于心不忍之下就下令起出存粮给这些流民放饭。
一时间众人都说称赞公子小白仁义，是天下少有的大善人。
姜思白并没有熏熏然，反倒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原本他就对这世间有种疏离的感觉，先前还没觉得，可是受这些流民们一拜这种疏离的感觉就更浓了。
姜思白只觉得眼前种种都如同虚假，随后耳边响起了恩师那熟悉的声音……那是《妙然抚心决》！
恩师在为他吟诵《妙然抚心决》！
姜思白瞬间醒悟了过来，随后就意识到眼前皆为虚假梦幻，不为真实之境。
他下意识地就要醒来。
然而他的身体一僵，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一样。
低头看去，却见原本那些对他歌功颂德的流民们一个个都变成了尸鬼的模样，他的周围挤满了尸鬼！
“嘶~”
姜思白稍稍地懵了一下，主要是这画面有些冲击感。
不过说实话，这冲击感又不是那么大。
他本身对这世界就有一些疏离感，再加上耳边还有恩师的诵经，这不真实的感觉就更盛了。
换个人就算是如此看到这一幕也肯定要心旌动摇陷入恐惧之中。
好吧，姜思白承认他是被吓了一下。
可是作为一个保留上一世记忆的转世之人，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仿佛也就比VR游戏真实一些。
所以在起初的惊吓之后他很快稳定了情绪，然后猛地振臂将自己周围的尸鬼都给震开，自己从容脱身。
按照他的认知来说自己的力气是碾压这些尸鬼的，毕竟才刚碾压过一回嘛。
唯一有些棘手的是，他发现自己手边没有兵器。
而这时面前的尸鬼又围拢了上来……
第二十二章 梦里什么都有
那阴戾引发的梦境中，姜思白再次尝试脱身，结果依然没办法。
唯一令他安心的是，师父的诵经声依然在，这令他听着觉得温暖，又忍不住焦躁了起来。
该不会这梦要一做一夜吧？
该不会师父也要陪我诵经一夜吧？！
姜思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唯有真情能够令他动容。
他觉得自己给师父添麻烦了。
怀着这种心情，他终于完全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脱身之法。
然后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要从这个梦境中脱身，其实真正重要的还是要能够快速清醒并且保持冷静！
因为一旦恢复冷静，姜思白就发现了这梦境的妙处。
那就是既然以他的梦境为载体，那么自然要受到他意识的影响。
就像此时他当他冷静下来之后就开始寻找脚下的土灵之气。
因为他对现实中的白邑十分熟悉，对白邑附近土灵之气的感觉也铭记在心里，所以梦境中他轻易就触及到了那股土灵之气。
他当时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感知金灵之气……
好吧，当然是没有的。
他就奇怪了，自己怎么这么容易思维发散。
不过如此他也知道了，这个梦境中的一切都是以他自身的认知来达成。
是以当他觉得手里空落落地有些不合适的时候，坤舆剑就这么悄然落在了他的手中。
“原来如此，这里总的来说还是个颠倒梦幻之地，一切皆是虚假不真。”
姜思白醒悟了这一点，而后就觉得颇为没意思。
他此时感悟颇多，又想要早些结束了这里的事情省得恩师劳累，便随手一剑想要将这些梦中尸鬼全部覆灭了了事。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他手中下意识斩出的是《翻地剑法》而且是更具他设想中的最完美情况所发出！
所造成的结果，就是他眼前一片大地陡然翻覆，那些尸鬼不管真假都被一下拍入了土里，而后就有血水从泥土中隐约渗出，似乎是一下子被拍碎了。
姜思白愣了一下，因为这就是他所设想中的《翻地剑法》的终极形态！
怎么这就成功了？
这一刻，他简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可是随着他这一剑斩出，好像是暂时击溃了阴戾之气对他的影响，令他从幻境中彻底脱出。
周围的世界也是慢慢变得支离破碎，随后姜思白整个人就有种颠倒眩晕之感，只觉得自己的眼珠在快速转动。
某一刻猛然睁眼，耳边陌上道人的诵经声也随之停止。
“师父！”
他情深意切地叫了一声。
陌上道人就在外间诵经，听到他的叫唤声就走了过来。
他含笑道：“记住就是这个感觉，等你再次入那阴戾梦魇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快速醒悟过来。”
“还有，梦境中的一切都不能当真，那都是扰乱你道心的魔障。”
姜思白想到了先前自己那种仿佛无所不能的力量，这时候醒转过来的确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不过他本来就一直有这种感觉，倒是也没觉得怎么不适应。
就是恍着恍着习惯了。
姜思白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问：“师父，莱国那边的情况我们该怎么处理？”
陌上道人说：“此事也是麻烦，源头应当是在那里，不过我既然是纪国的护国法师也不好擅离职守。”
姜思白这才算是彻底明白罗云仙境在纪国三年一轮的护国法师是什么用意了，正是为了弹压一国境内的妖邪！
他与陌上道人再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天色也就渐渐亮了起来。
“师父，弟子这就回去了。”
他向陌上道人告辞，不想再多麻烦自己恩师。
既然已经知道了问题所在，那么这些事情还是自己来扛吧。
不过分别前陌上道人又送了许多麰稷灵露来，一副让他敞开了用不必在意的样子，让姜思白颇有种与土豪交朋友的感觉。
回到白邑之后，接连两日姜思白都遇到了类似的梦魇。
梦魇中的内容也都是与那些尸鬼进行作战，颇为无趣。
他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有多麻烦了。
难道以后他都要日复一日地面对这一样的问题？
难怪许多人最后都会精神出问题。
还好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他只需要快速解决问题就还能继续睡个好觉，对精力方面消耗不大。
只不过，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很快就让实际脑洞突破天际的姜思白感觉无聊。
第三日他再次进入阴戾梦魇中时几乎第一时间就从迷障中清醒了过来，然后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个全新的路线。
既然这个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基于他的认知与想象，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换一个路子比较野的玩法？
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就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于是他忽然半蹲下来，左手平举垫再右手手肘之下，而右手则是前臂竖起做了个‘举手’的动作。
同时嘴里颇为中二的低喝一声：“哉佩利敖光线！”
当然，这是不可能成功的。
难道是因为这完全是幻想？
姜思白尴尬了一下，然后又试着动念想了想……
随后手里就出现了一个铁菠萝。
他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拉开铁环就往尸鬼堆里丢。
“轰！”
片刻之后一声爆响，尸鬼就被烂了两个，场面令人作呕。
姜思白则是对此把握到了一点精髓。
主要还是自己的认知啊。
他在这阴戾梦境中想要造出什么来，那必须是建立自己有一个相对明确的认知上。
就像坤舆剑，那完全是他亲手打造，自然动念就现。
而手榴弹这种上辈子的热武器，因为实在是看得多了，知道它的杀伤力、作用范围以及激发模式，自然也能够将之聚现出来。
不过如果他将这手雷拆开的话就可能发现里面是一团混沌，梦境中聚现的只是它的一些外观与能造成的效果。
如此情况也让姜思白有所明悟。
而后他没有沉迷于上辈子的那些热武器上面。
依然拿起了坤舆剑开始施展自己连草创都算不上的《翻地剑法》
然后离开那些尸鬼远远的，兀自尝试了起来。
先前他做过的尝试是，这个梦境会在他已有《翻地剑法》的基础上根据他的想象来进行极致发散。
他再次试了一遍，果然那一招翻覆大地的情况再次出现了。
同样他也注意到了这一招中，其实他的真气、灵力运行轨迹都是混沌的。
说明这纯粹属于他的幻想，不是真实。
那么如果他放低一些要求再来呢？
姜思白开始一招一式的笔划，对自己施展剑招时的真气、灵力变化开始十分精致的研究。
先从他现实中就能够做到的事情开始，观察这《翻地剑法》施展时的各种力量运行方式。
这一次他能够明明白白地看清楚了！
因为这是他现实中就能做到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些尸鬼结结实实地挨了他的剑，‘记住’了这其中的奥妙。
关键是，这些十分细节的内容姜思白自己也不清楚啊。
第二十三章 咦！金手指？
被世人当做顽疾的阴戾梦魇就这么给姜思白玩出了新花样。
他可以在里面试招！
从那以后啊，他进入阴戾梦魇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里面的尸鬼都给劈了，就留下一个用绳子捆在树上，然后自己开始一点点地琢磨剑法。
因为阴戾梦魇中将他用剑的所有轨迹都能够清晰展现，这对于还不能内视、外观的他来说就是最大的便利。
他可以看清楚自身力量运行的轨迹，然后再在此基础上进行一些改进的设想。
当然这些设想不会全对，这时候就要在现实中进行实际练习了。
现实中的练习可能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好坏。
可是再回到梦境中细看各种力量的运转路线，那么好坏优劣大致上就一目了然了。
就是这么一来，在他的梦境里永远有一只被困在树上的尸鬼在那里无能咆哮。
也是因此，姜思白原本的《翻地剑法》也就这么改名成了《地龙剑法》。
这可不是真的改个名字那么简单，而是这套剑法已经有了自己的套路与运转法门，真的像那么一回事了！
姜思白高兴极了，这种好事他也没有藏私，直接去找恩师分享了。
谁知陌上道人听说了之后，立刻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瞪着姜思白良久无语。
“师……师父，有什么问题吗？”
姜思白又被吓到了，以为自己这样又犯忌讳了。
然后陌上道人才说：“未成想，小白你竟然也是个天生元神强大的逸才！”
元神是炼气化神以后才有的称呼，就是将自身精神凝练成元神。
不过修道之人习惯将尚未凝练元神的精神力也称呼为元神，所以陌上道人现在说的应该是指姜思白天生精神力量强大。
这一点很好理解，毕竟姜思白是穿越人士嘛。
所谓精神力量，除了显露在外的一些特异表现，一般所说的还是意志力以及阅历。
其实就是认知与意志的力量。
姜思白认真地听陌上道人讲解。
“小白徒儿，你这是得了造化啊！”
“你可知，阴戾之气对人产生影响后最难的是什么吗？”
“便是尽速恢复清醒解决幻境中阴戾的源头。”
“一般人被阴戾之气影响之后都会花费大量的精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在那充满了无尽诱惑的颠倒梦幻中，往往你以为是一场好梦，实则都是牵扯人精力的幻境。”
“一般人及至清醒就已经是心神损耗不小，当然要抓紧时间找到阴戾源头突破幻境。”
“唯有那些先天元神强大者可以抗住这种损耗，然后可在阴戾梦境中多停留一些时间。”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想到在阴戾梦魇中可以习文练武巩固修行呢？”
“就算有，那也是利用梦境中的邪物来丰富搏杀、斗法经验，哪里会像你这般用来开发妙法？”
陌上道人说得感慨而表情十分凝重。
姜思白一开始还以为师父在夸他，可是随后就意识到不对。
他问：“师父，可是有这么不妥？”
陌上道人说：“痴儿，你当为师为何要如此慎重面对这阴戾之气？”
“皆因为过往就有不少天生元神强大的修者将此当做是修行的助力，结果反而深陷魔障中不可自拔，最终成为了魔障的傀儡，人间的祸患。”
姜思白听了当时就觉得大为警惕，他醒悟了过来道：“因为随着斩妖除魔的增多，阴戾之气也会在身上积累，而在阴戾梦魇中也就越难以清醒过来？”
陌上道人点点头说：“不止如此，越是痴迷于那等幻境之中也越容易损耗自身元神进而迷乱自身，所以你今后一定要慎之又慎。”
姜思白感觉很紧张，看来自己的‘新玩法’根本就是瞎胡闹。
倒是陌上道人见他紧张也就莞尔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谨小慎微，初始时阴戾梦魇对你影响应该还是不大，等到你什么时候出现难以甄别梦境真伪的情况时，就一定要开始谨慎了。”
“届时苦修元神提升心性，未尝不能再摆脱阴戾之气的影响。”
姜思白听了才明白了陌上道人的意思。
就是这阴戾梦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可以当做修行助力，可是又不能过于依靠，或者只能当做一时的助力。
等到他开始拿捏不住这梦境了就应该果断舍弃不再留恋。
姜思白觉得他懂了，于是在向恩师请教了一些问题之后就又走了。
阴戾梦魇中他收获了一套隐隐超出他当前境界并且还有潜力可挖的《地龙剑法》，这其实就已经挺让他满意的了。
而回到白邑之后，他还得要面对越来越多的流民。
不得已，他只能请求自己父王来帮忙安置了，不然这么多流民可以把他的白邑给吃穷了。
他也不怕纪王不愿意出力，毕竟这个年头哪怕人命轻贱，可在统治者眼中还是一种十分重要的资源。
难得莱国出了事情，其国人大范围出逃，这是合该纪国吃饱啊。
而除了白邑这边有纪王的资助可以继续收纳流民，纪国的那些个王公贵族们也都纷纷出私军把住了汲水沿岸的边境，在上面筑起了许多座浮桥，用于接引莱国流民。
这人过来了，可就都是他们的领民了！
怎么评价一个贵族的实力与地位？
还不就是看封地上的产出与人口么。
难得的好机会，当然得要可劲地来抢人口啊。
一时间，汲水沿岸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姜思白听了心中滞塞，可这又是这个时代的特点，他能做的也就是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否则他就是对纪国的贵族群体都发起挑衅。
只是没过多久，他就不用担心了。
因为过境的可不只是流民，还有混杂在其中的尸鬼！
那些尸鬼白天浑浑噩噩地竟然和普通流民看起来差不多……那些丢失了家园的流民一路伴随着惊恐而来又前途未卜，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而对此未加侦查的贵族私兵们没能发现尸鬼的存在，一到晚上立刻就遭了大殃。
夜间尸鬼从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民队伍中悄然站起，竟然对周围那些饥寒交迫的流民丝毫不感兴趣，转而就是追着那些吃得饱穿得暖血气充盈的贵族私兵动手。
一夜之间，整个纪国上下几乎都是一片哀呼。
姜思白在左近也发现了这种情况，没想到情况一下子崩坏至此，他只能暂时将师父的告诫抛之脑后，然后竭尽所能地去斩杀那些尸鬼。
第二十四章 地龙剑法
夜幕之下，姜思白于满是尸体的荒野中行走。
活着的人已经都四散而逃，这里还活动着的唯有尸鬼。
姜思白的剑出如龙，是真的如龙。
《地龙剑法》的招式很简单，就是截取了罗云剑法中许多从下往上的撩剑式拼凑而成，有着似是而非的套路。
可是效果呢？
则是每次剑尖在地面拖带着起势时，便有土行灵力化入地面，而后有大片泥土随着剑尖而起，形成一道泥土洪流向前方冲出。
虽然不到五米距离就会落下，可是那冲击力却足以令尸鬼筋骨碎裂血肉糜烂。
如今这《地龙剑法》也算是脱胎于《罗云剑法》，终究是有了仙家神剑的气象。
随着他每次剑出，五米范围内就如同有土龙翻滚，是以这就有了《地龙剑法》这改名。
而姜思白这般不断斩妖除魔，也是在纪国迅速积攒了巨大的人气，人都赞他为：降魔公子。
这份美名自然也迎来了恩师的斥责。
陌上道人这些天也一直在为这件事情来回奔走，死在他‘丈地尺’下的尸鬼同样不在少数。
但他还是不忘抽出时间来看看姜思白的状态，狠狠痛骂这年轻人不知轻重的做法。
姜思白被骂了个劈头盖脸，实则是感受到了恩师对他的关心。
不过陌上道人也知道现在可不是教训徒弟的时候，眼下纪国内的情况着实令他焦头烂额。
主要是那些被各地贵族带回领地去的流民中也混入了尸鬼一下子各地尸鬼横行，如果就他一个人一处处地去收拾不知要多久。
现在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徒弟以及豢养的宠物大白了。
可他实在是舍不得姜思白年纪轻轻就被阴戾纠缠，以后永远生活在阴戾的阴影之下。
姜思白知道恩师关心他，便宽慰道：“师父，我知师父关心我，但我真的没事，至少现在还能顶得住。”
陌上道人见此稍稍松了一口气说：“也是，你小小年纪就能够承受住红尘诱惑，是天生的求道种子。”
“心志之坚世所少见，当然不会因为这些阴戾之气而受到影响。”
姜思白看他放松了一些，连忙追问：“师父，纪国如今也受了这么厉害的牵连，您是不是该通知山门那边了？”
老道士听了微微颔首道：“此事你放心，为师已经传讯回山，相信掌教师兄应当已经有所安排了。”
“不过就算掌教有所应对，也当是针对莱国那边。”
“纪国这边还是要贫道这个护国法师来护持。”
姜思白听了就有些明白了。
看起来罗云仙山中也是各峰各谷各为其政，等闲是不会相互交叉越权的。
不过这样也正常，罗云仙山各宗各派应当是都有自己传承的，而掌教一系的元道峰则是居中调停。
终究是修行者的势力，不会像凡间势力那样有着过于严整的组织架构。
就这样，试图两个也就只能相互约定好了，一人在国内贵族领地上多方巡走剪除作乱的尸鬼，一人则是在着汲水沿岸阻拦莱国那边过来更多的尸鬼。
原本陌上道人是想要自己在边境上坐镇的，让姜思白去应付他的那些叔伯兄弟。
可是姜思白这次死活不应，愣是要自己呆在那寒风凛凛的边境上。
“恩师，您老人家身子骨不比当年了，万一受了累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弟子年轻身子骨壮实，就在这边境上呆着也没关系。”
“更何况国内的情况也要仰仗恩师的缩地成寸，可以快速各方支援。”
“若是弟子在国内，恐怕赶路上就要耗费许多。”
老道士听了也是心中熨帖。
他能够感受到这个好徒儿的关心。
于是也不争辩，只是说：“小白我徒，你可千万不要勉强。”
“你这孩子就是心太善……这样，我让大白去助你，切记不要勉强。”
他一声长叹，师徒两个就开始按照这个分工执行下去了。
连续两次告诫‘不要勉强’，可见陌上道人对姜思白有多么的在意。
姜思白知道不能光靠自己，否则就算自己不眠不休也不可能看顾得了这么多地方。
思考了一下，他干脆直接找上了纪王，建议了‘烽火台’之法。
纪王姜明武原本也正在为莱国那边的事情焦头烂额，听到了姜思白这边境戒备的法子当然是大喜过望立刻让人去办。
于是纪国快速在汲水沿岸建造起了烽火台。
也就是纪国寡民小国才能够这么快将自己的汲水沿岸短短的边境线给快速完成布置。
三千多忠于王室的士卒沿河布防，一旦发现有尸鬼的踪迹就立刻点燃烽火台示警。
而每当烽火燃起，姜思白就立刻缩地成寸前往，以最快的速度搞定尸鬼，然后再返回白邑休息。
白天如此，那么晚上呢？
晚上自有大白老师帮忙观望。
大白老师乃是灵狐，一双眼睛甚至在黑夜中看得更清晰。
是以哪怕是夜间有烽火，它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唤醒姜思白前去救场。
只是如此一来，本就疲惫的姜思白睡眠时间也因此变得稀碎无比。
时间一日日过去，眼看年关将至，姜思白渐渐地养成了倒头就睡一叫就醒的习惯。
而今年元日恐怕姜思白和这三千将士都要在边境线上过了。
可哪怕是碎片化的睡眠，姜思白也不得不面对阴戾梦魇中越来越多的尸鬼。
他起初还有心思好好地磨砺一下自己的剑法，可是很快他就没有了这方面的精力。
所幸他每次都能够第一时间从阴戾梦魇中清醒，那份哪怕是在现实中也始终存在的隔世之感成为了关键中的关键。
在他每次都能够及时清醒过来的情况下，他一般只需要一剑就能够挥出强劲的大范围《地龙剑法》，将这些梦中的尸鬼尽皆清理掉。
随之就瞬间进入深层睡眠弥补消耗。
不过久而久之，他又学会了另一种快速恢复精神体力的方法，那恰恰就是他最初学到的《守中固元法》！
让自己进入无思无想之妙境，便是放空思维温养神念的时候。
几次精神困倦又担心会有接连示警而不敢入睡时，就以这种方式温养神念使得自己精神状态得以快速恢复。
次数多了，偶尔进入了一次仿佛神化虚无的定境，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是没过去多久，但自身仿佛酣睡了三个时辰一般精神、身体都得到了极大的恢复。
姜思白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么极限的情况下都能有这般意外之喜，还颇为满意。
而就在元日这一天，汲水沿岸的卫戍士卒们因为无法与家人守岁显得士气低迷。
姜思白正有些担心的时候，忽有所察，就见远处忽然出现一个人影，随之快速由远及近来到了他的面前。
“师父！”
他惊喜地叫了一声。
陌上道人满意又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孩子，你这段时间辛苦了。”
“不过再熬一下就好了，元道峰的师侄已经来了，他会前往莱国斩妖除魔。”
姜思白心中猛地一松，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太好了，那我还赶得上春耕。”
陌上道人闻言呀然失笑：“怎么，还记得种田的事？”
姜思白认真地点点头说：“那是当然，弟子可记得还要给师父种上一亩灵粟！”
第二十五章 元道峰涉渊子
在陌上道人出现之后，没过多久另一人也出现在了姜思白的眼前。
而且是以姜思白从未想到过的方式出现的。
只见汲水冰面上猛地炸出一个窟窿来。
一个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就这么从汲水之中悠然走出。
这可太特别了，难道这位翩翩公子还是个‘鲤鱼精’？
姜思白正疑惑呢，陌上道人就说：“这是元道峰二代弟子涉渊子，习得了元道峰诸多妙法，尤为擅长水行灵力。”
姜思白听了就恍然觉悟，擅长水行灵力，又在汲水中破冰而出……所以刚才那应该是某种水行遁法了！
见那涉渊子来到了他面前，姜思白连忙上前抱拳道：“弟子姜思白，见过前……”
那涉渊子干咳一声打断道：“虽然你尚未正式入籍我罗云仙山，但毕竟是师叔的弟子，所以你我师兄弟相称即可。”
姜思白从善如流道：“见过师兄。”
他发现陌上道人在罗云仙山的辈分果然不低，这让他觉得颇为便利。
涉渊子对姜思白点点头说：“原本我还对师叔在世俗王室中收徒还颇有微词，但现在看起来世俗王室终究也是一股可以被调动起来的力量，否则光靠我们修者斩妖除魔守护天下也太困难了一些。”
“思白师弟，你做得很好，改变了我们许多人对贵族子弟的看法。”
他顿了一顿又说：“如今事急我也没时间再与师叔和师弟你们多叙，等弟子解决了那莱国中的麻烦再回来与两位闲话。”
说着，他便又一次钻入了汲水之中，却只发出了一个微小如同水滴落在水面上的‘滴答’声。
姜思白羡慕地赞叹道：“仙家神通，果然各有玄妙。”
陌上道人说：“你也不必羡慕了，我们的缩地成寸之术绝对算得上是一门了不得的神通，只需要你多花时间修炼精熟，那时天下之大都可去得。”
老道士的本意是，精熟了缩地成寸，不管打不打得过，反正是可以跑得掉的。
而姜思白则理解出了另外一种意思，好像听恩师这番自信的语气来看，这缩地成寸难道还能运用到实战中？
他若有所思，好像不是不行啊！
老道士则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徒弟难道是误会了什么？
可他好像也没说什么过分的事情啊。
他摆摆手说：“小白，快去休息吧，这两天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这边界我来守一阵子，你且好好休养。”
姜思白说：“左右涉渊子师兄已经来了，必然能够‘药到病除’，不如静候佳音。”
陌上道人有些生气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快去睡觉!”
