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北宁王府出来的时候,风未名还在想着刚刚见到的那个青年,气度绝不像普通的江湖侠士,腰间虽然佩着一把剑,眉宇间却掩饰不住的书卷气。而真正让风未名介意的,还是那把佩剑,虽然风未名与北宁王来往甚少,但北宁王乐与江湖人交往,却是天下尽知,可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哪怕是一派宗师,进了这北宁王府也要解下佩剑。 这个青年,究竟是什么人? “岳……贤?”风未名思忖着,这个名字从来没听过。风未名掀开轿帘,对跟在外面的管家风忠吩咐道:“去打探一下,岳贤是什么来头。” “是。” “记住,悄悄的打听,不要让北宁王知道。” 北宁王笑着对岳贤道:“贤弟,刚刚这位风大人可曾耳闻?” 岳贤道:“听闻是释良门副指挥使。” “不错!”北宁王收起扇子:“风未名是释良门前任指挥使姚希谙的爱徒,十七岁便进了释良门,不到一年就做了都统,这释良门自正副指挥使以下,就是十二都统了。当时可谓是风头无两啊,因此所有人都以为将来指挥使的位置也非他莫属了。开始后来,谁也没想到我这位皇兄不知道从哪找来了这个左军当了指挥使。” 岳贤点点头:“我在江湖中对左军也有所耳闻,据说武功、能力均属一流,只是来历没人说的清。武功套路也是兼各家所长,很难看出出自哪一门。” 北宁王笑了笑:“不错,愚兄自幼便爱与江湖来往,自认也结交了不少江湖豪侠,但这左军,还真是没人说的清什么来头。” 姜思鹤被封为北宁王那年,才三岁。那年他的父皇去世,当时的太子,也就是他的大皇兄姜越伦继承了项国帝位,旋即将自己的四个弟弟均封为王,年纪最幼的姜思鹤被封为了北宁王。只是北宁王于朝政却从不关心,反倒乐于同江湖人士往来,上至宗派掌门,下至贩夫走卒,但凡有本事或有见地的,无不以礼相待。因此北宁王在朝堂中虽无建树,却在江湖中博得了一个豪爽之名。项帝和北宁王均为太后所生,因此项帝和太后也多次叮嘱北宁王要专心朝政,替项帝分忧,无奈北宁王志不在此,久而久之也就由他去了。 风忠进来回报的时候,风未名刚刚洗漱完,边用早膳边听风忠汇报:“属下探知,岳贤是灵州岳剑山庄三庄主岳秋明次子。岳剑山庄与中原武林交往不多,三个庄主都很少踏足中原,与我朝和北舒朝廷均无往来。所以……属下无能,未能探听到更多消息。” 风未名挥了挥手:“下去吧,唤屠海进来。” 风忠垂手退了下去,少许,一个身形魁梧的黑壮汉子走了进来,行了个礼,开口声如洪钟:“大人”。 风未名擦了擦嘴角:“屠海,岳剑山庄你可听说过?” 屠海神情略为一愣,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略有耳闻。” “给我讲讲。” “岳剑山庄位于灵州的云集山上,我太祖皇帝当年与文进程在海龙关大战前,曾广邀天下武林群雄助阵,这岳剑山庄也在受邀之列。那文进程盘踞灵、列、求三州多年,百姓多有怨恨,武林各派对他也是切齿痛恨,因此都纷纷派人助阵。独有这岳剑山庄,只派了一个少年剑客来,自称叫‘岳小五’的。太祖皇帝见他们只派来一人,起初还有些不喜,可最后却是这岳小五斩了文进程的首级献上,太祖大喜,本欲重赏于他,却被他固辞而去。从此岳剑山庄与中原也再无往来,江湖中人对他们了解也不甚多。” “哦,是了”风未名点点头:“你不说,我都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算起来,太祖皇帝开国至今,也有八十余年了,那岳小五若还在世,只怕也已经百岁高龄了。那岳剑山庄现在的庄主,你可知晓?” 屠海想了一下:“本来是不清楚的,不过去年玄湖派掌门子欲饮亲上云集山道谢,更是将爱女子梦娴许配给了岳剑山庄三庄主岳秋明的长子岳崇,引起江湖一片震动,才让江湖人对岳剑山庄重新有所关注。据说还有两个庄主,大庄主叫做岳春城,二庄主叫做岳夏泽。” “玄湖派?”风未名不禁怔住了。 在项国,即便是三岁小童也知道,玄湖派是江湖第一门派,个中高手如云,创立二百余年来,威名不堕。海龙关一战中,玄湖派出力最多,得太祖钦封“天下第一”。历朝历代,江湖人都很少与朝堂往来,而为朝廷效力者,更是被斥之为“鹰犬”,被武林同道所鄙夷。唯独海龙关之战是个例外,盖因文进程作恶多端,危害百姓,引起武林愤恨,这才共同帮了太祖皇帝。海龙关之战后,太祖欲将武林收为己用,大多数武林人士都辞谢而去,不再与朝廷来往。玄湖派虽然也没有留在朝堂,其后几十年却也多次出手帮助朝廷,但因为每次出手都是为百姓谋福,所以非但没有引起武林同道的嘲讽,威名更是与日俱增。掌门人子欲饮更是连续担任了二十年的武林盟主。 风未名站了起来,在屋内踱了两圈:“你可知子欲饮因何事拜谢岳剑山庄?” “这个……属下不知,武林中虽有不少猜测,却也没人清楚个中原委”屠海摇摇头道。 “好,你下去吧,吩咐你的人,暗暗查访一下岳剑山庄,有什么发现及时告诉我。” “属下遵命!”屠海一拜,退了下去。 风未名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武林中一呼百应的子欲饮亲自登门道谢,更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对方。岳剑山庄……恐怕没那么简单。 屠海很纳闷,风未名为何会问起岳剑山庄,这是一个他怎么也忘不了的名字。十五年前,他的父亲,剑虎帮帮主沈重保带着五个弟子去了一趟灵州,回来时只有他自己一人,且已身负重伤,只挣扎着说了一句“岳……剑……山……庄……”便咽了气。沈重保死后,剑虎帮四分五裂,几个长老为争夺帮主之位大打出手,屠海的小叔,仅长他四岁的沈重伟带着屠海逃到了京城,六年前,沈重伟突然失踪,在京中举目无亲的他化名屠海投到了释良门。而屠海之所以如此,也是想借助释良门来调查岳剑山庄和小叔的下落,但所能探知的实在不多,仅仅知道目前岳剑山庄有三位庄主,是一奶同胞的三兄弟。老三岳秋明虽然最小,武功却不输于两位兄长,大庄主和二庄主都只有两个女儿,唯独岳秋明有两儿一女,因此这些年来岳剑山庄一直由岳秋明主事,其他的,就全然不知了。当然,他与岳剑山庄的纠葛是不能告诉风未名的。 (第一章 完) 第二章 北宁王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匕首,叹道:“柳十三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若论锻造兵器,世上只怕无人能出其右。”言毕,将匕首递给了岳贤。 岳贤接过匕首:“多谢兄长,若非兄长相助,小弟是无论如何也弄不到这么一把匕首。” 北宁王笑道:“贤弟客气了,你我兄弟,哪说得一个谢字。这次若不是你提起,我哪里知道这柳十三居然还活着。” 岳贤道:“小弟虽久居灵州,不过对柳十三还是有所耳闻,作为天下第一神兵雍湖柳家的第十三代传人,六年前却突然失踪,当时他的独子才五岁,江湖人都感叹,柳家神兵从此怕是要绝迹江湖了。小弟当时亦惆怅许久,只因生平所愿之兵器只有两件,一是阊阖剑,二便是柳家匕首。这阊阖剑已然获得,唯有这柳家匕首,只怕要遗憾终身了。天可怜见,这次居然被小弟无意中得知柳十三在释良门手中,这才求到兄长。” 北宁王哈哈一笑,没有追问岳贤是如何得知柳十三在释良门的,他知道岳贤想说的话,早就告诉他了。北宁王打开扇子:“不过,这次也多亏了皇兄,不然的话,释良门那些人怎么会听我调度,幸好你只是要一把匕首,若是问我要柳十三这个人,我怕是没办法了。” 岳贤微微一笑:“小弟怎会为难兄长呢。柳十三这人,释良门是绝不会放的。” 北宁王端起茶碗:“贤弟可知个中原委?” 岳贤看着北宁王:“我想,应该与水逆刃有关。” 北宁王愣了一下,将刚刚端起的茶碗又放了下去:“是了,我怎么没想到,柳十三六年前失踪,随后没多久,释良门就开始用水逆刃了。我早该想到的,这样的兵器,天下除了柳十三,试问谁能做的出来。” 北宁王顿了顿:“贤弟,今日之事,你知我知。” 岳贤笑道:“小弟明白。” 叙罢,岳贤告辞而去,北宁王一直送到府门口。 伊蒙正倚靠在马车上打着哈欠,看到岳贤出来了,立刻跳了起来,将岳贤迎进了马车里,随后自己也跟了进去。岳贤吩咐道:“回府”。车夫一声不吭,吆喝着向前走去。 伊蒙略带兴奋的问:“拿到了?” 岳贤看他猴急的样子,微微一笑,便将刚刚得到的匕首拿出来递给了他。 伊蒙赶忙接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抽出匕首,仔细的把玩了一阵,眼神中充满了老财主见到金元宝的高兴劲儿。不待他过完瘾,岳贤就一把抢了回去:“说好的,事情办完,才能给你。” 伊蒙听闻,竟像小孩子一样撅起了嘴:“我定能给你偷出来便是,就先借我玩几天又怎么,反正早晚是我的。” 见伊蒙反驳,岳贤丝毫不生气,悠悠道:“不要只顾吹大话,到时拿不来,我这匕首可就给了小桐了。” 外面传来声音:“好啊!” 伊蒙冲着外面生气的说:“赶你的车吧!”随后转过头来对岳贤道:“我现在就去,明早定将东西拿来!”说完,一纵身飞出马车。 看伊蒙走的远了,小桐哈哈大笑:“公子,还是你的办法好!” 岳贤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屡试不爽!” 岳贤和伊蒙虽为主仆,却又情同兄弟。伊蒙三岁那年,被岳秋明带回了岳剑山庄。据说是从一对被追杀的夫妇怀里救下来的,那对夫妇终因负伤过重,连孩子的名字都没告诉就死去了。孩子只知道自己小名叫伊蒙,从此岳剑山庄的人也这么称呼他了,多年来岳秋明虽曾多次帮他探访父母的身份,却始终没有所获。 岳贤长伊蒙四岁,自小两人便在一起习文练武。伊蒙练武虽比岳贤晚,进步却是神速,而且岳秋明并不藏私,教给儿子什么,也一般无二的教给伊蒙。后来见伊蒙学的快,教导伊蒙反倒比两个儿子还上心。只是伊蒙于武一路虽是奇才,于文一路却实在是不通。府中教习陈仓所用的铁锤足有八十二斤,伊蒙耍起来犹如玩具一般,可若是提笔,却比提那铁锤还要费力,吭吭哧哧一个时辰连首小诗都临不下来。 而小桐,与伊蒙恰恰相反,也与伊蒙一般的习武,至今却连几位夫人屋里的丫头都敌不过。但他却文采斐然,不仅精通经史子集,对兵书韬略更是烂熟于胸。这两人一文一武,虽名为仆人,却又更似岳贤的左膀右臂,更兼年龄相仿,平日里总是无话不谈。从小到大,在从云集山到京城,三人一直形影不离。 伊蒙“赌气”离开后,一路行至内城西墙外,找了个酒家,叫了一壶酒两个小菜,自斟自饮起来。看着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扔下银子,沿着城墙向南走去。眼看四下无人,拿出随身所带匕首握在手中,稍一运气,纵身向城墙跃去,只借力踏了两踏,三丈多高的内城墙,竟丝毫不放在眼里。伊蒙从墙顶跃进去的时候,最近的守卫离他只有丈余,连一丝声音都未曾听到。 伊蒙在城中奔跑纵跃,皇宫的地形图早已深深的刻在脑中,一边跑一边默念着:“琦华宫……康禄宫……咸寿宫……是这里了!” 伊蒙停在了御书房外面,御书房比周边的几栋宫宇略小,项帝每晚就寝前,都在这里看书、批阅奏折,今晚也不例外。 寸喜接了夜宵送进来的时候,项帝正将一本奏折扔到了地上:“混账!”寸喜心想,不知道哪个大人又要倒霉了。他轻轻的将茶点放到了书案上:“陛下龙体要紧,万万不可动怒伤了身子。这桂花糕是西靖王府刚刚做得送进来的。” 听到这,项帝的脸色稍稍有些缓和,西靖王府的桂花糕是项帝最爱吃的。项帝恢复了平时的严肃:“捡起来。” 寸喜赶忙走上前,将地上的奏折捡起,一眼瞥见“吏部尚书臣徐”几个字,寸喜心道:“徐大人又惹皇上生气了”。 “你下去吧!” “是!” 寸喜刚要退下,突然一声轻呼:“皇……皇上……” 项帝疑惑的抬起头:“嗯?” “《五狼戏牛图》……没了!” (第二章 完) 第三章 岳贤睡醒的时候,伊蒙已坐在他屋内的椅子上,把玩着柳十三打造的那把匕首。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岳贤房间而不被发觉的,除了伊蒙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岳贤叹一口气,心想:“还好伊蒙是自己人。” 看着伊蒙脸上略带得意的神情,岳贤淡淡的问:“成了?” 伊蒙向桌上一努嘴:“喏……在这呢。” 岳贤翻开桌上的卷轴,画中是五条狼围着一头黄牛,五条狼形态各异,一只弓着背做恐吓之态,一只似有进攻之势,一只挡在前面拦住去路,一只在后面堵住退路,还有一只在望着四周,似乎怕有人过来。不过看上去这几只狼并不是很饿,因为它们并没有急着进攻的迹象,围而不攻,又似乎在等着什么。那被困在中间的黄牛,隔着画卷仿佛并没有让人感觉到它的心惊胆颤,反而有种气定神闲之感。画卷的右上角,只简单的写着“五狼戏牛图  丙申年于岭外  水约墨”。 岳贤仔细看了半晌,吩咐外面的人:“叫小桐来。” 少顷,睡眼惺忪的小桐走了进来:“成了?” 岳贤边吃糕点边说:“你看看吧。” 小桐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一遍,又看看满脸得意之色的伊蒙,然后转向岳贤:“公子,你看出来了?” “嗯”岳贤没有多说一个字。 看到两人的举动,大惑不解的伊蒙忍不住了:“我说你们两个,怎么搞的我莫名其妙的,到底怎么回事?” 小桐苦笑道:“错了,这是赝品。” “赝品?”伊蒙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是赝品呢?我可是亲自从皇帝老儿背后取出来的,天下人都知道《五狼戏牛图》挂在御书房里,那皇帝总不可能挂个假的在那里吧?” “怎么不可能”岳贤看向伊蒙。 “这……”伊蒙起身抢过画卷,看了又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公子,你不会是反悔,不想给我匕首,故意这么说的吧?” 岳贤摆摆手:“匕首你拿去,这画的确是假的,不过这不怪你。” “这画哪里有问题啊?”伊蒙不服气的问道。 岳贤:“小桐”。 小桐将画从伊蒙手里拿过来,慢慢道:“水约墨此人自小由母亲独自养大,因此对老母亲最是孝顺,其母的名讳里,有一个‘申’字,是以凡是遇到要写申字,为避母讳,下面的竖都写的比较短,且不收笔。这幅画里的申字,却是写的与常无二。水约墨的这个习惯,知道的人极少,这个仿造者虽然画作足以乱真,但却在这个申字上露了马脚了。” “啊?”伊蒙听的云里雾里的,但意思是明白了:这幅画的确是假的。 伊蒙懊恼的说:“今晚我再去一趟。” 岳贤道:“不用去了,昨晚能得手,全因自项国建国以来,京城一向治安很好,连宫内侍卫都放松了警惕。但今晚以后,内城肯定加强戒备了,以后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而且,御书房挂的既然是假的,那真画,可能根本不在宫中。”岳贤顿了顿:“其实真与假也并不打紧,只要御书房的画丢了,我们是事也算成了。小桐,把这画交给乐师傅。” 小桐将画卷起,走了出去,留下伊蒙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岳贤看伊蒙的样子,心有不忍:“都说了,这事不怪你,而且我也并不在意真假,只要拿出来就好。这场乱,够龙骑军那帮人忙一阵子了。这段时间吩咐各处谨慎行事,一些行动听我安排。” 伊蒙没有说话,低着头出去了,那把匕首留在了桌上,没有拿走。岳贤看着匕首,知道伊蒙没有拿到真画,是肯定不会拿奖赏的,不禁摇了摇头:“还是那个孩子脾气。” 姜信廷刚要睡下,宫里的太监就来传旨宣他进宫。今晚并不是他当值,这个时候皇上传旨进宫,一定是有紧急事件。他一边吩咐下人去拿银子打赏来人,一边问道:“公公可知是什么事吗?” 那公公道:“听寸公公说是丢了件要紧的东西。” “什么东西?” “这咱家就不清楚了,大人进了宫自然就知道了。” 姜信廷上了马,又转身吩咐下人:“去林大人家,命他调集五百龙骑军到万胜门外待命。” 姜信廷赶到御书房的时候,寸喜早已经等候在门外了,悄声对姜信廷道:“《五狼戏牛图》丢了!” 姜信廷这一惊非同小可,龙骑军的职责就是保护内廷安全,作为龙骑军大统领,却让皇上最珍爱的《五狼戏牛图》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如果来人的目的不是偷画而是行刺,只怕他全家的脑袋都不够砍。 姜信廷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还没来得及跪下请安,项帝丢了一句:“三日,人和画。寸喜,益安宫”转身就走了。寸喜对着姜信廷丢了个颜色,跟着就走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姜信廷觉得仿佛过了十年之久,终于见到寸喜过来了,赶忙上前:“寸公公,皇上睡下了?” “睡下了。姜统领,皇上可是真动了气了。” “求公公救我一救。” “老奴救不了统领,统领还需自救。” “求公公明示!” “还不明白吗?皇上刚刚不是都说了吗,三日,人,画。” “啊!”姜信廷刚刚只顾着着急,现在才回想起项帝临走时说过的话:“是了是了,人和画,人和画……可……公公可有线索?” “没有。” “啊?” “今晚陛下还和往常一样在批阅奏章,西靖王府派人送来了陛下爱吃的桂花糕。这时候老奴可以肯定那画还在。老奴去取来桂花糕送进来以后,就发现画不见了。”寸喜并没有提到项帝因为徐大人的奏折发火之事,三十余年先后伺候了两任皇帝,寸喜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姜信廷终归是一军之首,此刻已慢慢冷静下来了,跟寸喜道了一声谢,托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塞给他一张银票便匆匆离去了。 万胜门外,副统领林一泽已集结好五百龙骑军等候了,姜信廷吩咐到:“火速传令内城、外城所有城门,没有我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城。命顺天府增派人手,协助龙骑军搜查全城闲杂人等。四品以上官员府邸,你亲自带着龙骑军负责搜查。我现在去找闫统领,请他协助搜查外城。” 林一泽听上司如此吩咐,大惑不解:“大人,要找什么人?” “御书房里的《五狼戏牛图》被盗了。” “啊……!” (第三章 完) 第四章 闫集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姜信廷已经在他家的客厅喝了三杯茶了。 “老姜,什么事这么急?我今天晚上为了那新来的紫袖,可是都花了三千多两银子了,刚要上手,就被你找人给我叫回来了。我说你要是没天大的事,那三千两你可得赔我。” 姜信廷没有答话,看了一眼两边的仆人。闫集会意,挥挥手:“都下去吧,我和姜大人有要事商量。” 看着人都退下去了,姜信廷把茶杯用力往桌上一摔:“闫大人好雅兴,情场如此得意,想必战场也能所向披靡,不如我奏请圣上,由闫大人去守北关,那北舒慑于闫大人威名,定能望风而降。” 闫集看姜信廷脸色不对:“我说老姜,你今儿个是怎么了?以前小桃仙在的时候,你去的比我勤啊。怎么?现在这里就你我两个,你跟我装什么正人君子!” 虽然被抢白了几句,姜信廷丝毫不为所动:“昨夜御书房出事了。” 闫集脸色一变:“怎么了?” “《五狼戏牛图》被盗了。” “啊……”闫集愣了半晌:“那你跑这来吓唬我干嘛,内廷守卫是你们龙骑军的责任,可不干我虎贲军什么事。” 姜信廷重新端起茶碗,悠悠的喝了一口:“昨夜是昇儿当值。” 给属下的几个参领分别安排好任务后,闫集呆呆的坐了半晌。他虽和姜信廷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又同为禁军统领,但姜信廷的龙骑军负责内城守卫,而且他还是皇亲,按辈分是当今圣上的侄子。因此姜信廷官阶虽为从一品,但即使见了王爷也是平起平坐,而那些位列正一品太师、太傅、大学士,反倒要给姜信廷请安。这朝中,皇上最信任的就数左军和姜信廷二人,不然怎么会把释良门和龙骑军交给他们掌管。 而虎贲军和龙骑军虽同属禁军,待遇却也是天差地别。龙骑军多为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一旦进了龙骑军,将来必是前途光明,若是能做到参领,就等于是半只脚踏进了项国的权利中枢。闫集的长子和次子均为正室所出,从小骄纵惯了的,斗鸡走狗,吃喝嫖赌无所不作,闫集想好好管教一下,却总被夫人和老夫人宠着,无从管教。因此把所有精力放在了大姨太所生的三子闫昇身上。闫昇也着实争气,十五岁便被选进了龙骑军,两年后就因在蓝场围猎时救了二公主,被提升为参领,前途可谓一片光明。想到这里,闫集不禁将牙齿咬紧了:“哪里来的混蛋,偏偏在昇儿当值的时候来盗画!虽然不知《五狼戏牛图》有什么不同,但皇上对此画极为重视,一旦怪罪下来……” 京城里乱做一团,龙骑军和顺天府挨家挨户搜查,各个客栈的客人都被仔细的盘查。礼部尚书修兆明还因为拒绝进府搜查,被释良门带走了。 北宁王终归是个闲散王爷,京城的哄乱并没有坏了他的兴致。一大早就让下人拿着自己的令牌,把岳贤从客栈接了出来。岳贤一进门,北宁王就迎了上来:“贤弟,我料到你肯定被拘在客栈无事可做,才叫人把你接来。” 岳贤双手抱拳:“兄长可是救了小弟啊,不然在客栈里哪都不能去,闷也要闷死了。” 北宁王哈哈一笑:“既然来了,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奉陪到底!” 北宁王正吩咐下人准备棋盘,门人来报龙骑军统领姜信廷求见。北宁王脸色微微一变.,对岳贤道:“这是来搜我府了”。转头对着门人:“请!” 姜信廷进来纳头便拜:“侄儿信廷参加皇叔。” “请起。看茶。” 北宁王心里默默道:“平日见到我,只称一声王爷,今天却是称皇叔,这是先礼后兵啊。也罢,你终究算是我堂兄之子,这一声皇叔我也当得。”再扫一眼姜信廷的腰间,心里有是一阵冷哼:“上次带着佩剑就进我府了,这次还算你识趣。” “大统领有何贵干?”这一声大统领,和北宁王并不热情的态度,并没有引起姜信廷任何的不快,至少脸上没有流露出不快。 姜信廷犹豫着说:“侄儿有一事同皇叔商量……” 北宁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岳贤,转头对姜信廷道:“贤侄,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来自灵州岳剑山庄的岳贤,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姜信廷虽是武将,但他却也听的出北宁王又改口叫他贤侄的用意。他也并不着恼:“那侄儿就斗胆说了,皇叔应该已经听说了,昨夜宫中失窃,圣上最喜爱的《五狼戏牛图》被盗,圣上命侄儿三天内查出画的下落。侄儿心想,普通百姓家难有这等身手之盗贼,若是京中的官员府中,或者会有些手脚不干净的护院也说不定。侄儿虽知皇叔府中断断不会出现这种人,但若是能先拜访下四位皇叔的府邸,那京中其他官员,任凭是何等尊贵,也是不能和皇叔们比的,所以皇叔们若能帮侄儿这个忙,那侄儿也就不会误了圣上定的三日之期了。” 这姜信廷言语间虽甚是客气,却句句难以辩驳,更兼有皇上的旨意在其中,北宁王也实难推诿。北宁王道:“哦,那你是先来我们哥几个的府上的咯?” 姜信廷道:“正是,求皇叔成全。” 北宁王虽不便拒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修大人被释良门带走,不是因为这件事吧?” 姜信廷一愣,不知道这事怎么这么快传到北宁王耳朵里了,含含糊糊的回道:“或许是有别的事吧,侄儿不大清楚,释良门办案,除了圣上,其他人都是无权过问的,侄儿不敢僭越。” 北宁王冷冷的说:“去查吧,不要给我弄乱。我身上还要搜吗?” “侄儿不敢”说罢,姜信廷便退下去,吆喝兵士进府了。 (第四章 完) 第五章 灵州北境的一家酒楼,因位于项、舒两国交界处,是往来客商必经之路,是以酒楼虽然不大,但却四时来客不断。酒楼的掌柜是舒国人,老板娘是项国人,因此酒楼取名“项舒楼”。舒国客商总是不满把“项”写在“舒”前面,纷纷要掌柜改做“舒项楼”,掌柜却总是笑笑,他们说掌柜怕老婆,掌柜也不反驳。 项舒楼东侧窗下,此时正坐着一位年轻的俊美公子,穿一身淡蓝色稠衫,袖口绣着几朵没见过的小花,周围的几个客商一眼就看出这种料子出自项国的粹艺坊。手拿一把象牙透雕折扇,旁人虽不便近观,但也看得出绝非出自二三流工匠之手。头戴淡蓝色儒巾,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也许是有些疲惫,眼神中流露出几丝憔悴。桌上摆着一只精工雕琢的箱子,表面布满了镂金装饰,让人不禁猜测里面定是装了什么奇珍异宝。而站在他旁边的五个人却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全都一身棕色装扮,应该是这位公子的随从。 项舒楼中间的桌子上,坐了两位老者,一个须发皆白,脸也全无血色,白的如雪一般,却穿了一身黑衣黑鞋,手边放着一根黑木拐杖;另一个须发皆黑,脸也黑如焦炭,最奇的是那一口牙都是黑的,偏偏穿了一身白衣白鞋,手边放着一根白木拐杖。两个老者点了一桌的酒菜,两人大呼小叫,吆五喝六,仿佛有十几人在喝酒一般吵闹,全然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而这时店内人的眼光,却也很少在两位老者身上,都在看着那位蓝衣公子和他的箱子。但是慑于蓝衣公子身边的几位壮汉,却也无人敢动。而那位蓝衣公子,仿佛毫不在意似的,还是一口一口慢慢品着店家的酒。 终于,一个矮胖子连喝四碗酒后,起身走到蓝衣公子面前:“小少爷,把你箱子借大爷我玩玩。”说着,便要去拿,手还没伸到桌边,已被一名棕衣大汉齐根斩断了手臂,矮胖子顿时倒在地上,捂着断臂处发出震天响的哀嚎,店内亦是一片惊呼,刚刚还在喧闹的两位老者也静下来看着这边。 那矮胖子的七八个同伴,将桌子一掀,纷纷抄起武器,涌了上来。另外三个棕衣大汉也拔出剑来,四人以一当二,丝毫不落下风,转瞬间便将所有人击倒在地,一个个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整个酒楼顿时充满了哀嚎之声。而那蓝衣公子,依然悠悠然的坐在那里喝着酒,全然不顾旁边的这场血腥屠杀。 酒楼中众客见到他们露出如此手段,有人发出轻呼之声,有人侧目不忍直视,有人悄悄离席而去。掌柜的却始终都低着头拨弄着算盘珠子,自始至终对酒楼里发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蓝衣公子旁另一位一直没动的棕衣大汉,似是这些人的头领,他走到两位老者桌前,将手中的剑拔出一半露了出来:“二位似乎对我们的箱子也有兴趣,也要来试试我手中剑吗?” 二位老者看到棕衣大汉剑身上刻着的奇怪花纹,不禁脸色大变,相视一眼,同时发出惊呼:“水逆刃!” 二人抄起手边的拐杖,一跃纵出了店门外,待店内其他人发觉,早已没了踪影,只是二人临走前,居然还一人扔下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棕衣大汉一声冷笑,收回剑身,依然站回到蓝衣公子身边。 二位老者奔出许久,眼看着后面无人追来,才慢慢停下脚步。那黑衣老者道:“石老二,可累死你哥哥我了。” 那白衣老者道:“河老二,可累死你哥哥我了。” 黑衣老者道:“这个岳贤!” 白衣老者道:“净给咱们找麻烦!” 姜信廷问道:“皇叔这位结义兄弟,面生的很呐。” 岳贤道:“小民来自乡野,与朝中素无往来。岳剑山庄也一向很少到江湖中走动。” 北宁王道:“本王可为岳贤弟作保,他与此事绝无瓜葛。” 姜信廷连忙说道:“何须皇叔作保,侄儿心里明白,皇叔所交之人皆豪侠义士,怎会做鸡鸣狗盗之事。不过岳……岳公子既是来自江湖,想必认识很多江湖朋友,可否代为请托,访一访江湖上的朋友,或许会有《五狼戏牛图》的下落。” 未待岳贤开口,北宁王先说道:“岳贤弟虽来自江湖,但刚刚也说了,岳剑山庄很少到江湖中走动,大统领这个忙,恐怕不好帮吧!” 姜信廷并未搭腔,眼睛望向岳贤,岳贤冲北宁王笑道:“无妨,岳剑山庄朋友虽少,不过也还认得一些,恰好有几位近期在京城采办新年礼品,可以拜托他们问一问,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听岳贤这么说,姜信廷抢先答道:“岳公子果然豪爽,末将这里谢过皇叔、谢过岳公子!” 姜信廷走后,北宁王忍不住埋怨起来:“贤弟,你答应他做什么,姜信廷此人行事颇不磊落,你不该帮他。” 岳贤笑道:“民间传闻当今圣上尤其珍爱这《五狼戏牛图》,挂在御书房中,每天都要看上一看,以至于有流传说,这《五狼戏牛图》中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北宁王道:“民间传说,不足全信。圣上珍爱此图不假,不过若说图中藏有秘密,恐怕只是时人臆想。” 岳贤接口道:“无论如何,圣上珍爱此图不假,今番失窃,而且是在御书房失窃。小弟说句犯上的话:让天家颜面何存?此图一日追不回,只怕这京城百姓、来往客商都要遭了秧了。小弟不是帮姜统领,是帮百姓。” 北宁王点了点头:“贤弟此话不错,是愚兄愚钝了。” 岳贤进京后,就一直在物色着想买一处院落,可看来看去都没有合意的。北宁王虽多次劝说搬到他府里去住,不过都被岳贤婉拒了。顺风客栈后栋一排十间房,周围有一圈花园,很是清雅僻静,因此岳贤将它全包了下来。在找到合适的院落之前,暂住于此倒也不错。岳贤回到客栈时,一早来盘查的官兵早已撤净了,还没踏进花园,就已听到屋内传来喧哗之声,似有人在呼喊,又似有人在吵架。岳贤对伊蒙笑道:“他们来了。” (第五章 完) 第六章 屋内围坐了六七个人,都在与那项舒楼中出现的黑白二位老者说笑着。看到岳贤回来了,黑衣老者道:“嘿,你个小兔崽子!” 白衣老者道:“可回来了!” 黑衣老者道:“你知不知道?” 白衣老者道:“我们差点被你给害死!” 黑衣老者道:“要不是我们哥俩跑的快!” 白衣老者道:“我们就见黑白无常去了!” 黑衣老者道:“你说这黑白无常” 白衣老者道:“是先抓他还是先抓我?” 二人不约而同指着对方:“肯定先抓他!” 岳贤笑着看他们,心想,只怕黑白无常见了这哥俩,都能被吓走。得赶快拦住他俩别再说下去了,不然这俩人说一晚上都不带停的,忙搭话道:“二老说笑了。和事二老的轻功,天下无双,区区几个释良门的人怎么可能抓的到你们呢?” 听到这话,二老的脸上显露出得意之色:“算你小子有眼力!” 岳贤接着问道:“二老此行如何?” 和事二老抢着说道:“他们拿到东西了,按你说的,一直跟着他们到了项舒楼,一路倒也平安,然后我们就回来通知你了。可我们老哥俩差点回不来啊,他们中居然有个用水逆刃的,你可没说还有这号人物,你小子差点害死我们老哥俩!” 岳贤点点头:“以她的身份,当然是要派个释良门的都统跟着的。” “嘿,你小子早就知道了!”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不告诉他可以,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要告诉你,应该告诉我!” 岳贤连忙止住又开始争论的两个人“二老不要争啦,这事怪我,怪我”岳贤被这两个老顽童逗笑了:“我只是想着,就算左军,轻功也不及二老十分之一,说不说又有什么呢。” 闻听此言,和事二老均露出得意之色:“要不是你小子这么会说话,我们才不帮你呢!对了,那个俊公子到底是谁啊?这么大的排面,难不成是皇亲吗?” 岳贤道:“正如二老所言,不仅是皇亲,而且是项帝的二公主。在项舒楼还如此的招摇,这位二公主也不知是胆色过人还是懵懂无知啊。既然已经进到项国境内了,一路上自然会有咱们的人随时报告他们的行踪,咱们在京城静候就是了。” 听闻自己跟踪了多日之人的身份,和事二老不禁有些愕然:“我说怎么那么白。”若是旁人知道自己跟踪了公主,大概总要后怕一阵,不过,和事二老素来散漫惯了的,平生只对好玩之事感兴趣,其他一概不管,是以岳贤说出对方身份的时候,耳中虽听得“二公主”,进得脑中的却只有“女扮男装”,全然不在意对方的公主身份。 大家正说笑着,小桐回来了,看到和事二老也在,笑吟吟的说:“河老二、石老二,你们几时到的?” 和事二老听闻此言,都激动的指着对方说:“他才是老二!”看到和事二老激动的样子,小桐笑的更厉害了。岳贤也无奈的笑道:“就你爱逗他们。” 众人笑闹够了,小桐在黑衣老者耳边说了几句话,又在白衣老者耳边说了几句话,二人竟不发一言,各自回房睡觉去了。伊蒙不解,问道:“你说了什么,让这俩老顽童这么听话?” 小桐笑道:“我就告诉他们,今晚他们睡着后,我会扔一枚铜钱进去,离谁的床近,谁就是老大。”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伊蒙问:“就这么简单?” 小桐看了一眼岳贤,笑道:“屡试不爽。”岳贤也笑了,他知道小桐肯定会把铜钱放到中间,这俩老顽童的争论是永远不会结束的。真的是屡试不爽,比伊蒙还好骗。 众人笑罢,岳贤对小桐道:“季先生他们对目前的情况还不了解,你跟大家讲一下。” 小桐道:“礼部尚书修兆明,此人平日里最是道貌岸然,满口孔孟仁义,却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进京前,公子就已派人查清,京中最大的五家妓院,竟有三家是他暗中所开。他的夫人是老太傅曲文博之女,平日里,修夫人约束的极其严格,连个小妾都不准纳。但凡夫人不在家,必然招七八个歌妓彻夜作乐。昨日伊蒙走后,公子派人在曲文博的饮食里略做了手脚,曲文博上吐下泻,又着人给修夫人送了信,修夫人得信后就回了娘家。果不其然,那修兆明又叫了几个歌妓回家,今晨龙骑军去搜查的时候,修兆明还沉醉的酒肉温柔乡中,他怕招妓事情败露,会被革职,不肯放龙骑军进府搜查,争执中竟打了领军的副统领林一泽一巴掌,随后就被赶来的风未名带去释良门了。” 说到这里,小桐停了停,有一个声音说道:“只是辛苦这位曲大人了。” 小桐看了一眼,说话的是赵小天,小桐道:“小天此言差矣,这位曲大人,年轻时比他这女婿还荒唐,不过留着他还有后用,所以公子这次只是让他腹痛几天而已。” 赵小天闻言,默不作声,他也是自小同岳贤一起长大的,知道公子做事一向谨慎。 小桐接着说道:“修兆明有几处外宅,其中一处位于北市齐廊巷,养着的是一个叫红芒的,本是春缘楼的红牌姑娘。我们这次这件事,便要着落在她身上。” 丑良从姐姐家出来,远远的就看到姐夫童书回来了,忙从另一边溜走了。童书进的屋中,看到桌上摆着的几盒吃食,问夫人:“他又来了是不是?”夫人低头默不作声。 童书有些气愤的问:“又来借银子?” 夫人小声道:“他终究是我弟弟。” 拿着从姐姐那“借”来的五十两,丑良不禁有些懊恼,姐夫他是不敢见的,见了面少不得又是一番说教,这才备了些吃食,想再从姐姐那借点银子花花,结果姐姐也没有许多,只拿得五十两。