姜思白摸了摸鼻子灰头土脸地溜了。
这老道士不讲理了啊！
姜思白只能躺回了塌上，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
不过他的意识才稍稍混沌就又立刻醒转，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阴戾梦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最近他的确是太累了，所以哪怕是在白天他也被阴戾之气纠缠上了。
原本他想要尽速冲破这个阴戾梦境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不过随后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想起了先前师父陌上道人说的话。
他不由得想要试试缩地成寸是否能够运用到战斗中来。
缩地成寸的运用方法他早就谙熟于心，那是需要对自己脚下的地气有一个相当精准明确的把握才行。
而用于赶路的时候，就需要对远方地气的走向有个大致的预判。
但因为是预判，所以每次缩地成寸的落脚点其实总会随着地气的运转挪移而产生一定的偏差，并不能做到精准的。
所以一开始姜思白也从没有将这种不能精准控制落点的神通和斗法联系起来。
可现在被恩师提醒了，他换个角度思考，就找到了一个刁钻的运用方式：既然依靠大地本身的土行灵力没办法精准定位，那为何不能是由他来亲自掌控这定位呢？
姜思白于是苦思冥想了起来。
……
三天之后，姜思白在床榻上猛地竖了起来。
他满头虚汗两眼发直神情有些萎靡疲惫，让人看了就知道他是做噩梦了。
旁边守着的大白老师当时就惊了，它问：“小白，你这是被阴戾缠上了？”
姜思白深吸一口气后怕地说：“没，不是阴戾，只是一些阴魂不散的东西。”
大白老师忧心忡忡地看着姜思白说：“徒弟，你可千万不要逞强啊。”
姜思白伸手就搓了搓大白老师毛茸茸的脑袋说：“放心吧，我只是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他刚才居然又梦到了以前考试做卷子的情景。
那该死的代入感，简直令他窒息。
相比之下阴戾梦境中的那些情形还真像是在玩游戏了。
虽说阴戾梦境比较耗神，可上辈子玩游戏就不耗神了？
一样一样的。
姜思白抖擞了一下精神，就和大狐狸告辞：“大白老师，我要去替师父了，小师妹还是拜托你了。”
大白狐抖了抖毛，最终又趴伏下来平淡地说：“去吧。”
姜思白点点头，走到外面一步迈出，就恰到好处地来到了汲水河畔。
这些时间的练习倒是令他对缩地成寸的熟练度又提升了一个大台阶。
然而他才在河边站定，正要与师父打招呼呢。
结果汲水中就猛地出现了一个漩涡绞碎了那个区域的冰面，而后一个人影从漩涡中蹿了出来，颇为狼狈地跌落在了姜思白的面前。
姜思白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先前说好了‘去去就来’的涉渊子师兄吗？
他连忙弯腰将这位狼狈的师兄扶了起来问：“师兄，您此行可还顺利？”
涉渊子晃了晃神，随后看了看已经来到面前的陌上道人，长叹一声：“唉~~弟子这次着实大意了，不慎被那戾娘子偷袭，未来得及躲过去。”
陌上道人连忙弯下腰来说：“让师侄可伤到哪里了，让贫道来看看。”
涉渊子脸色一尬，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些许小伤不足挂齿。”
姜思白和陌上道人相视一眼，立刻都明白这涉渊子恐怕是吃了什么不能对外明说的大亏。
涉渊子叹息一声道：“好吧，在下一着不慎，被那戾娘子迷惑了片刻心神，以至于损了一些元气。”
“师叔、师弟，这次的妖魔不好对付，请两位能助我一臂之力。”
姜思白听了连忙递出一瓶师父给的‘麰稷灵露’。
涉渊子见此接过道谢，而陌上道人则是说：“贫道与你去就行了，小白你还是留下。”
姜思白闻言一愣，他倒是也想去的。
可是他不会违背师父的意愿，再加上他也明白自己这初学乍练的可能不合适。
这才有些落寞地点点头。
陌上道人说：“下次，下次一定带你去斩妖除魔。”
涉渊子当然也没指望姜思白这样尚未入籍的师弟来帮忙，他只是欣然道：“有师叔襄助，这次定能成功！”
第二十六章 罗云五色
师父和涉渊子都走了，姜思白有些寂寞地在雪地里等待了起来。
没过多久大白狐来到了他的身边问：“老道士自己走了？”
姜思白点点头，然后问：“大白老师，‘戾娘子’是什么？”
大白狐说：“原来他们遇到的是这个啊。”
“所谓‘戾娘子’，就是含冤枉死的可怜女子，在死后因为那份不甘与痛苦招引了阴戾汇聚而成的妖魔。”
“戾娘子不好对付，因为这个世道欠她的，是以死后尤为强横。”
姜思白问：“那涉渊子师兄和师父能打得过吗？”
大白狐迟疑了一下，他问：“老道士虽然有三花聚顶的修为，可终究不善斗法。那涉渊子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姜思白答道：“白色道袍。”
大白狐当时就磨牙道：“白衣弟子，麻烦了啊！”
姜思白茫然地问：“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大白狐说：“罗云仙山弟子那么多，自然也需要区分弟子实力和潜力的方法。”
“而这个方法，就是按照各名弟子所做出的贡献、任务评价，然后分别以白、赤、黄、青、皂五色道袍来区分。”
“这五色也被称为罗云五色。”
“其中白色最低，所有入门弟子都穿蓝衣，而成了入室弟子之后就可换白衣。”
“你该知道这白衣代表了什么吧？”
姜思白当时就懂了，难怪那位涉渊子师兄谦逊是谦逊了，但表现得有些不那么靠谱。
他问：“可既然是元道峰前辈派来的，应该是有考量的吧?”
大白狐闻言嗤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考量，就是琢磨着反正这里是老道士这么个三花聚顶的长老驻守，就借着神农谷长老的力气来历练自己的门徒呗。”
姜思白听了当时就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可是转念想想，对于这种事情他又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来愤怒。
只能一个人生闷气了。
他那么尊敬、爱护、不忍其操劳的师父，别人居然那么随便就驱使了去陪护历练……元道峰就了不起么！
姜思白略略有些记仇，他拿出了一张羊皮纸，用炭笔在上面写下了一句话：某年某月某日，元道峰令我三百二十七岁高龄的恩师陪护弟子历练，可恨！
而这张羊皮纸的其他地方还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斗峰仙师勾鹭，鸽我三年考校之期，甚恨。
某年某月某日，火锤谷仙师子蛮，指鹿为马硬将韩千斤当做我的铸剑人带走，辱我甚多。
某年某月某日，神剑谷仙子朱翎，当众污我欺人，断我亲铸宝剑‘求道’，辱我已极！
大白狐偷偷看了一眼就是一阵扯嘴，忽然有些怀疑老道士招姜思白入仙门是不是正确了。
它不由得吐槽：“徒弟，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事情都不曾放在心上。”
姜思白头也不抬地说：“是未放在心上，所以得记下来以免忘记了。”
大白狐：“……”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可这是‘对事无心’呢，还是‘针针计较’呢？
就在这个时候，大白狐忽然间竖起了脑袋耳朵动了动，然后一蹦一跳地来到了旁边的高地张望一番道：“小白，有一群人来了，你准备一下！”
姜思白闻言连忙也一起登高。
却见一行人护卫了一辆马车匆匆而来。
那些护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本就不好走，那马车更是走走停停总要搁浅。
可就算如此那马车中的人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是护卫们自觉地在后面不断推车。
姜思白在高处维持张望。
他如今耳聪目明，自然看得到那些人的服饰以及不断传来的焦急、惊惶的声音。
从服饰来判断，这些人应该是某家贵族的私兵护卫，而从声音来判断……
他们的背后正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逐着！
随着这个念头出现，姜思白就已经醒悟，然后脚下迈出一步就已经来到了那车队不远的地方。
果然看见后方有一群状似四五十的尸鬼追咬而来。
不只是尸鬼，还有一些护卫自觉地殿后，带着恐惧的吼叫声迎了上去。
对于普通人来说，尸鬼就是一群不惧刀枪的可怕邪物。
又因为这个时代的冶炼工艺还不是那么高，侍卫们使用的清一色都是青铜武器。
连铁器都没有使用，更何况是百锻钢？
事实上哪怕是在纪国，也是在罗云仙境火锤谷传下了锤锻之法以后才能有限生产铁器。
而百锻钢更是唯有那韩铁匠才能锻造得出来，几乎成为王室直供的铁匠。
显然莱国并未投入罗云仙境的怀抱，所以他们使用的依然是青铜器，并且也没有护国法师来守护。
这些护卫应该可以说是明知必死了吧。
只是他们还是带着巨大的恐惧去赴死，这份忠贞令人感慨。
一方面是这个时代的人本就鼓吹这些，另一方面看起来也是他们对自己的主人十分忠诚。
姜思白没有让这些忠诚之士白白送死。
他来到那片战场，直接挑起一条翻滚的土龙……
地龙剑法！
虽然只有五米距离，可是翻滚的土龙依旧以狂躁之势连续击碎了两个尸鬼的身体。
而随后姜思白身影一闪，就已经又出现在了那土龙落下的地方。
紧接着再次挥剑，将身旁的尸鬼尽速格杀。
他的动作迅捷而有力，与早先经验不足出剑死板的样子完全不同。
而从他多次踩着土龙落点的进行‘缩地成寸’就可以看出姜思白已经找到将这门神通融入实战的方向。
只是可惜，这些尸鬼的实力太弱还不足以让他进一步尝试。
五十只尸鬼，这已经要赶上他阴戾梦境中的数字了。
不过因为在梦境中斩杀尸鬼已经成为了习惯，所以他这时候就显得机械得很。
面无表情地就将这些尸鬼斩杀殆尽，然后就对茫然地一众人说：“前面有搭建的浮桥，你们过了河以后要听守军的话先停留一天防止有尸鬼混入，然后才能够进入纪国腹地。”
这时那马车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随之一个年轻但虚弱的男人声音气息短促地说：“多……多谢这位……咳咳，咳咳咳……上师……相救。”
“不……咳咳咳……不知上师……如何称呼？”
说实话，这样在马车上说话的架势很没礼貌，可是这副病秧子的模样姜思白就理解了。
这么重的病吹不得风是正常的，甚至本不应该离屋远行，看起来也是为了逃命没办法吧。
“在下纪国姜思白。”
姜思白自我介绍。
而那病秧子居然有些激动地说：“竟然……竟然是……咳咳咳……咳咳咳咳……公子小白当面！”
“在下……咳咳……在下莱国妫（gui）申明。”
姜思白讶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位公子申明。
莱国妫氏，乃是一个十分古老的王族，而这位公子申明也是当今莱王最为宠爱也是唯一的幼子。
现在想起来，莱国公子一个个都早夭，这里面本来就有问题。
而这个妫申明哪怕是活下来了也是气虚体弱竟然要靠灵兽血液来续命。
再联想到如今莱国糜烂至此，许多事情都已经细思恐极了。
第二十七章 鬼妃之子
姜思白对公子申明倒是已经没什么太多的念想了，因为先前陌上道人给了聂盖一瓶麰稷灵露让其带回去的缘故，他也就没在自己的羊皮纸上记录这个‘仇人’。
他平静地和公子申明打了个招呼之后就退开了，表示他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但是公子申明反倒是不愿就这么离开，追问道：“敢……咳咳咳……敢问公子小白，咳咳咳……尊师可……可在？”
听他说话可真是累。
姜思白淡淡地说：“吾师已与同门去解决莱国的霍乱之源，也不知何时能回。”
公子申明猛地拉开了他马车上那厚厚的帷幕，露出了一张惨白而虚弱的脸来。
他顶着寒风压抑着咳嗽说：“我知如何破鬼妃邪法！”
姜思白愣了一下，随随后惊讶了起来。
而公子申明已经又说：“还请公子小白上车一叙，在下……咳咳咳……”
话已经说不囫囵了。
姜思白闻言立刻走上前去，稍稍停顿之后就钻入了车厢内。
只见里面一个面容俊丽的病秧子浑身裹着裘皮，依然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而这车厢里其实还另有一人。
姜思白看到这人盖着裘皮在车厢内昏睡，一眼认出竟然就是那聂盖。
他伸手搭在聂盖身上感受了一下，就发现这位莱国剑师气血虚弱似乎深陷梦魇。
姜思白见状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醒悟了过来。
而公子申明也说：“聂老师为了救我离开莱城，一路与妖邪作战，终于是油尽灯枯……”
姜思白摇摇头说：“这是被阴戾梦境缠住了啊。”
说着姜思白把拿出一瓶麰稷灵露倒入了聂盖的嘴里，然后说：“此灵露本该在身体尚好时服用效果最佳，但现在也只能这般浪费着使用了。”
话音落下，他就将那瓶子递给公子申明道：“若是聂盖能够醒过来，那每隔三个时辰给他服用一次，消耗的元精应该就能够慢慢补益回来了。”
“还有，刚才你想对我说什么？”
公子申明抱拳道谢，然后怅然说：“我莱国真是让人见笑了。”
“此次莱国之厄，实则是我等妫氏王族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姜思白没有搭话，只是听这公子申明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叙说……
这一切的起源，还是在于二十年前莱王登基。
那时的莱国可要比纪国国土大多了，几乎是纪国的三倍大小。
而莱国王室的妫氏子弟也十分兴盛，各大贵族建立自己的领地不断扩充国力。
当今的莱王在其兄弟之中并不算突出，理论上王位也应当与他无关才对。
可是他做了一件十分出格的事情助他一举得到了王位。
那就是……
他以巫祝冥婚之法娶了一个戾娘子！
那个戾娘子十分厉害，竟然让二十年前的莱城起了一次大规模的瘟疫，那场瘟疫让莱城中的民众四去其三，而莱王的兄弟们更是几乎死绝！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莱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莱国的唯一继承人。
那场瘟疫发生于二十年前，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经是一代人过去，甚至都已经淡忘了当年的惨烈。
莱王登基之后，这场瘟疫也就随之过去，让人觉得这是天命所归。
可是没人知道，莱王的后宫之中还有一位鬼妃！
那是戾娘子借用人身停留于莱王的后宫中，这一呆就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中，莱王原本的子嗣纷纷因为各种原因病故。
而妫氏的王族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
原本盛极一时的妫氏就这么在二十年间飞快地衰落了下去，而随着王室的衰弱，莱国实际能够控制的国土也在不断缩小，如今莱国的实控土地已经与纪国差不太多了。
公子申明就是妫氏最后的一位公子，他已经苟延残喘了十年之久。
妫氏莱王对他自然是百依百顺，为了他可以说是倾其所有，只是看起来公子申明终究还是撑不了多久的。
而莱国如今的惨状，也完全是那鬼妃一手推动。
这个化作鬼妃的戾娘子害死了莱国王室那么多人，吸收了莱国国运，一身实力已经十分恐怖。
难怪一开始涉渊子都着了道被灰溜溜地赶回来了。
姜思白听了这么多，对于莱国那边玩得这么野也是只有惊的份了。
他说：“你知道鬼妃的弱点？”
公子申明点点头道：“鬼妃弱点有两个，其一就是我。只要我死，她的炼法就能圆满，所以只要我还活着她就始终无法圆满。”
姜思白听着就觉得不太对劲。
而公子申明又接着说：“再有就是我父王，父王是鬼妃炼法的基点。只要父王死在我之前，就能破了她的邪法使之实力大降。”
姜思白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说：“你们这一家人还真是……”
公子申明叹息一声道：“是啊，鬼妃便是吾生母，那个被戾娘子占据了身体的女子所出。”
“因为鬼妃与那戾娘子已经是一体，是以那戾娘子并不能亲自对我下杀手，而鬼妃则是以母亲的身份继续疼爱于我。”
“公子小白，你可知那种面对母亲时时刻刻都得要提心吊胆的感觉吗？”
“前一刻她对我还充满了关爱，下一刻我就看到她那充满了杀意与残酷的眼神……”
姜思白应了一声：“那你还真是难。”
公子申明说：“一切，就都拜托公子了。”
“我之寿，不会超过三日，还请公子务必在我寿尽之前解决这一切，鄙人感激不尽。”
姜思白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他问：“你说，若你还活着那鬼妃就不得圆满？”
公子申明重重点头。
姜思白又问：“你怎知自己死期？”
公子申明说：“我自幼便知自己死期，与人世凡俗格格不入，彷徨不似此中人。”
姜思白愣了一下，这种症状和他好像啊。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擎着坤舆剑，他看向远方莱城的方向猛然迈出一步。
如果公子申明所言非虚，那么这莱城早已经成为鬼蜮。
而师父和涉渊子哪怕修为再强，若是不得要领的话也是无法击败那位已经收割了绝大部分莱国国运的鬼妃。
姜思白对此很担心，所以他亲自动身前往。
第二十八章 莽进去了
莱国的地理姜思白并不清楚，他的缩地成寸之法自然也就运用得不是那么顺畅，只能前往目力所及之处。
这也是缩地成寸这门神通的缺点，那就是必须要自己前往过的地方才能够进行有效定位。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莱城的城郭出现在了姜思白的视野中。
那……
已经不是人类的城市了，而是一座彻彻底底的鬼城！
城墙上有兵卒把手，可是那一个个目光空洞面色惨白而僵硬的样子，哪里是个人样子？
再加上那沉重升腾而起如同华盖一般笼罩上空的阴森气息，姜思白很怀疑这样的城市里还能有多少活人？
根据公子申明所说，那鬼妃起初一直都是暗中行事不敢张扬，生怕招惹来了邻国的护国法师前来探查。
是以这些年来虽然莱国莫名其妙地慢慢凋零，却没人发现异常。
那么这里为什么会忽然间变成这样呢？
姜思白思来想去，大约就在恩师送给聂盖的那一瓶麰稷灵露上。
麰稷灵露在神农谷算不得珍贵，可在修行界则是用来补充身体亏空的重要灵药。
那么放在凡间，那也绝对是可以延年益寿的神药。
公子申明得到麰稷灵露的那一刻起，他那既定的寿数就被改变了。
这引起了那位幕后鬼妃的注意，并且很可能以为自己在莱城的情况已经被罗云仙山所知晓。
在已经大功将成的档口，那鬼妃如今的反应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开始发动在莱国埋伏了二十年的各种手段，将整个莱国都变成一片鬼蜮以此来阻拦罗云仙山的脚步，直至她能够功成。
这里面唯一被动的一点就是，她本身不能对自己的子嗣公子申明下手。
甚至作为母亲的那一面还‘自己跟自己作对’，偷偷地把公子申明给放了出去……
总之，姜思白对莱国这扭曲的一家子已经无话可说了。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进入这座鬼城之中，先将那不知是人是鬼的莱王给做掉，以帮助师父他们对付鬼妃。
不过说起师父……
他们人呢？
姜思白挠挠头有些着急，师父他们不知道那鬼妃的弱点，该不会已经潜入城中准备与其交手了吧？
可是现在看起来这莱城已经成为鬼蜮，若是师父动手岂不是要陷在里面？
姜思白当时就觉得不妙，很不妙。
他心中焦躁极了。
恩师对于他的意义是不同的，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帮助恩师。
所以他又拿出一瓶麰稷灵露，然后一仰头就全部倒在了自己的嘴巴里。
感受着那股浓郁的灵液在腹中慢慢发散，姜思白握紧了手里的坤舆剑做出了一个堪称疯狂的决定。
他要为自己师父尽可能地牵扯住这鬼城中那些鬼兵鬼卒的注意力，为师父他们争取直面鬼妃的机会。
姜思白定了心中的主意，而后神色坚定地来到了城墙下。
坤舆剑被他握在手中，土灵之气弥漫剑身，他自身气势也是不断拔高……
看那架势，好像是想要将这城墙给一剑劈了。
然后他果断挥剑！
不过他在出剑的瞬间忽然心中一动，寻思自己何必和这城墙较劲，直接翻动这城墙下面的地基岂不是更省力？
于是那城墙脚下只见仿佛有土龙翻滚，而后城墙的基石都被翻到了外面来，而那莱城城墙更是在那一瞬间就轰然倒塌了一大片！
姜思白见状也没觉得怎么样，毕竟他用的是巧劲，对于他来说这一剑的消耗也就是翻一亩田而已，这算什么？
而不等烟尘散去，他已经直接挺剑冲了进去。
目标很明确，就是先去把那个莱王给干死再说其他。
……
另一个角度，陌上道人和涉渊子也在莱城外观察情况。
涉渊子正在自顾自地分析着他的计划，他说：“我可以通过城中水井直接进入要害区域，还请师叔帮忙吸引那些鬼兵鬼卒的注意，而弟子则可以趁机直指目标，应对那当了鬼妃的戾娘子。”
陌上道人对此颇为为难，他不善斗法自然对这事也不甚自信。
他问：“不知师侄要贫道牵制多久？若是太长时间恐怕会比较困难。”
涉渊子自信一笑道：“放心吧师叔，弟子有恩师赐下的法宝傍身，到时只要请动宝贝，自然能够斩妖除魔干脆利落。”
陌上道人没有去问那究竟是什么，只能点点头说：“如此甚好，那贫道就去城前叫门，吸引这城中鬼物的注意。”
两人商议妥当正要执行，然后就茫然地看到莱城之外正站着一个持剑的少年。
这少年步履从容而气势磅礴，在那鬼城之前竟然似有万千气象。
“小白！”
陌上道人一声惊呼，就要抢出去。
然而转瞬他就和涉渊子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少年‘一剑削平’了莱城的一截城墙，然后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莽了进去。
涉渊子倒吸一口凉气，他问：“师叔，您真是神农谷的师叔？”
陌上道人也开始怀疑人生，他就是一个老种田的庄稼汉，怎么就遇到了这么猛的弟子？
他只能尴尬地说：“我教他道法，其术之运用都是这孩子自悟所得，贫道不能贪功。”
道、法、术三者，‘道’为修行者毕生之追求，是天地的规则、法则。
而‘法’，是道之下的方法、法理，是追寻道过程中的途径。
至于最末的‘术’，则是法之下的行为、运用，也可以是对‘法’在不同方向上的细节展现。
陌上道人在道法上的高度是毋庸置疑的，毕竟是个三花聚顶的大修。
可是他在‘术’上面的掌握却实在有限得紧，这就体现在他的战斗力实在堪忧。
但是他将姜思白引入了道门之中，传下了法之奥妙，令其拥有了修为与高度。
姜思白这才有这个积淀来发挥自己的才情，创造出了《地龙剑法》这一描述他自身对法之领悟的术。
不过现在陌上道人已经急得都快上火了，他就没想到自己徒弟这么莽，这就直接莽进城去了？
“涉渊子师侄，我们快点过去吧，不然我怕小徒要支撑不住了！”
他是真的担心姜思白。
“此乃天赐之机，师叔，我们唯有尽速攻灭那莱国鬼妃，方能解救师弟于水火中。”
可是涉渊子提出了不同看法，他更看重自己的任务。
当然，这个提议其实也是效率最高的做法。
若是两人动作够快，还真能够做到一举两得。
第二十九章 莽穿一路
姜思白的打算是给自己师父吸引注意力好方便他们行事，在他想来师父他们早走了那么久肯定已经想办法潜入进来了，也就他修为不够只能用这么鲁莽的方式来打草惊蛇。
而后他的面前很自然就聚集了一群群的尸鬼。
他们大多七窍流血佝偻着身子，身穿穿着的却是寻常百姓家的衣服。
在飘扬的大雪之中，一拥而上向姜思白扑来。
看着前方拥挤，姜思白毫不迟疑就是甩出了一剑地龙，奔腾而起的泥土洪流在空中划过一个拱形的轨迹，一下冲散了那些尸鬼的身体而后又回到了地面。
姜思白见此心中一动，一个滑步已经出无视了面前聚集的尸鬼群，落在了那‘地龙’轰出的空白地上，如同瞬间移动。
随之又是地龙翻腾，他的身影就随着这翻腾的地龙在莱城中快速移动。
说起来也是奇了，他一个刚刚进入修行门槛的年轻人竟然能够如此迅速的蜕变，着实是令人多有惊叹。
可实际上是不能这么算的。
姜思白真正开始进行修行的年龄应该从他拜入陌上道人门下起再往前推个十年！
拜师陌上道人，只是将他过往十年所积蓄的底蕴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兑现出来，成为他的修为、战力。
而真正要算的话，其实他的实力应该与潜心修行了七八年的门人弟子差不多了。
那么在罗云仙山上潜修个七八年大约是个什么程度？
一般入门弟子每五年一次考校，能够通过便可以成为入室弟子。
虽然说普通入门弟子经受两次甚至三次以上考校才能登堂入室也很正常，可资质出众者一次通过自然不在话下。
也就是说，姜思白现在的修为实力应该是相当于一个在两三年前通过考校的入室弟子！
而罗云仙山的入室弟子，其所修所学可与寻常入门弟子大不相同。
所接触的资源、道法精妙，可以快速提升入室弟子的修为与战力，然后再去完成各种任务、历练，以求提升弟子等级也就是提升道袍云色。
是以姜思白此时的定位，其实应该就是那资质出众已经入室两三年的白衣弟子。
这个段位很眼熟哇，那不就是涉渊子么！
姜思白在这城中驾驭着土龙急速穿行，很快就脱离了尸鬼汇聚的地方。
他的后方一群尸鬼追袭，而他却在这城中感受到了一些生灵气。
也就是说，这城中并非全是鬼物，还有一些活人在苟延残喘！
想想也是，毕竟那鬼妃仓促发动，肯定还有一些人没来得及被转化。
他刻意避开了那几个生灵气浓郁的地方，然后往那莱国王宫所在方向急速而行。
然而就在他来到宫门前的时候，心头猛然一惊。
就见一柄青铜巨斧当头罩下！
那劲风割脸，使得姜思白几乎窒息。
好在他急忙切换《罗云剑法》的精妙脚步，一个滑步便向侧后方拉开距离。
“轰！”
青铜斧钺轰然砸落在地面，溅起了大片的碎石。
姜思白抬头仓促一看，就看到了那个身材高大的人。
“王宫重地，闲人免入。”
这是个看起来超过2.4米的壮硕巨汉，他脸上表情茫然，机械地说话，看起来十分痴傻又没有智慧。
姜思白立刻想起了自己在纪国所了解到的一些莱国情况。
莱国曾经盛极一时，前代莱王更是寻到了一个魁梧野人作为护卫。
这个野人身高逾十尺，日啖一牛而力大无穷，被人称为‘巨灵神将’。
在姜思白眼中，当前这个莱国的巨灵神将虽然体魄依然壮硕，可其实气血已经衰败，而且神智还不怎么清晰的样子。
他没有时间和这巨灵神将多纠缠，直接以精妙的步伐绕其身后。
而巨灵神将看似力大无穷魁梧无比，可是动作并不灵活。
或许他以前是很灵活的，否则存在那么大的缺陷又如何会成为百战百胜的‘神将’？
应当是他如今气血衰败肌肉僵硬，不复当年的资本了吧。
姜思白又是一个滑步已经绕到了这巨灵神将的弱侧，而后毫不客气地一剑打在了这巨人的膝盖上。
巨灵神将当时一个站不稳，就斜斜地跌到了下来。
甚至他的骨骼出人意料地脆弱，竟然一下就断了腿。
姜思白有些明白，这必然是受此地阴邪气息侵蚀而造成的后遗症。
可怜原本一个力大无穷的神将竟然落得这个下场。
姜思白无暇惋惜，他快步冲入这王宫中。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去干死那个作为鬼妃弱点的莱王。
那么鬼妃呢？
她此时是真的被陌上道人和涉渊子给拦住了。
陌上道人手中拿着那一柄丈地尺连连敲击，每一下都是举轻若重，似有千钧之力砸落下来。
那鬼妃是个面容清秀又显得十分柔弱的女子，只是她脸色惨白，在这娇弱的表象之下是无穷的阴戾森然。
“嘻嘻~”
她一声娇笑，就好像戏耍一般躲开了陌上道人的丈地尺，如同游鱼，游刃有余。
陌上道人不善争斗，他虽然道法精深，可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他心中焦急连忙问：“涉渊子，你的法宝还没请出来吗？”
涉渊子手中端着一个小灯盏，紧张兮兮地说：“师叔，我只有一击之力，可她行踪太过飘忽，我实在无法瞄准啊。”
陌上道人就是觉得一阵心累，就觉得自己教徒弟都没这么上心过。
元道峰的弟子怎么就这么废物呢？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这毕竟是个白衣弟子而已，元道峰的人本来就是想要让他来出大力气。
心中想到自己的弟子又难免焦急，他不知道姜思白现在究竟在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是以干脆从怀中拿出了一方大印……镇地印！
镇地印用起来并不方便，还要在墨盒中蘸上一点鲜红灵蕴的印泥，然后才能使用。
可是这使用起来效果就十分惊人了。
只见陌上道人根本不管那鬼妃在何方骚扰媚笑，他直接以打印在前方虚空中稳稳一压。
随后面前虚空竟然出现了‘镇地’两个印泥大字凝而不落！
这种情况下，周围空间都一并凝滞，那鬼妃更是惊骇地露出了真身。
原本如同水中游鱼，现在却像落入了胶水、水泥之中，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陌上道人双眼似乎都有真火喷出，他对涉渊子说：“就是现在，拿出你的手段来吧！”
第三十章 仙门之中也有人欲
“涉渊子，你还没有好吗？”
陌上道人勉力坚持，尤其是刚才不知为何，那鬼妃忽然奋力挣扎几乎挣脱镇封。
可那涉渊子呢？
还在对着那灯盏法宝细细碎碎的念叨，竟然还在准备启动法宝的法仪。
这……
陌上道人几乎想要吐血。
这是在玩他呢？
涉渊子这法宝一看就知道只是临时借用的，否则哪里需要这么多繁琐的步骤。
而在和鬼妃斗法时让其一个人准备这么多的繁琐步骤，岂不是逗人玩呢？
这元道峰做事，还真是不体恤旁人。
陌上道人辛苦地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他正要鼓动自己用来固本的真气来加强镇压……动了这些真气，那他等于是伤了元气，那寿元就真的要到头了。
可是事已至此他又如何能够停下，只能咬牙坚持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鬼妃脸上忽然浮现惊怒无比的表情，猛地扭头朝向王宫大殿方向。
紧接着，她全身黑气直冒，看起来煞是吓人。
不过陌上道人感觉到的情况又完全不同。
他感觉到这些冒出来的黑气其实是散去的阴戾，是这鬼妃被人破了功？
陌上道人再看王宫大殿方向，直觉的那里有一股他十分熟悉的土灵之气十分活泼可爱，可不就是他的宝贝徒弟吗？
所以，他的宝贝徒弟这是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破了眼前鬼妃的邪法，以至于鬼妃实力大降了？
“哈哈哈……”
陌上道人笑了起来。
他重新稳固了自身的元气而后对涉渊子说：“师侄尽管施为，贫道为你镇着，且安心。”
老道士对涉渊子这种白衣弟子已经彻底看不上眼了，还是自家徒儿好啊，不声不响就做下了大事给师父分忧。
不过他又担心了起来，这鬼妃那么凶猛，那能够破她邪法的存在恐怕也不好对付吧？
姜思白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刚念叨着徒弟呢，姜思白就已经往这边而来。
他看到老道士以法印镇着那鬼妃，心中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师父，你们果然在这里！”
“我就说，怎么通往王宫大殿的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鬼妃阻拦，果然是师父你们在这里拦着她。”
姜思白一身的轻松，他觉得自己就是依靠掌握的《地龙剑法》一路穿过了那种没什么战斗力的尸鬼阻拦，然后毫无阻碍地杀到了王宫那里把那个稀里糊涂瘫坐在王座上的莱王给一剑干死。
一切都那么地轻松简单。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够这么轻松简单地完成本应该十分艰难的目标，全是因为有师父在替他负重前行。
当然这在陌上道人眼中看来又是不一样了。
自己这个徒弟先是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直接突入了莱城为他们吸引目光，然后又在他们危难的时候直接破了鬼妃邪法，这让他觉得自己当师父的都有些无颜面对了。
就在此时，那涉渊子总算是笨拙地完成了法仪，然后猛地从那灯盏中喷出一点湛蓝的火光，一下子覆盖上了那鬼妃的身体，将之快速燃烧了起来。
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鬼妃便被蓝火燃烧殆尽。
姜思白见状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呼~”
涉渊子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一脸功德圆满的松快。
他自矜地说道：“总算幸不辱命，完成了大事。”
陌上道人犹豫了一下道：“不错，多亏了师侄。”
姜思白也没觉得有什么毛病，在他想来那鬼妃哪怕被破了邪法，能够造成那么大灾难的存在肯定本身也不弱。
涉渊子能够解决鬼妃，自然是劳苦功高。
这时涉渊子抱拳与这师徒两人作揖，而后低头去在那鬼妃化作的灰烬中翻找，最终找到了一个被烧焦了一半的梳子。
他说：“此焦梳由有灵性，又被蓝火净化了戾气，当可作为一件不错的灵宝。”
说着他满意地将之收拢入衣袖内，将之当成了自己的战利品。
陌上道人见状面皮微微一动，他对这种做法颇为不忿，因为他想要给自己的徒弟也争取些好处，总不能让姜思白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做事引开绝大多数尸鬼的注意力，最后好处却反而让这涉渊子全拿了吧？
可是这时姜思白已经上前抱拳道：“涉渊子师兄，此间事已了，可去我庄上小憩片刻？”
涉渊子闻言神色一紧，连连摇头说：“不必了，此次任务已经迁延日久，我要回山去向恩师复命。”
“师叔，师弟，在下告辞去也！”
那状似洒脱的话音落下，他就一下钻入旁边的水井，然后水遁回了罗云仙山。
陌上道人见状愤愤地一巴掌拍在旁边的石柱上说：“这人怎的不晓事，拿了好处就走，连一声谢都没有的？”
姜思白闻言倒是没觉得有多少奇怪，只是确认了一下哪怕是罗云仙山也依然都是‘人’组成的社会，那地方说得神奇，其实只是赋予了‘仙’名而已。
他反倒是有些担忧地说：“其实刚才我想要劝阻涉渊子师兄的。”
陌上道人讶然问：“为何？”
姜思白思虑了一下说：“因为那鬼妃身上其实应该有两个意识，一个是鬼妃本身，另一就是那个造成这一切的戾娘子。”
“鬼妃本身其实不坏，只是她被戾娘子所操纵才会造成这许多恶事。”
“也就是说，鬼妃本身其实个无辜的灵魂，被那涉渊子一并烧毁了。”
“也不知是否有碍。”
陌上道人听了就觉得头皮发麻，他说：“那麻烦可就大了！”
“涉渊子所用的炼魂灯本身可以极大程度地削减那戾娘子身上带来的阴戾，可对这种无辜生魂是无效的。”
“也就是说，涉渊子那小子误杀了一个无辜之人，还不是一个普通的无辜之人，恐怕此后阴戾纠缠不得安宁了。”
姜思白一听这么严重，也是没想到。
他说：“对了师父，我从莱王那里也捡到了一件有灵性的东西，您看看这东西是否有用。”
陌上道人没去管他递过来的东西是什么，而是一脸失神地问：“你说莱王？他怎么了？”
姜思白说：“那鬼妃借用莱王来窃夺莱国国运，所以他就是鬼妃邪法的要害所在。”
“为了破除邪法，我给了莱王一个痛快。”
陌上道人直接捂脸，他说：“祸事矣！”
“人道王者岂是可以轻易伐害的？”
“你这问题比涉渊子的还要严重了！”
第三十一章 梦魇世界
迷迷瞪瞪中，姜思白觉得自己又开始做梦了。
恍如隔世的感觉让他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可是在那梦境中完全挣脱却又显得十分困难。
现在阴戾迷蒙对于他来说就是这么个步骤：启意识、清醒、冷静。
以往他都能够一步到位直接冷静地面对阴戾梦境，是以才能避免越来越严重的阴戾影响。
可是现在……
他虽然能够意识到，可是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如同灌了水泥，要想要思维清醒却十分地困难。
只觉得有无数的触手拽着他的意识，要将他拖入沉沦的迷梦之中不再醒来。
而他的理智虽然不存，却也本能地与这股拖拽力进行抗争。
这个抗争持续了一段时间，忽然间耳边传来了陌上道人念诵的《妙然抚心决》。
姜思白的意识当时就是清醒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跟着师父的声音一起念诵这篇可以宁心静气的口诀来。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虚空甯宓、浑然无物……”
这对于姜思白来说如同水到渠成一般自然，毕竟这份抚心的口诀与《守中固元法》中的静守之法有许多相通之处。
姜思白念诵着口诀便渐渐将自己的意识或者说是神识凝聚了起来，然后内心清净，再一点一点地摆脱纠缠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触手’。
他只觉得自己如同正从泥沼中一点点拽出一枚华美白玉，此玉纯净白洁，每脱出一些淤泥都会令他神清气爽心中明朗。
直至，他一下子整个人清醒了过来，随后意识到那‘美玉’便是自己，而周围则是一片污秽的充满了各种奇异扭曲的梦魇世界。
这和先前的阴戾梦魇不同，那只是一个片段一般的幻境，而现在则是一个十分浩大并且相对完整的噩梦般世界。
也即是梦魇世界。
他的眼前又看到了莱城，他仿佛回到了白天，孤身一人站在莱城门口时的情形。
满城的尸鬼，满城的鬼兵鬼将！
按照姜思白多次进入阴戾梦境的经验，他大致上明白自己该如何脱出梦魇。
那就是莽上去，把阴郁之气凝结的所在给打掉就行了！
姜思白深吸一口气，然后手中就出现了坤舆剑。
这柄坤舆剑其实与他现实中所用的剑已经不同了。
它在形态上变化不大，但是纹理上稍有调整，同时又显得更为灵动。
这是姜思白最近的突发奇想。
既然阴戾梦境中一切都依托于他的认知与想象，那么他完全可以更具自己对《坤舆厚德篇》的不断研习、精深而在梦境中强化坤舆剑的形态。
尤其是，梦境中他完全不用在意铸造坤舆剑的材料影响以及锻造技法的影响，可以将一切都完美展现。
在姜思白眼中，此时他手中的坤舆剑才算是‘坤舆剑·初打’，和现实中那柄用凡铁打造的‘坤舆剑·试打’天差地别。
他拿起了坤舆剑就莽了上去。
在他想来既然在现实中他都能够一路莽过去，那在梦魇里肯定也没问题啊。
可事实给了他深刻的教训。
他企图复刻白天现实中击倒城墙的一剑。
可是那《地龙剑法》竟然受到了某种干扰，理论上应该远强于现实的一剑对这城池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这让姜思白错愕之余，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身体上汇聚的阴戾之气已经产生了质变！
可这又怎么会啊！
他就算一路上杀了许多尸鬼，可再多的尸鬼也不过是妖魔中最下等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会出引发质变？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白天陌上道人那一惊一乍的样子。
想起了这一切恐怕都源自于他捅死的那个莱王！
莱王本应该是莱国国运所聚，是一国生灵的福祉所在。
而那鬼妃利用莱王窃取国运，那就是在窃取一国之福祉，而将一国之苦怨都留在了那莱王的身上。
那些苦怨可以转化成多少阴戾？
姜思白不得而知。
应当是个极可怕极可怕的数字吧。
“嘶~”
他总算是明白了自己这次为什么会这么难了。
也总算是明白为何修行者对人间帝王贵族都那么客气了。
因为人间权贵，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身上都汇聚着许多人的福祉或者苦难，而无论那是什么，修行者沾染上了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姜思白发现无法以自己的方法入城，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了这座梦魇中的莱城城门下。
他抬头张望，只觉得这座莱城竟然显得如此巍峨高耸？
尤其是当他整个人都站在这城门楼的阴影下时，那门洞就好像一张深渊巨口随时要将他吞没。
这里是他唯一能够进入梦魇莱城的地方。
姜思白没别的选择，只能从这城门中走入，在城门内那一片阴仄的暗影中进入了城中。
入城所见，就是‘老熟人’尸鬼了。
那些城中平民化作的尸鬼还穿着生前的衣服，它们一个个茫然地站在城中大街上无所事事。
直到姜思白出现。
它们一下子有了目标，平举着双臂卯足了力气狂奔过来。
姜思白见状隐隐间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想起自己甚至砍不动那城墙，那这些尸鬼是否也会变得更强？
他十分谨慎地挥剑上撩，带起一道汹涌土龙，轰然撞向那些尸鬼。
然而令姜思白烦恼的事情发生了，这土龙轰击已经得到了梦境的增强，可轰出十数米距离威力也有增强，可是这些尸鬼却并没有被一击而灭，反而在挨过了土龙冲击之后又冲了上来。
哪怕浑身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一块完整的地方，可它们还能够以同样的姿态狂奔而来。
姜思白不得已再次出剑，以横剑、劈剑、刺剑进行近距离攻击。
他要尝试这些尸鬼的强度了。
以罗云剑法中的剑招施展开来，这些尸鬼暂时还近不了他的身。
梦魇中的尸鬼明显力量要强了三倍多，速度也快了不少，身体强度则是提升了五倍之余。
这也是姜思白以地龙剑法没能将它们击杀的原因。
地龙剑法由此也向他展现了它作为斗战剑法时的缺陷。
那就是擅长范围攻击但总体杀伤有限。
事实上坤舆剑上汇聚土灵之气，每次出剑都重若千钧。
这对生灵来说绝对是很可怕的杀伤，可对于这些已死的亡灵来说却杀伤有限。
它们不怕重击，也无所谓骨头断裂或者内脏破碎。
它们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行动，除非姜思白的坤舆剑能够一下子将它们给劈碎了。
姜思白斗得很苦，他必须在这些尸鬼敏锐的反应下一剑击中其头颅，将其头颅完全砸碎了才能够做到一击必杀。
这对于他来说自然是杀伤效率大大降低。
三个多时辰过去，他从城门口一路突进到了梦魇莱城外围靠近中央的大街上，沿途砍死了差不多五百多个尸鬼。
他的击杀效率太低了，幸而在被围住时能够以缩地成寸再次拉开距离和空间。
直至这梦魇空间慢慢地白化，好像整个世界的扭曲都在白光中停滞，然后慢慢消散。
姜思白猛地睁开眼，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颇为疲惫。
这感觉就好像是做了一夜噩梦一般。
而他的身边，念诵经文的声音才戛然而止，他的师父正担忧地看着他。
这一次，他在阴戾梦魇中停留了一夜！
第三十二章 似乎无事
“师父。”
姜思白醒过来之后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招呼了一声。
陌上道人这才露出了宽慰的表情。
“总算，你是醒过来了。”
这时旁边又有一个声音传来：“让公子小白陷入危局实非我愿，妫申明惭愧。”
姜思白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脸色惨白一脸虚弱的公子申明，另一个则是正襟危坐的莱国剑师聂盖，看起来他已经恢复。
姜思白微微皱眉，昨夜他随着师父回到求道宫后，一通忙碌原本不想睡的。
可是到了午夜子时，他竟然不受控制地就昏睡了过去。
现在看起来这阴戾对他的影响已经非常大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对自己睡觉时被围观的情形很不满意。
公子申明忽然说：“是在下冒昧了，在下只是忧心阁下的状况并且想要当面道一声谢。”
“聂师父，我们先退下吧，勿要打扰陌上仙师他们师徒谈心。”
说着他就拉着聂盖真的告退离开。
姜思白觉得有些奇怪，然后问：“刚才那个妫申明，是不是看透了我的心思？”
陌上道人微微颔首到：“此子身世不凡故而敏锐异常，这也是他能在莱国留下那么好名声的缘故吧。”
是啊，能够感觉到旁人心中所想，那不只是可以用来防备恶意，也能够及时化解恶意。