丑良转念又一想,有总比没有好,毕竟那些吃食才花了二百钱。 一路想一路走,又走到了运财赌坊,丑良便一头扎了进去。 要得五十两,千恩万谢,花得五十两,却只需骰子转两转。丑良擦了擦头上的汗,准备回去了,这时听到有人在唤他:“良少爷留步!” 丑良回头去看那人,只见是个年约二十几岁的公子,穿着一身考究的绸缎大衣,手持一把折扇,那扇面上的字,他却是认不全。丑良问道:“在下眼拙,公子是?” 那公子笑道:“良少爷贵人多忘事啊,鄙人唐风顺,去年中秋,我们还一桌玩过几把,不记得了吗?” 丑良心中虽仍存疑惑,嘴上还是答应着:“原来是唐公子,许久不见。” (第六章 完) 第七章 唐风顺问道:“适才见良少爷手气已有转旺之势,怎么却收手不赌了?可是家中有要紧的事?” 丑良叹了口气:“唐公子见笑了,实是今日赌本不够,手运虽旺,却也无可奈何了。” 唐风顺微微一笑:“这有何难,兄弟今日多带得几两银子,就借与良少爷翻本,我也不要利息,还我个本钱就是了。” 丑良听闻,虽不晓得他是何人,但既肯借他银子,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又重回赌桌,昏天黑地的赌了起来,唐风顺只管出银子,丑良只管下注。如此从日落西山一直赌到午夜,丑良却是输多赢少,还待下注,被那唐风顺拦住了:“良少爷,你今日手气颇为不佳,不如就此收了吧!我们一同到尊府,把我今日所付本金拿上,改日再来吧!” 丑良愣了一愣,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必不能叫唐公子吃亏。” 唐风顺身边跟着的小厮拿出账册道:“良少爷每拿一笔银子,我这里记录一笔,良少爷在每笔上也都按了手印了。统共是二千一百两整,良少爷过目。” 丑良听得“二千一百两整”几个字,心头陡然一惊,刚刚只顾得下注,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银子,按个手印,旁边的人就直接掏银子,自然如流水一般,哪里知道竟然输了这么多。 唐风顺道:“这里吵闹,不如我们到对面茶楼一叙。”丑良见对方四五个人,而且自己又是理亏,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跟着就去了茶楼。 唐风顺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问道:“良少爷现居何处啊?我们一会儿同去取银子。” 丑良偷眼看了看唐风顺身后的几个壮汉,倾着身子陪着笑:“唐公子,小弟最近手头紧的很,能否宽限几日?” “良少爷,我这银子是来采办茶叶用的,现在都被你拿了去,我家老爷若是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良少爷若是拿不出银子,虽能宽限几日,不过得留个物件吧?” 丑良忙道:“公子说的是!”他摸便全身,却也没摸出一样值钱的东西来。 唐风顺靠在椅子上,同刚刚在赌坊时的样子判若两人,冷冷的说道:“两根手指,宽限一日,今日拿不出,先留下两根。你有十根手指十根脚趾,十日时间总够了吧?” 丑良一听此言,惊的魂飞魄散,此时才晓得这班人都是不要命的,他虽是个市井无赖,却也只敢同那老弱撒泼,见到这等亡命徒,竟吓得两股战战,口不能言,只顾得如捣蒜般给唐风顺磕头。 唐风顺叹了一口气:“也罢,你帮我送样东西到北市齐廊巷,这笔银子,就一笔勾销了。” 丑良哪顾得多想,忙不迭的就答应了。 唐风顺一行人带着丑良去了齐廊巷,给他指了那家,叫他自己送过去,只说是修老爷叫送来的,别的一概推说不知。 丑良强打精神,把东西送了进去,随后,唐风顺便将那本账册撕毁。却并不放丑良走,丑良战战兢兢的等到第二日傍晚,方才放他回去,临走时却告诉他,送去的是皇宫失窃的《五狼戏牛图》,敢跟任何人提及,定叫他小命不保。 那丑良本是个没家的人,祖传的一套老宅早被他输的精光。前阵子手头略为阔绰的时候,搭上了一个妇人,日日住在那里。好不容易捱到被放走了,径直就去了那妇人家。 眼看三日之期将近,内城外城几十万户无异于大海捞针,虽盘查之人不计其数,依然毫无所获。姜信廷、闫集二人急的几欲上吊,闫昇道:“画是在小侄当值时所丢,到了明天还找不到,小侄自去请罪,绝不拖累姜伯父。” 姜信廷虽在心里怪他此话过于孩子气,皇上怎么会只处置他一个参领就了事?但此时却也无心计较,并不搭话。闫集也只能埋怨几句:“胡闹!” 姜信廷看到他们这对儿父子,心里默默想道:“闫集执掌虎贲军已有八年,遇事还是只会跺脚,每次与他商量,都拿不出什么主意。闫昇虽勇猛聪慧,终究过于年轻,加以时日,还是可以一展所长的,但如今终是稚嫩了些。” 想到闫昇,姜信廷不禁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姜安林,从小就对他寄予厚望,悉心教导,虽然没有染上其他世家子弟斗鸡走狗的恶习,但由于头脑愚笨,如今还是文也不行,武也不济,每日只是同一班纨绔子弟吃吃喝喝。将来这龙骑军统领之位,不知要让于何人了。姜信廷越想越悲哀,自己的门人弟子中,竟也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后继无人吶!自己这些年来仗着圣眷优隆,一向跋扈惯了,并没有将一朝众臣放在眼里。明天若真的交不出人和画,就算圣上有心宽宥,只怕那些御史言官也要狠狠的参他一本。 姜信廷想的正自入神,门人来报:“岳剑山庄岳贤求见,说有大人要的东西。。”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姜信廷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人,他身上的气息,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此时听到岳贤求见,姜信廷有些觉得意外,又有种感觉仿佛在说:“他终于来了。” 姜信廷并未让闫集父子回避,闫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本欲问问,被姜信廷摆手阻止:“我们且见见这位岳公子,其他的稍后再说。”闫集便不再言。 见面寒暄两句,岳贤直奔主题:“前日蒙姜统领所托,小民总算不负统领所望,探知了《五狼戏牛图》的下落。” 岳贤此言一出,在座几人均大吃一惊,难以相信几万人都没找到的东西,怎么会被一个无名小卒找到呢?但他也绝不会蠢到来龙骑军大统领的府上撒谎吧? 闫集忍不住站了起来:“在哪?” 姜信廷瞪了闫集一眼,起身打了一拱:“请岳公子赐教!” 岳贤道:“北市齐廊巷东数第八门,画如今就在那里,至于盗画之人,目前尚不清楚。不如先将画取回,再顺藤摸瓜,抓到那盗画之人。” 姜信廷道:“岳公子所言当真?” “句句属实!” 姜信廷顾不得细问岳贤是如何打探的:“待此事结束,必登门向岳公子致谢。” (第七章 完) 第八章 红芒出身贫寒,被卖到春缘楼还没待接客,就被修兆明要走了,一直被养在这处别院中,生活起居由一个老妈子和两个丫鬟照顾,平日里从未踏出过别院一步。当一群官兵冲进来乱砸乱翻的时候,她已吓的晕死过去,待醒来之时,已在监牢之中。那个老妈子和两个丫鬟,早就如竹筒倒豆子般的把红芒和修兆明的关系全交代了。 修兆明一案交由刑部尚书谭一帆、释良门副指挥使风未名、左都御史吴捷共同主审,龙骑军统领姜信廷陪审。修兆明虽承认召妓、纳妾之事,在外院所搜得的大量金银,也承认是污贿所得,却矢口否认曾盗过画。提审红芒和老妈子丫鬟,皆众口一词:修兆明不定期会送来一箱金银藏在别院,但都是封好的,也没人敢打开查看。御书房失窃第二日清晨,又送来了一个箱子。送箱之人却不是往日来的六福,是个没见过的人,只说老爷吩咐要将这箱子收好。 谭一帆欲对修兆明用刑,却被风未名和姜信廷阻止了。风未名道:“能在御书房盗画而不被发觉的,若不是内贼所为,那一定是位轻功极高的高手了。修大人平日里虽喜酒色,对书画一类却兴趣不大,而且修大人一介文官,平日里也不见他与什么习武之人往来,更不用说武林高手了。这事只怕另有隐情。”说完,看向了姜信廷。 姜信廷虽知他所说的“内贼”也可能包括龙骑军,但也不得不承认:“风大人所言极是。” 风未名道:“听闻这藏画之地,是被姜统领查获的,不知是如何得知?” 姜信廷恐他另有所指,忙道:“是得一江湖少侠帮助。” “不知是哪位少侠,可否请来一见?” “是北宁王的结义兄弟,岳剑山庄的岳贤岳少侠。”姜信廷特意强调了“北宁王的结义兄弟”。风未名闻言,不禁愕然,这几日因为御书房被盗,都将岳贤之事忘记了,可刚刚姜信廷的话,一下子勾起了他之前对岳贤的所有好奇。 谭一帆道:“劳姜统领请那位岳少侠来一趟吧!” 风未名附和道:“理当如此。” 四个人看着岳贤,心头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这个青年有一种让人一见就会留下深刻印象的气息。一头乌发束着一根白色丝带,一身绸衣亦是白色的,只有零星的几处刺绣,腰间系一条青色腰带,外罩一件青色小褂。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来自江湖,但举手投足,一问一答间没有一丝江湖气,竟有几分王公贵胄家的公子气息。 众人向岳贤问起如何探知《五狼戏牛图》的下落。 岳贤道:“前几日听闻姜统领说起此事后,小民托京中的几位江湖朋友代为打探。可巧,有位叫马成五的朋友,前年他来灵州购参时认得的,此人有一特殊癖好……”岳贤说到这里,面带难色看向众人。 左都御史吴捷最是性急,催促道:“快说快说!” 岳贤继续道:“这位马成五最爱偷听他人床帏之事。” 吴捷不禁面有怒色,拍了一下桌子:“胡闹!” 谭一帆咳嗽了一声,瞪了吴捷一眼,看向岳贤:“岳少侠请继续!” 岳贤道:“那日马成五来找小民,说起了一件奇事。他的隔壁是一位寡居两年的妇人,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经常有男子夜宿家中,是以马成五也常去偷听。那夜来一男子,是近来常去的一个人,听那男子吹嘘道,他知道满城都在找的画在哪里,那妇人执意要他说出来,那男子拗不过,最后说出是受人之托送到了北市齐廊巷东数第八门,他们二人还商量,待风声过去,要将画偷出去卖掉。” 四人听了,面面相觑,怎么会有如此荒唐之事?而且这事听上去,也有诸多蹊跷之处。但此时哪容他们细想,谭一帆立即命人传唤相关人等,讯问缘由。马成五证实了岳贤所言非虚,那妇人哪里上过公堂,立马交代了奸夫名叫丑良,这丑良是经常混迹于南城一带的小混混,很快就在赌坊里找到了。 丑良只是个市井泼皮,吃不了几板子,便将那日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众人听了,心中大奇,都暗暗想道:哪会有这等事,二千两银子,只要他送一个箱子?送完以后,还要告诉他里面藏有皇宫失窃的东西。这丑良必有内情没有交代。不动大刑只怕他是不会说的。 谭一帆问道:“你说的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相貌如何?” 丑良边思索边答:“叫唐……唐……唐风顺。长的……身形和小人差不多,二十多岁,白白净净,穿着绸子长衫,一看就是富家公子。住哪里小的真的不知,他只说是来采购茶叶的。” 听得此言,坐在谭一帆身边的风未名冷哼一声,对着谭一帆耳语了几句。谭一帆脸色一变,一拍惊堂木:“狗胆包天的奴才,来呀,先给我打二十大板再问话。” 这二十大板打的丑良连连喊冤,堂下众人也多有不解。 谭一帆问道:“丑良,本官问你,你可知本官名讳?” 被打的魂飞魄散的丑良生怕再说错什么话又挨打,赶忙回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你且说来!” “大人名讳,谭……谭一帆。” 谭一帆又是一拍惊堂木:“好个刁民!你知道本官叫谭一帆,就胡诌了个唐风顺的名字出来,你可知道,本朝太祖皇帝的名讳中有的‘顺’字,我朝之人名字中怎敢不避太祖讳?若说那人不是我朝的,不管是大萧,还是南乔,都是生的肤色偏黑,又怎么会白白净净?北舒和西廉人,样貌又与我朝大不相同。而且采购茶叶,也都是到威州或是轲州,哪里有跑到京城来采购茶叶的。若不再从实招来,可就不只是二十大板了!” 丑良闻听此言,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正待动刑,风未名派出调查丑良的屠海前来回报。 第二日,项帝下旨,将修兆明和兵部尚书刘之淼交由刑部、都察院、释良门会审,并着二皇子姜信行和南平王主持会审。 (第八章 完) 第九章 风未名第一次在北宁王府见到岳贤时,仅仅是通了个姓名,并未多作交流,事后的调查,也并未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可短短数日之后,再次见到这个人,因为他的“帮助”,居然先后有两位朝廷大员牵涉进了御书房失窃案。虽然这一切看上去与岳贤毫无瓜葛,但风未名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从不相信巧合,他隐隐觉得,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在屠海查访到丑良的姐夫是兵部尚书刘之淼府中管家童书以后,风未名突然感觉案件似乎露出了一线曙光。 “刘之淼”风未名在心里默念着。释良门掌握着朝中重臣的一举一动,而刘之淼和修兆明的过节,外人虽不甚了解,但他却是一清二楚的。刘之淼和修兆明是同乡,按说在朝为官,有同乡互相照应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这二人却非如此。刘家和修家,在威州都是望族,因田产宅地,历代都有所争执,甚至发生过人命官司,对于两家的争执,地方官也往往无可奈何。由于家族的争执,刘之淼和修兆明在朝中也不甚和睦,多有政见不同。 刘之淼执掌兵部前,也曾带过兵,认识几个轻功卓绝之人,只怕并不困难。虽然这只是风未名的猜想,并没有得到实据,但释良门只听命于皇帝一人,任何事情,哪怕只是猜想,只要对皇上不利,均可上奏。 修刘两族的争执,项帝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风未名虽然没有明言此事和刘之淼有关,但听过风未名的汇报以后,项帝也首先怀疑到了刘之淼的身上,而且刘之淼最近几件事情都办的糊里糊涂,不清不楚,早已引起项帝不满,再加上这次的事情,项帝直接下旨将刘之淼暂行停职,交由三司会审,兵部一切事物暂由兵部侍郎滕泉署理。 此案牵扯上了刘之淼,这是谭一帆所没有料到的意外之喜。六年前曲马岭之战中,刘之淼是主帅,时任马州总督的谭一帆受命筹集粮草,因为晚了五日,最终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刘之淼依然参了他一本,负责押运军粮的谭一帆外甥石广德也被处斩。事情虽已过去多年,但这个梁子却依然未解。 几顿板子后,在谭一帆的“暗示”下,丑良一口咬定是受了姐夫童书的指使将藏有画的箱子送到了红芒家。紧接着,案情便“势如破竹”,在刑部的板子之下,童书和刘府的几个家奴也“招供”了:都将矛头指向了刘之淼,甚至凭空捏造出了一个盗画之人。 这几日京城里已经闹翻了天,岳贤却乐得自在,带着伊蒙和小桐四处看了几处院落,可不是园子太小,就是位置太偏,要么就是价钱谈不拢,始终没找到合意的。这天一早,岳贤就去了北宁王府,北宁王一见他就笑道:“正要吩咐人去叫你,你自己就来了。” 岳贤问道:“兄长何事?” “听说你这几日在找院落呢,我这可巧遇到一处,位置也好,园子也大,虽然多年无人居住,有些荒芜了,不过收拾一下就是好的。只是……”北宁王说到这里顿住了。 岳贤追问道:“只是什么?” 北宁王摇摇头道:“只是这院落不大吉利。” “哦?” “这院落本是先皇时期一个臣子的居所,后来获罪被抄了家,满门都被斩杀了。这院落随后也就查封收交户部了。今年全国几处闹灾,国库紧张,户部就奏请将一批查封过的罪臣宅邸拿出来变卖了。如果贤弟找到好的院落,我断不会跟你说此事,不过看贤弟一直没找到可心的,这才跟你讲的。你我亲如兄弟,这里面的事情,我不能不告诉你。” 岳贤低头沉吟了一下:“倒也没什么,毕竟都过去多年的事了,而且我又不在朝中为官,也没什么忌讳。兄长如得空的话,陪小弟去看一趟如何?” 北宁王笑道:“贤弟果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如现在就过去看看吧,反正我也没事。”说完,北宁王招呼着管家备轿,二人一同去了。 那院落果然如北宁王所说,位置极佳,门前就是京城最热闹的唐市街,西边挨着当朝戴老太师的宅邸,不远处还有京城最大的酒楼醉霄楼。院子里面也很宽敞,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无一不有,虽然已多年无人居住,但掩饰不住曾经的豪华。几人看了,俱是欢喜得很,看到岳贤喜欢,北宁王道:“一会儿我就吩咐人去户部打个招呼把这院落给你留下,价钱也让他们给你少算些。”岳贤自是欢喜,伊蒙和小桐也高兴的什么似的。 有北宁王的面子,第二日户部就批下来了。北宁王引着岳贤去户部办理了交接手续,交完银子,收好房契地契就让伊蒙带着人去收拾,北宁王也吩咐了好些人去帮忙。人多力量大,才两天功夫,就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只等油漆干一干,大家就入住了。 忙了这两日,岳贤本欲在醉宵楼宴请下北宁王,感谢他帮忙找院落,不过被北宁王推辞掉了,坚持要在北宁王府大醉一场,待岳贤乔迁那天,再去他园子里摆宴。 三巡酒罢,北宁王约着岳贤一同到花园里走走,两人不禁说起了当初在灵州相识时的旧事。岳贤突然问道:“兄长,那院落原来的主人是?” 北宁王笑道:“我就知道你会问。我特意在户部打听了一下,但也都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是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了,想来和现在也没什么牵扯。不过即便是获罪的臣子,也该有档案记录在册,但没有皇兄的旨意,此类档案任何人都不得翻阅。但你放心,这里不曾发生过伤害人命的事。” 岳贤摆摆手:“无妨,江湖中人,谁没见过血,就算出过人命,我也不在意。” 北宁王走进亭子里,示意岳贤一同坐下:“贤弟不介意就好。对了,前几日,刑部来人叫你去问话了?” 岳贤点点头:“就是那皇宫失窃的案子,问了几句话。” 北宁王眉头微微一皱:“没有为难贤弟吧?” 岳贤道:“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说了一下。” 北宁王点点头:“嗯,我也略有耳闻。表面上看来,是刘之淼栽赃修兆明,可这背地里,却要牵扯进三位皇子了。” 岳贤看着北宁王:“哦……?” (第九章 完) 第十章 北宁王叹了一口气:“贤弟知道,这朝中之事,愚兄向来是不感兴趣的,也不希望贤弟牵扯进去,尤其是现在这案子又可能牵涉到皇储之争。不过,贤弟既然已经作为人证出现在这案子里了,我也不得不提醒贤弟几句这里面的凶险。” 岳贤明白这是北宁王的好意,北宁王为人豪爽仗义。七年前,岳贤在灵州成台山与独自前去游玩的北宁王因酒结识,两人一起饮了三天三夜的酒,也畅谈了三天三夜的江湖。分别时,已成知己,两人结了异姓兄弟,北宁王长岳贤三岁,便做了兄长。七年间,多有书信往来,也曾一起相约游走江湖,竟也一同做了几件侠义之事。北宁王虽贵为皇亲,性情却与那江湖游侠一般无二,这些年来岳贤和北宁王之间,竟比各自的亲兄弟还要亲。 北宁王接着说道:“我朝自太祖开国以来,就不曾立过太子。一直是留下密诏指定皇位继承人的,不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新皇是谁。所以这皇位之争,历来都是很激烈的。先皇在世时,除了大皇兄,我们几人都比较年幼,因此理所当然是大皇兄继承大统。可是大皇兄现在有六个皇子都已成年,每个皇子或多或少都与朝中大臣有所关联。这修兆明是五皇子姜信焘和六皇子姜信攸的老师,而刘之淼则是三皇子姜信谦的岳丈。这次的案子,刘之淼栽赃修兆明,不管事实真相如何,都有可能把这几个皇子牵扯进来。” 岳贤叹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听到岳贤如此说,北宁王不禁愣了一下:“贤弟,这话你说给我听也就罢了,千万别说给别人,哎……我这位皇兄,最忌讳这类话。” 岳贤默默不语,北宁王接着说道:“不瞒贤弟,就连我这闲散的王爷,我那几位皇侄都颇有拉拢之意,更何况那些朝中手握实权的重臣呢?修、刘二人,都是执掌一部的尚书,位高权重,更是他们争夺的焦点。” 岳贤面色不禁有些黯然:“这些事,皇上不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释良门只听命于皇上一人,朝中重臣的动向举止,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只是,皇兄这几年一直醉心于求仙问道,朝政上就懈怠了很多。” 岳贤叹道:“如今项国虽然国富民强,但边境也时常遭到骚扰,北有舒国,南有乔国,西有廉国和大萧,一国之君呐,不问苍生问鬼神。” 北宁王劝道:“以前在江湖之时,我们说这些无妨。以后在京城,贤弟这些话,只可放在心里。” 两人一同沉默了,都想起了一起游历江湖的那几年,杀贪官,助百姓,惩恶霸,骂朝政,何其快哉!北宁王首先打破了沉默:“贤弟,你能来京城,我打心底里非常高兴。但我总觉得,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游玩,这不像你的性格。尤其是这次的事情以后,我真担心,你会卷到这个乱局里。” 岳贤看着北宁王的眼睛,那大概是这世间最坦诚的一双眼,对恶人就是恨,对百姓就是怜,对朋友就是爱,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不会藏着掖着,仿佛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如果他不是生在帝王家,一定是个到处惩奸除恶的游侠。此刻,这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对兄弟的担心,除此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功利之心。 岳贤不想对他说谎:“这次来京的目的,暂时还不能说。但请兄长放心,我还是那个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道义之事。” 北宁王点点头:“我相信你。” 小桐看到岳贤回来后,就一直呆坐在那里,想必是今天和北宁王谈话的缘故。就试探着问了一句:“少主,北宁王可是同你说了什么?” 岳贤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了小桐一眼:“没事。他们都回来了吗?” 小桐回道:“都回来了。” “叫他们过来吧!” 小桐转身出去,片刻功夫,季先生、乐师傅、赵小天等一行人便都进来了。岳贤对赵小天说道:“上次假扮唐风顺,做的很好。这次需要你再假扮一人。” “谁?” “姜安林。” “他是?”赵小天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他是姜信廷的独子,也算是这京中纨绔子弟的小头目吧。不过,他和二公主最是要好,经常带着二公主偷偷出宫游玩。具体的事情,我已经安排给乐师傅了,由他帮你易容,并向你交代清楚本次的任务。你们现在就去准备吧!” “是。”赵小天和乐师傅领命退了出去。 季先生问道:“少主,现在修兆明和刘之淼的案子还没有完结,我估摸着,可能是证据还不够。我们要不要再加把火?” 岳贤摇摇头:“不用,他们这些重臣,都穿着一件毛衣,只要有人给他挑开一个线头,自然有人会抓住这个线头,把整件毛衣都扯下来。” 季先生捋了捋胡子:“有道理,谭一帆和吴捷,一个是四皇子的人,一个是大皇子的人,更何况还有二皇子亲自主持会审,南平王只是个摆设,风未名虽然不会偏倚谁,但他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修兆明和刘之淼的罪,一个贪污,一个构陷,不仅要坐实,恐怕还要做死了。” 小桐说道:“一下子两个尚书同时出缺,这下有的争了。” 岳贤道:“不出意外的话,兵部尚书很可能是滕泉接任了。只是这礼部……还不好说。” 正说着,下人送了帖子进来,说是姜信廷前来拜会。岳贤微微一笑,问季先生:“你猜他来做什么?” 季先生摇了摇头:“名为致谢,只怕醉翁之意……不好说……不好说。” 岳贤道:“且看他怎么说,季先生,你们先回避一下吧!”说完,便命人请姜信廷进来。 姜信廷远远的便向岳贤打拱致敬,言语间充满了热情:“岳公子,我今日是专程前来道谢的!” 岳贤忙还了一礼:“岂敢,岂敢。” “岳公子切莫客气,若不是岳公子出手相助,这么一件天大的案子,真的叫我无从查起了。这次皇上仅仅是罚了姜某几个月的俸禄,能保住这项上人头,全是仰仗公子啊。” 两人谦让着进了屋,姜信廷一抬手,跟着的人连忙将一个匣子递了过来。姜信廷向岳贤示意:“岳公子,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请……” 岳贤也没有客气,打开匣子,里面赫然是一把宝剑,从外面看上去,剑鞘剑柄都普普通通,但拔出剑身,却有一阵寒气掠过,再仔细端详那剑柄,刻着几个小字“佑宁六年”。岳贤忍不住轻声呼道:“雍湖柳家剑!” (第十章 完) 第十一章 姜信廷见岳贤道出了这剑的来历,赞叹道:“岳公子不愧是武林世家,一眼就认出雍湖柳家的手艺。” 岳贤将剑收回剑鞘:“雍湖柳家历经十三世,三百余年,一直号称天下神兵第一家。每年只铸一把剑、一把匕首、一把刀。是以这柳家兵刃,至今尚不足千件,除去那遗失了的,被人收藏了的,如今还能见得到的,恐怕只有几十件了吧?” 姜信廷忍不住点点头:“不错,正如公子所言,这一把是佑宁六年所铸,算起来,距今有四十余年了。是我几年前到通州平叛时偶然所得,今转赠公子,感谢公子之恩。” 岳贤将剑匣推了一下:“大统领客气了,些许功劳,何足挂齿。这剑实在贵重,还请收回。” 姜信廷见岳贤推辞,连忙说道:“公子切勿推辞。我今日来,一来是谢公子救命之恩。二来还有一事相求,公子若是不肯收下这剑,那这事我也说不出口了。” 岳贤听他这么说,心中暗想:“他这剑我倒不怎么稀罕,且看他还有什么说的。”心里想着,口上便应道:“有何事,大统领但说无妨。” 姜信廷只当岳贤接受了,就说道:“那我就直说了,岳公子来自岳剑山庄,当年我朝太祖皇帝海龙关之战时,曾得贵庄一位名叫岳小五的侠士相助,不知和公子如何称呼?” “正是小民曾祖,海龙关之战的事,也听家父略略提起过,只说是尽江湖道义,帮了点小忙,个中详情,我就不清楚了。” 姜信廷见岳贤如此说,摆了摆手:“哪里是小忙,当年在海龙关,太祖皇帝和文进程对峙了三个月,久攻不下,粮草不济,隆冬将近,进退两难,正是公子的曾祖岳侠士夜闯海龙关,割了文进程的首级,才得以逼得文进程余部投降,终于一统十四州啊。” 岳贤听他提起旧事,心里已然猜到了八九分,说道:“惩恶扬善,本就是江湖道义所在。” 姜信廷一打拱:“公子高义,在下佩服!今日姜某所来,正是思忖着公子有勇有谋,又是侠士之后,若能为朝廷效力,实为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公子若有心,我愿保举公子做龙骑军副统领,只要公子不觉得委屈就好。” 岳贤又将剑匣向姜信廷那边微微推了一下,“承蒙大统领抬爱,小民不才,只是一江湖闲人,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实在是进不得朝堂,这剑,大统领也一并收回吧!” 姜信廷见岳贤拒绝,并不感到意外,笑了笑说道:“不打紧,人各有志。这剑既是送与公子的,岂有拿回来的道理。”说罢,便起身告辞而去。 见姜信廷已经离去,季先生等人从后室走了出来,季先生开口道:“依属下看,这姜信廷并非真心要举荐公子。” 岳贤点了点头,他早就听北宁王说起过,这姜信廷为人甚是倨傲,手握龙骑军,又是皇亲,除了几位王爷,谁也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真心实意的来举荐他这个江湖人呢?而且他和岳贤仅仅是几面之缘,哪里又知道他“有勇有谋”了呢? 季先生接着说道:“或许,是另有目的?还是,另外有人授意呢?” “另外有人”这让岳贤想到了那个人,那个见面虽不多,却每次都看似无意,实则一直在试图看穿岳贤的意图,那个人敏锐的双眼,让岳贤也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压力。岳贤对季先生说道:“风未名。” 岳贤拒绝了姜信廷,风未名并不感到意外,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觉得岳贤的目的绝对不简单,就算是真的给他龙骑军副统领,他恐怕也是不会满足的。风未名暂时还不想和岳贤产生直接接触,只想先远远的观察他一段时间。风未名更感兴趣的,是岳贤背后的岳剑山庄,这个神秘的江湖门派,上一次进入人们的视线,还是八十多年前,如今却凭借着与玄湖派的联姻再次进入江湖人的视线。而如今,岳剑山庄的另一位公子就在京城中。 但很快,屠海带来的消息让风未名无暇再顾及岳贤:雷双剑要回京了。 雷双剑是风未名的师兄,同为姚希谙门下,比风未名早入门三年。武功虽不及风未名,但手段毒辣,做事更是不择手段。不论别人怎么想,但在雷双剑看来,如果没有风未名的话,下一任释良门指挥使就该是他雷双剑的囊中之物。姚希谙突然死后,两人为争夺指挥使之位已势同水火了,项帝不知是为了缓和二人的矛盾,还是另有深意,封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左军做了指挥使,让风未名和雷双剑分别做了副指挥使。而在此之前,释良门已经十余年没有副指挥使了,指挥使以下就是十二门都统。左军也知道风雷二人不和,所以也很少让他们二人在一处。左、风、雷三人平时都是轮流留守释良门,另两人各自外出办案。 风未名本以为,列州相城伯的案子,起码能把雷双剑拖延到中秋以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他也是得知二公主快回京了,风未名不禁在心里暗骂雷双剑:你那点心思,我太清楚了。 风未名将屠海叫了进来:“这几天把其他事都放一放,你带上人,把京城附近的驿站、酒楼都盯着点,尤其是北门外的,一有二公主的消息就回来告诉我。”屠海领命下去了。 风未名很清楚,这次和二公主一同去北舒的竹伯伦是雷双剑的心腹,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急匆匆地从列州赶回。 二公主这一路上游山玩水,行程甚慢,岳贤估摸着还得有三四日才能进京,就吩咐人先准备搬家事宜。东西虽然不多,却从早到晚整整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小桐急匆匆的回来问岳贤:“公子,我实在糊涂,忘了问问公子该给新宅子起个名字。” 岳贤凝神想了半晌,提笔边写边说道:“就叫‘寄寓园’吧!” 小桐看着纸上的三个字,思索了半晌,奇怪地问道:“这是?” 岳贤缓缓说道:“别人问起,就说我只是在京中暂住,随意起了这么个名字。” 小桐虽然还是觉得困惑,他听得出来这并非岳贤的心里话,但还是答应着:“是!” “寄寓园”的牌子当晚就找工匠做好了,第二日,所有人都早早的起来了,将牌子挂好,便正式搬了进去。北宁王和岳贤在京中的几个好友,一同来向他道贺,风未名和姜信廷虽然没来,却也着人送来了贺礼。如此又折腾了一整天,直到晚间众人散去,岳贤才得以闲下来,此时,他的心中仿佛一只有一个压抑不住的声音在喊:“我来了!” (第十一章 完) 第十二章 悦悦楼的全鸭宴是极有名的,煎炒烹炸二十四种做法,每一种都令人入口难忘。世人常说“众口难调”,大凡世间之人,喜好往往各不相同,有爱灵州菜的清淡,有爱轲州菜的鲜醇,有爱通州菜的荤香,往往难以统一。唯独对这悦悦楼的全鸭宴,却是人人喜爱。但这悦悦楼的规矩也是极严格的,做全鸭宴的大厨都是本家人,决不在悦悦楼以外的地方做菜,而且悦悦楼也只鲁州这一家,所以悦悦楼距京中虽有两日的路程,却也有不少京中的达官贵人前来品尝。 二公主回京,本来是不路过这里的,但她早就听姜安林说起过这里的全鸭宴如何如何好,早就心痒难耐想来品尝一番了,只是宫里规矩大,项帝管束的也很严格,以前每次偷偷跑出来,到了晚上也必须得回宫去。这次好不容易在项帝那里把这个出使北舒的差事求下来,到北舒顺利办完以后,好似鸟儿出笼一般,回京这一路就是边走边玩。她从小就一直在京城中长大,从来没见过外面的大千世界,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这一来二去的,回京的日子就一天天的耽搁下来,随行的释良门子门都统竹伯伦虽偶有劝谏,但他哪里管束的住。 这二公主是项帝的几个皇子皇女中年龄最小也是最受宠的,自小便被视作掌上明珠,几个哥哥虽然为了皇位,各有争端,但对这个最小的妹妹,都还百般呵护。她八岁那年,还缠着父皇,拜了释良门指挥使左军为师,学些拳脚功夫。在这项国中,除了项帝和左军,任何人都管束不住这位二公主。 二公主仍是扮作男装,看着端上来的一道道做法各异的鸭子,肚里的馋虫已然被勾得按捺不住了,吩咐竹伯伦也坐下,一同品尝这全鸭宴。正吃在兴头上,却听到外面有人吵闹,二公主不耐烦,便叫竹伯伦出去看看怎么回事。竹伯伦领命出去一看,居然是姜安林带着几个人,因为没有雅间同店小二吵了起来。竹伯伦不禁在心里暗骂:“堂堂皇亲怎么这么不知身份!” 虽然百般不愿,竹伯伦还是走过去行了个礼:“姜公子。” 姜安林看到竹伯伦,诧异地问道:“你不是同小姑姑去北舒了吗?怎么在这里?”随即恍然大悟:“是不是小姑姑也在这呢?” 竹伯伦道:“二公主殿下正在楼上用餐。” 姜安林大喜:“哈哈,我这就去见小姑姑。”说完,不待竹伯伦说话,姜安林径自走了上去。 “小姑姑,我来啦!”还未进门,姜安林就喊了起来,二公主一看是姜安林来了,大喜过望:“小林子,你怎么也在?” “当然是嘴馋了,想来吃全鸭宴了,没想到小姑姑也在。小姑姑此次北舒之行顺利吗?” “顺利。哎,我跟你说一件有意思的事儿!” “噢?什么事?”一听有稀奇事,姜安林不禁竖起了耳朵。 二公主擦了擦嘴:“在北舒的时候,我就听说咱们和北舒交界的地方,有一个项舒楼,那里鱼龙混杂,盗匪横行,我就故意弄了个漂亮的宝石箱子,露在外面,想看看到底有多厉害。” 姜安林略有些吃惊地说道:“小姑姑,你胆子忒也大了。项舒两国有不少厉害的大盗,都经常在项舒楼出没。” 二公主接着说道:“我就是想看看有多厉害,结果,哎……稀松平常,都没用到竹伯伦,他手下那几个不中用的奴才就给打发了!但是从其中一个人身上掉出了一个大萧国皇宫的令牌。” 姜安林大惑不解,说道:“大萧国到这项舒楼少说也有四千里,而且他们和项舒两国又很少来往,怎么会在那里出现大萧国的人呢?” 二公主道:“我也奇怪呢,我叫他们谁都不许说出去。喏,这牌子在这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色牌子递给了姜安林。 姜安林接过看了看,又还给了二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把手一挥:“去他的,不想了”边说边夹起了一片鸭肉:“听说袁豹也常在项舒楼出现呢。” “袁豹?怎么这么耳熟呢。” 姜安林放低了声音:“小姑姑,你怎么忘啦?就是打死燕次侯大公子的那个。” 二公主听了恍然大悟,四年前的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正和姜安林一同在眠香楼吃花酒。恰好遇到喝的酩酊大醉的释良门申门都统袁豹和燕次侯大公子为了一个叫坠月的大打出手,大公子哪里会是袁豹的对手,三拳两脚就被打的没气了,二公主见出了人命,哪里敢停留,若是被官军撞见她在这种地方,只怕皇家的脸面都会被丢光了。她就趁乱拉着姜安林赶快跑了。此时旧事重提,二公主仍然感觉有些不自在,赶紧扯开话题:“你也尝尝,这个烤鸭子我觉得最好吃了。” 姜安林也猜到了二公主的心思,夹了几片鸭肉,边吃边问:“小姑姑这次到北舒,听说是去见他们大公主的?” 但凡两国相交,出使之人必然是极稳重的朝中重臣,偏偏这次项舒两国和亲这样的大事,居然派了个公主去商谈,在外人看来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但这位二公主,平时虽偶有顽劣,但做起事来却是稳重的很,一件天大的事,到她手里都能轻松化解。以至于朝中纷纷议论:二公主若非女儿身,将来这帝位恐怕就是她的了。 此次出使北舒,意义重大,北舒长公主佳木秀明年就要到了婚嫁年龄,不仅北舒国内的王公贵族,就连项国的几位皇子也都有意。佳木秀幼时曾来过一次项国,与二公主相交甚好。因此这次出使北舒的任务,最终落在了二公主身上。 听到姜安林问起,二公主有些意外:“怎么你还关心起这种事来了?” 姜安林笑嘻嘻地说道:“我才不关心这个呢,不过我和泰峰那小子打了赌,我赌你肯定能拿到亲帖,他赌你拿不到。我要是输了,我这坠子可就是他的了。”说着,指了指扇子上的白玉吊坠。 二公主笑了:“放心吧,你的坠子保住了。” “真的?亲帖拿到了?” “你小姑姑我亲自出马,还能拿不到吗?” (第十二章 完) 第十三章 北舒的成亲风俗与项国是不同的,项国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北舒国却往往是由儿女自己做主。北舒皇族与普通人家又略有不同,公主出嫁往往事关皇族利益,因此不仅仅要公主自己中意,更要北舒皇族看中才行。北舒皇族公主十七岁到婚嫁年龄,提前一年,公主即可发出亲贴,获得亲帖的人,才有资格向北舒皇族下聘,再由北舒皇族选出一位合适的,作为公主的驸马。北舒立国至今已三百余年,这一传统从未改变。 二公主此次去北舒,为的就是求得一份亲帖。若能和北舒联姻,项国北境布防的重兵,就可抽调一部分到南境和西境了。 姜安林听得亲帖已经拿到,顿时起了好奇之心,央求二公主:“小姑姑,能不能把那亲帖拿给我开开眼?” 二公主笑道:“就知道你想看。”说着,吩咐人将亲帖取了过来。姜安林拿过一看,是一块巴掌大的金牌,正面中间刻着一个“舒”字,四周雕着花纹。背面刻着“长公主木秀”几个字。姜安林一脸失望之色:“就这么简单啊?” 二公主笑道:“你以为呢?难不成要把长公主的生辰八字什么的都写上吗?北舒礼节极简,可没有咱们大项国这么多的繁文缛节。” 姜安林将亲帖还给了二公主,继续问道:“小姑姑,你说这个亲帖会给谁?” 二公主道:“这就要看父皇的意思了,我只管把亲帖拿回来,其他的我可就不管了。”二公主看到姜安林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禁问道:“小林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姜安林犹豫着说道:“小姑姑,这事我本不该多嘴的。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哦?什么事?” 姜安林把身子略向二公主靠了靠,低声说道:“风大人和雷大人都盼着你回去呢……” ※※※ 和事二老和伊蒙已经在这条路上守了两天了。伊蒙这两天快被和事二老“聒噪”的发疯了,他后悔没有把小桐一起叫来,如果小桐在的话,一定有办法让他们两个安静下来。伊蒙并不清楚和事二老到底是什么来头,两年前他同岳贤一起去正州的时候,从几个杀手手中救下了他们两个。黑衣白发的叫做河神,擅长用毒,白衣黑发的叫做石农,精通医道。二人本是双胞兄弟,河神随了父姓,石农随了母姓。从小到大,这两人经常为了谁是老大争得面红耳赤。自从岳贤救了他们二人以后,他们二人就一直跟着岳贤。 此时,和事二老又因为佛陀花的毒要如何解而吵了起来,伊蒙被吵的一个头两个大,丢下一句:“人来了就喊我”,然后就跑到一个山洞里睡觉去了,他知道这两个老头平时虽然胡闹,但绝不会误事。 和事二老正吵的激烈,三骑快马奔了过来,前面一骑穿着灰色短衫,后面两骑穿着棕色短衫。和事二老所处的位置,正是通往京城的一处山路,成“一线天”之势,只容得两辆马车并排通过。和事二老在路中间横了两根大树,一人站一根,互相争吵着。眼看着三骑马临近,只是不睬。 那三人走到近前,勒住马头,一个棕衣汉子叫道:“哪里来的老头,西行官道也敢阻挡,快快把障碍清除让出道路!” 听闻此言,和事二老斜着眼看了看三人,河神道:“谁说我们挡路了?” 石农道:“我们头上那么大一片地方。” 河神道:“从我们头上飞过去啊。” 石农道:“快走快走,别偷听我们哥俩谈话!” 那棕衣汉子见和事二老说话颠三倒四的,顿时大怒,喝道:“再不滚休怪小爷无情!” 和事二老听了也不发怒,河神道:“你这小子说话忒也无礼!” 石农道:“让我们老哥俩教教你怎么说话!” 话音未落,和事二老已经起身,分别抢到棕衣汉子的两边,扯着棕衣汉子的衣服,“刺啦”一声,将棕衣汉子的衣服撕成了碎片,然后二老又站回了树上。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那三人尽皆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两个怪老头竟身负如此轻功。 被撕破衣服的棕衣汉子,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那灰衣汉子见和事二老露了这么一手,摸不透他们二人的底,也不想节外生枝,只得强压怒气,对着和事二老行了个礼:“晚辈有礼了,刚才下人不懂事,出言莽撞,得罪了二老,晚辈这里代他们赔个不是。还请二老宽宥。” 河神哈哈大笑道:“你这几句还是个人话。” 石农也笑道:“我们哥俩不跟你们计较。” 河神道:“快滚吧!” 这西行官道是从马州入京最近的路,若是走其他路,至少要多行八九日。那三人刚刚见和事二老露的那一手轻功,只当他们两个是绝顶高手,哪里知道和事二老只精于轻功和医毒两道,其他功夫却是稀松平常。他们三人似乎有急事入京,并不愿多生事端,脸上虽隐隐有怒色,可那灰衣汉子还是故作有礼说道:“晚辈实有急事要从此路入京,还望二老行个方便。” 河神摆了摆手:“走开走开!” 石农也不耐烦地说:“别再啰嗦啦!” 灰衣汉子压抑着胸中的怒火,问道:“不敢请教二老高姓大名?” 河神哼了一声:“你也配问我们的名字?” 石农道:“你叫个什么名字?” 那灰衣汉子冷冷的说道:“释良门,雷双剑。” 雷双剑这个名字,莫说满朝文武听到都会惧怕,就连很多江湖人听到,都会退让三分。可和事二老听到后,却毫不为意,这让一向自负的雷双剑不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实在看不出这两个老头是什么来历。 河神笑嘻嘻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雷双剑,问道:“你叫雷双剑?” 石农接口问道:“那你身上怎么只有一把剑?” 这一问,竟让雷双剑陡然大怒,拔剑出鞘,直向二老刺来。那随从的两个棕衣汉子也暗叫不好,在心里咒骂这两个老头,好好的问什么不好,偏偏触这个霉头,问了最不该问的。两人知道事情已弄僵了,便也拔剑出手,一起抢攻和事二老。 那和事二老见雷双剑发怒,闪转腾挪,一味躲闪却不还击,任凭雷双剑攻势如何凌厉,却是伤不到他们分毫。 (第十三章 完) 第十四章 雷双剑几招击空,心中暗想:“这两个老头还真的有些本事,居然能躲的开我水逆刃的攻势。” 和事二老见雷双剑连连不中,愈加得意,不知是有意卖弄,还是想继续激怒雷双剑,河神说道:“你用一把剑果然不行!” 石农道:“还是换双剑吧!” 河神道:“难道你的双剑只是用来杀女人的吗?” 听闻此言,雷双剑的双眼几欲喷出怒火,恨不得将和事二老烧的粉身碎骨。原来这雷双剑本来确实是用双剑的,他年轻时长年在外办案,他的老婆不免寂寞,居然和一个采花贼勾搭成奸,快活了没几日,就被回家的雷双剑撞见。他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场便将老婆杀了,随后还要杀那采花贼,无奈当时技艺不精,没几个回合,竟被那光着身子的采花贼占了上风,还被他一剑挑断了右手手筋。幸好被赶来的风未名救起,不然连性命也要葬送了。但自此以后,他的右手却再也不能提剑,从此只能左手用单剑,而这件丑事也传了出去。后来雷双剑在释良门做到副指挥使以后,便没人敢再提起这件事,今日却被和事二老道破,最开始雷双剑看到和事二老的轻功,还存着几分忌惮,现在却是一心要置他们于死地。 和事二老见雷双剑越攻越快,不敢大意,两人分向两边。雷双剑追向河神,另两人追向石农。石农对付那两个人尚且好说,河神却被雷双剑凌厉的攻势逼迫的话都说不出来,生恐一张口泄了气,脚下跟不上会被雷双剑刺到。石农见河神面色铁青,几次差点被刺到,知道水逆刃当真是厉害,赶忙大声呼喊:“臭小子,再不出来,你毒爷爷就要被砍啦!” 雷双剑听到石农的话,心中暗想:“这两个怪老头难道还有帮手不成?” 只听一声长啸,一个黑衣蒙面人持剑攻向雷双剑。河神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伊蒙这臭小子总算出来了,这水逆刃真的是太快了!差点就招架不住了。” 雷双剑在心中暗暗纳闷,这两个老头都以真面目示人,怎么他们的帮手反倒蒙面?哼哼,只怕他们是早就等在这里,故意找我雷某人麻烦的。既然如此,更不能饶了他们! 心念一动,雷双剑手中的剑更快了,招招直指要害。这是伊蒙第一次同水逆刃交手,自然不敢大意,用剑招将周身护住,先不着急进攻,要看看大名鼎鼎的水逆刃究竟有多厉害。 雷双剑见伊蒙把门户守的很严,在水逆刃凌厉的攻势下居然丝毫不乱,知道是遇到了高手,也不敢松懈,屏气凝神,将内力凝聚在剑上,越舞越快,河神在一旁看过去,竟然连剑身都看不见,只看见振振白光笼罩在伊蒙周围,似乎围成了一个密不通风的笼子,这个笼子一直在试图收缩,将伊蒙“夹”死在中间,却一次次的受阻,被伊蒙阻挡在身周半尺之外,但这依然让河神看的心惊肉跳,心里把“阿弥陀佛”念了不知多少遍。 另一边,石农已经将那两人引的很远了,虽然石农不足以把两人击倒,但那两人却也很难伤到石农。河神越看心中越惊,没想到伊蒙这臭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如果雷双剑刚刚用这么凌厉的剑招攻我,恐怕早就跑不了了。但嘴上却不断的在调侃着雷双剑:“雷双剑啊雷双剑,除了女人你谁也刺不到啊……嘿,雷双剑,一把剑不行,还是换两把吧……” 雷双剑闻言虽然恼怒,却丝毫不敢分心。突然,伊蒙大喝一声,长剑一抖,将雷双剑振的退了三步。不待雷双剑反应,伊蒙将手中的剑从右手递到了左手,纵剑向雷双剑袭来。雷双剑大惊,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招,水逆刃本是以快见长的,但对方的剑招却如暴风骤雨般袭来,一瞬间仿佛全身上下都暴露在了对方的剑招之下,自己竟如个幼童般只撑了两招便挡不住了。身上各处不知同时中了多少剑,随着手腕的一阵剧痛,手中的水逆刃脱手,自己也倒在了地上,雷双剑眼睛一闭心中一凉:完了。 但对方却未再进攻,只觉得一阵尘土扑到了脸上,待睁开眼,伊蒙和河神都已不见,地上的水逆刃也不见了。雷双剑挣扎着起身,检查了身上,足足中了十几剑,但并没有打在要害,而且每处伤口都不深,脸上也火辣辣的疼,可能也给刺了几剑,看来对方并无意于取他的性命。 那两个去追击石农的人也跑回来了,看到雷双剑倒在地上,立即扑了过来:“雷帅,你怎么样?” 雷双剑摇了摇头:“没事,皮外伤。” 其中一人说道:“属下无能,让那老头跑掉了。” 雷双剑道:“这三个人当真邪门。尤其是那个蒙面的,武功之高,只怕就算我师父在世也不是他的对手。回到京城,定要仔细查访,究竟是什么人在找咱们的晦气。” ※※※ 伊蒙既已得手,便与和事二老马不停蹄一路回京了。到了寄寓园,天已经黑了,岳贤正与众人在大厅谈笑,见到他们回来,纷纷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伊蒙将水逆刃递给岳贤:“成了。” 岳贤笑道:“不错。”说着,将水逆刃拿起仔细地端详了剑身上的花纹一番,然后传递给众人,众人看过了,纷纷不解。季先生问道:“这水逆刃只是花纹奇怪,却看不出来为何这么厉害。” 岳贤不答,看向伊蒙:“你可曾试过了?” 伊蒙道:“试过了,还没我这把剑好用呢。” 岳贤拿起剑,在大厅中间试了几招,摇了摇头:“果然是不行。” 众人更加奇怪:“这水逆刃究竟有什么名堂?”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桐说道:“水逆刃是释良门的独门武器,需以内力驱动剑身,内力不纯用起来和普通兵刃别无二致,因此释良门中只有都统以上的人才能用水逆刃。” 听到这里,伊蒙忍不住抢道:“难道我的内力还不够吗?” 小桐笑道:“你听我说完。听闻每把水逆刃上面的花纹都是不同的,所以我猜测,这水逆刃恐怕是根据使用者的武功路数、内力修为专门定制的。这武林之中,武功路数何其多,每个人的内力修为又大不相同,想找到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水逆刃只怕也是每把只能有一个人用的了。其他人用的话,既然无法发挥威力,那自然就和普通兵刃无异了。” (第十四章 完) 第十五章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恐怕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了。” 岳贤“咦”了一声,说道:“这水逆刃的材质,似乎和平常的兵刃不大一样啊。” 小桐接了过来,看了看,又掂了几下:“的确是不大一样,而且这剑似乎也轻了些。”说着,转手递给了乐师傅:“乐师傅,你给看看。” 乐师傅接过水逆刃,看了看,拿手指弹了一下,贴在耳边听了听,摇了摇头:“奇怪!” 众人疑惑地看着乐师傅,乐师傅接着说道:“这材料我从没见过。”众人都沉默了,乐师傅都没见过的材料,恐怕这天下没几个人能识得了。 岳贤站了起来:“先收起来吧,此剑关乎柳家,需得慢慢查访。伊蒙,雷双剑没有看到你的脸吧?” 伊蒙笑道:“当然没有!” 岳贤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了伊蒙:“这次总该拿去了吧?” 伊蒙一看,是那把从北宁王府拿来的柳家匕首,上次因为盗了一幅假画,赌气没要匕首,这次不仅挫败了雷双剑,还成功拿到一把水逆刃,也算是立了大功了,伊蒙便也不再推辞,欣然接受了。 岳贤给小桐示意了一下,小桐面向众人:“礼部尚书定下来了,是内阁学士陈慈海。” 季先生道:“此人为官清廉,又极正派,从不结党营私,与各皇子也很少往来。我们……恐怕也用不上他。” 岳贤点点头:“无妨,虽然用不上,但也不会妨碍我们。吏部和户部,才是重中之重。”说完,转过头扫了一眼赵小天,对众人说道:“二公主明天就进京了。” 季先生道:“这位二公主,真的是太受宠了,取个亲帖,来来回回走了三个多月。风未名和雷双剑早就等急了吧?” 赵小天笑道:“我假扮姜安林,该告诉的,都已经告诉二公主了。但看的出来,二公主对风、雷二人的公子,都瞧不上眼呢。” 季先生道:“听闻这二公主是发过愿的,要嫁一位盖世豪侠。风未名和雷双剑的儿子,虽也算得上是世家中的翘楚,但离‘盖世豪侠’这几个字还差得远呢。” 原来,项国二公主姜姳自幼想法便与一般的皇族儿女不同,若论起来,竟有几分像她的小皇叔北宁王。而她也确实与北宁王关系最密,从小就爱听北宁王讲江湖故事,后来拜左军为师,学了些花拳绣腿后,对武林生活更是向往。因此便发愿定要嫁个盖世豪侠才好,小时候,项帝和她母妃淑妃还不以为意,只当是小孩子说着玩。结果眼看着越来越大,项帝和淑妃数次提起要给她寻个好驸马,都被她拒绝了。项帝虽然着急,但因为一向都宠惯了的,他也无可奈何。恰好此时风未名和雷双剑同时向项帝提了亲,风未名的儿子风湛和雷双剑的儿子雷泓都在龙骑军效力,又是心腹大臣之子,各方面项帝都是满意的。但他知道女儿的性子,这事非得她答应不可。于是就对二人说,一切听二公主的意思。 风未名和雷双剑自然也是了解二公主的,知道这事非得二公主点头不可。左军已然六十七岁了,下一任释良门指挥使,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风雷二人中的一个,而若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驸马,那下一任指挥使自然是十拿九稳了。因此风雷二人在这事上,都不敢懈怠。 岳贤说道:“让人把雷双剑的事透露给风未名。二公主于本派有恩,帮她料理点琐事,也是应该。”众人皆点头称是。岳贤接着吩咐小桐:“三姐来信,这几日就要到京了,好好收拾一间屋子,多置办些花草,三姐喜欢这些。” ※※※ 二公主回到京城,先去母妃淑妃的宫中请安,项帝知道她回来必先来看母妃,也已经等在那里了。项帝和淑妃三个月未见女儿,自有一番亲热。二公主给他们讲了这一路的见闻,讲到项舒楼中的一番遭遇,淑妃不禁心惊肉跳,项帝也责备女儿过于大胆。淑妃身子弱,坐的久了就腰疼,项帝便嘱咐宫人好生伺候着,然后带着二公主去了御书房。 二公主将亲帖和一应国书递交给了项帝,这时,寸喜过来回话:五皇子、六皇子在宫外等候。项帝对二公主笑道:“他俩今日进宫给太后请安,大概是听说你回来了,一起过来看你了。” 二公主对这两个小哥哥也是想念,不等寸喜去传,自己就跳着跑了出去。很快,就一手牵着一个哥哥走了进来,两个皇子恭恭敬敬的给项帝请了安,眉宇间却掩饰不住见到小妹的喜悦。 看到三个儿女如此亲热,项帝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高兴,他吩咐寸喜道:“去把今早西靖王府送来的月华糕拿来。” 寸喜走到后殿,不一时便端着一个食盒出来了。项帝笑吟吟的对三个儿女说道:“尝尝你们三皇叔府上新研制的糕点。” 寸喜给每人拿出两块,嘴上说道:“前几日西靖王府的送进这糕点来,皇上尝了非常喜欢,吩咐西靖王府每日早上都送来一份,只等二公主哪天回来,就给你吃呢。皇上是真的惦记着二公主呢。” 六皇子道:“我和五哥今日是沾了小妹的光了。”六位皇子平素在项帝面前,一向是又恭敬又拘谨,唯独小妹在场的时候,会说笑几句,这时即使说的稍过分了些,项帝也是不以为意的。 两位皇子每人只吃了一块,剩下的一块都留给了小妹,二公主也不客气,一口气都吃掉了,吃完后还忍不住打了个嗝。 看着几个孩子都吃完了,项帝才开口说道:“姳儿这次从北舒回来,带回来两份亲帖。哦,对了,他们长公主一共发了多少亲帖?” 二公主道:“儿臣听木秀姐姐说,一共是七份。” 项帝继续问道:“除了我们的两份,其余的五份发给谁的可探听到了?” 二公主道:“一份给了北舒阁老高尚义之子;一份给了北舒中军大将军周束之子;一份给了北舒廉城侯蒙琦之子。还有两份,儿臣走的时候还尚未发出。” 项帝点了点头:“能拿到两份亲帖,姳儿功不可没。” 二公主问道:“父皇,这两份亲帖交给哪位皇兄啊?” (第十五章 完) 第十六章 听闻此言,五皇子和六皇子也一起看向了父亲,他们都很清楚,若能成功迎娶北舒长公主,必将为获得储位增加大大的筹码。大皇子和二皇子均已纳了正妃,因此这两份亲帖,必然是他们四人中的两个。 项帝看了看他们几个:“再议吧。姳儿,你回来还没去拜见过太后吧?快去看看吧,她也时常念叨你。” 见父皇不答,二公主也不再追问,告辞去了延寿宫拜见太后。项帝见两个皇子似乎都还有话说,以为他们是因为亲帖的事,就说道:“你们也跪安吧,朕这几天忙完,再说亲帖的事。” 五皇子嗫嚅着说:“父皇,刑部既已查明盗窃《五狼戏牛图》的是刘之淼,修尚书是被误陷的,那可否……” “好了”不待五皇子说完,项帝就打断了他的话:“这事不要再提了,朕会再给你们找一位好老师的。跪安吧。” 听到项帝不容置疑的口气,两位皇子不敢再说什么,施了个礼都退下去了。 看到两个儿子离开的背影,项帝叹了口气,问站在一旁的寸喜:“没想到修兆明如此荒唐,居然连释良门都没有发觉过,这个释良门,简直越来越不中用了。朕这次没有姑息修兆明,但他终究是教导了焘儿和攸儿十余年,这样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寸喜小心的回答:“为人师当以身作则,两位皇子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项帝又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噢,对了,那位海竹道长请来了吗?” 寸喜回道:“林副统领刚刚来报,已经从南平王府接来了,正在殿外侯旨。” “快请进来。” “是!” ※※※ 雷双剑回京后,就一直称病闭门谢客,但风未名却已听铸造监的心腹来报,雷双剑要他们再打造一把水逆刃。这顿时引起了风未名的警觉——这个时候打造水逆刃?身为副指挥使,难道连水逆刃都弄丢了吗? 风未名突然想到了什么:“风忠,大少爷今天在府里吗?” “在呢。” “把他叫过来。你去准备两坛七月醉,我和湛儿去看看雷双剑。” 风未名和雷双剑不和已有多年,但若说最熟悉自己的人,恰恰也是曾经朝夕相处多年的对方。如果仅仅是丢失一把水逆刃,雷双剑断不至于称病谢客。除非他的真的生病了,或者是,还有其他原因。风未名相信,一定是后者。 风湛听说爹要去看雷双剑,不禁有些诧异,这是从没有过的。 风未名嘱咐道:“一会儿去了,不要多说话。”他了解自己的儿子,生性活泼好动,说话经常口无遮拦。风湛一撇嘴,算是同意了。 ※※※ 听到是风未名来探望自己,雷双剑不禁皱起了眉头:“哼哼,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雷泓道:“不见的话,他肯定会怀疑的。要是被他追查下去……” 不待雷泓说完,雷双剑便气的将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地上,骂道:“都是因为你这个逆子!” 雷泓见父亲发怒,立即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雷双剑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才稍微平静下来:“请到我房间来。” 风未名走进雷双剑的房间,这是自从师父姚希谙死后,他第一次到师兄的家里来。风湛抱着两坛七月醉跟在后面。这酒是风未名和雷双剑曾经经常从师父的酒窖里偷来喝的。风未名先打量了一番雷双剑的房间,布置的很是华丽,自己的房间和雷双剑的一对比,简直就是“陋室”。 而此时的雷双剑,躺在床上,和风未名之间隔着厚厚的帘子,里面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师兄?”风未名试探着问道。 “咳……咳咳……师弟来了,咳……师兄我染了重……咳咳……重风寒,见不得风……咳咳……咳……今日就不能和你相见了。咳咳……” “师兄,听说你病了,没想到病的这么重。”转头问旁边的管家雷肇:“看过郎中了吗?” 雷肇轻声回答:“看过了。” “郎中怎么说?” “老爷从列州回来前,身子就有些不适了,一路奔波,到家就病倒了。郎中给开了方子,说需得静养一两个月。” 风未名点点头:“师兄为国事操劳,才染此疾。好好静养,定会好起来的。” 帘子后又传来雷双剑断断续续的声音:“咳咳……你难得来我家一次……咳咳……恕我无法招待了……咳咳……衙门里的事……咳……你就多费点心吧……咳咳……这两个月我是去不成了……咳咳……” 风未名知道,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这时,一个小厮端了药进来,风未名便起身告辞了:“师兄,我知你一向爱喝酒,就给你带来了两坛七月醉,等你病好了,我再来陪你大醉一场”。 刚走出雷府,风未名对跟在身后的风湛道:“刚刚送药进来的小厮,你有没有印象?” 风湛摸了摸脑袋:“儿子愚钝,不记得了。” 风未名轻叹一声,他识人辩物过目不忘的本领,儿子是一点都没遗传到,只得说道:“刘洪被杀的时候,他就在场。” “噢……”风湛突然想了起来,两年前他还在释良门的时候,奉命和父亲去一个地下赌场抓捕刑部侍郎刘洪,结果到的时候,刘洪刚刚因为和人争执被杀了,他们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带回去提审了。由于犯人当场就招供了,在场的证人证词也都没什么问题,很快就结案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的案子中的一个证人,父亲居然还能记得。 风湛不禁有些疑惑,问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风未名道:“这个人当时说他叫陈三,回去后,你叫风忠去查查这个人,我有用处。” 风湛这时似乎才有些明白过来:“父亲,你是认为雷双剑的病?” 风未名冷哼一声:“就算没这个人,我也怀疑他的病有问题。现在既然有这么个人了,不妨从他身上查一查,也许刘洪的死也有问题。” 风湛不禁在心中暗暗钦佩,怪不得连皇上都称赞父亲“机敏过人”。 (第十六章 完) 第十七章 要向一个赌徒打听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只消花上几个银子就可以。但凡这世间的赌徒,都是视银子如命的人,只要给银子,妻子老小尽皆可卖。风忠只用了五百两银子,就让陈三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一切全说了出来。但陈三的话实在匪夷所思,让风忠猜想不透,他便立即回府向风未名禀报了。 “老爷所料不假,那雷双剑根本没得什么风寒。据那陈三说,雷双剑是一个人从列州回来的,回到家里以后,就一直闭门谢客,除了他儿子雷泓和管家雷肇,谁都见不着。陈三每天送药进去的时候,只是放在桌上,根本见不到雷双剑的面。但是,有一天晚上他输光了,想去雷双剑的书房里偷点东西出去当,却遇见雷双剑独自一人进了书房,他便躲在了屏风后面,透过缝隙借着烛光,他看到雷双剑的脸上刻着两个字。” “字?什么字?”风未名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一边是个春夏的‘夏’字,另一边是个桃花的‘桃’字”。这其实便是那日伊蒙用剑在雷双剑的脸上所刺出来的,然后撒上河神独门的“消肌散”,在有伤口的地方会留下深红色的印记,即使伤口愈合也难以抹去。但这一层原因,风未名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风未名沉吟道:“夏桃?是什么人?” “人?”风忠差点没反应过来:“老爷的意思是,这是个人名?” 风未名道:“十之八九是个人名。立即去查清楚。” “是。” “对了,那个刘洪的事问了没有?” “刘洪之死的确和雷双剑有关……” ※※※ 伊蒙看到远处慢慢走近的马车,从树上跳了下来,走近去行了个礼:“成师傅。” 最前面一个骑马的精壮汉子笑着向马车里的人说道:“三小姐,是伊蒙来了。”马车的帘子掀起,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从里面探出头来:“是伊蒙啊,你怎么在这呢?” “三姐,公子怕你们进城后找不到路,吩咐我在城外等你们。” 车里的女子正是岳剑山庄二庄主岳夏泽的女儿岳琳,她比大庄主的两个女儿年纪略小,因此岳贤和伊蒙等人均唤她做“三姐”。岳琳款款一笑:“贤弟想的细心。你等久了吧?” 伊蒙道:“不久,估摸着三姐今天能到,早上出来等的。” 岳琳招了招手:“上车来吧,咱们一块进城。”在岳琳看来,伊蒙和小桐,也都像自己的弟弟一样,平时对他们也多有疼爱。伊蒙坐进马车里,问道:“三姐这一路可还顺利吗?” 岳琳笑道:“有成师傅跟着,哪里会有什么差池。” 这成化海是岳剑山庄的三大教习之一,擅用暗器,伊蒙也跟着成化海学过不少功夫,可是接暗器的本领学了不少,发暗器却是准头极差,往往发出去十余镖,只有三四镖能打中目标,经常气的成化海直摇头。 伊蒙冲车外喊道:“成师傅,最近我接暗器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你的暗魂镖,我肯定能接的到了。” 成化海哈哈大笑道:“好啊,得空了试试你小子,要是接不到,你就给我抄十遍《法华经》。”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寄寓园,当下众人相见,小桐已经给岳琳细细的收拾好了一间屋子,众人帮忙将行李搬了进去。岳琳抬头见正门上挂着“秋爽斋”的匾,细看了一番:“这像是小桐的字?” 岳贤道:“正是。” 岳琳笑道:“好!” 岳贤和小桐跟着进了屋,岳琳见屋内的摆设和岳剑山庄里自己的屋子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摆的花多了一些,知道是岳贤的心思,笑道:“难为你们了,到这千里外的京城,也像回了自己的家一样。” 小桐吩咐众人把东西安放停顿,也就出去了。岳琳道:“来之前,大伯、三叔和父亲都叫我叮嘱你,你所谋之事,千难万难,定要万分小心。” 岳贤低头抚摸着手中的折扇:“从岳剑山庄离开的那时起,我就知道,这一去,就不能再回头了。” 岳琳叹了口气:“你打定主意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 岳贤沉默不语,他知道,如果说一个谢字,反倒显得生分了。岳琳接着说道:“这次我来,三叔叫成师傅同行,一是沿途保护我,二是给你多一个帮手。” 岳贤点了点头:“有成师傅在,自然是极好的。” 岳琳道:“今天安顿好了,明天我去拜访下二公主,很久没见她了。” 话毕,岳贤带着岳琳在园子里四处走了走,看了看,岳琳尤其喜爱园中的荷花池,这在云集山上是看不到的。用过晚饭,伊蒙和小桐也陪着岳琳说了好一会儿话,把岳贤来到京城后的一切事项都告诉了岳琳。 第二日一早,岳琳便去了二公主府上。按项国祖制,公主只有在出嫁后才可以建府,不过二公主在姐姐长公主出嫁后,也吵着要建一座二公主府,项帝拗不过,竟然也答应了,于是在长公主府对面,建了一座稍小一些的二公主府。 岳琳给门人递上了一朵银色小花:“劳烦通报一声,灵州岳琳求见二公主。”门人认得这是二公主的东西,不敢怠慢,立刻进去通报了。不多一会儿,二公主竟蹦蹦跳跳的亲自出来了,老远就喊道:“琳姐姐!” 待走到近前,岳琳牵起二公主的手:“姳妹。” “琳姐姐,你怎么来啦?什么时候进京的?就你自己吗?”二公主兴奋的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岳琳笑着刮了一下二公主的鼻子:“你也得容我喘口气,一个一个回答吧!” 二公主拉着岳琳:“走,咱们进府去说。” 到屋里坐定,岳琳方才说道:“昨日才到的,在我弟弟那住了一晚,今日就来看你了。” 二公主奇道:“你还有个弟弟在京城?上次来怎么没听你说呢?” 岳琳笑道:“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没在京城呢。他是今年才来的。” “噢!那他在京城做什么呢?要是做官的话,我让父皇赏他个大官。” 岳琳摇摇头:“他可不是做官的,就是来京城开了家当铺,再说,就算做官,也不能像你说的那样随便就赏个大官,那成什么样子了。” 二公主道:“琳姐姐是极好的,琳姐姐的弟弟自然也是极好的,难道还做不得大官吗?” 岳琳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呀你呀!” (第十七章 完) 第十八章 三年前,岳琳和夫婿来京城寻医求子,不料郎中没寻见,反倒赶上了那场百年不遇的瘟疫,夫妻二人双双染病,岳琳的丈夫只是个文弱书生,没几日就撑不住去了。岳琳仗着家传武功根底深厚,总算挣扎着留了一口气,雪上加霜的是盘缠被几个地痞抢了。万念俱灰之时,遇上了出宫来施药的二公主,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二公主见她容貌清秀,虽经历一场大病,依然不失端庄,言谈举止也甚是得体,便带她回了府。多日相处下来,两人相谈甚欢,二公主便认了岳琳做姐姐。 岳琳病愈后又在京城将息了一个多月,一直和二公主在一起,两人无话不谈,也多得二公主开解,岳琳从丧夫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二公主也得她讲了许多江湖的奇闻逸事。岳琳临走时,二公主将自己随身多年的银花相赠,叫她得空一定再来京城相聚,岳琳也将自己的珠玉簪赠予了二公主。这一段恩情,岳琳自是终生难忘,回到岳剑山庄后,曾多次托人给二公主送去灵州当地的特产作为答谢。这也是为何岳贤说二公主有恩于岳剑山庄的原因。 而岳琳说起岳贤在京城开了家当铺,却也不假,不过一应事宜,都是由季先生打理,岳贤对于当铺的生意从不过问,当铺东家,这仅仅是岳贤对外的一个身份而已。 岳琳问道:“你也快到婚嫁年龄了吧?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 闻听此言,二公主竟撅起了嘴:“哪里有啊,琳姐姐你是知道的,我曾发愿非盖世豪侠不嫁。