姜思白犹豫了一下说：“那妫申明是不是快死了？”
陌上道人摇摇头说：“是你救了他，你打破了他身上的枷锁。”
“说起来，我当时送给他麰稷灵露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只是想着一般这种声望很大而身体天生很虚弱的人都是一些先天元神特殊者。”
“而我简单推算之下发现此子也与我罗云仙山有缘，这才想要替你留个善缘。”
姜思白听了稍稍一愣，随后意识到陌上道人许多事情的做法其实都是再为他做考虑！
毕竟陌上道人本身已经年纪那么大了，只是自己的话又怎么会在乎那么多事情？
就像赠送公子申明麰稷灵露，再帮助涉渊子完成任务……都是在为姜思白积累善缘！
姜思白对恩师感激，他说：“劳烦师父挂心了。”
一夜诵经，这必然是十分辛苦的。
陌上道人摇摇头说：“不必在意我，倒是你的问题才大了。”
“被阴戾梦魇折磨一夜，现在必然是心神俱疲。”
“你不能放任这种状况下去，必须立刻守心静坐，尽可能地恢复自己的元神损耗。”
“这几天你就都在求道宫过吧，为师为你诵经。”
姜思白听了十分感动，他也对自己这个状态有些不放心，所以只能谢过师父然后开始打坐守心。
这一夜姜思白过得可真不算好，睡了还不如没睡，醒了之后也一直在犯困。
他静下心来放空自己，很快就进入了玄之又玄的空明状态。
这是十年静守之功，令他能够霎时坐忘。
其实这十年的苦修，给他带来的好处又何止是真气上的潜力？
本身元神上的强化也是十分显著。
所以那一夜梦魇给他带来的损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再加上如今坐忘空明，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正在快速恢复。
姜思白卯时开始静坐，而到了辰时就慢慢恢复了过来。
静坐一个时辰，他起身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肩颈腰肢，只觉得颇为松快舒适。
如此一来，一夜梦魇所带来的后遗症就算是没有了。
只不过代价是，他今后恐怕会显得特别‘慵懒’。
这大概就是副作用了吧。
“小白，你没事了？”
陌上道人惊喜地问。
姜思白点点头说：“师父，我觉得我可以应付得来。”
“只是从此之后恐怕不太方便再参加斩妖除魔这种活动了。”
说起这个他也比较郁闷，这算是被迫过上咸鱼生活了？
陌上道人倒是大为惊喜地说：“造化啊，这是好事。”
“若是你现在就能应付得来，那么只要你能够尽快提升修为，这阴戾的影响迟早会被一点点克服。”
“反正你拜入我门下只需要种好地就行了，那些斩妖除魔的事情小白你就不必操心了。”
姜思白感觉到了纯粹的关心，他的师父不求他能有多么出息的表现，只求他能平平安安。
“师父，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种地的。”
“不过既然没事了，我就回白邑吧，那里要开始准备春耕了。”
陌上道人颇为无奈地说：“不在于这一时吧？”
姜思白摇摇头说：“既然已经拜入师父门下，那自然要好好学习种地，然后到秋收时让师父品鉴啊。”
陌上道人见状无奈，他只能告诫道：“小白，一定要记得多多念诵《妙然抚心决》，这是现阶段对你能起到最大帮助的东西了。”
又犹豫了一下，陌上道人掏出了一个清洗干净的小玉球说：“这是一枚灵玉，上面汇聚了莱国最后的福祉。”
“我想莱国的灾与劫如今都在你身上，这最后的福祉应当也归你才对。”
姜思白接过这灵玉，知道这是自己从莱王身上获得的战利品，他好奇地问：“此灵玉该如何使用？”
陌上道人说：“随身佩带即可，或许会给你带来一些福运，避免一些灾祸吧。”
姜思白听了就明白师父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具体怎么用，不过知道是好东西就行了。
他没有客气，伸手拿过了这块灵玉就将之串了起来挂在腰上。
不得不说，好像还真有那么点作用。
他觉得隐约有一些清凉的气息从那白玉上弥漫上来，令他精神十分放松。
……
姜思白告别了师父之后还真就开始种田了，好像对先前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感觉。
那些莱国流民已经得到了安置，正好随着白邑的农人们一同开始春耕。
而流民们种的地，就是姜思白在汲水对岸开辟的那些荒地。
被他《地龙剑法》扫过的地方，都已经完成了翻整的步骤，可以让农人们轻松入手。
而姜思白自己则是对照着《坤舆厚德篇》开始调整自己所耕种土地下的地气流向。
大地中的土灵之气并非是不动的，它们会以一些特定的路径如同网状在大地下面缓缓流动。
这在《坤舆厚德篇》中称之为‘地脉’，大地的灵气脉流。
姜思白现在所做的，就是想办法稍稍改变这‘地脉’的流向，在他的田亩处转个圈再走。
第三十三章 春去夏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姜思白开始了一番颇为有规律的生活。
他也不会在汲水河畔的小屋里居住了，而是每晚都会回到白邑的庄子上过夜。
大白老师真的是劳苦功高，不但要看着小的，还得看着这个大的。
虽然每晚它都睡在厨房大婶那里给大婶压被子暖脚就是了。
陌上道人则是每天午后都会前来给自己徒弟讲经卷道法，趁着春耕的时候又给姜思白讲了一卷《万古长春篇》。
这是木属性的一篇功法，通篇讲述的都是在对应的土地中该如何进行耕作以及该如何匹配作物种类。
当然，相应灵气的描述也有许多，都被陌上道人一一详解了出来。
姜思白本身有对《坤舆厚德篇》的领悟，在这《万古长春篇》的理解上颇有些能够举一反三的感觉。
尤其是在这春耕的时节，配合大地雪融而万物生发的景象，再加上师父陌上道人几乎是将这篇经文喂到嘴边了……
在地里的绿苗冒起时，姜思白就已经很顺利地入门了。
木灵之气由此也汇入了他的体内，让他能够感受到了木灵的奥妙。
人体五行之中肝属木，开窍于目、藏华于爪，于是姜思白渐渐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目力越来越好，而双手上以往劳作留下的茧子也渐渐淡去。
他的身体有所增益，精神自然而然也变好了一些，让他在夜晚的阴戾梦魇中也能够走得更远一些。
“对了徒儿，那灵玉你琢磨出什么用法来了没有。”这天讲课完毕，陌上道人寻思着多问了一句。
姜思白点头说：“目前来看，弟子每夜入梦魇中时，这灵玉都能够帮助弟子更快清醒，同时次日打坐恢复时也能够让弟子更快进入定境。”
这是实话，这在初时的确是给姜思白带来了许多便利。
陌上道人闻言惊喜道：“不愧是莱国最后的福祉所在，这灵玉有此功能就已经称得上是一件秘宝了。”
“倒是有个消息应该告诉你。”
姜思白收敛了一下心思做出聆听状。
陌上道人说：“涉渊子出事了。”
“昨日夜晚为师得到元道峰神机真人的传讯，提及涉渊子被阴戾梦境迷了心窍，如今已经半疯不癫十分狼狈。”
“神机真人询问莱城事，为师将你的猜想告知真人，而后神机真人判断那涉渊子应该是被鬼妃的意识所影响了。”
姜思白听了也是稍稍吃惊，他问：“连元道峰也没有办法解决吗？”
陌上道人摇头道：“说实话，有炼魂灯那样的法宝在，其实涉渊子并未遭受多少阴戾的纠缠。”
“他受到的是鬼妃原本意识的影响。”
“这份影响当显现出来的时候已经无法再做处理了，涉渊子时而认为自己是鬼妃，时而又忘了自己是谁十分麻烦。”
“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想让你将来上山之后记得躲着点这人。”
姜思白听了点点头表示知道。
在他听完陌上道人的话就觉得涉渊子这可能是得了某种认知障碍。
不过管他呢，这世间神秘的事情这么多，他也犯不着一件件地都去刨根究底。
倒是后来师徒两个又聊起了那公子申明。
姜思白问：“听闻先前公子申明面见我父王，邀请父王派驻军队占领原本的莱城？”
陌上道人闻言颔首道：“莱国王室如今其实就只剩下妫申明这一人，他这番举动也意味着献国于纪王，你们纪国的国土范围要大大扩张了。”
姜思白脸色一僵问：“那么师父的工作量岂不是也要大大增加？”
“对了师父，那莱城的尸鬼可曾解决？”
陌上道人莞尔道：“徒儿且放心，尸鬼乃是最为弱小的一种妖魔，只能凭着戾气在寒冷的冬季存在。”
“一旦天气回暖，万物生发之力就会冲散那点阴戾，让那些活尸快速腐烂并且化作枯骨。”
“如今已经化雪了有一月时间，那些活尸早就动弹不得了。”
“听闻莱城还有十之一二的人口存活下来，他们有些见证了你当时单人一剑突入王宫的英姿，对你敬畏无比。”
“如今在纪国，你这‘护国降魔公子’的名声可要比贫道还要响亮。”
头衔又长了。
姜思白听了摇摇头说：“那又如何，我只愿快些入得山门，正式开始修行大道。”
陌上道人说：“也是，世俗如何于你终究如同云烟，但是所谓大道……徒儿，你如今所修的就是我神农谷的大道啊！”
姜思白闻言恍然，神农谷秉承的就是耕种之道，那不就是他现在正做着的事情吗？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将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所耕种的那亩地上，观察着绿苗生长时的奥妙。
那个趴在田埂上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身影又出现了。
姜思白只要白天清醒着，就会观察着趴在自己所在的那亩田地中，似乎是聆听着大地的脉动，又或者感受着万物生发的那种力量。
《坤舆厚德篇》给他带来的触动越来越深刻，而突飞猛进的则是《万古长春篇》的感悟。
那是一种无论冬天有多么寒冷，万物多么凋敝，随着春天到来只要有土所凭有水浇灌，那么自然就有草木破土而出重焕生机。
而在这种感触下，他隐约间对眼前这些倾注了心血的青苗多了一份感知。
他好像能够看得出来这些青苗其实有些营养不良。
环视一周，他立刻意识到问题在哪里。
是许多青苗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挤占了生存空间！
姜思白想了一下，用木灵之气拽出了那一棵棵过于拥挤的青苗，而后在河对岸的荒田将之种了下去。
他将自己的一亩灵田拆分成了两亩。
由此正好观察灵田与普通田地之间的差别在哪里。
姜思白就这么白天全副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家神农谷的大道中去，晚上则是在阴戾梦魇中执剑厮杀，常人竟然丝毫看不出他身上发生的变化。
原本若是他这般夜夜厮杀不休，身上总会有积累杀气、煞气等负面的东西，久而久之对自己、对身边的人都会产生影响。
可是姜思白这般愣是以坤舆厚德，将这份躁戾之气都给埋葬、隐藏了起来，让他平时看起来就像是个寻常的农夫一般。
而随着春去夏来，陌上道人也开始给姜思白讲解《龙润江湖篇》和《太阳丙火篇》。
第三十四章 眨眼便是一年
姜思白按照陌上道人布置的功课按部就班地进行《太阳丙火篇》和《龙润江湖篇》的修行。
学习《太阳丙火篇》是因为夏季烈阳高照，最适合感悟这一篇道法。
而因为种地的过程中总是离不开水，甚至姜思白在感受土灵之气和木灵之气的时候，都已经隐约开始感受到水灵之气了。
好家伙，这种展开让陌上道人完全预料不到，他看着自己这徒弟，总觉得他那一身的灵气都要摁不住了啊。
真是天赐佳儿，怎么就落到老道士的手里呢？
于是原本应该在冬天再传授的《龙润江湖篇》也一并开始讲解。
所谓‘龙润’便是雨水，‘江’为河流，‘湖’为水泽湖泊。
这就是一篇讲述天下水脉的道法。
而姜思白也是不负所望，对这《龙润江湖篇》领悟得十分迅速透彻，甚至速度比那当季的《太阳丙火篇》都要快一些。
就这么的，周围农户眼中他们仁善的公子小白又更疯了……
不是把自己埋在土里就是站在田埂上顶着毒辣的烈日暴晒，又或者是泡在汲水中想心事。
可说来也奇怪，正常人这么作死早就浑身漆黑晒掉几层皮然后邋邋遢遢见不得人了。
可是姜思白却越来越精神皮肤也越来越细腻，甚至农人们远远地在太阳底下感到一阵刺眼的反光，肯定是这货又在晒太阳。
用老百姓们朴素的言论来说，这公子小白的皮肤都已经白得能反光了！
这就太反常了，许多农家小孩羡慕极了，也学着他的样子晒太阳……
当然，结果不会那么美妙就是了。
在这个过程中，一些让人意外的消息传到了姜思白这里。
那就是罗云仙山上又下来了人，将那妫申明和聂盖都接入了山中修行。
后来问了陌上道人才知道，那妫申明是真的与罗云仙境有缘，被四仙峰中的‘见性峰’高人收入门墙，专修那元神奥妙。
而聂盖则是担心妫申明的身体被一起带回去的。
只是听陌上道人所言，那聂盖在罗云仙境中也是得了造化，在习练了妫申明替他求来的罗云剑法之后竟然在习练中全身心投入，在不知不觉中以剑入道。
是以十三仙谷中的神剑谷高人出关来收下了这个弟子，聂盖因此也直接一跃成为神剑谷的真传弟子，堪称世事无常。
若是常人听了这种事情，恐怕难免心生嫉妒。
只是姜思白听了依然故我地进行着自己的修行。
对于他来说那只是别人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自己在自己的道路上行走，又何必去理会别人的幸运或者不幸？
是以夏去秋来，姜思白历经春夏，总算是等来了收获的季节。
顺便他也终于开始入门《扶光丰实篇》，圆满了自身对五行灵气的学习与认知。
老道士对姜思白的学习进境真的是感慨极了，这是用了一年的时间学会了寻常弟子三年都不一定能够学会的内容啊。
尤其是当陌上道人来到那亩灵田边，看着那一亩颗粒饱满甚至压完了穗头的粟米，心中的满意已经不需要多言。
这一年风调雨顺，白邑农人都得到了丰收。
而说来令人无法相信的是，收获最大的竟然还是公子小白亲自耕种的那两亩地。
其亩产直接吊打了所有农人。
尤其是那一亩灵田，直接出产了十石粮食！
这就有些吓人了，因为当前的耕作习惯实在不咋滴，一亩地能够耕种出三石粮食就已经是十分了不起了。
正常情况下，刀耕火种下能够有二石亩产都已经不错了。
可姜思白这是把亩产提升两倍还多，这怎么能不吓人？
陌上道人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笑了起来。
姜思白在这个过程中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他宽慰地说：“我神农谷能够种出亩产六石的弟子就已经达到了入室弟子标准，徒儿你已经达标了。”
姜思白闻言却不满意地摇摇头。
因为他按照自己上一世所知的情况进行了一番换算。
这个世界一亩的面积其实不大，三亩半才相当于前世一亩。
而前世一亩可产粮600公斤，换算到现在也是亩产170公斤多一些、二十七石左右。
他这远远没有达到上辈子的情况。
虽然说上辈子有金坷垃、科学种植等，可他这还算是灵田呢！
陌上道人见他居然不骄不躁，不由得宽慰道：“徒儿好心性，需知这修行方才开始，正是要砥砺前行之时。”
姜思白立刻躬身道：“请师父指教。”
他想要让陌上道人点评一下，顺便再教教他仙家是怎么种田的。
然而陌上道人没有说他种田种的如何，只是说：“小白我徒，你已经领悟了这田埂上的五行奥妙，这五行流转就像是这一年四季的天候变幻。”
“你需一轮一轮地去好好体悟，感受这四季轮转万物轮回、地脉五行，然后再自己所悟者实践出来。”
“这个实践的过程，便是我神农谷修行的过程。”
姜思白一开始没听明白，可是随后露出了恍然之色。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神农谷修者并非是以耕种灵田种出仙粮为目的，他们的目标始终是感悟天地修持自身。
而所谓的灵田、仙粮，其实都是这种修持过程的附带产品！
姜思白悟了，他对陌上道人抱拳作揖，然后就绝口不提如何能够种出仙粮这方面的事情。
虽然他知道自己只要开口询问，陌上道人肯定会告诉他具体的方法。
可是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他将享受这个过程，完全不需要提前知道答案。
就是陌上道人一下子憋得有些难受。
他正准备在弟子面前装一波然后再开始教导如何种植仙粮呢，结果姜思白就不问了！
这就让人憋得难受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了？
虽然说地脉五行是神农谷的大道，可是咱们有了高度不是也得要有实操的术来支撑场面？
仙粮种植就是神农谷的‘术’，每个弟子都要学会的。
陌上道人都准备教了，结果姜思白反而不愿意学了，这让他差点没憋出问题来。
最后陌上道人只能决定：“罢了，等回山之后再教他这一手吧，现在多感悟几轮四季轮转地脉五行，对于他来说也是件好事，能夯实自身基础以待厚积薄发。”
第三十五章 五行道术
秋收之后陌上道人又开始传授新技能了，就是那麰稷灵露的炼制之法！
这麰稷灵露的炼制之法，绝对是神农谷的一项绝密配方。
只见在白邑姜思白的田庄广场上，一个大鼎就被安放在了那里，下方并未有任何柴火，而姜思白则是站在这大鼎面前良久无语。
这大鼎中装着许多充满了饱满米粒的粟穗，这尚未脱壳的粟米当然并不好吃，可是暴晒脱水之后再脱了壳，就是姜思白上辈子很喜欢吃的小米了。
可是现在他要用这些‘原生态’的粟穗来炼制麰稷灵露。
当然这些粟穗也不是随意选择的，其基本上都是姜思白的那两亩田中所产的籽粒饱满者。
难怪神农谷的入门考验就是种粟米，毕竟若是种不出这种籽粒饱满的粟米，就无法用来炼制麰稷灵露了。
只见姜思白檀中气海内的真气涌出，而后同时沟通了土、木、水、金、火五行灵气，并且按照所学秘方中的顺序不断透过大鼎来调制这些粟米。
首先是水灵力引动粟穗中的饱满的汁水，使之进入一种活化状态。
而后以土灵力展现‘厚德’之重，缓缓压制粟穗，又以水灵力保持其汁水中的养份不会损失。
缓缓压制的过程中又有金灵力如同刀剑将这些粟穗细细分割。
有土灵力的厚德以及水灵力的阴柔保护，粟穗虽然遭到锐气分割却依然不损本质。
很快这些粟穗就在三种灵力的作用之下变成碎末糊状。
而这时木灵力有加入进来，不断地给这些糊状物质蕴养生机，保存其中的万物生发之灵气。
而后再以火灵力慢慢加热，化去其中的有害物质。
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五种灵力不断地同时作用、搅拌，才能够最终炼制出灵露来。
不过这个过程要持续七天时间，而且只能在日光照射之下，哪怕是阴雨天气都不行。
这好像不可能吧？
但神农谷还有一手精妙的封炉之法，同样是以五行灵力来运转，名为‘五行封禁’。
这一手封炉之法用起来可就妙了，能够直接将鼎中炼制的灵液暂时封存状态，直到合适的时候再重新启封使用。
也唯有五行之力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姜思白小心翼翼地按照陌上道人所指点的方法对五行灵力进行编织，形成了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封禁。
这时陌上道人凑过来看了一眼说：“还不错，至少有模有样了。”
说着他就顺手再加了个五行封禁上去，让姜思白就感觉这大鼎仿佛加了个密不透风的盖子。
这个五行封禁和他刚才所施展的有云泥之别。
陌上道人说：“你这初学乍练的能够成型就已经很厉害了，这个五行封禁能够在三年内练成就已经很好了。”
姜思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此时见到太阳星已经西斜，陌上道人就说：“回去好好休息吧，等你自己也炼制出了麰稷灵露，以后饮食其实都可以用麰稷灵露来代替了。”
姜思白问：“原来麰稷灵露就是我辈修者所用的仙粮吗？”
陌上道人说：“只能说近似。”
“其实你若是用灵米来炼制麰稷灵露，不消一天功夫就能够完成炼制。”
“而我现在教你的手段，则是我神农谷祖辈传下来的‘逆天改命’之法。”
姜思白听了稍稍一愣，随后理解了。
将凡米炼制成灵品，对于粟米来说可不就是逆天改命了吗？
姜思白点点头说：“我神农谷的前辈还真是厉害。”
陌上道人听闻如此，忍不住想要炫耀一番。
他说：“这还不止，你知道何为‘麰稷’？”
这个问题陌上道人问过一遍了，但是现在在问肯定不是原先那个答法。
姜思白想了想说：“麰者，麦也；稷者，或曰黍，或曰谷，又或为五谷统称。”
陌上道人说：“叫此名，乃因早年这麰稷灵露就是以‘麰’或‘稷’来炼制。”
“盖因麰稷者虽然粒大却粗糙难以下咽，若是研磨成粉再食用又显得靡费颇巨，在当年哪怕是贵族都不愿食用。”
“倒是我罗云仙境的一位长者受此启发，在研磨的基础上不断进行创新改良，终于成了如今这般成熟的炼制配方。”
“而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有人发现粟米作为配方的原料来炼制灵露其实效果最佳。”
“是以明明以粟米为主材，这灵露却叫做麰稷灵露，以了纪念当年发明这个配方的长者。”
姜思白听了忍不住思绪万千。
前辈长者的伟大已经被今人铭记，也不知如今发生的事情又会有多少被后人记住？
陌上道人走了以后，姜思白就开始打坐调息。
炼制麰稷灵露消耗不小，他得要在子时到来之前好好地调整状态，不然糟糕的状态是会带到第二天的。
一阵调息和静坐，他的状态很快恢复。
而到了临近子时的时候他则自己开始念诵《妙然抚心决》。
这样他在进入梦魇的第一时间首先会下意识地继续念诵这门口诀，从而帮助他从那梦魇的泥沼中更快速地脱出。
这也是他过了这么久以来的经验操作了。
随着那子时到来，那一阵熟悉的昏沉感袭来。
姜思白于定中猛地醒来，稍稍一番挣扎之后，他的意识就恢复了自由。
现实中是忙碌的收获季节，而眼前则还是那一尘不变的皑皑白雪。
白雪压城，明明应该是寒风刺骨，姜思白却总有种皮肤烧灼的刺痛感觉。
面对眼前这座梦魇中的城市，他还是准备等麰稷灵露炼成之后再继续尝试能走多远。
这些时间以来他并没有尝试自己能够在这座城市中前进，只是在城门口附近随意击杀尸鬼，更多的时间还是用来思考。
毕竟在这幻境中能够将他的所知所想都能够从清晰到模糊地聚现出来，这对他感悟那地脉五行的道法极有帮助。
就好像《坤舆厚德篇》中有缩地成寸一样。
《扶光丰实篇》因为有秋之收固以及秋末的形杀，是以可练无形剑气。
《太阳丙火篇》也可练辟火术、丙火真诀。
《万古长春篇》则可练枯木逢春。
《龙润江湖篇》则是有避水术、降水术。
这些道术的修炼如今都已经入门，本来他是要继续开始在梦魇中前进的，没想到师父又传下了麰稷灵露的炼制之法。
先前五行封禁的失败让他还颇为懊恼，正要在这梦魇中再尝试一番。
每当这个时候，姜思白都会觉得阴戾梦魇太好用了，时间总是不够用的样子……