每天闷在京里,见到的不是纨绔子弟,就是酒囊饭袋,就这些废物,居然还敢向父皇提亲,哼!” 岳琳噗嗤一笑:“那都是什么人向我们的姳儿提亲了?” 二公主轻哼一声:“释良门那两个副指挥使的饭桶儿子。” 岳琳奇道:“噢?释良门应该是皇上的心腹吧?副指挥使的儿子,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呢?” 二公主一脸的怒气:“一个是色中饿鬼,一个是蠢若呆瓜,想到就恶心。” 岳琳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你堂堂一个公主,你若不喜欢,谁还敢强迫你不成?” 二公主忿忿不平的说道:“我只是气他们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出使北舒前,他们就向父皇提亲了,父皇说等我回来就把这事定下来,他们以为讨得父皇欢心,就能摆布我吗?哼……不过……”二公主突然神秘一笑:“我现在有办法对付他们了。” 岳琳问道:“是什么办法?” “暂时保密。” ※※※ 岳贤问道:“风未名这几天有什么动静吗?” 小桐道:“刚刚有人回报,风忠在打听夏桃。” 岳贤点了点头:“风未名果然名不虚传,像一条嗅觉灵敏的猎狗,只要有一点点味道,就能马上扑过去咬住。” 小桐道:“公子料事如神,我还担心风未名做不到这一层,看来我是多虑了。” 岳贤沉默了片刻:“咱们手段虽不大光彩,但对非常人,需用非常手段。走吧,我们一起去见见风未名。” 对于岳贤的造访,风未名有些意外,但还是客客气气的请了进来。寒暄几句后,岳贤就直奔主题:“风大人,今天来是有一件为难的事,冒昧请大人指点迷津。” “噢?什么事?公子但说无妨。” 岳贤缓缓道:“是这样,去年我曾救得一位跌落山谷的汉子,据他说,他本是在京城的一些茶楼中,与父亲、妹妹卖艺卖唱为生。后来他的妹妹与一位公子相好,竟有了身孕。不料那位公子是京中一位显贵之子,与他妹妹相好只是图一时之快。后来那位显贵知道了这件事,竟然要杀人灭口,他的老父亲和妹妹都被杀了,他虽死命逃出,却不慎掉落山崖。幸好被我遇见,这才捡回一条命。当时他什么都没说,这次我要进京,他也一定要跟着来,最近几日我注意到他神色不对,追问之下,才把这前因后果告诉了我。” 风未名警觉地问道:“你所说的那位显贵是?” “正是风大人的师兄,雷双剑。” 风未名死死地瞪着岳贤:“那位死去的姑娘叫什么?” “夏桃。” 风未名万万没想到,他苦寻几天的“夏桃”的讯息,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送到了他的面前。此时他更加坚信岳贤绝对不简单,但究竟是敌是友,现在还不好判断。 风未名脸上惊讶的神色转瞬即逝:“岳公子,你所说之事,牵连甚大。可有凭证?” 岳贤道:“除了侥幸活下来的夏镇,别无其他人证物证。” 风未名低下头沉思着,他相信岳贤刚刚所说不假,但他心头却依然有诸多疑问:雷双剑脸上的字是谁刻上去的?岳贤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岳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有一个人证,能取信于人吗? 风未名抬起头来:“岳公子,据我所知,你和北宁王是莫逆之交,而我和雷双剑是同门师兄弟,这件事你为何找我而不是找北宁王?” 岳贤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缓缓说道:“风大人应该也是知道的,北宁王不问朝政。至于为什么找风大人您嘛,这件事除了您,也没人有权力去查了,谁敢查释良门的副指挥使呢?” 风未名不禁尴尬了笑了一下,他意识到也许是这一切来的太突然,让一向冷静的他竟然问出了这么蠢的问题。 风未名问道:“那位夏……夏镇,可否让我见上一面?” 岳贤道:“当然,此刻他正在府外候着。” 风未名命人将夏镇叫了进来,那夏镇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想来是不想被人注意到样貌。风未名问了一遍前因后果,夏镇详细的讲了一遍。问完后,风未名叮嘱二人:“今日之事,切不可对外人说起,夏兄弟暂请住在岳公子府上,万万不可外出走动。待我查明情由,定会还你公道。” 夏镇知道自己为亲人复仇有望,自是感激不尽。风未名又好言抚慰了一番,岳贤等人便告辞而去了。 岳贤刚刚离开,风未名便把屠海叫了过来:“叫你查岳剑山庄,查的怎么样了?” 屠海一脸歉仄之情:“属下无能,没能查到更多的消息。” “加派人手,一定给我查出来,尤其是岳贤,到底是什么底细,都和什么人来往,爱好是什么,都给我查清楚。” 屠海连连答应,末了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大人为何对这个人如此在意?” 风未名道:“这个人,究竟是敌是友,对我来说很重要!” (第十八章 完) 第十九章 屠海退下后,风未名又将风忠叫到近前,讲夏镇所讲之事说了一遍,风忠不禁目瞪口呆:“这……那夏镇只是个打把势卖艺的,断不会有本事在雷双剑脸上刺上那两个字吧?” 风未名点点头:“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能在雷双剑脸上刺字的,断断不会是夏镇,我刚刚见过他了,只是比普通人强壮些,充其量不过是会些拳脚罢了,没什么内家功夫。恐怕连雷双剑的身都近不了,如果这个刺伤雷双剑的人是岳贤,哼哼,或许我就不会意外了。” “小的去查一下。” 风未名摆摆手:“不用,不管刺伤雷双剑的人是谁,也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但至少在这件事上,应该不是与我们为敌。我不妨……就领了这个‘人情’。马上安排人,到夏桃去过的茶馆酒楼,秘密打听一下,越详细越好。” “是。”说着,风忠也退了下去。他跟随风未名多年,风未名的事,要么安排屠海去做,要么安排风忠去做。凡是要风忠去做的,往往是极隐秘的事情,调用的也都是府里的人,绝不会动用释良门的人。而风忠对风未名交待下来的事情,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 小桐看岳贤一路低头不语,问道:“公子可曾注意风未名的表情?” 岳贤这才抬起头来:“他大概是在想,雷双剑脸上的字,会不会是这个岳贤做的。” “公子以为,他会怎么做?” 岳贤仰起头看着车顶,悠悠说道:“他暂时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等雷双剑的事情完了,才是我们和他之间的事情。” 回到寄寓园时,岳琳恰好也回来了,岳贤问道:“二公主可曾说起风未名和雷双剑求亲的事?” 岳琳眼睛瞪圆了:“这就奇了,我们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岳贤笑道:“这事二公主回来前,在京城就传遍了,她既见到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说呢。” 岳琳道:“不过,她说已经有人帮她出主意了,但是什么主意,她还不肯告诉我。”突然,岳琳好像明白了什么,瞪着岳贤:“你不会和这事有牵连吧?” 岳贤不禁叹服道:“真的是瞒不过三姐。二公主对三姐有救命之恩。这么一件小事,帮个忙也是应该。这事是赵小天假扮成姜安林去告诉二公主的。噢,这姜安林和二公主很是要好。” 岳琳问道:“随便找个人,直接去说就好了,或者你告诉我,让我去告诉她也行,何必要假扮什么姜安林呢?” 岳贤不禁笑了起来:“这是个损招,只有二公主的损友说出来,才会让二公主采信,别人说了不管用的。” 岳琳点点头:“那倒也是。可是这二公主下次见到姜安林,说漏了嘴,就不好了吧?” 岳贤道:“二公主回京前一天,姜安林就到南境去了,没个两三载,是不会回来的。” 岳琳笑着转身离去了,突然又回过头来:“这损招是什么?你是不会告诉我的了吧?” 岳贤摇了摇头:“二公主都没有告诉你,我又怎么好说呢。” 第二日一早,岳贤刚刚洗漱完,赵小天就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脸色惨白,边喘边说道:“公子,不好了,夏镇死了!” “什么?”岳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震惊的望着还在呼哧呼哧喘气的赵小天。 “夏镇,夏镇他死了!” “怎么死的?” “不……不知道,平日里天不亮他就起来了,今日辰时都过了,我看他还一直在床上没起来,就去叫他。结果,发现他已经没气了。”赵小天勉强镇定了一些,一口气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岳贤立刻冲了出去,他必须得亲眼看看,小桐和伊蒙也都跟了过来。夏镇的房间里,他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岳贤虽然知道赵小天说的不假,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探了一下夏镇的鼻息——没气了。 岳贤将夏镇的尸体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抬起头,示意小桐来看看,然后就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小桐对着尸体仔细地翻查起来,又走到窗户前,仔细地检查窗户纸。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小桐为何要去检查窗户,却也没人敢问,屋子里鸦雀无声。 小桐前前后后检查了半柱香的时间,从桌上拿起一个茶碗,又吩咐人找来一块磁铁,将碗口对着夏镇的右脑,磁铁放在碗后。然后叫伊蒙在夏镇的左脑以内力缓缓注入。 看到这里,伊蒙也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小心的催动内力,一点一点地加力,不多时,一声微小而又清脆的撞击声从碗里传来。小桐托起碗拿到众人的面前,只见碗里有一根两寸长,细如发丝的小针。乐师傅轻声一呼:“精魄针?” 听到“精魄针”三个字,众人脸上均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岳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忍不住脱口而出:“怎么会呢?”他接过小桐手里的碗,仔细地看了一番,抬起头带着询问的神色看向乐师傅:“真的是精魄针?” 乐师傅道:“精魄针我也只是耳闻,从未见过实物,但看这样子,只怕就是精魄针无误了。除此以外,哪里还有这么细小的暗器。只是自从乌木道人死后,这东西已经绝迹江湖八十余年了。江湖人都以为是失传了,也从未听说有见过此针之人,因此有些人质疑是否真的存在过精魄针这种暗器。” 岳贤摇了摇头:“今日看来,是不是真的绝迹江湖,也很难说了。传闻精魄针刺入脑髓,从外部完全看不出有伤,就算有人中了精魄针,只怕也想不到这一层。今天多亏了小桐发现,不然,我们又怎能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在用精魄针。” 小桐道:“想是这用针之人手法还不够纯熟,亦或是这针上的毒性还不够强。否则的话,针入脑,人即亡,血即凝,而夏镇的脑部,还能看到微量的血迹。施针之人应该是确定好夏镇的位置后,在窗外直接射入的,按夏镇中针的位置看过去,我在窗户纸上发现了一个小洞,应该就是发射精魄针的位置。”说着,小桐走到窗前,把那个小洞指给了大家看。 小桐顿了顿,接着说道:“夏镇一个江湖卖艺的,哪里会得罪这么厉害的仇人,杀他的人,恐怕就是……”小桐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第十九章 完) 第二十章 为了保护夏镇,岳贤安排赵小天和乐师傅同夏镇住在一起,然而前一日才同风未名说起了夏桃之事,第二日一早夏镇居然就在赵小天和乐师傅的身边被人用精魄针杀死了。如果施针之人的目标不只是夏镇一个,岳贤自问自己和伊蒙虽然难以被人如此暗算,但赵小天、乐师傅、小桐这些人,恐怕一个都躲不过。 夏镇被杀是岳贤所没有料到的,他不禁懊恼万分,一种挫败感席卷而来,深悔自己过于托大,即使对方没有如此厉害的人物,也该加倍小心才是。 伊蒙怒气冲冲地说道:“一定是风未名干的,只有他知道夏镇在这里。” 岳贤苦笑着摇了摇头:“夏镇是风未名扳倒雷双剑的的重要人证,他怎么会那么糊涂,帮雷双剑除了心腹之患呢。” 伊蒙愣了一下:“那……那还能是谁?总不可能是雷双剑吧?”他看了看小桐,小桐点了点头,伊蒙有些不相信地问道:“还真的是雷双剑?可他怎么会知道夏镇还活着呢?而且还知道在我们这里。” 岳贤叹了一口气:“看来,风未名的府里,不干净啊。” 岳贤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吩咐道:“将夏镇的尸身好好收敛起来,先不要下葬,我去见见风未名。” 小桐面露难色:“这个时候去见风未名……” “无妨!”岳贤打断了小桐的话:“我们目前和他有着共同的目的。” 见到岳贤再次来访,风未名问道:“岳公子此来,是夏桃之事还有没交代清楚的吗?” 岳贤不答,看了看站在风未名身后的风忠,风未名略一沉吟,转头对风忠说道:“你先下去吧。” 风忠应了一声“是”就退了出去。 “岳公子,请讲。” “夏镇死了。” “什么?”风未名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脸上却依然一副镇定的样子。 岳贤继续说道:“今早发现的,看上去很可能是中了精魄针而死。” 听到“精魄针”三个字,风未名的脸上微微出现了一丝震惊之色,这三个字对风未名造成的冲击,要远远超过夏镇之死。风未名看着岳贤:“真的是精魄针?” 岳贤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递到了风未名面前:“这是从夏镇脑中取出的,请风大人过目。” 风未名接过匣子,仔细的看了看:“本帅对精魄针虽有所耳闻,却从并未见过实物,更没想到世间居然还真的有能用此暗器之人。只是……”风未名抬起头:“居然用这种暗器来对付一个卖艺之人,莫非是雷双剑所为?但雷双剑,是怎么找到夏镇的呢?” 岳贤看着风未名:“在下也百思不得其解。” 风未名突然笑了起来:“你恐怕是在怀疑我府上有人走漏了消息吧?” 岳贤不答,但看他的样子,就是默认了。风未名不禁有些气恼,心想:难怪他刚刚要风忠出去。风未名对自己人是极其信任的,风忠和一应家人都跟随自己多年,平日里待他们也不薄,自己怎么也不会相信会有人给雷双剑通风报信。 风未名虽然气恼,脸上依然不动声色:“那岳公子以为,是我府上哪一个走漏了消息?” 岳贤虽发觉了风未名的不快,却并不以为意:“既然有第一次,难免会有第二次,当今之计,就是利用此人设法补救。” 风未名听岳贤这么讲,是认定了内鬼出在他的府里了,心中又添了一丝不快,但还是缓缓问道:“岳公子有何主意,请讲?” 岳贤道:“方法其实很简单,明天风大人可到在下的寄寓园来探望受伤的夏镇。” “什么?”风未名有些莫名其妙,但旋即明白了岳贤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很好。” 言罢,岳贤便起身告辞了。风未名虽然对岳贤怀疑自己的人有些恼怒,但他自己也很清楚,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这些年来,职业习惯让他怀疑所有的人,却唯独对自己府中之人深信不疑,难道自己要改变这种想法吗?夏镇之死,风未名虽然答应了岳贤的计策,但在他的潜意识里,想得更多的却是看看岳贤有什么花招,而不是查“内鬼”,毕竟他还无法确定岳贤究竟是敌是友。 第二日,风未名带着风忠造访了寄寓园,见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夏镇”。随后,命风忠派人秘密搜捕“打伤”夏镇的凶手。 看着风未名离开的背影,伊蒙挠了挠头:“公子,雷双剑能信吗?就算信了,他还敢再来一次?” 岳贤轻哼一声:“性命攸关,由不得他不信,由不得他不来。”小桐拍了拍伊蒙的肩:“看你的了。” ※※※ 当雷泓慌里慌张的将夏镇未死的消息告知雷双剑的时候,盛怒之下的雷双剑又给了他两个耳光。雷泓捂着肿起的脸颊,忿忿得说道:“那个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一句话又勾起了雷双剑的怒火,抬手又是两个耳光,这两个耳光比刚才又加了两分力道,雷泓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直打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闻声而来的雷母抱住了坐在地上的孙子,大声呵斥着:“你做得什么副指挥使,养的奴才连个人都杀不了,还要打自己的儿子出气,你不如一掌把我劈死,让我也彻底省心了罢!”雷双剑被老母亲抢白一通,心烦意乱,扔下抱头痛哭的祖孙二人,吩咐雷肇:“叫他进来。” 少倾,一人顶着斗笠走了进来,拜倒在雷双剑面前:“属下无能……”未待说完,雷双剑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都被震了起来,怒斥道:“别忘了派你到风未名身边是做什么的!你擅自行动刺杀夏镇已属不该,偏偏还做得不干不净,你还有脸来见我!” 那人扑倒在地:“大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这次一定成功!” 雷肇在雷双剑身旁劝道:“大人,他虽然行事鲁莽,但也是护主心切,念在他忠心一片……”雷双剑伸出手示意雷肇住口,缓缓压抑住心头的怒火:“我派你到风未名身边,是有大作用的,这种事不需要你去做,你只要把情况通报过来,我自会派人。你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再插手。”那人答应着退了下去。雷双剑转头对雷肇道:“唤陈泉!” (第二十章 完) 第二十一章 释良门下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门,各门设都统一人,主管门下各项事务。其中子丑寅三门直属雷双剑,卯辰巳三门直属风未名,其余六门直属左军。寅门都统陈泉跟随雷双剑多年,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凡有极隐秘之事,都是交由他去办。释良门中可用水逆刃的不过是正副指挥使和十二门的都统,除了左军,陈泉毫无疑问是其中翘楚。释良门使用水逆刃至今,不过五六载的时间,在这之前,陈泉的武功在十二都统中只算得末流,但自从用了水逆刃后,竟然武功大增,众人均诧异不已,却不明个中缘由。 ※※※ 小桐手握黑子,犹豫许久都没有放下。终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将一直抬着的手放下,把棋子放回了棋笥内,开口问道:“公子,成师傅可以吗?” 岳贤并没有抬头,低声说道:“他若不行,岳剑山庄再无第二人了。”岳贤知道,对手用的是精魄针这种邪门的暗器,虽不知是如何使用,但此针细若游丝,发出必然是悄无声息,除了精通暗器的成化海,真的找不出第二人能应付。 夜,已深。八月的京城即使到了晚间依然有些燥热,略显阴沉的天气,让仅有的几颗星星也暗淡了下来。昏暗的院落中,不知道哪里隐隐约约地传来蝉鸣之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夜猫子的叫声,听起来格外瘆人。夜幕中,一个黑影悄然摸了进来,虽然动作极轻,但依然没能逃过成化海的耳朵,他看向伊蒙的方向,黑暗中,伊蒙也正望向他,两人都意识到要等的人来了。 那黑影顺着白天探好的路摸进了夏镇的房间,举掌便要拍向躺在床上的夏镇,成化海正欲扔出握在手中的暗魂镖,伊蒙却抢先挥剑刺了出去,成化海担心黑暗中看不清误伤伊蒙,只得收起镖,提起短刀跟了过去。那黑影听见声响,知是有人埋伏在侧,右掌发力打向夏镇,左手拔剑挡住了伊蒙。一掌下去,床上的人没有一声哼响,那人左手快速舞动剑身,将伊蒙的攻势一一化解,一个纵身便闪到了门边。成化海已然挡在门口,挥刀砍来,那人毫不迟疑,一剑便斩断了成化海手中的短刀,随即剑身迅速回转,刺向成化海的胸口,这一变招当真是迅疾无比,眼看成化海就要命丧剑下。只听“锵”的一声,伊蒙拨开了那人的剑。那人调转剑身,“唰唰唰”迅速向伊蒙刺去三剑,右掌同时拍向还未从短刀断裂中回过神来的成化海,“哎呦”一声,成化海已被拍出丈余。见门口的位置已被让出,那人并不恋战,纵身便跑了出去。 伊蒙顾不得倒在地上的成化海,也跟着追了出去,那人奔跑极快,伊蒙提防着那人会用精魄针暗算,不敢发力追赶。 院中众人都已闻声而出,那人见对方人多,知是中计,一跃跳进了园子里的荷花池。小桐大声疾呼:“别追!”话音未落,伊蒙已然跟着跳了进去,岳贤见状,喊了一声:“都别下去”,随即自己却跳了进去。冲在最前面的小桐立刻回转身,拦住了跟过来的赵小天等人。 赵小天急切地喊道:“公子在里面!”小桐看着众人摇了摇头:“不能下去。”原来,刚刚看那人不另寻路逃走反而跳入荷花池,小桐已然觉得蹊跷,一瞬间一个传言映入脑海——水逆刃在水中会发挥出数倍于陆地上的威力。他本欲阻止众人暂缓追击,不想伊蒙却已经跟着跳了进去,岳贤听到小桐阻止,也已察觉不对,但见伊蒙跳水,担心他的安危,一时间也无暇多想,便跟了进去。 众人望向荷花池中,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屏息静听,隐约听到水下传来阵阵波纹之声。小桐吩咐众人点起火把。 此时水下的岳贤和伊蒙,已陷入一场苦战,常人在水中,是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全力的,而那人却如蛟龙入海一般,将一柄剑舞的密不通风。刚刚在房间之中,那人舞剑虽快,黑暗中又看不真切,但剑气激荡,伊蒙依然能毫不费力的判断出挥剑方向。但此刻在水中,剑身舞动竟无一丝破水之声,真不知是人是鬼。岳贤和伊蒙二人只有招架之力,又担心那人会在水中用出精魄针,只得拼命舞动手中长剑,互相依靠,护住周身要害。两人自小一起练剑,已经十余年,彼此都熟知对方的功夫,更兼心意相通,此刻共同对敌,那人剑招虽快,片刻间却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岳贤捏住伊蒙的衣角,向上提了一下,伊蒙会意,手中发力快攻了几招,岳贤迅速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随即沉下来也向那人快攻了几招,伊蒙亦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两人相继换完气,信心大增,变守为攻,转眼间便分别向那人刺出了四五剑。那人在水中剑招虽快,但终究是个凡人,无法闭息太久,想浮上水面换气,又恐遭二人突袭,只等强忍呼吸,在心中暗暗叫苦,深悔自己过于托大,却不料此间有两个如此的高手,在水中斗了几十回合竟然胜负难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岳贤和伊蒙二人也是大为惊骇,二人合力却还是僵持不下,这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又斗了几个回合,那人剑法渐渐稀疏了下来,几欲逃出水面,岳贤和伊蒙哪里肯给他机会,打定主意要一鼓作气将他擒住。终于,那人再也憋闷不住,觑个破绽,疾攻两剑,浮出了水面。岸上火把通明,众人已等待多时,看得清楚是那贼人逃出,早已有五六条绳索套了过来,不待那人反应,便已经套得结结实实的了。众人合力将贼人拖上岸来,水下的两人也游了上来,互相检视仅有几处皮外伤,并无大碍,这才一齐来看那贼人。 但见那人身形瘦长,留着一副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大胡子,大口喘着粗气,虽然来行杀人之事,却没有蒙面,显然是对自己十分自信。小桐捡起那人掉在地上的剑看了一眼,对岳贤道:“果然是水逆刃。” (第二十一章 完) 第二十二章 岳贤径直走向那人,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气息还未喘匀,怒视着岳贤,却并不答话。 岳贤微微一笑,对小桐道:“押到我房间,我问他几句话。” 将那人带到屋内后,除了岳贤、伊蒙、小桐、成化海四人,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众人仔细打量那人,身形消瘦,手臂长的出奇,一头长发由于刚刚的打斗,此时披散在肩上,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身负深厚的内功。 岳贤见那人始终不答一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便问道:“阁下是姓竹还是姓陈?”听闻此言,那人眼中掠过一丝惊恐之色,但转瞬即逝。 岳贤一字一顿地说道:“子门都统竹伯伦,丑门都统陈新,寅门都统陈泉。” 听到“寅门都统陈泉”几个字,那人的眉间微微动了一下。岳贤笑道:“释良门陈泉陈大都统,深更半夜到我这平民百姓家里来做什么呢?” 见岳贤道破自己的身份,陈泉冷哼一声:“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绑着我吗?你需知道莫说是释良门的都统,就是释良门一个普通士卒,擅自囚禁也是杀头之罪。” 岳贤并不在意,问道:“那陈大都统是奉圣命来办案的了?”见陈泉不答,继续追问道:“既不是圣命,那想必是奉雷副指挥使的命了,不知是办的什么案?” 陈泉道:“释良门办案,除了当今圣上,谁人敢过问!”闻听此言,岳贤和小桐都笑了出来,陈泉怒目而视,似是对他二人的笑声极为不满。 岳贤低下头,不再理睬他。小桐毫不客气的开口道:“陈泉,雷双剑既命你来暗杀夏镇,那想必你此行只有他知道。你若回不去……哼哼,恐怕也只有雷双剑知道吧?你想为主子尽忠,难道主子会为了你这个奴才抖出自己的丑事吗?” 陈泉心头一震,跟随雷双剑多年,他自己是清楚雷双剑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从来不择手段的。眼前这伙人明知自己的身份还敢如此,想必是打定主意要与雷双剑作对到底了,命丧于此只怕也是顷刻之间的事。自己此行之事本就见不得光,真的死在这里,雷双剑也不敢声张。 见陈泉低头不语,岳贤知他心念已动,对小桐道:“去请风大人过府一叙。” 陈泉一惊,他知道若是风未名见到自己在这里,就算能活着回去,雷双剑也不会饶过自己。倘若真能一死倒还好了,自己死不足惜,但如今被人看破身份,风未名必然会把雷双剑牵连进来,雷双剑盛怒之下,自己的家人只怕难以保全。想到这里,陈泉连忙说道:“且慢!” 小桐并不睬他,径自走了出去,陈泉上前欲拦住小桐,却被伊蒙一把拉住,手上一用力,将陈泉掼倒在地。陈泉双手都被缚住,狼狈地爬了起来,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倨傲之色,向岳贤道:“少侠,有话好说,若是让风帅参与进来,这事……这事……”边说边转头看向小桐,却已经不见踪影。伊蒙鼻子里哼了一声,很是不齿陈泉的言行。 岳贤道:“陈都统何以前倨后恭?” 陈泉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少侠,风帅与我家雷帅向来不和,若是被他抓住此事不放,雷帅必受牵连,他又怎会放过我的妻儿老小啊!” 岳贤道:“事已至此,你已无法置身事外。扳倒雷双剑,你的家小自然得以保全。” 陈泉闻言大惊,不想这些人竟真的在谋划如此惊天之事,释良门仅由项帝一人可调遣,即使诛杀一个释良门的兵卒,也被视作谋反。陈泉今夜只身来此,只道自己是要除掉一个普通人罢了,即使遇到反抗,也难有人是自己的敌手,却不料居然失手被擒,更没料到的是自己会卷进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大事中。接连的变故惊得他口不能言,愣愣地盯着地面,岳贤见他发呆,并不理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摆弄着手中的折扇。 半晌,陈泉才喃喃道:“这……这……” 岳贤抬起头,盯着陈泉失魂落魄的双眼:“大厦将倾,非一木所支也。”见陈泉还在犹豫,岳贤道:“陈统领莫不是忘了刘洪吗?” 听到“刘洪”两个字,陈泉犹如被雷电击中一般,猛然惊醒,死死地盯着岳贤,想不通为何连那件隐秘的事也被知道了。长久,陈泉输出一口气,瘫软在地,缓缓道:“要我做什么?” 见陈泉已然应允,岳贤道:“陈都统稍安勿躁,风大人片刻就到。” 但此时陈泉的内心翻江倒海,犹如千百只小虫在抓心挠肝一般,又哪里能“稍安勿躁”呢?相比起背叛雷双剑,他更担心的是刘洪之事泄漏。陈泉本名麦泗维,少年时拜在来州“御剑苍龙”戴琛门下为徒,后为谋夺戴琛祖传的内功心法《泰华心经》,毒杀戴琛全家一十二口,然后来到京城改名换姓投入释良门下。这许多年来,竟也让他顺风顺水的一路做到了释良门的都统,可谓春风得意。不料一次偶遇刑部侍郎刘洪后,却被他认了出来。原来这戴琛灭门案时,恰逢时任知县的刘洪审理此案。刘洪与戴琛偶有交集,也是见过麦泗维几面的,戴琛案发后,全家都被毒杀,唯有麦泗维下落不明,自然是将他视作最大的凶嫌。再次遇见活生生的麦泗维,虽已改名陈泉,但相貌变化不大,而且他少有的长臂,更是让刘洪坚信这就是麦泗维。 刘洪并没有告发陈泉,而是将他视作“钱袋子”,这自然是陈泉所不能容忍的。但尽管释良门权势熏天,想要悄无声息地除掉一个刑部侍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陈泉被贪得无厌的刘洪逼得几欲变卖家产,陈泉作为雷双剑手下第一得力干将,数月的反常举动终于引起了雷双剑的怀疑,逼问之下,走投无路的陈泉“略”加修饰的讲了事情的经过,只是将刘洪逼迫自己的缘由改为“失手打死乡邻后逃逸”。雷双剑自然容不得一个刑部侍郎逼迫自己的下属,便做了个局除掉了刘洪。 陈泉不知道岳贤是如何知晓这事的,也不敢问对方知道多少。但有这件事的存在,便真真儿的是掐住了他的命门。 (第二十二章 完) 第二十三章 得到消息的风未名很快便赶了过来,看见绑缚在地,浑身湿漉漉,狼狈不堪的陈泉,虽有几分诧异却不觉意外。屏退众人,屋内只剩下岳贤、风未名和陈泉三人,风未名道:“陈泉,竟没看出你还会武林失传已久的精魄针?” 自从风未名进屋,陈泉便始终不敢抬头,此时依然低着头小声回道:“风大人,属下并不会什么精魄针。” “噢?”风未名转头看向岳贤,岳贤点了点头,他已经搜过陈泉的身了,并没有发现类似精魄针的暗器。风未名道:“那上一次来行刺的是何人?” 陈泉道:“属下委实不知,属下虽受命前来,却只知所杀之人及所在之处,其余一概不知。”风未名了解,这的确是雷双剑的行事作风,给下属指派任务,从来都是只交代各自的任务,而不会告知其他信息。不过他还是追问道:“我府中有雷双剑的眼线,你可知晓?” 陈泉嗫嚅道:“属下不知。” 风未名怒道:“哼,这也不知,那也不知,留你何用!” 陈泉本就不善言辞,低垂着头,此时更是战战兢兢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岳贤见状,道:“风大人无需动怒,这些事陈大人知与不知都无碍。” 风未名何等聪敏,闻言既已明其意,雷双剑行事素来狠辣而又缜密,即使分派多人行事,也是各司其职而不知他人的任务。这次布局之时,风未名也清楚,即使抓到刺客,可能也问不出太多情况。风未名道:“你回去只需回复事已办妥,后面需要你做什么,我们自会着人通知你。好好按我们说的做,你的家人自然无恙,如若露出马脚被雷双剑发觉了,哼哼,他会怎么做,不用我说吧。” ※※※ 项帝同二公主说起风、雷二家公子求亲之事,二公主没有拒绝,亦没有应允,而是恳求项帝效仿北舒,发亲帖招亲。项帝对二公主一向娇宠惯了的,便答应了。唯有太后略觉不妥,毕竟项国一向视北舒为“蛮族”,堂堂项国公主,却效仿蛮族礼仪,难免惹人非议。但是拗不过二公主左一声“好奶奶”,右一声“老祖宗”的叫着,最终也就答应了。 项帝和太后都应允了,淑妃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二公主便催着项帝速速发出亲帖招亲,项帝不禁有些奇怪,从前是催促成亲,她总是不肯,如今却要急着招亲,便道:“皇儿莫急,且容朕给北舒几位世家公子也发去亲帖,再容他们准备一番。这一来一去,总要三五个月。” 二公主道:“父皇,就不要给北舒发了,咱们项国难道就没有好儿郎了吗?您就忍心姳儿嫁到那么远吗?姳儿岂不是永远都见不到父皇和母后了?父皇,就发给风雷二位公子,再找几位世家公子就行啦!”说着抓住项帝的胳膊,哼哼唧唧的摇来摇去。项帝被女儿摇的失了主意,寸喜在旁边道:“皇上,二公主说得有理,咱们项国国土何止千里,青年才俊何止百万,定能为公主觅得一位好驸马。何必去那北舒的蛮夷之地去找呢?” 项帝轻轻拍了拍二公主:“好好好,都听你的……那个,寸喜啊,着内府监打造五面亲帖,交由……交由二公主吧!” 项帝命人造五面亲帖,只因项国人素来有崇尚“五”的传统:开国册封有五位一等公、开国时分有十五州、一个年号最多只用五五二十五年…… 二公主命人将五面亲帖发了出去,分别是风未名之子龙戊军下侍卫风湛、雷双剑之子龙丙军下侍卫雷泓、吏部尚书徐温之子徐盘、都察院巡漕御史申涓、庞城侯尤思稻。招亲之日也很快定了下来:二公主的生辰九月初十。项帝本欲来年九月初十再行招亲,可是二公主却定要早日招亲,项帝又哪里知道二公主是想早早看一场热闹的好戏,也就答应了。由于要准备二公主招亲之事,因此北舒亲帖的人选也就暂时搁置下来了。连日来项国皇族和朝中都忙成一团,尤其是礼部,项国立国八十余年,发亲帖招亲还是头一遭,各种程序、礼仪都需礼部仔细商榷,短短半个月的期限,已经让新上任的礼部尚书陈慈海忙得焦头烂额了。 ※※※ “妙手回春,专治疑难杂症……” 雷肇听门人来报门口又来了个游方郎中,忙请了进来,那郎中自称姓方,雷肇同他攀谈了几句医理,方郎中回得头头是道,雷肇大喜,便引他去见了雷双剑。 雷双剑屏退众人,掀开脸上的纱布,方郎中定睛一看,两面脸上各刻着一个字“夏”、“桃”。 雷双剑问道:“先生可有法子?” 方郎中道:“容小民近前一观。”雷双剑点点头,方郎中凑到跟前仔细看了半晌,雷肇忍不住开口道:“先生……”方郎中道:“似乎是溃肌散啊。” 雷双剑急切道:“先生可医得?” “这溃肌散是来自西廉的秘药,刺破皮肤后,敷以溃肌散,便可在伤痕处留下永久的字迹。西廉人多用此药在身上刻字或留画。如想消去字迹,别人却是无法。小民不才,有一祖传秘方,可消去字迹。” “噢?”雷双剑不禁站了起来:“先生所言当真?” 方郎中道:“小民不敢欺瞒大人,如有不灵,任凭大人处置。” 见方郎中识得此症,又言能治好,雷双剑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愁云褪去了三分,雷肇道:“请先生速开方子吧!” 方郎中微微一笑:“大人莫急,小民这就开方子。”雷肇将早已备好的笔墨呈了上来,方郎中提笔写了半晌,才交给雷肇:“请按此方每样采买一斤。” 雷肇看那方子,上面足足列了百余种药材,不禁纳闷道:“每样一斤?需得这许多吗?” 方郎中道:“照方采办就是,大人的病非如此不可。” 雷肇旋即明白,方郎中是不想让人看出所用之方,才罗列了如此多的药材,心中不觉好笑,暗想这乡野郎中,真的是把“祖传秘方”当宝贝一样。雷肇将药方分成了十份,吩咐了十个小厮到不同的药铺去采买了回来。 第三日,方郎中将制好的药粉和水敷于雷双剑的脸上,吩咐每日换药两次,三日后即可消去字迹。 (第二十三章 完) 第二十四章 又过了三日,雷双剑脸上的字果然渐渐地褪去了,雷双剑喜不自胜,暗想夏镇已被除去,自己脸上的字也消失不见,又得二公主赐予亲帖一面,可谓三喜临门。 这日雷双剑设宴款待方郎中,感谢他医治之功,只命雷肇作陪。三杯酒过,那方郎中便卧倒在了桌上。雷双剑缓缓站起,将杯中残酒倒在地上:“埋掉。” ※※※ 北宁王在南市淘得一件古琴谱,所载之曲甚为古怪,照谱演奏,多有不合琴理之处。北宁王于琴艺水平有限,他想到岳贤精通音律,而且也已有多日未见岳贤,甚是想念,便拿了琴谱,轻装简从去了寄寓园。到得园中,却见岳贤正欲出门,北宁王道:“愚兄来得不是时候了。” 岳贤笑道:“正要去兄长那里,不想兄长竟先来了。”说着把北宁王让进了屋内。 两人叙说了几句闲话,北宁王便取出了琴谱,说道:“愚兄近日得了一本古琴谱,甚是古怪,参详了几日也不得其法。贤弟精通音律,不如试试看。” 岳贤接过琴谱,翻看了起来,不禁眉头紧蹙,过了半晌方才抬头,道:“古怪,古怪,照此演奏,似乎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莫非是前人胡乱写的?” 北宁王道:“愚兄也如此想,可看这琴谱虽然古旧,装订却甚是精美,不像是胡乱涂鸦之作。” 岳贤点点头:“兄长言之有理。” 北宁王道:“愚兄不通琴理,这琴谱就送与贤弟吧,若是好的曲子,在贤弟手里方不会被埋没。若是涂鸦之作,贤弟就当解个闷儿吧!” 岳贤笑着收下了,叫小桐好好收起,待空了再研究一番。北宁王问道:“明日京城有个大热闹,贤弟想必听说了?” 岳贤笑道:“怎么会不知道,二公主招亲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听闻就连一向很少回京的东清王都回来了。” 北宁王道:“二皇兄身系项国南境安危,平日难得回京,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姳儿的招亲之事。这许多年,京城里都未有过如此热闹。”项帝共有四个弟弟,分封为东清王、南平王、西靖王、北宁王。这东清王是四个王爷中唯一一个掌管兵权的,一人身兼威州督抚二职。项国南境有正、通、威三州同南乔接壤,正州和通州边境处都是崇山峻岭,鸟兽难行,因此项国与南乔往来,只能经过威州,这威州便是项国南境边防之重。项帝继位后,将南境边防的重任交到了最大的弟弟东清王的手中,这一交便是二十二年,二十二年来,东清王也算恪尽职守,保得项国南境平安。 岳贤道:“刚刚要去找兄长正是为了此事,想请兄长带我们几人进去瞧瞧热闹。” 北宁王笑道:“这么一场热闹,自然是要带贤弟去瞧瞧的。愚兄已命人预先备好茶座,八九个人也坐的下,不妨把伊蒙、小桐等人都叫上,我们边喝茶边看招亲。” 不待岳贤答话,伊蒙站起身抢道:“好啊好啊,还是王爷想得周到。”岳贤无奈地笑道:“果然什么热闹都少不了你。”伊蒙吐了下舌头,又坐了回去。众人又说笑一番,北宁王便告辞回府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北宁王便派人来邀岳贤过去,岳贤带上伊蒙和小桐二人去了北宁王府。稍事准备,众人便出发了。招亲大会被安排在外城的虎贲军校场,校场北侧正中高台坐的是项帝和太后,程皇后坐于太后身旁,众皇子皇妃分坐两旁。东首分别是四位王爷的坐席,西首则是在京的几位公侯。校场东、西两侧是朝中的大臣们。校场南侧用护栏围起,护栏外是一些瞧热闹的百姓。校场靠北的位置,排放着两排桌椅,一排是给五位候选驸马的,一排是给文博院的三位文试考官的。 天还没亮,就已经有许多百姓聚集在校场南了,随后众大臣和皇室公卿也陆陆续续来到了校场。岳贤等人随着北宁王在茶座落座,北宁王道:“大家且吃些点心,我去同几位皇兄打声招呼。”言毕,便走了过去。众人的目光跟随北宁王的身影而去,但见最近的是西靖王的茶座,西靖王身宽体胖,肤色白皙,嘴角胡须稀疏,相貌和善,身旁坐了五位姬妾。再过去是南平王的茶座,南平王却与西靖王样貌大相径庭,身材消瘦,肤色红中带黑,衣着甚是简朴,一缕长须垂到胸前,隐隐竟有些仙风道骨,与他同坐的是一位道士打扮的老者。再过去便是东清王的茶座了,东清王身材壮硕,皮肤呈古铜色,目光如炬,甚是威严。岳贤等人心中都暗想:不愧是被南乔人称为“项国虎”的男人,虽然离得远,被他看一眼依然能让人感到压力倍增。与东清王同坐的是风未名、雷双剑、徐温三人,想来是因为这三人之子都是驸马的候选人,便由东清王作陪,共同坐在了这里,而另两位候选人申涓和尤思稻的父亲都已过世。 北宁王同众人招呼毕,便坐了回来。岳贤悄声问道:“与平王同坐之人是?”北宁王用扇子掩住轻声道:“便是那海竹道长。” 岳贤“咦”了一声,问道:“可是雨集山的那位?” “正是。” “他怎么会在这里?”岳贤幼时曾听父亲和两位伯父谈起过正州雨集山的清元教,其第二十任掌教海竹道长俗家名为同海宽,年少时曾做过一方大盗,惯用一口鬼头刀,在通、处二州没少做那没本的买卖,死在他手下的武林好手不下五十余人。四十岁那年不知怎么的,突然跑到正州云集山的清元教出家做了道士,拜时任掌教华光道长为师,改名海竹。十二年后华光道长仙逝,将掌教之位传给了海竹。多年来虽有曾死在他刀下之人的亲友欲寻他报仇,但清元教所在的望穿峰极其险峻,除非有绝顶轻功,不然根本攀爬不上去,自然也就寻他不得。待到他做了掌教后,却是改了往日的性情,多做善事,他从前的那些仇人,这些年来不是故去,就是淡忘了仇恨,慢慢的也就没人再寻仇了。 北宁王见岳贤沉默不语,便道:“莫非岳剑山庄与海竹道长也有瓜葛?” (第二十四章 完) 第二十五章 岳贤摇了摇头:“没有,海竹道长为盗时从未踏足北方,我们之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仇恨。只是听家父说起过此人,听闻自从他去了清元教后三十余年都未曾下过望穿峰,怎么如今会出现在京城?” 北宁王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刚刚和他攀谈了两句,别看他年过七旬,依然面色红润,声音中气十足。他那些仇人们即便如今还活着,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正议论着,只听一声锣响,礼部司仪官寇瑾宣布招亲仪式开始,喧闹的校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聚向了寇瑾。 寇瑾大声道:“本次招亲分文试、武试、体试三项。文试、武试需达到中等以上,体试需达到上等。通过三项考核之人,面见二公主,由二公主亲自挑选。下面,请诸位候选人依次递交上亲帖。”话音方落,五人顺序走上来将亲帖交到了寇瑾手中,当徐盘交上亲帖的时候,寇瑾脸色微变,但并没有说什么。待五人下去,寇瑾又仔细的检视了一番徐盘的亲帖。这些亲帖巴掌大小,均用纯金打造,而徐盘的亲帖却明显比其他四块要轻了许多。若是其他人,寇瑾或许就抬手放过去了,过后再找对方言明,领他个大大的人情。但对徐温的儿子,寇瑾并不想这么放过去。 寇瑾本是吏部员外郎,虽然只是个六品,但作为吏部天官,四时节敬总是少不了的,倒也让他赚得个丰衣足食。偏偏因小事得罪了顶头上司徐温,被打发到这礼部做了个清汤寡水的司仪官。他自是不敢找徐温的晦气,但今天这事总要设法给自己出一口气。 寇瑾向一旁的礼部尚书陈慈海悄声道:“大人,徐公子的亲帖似乎有问题。” “噢”陈慈海闻言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寇瑾道:“属下拿在手里,感觉比其他四块要轻许多。”说着将五块亲帖一起递上:“大人请看,他这面的做工较其他几面也略显粗糙。” 陈慈海接过来掂了掂,又看了一下,心中料想八成是徐盘弄丢了亲帖,又找人仿了一面来。陈慈海为人持正不阿,从不会迎合阿谀,下属们背地里都叫他“陈铁板”。寇瑾暗想:“就让陈铁板去触这个霉头,徐温要怪也是怪到陈铁板的头上,须找不上我。” 陈慈海将徐盘唤到近前问道:“徐公子,你这亲帖是怎么回事?” 徐盘闻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大人?您是何意?” 陈慈海厉声道:“丢失二公主的亲帖已是重罪,居然还敢伪造一面假亲帖。” 徐盘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陈大人,这……” 项帝见陈慈海等人并未开始文试,却和徐盘在说着什么,便吩咐寸喜:“去看看怎么回事。” 寸喜答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问陈慈海:“陈大人,皇上着老奴来问问,何以还不开始?”陈慈海便将徐盘亲帖有异之事告知,寸喜面露难色:“陈大人,今儿是咱们项国头一遭公主招亲,太后和皇上都等着呢,一众皇亲国戚,满朝的文武大臣也都看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 陈慈海面孔一板:“那怎么可以,公公不好去讲,我去禀明陛下。”说着,不待寸喜阻止,径直起身走到项帝身前禀告了此事。寸喜跟在他身后暗骂“这个陈铁板!” 项帝闻奏眉头一皱,还未说话,二公主抢先发难:“父皇,这个徐盘太可恶了,连女儿的亲帖都敢伪造,您可得重重的惩处他!” 那边徐温的目光一直在儿子身上,看到陈慈海喝问徐盘的时候,心里就在暗暗打鼓:可别节外生枝!只是离得远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待陈慈海向陛下禀明缘由,他却就在近前听得一清二楚,心里这面鼓扑通扑通的仿佛要捶破了,心里认定这臭小子肯定又去赌了,赌输了仿了面假的来糊弄人,若是丢了,最多打顿板子,可若让皇上知道他把亲帖拿去赌了,恐怕自己都要受牵连。一边想着,一边疾步走到项帝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臣有罪!臣家教不严,致使犬子作出如此犯上之事。想是这逆子丢了亲帖,才作出这等不知死活的事来。恳请陛下重重治罪。” 项帝不理徐温,问徐盘道:“你说,怎么回事?” 徐盘仍是不明所以,但见父亲跪伏在地,连称有罪,自己也不敢多说,只是连呼“圣上赎罪”。程皇后因为当年立后之事曾受过徐温的鼎力支持,便想为他辩解几句:“陛下,徐盘只是一时糊涂,又年少无知,今天给姳儿招亲是头等大事,姑且饶他一次,取消他资格就是了。” 项帝不愿多说,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徐温战战兢兢的拉起儿子赶快退了下去。寇瑾在心里暗暗叫好,走向台前大声宣布:“下面开始第一项:文试。” 剩下四位候选人依次入了场,坐在了三位主考官面前。坐在正中的考官,是文博院掌院,当朝太师戴洲,坐在右首的是文博院堂师廖丘,坐在左首的是文博院堂师孙棣。三人皆为当朝饱学之士,戴洲更是大皇子的姜信言的老师。 待众人坐定,戴洲开口道:“第一题,诸位口答即可。孟子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诸位有何见解?” 众人皆陷入沉思,申涓首先答道:“昔年淮阴侯曾受屠户胯下之辱,而后辗转经年,终助沛公成就王业。如屠户之流,小勇尔,可屠一猪,可宰一牛,可辱一人,仅此而已。如韩信者,可驰骋疆场,可运筹帷幄,可辅佐明君,此大勇也。大丈夫生而为人,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热血而非好勇,无畏而非斗狠。方不枉来世间走一遭。” 听闻此言,戴洲等三人纷纷点头称赞:“想不到申御史一介文职,却有如此浩然胸怀,佩服!佩服!”申涓连连说不敢。 岳贤等人都是习武之士,耳聪目明,虽然离得远,场上的一问一答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岳贤悄声同北宁王道:“这人颇有几分豪气。” 北宁王道:“申涓出身低微,却十九岁时便做到了都察院御史,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 其余三人也都分别作了答,却都论点平平,并无出彩之处。北宁王道:“看来这一场,必是申涓拔得头筹了。” (第二十五章 完) 第二十六章 戴洲道:“第二题,诸位请于纸上作答,以一炷香为限。请听题: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四人闻言,纷纷执笔作答,才半炷香的时间,申涓便停笔交卷。戴洲看后,不住点头,传给廖、孙二人阅示,二人也赞不绝口。待得一炷香燃尽,另三人方才停笔,三位考官细细阅过后,议论了一番,便将寇瑾招至近前,把议定后的名次给了他。寇瑾大声道:“经戴太师、廖堂师、孙堂师计议,一致评定:本次文试申御史为上等,风侍卫、雷侍卫为中等,尤侯爷为下等。” 场下众人议论纷纷,尤思稻却并不在意,他知自己只擅长带兵打仗,却不精于舞文弄墨,本次参加招亲,也不过是凑个人数罢了。 北宁王想岳贤或许不认识此人,便道:“曲马岭败退后,就是尤思稻率三千人断后的。他这侯爷,是因军功而封的,却不是承袭祖辈福荫而来。”伊蒙道:“我知道这人,乐师傅说起过,在曲马岭带三千人抵挡西廉八万霜林军整整五日,才让刘之淼能顺利逃脱。” 北宁王道:“只是救了个刘之淼不足以封侯,若不是他和三千将士拼死守住曲马岭,只怕等不到来朝廷和北舒的援军,马、冰二州也会保不住。最终总算将霜林军东进的步伐扼在了曲马岭之外。” 几人正说着,寇瑾已宣布开始第二项武试了,武试需分别考核步射、骑射和马枪三项。步射和骑射各用五支箭,分射五个不同的靶,全中靶心为上,三箭以上中靶心为中,若有一箭脱靶则为下。马枪为考核马上用长枪的技巧,分击五个不同的草人,全部击倒为上,击倒四个或三个为中,击倒三个以下为下。最后三项考核综合评定后,评出武试成绩。 雷泓率先提弓入场,将一张弓拉满,对准百步之外的箭靶,略加瞄准,嗖的一箭射出,正中靶心。场外顿时传来一片喝彩之声,雷双剑的脸上也不禁露出得意之色。紧接着,又是四箭,箭箭命中靶心,场外喝彩声更盛,东清王捋了下胡须对雷双剑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雷双剑嘴上虽说着“过奖”,心里却甚是受用,偷眼去看风未名,见他脸上全无表情,虽知他向来如此,但心中也不禁更是得意。 雷泓不发一言,翻身上马,在场内来回奔驰一圈,看准箭靶,撘箭拽弓,一箭射出,又是正中红心,众皆喝彩。雷泓兜马继续前行,奔驰一圈便射出一箭,共四箭射中靶心,一箭中靶。虽未能全部射中靶心,但如此成绩,在军中也称得上是罕逢敌手了。 雷泓将弓抛于地下,一名军士将长枪递了过来。雷泓有心要在皇上和众人面前显显本事,纵马提枪,直冲场中的草人而去。待马身刚过第一个草人,雷泓一个后仰,举枪将草人挑翻。再一个起身,刚好到第二个草人跟前,反手抖出一个枪花,一枪刺倒。这一挑一刺,干净利落,项帝也不禁对二公主道:“这雷泓身手确是不错!”二公主道:“父皇,还有两人没上场呢,你可不许偏心。”项帝笑笑不言。 待马跑到场边,雷泓掉转马头,复又冲了过来。离那草人近了,雷泓一个侧身,人已到马的侧下方,双腿夹紧马身,挺枪刺出,第三个草人应声倒地。这一下不仅要马术娴熟,更要双腿有力,场下一众武官都暗暗心惊:平日里只道雷泓武艺平平,却不想这马上功夫属实了得。雷泓腿上用力,便已起身端坐于马上,待经过第四个草人,并不回头,双手握紧长枪,从右边向后刺出,一用力将草人挑起,掼于地上。这招不回头的回马枪看似精彩,实则是讨了巧的,只因那草人是固定于地不动的,若是敌阵之上却是难以实现。饶是如此,依然博得了一片喝彩之声。 雷泓并不忙刺最后一个草人,而是握住长枪一端,在头上大力抡起了四五圈,这长枪长约丈八,重约五十余斤,众皆心惊,叹服他腕力之强。待靠近草人,雷泓就势将长枪甩下,在巨大的冲力之下,草人被打的四散纷飞。 雷双剑也忍不住给儿子叫了一声“好!”再回头看风未名,脸上的神色已是略显冷峻了。 岳贤道:“虽然花架子多,不过有这功夫也是不错的了。”北宁王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只是此人过于胆小,这花架子从不敢拿到站场上去,只敢在这里刺几个草人罢了。” 雷泓向北施了个礼就下场去了。申涓随后上得场来,步射却无一射中靶心,还有一箭脱了靶。北宁王道:“这文试武试,倒似是给风湛雷泓二人准备的。” 岳贤笑道:“不错,徐盘连考场都进不来,尤侯爷不能文,申御史不能武。风雷二人虽然文武都不出众,但至少能对付过来。” 正说着,申涓已提弓上马了,心里暗暗叫苦,把个礼部翻来覆去的不知骂了多少遍,若是知道还有武试,断断不敢接这亲帖。但毕竟项帝就在台上,申涓只得打起精神,勉力应付。只是步射还好,马射却让申涓犯了难,张开弓就坐不稳,坐稳了就张不开弓,勉为其难的总算射出了五箭,却是箭箭落空。 场下一片叹息之声,项帝不禁也有些气恼,觉得出丑的虽是申涓,丢脸的却是项国朝廷,可又不知该责怪发亲帖的二公主,还是定下规程的礼部,亦或是还在场上犯难的申涓。 马射申涓还可以左支右绌,马枪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的。他只得暗藏一个箭头在手中,拼着危险悄悄用力刺了马臀一下,那马受惊跳跃而起,申涓顺势落在地上,假意摔伤了胳膊,被抬了下去。 见到申涓出丑,雷双剑冷哼一声,心道:“若出丑的是那风湛,何其快哉!”这时,东清王的下人来报,陈泉欲寻风未名有要事禀报。雷双剑听闻,心中暗暗纳闷,陈泉是自己的心腹,找风未名却是何事?东清王对风未名道:“风大人,你去吧!”风未名对众人道了声“失陪”便下去了。 雷双剑的眼睛盯着风未名,果见陈泉带了一人来找他,那人背对着自己,却是看不出是谁。可是看那陈泉举手投足间对风未名却甚是恭敬,心头的疑问不禁更甚。突然那人转过头来向自己的方向看来,雷双剑凝神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竟差点把他手中的茶碗惊掉:是夏镇! (第二十六章 完) 第二十七章 最后出场的是风湛,适才雷泓在场上出尽风头之时,风湛心中便已暗暗不服,打定主意待自己上场定要比他多几番花样才好,也叫众人看看自己的本事。 风湛试了试手里的弓,力度刚刚好,心道“天助我也!”将弓缓缓拉开,看准靶心一箭射出,却射在了箭靶的边缘,只要再向左偏一寸,便脱了靶了。风湛不禁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箭明明力度、角度都刚刚好,怎么会偏出这么多。 风湛深吸一口气,心想即使拿不到上等,拿个中等也足矣,后面两项再好好发挥也可以。便又搭弓瞄准,一箭射出,直接脱靶而出,落在了箭靶后五丈多远的地上,场下众人都是一声叹息。若是刚刚看到这样的景象,雷双剑只怕要笑出声来,但此时的他却无暇顾及风湛,满脑子想的都是陈泉和夏镇。他只能往最坏处想:陈泉恐怕是投靠风未名了,今日这是要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揭我雷某人的老底! 风湛虽年轻,但终归还是见过些大场面的,眼见得一箭落空,连中等也是无望了,索性也就放平心态了,嗖嗖嗖射出剩余三箭,却又有两箭落空。引得场下一片议论:风帅的儿子可远远不如雷帅的啊。 风湛暗自思忖,或许是这弓有问题,骑射比步射要难上不少,也不容再有闪失。便央军士给换了把弓来,又试了下力度,弓是极好的,便打起精神,提弓上马。纵马兜了一圈,心想若不在骑射上找回颜面,只怕爹爹也脸上无光了,这一箭需得技惊四座才好。想了想,将五支箭同时拈在手里,欲以速射之法来取胜。场下传来一片惊疑之声,若在平地上,五箭速射同一箭靶,已属不易,而今风湛却要骑在马背之上速射五个不同的箭靶,真是闻所未闻。 北宁王摇了摇头:“心浮气躁。” 看那风湛,却一副志在必得之色,拍马前行,瞅准机会,手指连动,五支箭几乎首尾相连的射了出去,众人尽皆心惊,叹服他手速之快。那五支箭分头向不同的箭靶而去,风湛已在心中暗暗叫好:这一下定要折服全场。东清王久经战阵,识得此手法之高超,伸出双手欲鼓掌,口中一个“好”字还未出口,就被生生的憋了回去:五支箭竟全部脱靶!东清王尴尬的转头看向雷双剑,却见他眉头紧锁,一副愁容,还道他是为师弟之子难过,哪里知道雷双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风湛不敢相信,他对自己的箭术一向自负,常自比后羿李广,这一手连珠速射更是练了许久。适才步射失败,只道是弓有问题,哪知换了张弓还是如此。不禁懊恼万分,竟不顾皇上在场,将弓直接掼到了地上。 步射、马射均为下等,即使马枪拿个上等,风湛最终成绩也只能算做是下等了。这一场武试至此算是分出了结果:只有雷泓一人胜出。 东清王向雷双剑道喜,却见他神色不安的看着风未名,只当他是为师弟伤心,心里还感叹他们师兄弟情深,他日若再有人说他们不和,定要狠狠驳斥一番。 雷双剑心里七上八下的,哪有心思去看场上风湛出的丑,只是想着一旦陈泉那厮跳反,自己要如何申辩。忽见太后身边的小公公车华走了过去,与风、陈、夏三人说着什么,雷双剑侧耳倾听,无奈隔得太远,此时场上又过于喧闹,什么都听不清。突然心头一惊,雷双剑想到太后最恨官家子弟欺负平民,赖文和侯闯之子都是因为欺压平民,被告到太后那里案发的。雷双剑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道:“好你个风未名,告到太后那里又能怎样,就凭你们几张嘴,不见得能告倒我,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只要泓儿今日胜出做了驸马,什么事都能瞒混的过去。”既已打定主意,雷双剑心中的恐惧反倒减了几分,回头看场上,恰好看到风湛垂头丧气的走了下来,雷泓正意气风发的由寇瑾领着去参加第三项体试。雷双剑得意的看向风未名,只见他已经在同几人道别,车华引了夏镇走,陈泉自行去了。雷双剑鼻子里哼了一声,心想:“今日这驸马,已是泓儿囊中之物!看你们能奈我何!”雷双剑越想越喜,似乎二公主已然下嫁雷府。 见风未名回来,雷双剑率先开口:“师弟,湛儿今日似乎心不在焉呐。”风未名“噢”了一声,又看向东清王,但见东清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手法虽妙,奈何准头差了些。”风未名看了看场上,旋即明白了,却并未露出不快之色,反而笑着向雷双剑拱手道:“那要提前恭喜雷师兄了!” 雷双剑也不谦让,亦笑道:“好说,好说。” 这体试,便是脱光衣服由两名御医检查身体有无隐疾、外伤,因此需在一处隐秘的房间内。此时场上无事,便由十余名龙骑军侍卫表演花式蹴鞠,这也是项国人最爱的运动。踢到精彩处,场下不时传来阵阵喝彩之声,但风雷二人却都无心去看,一个心里在敲锣,一个心里在打鼓,各怀鬼胎。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寸喜过来凑到项帝近前说了几句什么,项帝脸上登时现出怒色,转头看向雷双剑。雷双剑本就心虚,这时被看得莫名其妙,不禁一阵心惊,心里的七八只锣鼓同时敲了起来。东清王突然手指雷双剑,结结巴巴地说道:“雷大人……你……你……你的脸……” 雷双剑露出诧异之色,不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脸:“怎么了王爷?” “你的脸……怎么有字?” 不及雷双剑细想,寸喜已经宣到:“传,雷双剑。” 雷双剑不敢怠慢,慌忙小跑了过去,经过的皇子皇妃无一人不盯着他的脸看,他虽觉莫名其妙,但在圣上驾前,又哪里敢捂着脸。雷双剑跪到项帝跟前,扑倒便拜,口呼万岁。项帝已发觉异样,道:“抬起头来!” 雷双剑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却不敢直视项帝,这是项国的规矩,臣子不可直视君主。但此时,雷双剑心里更多的却是恐惧,他已隐隐有了不祥之感。 项帝道:“夏……桃?” (第二十七章 完) 第二十八章 一听此言,雷双剑心里暗暗叫苦,虽在驾前,还是忍不住摸了一下脸,寸喜喝道:“放肆,圣上面前,岂容你乱动手脚?”雷双剑慌忙放下双手,紧忙又叩了几个头,直呼“圣上恕罪”。 项帝并不理他,只是用手指了下雷双剑:“告诉他。” 寸喜上前一步道:“雷大人,适才秦御医和刘御医对您的公子雷泓进行了体试,发现雷泓患有花柳之症。” 这一惊却是出乎雷双剑意料之外,万想不到自己的儿子怎会染上花柳病,欲分辨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分辨。 项帝冷哼一声:“你们父子俩做的好哇!” 这一句更是吓得雷双剑六神无主,慌乱之中竟以为夏桃之事也已告发,磕头如捣蒜:“强逼夏桃的是罪臣,杀死夏桃的也是罪臣,与泓儿无关啊,都怪我一时色胆包天,才做了这等无耻下做之事,但请圣上处罚,与我儿无关啊……” 项帝见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大推,越听越糊涂,连连摆手:“停停停,你到底在说什么?” “罪臣……罪臣……哈哈……哈哈哈……”雷双剑突然起身大笑了起来,寸喜喝道:“雷双剑,圣上面前怎敢放肆!” 姜信廷眼疾手快,立即示意侍立在项帝身旁的几名龙骑军侍卫将雷双剑按倒在地,却见那雷双剑口鼻朝下依然兀自笑个不停。项帝怒极:“拉下去!拉下去!” 雷双剑这一闹,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项帝固然是怒不可遏,自己最宠信的释良门副指挥使在满朝文武面前出此大丑,实在让他也觉颜面扫地。 见雷双剑突然发疯,岳贤也是没有想到,小桐悄声问道:“少主,你看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岳贤伸手示意小桐不要再说。众人齐齐看向项帝,短暂的暴怒过后,他慢慢恢复平静,缓缓开口道:“着都察院审查雷泓,雷双剑暂行交由刑部看管,待左军回来,由他亲自审问。今日招亲之事……就罢了吧!”言毕,项帝面色铁青带着众皇子皇妃走了。 ※※※ 太后回康宁宫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车华悄悄命小福子速速赶回宫中,焚好悦兰香,备好酸梅汤给太后消火。车华已经伺候太后三十余年了,从先帝在世,太后还是敏妃的时候,就跟在身边。太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太后爱用熏香,宫中上好的熏香少说也有七八十种。尽管太后从来不说要用哪种香,但车华每天焚的香,总是能合太后的心意。在众多皇孙皇女中,太后最宠爱的是三皇子和二公主,这次的招亲太后也是极重视的。适才在校场之上雷双剑发疯时,太后虽未言语,但车华已看出太后的不悦,因此早早安排下静心宁神的悦兰香。 太后一踏进康宁宫,便闻到了淡淡的悦兰香味,烦乱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下来,回头看了跟在身后的车华一眼,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却舒缓了很多。 车华一招手,小福子便将酸梅汤端了上来,太后喝了一口,道:“这雷双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犯了失心疯呢?” 车华小心的说道:“太后,您老人家犯不上为这些事伤了身子,自有都察院和释良门的人调查。” 太后叹了口气,将酸梅汤放下了,手抚额头:“这个姳儿,非要学北舒人,办什么劳什子招亲,才惹出这许多麻烦事,哎……真不该答应她。” 车华道:“二公主虽爱玩闹,但这事却不能怪二公主。而且刚刚那雷双剑失心疯的时候,二公主最先站起来护在太后身前,二公主对太后,那是孝顺的。” 太后露出浅浅的笑容:“哀家也知道,姳儿这孩子是好的。” 见太后心情开始好转,车华趁势道:“今天底下人孝顺,给太后物色到一个变戏法的,手段高明的很,不如宣他来给太后表演几手?” 太后道:“好。” 车华出去,少倾便带了那人进来。那人跪倒在地:“草民严信,参加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道:“起来吧!小华子说你变戏法高明的很?” 严信起身道:“草民会得几手粗浅功夫,实在当不得高明二字。” 太后一笑:“且变来看看吧!” “是”说着,严信随手扬开手里的折扇:“太后请看。” 太后向那折扇看去,只见扇面上画着一副山水画,太后点头道:“似是名家手笔。”严信将扇子翻转过来,背面写的是《陋室铭》,太后笑道:“这却有些不搭了。”严信将折扇收起,旋即打开,正面的画已是一副美人梳妆图,太后惊道:“呀!”转头看向车华:“这是怎么回事?” 车华道:“太后,您再看!” 严信又将折扇翻转,背面写的却是《洛神赋》。太后不禁欣喜:“果然高明!” 严信不断将折扇合起打开,变换了四五副不同的扇面,太后越看越喜。严信又开始舞动起来,以扇代剑,舞了一套剑法,每到停顿的时候,便打开折扇,每次打开上面都会有一个字,车华一个字一个字的数着:“恭、祝、太、后、万、寿、无、疆……恭祝太后万寿无疆!”最后一个字舞完,严信便收了势,垂手站在一边。太后不禁开怀大笑:“好哇!真的好!先生太自谦了,还说粗浅,真的是高明之致!小华子,快赏!” 车华一挥手,便有人端了几锭银子出来,举到严信面前。严信慌忙跪倒:“草民这点微末功夫,实在不敢受太后如此重赏。” 太后笑道:“拿着拿着!你这功夫俊的很!哀家喜欢,快些拿着吧!”严信只得称谢收下。太后道:“还有什么戏法?再给哀家露几手瞧瞧!”严信得令,便又变了几手空盘钓鱼、鸳鸯棒、三仙归洞什么的,看得太后又惊又喜,命人又赏了个玉扳指给严信。 表演了一个多时辰,太后也乏了,便命送严信出宫了。出得康宁宫,严信一拱手:“谢车公公”。车华道:“谢什么呀,哄太后开心,是我们做奴才的本分,这太后开心了,咱们也就有赏啦!”说着,一双眼睛却向严信手上所戴的,太后刚刚赏赐的玉扳指上瞄去,严信会意,忙从手上把扳指脱下:“公公,草民身糙命贱,实在是受不起这名贵的扳指,还请公公收下才好。” 车华大喜,刚欲伸手接过,又缩了回来,假意道:“那怎么好,太后赏赐给你的,咱家怎么好收下。” 严信道:“草民一个走江湖打把势的,哪配戴这种东西。需得公公这等身份,才配得上如此名贵之物。” 闻言,那车华也不再客气,接过扳指,道了声:“那咱家就却之不恭了。”便喜滋滋的转身回去了。看着车华的背影,严信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狗东西!” (第二十八章 完) 第二十九章 严信出得宫来,径奔寄寓园而去,见到岳贤,方才撕去脸上的人皮,赫然一个赵小天出现在众人面前。赵小天问道:“公子,我这夏镇扮的怎么样?有没有吓雷双剑一跳?” 岳贤笑道:“不错!” 小桐接道:“公子的方子是对路了,只是药效猛了些。” 赵小天一边整理脸上的残皮一边问道:“怎么?” 伊蒙兴奋的说道:“可惜你今天没看到,那雷双剑活活的给吓疯了!” “什么?” 小桐道:“只是还不知道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岳贤摇着手中的折扇:“不管他是真疯假疯,这一次都再难翻身了。” 赵小天问道:“公子,那陈泉怎么办?” 岳贤叹气道:“岳剑山庄虽与来州相距千里,但来州御剑苍龙戴老先生的英雄事迹咱们至今都有所耳闻。更何况还有戴家一十二口的冤魂,陈泉虽万死亦不足惜!只是目前还要留他一段时间,待这事尘埃落定,再将他押到戴老先生墓前谢罪!” 众人闻言,都道:理当如此! 这时,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争吵之声:“快给我吐出来,小桐明明说是给我吃的!” “胡说!我是老大,当然是给我吃的!” “我才是老大,这应该是给我吃的,你快给我吐出来!” “我吃下去了,我就是老大!” …… 虽未见其人,众人也知是和事二老来了,听这样子,似乎又是因为争夺什么吃食在吵。众人齐望向小桐,均想:定是小桐又捉弄他们两人了。 和事二老进屋,果然齐齐走向小桐身边,石农气鼓鼓道:“河老二把丹丸给吃了,你快叫他吐出来!” 河神道:“我是老大,当然要我吃!” 石农道:“我才是老大!小桐说这丹丸是给老大吃的,你快吐出来给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吵的好不热闹,众人听了一会儿总算是听明白了:小桐给了他们一粒丹丸,只说是给老大吃的,放下就走了,结果被河神抢先拿到嘴里吃了,于是两人便吵了起来。 岳贤只是叹气:这小桐没来由的又逗他们二人吵架。 小桐从口袋里掏出一粒丹丸,道:“这一粒,要给老二吃了。”石农闻言,立即从小桐手中抢过丹丸,河神正张口欲说“给他吃”,结果被石农直接把丹丸塞到了自己嘴里,一不留神就咽了下去。幸好丹丸不大,不然要卡在嗓子里了。石农见状,不禁拍手叫道:“哈哈哈,他吃啦他吃啦,他是老二他是老二!”可是转念又一想:“不对呀,两个都给他吃了,我什么也没有呀?” 众人听了,都是又好气又好笑。赵小天学着小桐的样子道:“石老二,河老二,我差点被你俩害死!”和事二老这时才见到赵小天也在屋内,两人不再争吵,一起笑嘻嘻的跳了过来,在赵小天的身上摸来摸去,石农道:“怎么?我的千灵丹不好用吗?”河神道:“怎么?我的凝息丸不好用吗?”两人一齐指向对方道:“肯定是他的不好用。” 