第三十六章 又是一年冬天
姜思白人生中的第一炉麰稷灵露在五天之后完成了。
这比陌上道人预计的要早了一天多，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姜思白对地脉五行的掌控提升可谓是肉眼可见！
满满一鼎的粟穗，在经过了六天的炼制、提纯之后，形成了鼎底薄薄的一层透明清澈的胶状液体。
这就是麰稷灵露的成品。
姜思白拿出先前用完并且洗净的瓷瓶装灵露，发现大约30ml容量的药瓶装了六个，这鼎中的麰稷灵露还有大半。
这麰稷灵露很浓稠，一滴大约1ml，就足以让人半月饱腹。
而姜思白每日的修行消耗以及阴戾梦境中的消耗，也只需要服用一滴就能够在一天时间内补充回来。
甚至如果他长期服用的话，还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器官方面的一些优化调整。
这六个瓷瓶都是陌上道人给他的，这里面已经是可以让他不间断服用半年的麰稷灵露的量了。
至于这鼎中剩下的，若是都装出来还能装个十三四瓶吧。
姜思白想了一下，就无师自通地用五行封禁将鼎口给封了起来。
他觉得，这样应该可以保存很久了吧？
陌上道人见状哈哈一笑道：“没错，你果然合该是我神农谷弟子，这么快就领悟了我们神农谷精髓。”
“我神农谷弟子若是炼制的麰稷灵露有多，也就是这么随便封在鼎里，要用再启鼎就是了。”
姜思白闻言立刻递了一瓶灵露给陌上道人说：“师父，请品鉴。”
陌上道人也没客气，打开瓶盖倒了一滴在自己嘴里回味了一下，点点头说：“还不错，已经有乙等下品的火候了，算是合格吧。”
姜思白听了还不免有些受挫，因为这个评价只是堪堪属于灵粮等级，距离他所期望的仙粮还差得远了。
这个评分标准先前姜思白已经听师父说过了，这是罗云仙境统一使用的标准。
凡是炼制、打造灵物，都以甲、乙、丙三个等级来区分，其中又有上中下三品细分。
总的来说，丙等就是凡间极品，或许有微弱灵性但还达不到灵物的级别，姜思白之前所打造的那些剑器就属于这个等级。
其中出众者如‘方正’、‘剑六’、‘剑七’以及被朱翎仙子击断的那柄‘求道’都属于丙等上品。
而姜思白身上在乙等以上的灵物也就意外成就的乙等中品坤舆剑·试打，还有那无法鉴定其具体品级的灵玉。
从这点上来看，姜思白第一次炼制麰稷灵露就能够达到乙等下品好像也还真不错的样子。
至于甲等，那就是传说中的法宝级别。
陌上道人的丈地尺和镇地印就都是这个等级的。
而落在丹药上面，一般世人会将这个等级的丹药赞誉为仙丹。
这个等级的麰稷灵露自然也就是‘仙粮’了。
如此想来先前姜思白的‘失意’还颇为矫情，他要是能一口气就用凡间的粮食炼制成甲等仙粮，那才真是做梦了。
陌上道人说：“想不到你在炼制方面天赋也这么好……不对，又用了阴戾梦魇吧？”
姜思白点点头说：“是的，我这些时日一直在利用阴戾梦魇来加强地脉五行的理解和掌握，颇有成效。”
陌上道人叹息一声道：“本以为你这些天每日以真气调和灵力来炼制灵露已经足够辛苦，没想到你还能在晚上继续利用阴戾梦境……”
“徒儿，没必要这么拼的。”
“为师也从未指望你能够一次成功，甚至今年这一次都做好了你炼制失败的准备。”
“这一次为师原想让你体验一番便足矣。”
姜思白听了摇摇头说：“既然开始学了，自然要想办法做到最好。”
“弟子倒也算不上拼吧，毕竟随着师父教我地脉五行，也令我的对应五脏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滋养。”
“如今脏腑之气也开始汇入檀中，真气愈发壮大之下精神也好了许多。”
“这样弟子每夜虽然依旧必须面对梦魇，却也能有不少余裕。”
陌上道人听着连连点头。
他知道如果能够这样维持下去，那么这足以让任何人坠入不可名状之深渊的阴戾终将被姜思白克服。
陌上道人颔首道：“妙极，如此你便好好自修，若有问题再来问我。”
“再陪为师在这种上两季的地，我们便可一同回山了。”
姜思白认真地点点头道：“好，弟子便期待那一天。”
接下来是农闲的时节，已经壮大到三百户人的白邑开始准备过冬的物资。
这对于白邑的农人们来说并不困难，毕竟他们有一个仁慈的领主，每年只收他们一成的产出。
这在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姜思白的庄子上就是这么执行的。
所以每当姜思白有事，各家各户都愿意自发地出人出力帮忙啊。
而其实姜思白除了白邑的一成以外，还有属于王室五百户人的一成产出。
那是纪王先前封给他的，只不过他找人代管了而已。
加起来八百户人的一成产出，这已经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随着今年的粮食陆陆续续运来在白邑内起粮垛，姜思白开始为这么多的存粮担心了起来。
他不会去挑战人性，这么多的粮食放在这里真的很容易受到觊觎。
想了一下，姜思白干脆决定自己受累点，将这些粮食都练成麰稷灵露吧。
当然乙等是不可能的了，但多些丙等的灵露也不错啊。
再说了，师父也说他是初学乍练的，那他正好可以多刷刷熟练度嘛。
就这么的，陌上道人不是每天来了，可姜思白却开始了‘糟蹋粮食’的行为。
钟管家现在每天都叫那个痛彻心扉啊。
他看姜思白的眼神已经死死定格在了‘败家子’这个层面上，无比肉疼地看着姜思白将那许多的粮食都给祸祸了，却也只能捶胸顿足。
虽然说是收获了许多凡品的麰稷灵露，可是那对于老钟来说是一件极没有滋味的事情。
一瓶凡品麰稷灵露往往就能让一个凡人一年饱腹无忧了。
可是这麰稷灵露吃起来太没滋味了啊，失去了干饭的乐趣，在老钟眼中也丢失了‘灵魂’。
对此姜思白只能惋惜地停下了继续祸祸。
在留下一部分麦子做成了当时极为珍贵的面粉之外，还剩下了确保庄子一年用度的粮食。
剩下的则全部做成了麰稷灵露，丢在了一个大木桶里封装了事。
这种凡品的麰稷灵露他也懒得下五行封禁了，只希望这灵露不会那么快变质吧。
忙活完了这一阵子之后，就又是一年冬天到来。
希望这次可以无灾无难。
第三十七章 第二年收获
上一个冬天充满了肃杀，这一个冬天对于姜思白来说就是充满了悠闲与温暖。
寒风凛冽，他带着整个庄子的人窝在屋子里不出门。
火塘里烧着火，让屋子里温暖极了。
而时不时地大白老师总是会从外面捕捉一些小动物回来给大家加菜。
姜思白考虑到以后在罗云仙境都要自己操持这一切了，便虚心地向厨房大婶学习起了厨艺。
这一学不要紧，那是直接让姜思白思绪万千，第一次生出了要改变这世界的念头。
因为这清汤寡水的蒸煮，竟然就是当前所有的烹饪技法！
难怪这年头许多人都爱‘脍’，实在是相比起单调的烹饪手法，保持食物‘原汁原味’的生食反而更鲜美。
当然，那也就别怪这年头大家短寿了，毕竟生的东西吃多了总会有各种寄生虫病的。
姜思白能做的就只有烤了。
只是缺少油和调料，这炙烤也显得颇为没滋味。
而相比起炖煮，他一手渐渐至臻化境的烤肉水平得到了大白老师的赞誉。
同时他还会煲一手的好鸡汤，加上些盐巴就能让人回味无穷。
这也是秋霜仙子的最爱。
足岁的秋霜仙子已经开始蹒跚学步，只是至今还未开口说话。
这也没啥，反正她乖巧得很。
白天姜思白练剑她就和乳娘在旁边看着，乖乖的一句话都不说。
到吃饭的时间也基本是给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直到吃不下为止。
所以这粉雕玉琢的娃儿很快就养得圆滚滚的，看起来颇为可爱。
就这么眨眼又到了一年元日。
姜思白懒得去王宫凑热闹，反倒是拿出了自己藏好的那些小麦面粉，然后招呼大家一起包饺子。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在这个时代少有能够保持口感的食物了。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蔬菜，只能用大白老师捕获的纯鹿肉来做饺子馅。
这对于姜思白来说是少了点口感层次，可对于当下的众人来说绝对是珍馐美味。
大家吃得稀里哗啦的，倒是可惜尚未出牙的秋霜仙子只能吃些肉糜拌迷糊了。
元日过后就又是一年春，冬雪解冻，农人开始准备春耕。
姜思白也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首先就是重新翻整土地，对于姜思白来说就是重新梳理一下地脉五行的过程。
才一入手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他发现这片灵田下的地脉五行有许多运行方式对于他来说已经太过原始了。
他这一年过去已经有了太多的提升，再看以往的梳理结果只觉得幼稚可笑。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陌上道人对他的指点。
他向陌上道人请教这灵田布置的时候，得到的指点往往是一句‘你且种出一亩灵粟后再看。’
姜思白起先不理解，现在倒是慢慢理解了。
师父这是让他以实践来加深印象！
如果先前陌上道人就直接指点了他更为出色的灵田布置之法，那他简单是简单了，可是对于地脉五行的感悟也毫无疑问会受到影响，甚至本身出现倦怠之心。
又想起陌上道人所说，神农谷的修行就是这一轮一轮地种地。
姜思白现在算是明白这种修行是如何进行的了。
他重新调整了自己那亩灵田下的地脉五行，肉眼可见地就提升了这亩地里的灵气浓度。
而后他又从去年得到的种子里筛选良种种下。
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去年地里长出来的这些粟米，若是作为粮种的话已经有了明显的品相上的提升！
只是耕种一年，姜思白就感觉到了这亩灵田和粮种的双重提升。
再想起陌上道人要他种出一亩灵粟的话来，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努力的方向。
他又开始‘发疯’了。
白邑的众人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个不断在地里打滚，在水里泡着，在田埂上晒太阳，又对着地里青苗发呆的公子小白……
普通人是不会明白此时姜思白眼中所见到的是一种多么精彩的世界，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越来越痴傻癫狂的公子。
然而事实是，在这个过程中姜思白只觉得自己全副身心都投入在了这方天地中。
那亩灵田就好像成为了他的向道之基，承载了他对地脉五行的全部理解。
而慢慢生长出来的青苗则象征着他的修行与道果，一季一收获，令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当前的状态。
春去秋来，又是一个好时节。
姜思白看着那沉甸甸的粟穗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次他比先前还要投入，甚至能够感受到这些粟穗中的五行构成！
万物之中皆有五行，这是他早先就知道的事情。
可是在此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自己能够感受到粟米之中的五行，让他隐隐间有了许多成就感。
这一年，或许是因为姜思白的榜样，白邑庄上的农人也或多或少学着他来精耕细作。
而付出的努力总会得到回报，他们同样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家公子有多么厉害了，民以食为天，他们心中甚至把姜思白看做了‘圣人’。
而姜思白可顾不上这些。
别人结束农忙开始庆祝秋收，他则还要继续忙着炼制新的麰稷灵露。
他觉得每年这个时候才是他一年修行进行总结之时。
而当他再次开始炼制时，立刻就察觉到了一些微妙变化。
他能够隐约感受到那些粟穗中的灵气，他开始尝试在炼制的过程中与这些灵气能够有所互动。
只是因为这粟穗中的灵气还太少，而他对其感应也不是那么强烈，最终只能是稀里糊涂的挨到了炼制完成。
“不错不错，这一鼎的麰稷灵露已经有乙等中品的灵性了，这一年你的进步很明显。”
陌上道人前来品尝，对姜思白赞不绝口。
事实上他都没批评过姜思白，遇到这么个徒弟似乎只需要夸就够了！
然而陌上道人见姜思白依然是一脸愁容，不由得问：“可是修行上遇到了什么困难？”
姜思白就将自己的困扰说了出来：“师父，我总想要将粟穗中的灵气也能引导着配合炼制，但总是不得要领……”
陌上道人当时就有些面如土色。
并非是姜思白说错了什么，而是这番话语已经太超前了！
陌上道人只能说：“还是那句话，你踏踏实实地多种几年地就能明白了。”
“若说诀窍，你当记得五行相生的道理。”
姜思白听到这个答案也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这一年以来肉眼可见的提升已经让他明白自己该如何去做了。
就是再种一年地看看再说嘛！
第三十八章 是时候了
地脉五行中，姜思白运用最为娴熟的就是金行。
并非《扶光丰实篇》多么厉害，而是他在剑法上的修行勇猛精进，带动了这篇原本是种地用的道法也别出机杼，有了全新的展开。
尤其是某一日，姜思白心中动念，将无形剑气融入了罗云剑法之中，才猛然察觉到了罗云剑法另有奥妙所在。
无形剑气其实是一门道术并非剑法，只是因为激发的金行锐气与剑形类似，这才有这个名字。
而已无形剑气套用罗云剑法，则是让这种情况下的罗云剑法多了一层精妙的意境，使得其再次脱胎换骨。
姜思白在得传罗云剑法的时候其实少了一些真意，后来陌上道人见多了以后才跟他说明白：他的罗云剑法只有‘形’而没有‘意’。
也就是这剑法只有剑法、步法却没有心法。
所谓‘心法’，就是剑招运转之间修者真意的汇聚、移动。
这一点在凡间无所谓，练会了剑招自然就已经极强。
可是在仙家那边就不一样了，心法才是真正的奥妙所在，甚至是能够颠覆剑招的存在！
好在后来他创造的《地龙剑法》算是在千锤百炼中也有了极简单的心法。
有了成功的经验，他在阴戾梦魇中一次次尝试，总算也是总结出来了一套符合他理解适合他的心法来。
由此，《罗云剑法》在他这也有了自己的模样。
只是这般模样其实似是而非，对于他来说这只能说是自己的一些体悟。
这般体悟之下他反而更期待能够得到《罗云剑法》全篇时的收获了。
就这么顺带的，他还在这基础上进行类似的拆招，总算是改出了一门配合无形剑气使用的《秋风扫叶剑法》。
以《扶光丰实篇》为内核，秋风就是无形剑气，扫叶则是剑招的特点，起势时凶猛迅捷，落势时则飘飘荡荡回旋而舞。
这是一门十分优美的剑法，在姜思白的心里对此十分满意。
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一门在实战中打磨出来的剑法！
阴戾梦魇中。
姜思白再次面对那数不清的尸鬼。
他手中持有的不再是坤舆剑了，而是一柄带着细长优雅的长剑，名曰：秋叶。
而他以秋叶剑对敌，不似坤舆剑那般大开大合以力压制，而是以迅捷精准的剑技为住。
只见姜思白身形如同飘零之叶，在尸鬼群中不断地回旋漂荡而行，手中的剑也不断精准出击。
他就好像是被秋风带着飘舞了一圈，剑光一闪之下竟然就有一圈的尸鬼被斩下了头颅。
原本这一剑不该给强化版尸鬼造成这么多伤害的，可是在无形剑气的加持下它们便亡于顷刻间。
就这样，他以更为高效优美的击杀方式来到了梦魇中的莱城内城前。
这里就是姜思白遇到的第一个守门BOSS，名叫龙符的莱国大将。
这个龙符当年姜思白也遇到了，现实中只是一个穿着将军铠甲的普通尸鬼，被他一剑就砍了。
谁知道在阴戾梦魇中因为莱国气运的诅咒变成了一个‘守关BOSS’，让姜思白苦不堪言。
以前凭借《地龙剑法》他也能打到龙符的面前，可是《地龙剑法》对于龙符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因为破不了防啊！
如今姜思白以精巧为主的《秋风扫叶剑法》来对敌，就是想要试试能否换个思路将之击败。
结果可惜了，他‘叮叮当当’打得热闹，每一剑都能够给那龙符鬼将带来一定的损伤，可那损伤似乎又不是那么大的样子。
当然他在闪转腾挪间也丝毫不惧对方的攻击，只是这么耗着耗着，一夜就这么又过去了。
第二天光亮，姜思白捂着额头一脸疲惫的坐了起来，他被这一晚上的‘刮痧’给整郁闷了。
说起来可能让人不信，他觉得自己明明还有许多潜力没有开发出来，竟然有种浑身是劲但没处施展的感觉。
这大约就是神农谷弟子的通病吧，想来陌上道人也是这么个情况。
终究是种地修行的，无论是《坤舆厚德篇》还是《扶光丰实篇》套用在剑招里作为内核都显得不是那么合适。
姜思白暗叹一声也没放弃，只是觉得该更多地练习以求突破。
他也不急躁，反正他现在主业是种地，剑法斗战之术之是兴趣爱好。
如果他是神剑谷弟子，现在大约要愁得茶饭不思了。
可他是神农谷弟子，那就当是通宵玩了一场虐心的VR游戏罢了。
唯一让他颇为不爽的是，这场虐心的游戏还得要一直这么进行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于是很快又是一年春。
姜思白种地的第三年。
庄子上的众人以为又要看到那个疯癫的身影，结果发现他们的公子小白只是在汲水岸边悠然垂钓而已。
他是不管那地了吗？
怎么会。
只是他已经不需要用那么夸张的方式来增加感知了。
此时的他仿佛已经与大地连成一体，坐在那里垂钓就自然而然能够感受到周围大地的脉动。
于是他只需要坐在这里，就能够对周围地脉五行进行调整。
这番进境显得那么轻松自如，和他夜晚的辛苦鏖战相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别。
而这次他也不再孤单。
每每垂钓时，总会有个小女娃骑着大白狐跑到他身边陪伴。
“baba~”
小女娃甜甜地叫唤。
还是说不来话的样子。
姜思白将女娃抱在怀里一起钓鱼。
她爱吃鱼，更爱陪着姜思白一起钓鱼、做鱼。
“大白老师，日影重了，带秋娘回去吧。”
姜思白搓了搓那毛茸茸地小脑袋说道。
大白狐哼了一声以浓重的鼻音说：“大徒弟，今年秋收以后你就该跟着老道士进山了，怎么不多和那些亲戚走动走动？”
姜思白说：“本来就没多少走动，现在又何必再去走动？”
“等我走之前给父王留下一批麰稷灵露就是了。”
大白狐咧咧嘴道：“你还真是薄情啊。”
姜思白无语地白了它一眼说：“没错，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嘛。”
大白狐哈哈一声道：“行了，不开玩笑了，这次你有把握炼制出仙粮来吗？”
姜思白琢磨了一下道：“感觉还差了一点，毕竟我还没有培育出灵粟来。”
大白狐舔了舔嘴说：“也不差了，乙等上品的麰稷灵露，吃起来已经十分香甜美味了。”
姜思白看着它的表情，忽然猜测这货这么肥硕的身形恐怕就是这么养出来的吧？
时间荏苒，第三年秋获的时候也到来。
姜思白这次炼制的麰稷灵露再上一品，成为了乙等上品。
而这也意味着，他离开世俗前往罗云仙境的时候到了。
第三十九章 被抹去的人
这年秋收之后，姜思白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主要是迎来送往的事情，纪国的王公贵族们总算是想起了还有这个即将远走仙山的亲戚，准备过来烧个冷灶，不管有枣没枣的打一竿子看看。
姜思白对此也只能耽于应付，最后干脆打横了心，在这离开前最后的时间抱着秋霜仙子去求道宫居住了。
这次启程他没带多少东西，也就是自己的两身换洗衣服、剑匣，以及三个大木桶。
这三个大木桶里装着的都是这三年来他炼制的麰稷灵露……嗯，残次品。
也就是庄子上那些农户们上缴的粮食所炼制，品相上自然要差了许多，但是因为精耕细作的推广以及他炼制手法的精熟，第三年的那个大木桶中存放的赫然都是乙等下品的麰稷灵露！
这些东西留在白邑，那就是怀璧自罪。
所以姜思白干脆赶着马车将之一并带到求道宫存起来。
躲入求道宫的姜思白也因此得到了清净，一切的迎来送往在求道宫前都被断绝。
这期间只是再去了一次王宫，面见了纪王，顺手将那两桶丙等的麰稷灵露送出了手。
也算是报答了一番纪王的养育之恩吧。
毕竟这丙等麰稷灵露虽然属于凡品，但杂质也都已经被炼化，凡人服用自然可以延年益寿。
原本姜思白送出东西之后就准备与纪王姜明武告辞了。
谁知道这个时候姜明武忽然犹豫了一下道：“小白，等一下！”
姜思白站定，疑惑地抬起头来。
毕竟他与姜明武的关系也就是每年甚至几年见一次的样子，好像真没那么多话值得多说。
姜明武定定地看着姜思白，他忽然捂住了胸口似乎有些难受，然后猛地又锤了两下。
“哎~”
纪王一声长叹。
他说：“我知道现在对你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去意已绝，对我以及这纪国都毫无留恋。”
姜思白平静地点点头，这点没什么可遮掩的。
姜明武似乎更难受了一点，他说：“可你知道吗，一想到你很快就要离开我的身边，我心里面就好像又被掏空了一次……”
姜思白对这一番‘表白’有些莫名其妙，这也太突兀了吧？
随之他抓到了一个重点，问：“又？”
姜明武也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奇怪地说：“是啊，孤为何要说又？”
随后他茫然地从怀中摸出了一枚贴身存放的玉佩，只见这玉佩晶莹透白，上面娟秀地刻着一个‘白’字。
姜思白的心神猛地巨震，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长久以来都忽略了一些什么事情。
他问：“这块玉……”
“我不知道它是谁的。”
姜明武冷不丁忽然来了一句。
他将玉递给了姜思白说：“我只知道它属于你。”
“我想起来了！”
纪王忽然颤声抖了一下，他说：“那时候，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抱着你，看着挂在你脖子上的这块玉……”
“我的心里好像被掏空了一大块，撕心裂肺地想要哭，却又不知道该为谁哭泣。”
“我猜那该是留下这块‘白’字玉佩的人，可是我无论如何回忆都无法想起那人是谁，是何模样。”
“就像，我的心里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
姜思白听了自身也有些颤抖，他意识到这是在说他的母亲。
很奇异的，在这天之前哪怕是他自己都从没有主动想起过自己的母亲是谁，又是什么模样的？
他好像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自己当前的身份，接受了自己的父亲是纪王，也接受了自己没有母亲。
他忍不住问：“父王，那我真是你儿子吗？”
姜明武立刻断然道：“你当然是我儿子，这点毋庸置疑!”
他伸手锤了捶自己的脑袋，然后疲惫地转身道：“抱歉，这些年都让你一个人，可是我没办法……”
这一刻的姜明武竟然是显得老态龙钟，让人心生恻隐。
姜思白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将那玉佩收了起来说：“父王，您没事吧？”
姜明武说道：“我头好疼，让我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就好。”
姜思白连忙扶着姜明武在塌上躺下。
甚至在其躺下之前，姜明武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姜思白明白这种状态，这是心力消耗过大的情况……只是短暂的回忆就已经耗损了这般心力！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父亲身上竟然还有着这样的故事，让他霎时茫然。
毫无疑问，他的母亲应该是个大能，或者背后有大能。
她不知什么原因与姜明武结合，并且看起来还十分恩爱，否则不会让姜明武如此刻骨铭心。
可是在生下他以后的某一天，这个母亲忽然消失了！
连带消失的可能不只是姜明武的记忆，还有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甚至连她曾经的存在都在被淡化。
这就很神奇了。
姜思白又联想到了另一件事：难怪纪王姜明武在其他所有国事上都表现得英明神武，唯有在寻仙问道一事上表现出了出乎寻常的执着。
必然是姜明武潜意识中知道唯有从仙道中寻求办法，才有机会寻回他那被挖去的记忆。
只是可惜，哪怕是姜思白如今已经算是修行入门，也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伟力能够将一个人的存在给这么简单粗暴地抹去。
姜思白陪伴在姜明武的身边想了许多事情，那些服侍的宫人也不来打扰。
毕竟在这些宫人们眼中，纪王和公子小白正在父慈子孝。
可是当傍晚时分，昏睡了两个多时辰的姜明武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场面又忽然变得怪异了起来。
“小白，你怎么还在这里？”
没有了先前的情深意切，一下子又变成了一种无比冷淡的状态。
这种态度就好像是赶车的皮鞭，抽打在姜思白身上迫使他快速地远离。
以往在面对这份冷淡的时候姜思白心中有过一点不忿、一点无措，现在则只有同情。
他说：“启禀父王，儿子是来告辞的。”
姜明武坐起身来做出威严状：“行了，退下吧。”
姜思白点点头，躬身行礼之后稍稍犹豫，才转身走出屋子。
“哎~”
他叹息了一声。
手里紧捏了一下那带着‘白’字的玉佩，随后将之小心收藏起来。
关于那个消失了的母亲，姜思白没有什么强求的想法，只求随缘就好。
毕竟他本身是两世为人，这一世的代入感本来就不怎么强。
而与纪王告别之后，姜思白也终究是到了可以拜入罗云仙境的时候了。
第四十章 山门之前
这年霜降，姜思白已经十九岁，他单手托着一个小木桶，背上背着漆黑剑匣跟在师父身后入山。
在他的身边，则是快乐的秋霜仙子骑在大白狐狸的背上，一路欢快。
童言趣声沿途不断，让前面走的老道士也常常抚须浅笑。
这是一个充满了暖意与趣味的组合。
而就在这时，姜思白抽了抽鼻子，忽然闻到了迎面而来的一股酒香味。
这股酒香十分奇特，好像让人闻了就有醉意。
而毫无防备的秋娘就反应更强烈了，小身子晃了晃，竟然就这么从大白的背上摔了下去。
大白狐连忙长尾巴一卷将小丫头给卷在了尾巴里，然后气急败坏地大骂：“是哪个缺德的，怎么和酒真子那个混蛋一个德行！”
远处就传来一个声音：“好你只胖狐狸，这是在骂我吧？”
话音落下，姜思白也不知怎么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道袍的人。
这个人就是酒真子？
虽然看起来这酒真子好像和大白老师挺熟悉的样子，不过他该拿出的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姜思白放下木桶然后从剑匣中抽出了坤舆剑，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终究这三年以来他一直都在阴戾梦魇中厮杀过来，此时只是一个戒备的姿态竟然就有种渊渟岳峙之感。
那气场感觉隐隐间都要压过陌上道人一头了。
“咦？”
来者轻咦一声。
姜思白才看清这人的面容，这是个脸蛋圆滚滚似乎微微发福，但十分清秀俊朗的年轻人。
关键是那一脸的玩世不恭，令他看起来极具个人魅力。
而他身上的黑色道袍则是提醒着姜思白，这位可是罗云五色中最高的皂衣弟子！
“行了师侄，快收了你那一身酒气，那是我新收的弟子们。”
陌上道人发话了。
酒真子这才猛地深吸一口气，竟然是有种饕餮吞天的感觉，一时间狂风呼啸全部向那张充满了酒气的嘴倒卷而去。
及至片刻后一切平静，姜思白才发现那浓郁的酒香味果然没有了。
酒真子这才觍着脸说：“师伯，我看你这徒儿根基深厚潜力充足，可不会怕我的酒味冲。”
姜思白见状才收起了坤舆剑抱拳说：“在下姜思白，见过酒真子师兄。”
“多谢师兄照顾师妹体弱，在下感激不尽。”
酒真子这才尴尬地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个三岁小姑娘！
好在姜思白的话照顾了他的感受。
不过这还是很丢人啊。
他掩面而去说：“师弟你是个好人，我们三年后山上再聚！”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不见了。
“这个酒真子……”陌上道人莞尔轻笑。
大白则是不屑地说：“没想到接替老道士的人选竟然是这酒虫儿，小白，你家里恐怕要被祸害得不浅了。”
姜思白顺势追问：“那位师兄他是出自哪峰哪谷的？”
陌上道人说：“那是神武谷的二代弟子酒真子，其实他早就可以进入斗峰当执事了，只是他自己不愿，就一直在神武谷厮混。”
大白很不满地说：“他那是在神武谷厮混吗？明明是一直在我们神农谷混吃混喝的！”
陌上道人摇摇头说：“我们神农谷的弟子大多孱弱，能够有这种别宗强势弟子的帮扶也是件好事。”
姜思白听着连连点头，他很认同恩师的这个看法，只是大白老师可能不那么认为就是了。
他们继续往山里走。
山中更是寒冷，秋霜仙子被山间吹拂的寒风一激，猛地‘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姜思白见状直接剥夺了大白老师带娃的权利，将秋霜仙子从其背上一把捞了下来，让后用自己的外袍包着抱在怀里。
“咯咯咯~”
小丫头笑得开心极了。
当然是师兄的怀抱温暖啊。
陌上道人走在前面，他笑着说：“徒儿们别着急，我们很快就能到了。”
“爷爷，我们要去哪里呀？”
秋霜仙子天真无邪地问。
陌上道人乐呵呵地说：“去一个……很温暖，也不会有任何争斗的地方。”
秋霜仙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对此当然是什么都不懂的啦。
倒是姜思白多问了一句：“在罗云仙山中，真的不会有任何争斗吗？”
陌上道人反倒是一下子被问住了。
他说：“还是会有一些意气之争的，只不过不会像凡间那么激烈与频繁就是了。”
姜思白听了姑且点点头，怀里的小丫头已经不知怎么的胡乱摸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羊皮纸……
于是满山都是姜思白的惊呼声以及秋霜仙子的娇笑声。
……
山道越走越险。
渐渐地云遮雾绕。
姜思白神色猛地一紧，他说：“师父，我感到脚下的灵气乱了！”
他的天赋出众者在于金灵之气，可是他最花功夫的却是土灵之气。
所以第一时间感应的到的还是脚下地气的紊乱。
大白狐狸嗤笑一声说：“瞧你急的，这是‘罗天都云大阵’外围，若是你这练气三年的小修士就能克服大阵的扰乱，那这仙家山门大阵也太廉价了。”
姜思白听了这才放下了心来。
而陌上道人则是夸赞道：“徒儿你能在大阵外围就发现端倪，这份心思可赞。”
那是当然的，姜思白早就形成了走到哪里都要记忆那地脉灵气的习惯，这一下子的紊乱自然会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老道士又说：“现在别去想其他的了，你只管跟紧我就是了。”
只见这老道士在陡峭的山路上开始健步如飞。
姜思白和大白狐连忙跟了上去，而秋霜仙子似乎觉得很刺激，在他怀里又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
过了小一阵子，前方迷雾中忽然出现一亭。
一名白衣道袍的年轻小道盘膝座在那亭中。
“师叔，您回山了？”
陌上道人对其微微颔首道：“知客，我此次回来还带了两名弟子回来，还请通报。”
那知客道人点头，随后在桌前轻轻一点，只见一枚翠色玉牌就这么飞入了山中。
随后他说：“已经通知‘初元殿’，请师叔携弟子前往登录名册，而后自有‘初元殿’这边接待。”
陌上道人点点头说：“那就麻烦知客了。”
然后回头对姜思白道：“来吧徒儿，该带你走进真正的仙门了，别只顾着看眼前的景色，多小心脚下有没有踩踏实了。”
“是，师父。”姜思白应了一声，随后才回味过来这里面似乎充满了双关的意味。
是啊，他被师父领进门了。
接下来展现在他眼前的必然是一个无比壮丽的世界，师父这是在告诫他不要好高骛远而要多注意夯实基础啊！
他觉得他懂了，连忙郑重地抱拳作揖又重新说了一遍：“多谢师父教诲！”
陌上道人稍稍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干咳一声道：“行了，我们走。”
第四十一章 二选一？
阻挡在姜思白眼前的迷雾在某个瞬间忽然消失，他的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四座奇丽山峰拔地而起，苍茫云海环山涌动。
阳光于云海之间透射而出，在地面上照射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明亮光斑。
山峰之间则是山谷纵横，伴随着山峰那不规则的走势交错，成了十三个宽阔的山谷。
那四座山峰上是仙家飘渺之地，隐约能见亭台楼榭悬空而建，如同云端仙境。
而那些山谷中则有的炊烟袅袅，有的阡陌纵横，有的氤氲笼罩，有的云雾遮盖。
这时姜思白脚下一空，还好反应快往后跳了一步才未失足。
他有些后怕地看向脚下，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陡峭的山崖边，面前是一条崎岖山道蔓延向下。
刚才不知不觉竟然差点失足落到下方山谷中……
“笨蛋徒弟，刚才老道士还提醒你要注意脚下吧？”
大白狐怪声嘲笑。
姜思白和陌上道人同时尴尬。
最后爽快地决定不去考虑这个事情了。
陌上道人转移话题到：“你们面前的这个山谷，就是四峰十三谷中的第一谷‘虚谷’，它不归任何山峰管辖，是给那些求仙缘者居住的地方。”
“掌教仁善，愿给那些求道之凡人一线生机，是以在这‘虚谷’中传下了《守中固元法》，若是有人能够守得了身静得下心，山中自然会有接引者带他们入门。”
姜思白远远的看见这山谷中竟然还有皓首老翁在，他不由得问：“无论什么年龄都可以吗？”
陌上道人说：“但起向道之心，何必在意年龄？”
“若是那些贪慕长生者或者只是渴求力量者，他们在虚谷中呆不了多久。”
“若是那些真正寻求道之壮丽、寻访世间真理者、或者意志坚定者，则自然会留下。”
姜思白点点头。
他心中想到的则是纪国王室得传《守中固元法》，一样的东西最终也就自己修出了名堂，而其他人哪怕是自己那对仙道最为执着的父王，最终也败在了自己的凡俗欲望面前。
陌上道人说：“你看这入眼最中间的雄壮山峰就是四峰第一的‘元道峰’，其上‘承道宫’便是罗云仙境一地精华所在。”
“四山长老都有驻扎，还有整个罗云仙境各峰各谷的传承也都有在此备份。”
“而我们要去的就是这承道宫前‘初元殿’，在那里给你们登录名册，从此以后你们就算是正式的罗云仙境弟子，也是我神农谷弟子了。”
陌上道人微微一笑，往前一步迈出就已经出现在了极远的地方。
姜思白见状一惊，他连忙感应脚下地气，却发现感知依然一片紊乱。
“这老道士又来了！”
“徒弟你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快点追！”
大白狐已经四足狂奔了起来。
姜思白见状无奈极了，他可是背上背着剑匣，右手托着六十升的木桶而左手抱着个娃的。
可能怎么办呢？
谁让他是徒弟来着。
于是他在山脊上健步如飞，一路奔行辗转腾挪，身形灵便就如同在这山中长大的孩子一样。
而这般体力落在虚谷中的那些人眼中，也是不由得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在他们眼中这应该也是入门的弟子了吧？
姜思白这下连好好欣赏山中景色的时间都没有，被陌上道人领着一路急掠就来到了那元道峰脚下。
元道峰脚下设有供人小憩的凉亭，倒是没有再另置知客了。
他们沿着山道往上，这一路上枝繁叶茂，却是除了眼前的山道就看不见另外的景象了。
然而就算只是山中美景，也已经足够秀丽。
罗云仙境已经极大的震撼了姜思白，这里远看是壮观奇丽，而身处其间又能看山中秀美，让人身处其中恨不得用一生的时间来发掘其好处。
上山没多久，众人就在一处缓坡上看到了一座宫殿。
其上牌匾书写‘初元殿’！
姜思白有些惋惜，看起来暂时是不能一睹元道峰全貌了。
初元殿中也是十分奇妙，从门口向里面望去，里面好像是一个档案室一样摆满了一排排的柜子。
这些柜子自然有人打理看守，只是姜思白是没办法靠近观看的。
他们只是站在门口面对一个老人的询问。
“是陌上啊，你也终于要收徒弟了？还以为你会和那些老兄弟们一样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掉。”
陌上道人看着老人说：“玄錾（zàn）子师兄，我以为这里早就该换人了。”
那玄錾子竟似是比陌上道人还要年长的存在？
玄錾子淡淡地说：“快了快了，也就这一两年的事情了。”
他对自身的生死大事似乎看得极淡，而这份淡然就自有真正的出尘之气，让人肃然起敬。
“这次你一口气带了两个孩子回来？这可就有些麻烦了。”
玄錾子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
陌上道人面色郑重地说：“麻烦玄錾子师兄了，我这徒儿名叫姜思白，可为我真传。”
“至于这女娃儿，我给其取名为秋霜，可先养在我那里，等年龄合适了再参加入门选拔。”
姜思白闻言忽然感觉不对劲，他连忙问：“师父，难道不能同时将我们收入门下吗？”
玄錾子淡淡地看了眼姜思白说：“这是规矩，每位长老只能直接指定一次嫡传，其余都必须在入室弟子或入门弟子中挑选。”
“不要觉得这规矩不近人情，这样是为了杜绝一些不值当的裙带关系出现，并且也是算为仙境内的入室弟子、入门弟子谋福祉。”
“让他们也有能成为嫡传的盼头。”
姜思白听了没有分辨什么，只是干脆利落地说：“师父，你还是直接将秋娘带回去，然让我去通过那个入门选拔吧，我有把握的。”
陌上道人摇摇头说：“你已经通过了我的选拔，当年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再让你去经历什么入门选拔。”
“更何况秋娘还那么小，估计也不会想要做个种田的姑娘。”
“我们不该这么早就决定她的前途。”
秋霜仙子好像听到了有人提到她，疑惑地转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过疑声：“爷爷？”
那奶声奶气的样子，一下子就让陌上道人原本硬起来的心肠都软了下来。
他也不愿意和秋娘分开，可真要是那么选择，其实是对秋娘还有姜思白两人的不负责任。
玄錾子见状无奈苦笑道：“我这一只脚埋土里的老头子最见不得这种了……陌上，你这是让我也起了找传人的心思啊。”
“可惜我只有这么一两年的时间了，也没工夫再像你一样直接养个孙女去。”
“这样吧，我这里有个两全其美之法。”
“你可以将这小丫头认作干孙女，然后以抚养者的身份把她带在身边，这样无论她将来如何都可以在你的照拂之下。”
“至于这很精神的小伙子，不如就去虚谷闯一闯入门之试好了，我想他既然已经达到了你的要求，再来一次也无妨。”
“而一旦通过测试你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将他收为真传，那样也就只会让人感慨他的好运而不会让他遭到一些不必要的嫉恨。”
“师弟你当知道，那些被直接带回山门成为真传弟子的除非是真的惊才绝艳，否则很大概率会在这种周遭的嫉恨中泯然众人。”
陌上道人不由自主地沉思了起来，因为玄錾子说的极有道理。
他对姜思白同样十分在意，比起现在多经受一些十拿九稳的考验，还是规避掉以后会遇到的那些麻烦为优先。
第四十二章 生气的陌上
对于玄錾子的建议，姜思白很果断地点头道：“师伯，弟子愿意一试。”
玄錾子当机立断道：“好孩子，师伯这就给你先把名字给录到入室弟子上。”
陌上道人见状有些着急地说：“师兄你动作别那么快，师弟还没想好！”
玄錾子说：“有什么可多想的，你这人就是这样做事情黏黏糊糊的，这是当前最妥当的方式了。”
“是啊师父。”姜思白也帮腔。
陌上道人眼见木已成舟，再加上玄錾子以及自家宝贝徒弟都这么劝，也就叹息一声从善如流道：“那也只能如此了，最近一次的入门考校是什么时候？”
玄錾子淡淡地说：“还有一个月就开始了，所以说陌上，你何必急于一时。”
然而陌上道人当时听得脸都绿了，他说：“玄錾子！”
“种一亩灵粟出来最少也要三月之功，现在只有一个月你跟我闹哪样啊！”
他怒了，因为姜思白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一个月内种出一亩灵粟来通过神农谷的入门考校。
谁知道玄錾子茫然了一下，露出了一副老年痴呆的表情问：“陌上，你一个剑修带的弟子为什么要去种田？”
陌上道人捂着脸说：“师兄，我是神农谷的陌上道人！”
玄錾子点头肯定地说：“是啊，我知道你，平日里常常自号‘陌上剑仙’的那一个嘛，咱们这一代人也就这几个老兄弟还在了，我怎么会搞错。”
陌上道人已经衣袖遮脸道：“师兄，年轻时候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师弟我在四十岁以后就绝了成为剑仙的念头了！”
玄錾子依然不懂的表情，他说：“可我看你这弟子隐隐有锋锐剑意蕴藏，这可是大家气象，怎么看都像是我神剑谷的天才种子。”
“陌上师弟，你真不是神剑谷的长老？”
陌上道人已经板着脸说：“贫道已经做了两百年的神农谷长老了！”
不知为何，他现在对神剑谷也充满了浓浓的怨念，非常想要看自家宝贝徒弟到时打脸神剑谷的情形了。
随之他转念一想道：“好像咱们罗云仙境从未规定我神农谷的弟子只能通过神农谷的考核才能登堂入室？”
明明已经老年痴呆但硬要保持睿智风度的玄錾子威风地一挥手说：“那是当然，我神剑谷要的弟子，就算是元道峰看上了也得吐出来！”
姜思白连忙虚心地哄着道：“师伯，这又是为何？”
玄錾子哈哈一笑道：“这入门考核，可不只是师父选弟子，也是弟子选师父。”
“而又有哪个弟子能受得住成为剑仙的诱惑呢？”
“我们那时候啊，别管那弟子原本想入的是哪一峰哪一谷，反正只要我神剑谷的人看上了，觉得他有用剑的天赋，那别人也只能徒呼奈何。”
姜思白听了连连点头，他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而陌上道人也是连连点头，他确信自己的想法可行。
于是他对着玄錾子有些龇牙地说道：“今日有劳师兄了，小弟先去安顿弟子，稍后有暇再与师兄聚聚。”
客套一声，他就要告辞。
玄錾子也不多言，只是摆摆手让他们自去。
而其自己则是晃晃悠悠地拿了那两块写上了‘姜思白’和‘秋霜’名字的玉牌往里间而去。
姜思白此时已经走的远了，他远远地听到了那一声抽屉合拢的声音……
下一刻，他只觉得脚下那一股无比浓郁而活跃的地气几乎要直接冲入他的脚底！
周围的金木水火四大灵气也是无比活跃，好像这整座山都活了过来，在欢迎他的到来一般。
陌上道人感受到了什么，他说：“现在你已经是罗云仙境的弟子了，这就是来自罗云仙山的认可。”
姜思白这才理解为什么这里叫做罗云仙境。