赵小天被他二人摸的瘙痒难耐,赶紧拨开他们的手说道:“都听我说!” 和事二老齐道:“快说快说!” 赵小天道:“我问你们,雷府的人把我埋起来以后,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 和事二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耷拉下脑袋不敢言语了,他俩知道做了错事,向来都是肯认错的,认错的方式就是低头不语。 赵小天继续说道:“若不是公子担心,又派成师傅和伊蒙来跟着,我这假死可就弄假成真了!” 石农道:“你这不是没死吗?好兄弟,我保证多给你调几副强身健体的药给你吃。” 河神抢道:“我多给你调几副……”河神突然想到自己调配的无一不是毒药,哪有拿毒药去送人的,立时便哑口不言了。 原来,那日到雷府的江湖郎中便是赵小天所扮。撒在雷双剑脸上的溃肌散虽是西廉所有,但却被河神加入了几味特殊药材,这溃肌散在西廉也属秘药,仅西廉药圣托儿木会用会解,如今再经河神改造,即使托儿木本人也解不了。因此雷双剑虽便寻名医,却无一人医得,反而一个个都被雷双剑灭口后葬在了城西野荒坡。岳贤一来恼他滥杀无辜,二来也要让雷双剑出一大丑再除掉,便命赵小天扮做郎中混入雷府,给雷双剑施以石农所研制的解药。只是这解药却有一样:需日日使用,否则停药三日后,字迹便会重新显现。赵小天算好时间,给雷双剑用了解药,又知他必会像对待前几个郎中那样下毒谋害,便选好时机服下了和事二老给的两粒丹丸。一粒是河神做制千灵丹,服后七日内百毒不侵,一粒是石农做制凝息丸,服后会昏死两日,任你是谁也看不出破绽。 本来计划好,赵小天一经假死,雷府的人便会将他葬在野荒坡,和事二老再去将赵小天挖出即可。偏巧那日和事二老守在野荒坡百无聊赖,看见远处影影绰绰的蓝色鬼火,好奇心起就去追鬼火了,越追越远,也不知追了多少时辰,竟将正事忘得一干二净。随后又不知跑到哪里去疯玩,直到今日方才回来,小桐恼他们误了正事,扔了个丹丸,只说是给老大吃的,诱得他二人足足吵了大半天。那日岳贤总是放心不下赵小天,便命伊蒙和成师傅也去野荒坡看看,幸得如此,方才救出了赵小天。 直到刚刚被赵小天喝问,和事二老才想起几天前交待给他二人的任务,二人也闹了个好大的愧疚。岳贤亦是连连摇头,心想以后若是性命攸关之事,切不可交给这两个老顽童。 这时,岳琳走了进来,众人起身行礼,岳贤道:“三姐可是从二公主府回来?” 岳琳道:“是呀,我今日听二公主说起,方才知道你用的‘好’计策。” 岳贤笑道:“三姐见笑了。” 岳琳摇了摇头:“你呀你,鬼点子太多了。若是三叔知道,定要骂你没规矩,用下三滥的手段了。” 和事二老好奇心最重,一听岳琳姐弟的对话,就知有好玩之事,忙问道:“什么事?快说出来听听!” 岳贤道:“说出来倒也无妨,只是切莫说与他人。” 和事二老齐道:“自然不会,快说快说!” 岳贤道:“其实就是教了二公主几招,让她躲过了这次的招亲。小天,事情是你和二公主说的,你来讲给大家吧!” (第二十九章 完) 第三十章 众人齐齐望向赵小天,有的人对此事全无所知,有的人只知一些细枝末节,有的人知道全部经过,但此时都静气凝神,等着赵小天来讲。赵小天环视一圈,道:“那日我扮做姜安林去寻二公主,在悦悦楼遇见,便出言试探她对风雷二家公子的情意。果然,二公主对他们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厌恶,却也有些无可奈何,毕竟风未名和雷双剑都是项帝最倚重最宠信之人。于是,我便趁机将公子和小桐商量之计策以姜安林的名义告知二公主,要她依计行事,便能让二公主摆脱纠缠……” 原来,那日二公主得“姜安林”授予密计,回宫后便央求项帝效仿北舒开了招亲,风湛和雷泓自然是要入选的,另三个候选人均是二公主所选,她却对五个候选人分别做了手脚。首先是给徐盘发了一面假亲帖,招亲当日是必要查验亲帖的,礼部司仪官寇瑾同徐温有隙,礼部尚书陈慈海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这徐盘必然是会被首先剔除的,即使他侥幸通过查验,也有后招。 庞城侯尤思稻不擅文,都察院巡漕御史申涓不擅武,这文试、武试、体试的规矩,却是二公主定下的,便是要在这两关将这二人淘汰。 给风湛所用的弓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他用的箭被做了手脚,箭头两翼一侧重一些,一侧轻一些,这样射出以后,无论如何都是会偏的,纵使风湛真的有后羿李广之能,也无济于事。 雷泓此人最是好色,京城中人也偶有所传,不然也不会有夏桃之事了。二公主事先便命秦、刘两位御医,待到体试,必须“查”出雷泓有花柳之症,否则便要拔光他们二人的头发胡子,再扔去工事监做苦役。二人哪敢抗命,只得巧施手段,给雷泓确诊了一个花柳症。徐盘若是能侥幸到得最后一关,也会被确诊出一个花柳症,也是他运气“好”,还未开试就被淘汰,不然也要大大的丢脸一番了。 众人听完,尽皆大笑,岳贤道:“徐、尤、申、风四人,平日里并无作恶,因此只是略施小计,让他们知难而退就是了。但对雷氏父子这样的大奸大恶,也不需讲什么江湖道义。” 和事二老追问道:“那雷双剑呢?他儿子落选了,那他怎么样了?” 赵小天道:“公子命我假扮成夏镇的样子,由风未名和陈泉举荐给太后身边的小太监车华,只说是江湖变戏法的,故意让雷双剑远远看到。本意是要吓得他心虚,这样等雷泓确诊花柳,雷双剑脸上的字迹浮现,就由风未名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即使参不动他,我也可假借夏镇之名,在太后那告他一状,这位太后是最爱管这种事的。谁知雷双剑他竟自己先疯了,倒省了咱们不少麻烦。” 小桐道:“只怕他是装疯。” 和事二老不明就里,问道:“他为什么要装疯?” 小桐道:“我也说不好,只是我想,如果我是雷双剑,在那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装疯。”说着,看向了岳贤,岳贤点点头,接着小桐的话说道:“装疯还有机会捱到左军回来,由他亲自提审。否则的话,几件事加在一起,雷氏父子二人,今天……就很难说了。” 和事二老面面相觑,自然是没明白其中的道理,正欲继续追问,就听岳琳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去歇息了。”众人起身相送,待出了门,岳琳又回头对岳贤道:“自己要小心。” 岳贤低头道:“是。” ※※※ 待众人散尽,岳贤坐在屋内静静的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想到北宁王昨日送来的古琴谱,不如趁夜深人静研究一番,便取了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多遍,总觉得不通。心想:看百次不如演一次。便取了瑶琴出来,照着谱子轻轻拨弄起来。弹了一盏茶的功夫,睡在隔壁的伊蒙走了进来,道:“公子,你这琴艺大不如前了。”岳贤也知这曲子弹的实在难听,歉意道:“把你吵醒了吧?” 这时小桐也走了进来,想必也是被吵醒的,道:“公子,你今日的琴声的确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岳贤笑着指了指琴谱道:“喏,就是这本宁王爷送来的琴谱,我总是看不大明白,就试着弹了一下。结果不仅难弹,而且这曲调……你们也是听到了的。” 小桐拿起琴谱翻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公子,难道这不是琴谱?” “这明明就是琴谱嘛,你胡说什么呢?”伊蒙抢道。 岳贤伸出手,示意二人先不要说话,沉思片刻,拿过琴谱把每一页都对着烛光看了看。又走到水盆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琴谱扔了进去,待琴谱被水完全浸湿,取出检查了一遍。如此折腾一番,却没有任何发现。岳贤叹口气,把琴谱扔在桌上,又陷入了沉思。 伊蒙道:“不就是本琴谱吗,至于这么费神吗?” 岳贤和小桐都没有答话,小桐将琴谱上的水轻轻甩了几下,又打开看了看。突然兴奋的说道:“公子,你试着倒着弹一遍琴谱看看。” “噢?”岳贤抬起头,觉得可以一试,便将琴谱摆好,照着上面所写从后向前开始弹奏。初时只觉曲调优美,岳贤心道:定是弹的对了。弹着弹着,便觉心神有些荡漾,隐隐有飘飘然之感,岳贤只道是今日事情烦乱,有些倦了,便潜运内力,稳定心神。内力在体内一转,便觉舒畅无比,不知不觉中内力运转越来越快,运转到指尖,便似乎要从琴弦中弹将出去。只觉整个人都被琴声所包裹,让人只想陶醉在琴声之中翩翩起舞,仿佛世间再无烦恼之事……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琴声被打断了,岳贤只觉有些恍惚,模模糊糊感觉到伊蒙边摇自己边喊:“公子!公子!公子!” 岳贤努力稳住心神,终于看清一脸焦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伊蒙,再向前看去,小桐正躺在地上。 (第三十章 完) 第三十一章 岳贤忙问道:“怎么回事?” 见岳贤终于清醒过来,伊蒙道:“稍后再说,快看看小桐,他晕过去了!” 岳贤忙起身走到小桐身边,摸了下脉,道:“快给他运气!”说着自己拉起小桐的右手,伊蒙拉起小桐左手,二人分别以掌对掌,同时发力。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小桐“啊”的一声吐出一口气,二人同时收力,一起看向小桐,但见他悠悠的醒转过来,眼神虽有些涣散,但已无大碍。 岳贤问伊蒙道:“刚刚怎么回事?” 伊蒙道:“适才公子弹琴,初时还好,渐渐的我就感觉心神不宁,突然小桐倒在地上抱头喊疼,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也说不上来,然后就晕过去了。我回头看公子,却见公子好像根本没看见小桐晕倒,还在弹个不停。而且越弹我越觉得心烦意乱,体内好像有真气在乱撞。我叫公子,你也不答应。我想定是这琴谱有古怪,莫不是着了魔,便一脚将琴踢开了。” 岳贤听得心惊肉跳,此时回想,刚刚弹琴之时,自己确实对外界之事浑然不知,好像整个人都陷在琴音之中。这时小桐已然清醒,扶着伊蒙站了起来,道:“公子,这琴谱当真邪门!” 岳贤看着琴谱,想着伊蒙和小桐二人的话,问道:“伊蒙,你刚刚有没有运内力抵御琴声?” 伊蒙道:“有啊,刚刚公子的琴声,我听了心乱如麻,不运内力抵御的话,真的受不了。” 岳贤点点头:“这就是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天绝魔音?” “天绝魔音?”伊蒙一脸的迷茫。小桐道:“乌木道人有两绝,一是精魄针,另一个就是天绝魔音。公子的意思是?” 岳贤道:“八成就是了。真的是巧了,精魄针和天绝魔音这两个绝迹江湖的东西,居然先后被咱们碰上了。” 伊蒙听得莫名其妙,忙问道:“等等等等,精魄针我知道,前几天见过了。这天绝魔音是什么东西?” 小桐坐到椅子上:“传闻百余年前,江湖上出了个邪门的道士,自称乌木道人,作恶多端,为害武林。正派人士多次欲擒杀他,却均以失败告终,甚至许多人因此而送了性命,只因这乌木道人有两样绝顶的功夫。一样是我们前几天见到的精魄针,其细若发丝,并且煨有剧毒,一经入脑,华佗再世也难以施救。另一样是天绝魔音,以内力驱动琴音,内力不如乌木道人的听了此曲,会七窍出血,经脉尽断而亡。即使内力强过乌木道人,也会血气逆流,甚至走火入魔。因此一时之间,武林中竟无人能与乌木道人为敌。可是后来,乌木道人却突然失踪,这两项功夫也从此绝迹江湖。如今虽偶有人提及,但毕竟没人见过,只道是传说而已。只是最近,这两样传说中的东西,居然先后出现在我们身边了。” 伊蒙疑惑道:“可公子刚刚弹琴的时候,你我也没出现性命之忧啊?你只是晕倒而已。” 小桐苦笑道:“幸好公子只是初次演练,也没有刻意的在琴声中加入过多内力,不然我肯定是要命丧这琴声之下了。至于你,公子若是勤加练习,再以全部内力注入琴声之中,你也是逃不了的。” 伊蒙道:“这么邪门?” 岳贤道:“适才我弹此曲,只觉心神舒畅,飘飘然如入仙境,只是无法自控。” 小桐思忖半晌,道:“这里面的蹊跷,恐怕要研究一番才能知晓了。” 岳贤摇摇头:“罢了,此等邪曲,还是毁了的好。”说着就要将曲谱拿到火烛近旁,小桐连忙阻拦道:“公子且慢!曲并非邪曲,只在于弹曲之人。想这曲必是前人心血所做,毁之可惜!而且,这琴谱很可能与那用精魄针之人有关。” 岳贤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叹了口气:“我门中人,万不可修习此曲。” 这一夜,岳贤翻来覆去许久都没有睡着,迷迷糊糊中刚要睡着,突然又惊醒:明日定要问问宁王兄长这琴谱的来历。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岳贤唤上伊蒙同行,一同去了北宁王府。才进得府中,就见一穿浅绿色小衫的小厮在训斥下人:“你们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就煮这样的粥给王爷吃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王爷的!” 岳贤和伊蒙同声道:“方竹!” 那小厮转过头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岳公子!伊蒙!”说着便跑了过来,道:“听王爷说你们来京城了,昨晚我一回来就想去看你们,又怕太晚了打扰你们休息。还央着王爷一会儿去你那里呢,不想你们就来了。” 这小厮唤做方竹,是北宁王的贴身小厮,也颇懂些功夫。北宁王同岳贤同游江湖的那年,北宁王带着方竹,岳贤带着伊蒙,四人走南闯北,日同行,夜同寝,情谊自然非比寻常。只是方竹前段时间鲁州老家有事,回去了小半年,这才一直没见到。岳贤笑道:“一进来就听见你在训人。” 方竹道:“岳公子你是知道的,王爷早膳一向是喝黑米粥,而且最爱列州的黑米,列州黑米短,但是味道最香。只是买米要到南城外郭记米铺才有得卖。这些人定是偷懒,不愿意多走那十几里路,不知道从哪买的黑米拿来糊弄。不骂他们怎么行。” 方竹边说边将岳贤二人引进了书房,北宁王正坐在那里等着早膳,看见岳贤来了,笑道:“方竹正缠着我要去见你们,你们就来了。”又对方竹道:“叫他们把粥端进来吧,此时再去买米,只怕我要饿死了。”方竹答应着出去将粥端了上来。 北宁王道:“一起吧!”岳贤和伊蒙也不客气,一人端过一碗吃了。饭毕,岳贤拿出了琴谱,问道:“兄长,这琴谱的来历,能否详细的说说?” 北宁王奇道:“怎么?贤弟弄明白了?” 岳贤道:“这似乎是……天绝魔音。” “那是什么?”北宁王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他虽也曾行走江湖多年,但天绝魔音绝迹江湖百年,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也从未听闻过。 (第三十一章 完) 第三十二章 岳贤将乌木道人之事对北宁王叙说了一遍,只是未提及精魄针也被发现重现江湖之事,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前,岳贤准备暂时先不告诉北宁王。 北宁王道:“想不到这琴谱竟有如此魔力!若非亲耳听贤弟所说,我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这琴谱是从南市一个叫‘京古轩’的古董铺子买来的,我们不妨同去看看,或许还能发现些什么线索。” 岳贤点点头道:“好,左右无事,就同去看看。” 南市京古轩离此并不远,四人不乘马不坐轿,信步游走,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北宁王先走了进去,环顾一圈,“咦”了一声:“王掌柜不在吗?” “出去了,客官要看什么请自便。”一个清脆而又慵懒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穿黄杉的女子正斜倚在桌边看书,虽然知道有人进来,她却连头都没有抬。 北宁王“哦”了一声:“原来是小掌柜,失敬。” “我可不是什么小掌柜。”那女子嘴上说着话,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书本。岳贤听那女子声音动听,忍不住仔细看过去,见她手里捧着的竟是《尉缭子》,看样子似是古本,封面已有些残破了。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这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竟会对兵书如此着迷,实属罕见。 北宁王笑了笑,问道:“那请问姑娘,王掌柜何时回来?” 那女子依然没有抬头:“不知道。” 众人心中虽有疑惑,但看对方只有一个小姑娘,却也不好多问。北宁王在铺中四处看着,拿起一只精致的小鼎问道:“请问姑娘,这鼎是何时的?” 那女子似有些不耐烦:“客官,你若是连这个眼力都没有,还来这里做什么?” 北宁王不禁愕然,再看那女子,还是一心盯着手中的书。岳贤走到北宁王身边,轻声耳语:“兄长讨了个没趣吧?”北宁王尴尬一笑,摇了摇头,又道:“看这纹饰和做工,似是商汤时的,不知要多少银两?” 终于,那女子抬起头来,略带怒气道:“八千两,只收现银!”众人看那女子,但见她长发披肩,头上束了条绸带,面容秀美绝俗,双眉弯弯,一双眼灿然晶亮,虽有怒容,却依然灵动无比。 北宁王一愣,心道:“谁身上能带着八千两现银出门,这是不想卖给我吧?又讨了个没趣,罢了,等王掌柜回来吧!” 那女子见岳贤呆愣愣的看着自己,脸上怒色更盛,嘴角微微翘起:“你这人好没规矩,老盯着我做什么?”岳贤脸上一红,讪笑道:“失礼!失礼!请姑娘赎罪。”说着忙将头转向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柜上的瓶瓶罐罐。北宁王凑到岳贤耳边笑道:“贤弟何以魂不守舍?”岳贤的脸上又是一红,却没有说话。 这时,内堂传来一阵阵轻微的**之声,听上去像是有人负痛之声,几人的耳力何等敏锐,立时便发觉了,齐齐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醒得倒快!”又转头向内堂喊道:“臭老头,借你几本书瞧瞧,过几日还你。”说着,将手中的书收起,同桌上的几本书一起抱在怀里,径出店门而去了。岳贤愣了一下,旋即追了出去,那女子却已没了踪影,只好转了回来。 北宁王奔进内堂,只见王掌柜躺在地上,正挣扎着要起来。方竹忙上前将王掌柜扶起,问道:“王掌柜,你这是怎么了?” 王掌柜看清来人,才捂着后脑哎哟哟的说道:“刚才,有个姑娘进来,说知道我这有古本的《尉缭子》,想要买,我就给她拿了。又说要看看其他几本书,我转头去给她拿,结果脑袋上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众人面面相觑,看来定是刚刚那女子所为了。只是她看上去衣着光鲜,容貌清秀,若非名门千金,也是大家闺秀,怎会做出这等事呢?而且费了这么大的周转,只为了拿几本书?书既拿了,又为何不走,反而坐在堂中看书,甚至来了客人也毫不在意?众人的脑中都被一个个的问题缠绕着。 方竹给王掌柜倒了一碗茶,王掌柜慢慢的喝了,精神总算好转了,缓缓道:“惭愧啊,有客上门,老朽不能招待,反要客人端茶,实在是惭愧得很!” 北宁王道:“都是老相识了,王掌柜何必客气。只是王掌柜与那姑娘,是有什么过节吗?” 王掌柜叹道:“哪里有什么过节,我都不知道哪来的野丫头!哎哟……现在还疼呢!”众人无言,只得又安慰了王掌柜一番,待得他心绪渐渐平稳,北宁王才开口道:“王掌柜,可记得我上次买走的琴谱?” 王掌柜想了一下,道:“记得。” 北宁王追问道:“可还记得这琴谱是从何而来?” 王掌柜道:“好像是当铺卖来的死当,待我查查账本。”说着,便走到柜台旁,取出账本细细的翻了起来。一盏茶的工夫,王掌柜道:“找到了,是云隆当铺的季掌柜卖给我的。”众人一听此话,都愣住了,伊蒙道:“云隆当铺?那不是……”岳贤摆摆手,示意伊蒙不要再说。众人谢过王掌柜,便出了京古坊。 北宁王道:“贤弟,云隆当铺不是你开的吗?” 岳贤道:“虽然是我开的,只是这生意全交给季师傅打理了,我就是个甩手掌柜的。这事既然着落在自家上,总要方便些。先去问问季师傅再说吧。”云隆当铺和京古坊都在同一条街上,众人很快便到了。季师傅见少东家来了,忙出柜迎接,岳贤取出琴谱问道:“季师傅,这琴谱你可认得?” 季师傅看了一眼,道:“认得,不过这琴谱我卖给京古轩的王掌柜了,怎么会在少主你这里?” 岳贤没有回答,继续追问道:“这是何人所当,你可还记得?” 季师傅摇摇头:“这琴谱不是别人当的。” “不是当的?”岳贤急道:“那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从咱们岳剑山庄带来的。” (第三十二章 完) 第三十三章 众人一惊,岳贤道:“我怎么从未见过此琴谱?” 季师傅道:“少主自然是没见过了。这是几年前四小姐整理二老爷的书房时发现的,她知道二老爷并不通音律,全庄上下,只有少主和大小姐弹琴,便问了大小姐,却不是大小姐的。当时少主和伊蒙都不在家,就问了小桐,小桐也说不是少主的。问遍山庄上下,也不知道是谁的,后来也就没人在意了。这次来京前,二太太吩咐我们就把庄上一些用不到的旧书、乐器什么的都带上,送的送,卖的卖都给处理掉了。这本琴谱,应该就是那时和其他一些旧书一同卖给京古轩的。” 听季师傅说完,众人均是惊奇不已,不想绕了一大圈,这个问题居然又转回到自己身上了。只是之前既然没有查出这本琴谱的来历,如今再查可能也不那么容易。岳贤只得对北宁王道:“兄长,此琴谱暂时由小弟保管,它牵涉一些事情,小弟是定要查访清楚的。” 北宁王道:“本就是送你的,如何处置自然是你说了算。” 说着,众人便要告辞各自回府,北宁王又叫住岳贤:“贤弟,平王兄邀我明日去他府中赴宴,我想那海竹道长定然也是在的,你可有兴趣同去?” 岳贤道:“好,我们也好会会这老道。” 北宁王道:“不如今晚就去我府上安歇,你我兄弟很久没有彻夜长谈了,也让方竹和伊蒙好好叙叙。” 岳贤笑道:“好!”岳贤将琴谱交给了季师傅,叮嘱他带回府上交给小桐,千万小心保管。 这一夜,岳贤同北宁王又聊起许多过往,直说到天色微亮,两人才合眼睡了一会儿。待用过早饭,岳贤命伊蒙先行回府,他同北宁王二人同去了南平王府。 路上,北宁王道:“平王兄从十五岁起便钟爱黄老之术,多与道士结缘。平日里同朝中众臣往来不多,只是偶尔会邀我去府中,听我讲些江湖见闻,其实也是想让我多帮着结识些道士罢了。平王兄倒还罢了,同我一样只是个闲散王爷,只是最近几年不知怎么的,大皇兄也对这些有了兴趣,还同平王兄一起探讨长生之术。哎,这世间若真有长生之术,又有什么好呢?自己长生了,挚爱亲朋却一个个的离开,剩自己孤零零在世上。除非能有法子让所有人都长生。” 岳贤道:“即便所有人都长生,别的不说,只说这世间寒窗苦读的学子,便永无出头之日了。” 北宁王一愣,笑道:“正是。他们若想出头,就得盼着那些‘老不死’的早些死去腾出位子来,只怕有性急的,还要做出些出格的事来。”二人哈哈大笑一阵,好不畅快,只觉这世间所谓“长生”之事,不过是一些心术不正之人,谋财谋名的把戏罢了。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南平王府前,门人见是北宁王到来,道:“宁王千岁,我家王爷候您多时了。”说着,忙将北宁王迎了进去。北宁王在岳贤耳边轻声道:“一会儿切莫吃惊。”岳贤一愣,心想莫不是有什么诡异?待踏进府门,岳贤才明白北宁王话里的意思,只见院子中乌泱泱的全是道士,足有一二百人,全都盘膝坐于地上。院子正中坐着一位瘦削的穿黑色道袍之人,正闭目凝神,双手握于腹间。 岳贤认出那人正是南平王,另有一鹤发黑袍道长,在南平王身周来回走动,手中的拂尘不断挥洒,便是那海竹道长。岳贤悄声问:“这是?”北宁王摇摇头:“不知道又在作什么法。” 两人不便出声,便由门人引着先进了书房,一个小厮端上来两碗茶,放在桌上也出去了,屋内便只剩下岳贤和北宁王二人。岳贤笑道:“这平王爷着实古怪的很。” 北宁王道:“不知是做得长生法还是得道升仙法。” 这时,屏风后面却传来一阵女声:“两个大男人背后议论别人长短,好不羞臊!” 两人闻言俱是一愣,心中同时想到:“哎呀,不好!这被他家人听到,传到平王耳朵里,着实不妙。” 北宁王想我终究是平王兄的亲弟弟,这事需得我揽下来才好。便开口道:“刚刚出言冒昧,万乞赎罪。不知姑娘和平王兄如何称呼?” 屏风后又传来声音:“我不认识那老头,那老头也不认得我。” 两人又是一愣,互相使了个眼色,岳贤附在北宁王耳边道:“听声音有些耳熟。”两人一同站起,走向屏风后面,却见一女子正坐于书案,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则拿着桌上的点心在吃。再看那女子容貌,两人齐声道:“是你?”原来这人便是昨日在京古坊中所遇的女子。 岳贤施了一礼:“敢问姑娘芳名?” “我的名字为什么要告诉你们?”那女子依然如昨日一般,与人答话并不抬头,只专注于手中之书。岳贤和北宁王缓缓移动身子,分别靠向两边,堵住了那女子的去路。此时他二人都想,听她言语似乎不是平王府中之人,只怕又是偷溜进来的,可不能叫她再跑了。 那女子的眼睛虽然始终都没离开书,却已然发现了岳贤二人的意图,可她脸上毫无紧张之态,道:“你们两个拦不住我,好好回去坐着吧!我看完这书就走了。” 岳贤和北宁王相视一眼,心中都想竟被一个小姑娘如此看轻。但两个大男人围住一个姑娘终究不妥,两人只好尴尬一笑。北宁王走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眼睛打量着书架上的书,却时刻在留心着那女子,怕她有什么异动。 岳贤走到那女子对面,见她所读的是《冲虚真经》,心想这定是南平王之书了。只是这女子有如此胆识,想必不是寻常之人,却为何总是到别人家去“盗”书看呢? 那女子对身旁的两人全不在意,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书,不时将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岳贤见她轻启朱唇,犹如两片淡红的、正在开放的花瓣,不觉又有些恍惚。 岳贤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娘……” 那女子抬起头,眉眼中半怒半笑:“我若是一天遇上你们一回,我这书也看不成了。” (第三十三章 完) 第三十四章 岳贤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闭了嘴,将头转向一边。那女子微微一笑,便又去低头看书了。书房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只有那女子沙沙翻书的声音,岳贤和北宁王对视一眼,两人的心中虽都充满疑惑,只是这女子也不似有恶意,一时之间两人也都不知该怎么办。 良久,那女子伸了个懒腰,起身将所读的《冲虚真经》放回了书架上,似是已经读完。又转头对二人道:“算你们识相,我走啦。” 岳贤忙道:“姑娘且慢!” 那女子道:“我们也不会再见,我的名字就不要再问啦!” 岳贤道:“姑娘既不肯留下芳名,也不好勉强。只是能否告知来意?” 那女子微微一笑:“看书啊!你又不瞎,刚刚明明看到了,还问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那些道士似乎在高声喊着什么。北宁王对岳贤道:“我去看看。”说着便奔了出去。 那女子问道:“怎么?你不去吗?” 岳贤没有回答,道:“《尉缭子》和《冲虚真经》都是寻常可见之书,姑娘何必大费周章,要潜入他人府邸去偷看呢?” 那女子轻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着,便欲出门。岳贤身形一闪,已挡在了她面前。那女子笑道:“怎么?你这大男人还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岳贤道:“像你这般胆识,哪里是什么弱女子。你既不愿说,我替你说好了。大萧武林中曾有传言,我项国的一批古籍中藏有武林秘籍。你只怕是听说了这个传闻吧?”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略显顽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只是来看看书而已,没偷没抢没伤人,你还能把我送官不成?” 岳贤道:“不请自来不算偷吗?昨日京古坊的那几本书不算抢吗?王掌柜被你打晕不算伤人吗?” 那女子脸上笑意更浓:“什么京古坊?什么王掌柜?你在说什么呢?” 岳贤万没料到她会如此混赖,竟一时语塞。那女子笑道:“我真的走了。”话音刚落,那女子身形晃动,欲夺门而出。岳贤哪里肯轻易让她逃走,抢先堵在了门口。眼看要撞上岳贤,那女子却并不避让,伸出手指便点向岳贤的云门、中府两穴,岳贤忙侧身闪避,亦伸手抓向对方手腕,不料刚抓在手中,却被对方呲溜一滑就挣脱了。岳贤变抓为指,伸手点向对方缺盆穴,那女子急忙向后一跃,躲开了岳贤的招式。 那女子笑道:“不错嘛,比那些酒囊饭袋好一点。”说着手腕一转,右掌向岳贤打来。岳贤见对方虽然身法灵动,但终究是个小姑娘,也不敢用全力,提起左掌,使出三分力气推了过去。两掌刚欲相接,那女子身形一转,却扑到了岳贤怀里,大喊一声:“非礼呀!” 岳贤大惊,赶忙向旁跃开。这一跃却把门口让了出来,那女子嫣然一笑,夺门而出。岳贤立时醒悟,转身去追,那女子却已跃上屋顶跑的远了,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贤弟,怎么了?” 岳贤转头一看,是北宁王回来了,只好苦笑道:“又让她跑了。” “什么?” 岳贤摇摇头道:“这女子心思狡黠,身法又灵巧,我一转身的工夫,她已跑出七八丈远了,若是伊蒙在,或许还能追得上。” 北宁王奇道:“竟如此厉害?下次再遇到可要小心了。” 岳贤道:“不知何时能再遇到……对了,刚刚是怎么了?” 北宁王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刚刚问那小厮,说这是海竹道长要做完法了,众道士齐声呐喊,呼唤平王兄的元神归位。” 岳贤不禁目瞪口呆:“这……这却是头回听说。” 两人正谈笑间,南平王和海竹道长一同走了进来。两人一看,只见南平王已经换上了一身浅蓝色长衫,海竹道长还是穿着刚刚的黑色道袍。四人依次施礼通了姓名,便各自落座了。岳贤细看那海竹道长,虽须发皆白,脸上却几无皱纹,坐姿端正,嘴角虽微微挂笑,却依然给人一种威严之感,果有一派宗师之气度。 南平王先开口道:“五弟,今日请你来,为兄是有事相求啊。” 北宁王道:“王兄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万万当不得一个‘求’字。” 南平王道:“为兄知道,你与江湖上的朋友广有来往,因此想请你帮忙寻访几本书。” “噢?”北宁王有些诧异:“什么书?” 南平王从怀中掏出一页纸,递给了北宁王,北宁王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青囊书、冲虚真经、三辅黄图、尉缭子、昭明文选”,竟是五本毫不相干、内容千差万别的书,看完便将其递给了岳贤,岳贤一见,心中暗暗纳罕:怎会如此之巧? 北宁王道:“这些书随处可见,王兄若喜欢,明日我就给王兄都买来,又何必去江湖中找寻呢?” 南平王看了一眼岳贤,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北宁王会意,道:“岳贤兄弟是我生死之交,王兄但说无妨。” 南平王尴尬一笑,道:“无妨,这本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五弟知道,为兄没有别的爱好,只爱求个仙问个道,希望有朝一日能大彻大悟,参透生死。只是这生死之事,何其深奥,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参透。” 北宁王越听越懵,但还是耐心继续听下去。南平王接着说道:“为兄近日得知一事,古时有位凌玄真人,是得了大道的,修炼一生,终在百岁之龄飞升成仙。在他成仙之前,将他毕生所学整理成文,分成五份,藏在了五本书之中。” 北宁王听到这里才明白,那五本书想必就是南平王所给纸上写的了,便道:“王兄之意……” 南平王道:“若是寻常的士农工商之家,我豁出老脸去,要几本书也不难。只是这江湖之中,多不与官府往来,我这老脸就不管用了。五弟多同江湖交好,若能帮为兄求得几本,不论价钱多少,为兄绝不还价。只要书越旧越好” 北宁王道:“小弟明白了,我自当尽力就是。” 南平王见北宁王答应了,脸上露出喜悦之色,道:“为兄这里先谢过五弟了!今日府中设宴,款待诸位道长,五弟和这位岳兄弟千万赏光,同饮几杯如何?” 北宁王看了岳贤一眼,岳贤明白,这是北宁王怕他见了这许多道士和怪异的南平王不适应,才征询一下他的意见。但岳贤想多打探一些这几本书的事,也想趁机摸摸海竹道长的底,便点了点头。北宁王道:“恭敬不如从命。” (第三十四章 完) 第三十五章 南平王今日宴请的多是道士,因此饮食也甚是清淡,但做工却无一不精,有些菜式竟是北宁王也从未见过的。北宁王和岳贤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默默想:若是做道士能天天吃得这些,那我不妨也出家吧! 席间,岳贤欲向海竹道长请教凌玄真人之事,海竹道长道:“凌玄真人其人,距今总也有两三百年了吧,这几十代人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事迹实在不多了。”说完,便不再言。岳贤知他不欲多说,再问也是无益,便又请教了些功夫上的事,却不想海竹道长竟侃侃而谈,对天下各州中成名的武林之士都做了点评,言语间只对子欲饮赞许了几分,而对其他人却都是贬多褒少,但又总能说中要点,让人无从反驳。评到灵州,海竹道长言道:“灵州地处北疆,只有猎户,却少有人习武,不提也罢。” 岳贤隐隐有些不快,心想:我岳剑山庄不与天下武林来往,没人知晓也属正常,但若说灵州武林不值一提,未免有些瞧不起人了,难道你的功夫真就能独步武林吗?便道:“道长品评天下武功,见解非凡。道长的功夫想必也是高明的,不知能否露一手,让晚辈等开开眼?” 但凡修道之人,多淡泊名利,对岳贤这种“露一手”的要求,往往也置之不理。海竹道长却微微一笑,取过一只空碟,将一根竹筷立于其上,用右手掌压住。不见他用力,却见手掌缓缓下降,只听桌下“当啷”一声,众人低头一看,那竹筷竟然掉到了地上。海竹道长哈哈大笑,抬起右手,只见空碟上有一孔洞,直穿过桌子,再看海竹道长的右手,只有一个微微的红点。 众人相顾骇然,岳贤也是暗暗心惊,不想这老道内力如此了得,竟于谈笑间以内力将竹筷贯穿空碟和桌子,如此功夫,真是世间罕有!怪不得当年能以一口鬼头刀纵横通、处二州。岳贤道:“前辈神功,佩服!佩服!” 海竹道长摆了摆手,道:“老了。” ※※※ 夜里的天气已略有些凉了,岳贤和北宁王走在路上,放眼望去出来摆摊的小贩还是不少,岳贤心里叹道:也只有在京城,方能有如此景象。 北宁王道:“今日平王兄所言之事,贤弟怎么看?” 岳贤思索片刻,道:“兄长可还记得那年在瓷爻吗?” “怎么会不记得……” ※※※ 四年前,武林各派在丰化举办武林大会,岳贤和北宁王相约同往瞧瞧热闹。伊蒙和方竹先行前往丰化打探洛文姬是否也去了武林大会,岳贤和北宁王在瓷爻等候消息。这洛文姬是冰州七宗教教主,亦是这世间北宁王最怕见之人。她若是去了丰化,北宁王是断断不敢去的。 这日无事,岳贤和北宁王在客栈大堂中饮酒聊天,正谈论间,大堂中进来一群相貌奇特之人,都是身形高大粗壮,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有几个长胡子的,胡子颜色有些偏黄,可那些人衣着打扮却与项国人无异,唯一不同的就是头上戴着厚厚的帽子。再看腰间,个个都别着又宽又厚的钢刀。这些人步履沉稳,想必是个个都身负极高的外家功夫。其中一个个头略矮的招呼小二,用生硬的汉语说道:“酒、菜”,说着,将一大锭银子递给了小二,小二答应着下去了。 岳贤和北宁王同时停下了话头,边喝酒边偷偷打量着这几个人。这几人一落座就叽里咕噜的说些听不懂的话,北宁王一句也听不懂,岳贤一愣,自己居然能听懂几句,心里暗想:这与小时候芳姑姑教我的话好像一样,难道这些人是从大萧来的? 岳贤心中的疑问一下子涌了上来:大萧与别国素无来往,一向奉行闭关锁国,眼下这瓷爻城与大萧更是相隔几千里,他们怎么会来到这呢?岳贤凝神去听他们的话,说话之人是其中一个大胡子、眼角有一道斜刀疤的人,他语速极快,岳贤只能断断续续的听懂一些“你”“我”“他”之类简单的词,他说了一阵,换那个矮个子说,这人却有些结巴,岳贤倒是能听懂个五六成了。只听他说“……不敢欺骗……,昭明文选已经到手……吩咐……这次来项国……皇宫……找到尉缭子……再找到青囊书、三辅黄图、冲虚真经……必然大喜……我们就可以……如此一来,我们必然天下无敌。”另外几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神态甚是得意。随后几人话语中又多次出现尉缭子、冲虚真经等书名。 岳贤不禁疑惑,怎么这几个大萧人对这些书也感兴趣吗?青囊书是医书,尉缭子是兵法,冲虚真经是道家学说,三辅黄图是地理典籍,昭明文选是诗文。怎么这些人的兴趣如此庞杂?又说什么天下无敌,难道书中还有什么秘籍不成? 岳贤又继续听下去,那几人却好像转移了话题,言语中又几次提到了“丰化”和“子欲饮”,岳贤一惊:莫非与武林大会有关?这一惊便让他抬起了头,只见正在说话的是一个年纪轻的,正以手比作刀用力挥下,嘴里所言清楚的传来:“定要杀死子欲饮!”岳贤心中又是一惊,手中的杯子不小心掉到桌上,他连忙擦拭洒在身上的酒水,但他慌乱的动作已引起了那几人的注意。 最开始说话的大胡子一摆手,示意其他人噤声,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岳贤。岳贤只好故作镇定,与北宁王说笑了几句。北宁王见岳贤的神情一会儿一变,也有些疑惑,只是此时却又不好开口问。 那大胡子盯了一会儿,不见岳贤有什么异动,又开始同其他几人小声的说话,这次的声音如蚊鸣一般,岳贤半点都听不到。过了一会儿,那些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这次说的却都是些花街柳巷之事,不时还爆发出一阵哄笑。岳贤心里慢慢镇定了下来:总算蒙混过去了,看得出来这些人功夫极高,若是让他们发现自己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只怕以自己和北宁王二人之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突然,那大胡子用大萧语大声喊道:“穿白衣服的,你的扇子掉了。”整个大堂里就只有岳贤一人穿的是白衣,岳贤低头看了眼地下,心里暗暗叫苦:糟糕!中计了! (第三十五章 完) 第三十六章 低头的一瞬间,岳贤已经明白被那大胡子算计了:那些人虽然没有想到会有人能听懂大萧话,但刚刚已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只是还没有把握,便假意没有发觉,趁自己不备,突然对自己讲大萧话,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一下子就暴露了听得懂大萧话的事实。 岳贤心知不妙,听到如此隐秘之事,他们怎肯轻易放过,而且对方人又多,武功看起来也不在自己之下。忙向北宁王喊道:“快走!”北宁王愣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几个大萧人早有准备,岳贤低头的一瞬间就已纷纷拔刀扑了过来。岳贤不及拔剑,只好握住剑柄,用力在身前一甩,将剑鞘甩向了冲在最前面的矮个子。矮个子挥刀一劈,已将剑鞘劈落一旁。他身后跟着的年轻人高高跳起,一个大力劈砍向背对他们的北宁王而来。 岳贤拍桌纵起,从北宁王头上跃过横剑挡了那人一刀。剑身刚刚接触钢刀,便觉一股大力袭来,犹如泰山压顶般,将岳贤从半空中砸落。岳贤知道对方的气力要远远超过自己,这一下对方又是凌空劈砍,其势不可挡,自己即使能挡住头上的刀,落地也要摔伤。待要落地时,却觉背后一股大力托住,岳贤知是北宁王从后助力,不禁松了一口气。 紧跟在年轻人身后的山羊胡也提刀袭了过来,双手握刀向岳贤腰间砍来。岳贤暗叫不好,自己双手被那年轻人一刀重似一刀的大力劈砍缠住,根本腾不出手来挡山羊胡的刀。北宁王拎起身边的椅子向山羊胡手中的刀砸去,山羊胡毫不避让,一刀便将椅子劈做两段,但刀的去势也稍缓了些。北宁王趁机踢向山羊胡的手腕,山羊胡被踢得一个踉跄劈空了,刀却没有脱手。 北宁王暗叫可惜,欲再补上一脚,山羊胡却一个矮身,他身后跟着的胖子也高高纵起,大力劈砍了下来,和那年轻人所使招数一样。北宁王见他来势汹汹,又见了刚刚年轻人的劈砍,知道他这招厉害,不敢硬接,忙向后纵跃,躲开了他的攻击。见胖子一刀劈空,山羊胡又提刀赶了上来,双手握刀一个大力从左上而斜下的劈砍,北宁王不敢换气,一口气提住连连向后纵跃了三下。北宁王心道这些人的招数虽看似简单,却刀刀势大力沉,若是碰上非死既伤。 另一边岳贤也被矮个子和年轻人缠住了,那两人相互配合,一人一刀大力劈砍。岳贤挥剑挡了几刀,直震的手臂发麻。心里也不禁骇然,他们所用之刀虽又大又沉,但这些人都力大无穷,劈砍起来呼呼生风,兼之两人配合,刀法更是快捷无比,自己只能勉强接住,自保而已。北宁王比岳贤功夫弱,岳贤心里虽担心北宁王,但被对方逼迫的也无暇顾及。更何况对方还有一个大胡子没有出手,那人看似是这伙人的头领,只怕功夫还在这四人之上。 那大胡子看了片刻,便已看出岳贤能同矮个子和年轻人势均力敌,但北宁王明显处于下风,只有不断闪转腾挪躲避攻击。大胡子决意先出手击杀北宁王,再五人联手,必能斩岳贤于刀下。那大胡子大声喊了一句,便提刀向北宁王劈了过去。 岳贤见大胡子身形一动,便已知他心意,心思一转,躲开矮个子的攻击径向年轻人前心刺去。那年轻人本以为岳贤还会像之前那样挥剑格挡,却不料他躲开攻击直接刺向了自己,一时手忙脚乱横刀在胸前阻挡,却不见岳贤的剑刺来。原来岳贤只是虚晃一招,见年轻人横刀,自己得了空隙便纵身刺向了大胡子。这一剑贯注了全身内力,剑气破空之声呲呲响动。 大胡子不敢大意,只好回刀格挡。“当”的一声,刀剑相撞火花四溅,两人均被震得退后两步,暗暗佩服对方。这个空当,那矮个子和年轻人复又提刀来攻,岳贤又被二人缠住。大胡子不理岳贤,再次挥刀向北宁王劈去。眼见北宁王就要被大胡子劈中,岳贤只好掷出长剑刺向大胡子。当此临敌之时,扔掉武器无异于自取灭亡,但此时岳贤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大胡子见长剑飞来,矮身闪过,只是攻击北宁王的势头又被阻住了。 大胡子见岳贤没了武器,又恼他两次阻挠自己,便转身挥刀向岳贤砍来。岳贤手中长剑既失,就只剩得躲闪了。但他一人又怎能躲过三人的连番凌厉攻击,很快便被大胡子当胸劈中一刀,岳贤负痛急向后跃,扑通一声摔在了北宁王面前。 北宁王见岳贤受伤,那五人同向他们袭来,心里只叫得一声苦:今日吾二人休矣! 可是最前面的胖子却突然“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双手捂腿痛苦不堪。这一突变让屋内几人都呆住了,看着躺在地上的胖子。那胖子惨叫连连,又捂住胸口,山羊胡蹲下连声问他怎么了,胖子哪里说得出话,干呕几声后便不再动弹。双眼大睁,舌头伸出,死状甚是恐怖。山羊胡看向胖子的腿,大声惊跳起来:“蛇!” 众人这才看到,地上盘着一条碗口粗,四丈多长的青蛇,正昂着头,吐着信子瞪着大胡子等人。显然胖子刚刚便是被这蛇给咬了,那胖子如此强壮,被咬后只挣扎了几下,顷刻间就断了气,可见此蛇之毒。大胡子等人不敢贸然进攻,纷纷持刀聚在一起,盯着青蛇。 北宁王趁此机会忙去检查岳贤的伤势,只见他胸口血流不止,口里已说不出话了。北宁王心急,忙将自己衣服扯下撕开给岳贤包扎。就听门外有个女人说道:“谁敢欺负我唐宁哥哥?” 北宁王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刚刚看这蛇眼熟,竟是她来了。顿时又惊又喜又怕,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惊的是最不想遇到的人还是遇到了,喜的是总算来了帮手,怕的却是她那条剧毒无比的青蛇。 北宁王回头看去,但见来人一身紫色长裙,头上不知梳了多少精致的小辫子,手中拿一只青色洞箫,约莫二十岁左右,脸庞俏丽却又带着几分邪气。来人正是让北宁王惴惴难安的洛文姬。 (第三十六章 完) 第三十七章 既知来人是友非敌,北宁王心下稍安一些。洛文姬见北宁王身上都是血,忙跑过去摸了北宁王全身:“唐宁哥哥,你受伤了吗?” 虽然情势危急,北宁王还是被她摸得面红耳赤:“没有没有!这不是我的血,是岳贤弟的血!” 洛文姬见受伤的不是北宁王,脸上的紧张深色顿消,起身向四个大萧人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来欺负我唐宁哥哥!” 几个大萧人被这突然闯进来的女子惊住了,尤其是她那条盘旋在地、蓄势待发的毒蛇。那懂汉语的矮个子结结巴巴问道:“你……是……是……什么人?” 洛文姬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我是什么人也是你能问的吗?今天既然欺负了唐宁哥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那矮个子对其他几个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显然是翻译她刚刚说的话。那三人闻言都现出怒色,大胡子又对几人说了几句,四人一齐提刀缓缓向洛文姬逼近。 洛文姬见状心里一慌,刚刚自己的青蛇趁乱咬死胖子,自己本想就势恫吓对方几句,将对方吓跑就好,却不料对方不退反进。洛文姬武功稀松平常,全靠这条青蛇闯荡江湖。但此时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一边还有人受伤,饶是蛇毒无比,也难以抵挡。洛文姬虽走江湖多年,又是一教之主,但终究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心里想着,脸上不禁就露出了害怕之色。 那大胡子见洛文姬脸色微变,顿时哈哈大笑,又叽里咕噜说了两句大萧话,其余几人也笑了出来,边笑边向洛文姬加速逼近。 洛文姬知道青蛇已唬不住他们了,颤声道:“唐宁哥哥,你快走!” “不行!” 洛文姬回头急道:“他伤口那么深肯定活不成了,别管他了你快走!” 北宁王道:“我也不能扔下你啊!” 洛文姬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唐宁哥哥,你是担心我吗?” 北宁王脸上又是一红,随即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你护住岳贤弟先走,我来抵挡一阵儿!”说着拔剑上前护在了洛文姬前面。 看着在自己身前高大的北宁王,洛文姬不禁有些心神荡漾,竟痴住了。北宁王急道:“你在干什么?快走啊!”说着挥剑向前,与几人斗了起来。 洛文姬回过神来,将手中洞箫放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那青蛇听到洞箫之声,便动了起来。洞箫声音一转,那青蛇便扑向了山羊胡。山羊胡知道蛇毒厉害,忙向一旁跃开。那青蛇也不追赶,回身在北宁王身边打转,谁离得近便向谁冲。一时之间,那四人也无可奈何。北宁王心里虽怕这青蛇,但此时却也需仰仗它退敌,只得将那份恐惧狠狠压在心间。 北宁王知道这些人虽暂时不敢靠近,但终究支撑不了太久,便催促洛文姬:“你快走呀!” 洛文姬道:“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北宁王急得直跺脚:“岳贤弟再不救治,命都保不住了,你快带他先走,不然咱们全得死在这!” 洛文姬将洞箫在手上一甩,道:“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你都不走,我也不走!我只跟你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北宁王知她所言非虚,她既说得出,必然就做得到,再劝下去也是无益,只好把心一横: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那矮个子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大胡子对几人做了个手势,山羊胡转身走进了客栈后堂。矮个子和年轻人慢慢向两边挪动,与大胡子三人形合围之势,将北宁王和洛文姬围在中间。 北宁王和洛文姬背靠背站定,地上的青蛇来回盘旋。此时屋内五人一蛇,都僵在了这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很快,山羊胡从客栈的后堂走了出来,一手托着一只大酒坛。洛文姬问道:“唐宁哥哥,他要和咱们喝酒哩!” 北宁王知道山羊胡肯定不是为了和他喝酒,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青蛇,顿时醒悟,问道:“你的蛇怕不怕火?” 洛文姬道:“废话!哪有蛇不怕火的!” 北宁王道:“他们要放火烧你的蛇了。” 洛文姬一惊:“我的宝贝蛇!”说着吹起了洞箫,那青蛇闻声便向后退,大胡子等三人顺势就欺到了近前。洛文姬无奈道:“唐宁哥哥,怎么办?” “只能拼了!”说着挥剑向矮个子刺去,他决定逐个击破,先杀掉一个。洛文姬吹起洞箫,用青蛇阻住大胡子和年轻人。只是这矮个子虽然最不起眼,功夫在这几人中却仅次于大胡子,北宁王连攻数招都被对方化解,渐渐的自己反倒落了下风。 山羊胡托着酒坛走到近前,大喝一声,将两坛酒齐齐向青蛇砸去,青蛇向旁边一躲,虽然没有砸到身上,酒坛却在地上碎开,两坛烈酒全都溅到了青蛇身上。洛文姬暗叫不好,忙用萧声指引青蛇后退。山羊胡嘿嘿一笑,哪里肯放它逃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晃燃后扔了过来。 火折子一经触碰烈酒,便“轰”的一声燃了起来,青蛇很快就被火焰吞没,扭动着身躯发出骇人的“呲呲”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洛文姬大怒,不顾一切扑向山羊胡。山羊胡挥刀横劈,洛文姬以洞箫在刀面轻轻一按,便将来势泄去,随后洞箫顺着刀身向上,向山羊胡的手腕击去。山羊胡“咦”了一声,忙向后撤刀,躲开了洛文姬的攻击。山羊胡又是嘿嘿一笑,他刚刚只当洛文姬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心存轻视,是以刚刚那刀只用了三成力道。见洛文姬露了一手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他不敢再大意,双手持刀再次横劈过去,这次却用了八成力道。 洛文姬见来势凶猛,不敢力敌,纵身跃起欲击打山羊胡的头部。却不料刚一跃起,那山羊胡居然瞬间侧身腾空,一脚踢到了洛文姬小腹间。洛文姬“哎哟”一声跌落在地,那青蛇被火烧已是暴怒无比,此时又见到主人被打,腾空一跃冲向了山羊胡。山羊胡大惊失色,横刀在前欲挡住青蛇,那青蛇冲到近前,直接咬上了山羊胡的右手腕。山羊胡负痛大叫一声,将刀交到左手上,挥刀斩向青蛇。青蛇被一分为两段,头上那段兀自咬着他的右手腕不放。 大胡子见状,上前一刀斩断山羊胡右臂,山羊胡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大胡子一言不发,撕下一段衣服给他断臂处包扎。 (第三十七章 完) 第三十八章 北宁王眼见洛文姬倒地,青蛇被斩断,心中焦虑更甚,既担心岳贤能不能挺住,又担心洛文姬的伤势重不重。 那青蛇虽被斩断,却还有一息尚存,松开嘴里山羊胡的手腕,爬到大胡子脚下。此时大胡子正给山羊胡包扎,哪里注意到脚下有蛇爬来。青蛇上身只余得五尺多长,奋力挪动身子盘住了大胡子的腿。大胡子一惊,忙踢动双腿,但那青蛇却越缠越紧,蛇身上的火苗也被引到了大胡子身上。攀爬到膝盖之上,那青蛇又在大胡子右腿上咬了一口,大胡子一惊:我命休矣! 年轻人见状,冲上前欲斩落青蛇,又恐误伤大胡子,只好将刀放在大胡子两腿之间,自上而下斩落,将青蛇斩为几段。 再看地上的青蛇,蜿蜒几下便不再动了。年轻人慌里慌张的给大胡子扑火,大胡子却在叽里咕噜地叫骂,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矮个子闻言,也扔下北宁王跑了过去帮忙。 北宁王见终于摆脱纠缠,忙上面扶起洛文姬,幸好她伤势不重,还能自行走路。此时客栈内火势更大了,掌柜的和小二刚刚见有人打架就已经跑了,哪里有人来救火。屋内浓烟四起,只听到噼里啪啦桌椅爆裂之声和大胡子的叫骂之声。 北宁王背起岳贤,拉着洛文姬慌张逃出客栈。北宁王将岳贤扶上马,自己也坐了上去,洛文姬独自坐上了岳贤的马,刚上去又跳了下来。北宁王急道:“做什么?快走啊!” 洛文姬不答话,跑过去把另外五匹马的缰绳松脱,在每匹马背上狠拍一掌,那些马都负痛而逃了。北宁王旋即醒悟,这定是那几个大萧人的马,心里不禁赞叹洛文姬聪慧。三人纵马前行,不敢走大路,顺着小路奔去。 年轻人欲效仿大胡子刚刚斩断山羊胡手臂,把他的腿也斩断,却被大胡子喝止了。大胡子挽起裤腿一看,腿上虽有四个齿印,却不痛不麻不痒不变色,挤了一下,流出的血也是鲜血。想是那青蛇连咬两人,已把毒液尽数排出了。大胡子送了一口气,也不包扎,带领三人奔出店来。却寻不见马匹,知是北宁王等人所为,叫骂了一阵也只得作罢。 北宁王和洛文姬奔出五十余里,眼看后面无人追来,这才慢慢停下来。北宁王将岳贤放到一棵树下,轻声呼唤,却没有应答。检视伤口,发现刚刚的一阵颠簸,岳贤的伤口崩裂,又有鲜血渗出。北宁王向洛文姬道:“带金疮药了吗?” 洛文姬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紫色小瓶递给了北宁王,北宁王接过便给岳贤上药。岳贤轻轻哼了一声,想是被疼醒了,北宁王叫他,岳贤轻声说了句“没事”便又晕了过去。北宁王心慌,忙摸了下岳贤的脉搏,还在跳动,又摸了摸额头,并不发烫,这才稍稍心安。 北宁王想起洛文姬也受了伤,便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洛文姬听他一问,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北宁王一下子被她弄的手足无措,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哭泣的女孩。只好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看他们都没追上来。” 洛文姬边哭边道:“你只知道关心他,根本不管我!” “这……”北宁王一时语塞,顿了顿说道:“他受的伤重嘛,当然要先关心他。如果你的伤重,我一定是先关心你了。” 洛文姬看着北宁王道:“那我和他要是受一样的伤呢?” 北宁王被她盯的有些心慌,洛文姬催促道:“你快说!”北宁王只好说:“若是一样的伤,那定然先关心你。” 听闻此言,洛文姬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可是随即却又哭了起来,北宁王困惑不解,心想女人真是麻烦,嘴上却问道:“都说先关心你了,你怎么又哭了?” 洛文姬边哭边道:“我的青蛇……死了!” ※※※ 伊蒙和方竹在丰化探知,七宗教只派去了副教主任凤和两位长老参加武林大会,教主洛文姬两个月前便不知去了哪里。两人探听的实了,便动身返回瓷爻同岳贤二人会和。 两人沿官道纵马一路向东,行了两日便到了瓷爻,回到约定的客栈,却只见瓦砾一片,同周围乡邻打探,才知昨日客栈中两伙人发生打斗,他们纵火焚了客栈,有一伙两男一女骑马跑了,其中一个男的受了伤。另一伙四个男人也走了,里面也有一人受了伤。再细问那几人打扮,骑马跑掉的两男一女正是岳贤和北宁王的衣着。 伊蒙和方竹不明白怎么还有一个女人,但也不及细想,问清了他们走的方向,两人上马便追了过去。奔出十余里,方竹突然叫了声:“快看!”两人停了马,方竹奔到一棵树旁,叫道:“是我家公子的标记,他们一定是从这里走的!” 伊蒙道:“既然方向对了,咱们快走!切莫耽搁!”伊蒙已从街坊那里探知受伤之人穿着白衣,知是岳贤受伤,心里怎能不惦记,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岳贤身边。 两人又赶了一阵路,每隔十余里,就能看到一个标记。两人顺着标记追了半日,方才在一座破旧农舍前看到岳贤和北宁王的马。两人翻身下马,冲进农舍中,果见岳贤和北宁王都在里面。岳贤躺在草席之上,身上缠着绷带,脸色虽有些苍白,但人已经醒过来了,北宁王正坐在一旁喂他喝粥。 伊蒙喊了声“公子”便冲了过去,岳贤见他回来,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刚想说话,却呛了一下,把刚刚喝下去的粥都咳了出来。北宁王忙示意伊蒙先不要问岳贤话,待岳贤气息喘匀,北宁王才道:“你家公子刚刚才醒过来。”又将事情经过述说了一遍,伊蒙听得青筋暴起,提起剑说道:“我去找他们!”说着便要出去。 北宁王忙喝道:“回来!”伊蒙站住了身子,见岳贤又咳了几下,忙蹲回到岳贤身旁。北宁王道:“你知道他们在哪吗?你就去找,而且你一个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那几个人身手都不俗,现在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别的帮手。” 岳贤示意伊蒙到近前,伊蒙凑了过来,岳贤缓声道:“你速去丰化,告知子欲饮,有大萧高手欲行刺于他,叫他千万当心,那些人功夫极高,行事狠辣,切莫大意。”伊蒙连连点头,转身出门,上马奔西而去。 (第三十八章 完) 第三十九章 见伊蒙走了,北宁王问道:“那些大萧人为何要杀子欲饮?”岳贤不答,又示意方竹近前来:“你速回京城报信,有一伙儿大萧人欲往京城行不轨之事,虽不知他们用意为何,但想来必是有害于我项国的。”说完,岳贤大口喘着气。方竹困惑地看了一眼北宁王,北宁王点点头,方竹亦出门上马奔京城而去。 岳贤刚刚这些话,显然是用了极大力气的,说完后喘了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北宁王心中虽有千般疑问,但见他如此安排,想必是不会错的,虽有疑问此时也只好忍住,等岳贤伤势好些再问。 岳贤身上的伤口极深,受不得车马颠簸,只好暂且在这无人居住的农舍中住下。过了三日,伊蒙便返了回来,北宁王问起怎么回来的如此之快,伊蒙道:“还没到丰化,就遇到大公子和二小姐带了一个小男孩,我和他们说起此事,他们叫我快些赶回照顾公子,他们自会去丰化告知子欲饮。” 正说着,独自去买饭的洛文姬回来了,她不愿同北宁王以外的男人独处,因此这几日都是她负责出去买饭。伊蒙却不认识她,问道:“这位是?” 北宁王道:“她是洛文姬洛姑娘,多亏了她,我们才能从那几个大萧人手里逃出来。” 伊蒙奇道:“姑娘竟与那位七宗教的教主同名?” 洛文姬道:“怎么?你认得七宗教教主?” 伊蒙答道:“并不认得,只是听闻那位洛教主有一条剧毒无比的大青蛇,而且她还是唐公子最怕见之人。”北宁王在外游玩时,一向自称“唐宁”,因此伊蒙也习惯于叫他唐公子了。 洛文姬听伊蒙这么说,脸色顿时铁青,怒向北宁王道:“你就这么怕我吗?还是怕我的青蛇?可它也是为救你才死的呀!” 伊蒙闻言不禁有些诧异,看看洛文姬,又看看北宁王。北宁王苦笑道:“她便是七宗教教主洛文姬。”伊蒙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听方竹说起过北宁王最怕见到洛文姬,只因她自从第一次见到北宁王后,就对他一见钟情,纠缠不休,并发誓非他不嫁。但北宁王却不情愿,而且她还养着一条剧毒青蛇这样的怪物,也让北宁王惧怕不已,所以才总是躲着她。因此伊蒙想当然地就以为这洛文姬定然是奇丑无比的,哪曾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伊蒙忙道:“对不起!洛姑娘,我没想到……没想到七宗教的教主竟这么美……” 洛文姬脸色稍和:“我美吗?” 伊蒙道:“美……美!” 洛文姬看向北宁王道:“唐宁哥哥,你说我美吗?别人说的不算,我只信你的。” 北宁王脸憋的通红,他虽性格豪爽,却也没见过如此女子,而且还有别人在一旁。他只得转头对岳贤道:“贤弟,该给你换药了。”说着便拿出洛文姬给他的紫色小瓶,走到岳贤身边。洛文姬上前一把抢过药瓶,塞到伊蒙手里,道:“你去换!”说完便拉起北宁王的手,将他拉出了农舍。 北宁王的脸更红了,只觉一只纤细嫩滑的手紧紧握着自己,心里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害怕。他自小便热衷于习武、游历,从未与女人有过肌肤之亲,初涉江湖便遇到了对他热情似火的洛文姬,虽然每次他都能甩脱,但最后又总是能被她找到。 洛文姬紧紧盯着北宁王的眼睛:“唐宁哥哥,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说,我美吗?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丑,所以才讨厌我?” 北宁王结结巴巴得说道:“我……我并不讨厌你。” “那就是喜欢我咯?” “不……也不是。” 洛文姬急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北宁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总觉得江湖儿女,该将“侠义”二字放在首位,而不应考虑情情爱爱,但此时面对洛文姬的质问,他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两人正僵持间,有两骑快马飞奔而来,走到近前,马上一人叫道:“是伊蒙的马!”另一人大声喊道:“伊蒙!” 北宁王循声看去,是一个是约莫四十岁的精壮汉子,另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北宁王问道:“敢问二位如何称呼?与伊蒙是何关系?”那两人到北宁王面前翻身下马,施了一礼,那中年汉子答道:“在下岳剑山庄成化海,这位是赵小天。敢问阁下是?”洛文姬正问到关键问题,却被人打断,心里虽老大不乐意,但也知继续追问也难以得到答案,只好气鼓鼓的到一边去和马说话了。 北宁王听说是岳剑山庄来的,知道是友非敌,便回了一礼:“在下唐宁,是岳贤的朋友。”成化海听了大喜,知道他便是那位救岳贤出来的公子,忙问岳贤伤势如何,北宁王将二人引进屋内,伊蒙“咦”了一声:“成师傅,你怎么来了?” 成化海道:“大公子不放心,你走了以后,马上又叫我二人一同过来照顾小公子。” 岳贤见二人来,轻声问道:“大哥身边还有谁跟着?” 成化海道:“小公子放心,陈仓和杨开泰都跟着呢。”岳贤点点头,不再说话,闭上眼休息了。 北宁王见岳剑山庄来了这许多人,料知岳贤定然无虞了,心里担心方竹回京事情办不明白,便告辞先行回京了。洛文姬自然是要跟着北宁王同去,北宁王也只好答应了。 ※※※ 听到岳贤问起旧事,北宁王一下子勾起许多回忆,问道:“这事和瓷爻有什么关系吗?” 岳贤道:“那日在瓷爻客栈中,我们所遇到的那几个大萧人,我听他们讲起过这五本书。只是那日事出突然,后来我又身受重伤,一直无暇同兄长说起。” 北宁王奇道:“怎么?那几个大萧人也在找这几本书吗?” 岳贤继续道:“应该是。我自小便有一个芳姑姑照顾我,她是大萧人,后来被仇家追杀,为我家人所救,便一直同我们生活在岳剑山庄。那年我受伤回到山庄后,仔细回想当日那几个大萧人所说之话,总觉得这五本书似乎很重要,就问起了芳姑姑。芳姑姑说大萧武林中有一个传说,说是曾有一位不世出的武林高手,将一生武功绝学都藏在了这五本书中。” 北宁王道:“这就奇了,怎么一会儿是修道的,一会儿是练武的?” 岳贤道:“你且听我说完。芳姑姑说,这只是大萧国一个哄孩子的故事罢了,她也是小时候听她父母讲起的,都是哄她睡觉的时候才讲的。” (第三十九章 完) 第四十章 北宁王道:“贤弟的意思,这事就是纯属子虚乌有咯?” 岳贤道:“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觉得那几个大萧人不过是误信了传闻而已,后来就也淡忘此事了。但这两日以来的事,让我又想起来了。兄长可曾注意那个看书的女子,咱们遇到她两次,看的都是什么书吗?” 北宁王道:“这个,我却是没注意。” 岳贤道:“昨日在京古坊,她看的是《尉缭子》,今日在平王府,她看的是《冲虚真经》。” “什么?”北宁王闻言一惊:“难道她和这事也有关系?” 岳贤点点头:“恐怕是这样。不管那个故事是真是假,但此时我们所知道的就已有三拨人在找这些书了。我们所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找的人多了,难免会产生争斗,只怕……”岳贤顿了顿说道:“只怕会引起一场浩劫也说不定。” 北宁王知道岳贤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三人成虎的道理他很清楚,即便这个故事是假的,但说的人多了,难免就有人相信了。相信的人多了,难免就会产生争抢。若是再被别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只怕真的会成为一场浩劫也说不定。 北宁王皱紧了眉头:“那依贤弟之见?” 岳贤道:“这件事总要弄明白才好。平王爷如此大张旗鼓地找这几本书,难免成为众矢之的……”说着,岳贤停下脚步,看着北宁王。 北宁王明白岳贤的意思,道:“那些人再大胆,总也不敢伤害一个王爷的性命吧。” 岳贤笑了笑:“那就得委屈一下平王爷了,我们一面派人细细寻访,一面盯紧平王爷这边。只要有人来他这里寻书,我们就有机会抓住线索。” 北宁王点点头:“好,就依贤弟说的办。”说完,两人便分手各自回府了。 岳贤很久没有独自一人在晚间出来闲逛了,一时舍不得回去,便在晚市上信步游走了起来,欲买几样好玩的东西回去逗和事二老。转到夜市散尽,只买到一只能吐舌头的布老虎,模样憨态可掬。 岳贤将布老虎揣好,便欲回府了。却见不远处屋顶之上,有一黑影在纵跃而行,一起一落之间悄无声息。岳贤心道:“莫不是歹人?”便悄悄跟在后面,当夜月光虽不甚明,但岳贤眼光何等锐利,那黑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岳贤跟着黑影一直走到了东城,这里房屋密集,多是城中贩夫走卒居住之所。那黑影摸进一处小院落中,悄悄的进了屋子。岳贤趴在对面屋顶之上,暗暗观察着。却见那黑影进屋之后,便点亮了灯,岳贤心中奇道:“难不成他住在这里?” 紧接着,透过窗户,岳贤看到有一人正在脱衣服,看身形正是刚刚的黑影。不一会儿,便熄了灯,想是睡下了。岳贤心道:这人定是住在这里了,但看他行事诡秘,又有如此轻功,不知是善是恶,需得查访清楚才好。 岳贤跃下屋顶,在那人门口墙角处做了个标记,决定明日叫上伊蒙和小桐为应再来查访一番。回到寄寓园,众人都已睡下,只有伊蒙和小桐还在他房间等着。岳贤见小桐在,便问道:“季先生把琴谱拿回来了吗?” 小桐道:“拿回来了。我实在是愚钝,竟没注意这是当初在二老爷房间找到的那本,四小姐还曾拿着问我来着。” 岳贤道:“无妨,这事以后再慢慢查访就是。先收起来吧,不要给别人看到。”小桐答应着将琴谱收了起来。岳贤边洗漱边说道:“明日你俩同我去一趟东城。” 第二日,岳贤等人用过早饭,便起身去了昨夜那个黑衣人的居所,小桐奇道:“公子,这里是?” 岳贤将昨夜之事叙说了一遍,道:“我先进去,你们两个堵在另一面,以防对方逃走。若听到有异动,或者我半个时辰还没有出来,伊蒙就冲进来,若伊蒙也没有消息,小桐就回去报信吧。” 伊蒙道:“公子,还是我先进去吧!” 岳贤笑道:“打架的事你来,这种事还是我去吧!”说着便示意二人先去藏好,伊蒙和小桐无奈,只得照做了。 岳贤去敲了敲门,门内有个女声问道:“谁呀?”岳贤心中一奇:竟是个女子?开口道:“昨夜与君同游京城,奈何未曾蒙面,今日特来一见。” 门内一片寂静,岳贤屏气静听,不似有逃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咿呀一声打开了,门内外两人同时惊呼:“是你?” 原来这里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两日在京古轩和南平王府所遇的女子。