这种活泼浓郁的灵气远超外界，令他兴致勃勃只想要尝试心中的各种可能。
而陌上道人则是在前面沉默了一番之后，忽然在前方的山道一个转头，往元道峰上另一条岔道而去。
姜思白茫然地跟着，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又变成上山了？
不过这次上山的速度就快多了，陌上道人运用了一些缩地成寸的小巧法门，一步走出十一二米，如同闪烁着前进。
而姜思白也有样学样，一同‘闪烁’着前进。
唯一苦了的还是大白老师，跑得舌头都吐出来了，活脱脱一副累成狗的样子。
最后他们在一座‘仙缘殿’前停了下来。
这仙缘殿当值人可就不是玄錾子那样行将就木的老头了，而是个年轻的女修。
她看见一行人之后立刻躬身道：“请问这位师叔……师叔祖！”
女修似乎认出了陌上道人的辈分，直接躬身一鞠到底。
她好像有些紧张。
陌上道人说：“不必如此，我与寻常弟子一般，也是来兑换仙缘的。”
值守的女修连忙以玉符在两人面前投放一块悬浮的光幕说：“那还请师叔祖与这位小师叔过目。”
姜思白莫名地有感觉了，看起来这女修应该是元道峰上的三代弟子。
而这时他注意到女修面前的光幕上出现了许多的文字，而这些文字都是物品名以及价格。
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东西，姜思白一时间也根本看不清楚。
他唯一注意到的就是这些东西后面的售价……似乎罗云仙境中的货币与外界也截然不同？
他小声问：“这黄鼎玉是什么意思？”
陌上道人闻言轻笑道：“我罗云仙境的货币，就是以罗云五色来区分面额大小。”
“其中白鼎玉价值最低，而后依次是赤、黄、青、墨，分别差值百倍！”
姜思白又问：“那仙缘又是什么？”
陌上道人说：“那五色鼎玉货币是用来寻常购买东西用的，而许多真传之列的功法、物品在不能就此简单售卖，还需要仙缘点数才能购买。”
“而这仙缘点数并非是交易用的货币，而是来自于对宗门的贡献。”
“宗门贡献越多，获得的仙缘点数也越多。”
“当然，最简单的获得方式就是在‘纳谷’接取资源收集任务，可以通过提交任务的方式获取一定额度的鼎玉乃至仙缘点数。”
姜思白又不说话了，只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陌上道人则是含笑道：“小白我徒，你为我弟子，我决定送你一件灵器或者份传承典籍，你可以自行挑选。”
姜思白稍稍一愣，随后十分果断地说：“我要《罗云炼体法》！”
《罗云炼体法》是斗峰的基础功法，同时姜思白所学的基础锻体术也是源自于它。
陌上道人不由得问：“这是为何？”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姜思白会做出这个选择。
第四十三章 师父的任务
《罗云炼体法》？
为什么是这门《罗云炼体法》呢？
姜思白面对疑问，他目光沉静地说道：“因为弟子发现自己的身体仍然有许多潜力没有能够发掘出来，而且随着地脉五行的修行，这些潜力也有越来越庞大的趋势。”
“弟子相信这门《罗云炼体法》能够帮助我完全激发这部分潜力，给弟子的修行带来巨大助力。”
好家伙……
陌上道人心中连呼‘好家伙’。
他只是想要让这宝贝徒儿去神剑谷那边扇一巴掌，结果这徒弟是要去扇整个斗峰的脸？
过了，太过了。
他连忙对那当值的三代女修说：“就这样，兑换一卷《罗云炼体法》，再兑换一卷《罗云剑法》。”
姜思白意外地看着陌上道人问：“师父，这是……”
陌上道人说：“一月之后就是入门考校，你直接以剑法参加考校就是了。”
“我知你剑道天赋超群，在只具其形的《罗云剑法》下都能够自悟入道，更何况现在是完全版的《罗云剑法》？”
当年爱得有多深，如今就有多么恨。
陌上道人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所遭受的嘲讽，再想想自己弟子在神剑谷那受到的委屈，立刻表情就有些阴暗了。
姜思白则是愣了一下，随后认真地点点头说：“也好，这样应该是最稳妥的了。”
都已经过了三年了，他其实都有些淡忘三年前的那种烦躁与愤恨，毕竟这三年来他过得充实又快乐。
现在提起来，他还真得要翻开自己的那张羊皮纸多看两眼，才能意识到自己当年有多委屈。
这回顾一下想起来，火锤谷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六年前自己那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姜思白琢磨着的时候，那女修已经将两册帛书递了过来说：“这位小师叔，请你收好这两册秘籍。”
他连忙小心地接过，有些感叹道：“就算是在姜氏里头，也很少有人会奢侈得用绢帛来做书。”
陌上道人说：“毕竟这一卷《罗云剑法》要30赤鼎玉，而《罗云炼体法》则要80赤鼎玉。”
“这都是灵物的价格，配上绢帛做书也算不得什么。”
姜思白现在对这罗云仙境中各种货币的购买力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接下来陌上道人又一路缩地成寸带他去了那以缴纳灵物来完成任务的‘纳谷’，他才知道了这种货币的价值。
纳谷同样是不归任何山峰统属的一座山谷，它的职能是替罗云仙境搜罗修行资源，所以算是一个面向整个罗云仙境的独立部门。
姜思白在那一串的任务挂牌中找到了他现在唯一有的一项资源：麰稷灵露。
以一个大约30ml的瓷瓶容量计，一瓶丙等上品麰稷灵露只能换得1枚最低面额的白鼎玉！
丙等上品以下的麰稷灵露这里都不收的。
再看乙等下品，则是一瓶可换3白鼎玉。
乙等中品，一瓶可换8白鼎玉。
乙等上品，一瓶15白鼎玉。
哪怕是甲等上品，一瓶也就是20赤鼎玉。
如此说来，麰稷灵露应该算是最基础的消耗品了，让姜思白颇为无奈。
不过他也没多想，就将手里一直抱着的木桶给递到了结算处。
乙等下品麰稷灵露，总计60L！
这是他用今年白邑税收上来的粮食所炼制的麰稷灵露。
在自觉向他学习精耕细作的情况下，白邑的粮食产量大大提升，并且粟米的品质也不可同日而语。
配上他不断提升的炼制手法，已经能够以此来炼制出灵物级别的麰稷灵露了。
虽然每一瓶的麰稷灵露看起来都很廉价，可他们田宗上缴资源向来是走量的！
那结算处的值守人眼珠子都瞪了一下，不过一看是老道士杵在那里，立刻心领神会地开始清点起来。
最后和姜思白估算的差不多，他总共得到了59赤31白的鼎玉。
这些鼎玉都是一枚枚被精雕细琢成鼎状的玉片，其中隐隐有灵性光辉，似乎不只是当做货币那么简单。
陌上道人说：“好啊，如今你有了自己的鼎玉货币，我也可以跟你说一下这货币的来源了。”
“这种鼎玉，其实一些大德大能之辈消耗修为‘开光’的法器，能够作为一次性使用，来化解修者体内部分阴戾之气。”
“是以雕琢成鼎状，一方面是‘镇鼎’之意，另一方面也是这法器的形态如此。”
姜思白听了露出了然神色，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这种鼎玉货币恐怕还是这修行界能正常流通的通用货币。
他现在只是心想，那些能制作这种货币的大能该多富有啊。
当然，这些事情他暂时懒得去理会。
这一口袋的玉片携带在身上显得有些累赘，姜思白怎么看都觉得碍事。
于是干脆留了9枚赤鼎玉和31枚白鼎玉在身边外，剩下的50枚赤鼎玉都留在了陌上道人身边。
他说：“师父，这些您先替弟子拿着吧，在虚谷带着这些太麻烦了。”
陌上道人觉得是这个道理，随后说：“行，你夜间要应付阴戾梦魇，我让大白去给你护法。”
“这一个月你就好好精修剑法，确保万无一失。”
老道士疯狂地暗示。
姜思白郑重地说：“弟子一定努力精研剑道，绝不给师父丢脸。”
陌上道人这才满意地抚须而笑，他觉得以姜思白的天资必然会让那些神剑谷骄傲的老东西们大吃一惊。
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什么叫做‘莫欺少年穷。’
什么叫做‘当年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
姜思白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陌上道人，也不知这个忽然笑个不停的师父正在脑补一些什么东西。
反正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师父的任务罢了。
至于他本身，其实倒还不想去找那断了他宝剑并斥责他‘此非持剑之道’的朱翎仙子的麻烦。
并非他已经淡忘了那份屈辱。
而是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还打不过那位身穿青色道袍的朱翎仙子！
罗云五色：白、赤、黄、青、皂。
三年前就是青衣弟子的朱翎仙子肯定不是他现在能够匹敌的。
要报复，就要一口气狠狠地报复回来。
在那之前就不要再做什么无用的尝试了，那对于姜思白来说也太掉格了。
按照他的想法，他会不断地积累、发掘自身潜力，不断提升修为，直到有信心能够战胜那朱翎仙子。
而后堂堂正正地在其面前击断她的灵剑，并说上一句：此非持剑之道！
第四十四章 又变强了
入门弟子，顾名思义就是入了这罗云仙境门墙的弟子。
而所有的入门弟子也都居住在虚谷之中，或者说是虚谷内谷中。
他们在成为各峰各谷的入室弟子之前其实都是居住在一起同学习共同进步的，直至学成之后各奔东西。
这一段共同求学的生涯在这些弟子们心中往往会变得非同寻常，是建立同门情怀的第一步。
就像陌上道人和那玄錾子。
罗云仙境四峰十三谷，除了其中不涉及传承的五处山谷以外，其余四峰八谷十二种传承自然需要一些凝聚力来捏合。
而就在这一天，虚谷内谷的入门弟子居所中，来了一位特立独行的大爷。
入门弟子虽然每个都有独立的房间，可像这位一样直接有一个独立的院子就太过分了。
而且门口居然还有灵兽守护，凡是靠近者，尤其是在夜间想要串门的，都会被那头大白狐狸给直接驱赶。
姜思白对于这些事情是一丁点理会的心思都没有，他每日里研究《罗云炼体法》又还要精研《罗云剑法》，每天都有巨大收获，不要太忙哦。
总的来说，《罗云炼体法》给他带来的增强是最大的，因为这里面记载了许多利用真气来强化自己身体、发挥自身潜力的办法。
当年斗峰前辈传授的锻体术就是炼体法的基础，他苦练十二载早已经铸就根基，现在有了这完整的《罗云炼体法》的启发，他就好像是手里握着一柄能够开启自身密藏的钥匙！
在精研《罗云炼体法》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在阴戾梦魇中研究这些真气运用之法，并且尝试在《罗云剑法》中的运用。
虽然暂时不得要领，可是他自信凭借这炼体法能够不断增强自身所补的剑法中的真气运行规则。
不过那是在他没有《罗云剑法》的前提下。
当他将《罗云剑法》翻开研究之后，当他将《罗云剑法》中的心法一句句念诵过后，再看这门剑法的感觉就已经完全变了。
很早很早，姜思白就已经能够将《罗云剑法》的剑招拆解由心了。
现在他再看这剑法的真气运行之法，简直就像是在看一本‘剑道字典’。
他心中拆解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对应的恰如其分的真气运行之法，甚至连上下承接之法都有定式。
姜思白心头激动无比，只觉得眼前被推开了另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
虽然有《罗云炼体法》在，他迟早也能够推出《罗云剑法》的心法，可是现在展现在他眼前的是罗云仙境无数前辈总结出来的精华，里面的心法已经成熟无比，是最适合罗云弟子习练的基础剑法。
既然已经有现成的，那他也不用再舍近求远。
他迫不及待地以心法匹配剑法、步法，开始习练全新的《罗云剑法》，每练一遍都能有更多的感触更多的想法。
尤其是他此前自己所创的《地龙剑法》和《秋风扫叶剑法》其实都是出自《罗云剑法》中的剑招摘取、拼接。
如今再以相应的心法配合，这两门剑法也是立刻发挥出了其真正应该有的力量。
“试招，得要试招！”
姜思白兴致勃勃。
可他知道不能太着急。
连忙盘膝坐下，这次竟然花费了一些心思才进入了坐忘。
恢复了一下自己消耗的精神之后，姜思白才在天刚黑的时候就一下入睡。
守门的大白老师见状无语地摇头，它觉得老道士这徒弟还真够疯的。
以现在姜思白的状态，基本一入睡就会进入阴戾梦境，就算不入睡在子时的时候也必然被拖进去。
这其实已经是一个十分危险的状况了，反正大白狐狸是觉得，也就姜思白这种脑子有坑的人才会这么欢天喜地的自己往里面去送。
然而这一次，让大白狐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觉姜思白只是睡了两个时辰，甚至没到子时呢，就一下子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姜思白神情虽然疲惫，可是精神振奋之极，眼中倒影的好像是一个无穷绚烂的世界。
“徒弟，你这是……”
姜思白随之回过神来说：“大白老师，您可以让师父放心了，这次的阴戾梦魇弟子已经能破境了！”
大白狐哆嗦了一下，它仔细看了看姜思白，目光晶莹，随后一扭头切了一下：“这种小事还要本大爷亲自走一趟？”
姜思白还以为它不愿意呢。
结果它转头又说：“也罢，左右也挺想念那小丫头的，明日一早就去看看那丫头吧。”
姜思白听了莞尔，他知道大白老师又傲娇了。
这还是他三年以来第一次能够从那梦魇莱城中‘通关’，心情自然也是颇为愉悦。
这其中自然是有两册秘籍教会了他如何使用自身的力量，更重要的还是在于他的想象力……
在阴戾梦境中，合理的想象甚至比本身所学更为重要！
《扶光丰实篇》是神农谷的金行功法，更是一片秋天的功法。
它的立意与其说是肃杀锐利，倒不如说是秋天的‘收固’、‘充盈’以及‘凋零’。
无形剑气就是用了这其中的‘收固’之意由无形塑有形之剑气，再以‘凋零’形杀之意催发伤害。
这与传统金行功法追求的极致锐意其实并不相同，有着神农谷功法所特有的温和性质。
而姜思白在得到了《罗云剑法》之后将之融入到自己的《秋风扫叶剑法》中去，使之极致提升拥有了可以凝聚有形之气剑作为攻击的法门。
《扶光丰实篇》的‘收固’之意也可使得这些有形气剑能够长时间的存在，作为备战。
一年四季阴阳轮转，春为少阳数字代表为7，夏为老阳数9，秋为少阴数8，冬为老阴数6。
是以这全新的《秋风扫叶剑法》总计可汇八柄有形气剑作为辅战，已经有了仙家剑法之神妙。
如果只是这个，当然不能让姜思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穿那梦魇莱城。
可是如果他再发挥想象力，觉得这套剑法将来能够有希望突破这阴阳极数呢？
当时啊，那梦境中的姜思白可是真的杀爽了。
自身长剑所指，那就是数不清的有形气剑接连激发，好像加特林一样地向前方扫射。
招数什么的忽然就好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原本以为要阻拦他许久的梦魇就这么被不讲道理地射穿。
而他现在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伸手从剑匣中握住了剑七，随之尝试在阴戾梦魇中完成的那些技法……
下一刻，只见那剑七上仿佛被套上了一层层的剑形叠影，看起来隐约模糊了一些。
第四十五章 自觉小成
姜思白怎么也没想到，梦魇莱城中‘守关BOSS’最强的居然就是‘老一’。
莱国龙符将军，那是由莱国小贵族出身，真正靠自身军略武艺讨伐东夷而屡立战功成就大将军位的顶尖武将。
其军略方面的才华在阴戾梦魇中是无法体现了，可是其一身武艺在梦魇中可是让姜思白吃尽了苦头。
在阴戾加强的情况下甚至多次与姜思白‘厮磨’整夜，都快要让他产生心理阴影了。
但是真当他战力突破过了这一关之后，才发现后面的‘老二老三’都是那么的简单。
这梦魇莱城总共就三个‘BOSS’，在王宫门口守卫的依然是那被称作‘巨灵神将’的蛮子。
他在现实中是骨质疏松症患者，并且其实已经年老体弱早就过了巅峰期，所以只能做王宫看守了。
而在梦魇中他不但回到了巅峰期，还有阴戾之气的属性强化。
这些强化甚至比给龙将军的强化还要强，只可惜真正带来的提升却反而不如龙将军。
姜思白在过了龙将军那一关之后再斗巨灵神将，反而觉得变得简单了。
而作为‘最终BOSS’的莱王……
只能说，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被加强得再过分，他该是渣渣还是渣渣。
之后的日子，姜思白就干脆用那龙将军来琢磨自己的剑技。
重制版本的《秋风扫叶剑法》正在快速成型，并且有了些千锤百炼的架势。
而重置版本的《地龙剑法》同样进境飞快。
这两门剑法施展开来，都已经有了一下子‘通关’的架势了。
并非这两门剑法如今有多么厉害，而是作为创造者的姜思白对它们有着非常‘狂妄’的设想。
既然《秋风扫叶剑法》可以延伸出无尽气剑一举打穿莱城，那么《地龙剑法》也能剑起狂龙，一举覆灭莱城。
基础原理对于姜思白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在此基础上对剑法的合理憧憬就能在梦魇中成为现实。
这一天，距离那入门考校还有五天的样子，姜思白自觉剑法小成。
并非是他自谦，而是他觉得哪怕自己有梦魇莱城给他不停地实战演练，那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速成至大成。
能够有现在的进境，完全是过去六年坚持不懈的《罗云剑法》的修炼以及三年来不曾间断的梦魇莱城的实战。
可以说是六年积累的底蕴和潜力一下子激发了，才能够有这样的进展。
阴戾梦魇虽然是危机，不可否认也是机遇。
每天都能够看到自己进步的感觉，对于姜思白来说着实有些上头。
不过这天他还是离开了自己呆了快一个月的小院，准备趁着优美的月色在这虚谷中逛逛。
来这罗云仙境中都已经快一个月了居然连周围的环境都不清楚，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大白老师，周围可有什么好景色，我们去逛逛。”
蹲在门口的大白狐闻言咧嘴龇牙道：“徒弟啊，你还有五天就要入门考校了，还要到处闲逛？”
感觉这狐狸比姜思白自己都要上心的样子。
姜思白搓着大白狐的脑袋说：“大白老师且安心，弟子已经心中有数，接下来几天放松一下心情才能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考校。”
这可是姜思白上辈子‘身经百战’的经验之谈。
大白听着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就跟着姜思白一起出门闲逛。
它说：“那咱们就在虚谷附近逛逛即可，你如今只是入门弟子的身份，除了老道士在的神农谷，其他地方也不适合去。”
“而神农谷位于罗云仙境南部地界，距离这边有些远了。”
姜思白听了点点头说：“就听大白老师的，我们就在这附近走走。”
这一人一狐当即在山中优哉游哉地行走了起来。
他们也不去人多的地方，专门往那人迹罕至的山林里面钻。
路过一处青翠的绿竹林，姜思白忽然有些挪不动脚，他打量着这些色泽鲜艳水润欲滴的竹竿忍不住问：“大白老师，我取用这里一根竹子应该没事吧？”
大白回头无所谓地说：“只要你不把这竹林给砍光了，没事的。”
姜思白欣然点头，然后来到一根早就相中了的竹子前，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成指剑，而后向下一划……
无形剑气就从他的指尖透出，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这一截竹子。
大白狐在旁边咋呼道：“好剑意！”
姜思白很怀疑这家伙懂不懂什么叫做剑意，因为他刚才压根什么都没想来着。
捡了根好竹子，再简单修剪一下，他就扛着竹子上路了。
没过多久，他又路过了一个土丘，地气感知之下，他发现这土丘里有一大窝小蚯蚓在蠕动。
他见状大喜，直接跑了过去挖了一把出来，顺手就装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麻布口袋里。
大白见状那狐狸嘴都忍不住抽搐了起来。
它问：“现在，是不是就缺一个有水的地方了？”
它可太了解这个陌上道人的徒弟了，要不是为道痴狂，要不就是钓鱼摆烂。
姜思白白了它一眼说：“那你就不想吃顿烤鱼吗？”
大白当即昂起了脑袋说：“呵，区区烤鱼！”
“不过这一个月每天都只吃麰稷灵露有些无聊，姑且看看徒弟你的烤鱼本领有没有退步吧。”
姜思又笑着搓了搓那毛茸茸的脑袋。
说来也奇怪，别看这大白狐狸嘴巴硬得很语气也大得很，可就是不抗拒姜思白摸它的脑袋。
只能说，它是会做狗的。
于是他们很快就在虚谷的远端山区内找到了一个幽静的水潭，这个水潭不大不小，清澈见底水质十分优秀。
大白担忧了看了眼这潭水说：“水至清则无鱼，这水潭清澈见底恐怕养不了鱼。”
姜思白也没多想，从怀中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鱼线和鱼钩，再用刚才路上砍的竹竿制作鱼竿。
同时说：“管他呢，钓鱼钓的是一种境界，只看有没有渔获就下成啦。”
大白气呼呼地说：“你们境界高是了不起，但境界高填不了肚子。”
姜思白哈哈一笑，随后找了一处水深的地方甩钩。
而甩了钩之后他就端着鱼竿一动不动了，那静静的心也如同平静的水面，不起一丝波澜。
他就好像是全副身心都融入了天地自然中，很容易就让人将他忽略成一块山石。
与此同时，一个心事重重的女弟子出现在了这水潭的另一边。
她完全没有发现垂钓的姜思白，而是心态有些焦躁地拔出一柄宝剑练起了罗云剑法。
这人，姜思白眼熟的。
第四十六章 原来是故人
对岸剑光满盈，隐隐间似有肃杀之气跃然而出。
那位女修的剑很急很有力，但却没什么美感。
当然，本身她也不是个美人。
浑身皮肤略显粗糙并且黝黑，手脚骨节也有些宽大，肌肉线条很明显。
这是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女子。
“好急躁的剑，别把我的鱼给吓走了。”大白老师不屑地撇了撇嘴，它觉得自己现在也是个品剑的行家了。
姜思白则是平静地说：“这么远没关系的，倒是三年没见，她的剑法其实进步还挺大的。”
大白老师讶然：“你认识这个丫头？”
姜思白点点头说：“三年前就是她与我最后试剑，我赢了，然后她被带来了。”
他简单地说明了一下。
大白狐狸不由地伸出脑袋在姜思白的胳膊上蹭了蹭，好像是在安慰他。
姜思白心中一暖，他发现大白老师其实真的是个很暖心的好伙伴。
想起当年陌上道人养它的初衷其实就是为了给自己送终，姜思白心里也就微微地抽搐。
惆怅之中，面前水潭中的水面忽然波光粼粼惊起圈圈涟漪。
而那翠竹钓竿也是猛地往下一落，那去势之沉显得十分厉害。
“有大鱼咬钩了！”
大白老师忽然欢呼一声竖起了脑袋，那一双耳朵翘得高高，舌头挂在嘴巴外面口水滴滴哒哒的。
姜思白连忙起身用软劲收杆，但水池深处的那条大鱼似乎很有力气，让他担心他那麻钓线会断掉。
于是他心中一动，伸出脚仿佛无意地在水面踩了一下。
下一刻，一股水灵力就裹挟着一道水流急速下冲，一直来到了水底下某处，然后狠狠给了下面挣扎中的鱼儿一家伙。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姜思白淡定起杆，一条四斤重的大鱼就这么从水池底下被钓了起来。
真是难以置信，这水池底下竟然有这么大的鱼，简直违反钓鱼常识。
一条鱼鳞十分漂亮的不明品种大鱼就这么被钓了起来，姜思白瞬间就感觉到了钓鱼的快乐。
大白也感受到了，那挂在嘴巴外面的舌头上已经挂下了一条稠稠的水线……
可是这边的大动静也终于惊扰到了那个女修。
她抬眼忘了过来，随后长剑一收，在水池对岸猛地一跃，借着水池背靠着的山崖在半空中来了一次三角借力，就来势凶狠地落在了姜思白的面前。
“是你？”
她意外地看着正一手抓着钓竿一手拎着条大肥鱼的姜思白，显然非常意外会在这里看到他。
姜思白点点头说：“一别三年，我们又见面了，钩葎（Lǜ）。”
钩葎，纪国田野间常见的一种长满了倒钩的野草。
这是眼前女子的名字，也象征了她原本平民的身份。
这个年头的平民，给子女起名字往往用周围常见的一些东西来命名。
钩葎淡淡地看了眼姜思白，随后忽然收剑抱拳道：“民女钩葎，见过公子小白。”
姜思白摆摆手说：“这都是罗云山中了，凡俗身份在这里毫无用处，我只是姜思白。”
钩葎点点头说：“姜公子，当年是我败了。”
她的表情很认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
可是称呼转换却来得那么自然，显然在她心中自己本就该是与姜思白平等的。
姜思白还挺意外的，并不因为她认输，而是因为她居然这么一本正经地跟他说当年那显而易见的事情。
所以他也没怎么太在意，只是静待这钩葎继续说下去。
只见这女子抬起头来，看向姜思白说：“韩千斤笃信姜公子迟早能够进入罗云仙境，如今再见果然如此。”
姜思白闻言颇为惊讶，他的脑中立刻回想起了一个呆头木脑但十分老实听话的实诚孩子形象。
六年前，他与韩铁匠一同钻研锤锻之法，当年十五岁的韩千斤就在旁边一起旁听学习，甚至在最终考校的时候还一并交了件作品。
只是没想到原本只是凑个热闹的韩千斤会被火锤谷的仙师选中，明明更优秀的姜思白反而被留了下来。
那是姜思白第一次感到屈辱、第二次失望，而那韩千斤临走时倒是很诚恳地说：“公子，千斤先去一步为您打前站，千斤等您！”
一直以来姜思白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现在钩葎提了起来，他就忍不住问：“千斤现在如何了？”
钩葎看向他说：“那是个憨直的，一直留在虚谷等待着姜公子，他认为你一定会在这里出现。”
“甚至五年前，他刚入山一年时就其实已经能够通过入门考校成为火锤谷入室弟子。”
“只是他未等到你到来，便不惜惹恼了火锤谷的师长们也要继续等你。”
姜思白听了心中只觉得熨帖。
终究，他这些年所做之事也并非全部错付。
“这家伙，太乱来了。”
虽然是埋怨，可是姜思白的心中已经满满的暖意。
钩葎说完了之后，她沉默了一番之后忽然低头轻声问：“姜公子，你既然也出现在这里，那么接下来的入门考校也是会参加的吧？”
姜思白点点头说：“当然，这也是恩师交代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好好表现。”
钩葎听了忽然语气有些急促地问：“那不知公子准备参加哪一项考校？”
姜思白奇了一下，随后还是坦言道：“我会参加剑道考校。”
钩葎闻言身体猛地紧绷，而后又松了一口气说：“也好，就让我们在这次考校中再较量一次吧！”
“姜公子，三年前是我败了，但是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输！”
话音落下，她就一跃消失。
“真是个要强的女人。”
大白老师砸吧砸吧嘴说道。
姜思白则是摇头叹息道：“这种性格也真是让人头疼，就希望她别像三年前那样不依不挠吧。”
三年前，论剑法他早就已经赢了对方，可是这女人不知哪里来的执着劲头，就是不依不挠地继续向他挑战，哪怕被打趴下了都要一次次地站起来。
拜托，这不是热血动漫。
当时姜思白如同化身邪恶大BOSS，尴尬极了。
最终他为了不再将这难看的场面拖延下去，干脆利落地一剑斩断了钩葎的剑，这才引来了‘天降正义’。
他真是无奈极了。
明明他当时心平气和没有说任何搞心态的话，结果最后自己被搞了心态。
因为熟知这钩葎的性子，姜思白也是不得不仔细琢磨了起来……接下来的入门考校如果真的遇到她，又该如何是好？
第四十七章 入门考校开始
第二天姜思白睡了个懒觉，这让他有种精神饱满的感觉。
对了，休息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
以前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其实他还是蛮疲惫的。
现在阴戾梦魇彻底成为了他漫漫长夜的调剂品，睡眠质量自然又上来了。
饱睡之后的那种满足感觉让他思维非常活跃，总觉得各种灵感又开始在他的大脑皮层跳跃。
不过就在他走出屋子准备琢磨一下怎么解决早饭的时候，门口趴着的大白懒洋洋地说：“有个家伙蹲在门口等你，已经等了一上午了。”
姜思白意外了一下，随后他推门出去一看……
只见门口蹲着一个无比壮硕的大汉，居然正盯着地上的蚂蚁愣愣出神。
看着那宽阔健硕的后背，姜思白忍不住问了一句：“千斤？”
那大汉猛地回头，露出了一张阔口大方脸。
那脸上表情惊喜无比，他说：“公子！”
与昨夜钩葎那客套、平等相称的‘姜公子’，这一声‘公子’则是完完全全地认下了主仆之分。
这耿直的汉子依然认六年前的公子小白为主，从来没有动摇。
不过应当也是钩葎告诉了韩千斤他的事情，否则以这个脑回路有些问题的家伙恐怕是找不到这里来的。
姜思白见状也是宽慰道：“千斤，你现在可真壮实啊。”
这个头是真的高。
姜思白现在也一米八出头的样子，可是这韩千斤站起身来居然还要超过姜思白一个脑袋！
这是要往两米去了吧？
这一次的故人相聚才是真的好一番高兴。
当年姜思白看韩千斤身体结实，其实是将基础锻体术一起传授给他的，再加上锤锻段之法，他这现年其实并未虚度。
而韩千斤也感激于当年姜思白对他家的恩情，始终记着这份主仆情。
这是一个十分干净纯粹的人。
这是一场寻常意义上的重逢。
尤其是当姜思白拿出了韩铁匠托付过来的包裹时，看着家里母亲手缝的明显小了一圈的新衣，这大汉哭得像是个两百来斤的娃娃。
随后的日子里，韩千斤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搬了过来，说什么也不愿意和姜思白分开了。
大白老师见状倒是乐见其成，因为有人可以代替它看门了。
于是它放心地回到了神农谷，谁知道这就一去不回……
大白老师还是命途多舛的，它刚照看完陌上道人的大徒弟，就还得要去照看其小孙女，总之就是停歇不了。
当韩千斤吃到了姜思白自己炼制的麰稷灵露之后，那上头的感觉就更不用多说了。
他这么大的身板真是很少能吃饱过，现在他竟然能够轻易地有饱腹感，那还不认准了长期饭票啊！
姜思白让他干啥他就干啥，乖巧地一点怨言都没有。
这时姜思白问：“千斤，你会参加这次考校的吧？”
韩千斤连连点头说：“会的。”
姜思白宽慰道：“那好好加油，我们一起做罗云仙境的入室弟子。”
其实他肯定会被陌上道人直接收为二代嫡传，韩千斤大概率还是会成为三代弟子的。
二代弟子穿上青衣就有了收徒资格，不过这收的徒弟只能算是三代弟子，也算不得嫡传。
毕竟传授弟子功课，对于修者来说也是一种必要的修行。
而当这些二代弟子能够突破罗云五色，成为罗云仙境的执事时，那么他就相当于是出师了，也就有了教授嫡传的资格。
目前来说，二代弟子中出师的人还寥寥无几，倒是有资格出师的人姜思白前几天就遇到了一个酒真子。
韩千斤憨憨地问：“公子这次的考校一定会通过，只是公子要参与哪一门考校？”
姜思白说：“我要参加剑道考校。”
韩千斤当时就一个激灵，起身就要走。
姜思白连忙拉住他问：“你这是怎么了？”
韩千斤说：“俺要去打一柄剑，俺也要参加剑道考校。”
姜思白看着这莽汉简直哭笑不得。
他说：“你别着急，我虽然参加剑道考校，可是我要入的是神农谷。”
韩千斤茫然了一下，然后问：“那……神农谷该怎么入？”
看起来这汉子是铁了心要追随姜思白了。
姜思白只能宽慰道：“千斤，你我以后是同门，入了哪家哪谷都没关系。”
“到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参加火锤谷的考校吧，别在这虚谷浪费时间了。”
韩千斤无奈地说：“那好吧。”
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好像入火锤谷有多难为他似的。
姜思白见状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不过想想韩千斤既然五年前就能够达到要求，现在肯定也可以。
于是他也就没多想，就这么带着他的大块头跟班又没心没肺地晃荡了三天，总算是到了虚谷之中五年一度的入门考校大会了。
……
所谓‘入门弟子’，这里指的就是‘入仙门者’。
这些弟子大多是被看出了有修行资质的，就可称为‘入门弟子’来进行培养。
有些弟子是直接被发现了某些方面的特长得以定向培养，有些弟子则是需要多加学习多加尝试，才能选定自己的发展方向。
而这场考校也绝不是姜思白以为的各峰各谷自行其是，反而是大家都聚集在一个校场中，由分成四场大考，由四峰属下各自主持然后共同评价。
在评价环节，参与评价的四峰长者中，只需要任何一人表示此弟子可以通过考评，那么就算是通过考核了。
看起来很简单，可算是要入四峰长老的法眼可一点也不简单。
这四长老评价制度也是为了防止一些看漏眼的情况发生。
就好像有的弟子明明道术天赋出众却偏偏要去参加斗峰的考校，这要是被刷下来了岂不可惜？
而且不只是入门弟子参加考校，虚谷外谷的那些求道之人同样可以参与进来。
这就是罗云仙境给这些执着向道者开启的一线机缘。
这样在考校当天在校场上就乌压压地汇聚了不少的人。
姜思白数了一下，差不多有上百人。
首先进行的是见性峰的考校。
见性峰是罗云仙山四峰之中最为神秘的所在，其下辖山谷唯有那用来惩罚犯错弟子的‘幽谷’。
而见性峰的考核也很简单，就是让所有参加考核的弟子在校场上坐定，而后再由见性峰长老施展妙法将其引入幻境，以考验其心志。
几百人的校场，姜思白远远地看着，有些好奇自己在幻境中会如何表现？
接受幻境考验的弟子有十七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虚谷外谷中那些求道的人。
这种人员构成就颇为奇妙了。
第四十八章 莽汉要作妖
见性峰的考校持续了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内未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的人就都被淘汰了。
而当前的情况是，所有人都没能在一个时辰内清醒过来。
姜思白见状惋惜地摇摇头，也不知道这幻境是什么，和他在阴戾梦魇中经历比起来又如何？
见性峰的考校就这么结束了，四峰长者全都保持沉默。
围观人群都是一阵怅然。
原本气氛火热的虚谷内就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将众人火热的心都有所冷却。
第二个开始考校的就是祝融峰。
祝融峰位于罗云仙山东南，临近海滨，而山中火脉旺盛时时刻刻都有地热岩浆与热泉喷涌。
是以此峰之上可引地火炼器，祝融峰也是罗云仙境的制器圣地。
其峰下辖火锤谷、丹鼎谷二者，一为炼兵一为炼丹，算是祝融峰的极大补充。
而且由于修者对丹药的需求更高，是以祝融峰真正拿主意的其实还是丹鼎谷出身的长老、执事。
丹鼎谷的地位在罗云仙境中也和神剑谷差不多，都是可以比拟四峰的存在。
祝融峰的考校场面就浩大多了，只见校场中间放置了一大堆的各式低等普通炼材、草药以及部分基础灵材。
这些灵材周围则是围绕摆放了二十个丹炉、二十个锻炉，可以让弟子自由选用。
而总共参加考校的二十七人则必须从这些灵材中挑选出需要的材料，然后炼制出一件成品来。
姜思白看着这一幕，又手痒了啊！
这时四峰长者也已经就位，准备对祝融峰的入门考校进行评判。
这四峰长者，其实就是四峰之主。
见性峰为一半阖双眼面容苍老的神华真人，祝融峰为一须发皆红肌肉虬结的神火真人，斗峰为一身材修长面容阳刚的神力真人，元道峰为一雾袖烟裾云母冠的神机真人。
姜思白也没想到神机真人竟然是一位女冠。
这四位长者其实也是除了掌教以外的最强者。
当然掌教一般也出自于元道峰，所以元道峰才会是罗云仙境中的最强力量以及真传所在。
可就在这个时候，姜思白注意到那位祝融峰的神火真人目光冷冷地看向了正在活动手腕准备参加考校的韩千斤。
这很让人不安，因为那眼神中毫不遮掩地透露着严厉与不满。
姜思白想了起来，韩千斤五年前明明可以直接通过考校成为火锤谷的入室弟子却为了等他而拒绝，这必然是已经引起了从火锤谷到祝融峰的全面不满！
稍稍令他觉得好受一些的是，随着考校的进行，四峰长者的背后也开始陆续有各峰各谷的长老、二代弟子前来观看。
他的师父陌上道人就在其中。
师徒两个远远地交汇了一下眼神，都是互相传递了一个‘安心’的讯息。
考校开始了。
姜思白也是认真地看着韩千斤操作。
“叮！”“叮！”
两声清脆之极的敲响，立刻就使得韩千斤这里鹤立鸡群。
只是两锤，他就完成了一锻，而后又是飞快地二锻、三锻……及至百锻成钢！
璀璨的火星在他的铁锤敲击下四溅而出，如同节日的礼花一般精彩。
同样是一个时辰的考校时间，韩千斤半个时辰就已经娴熟之极地打出了一柄剑胚。
而在旁人还都在‘叮叮当当’地敲打时，他已经开始吭哧吭哧地打磨剑身并且完成最后一步的开锋工作。
这家伙膂力惊人，打磨剑身的时候同样很迅速，竟然是真的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了一件在凡人眼中简直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铸造出一柄凡间极品的宝剑！
当一个时辰到的时候，许多与他同样选择锻造的人都只是匆匆锻造了一个三十锻甚至十几锻的铁胚，唯有韩千斤的成品长剑显得熠熠生辉。
姜思白看到了那柄长剑剑形，心中讶然。
这剑形和他的剑七一模一样。
看起来这家伙这些年都在一根筋地锻造这个啊。
当年姜思白教了韩千斤什么，他就一根筋地一直在练习什么，一直到现在。
姜思白的长处在于创新发现，他总是有数不清的灵感。
而韩千斤的长处就是一根筋，他只做认准的事情。
这也是当年火锤谷弟子子蛮会搞错的原因。
当时已经开始在研究更多剑形的姜思白，单以剑七的娴熟与老练上的确是差了一根筋的韩千斤一些。
所有人都觉得这次韩千斤又是稳了。
可是……
这一场考校过后，祝融峰收了一位入室弟子，他在一个时辰内将需要炼制的宝器材料都做好了前期处置，十分干净漂亮。
丹鼎谷收了三位弟子，都是在一个时辰内炼制成了一炉非常出色的初级丹药。
虽非灵丹，却能治病强身。
而火锤谷则是收了两位入世弟子，都是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了百锻钢锭的。
其余匆匆打造粗胚的人全部被淘汰，竟然也包括了用一个时辰就锻造出丙等上品宝剑的韩千斤！
这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可是祝融峰上下的确没人对韩千斤发出邀请。
此情此景就应了姜思白先前的担心，祝融峰恐怕是要给韩千斤一个教训了。
由此，他目光焦急地看向自己的师父。
韩千斤这个憨直家伙毕竟是为了等他才得罪了祝融峰，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是否能帮忙？
而这时陌上道人迎上了他的目光起初稍稍意外，随后又示意其安心，然后横了下眼睛向那元道峰长者神机真人。
姜思白稍稍心定。
这时韩千斤已经丢下了铁锤没心没肺地来到了姜思白身边。
“公子，看起来俺失败了。”
“不过这样正好，俺可以五年后直接入神农谷追随公子了！”
韩千斤的快乐如此简单，一副毫无压力的样子。
而姜思白见状也是拿他没办法。
虽然入门弟子最多只能参加三次考校，失败之后就只能退居虚谷外谷并被剥夺入门弟子资格，可是第三次考校如果韩千斤是瞄准了神农谷，那么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韩千斤的优秀在这场考校中如此突出，显然罗云仙境并不会真的让他再浪费五年。
神机真人语气温婉而又似玩笑地说：“我看韩千斤性子耿直纯粹，也是个好的修行种子，若是祝融峰的师兄不愿收他，小妹就收他入元道峰名下了。”
一句话可以说是打破了僵局。
神火真人无奈地说：“非是我等不愿收他，而是这小子性烈恐怕又要拒绝，我等届时又得丢脸。”
神机真人目光一转看向韩千斤，似笑非笑道：“你这痴儿，还不向神火师兄道歉？”
韩千斤愣住了，他挠了挠脑袋看向神火真人……
却见那神火真人也正襟危坐，似乎在等他前去。
姜思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心说原来这神机真人就是负责打圆场的，这样千斤成入室弟子的问题就不大……了吧？
可他还是总有些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