看着岳贤一脸吃惊的样子,那女子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怎么?每天都要见我一面才行吗?” 岳贤虽觉耳根有些红热,但转念一想,看来那五本书的事,就着落在此人身上了,便道:“不请我进去吗?” 那女子侧身一让,双眸透亮,笑吟吟的看着岳贤,也不说话。岳贤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走了进去。那女子回身关了门,也跟了进来。 进到屋中,岳贤环顾一周,房间并不大,却布置的精致典雅,桌椅茶碗无一不做工精美,屋内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虽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但总觉得好闻的很。靠墙放着一排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书,书架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水约墨的山水画。岳贤心想:水约墨很少画山水,这画倒是少见。画的正下方,摆放着一张剑式瑶琴。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摆着几只样式小巧的茶碗和一盘点心。岳贤想到她在南平王府中吃点心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岳贤看了一圈,便坐到了圆桌旁,那女子倒了一碗茶水递到岳贤面前,道:“广吉的四叶香,公子尝尝看。” 岳贤接过茶碗,品了一口,道:“入口滑顺,滋味醇厚,果然是好茶。只是这四叶香,产量极少,历来都是皇家贡茶,姑娘怎么会有呢?” 那女子笑道:“怎么?我好心请你喝茶,你倒盘问起我茶的来由了?” 岳贤闻言一时语塞,他已见识过这女子嘴上的厉害,只好道:“姑娘莫要误会……” 那女子不待他说完,便道:“再好的茶,也是茶农种出来的,需不是皇帝自己种的,他既喝得,我怎么喝不得?你若不敢喝,我给你换了就是。” (第四十章 完) 第四十一章 岳贤忙起身道:“在下愚钝,出言莽撞,这里给姑娘赔个不是,还请姑娘勿怪。” 那女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岳贤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起身走到墙上的山水画前假意看了下,道:“听闻水约墨……” “想问什么就问吧!”那女子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来这应该不是为了看画的吧?” 岳贤想不到她竟如此直接,反倒是找上门来的自己显得有些拘谨了,一路上想好的许多问题竟然都忘记了,不知道是被她的“坦然”给镇住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岳贤想了想说道:“在下实在有许多问题想请教姑娘,只盼姑娘如实相告。” 那女子道:“你可以问,说不说在我,说得实不实也在我。” 岳贤看向她,但见肌肤白腻似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水,弯弯地嘴角一直带着笑意。他自小只与几个姐妹一同生活,在江湖中游历的几年遇到的女子也不多,或者说,他从未关注过除自己姐妹以外的女子。这还是第一次算得上是同一个陌生女子独处一室,而且还是一个俊美脱俗的女子,不由得他的心不砰砰乱跳。 那女子似乎也发现了岳贤眼中的异样神色,居然也出现了娇羞之色,微微转过了头,不再看着岳贤。屋内突然出现了一阵宁静,静得仿佛都能听到窗外叶落的声音。 那女子突然打破了沉默:“这样吧,我弹三首曲子,公子若是说得上来我弹的是什么,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 岳贤不由得露出欣喜之色,但还是努力的平静下来,道:“能听姑娘一曲,实在三生有幸。” 那女子缓缓坐到瑶琴边,轻轻地抚了起来。一阵轻灵清越的琴音从她指尖划了出来,仿佛能让人看见霓裳仙子在翩翩起舞,舞着飞旋的衣袂与玄妙的身姿。岳贤虽自诩精通音律,但同她比起来也自愧不如。 一首曲罢,那女子按住瑶琴,道:“公子,可知这是何曲吗?” 岳贤从恍惚中醒过来,道:“天和风日暖,极目晴岚霄汉远。好一曲《雉朝飞》。只是这曲相传是齐国的处士牧犊子所作。牧犊子年老而无妻,见雉鸟双飞,触景生情,自叹命途多舛。与姑娘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合。” 那女子微微一笑,也不答辩,道:“你问吧!” 岳贤本有许多问题,此时却一个都想不起来了,只问得一句:“请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微微低头,以手背掩嘴轻轻一笑,旋即抬头道:“禾幼清。” 岳贤微微一怔,道:“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尔未昧。好名字。” 禾幼清听他赞赏,隐隐有高兴之色,却并不多说,道:“我要弹第二曲了,公子听好。”说着,两只寒玉似的手又轻轻地抚上了琴弦,一阵悲怆之声悠悠传来,岳贤心道:“这姑娘弹的曲子,与她本人怎么完全不相称?”他哪里知道,禾幼清虽爱弹琴,但终究只是个少女,未曾经历太多人世间的苦辣酸甜,于琴声中的悲欢离合自然难以领会。 第二曲弹完,禾幼清并未说话,只是看着岳贤。岳贤道:“这是《墨子悲丝》吧?” 禾幼清道:“公子请问吧!”她这显示是认可了岳贤的答案。岳贤心想,这次该问清楚她是不是在找那五本书。便道:“禾姑娘,你要找的可是《青囊书》、《冲虚真经》、《三辅黄图》、《尉缭子》、《昭明文选》这五本书?” 禾幼清似乎已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很干脆的回答了一个字:“是。” “你找这五本书做什么?” 禾幼清轻轻拨动了琴弦:“你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最后一个字甫一出口,一阵杀伐之声已从琴弦上传来,岳贤虽久历江湖,也被惊了一下。只见她越弹越快,似有千军万马冲杀而来,岳贤明知自己身处一座小屋之中,却还是阵阵感觉心惊,仿佛身边有无数刀枪剑戟的碰撞之声,难以想象此琴声会出自一个少女之手。 一曲落定,岳贤的背后已微微有汗浸出。禾幼清缓缓道:“公子,可识得此曲?” 岳贤苦思半晌,只好道:“在下才疏学浅,还请姑娘赐教。” 禾幼清笑道:“这是我先祖所谱之曲,叫做《伐兵阵》,只有我家人会弹,你当然不识得。好了,我弹了三曲,也按照约定回答了你的问题。现下该轮到我问你问题了,我最是公平的,你也来弹三曲,我若答的上来,才问你问题。”说着,便起身让出了位置。 岳贤心里暗叫糟糕,着了她的道了,她既已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若再推脱,定要让她瞧不起了。我连问两个问题都没有问到关键,第三个问题本该问问那五本书有何秘密,却被她算计了。岳贤无法,只得将心一横,坐到了瑶琴旁。一坐下,便闻到一阵香气,显然是刚刚禾幼清所留下的,岳贤不禁有些恍惚,但又很快清醒:此女子是敌是友还不清楚,怎可想这些事? 岳贤稳定心神,轻轻拨动琴弦,才弹了几下,禾幼清便道:“《鸥鹭忘机》,这是出自《冲虚真经》的吧?你既然对这些书如此感兴趣,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书的事的?” 岳贤没想到她都等不及自己弹完就要发问,但又无法拒绝她的问题,只好将四年前偶遇几个大萧人之事叙说了一遍。 岳贤说完,禾幼清并未多言,道:“弹第二曲吧!” 岳贤心道:她既能弹先祖所谱之曲,我不妨照葫芦画瓢。心念一动,手上便弹出了大姐岳玫幼时谱写的一首曲子,那年岳玫才七岁,所谱之曲虽远远不及名家之曲,但也算悦耳动听了。曲子甫一弹出,禾幼清脸上微微露出惊诧之色,岳贤暗暗得意,心想这次要扳回一城了。但禾幼清脸上的神色很快又变成了微笑,说道:“这是《明月逍遥》吧?” 岳贤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实在想不通,大姐所做之曲,只给家人弹奏过。琴谱更是除了岳贤再没给第三个人看过,这《明月逍遥》的名字,还是那年中秋之夜,大姐弹奏时,父亲亲自给起的名字。她又怎么会知道的? (第四十一章 完) 第四十二章 见岳贤眼中露出又惊又恐的神色,禾幼清毫不在意,自顾自地问道:“你找到我要找的书了吗?”见岳贤不答,只是惊诧地看着自己,禾幼清道:“你若是有问题想问我,需得我弹了曲,你答对了才能问。现下是我在问你,你找到我要找的书了吗?” 岳贤死死盯着禾幼清,脑中瞬间过了无数个想法:她难道是从山庄来的?我怎么以前没从见过她?难道是易容了?难道是大姐易容的?对!定是赵小天给大姐易容了。想着想着,他便站了起来,将手伸向禾幼清的脸上,禾幼清竟然不闪不躲,岳贤在她脸上用力捏了一下,一阵滑腻而又柔软的手感传到了自己的指尖。“哎哟……”禾幼清发出一声娇呼,显然是被掐的疼了。 岳贤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缩了手,禾幼清捂着脸道:“你做什么?”话语中虽带着怒气,脸上却并没有现出怒色。 岳贤不禁为自己刚刚唐突的行为感到一阵懊悔:禾幼清的脸是真的,并没有什么人皮面具,那她便不是大姐了。他见禾幼清还在捂着脸,眼中几乎有泪要下来,心中懊悔之情更甚。忙施礼打拱道:“在下唐突冒昧,万望禾姑娘赎罪。”说着,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向她。 禾幼清瞪着他,良久才道:“你找到我要找的书了吗?”话语间已没有了怒气。 岳贤忙道:“没有。” 禾幼清走到圆桌旁坐下,道:“请弹第三曲吧!” 岳贤听她似是没有了见责之意,心中略略安定下来。但一抬头便见她脸颊之上还有红红的两道印子,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显得甚是惹眼,心里不禁又有些惴惴。 岳贤复又坐到瑶琴旁,心想:寻常的曲子恐是难她不倒的,需得弹一首没人听过的才好,若是再被她道出曲名,丢面子是小,自己恐怕再无半点秘密可言了。思忖良久,禾幼清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弹是不弹?” 岳贤突然想到天绝魔音,这曲子世间只怕没人听过,就算有听过的,恐怕也都难以留下活口。但此曲实在邪门,若没有今日之事,万万不能弹奏此曲。只是若以内力注入,自己迷失心智倒是无妨,只怕会伤了这姑娘。岳贤想了想,决定只弹奏中间的一小段,自己再稳定心神,绝不在其中注入内力,定然无恙。 岳贤既打定主意,就缓缓地弹奏了起来,刚弹了几下,禾幼清竟“咦”的一声站了起来,双眼瞪得大大的盯着岳贤。突然,从腰间拽出一把软剑,直向岳贤眉间刺了过来。岳贤大惊,身后是墙,根本无法后跃,若向两边闪避,只怕也难以逃脱她的后招。情急之下,岳贤将瑶琴踢起,举在手中,挡了禾幼清这一剑。 禾幼清一刺不中,旋即变招,右腿迅疾踢出三下,这三下却是两虚一实,两虚招引得岳贤防护左侧,一实招却是突然缩腿,再快速变向,反勾向岳贤右腿。岳贤眼明手快,将手中瑶琴带动软剑一同转向右侧,挡住了她的攻势。禾幼清一脚勾在瑶琴之上,竟将瑶琴勾断。趁这空当,岳贤急向左纵出,跳到了门口立住。 禾幼清见腿上也落空,提剑欲再刺,岳贤忙伸手止住,道:“禾姑娘且慢!有话好说!” 禾幼清道:“谁同你好说,今日便要取你狗命!”说着又刺了过来。岳贤刚刚纵跃之时,已将折扇摸在手里,此时展开,以折扇阻挡禾幼清的攻势。他这折扇是以铁骨打造,若是普通竹扇,又岂能挡住软剑一击。 禾幼清手下毫不留情,转眼间已攻出四五招,剑剑直取岳贤要害,但都被岳贤以折扇挡了下来。岳贤心下只是疑惑:难道这天绝魔音还能让人迷失心性不成?不然她怎会突然发发难? 几招过后,岳贤已看出禾幼清的功夫在自己之下,但见她眼喷怒火,剑招凌厉,还有拼命之意,自己也不敢大意,运起内力,小心应对。禾幼清见岳贤一味闪躲,怒火更盛,喝道:“要么就赶快还招,要么就老老实实站那让我刺上一剑,躲躲闪闪算什么?” 岳贤见她火气越来越大,心想需得想个法子制住她,然后才好慢慢问清楚。他便假意在右腹露个破绽,禾幼清果然一剑刺来,岳贤右手握扇柄,左手按折扇,在剑身上轻轻一压,顺着剑身一路向上,以折扇直击禾幼清手腕,软剑应声落地。紧接着左掌拍出,打向禾幼清肩头,禾幼清大惊,却已躲闪不及,一掌将她推出两尺。可是肩上却并不觉疼痛,原来岳贤并不欲伤她,因此这一掌并未运用内力,只是将她推远而已。 禾幼清欲上前捡起软剑,早被岳贤一脚踢出门外,一闪身向后跃出一丈,伸手止住禾幼清道:“禾姑娘且慢,到底怎么回事?” 禾幼清知自己单打独斗绝不是岳贤的敌手,刚才若不是他手下留情,自己必然已身受重伤。但此时嘴上却不肯认输,道:“怎么?怕我杀了你吗?” 岳贤道:“江湖儿女,何惜一命。只是性命总不能丢得不明不白吧?” 禾幼清向前踏了一步:“好!我且问你,你刚刚第三曲弹的是什么?” “这……”岳贤心道:难道她和这天绝魔音也有关联不成?嘴上却打趣道:“你总不能因为听不出我弹的是什么,就要杀了我吧?” 禾幼清轻哼一声:“你和那乌木老贼是什么关系?你为何会弹天绝魔音?” 岳贤一惊,不料她竟真的识得天绝魔音,但看她神情举动,只怕是有深仇大恨了,我若解释不清,定然要和她结下怨了。岳贤忙道:“禾姑娘误会了,我虽会弹天绝魔音……” 禾幼清抢道:“既然你承认了还有什么好说!” 岳贤见她怒火又上来,吓得退了一步,道:“禾姑娘请听我说完。” “你说!” 岳贤咽了下口水:“这天绝魔音的琴谱,也是在下无意中得到的。初时并不知这是什么曲子,只是弹了一曲差点伤了我一朋友的性命,在下也差点走火入魔,这才知道这曲子的邪门之处。禾姑娘应该记得我们第一次在京古轩相遇,那日便是去查访这琴谱的来由。适才姑娘连我家姐姐所做之曲都能识得,我一时争强好胜才弹了这曲子,却不想惹得姑娘如此大动肝火。在下这里给姑娘赔罪了。”说着,岳贤双手握扇,深深地施了一礼。 (第四十二章 完) 第四十三章 听岳贤如此说,禾幼清脸上神色稍和,道:“你刚刚所说可都是真的?” “句句属实,若有一句欺瞒,叫我万箭穿心而死。”岳贤不知怎么的,只盼着禾幼清能相信自己,不觉中竟脱口而出如此重誓。 禾幼清眼中的杀气逐渐消散,语气也缓和了下来:“那你可曾查到这琴谱的来由?” 岳贤道:“惭愧得很,一无所获。”岳贤心道:先不可告诉她这琴谱来自岳剑山庄,不然又要解释不清了。 禾幼清正欲开口再问,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公子!”然后便有一人飞进屋内,执剑立于岳贤身前,道:“公子,你没事吧?” 岳贤一惊,问道:“伊蒙,你怎么进来了?” 伊蒙道:“公子,你不是说半个时辰你没出来,就要我冲进来吗?” 岳贤心道:竟把这事给忘了。禾幼清却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进一个弱女子之家,还做如此多的防备。” 岳贤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忙示意伊蒙收起剑,道:“让禾姑娘见笑了,今日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拜访。”说着,便想要走。 禾幼清缓缓道:“怎么?你说的话不作数的吗?” 岳贤一愣,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的话当然作数了。” 禾幼清道:“那我问你,刚刚明明说好的,你弹三曲,我若能听得出是什么曲子,就回答我的问题。刚刚我听出了三首曲子,可问题,我才问了两个。” 岳贤道:“禾姑娘刚刚要杀我的时候,可是问过许多问题了,在下也都一一解答了。” 禾幼清又哼了一声,道:“那些不算,我要再问一个问题,你需如实回答。” “这……”岳贤见她双颊红润,目若秋水地望着自己,竟找不出拒绝她的理由,只好道:“姑娘请问!” “你,叫什么名字?” ※※※ 岳贤回到寄寓园的时候,赵小天已经等待多时了。赵小天从怀中取出几页纸道:“公子,都在这里了。”岳贤接过看了下,问道:“一共多少?” 赵小天道:“一共五张,每张八千到两万不等,合起来六万七千两。” 岳贤道:“真是大手笔啊。”说着便交到了小桐手里,道:“今晚,我们就去拜访一下这位徐尚书。” 徐温的府邸在东市鹿角巷,与东清王府紧挨着。只是东清王很少在京,因此平日里徐温门前反倒比东清王府门前热闹的多。白日里车水马龙自不必说,即使到了晚间,门前也常常摆着好多轿子等候接见。 伊蒙见徐温门口这许多轿子,问道:“公子,咱们是翻墙进去还是?” 岳贤笑道:“既是来拜会,当然从正门进。” 伊蒙道:“看这样子,轮到咱们少说也得两三个时辰。” 岳贤对小桐示意了一下,小桐走上前去,对门子道:“灵州岳贤,烦请小哥给徐大人通报一声。”说着便递上了名帖。那门人正半躺在椅子上,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道:“放这吧!”小桐将名帖向门人眼前凑了一下,露出了底下的一张银票。门人接过去看了一眼,道:“候着吧,前面还有几位大人。” 小桐从袖口中取出一个信封,递上去道:“烦请转交给徐大人”,并又悄悄递上了一张银票。那门人接过看了一眼,将银票都揣在怀里,道:“候着!”说完,便起身进去了。半炷香的时间,那门人就出来了,对小桐道:“哪个是岳贤?”岳贤上前道:“正是在下。”门人一侧身:“进去吧,大人要见你。其他人在府外等候”,说着便转身走在前面。 岳贤对伊蒙笑道:“怎么样,从正门咱们也不用等吧?你们两个在这等我吧。”伊蒙挠挠头,不明白怎么回事。外面等着的许多人也议论纷纷,不知又是哪家的显贵可以“插队”。 那门人引着岳贤刚进府门,却见风未名正从里面出来,显然刚刚是他在里面。岳贤对风未名略一点头:“风大人。”风未名眉头动了一下:“噢?岳公子?想不到你同徐大人也有交情?” 岳贤道:“不敢,在下只是慕名来拜访徐大人。”风未名一抱拳,未再多言,转身便走了,显然他并不相信岳贤的话。 那门人将岳贤领进书房,便自行退出了。徐温正坐在主位上,见岳贤进来,一招手:“岳公子请坐”,言语甚是冷淡。岳贤并未在意,施了一礼便坐在了旁边,四周看了一圈,只见书房内装饰极简,墙上仅挂着几幅字画, 徐温招呼了一声:“上茶”,便有一个侍女端上来两碗茶,分别放在两人桌旁。徐温斜眼看着岳贤,道:“既是来讨银子的,怎么反倒把欠条先送进来了?不怕我赖账吗?” 岳贤笑道:“徐大人乃朝廷重臣,怎会做那等小人之事呢?更何况……”岳贤说着又从怀中掏出四张纸,一一展开放在桌上:“赖得掉一张,赖不掉这四张吧?送进来那张是最少的,只有八千两。这四张加起来,是五万九千两。” 徐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虽然没有拿在手里,但他也清清楚楚地看到四张欠条上都签着儿子徐盘的名字,最多的一张竟整整两万两。 “咳咳咳……”徐温忍不住气火上涌,感觉胸口翻江倒海,似有暖流要喷涌而出。他只当儿子平日里只是小赌怡情罢了,偶尔欠个三五百两,也都是偷偷找母亲或祖母要钱还了。自己也就权当看不见了,却不料竟然会欠下这么多。 岳贤微微一笑:“徐公子年幼,难免贪玩了些,这也没什么。只是传将出去,徐大人的声誉难免也会受到牵连。” “放心!”徐温宦海浮沉四十余年,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心中虽觉把儿子打死一万遍都不解恨,但依然保持着吏部天官的威严:“三日内连本带利定然还清。” “噢?”岳贤站起身:“大人要如何还?” “这不劳你操心!” 岳贤走到一幅书法面前道:“徐大人同卫想定然交情匪浅吧?” 徐温愕然道:“本官并不认得卫想,但对他的字,是仰慕得很。” 岳贤回过身来,看着徐温道:“敢问徐大人俸禄几何?”徐温面色铁青的看着岳贤,却并不答话。 (第四十三章 完) 第四十四章 岳贤笑道:“卫想是当代行书大家,他这一幅字,少说也要五千两。据在下所知,吏部尚书一年的俸银是两千两,大人这屋内的几幅字画,若都是真迹,要花去二十年的俸禄吧?” 徐温并没有回答,只是“哼”了一声。岳贤突然将手一扬,卫想的那幅字竟碎得如雪花一般片片飞落。徐温大惊:“你要做什么?”再看岳贤,见他手中只有一把折扇,并不任何利器,却不知他是如何瞬间将那幅字粉碎的。 岳贤笑道:“徐大人莫惊,这是幅赝品。明日我便着人给大家奉上一幅卫想的真迹。” 徐温战战兢兢道:“你……你什么意思?” 岳贤道:“徐大人家资颇巨,这六万多两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只是在下今日前来,并非为了讨债。” 徐温尚未从惊恐中走出来,道:“公子所为何事?” 岳贤坐回椅子上,将桌上的几张欠条推到徐温面前,道:“听闻贵公子遇到一些麻烦,借了些银子。在下便命人去将这些借据收来,今日只是来送回借据的。” 徐温颇感意外,眼前这个人刚刚一番言行,明显是在威胁自己,如今却又突然向自己示好,实在摸不透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徐温道:“公子何以如此?” 岳贤笑道:“只求徐大人一句话。” “什么话?” 岳贤看着徐温,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秦和。” ※※※ 岳贤从徐温府中出来后,听到门人在跟外面等候的众人说道:“大人今日倦了,各位请回,明日再来吧!”众人在叹息声中四散走了。 小桐上来问道:“答应了?”不待岳贤回答,便有一个精壮汉子走到近前,对岳贤施了一礼说道:“小人屠海,奉风大人之命在此等候岳公子多时,请岳公子过府一叙。” 岳贤道:“我也正有事欲同风大人商议,烦请前面带路。” “请!”屠海一招手,等在旁边的轿子便倾了下来,岳贤对伊蒙和小桐道:“你们先回去”,说完便一矮身坐了进去。 这已是岳贤第三次到风未名的府上了,只是心情却与前两次大不相同。 两人寒暄几句,风未名丝毫不提雷双剑之事,岳贤便也不主动提起。风未名道:“初次见到岳公子,便觉公子气度非凡。只是苦于公务缠身,一直未能多加亲近。今日总算得空,想向岳公子请教些问题。” 岳贤略一低头,道:“不敢。” 风未名道:“听闻岳公子来到京城已半年有余,不知觉得这京中人物风土如何?” 岳贤缓缓道:“京中热闹景象,和江湖是大不同的。” “噢?不知岳公子觉得有何不同?” 岳贤道:“风大人对江湖有兴趣?” 风未名道:“本官也是习武之人,平生所愿,便是提三尺将行走江湖,只是蒙圣上恩宠,掌管这释良门,难以脱身啊。但本官在这释良门中,与江湖难免会有交往。更何况……令兄还是武林盟主子欲饮的乘龙快婿,岳剑山庄,不简单呐!” 岳贤道:“北疆小派,何足挂齿。” 风未名拨弄着手中的茶碗,道:“能在水中擒住陈泉,又岂是小门小派能做得到的?” “风大人此话何意?” 风未名抬起头道:“陈泉是释良门第一流的高手,水下功夫更是出神入化。若不是那日亲见陈泉浑身湿漉漉的被你绑缚在地,我断不会相信这世间能有人可以在水下擒住陈泉。” 岳贤看向风未名,却没有答话。风未名身向前倾,追问道:“我不相信你只是为了给夏桃夏镇报仇,你究竟还有何目的?” 岳贤盯着风未名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冬寒月黯遍体伤,长衣稀饭暖心肠。” 风未名瞬间犹如响雷劈过身体,二十几年前的旧事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他呆愣地看了岳贤半晌,方才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岳贤笑道:“在下岳剑山庄,岳贤。” “不……不对”风未名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诗?是谁告诉你的?” 岳贤道:“芳姑姑告诉我的。” “芳姑姑?”风未名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岳贤道:“她从前,叫梅枝。” “梅枝!她同你是什么关系?”风未名急切地问道。 岳贤道:“她曾是家母的侍女。” “是了,是了”,风未名藏在记忆深处的秘密,慢慢地开始苏醒,他终于开始明白,为何第一次见到岳贤就有异样的感觉,为何自己一直渴望探求岳贤的底细。他抬起头仔细看着岳贤,只感觉岳贤的眼睛越看越像她。风未名问道:“你母亲她?” 岳贤的眼睛暗淡了下来:“二十二年前,死在了左军的刀下。” 风未名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结局他早已猜到,只是一直不愿相信罢了。突然,岳贤起身,跪倒在风未名面前:“感觉风大人当年救命之恩。” 风未名没有动,只是苦笑道:“你回来做什么?既然逃出去了,就该逃得远远的,为什么还要回来?” 岳贤抬起头道:“风大人是母亲和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敢隐瞒,我回来,就是要为我的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风未名苦笑中竟带有几分哭腔:“这世间哪有公道可言?成王败寇的道理,你不懂吗?公道?只有胜利者才是公道的!难道你认为,有人能替李建成讨回公道吗?”风未名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 岳贤恨恨地道:“我父亲不是李建臣,他也不是李世民。若不向他讨回公道,我怎么对得起那些屈死的冤魂?” 风未名怒道:“放肆!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你走吧!只当我今日没见过你!” 岳贤站起身,盯着风未名的眼睛道:“这世间每个人都该得到公道!”说完,转身便,走到门口,岳贤道:“风大人,我不会强拉你下水,但也请你不要阻挠我。”言罢便走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风未名。 岳贤知道,他将此事如此对风未名说出,无疑是一场赌博,但是他肯定自己一定押对了:风未名当年既然肯救母亲和自己,今时今日也必然会帮自己,至少不会拆穿自己。 岳贤走后,风未名再次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那两个夜晚是如此的相似,都是风雪交加,寒风刺骨。唯一不同的,一次他是被人救,一次是他救人。二十二年前,风未名奉命追捕反贼余党,他们一行三人向北追出了一百余里,追上了吕琢和她的两个仆从:梅枝、桃枝,还有她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吕琢虽功夫颇高,但生了孩子不足半月,更兼家破人亡,神思哀伤,一路奔波至此,早已没了气力。梅枝和桃枝挡在女主人面前,却被吕琢轻轻拨开,跪在风未名等三人面前,一脸悲戚道:“风都统,我死不足惜,但请你看在旧日的情份上,饶了这孩子吧!” 风未名旁边人道:“大人,上面的命令是铲草除根!” (第四十四章 完) 第四十五章 风未名看了一眼地上的吕琢,又看了看梅枝怀中的婴孩,手不禁握紧了剑柄,一个回身,转瞬间将两个手下刺于马下,随即调转剑身,一剑刺向自己左腹。 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呆了所有人,风未名将剑扔到地上,道:“拿着这把剑,快走吧!”说完,翻下马来,又道:“这三匹马也拿去,快走!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 吕琢俯身拜了两拜:“风都统大恩,吕琢和贤儿永生不忘。” 风未名转过了身去,道:“快走!随时可能再有人追来!” 吕琢三人忙上了马,不及再道谢,一路向东北而去。风未名躺倒在了地上,不知躺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马蹄之声,听上去足有二三十人,他知是追兵到了,挣扎着起身,发现是成郡王的心腹左军。左军走到近前,吩咐左右:“快扶风都统起来”。 风未名道:“反贼夺了马,往西北而去了。” 左军并未多言,吩咐两人留下保护风未名回京,其余人跟他追了出去。风未名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只见左军将手下分成了两拨,分别向东北、西北两个方向追去,心中顿时隐隐有种不祥之感。 那日以后,风未名再也没见过吕琢他们四人,也没听过任何他们的消息,左军对后来的事也从未提过,他更不敢去问。这件心事,压在他心底二十二年。虽总是觉得吕琢凶多吉少,但直到今日方从岳贤口中得知吕琢的死讯。今日眼见得岳贤是为复仇而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 房间中只有岳贤和小桐二人,岳贤看着墙上的画,良久才道:“飞鸽传书给秦和,叫他准备回京。”小桐道:“今日公子从徐温那出来后,我就命人给他传书了。” 岳贤笑了笑,小桐总是最了解他心中所想的人。岳贤道:“你早点去睡吧!”小桐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岳贤将挂在书架侧面的剑取了下来,摩挲着剑鞘,剑鞘闪闪发亮,显然是经常有人擦拭。岳贤拔剑而出,一股寒气袭来,剑身上“佑宁十七年”几个字,被烛光映照得闪闪发亮。 岳贤在房间之中,执剑舞了一套岳家剑,心中的情绪方才稍稍平静,吹灭烛火去睡了。这一夜,梦中仿佛见到那个寒雪之夜,母亲同桃枝二人力战左军手下十余人,最终双双倒在左军的剑下。母亲死的那一刻,似乎向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躲在稻草垛中的自己,被梅枝紧紧抱在怀里,直到左军等人走得远了,梅枝才哭着走了出来……这个故事,他已经听芳姑姑说了无数遍了。 这几日来,岳贤和北宁王都派出了许多手下,探听那五本书的事情,却一无所获,也暗暗的收购了不少这些书的古本,但翻来翻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都送去给了南平王,也算给了他个人情。岳贤越发觉得那个故事纯属子虚乌有。 这日,岳贤正同成师傅研究新式暗器,小桐进来说道:“公子,刚刚有个小乞丐,交了一封信给我。”说着便递了过来,岳贤接过一看,只见封面写着“岳公子亲启”几个字,字迹娟秀温婉,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岳贤暗暗纳闷,拆开一看,只见信上写着:“前日闻公子妙音,绕梁至今,盼再来一叙。”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谢公子礼物”。岳贤心知是禾幼清所写,但对她所说“礼物”却是不着头脑。 小桐看着岳贤道:“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岳贤笑道:“哪家的千金虽不清楚,但这五本书的事情,在她那里定能找到线索。上次徒劳而归,这次既然对方主动邀请,也许能有所收获也说不定。” 小桐似乎明白了:“哦,是那个住在东城的姑娘?”岳贤点点头,对小桐道:“三姐要买些花,你今日便同她一起去吧。”说着便要出门,小桐问道:“公子,要不要叫上伊蒙与你同去?”岳贤摆摆手:“不用。” 循着上次的路,岳贤很快就到了,敲了敲门,门内之人似乎知道来访之人是谁,问都没问便开了门。岳贤见她又穿上了初次见她时所穿的那件黄杉,头上扎了一个垂鬟分肖髻。看到岳贤,还是像上次那样笑吟吟地一侧身:“岳公子请进。” 岳贤走进屋内,与上次来时无异,只是圆桌上的点心不见了,换成了一盆紫色小花。岳贤对花草不甚了解,虽觉这小花好看,却不知是什么名字。禾幼清端上一碗茶,放在了岳贤面前,岳贤闻到茶香便知是上次喝过的四叶香。他端起轻轻品了一口,只觉茶香浓郁更胜前番,便问道:“这似乎比上次还要香醇。” 禾幼清笑道:“自然要比上一次好了。茶叶虽是一样的,但这水却是不同,要到春寒之时,清晨天刚微微亮,采集万柳塘荷叶上的凝露储存起来,用时以文火煮沸,晾至八成热,再来泡茶。只是收集不易,每年只能收得两三罐,我平时都不舍得喝呢。” 岳贤叹道:“果然需得禾姑娘这般心灵手巧,才能做得如此佳品。”听到岳贤称赞自己,禾幼清脸上不禁现出红晕。 岳贤问道:“禾姑娘信中所言‘礼物’,不知是何意?” 禾幼清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只布老虎,轻轻一捏,布老虎便吐了下舌头,模样甚是可爱。禾幼清道:“上次从你身上掉出来的,我就当是给我的回礼了,毕竟请你喝了茶。” 岳贤这才想起,这是上次买来准备逗和事二老的,不想却掉在她这里了,难怪后来一直找不见,便笑道:“礼尚往来,理该如此。” 禾幼清道:“既然礼尚往来,那这次又喝了我的茶,还用了我都舍不得喝的水,你又要回我什么礼呢?” 岳贤一愣,心道:一不留神又被她的话套住了。禾幼清见他发呆,笑道:“你这堂堂七尺男儿,怎地如此小气?要个礼物就舍不得了?” 岳贤被她说的脸上一阵发红,手里的茶也不自觉地放下了,禾幼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罢了罢了,礼物就不要了,我要你几句话吧!” 岳贤道:“禾姑娘,你打一开始想要的就是这个吧?也罢,你问吧!” (第四十五章 完) 第四十六章 见岳贤点破自己,禾幼清不恼不怒,脸上还是笑吟吟的,道:“公子聪慧,我想问什么,应该也猜到了吧?” 岳贤道:“你想问的,也正是我想问的。” 禾幼清道:“既如此,我们不妨把各自所知都说出来。”见岳贤还在沉吟,禾幼清自顾自地说道:“大萧国武林中有个传闻,三百年前曾有一位武林高手,将毕生所学藏在了《青囊书》、《冲虚真经》、《三辅黄图》、《尉缭子》、《昭明文选》这五本书之中,并将这五本书分别交给了自己的五个徒弟。但这五个徒弟去了哪里,这五本书又落在何处,至今都是个迷。好了,我知道的都说了,该你了。” 岳贤心里苦笑道:“这禾姑娘所说的,我也都知道,只怕大萧国的小娃娃都知道。她这是来我这空手套白狼来了。”岳贤端起茶碗,又品了一口茶,道:“在下所知,也同禾姑娘一样。” 禾幼清起身,走了一圈,凑到岳贤近前问道:“真的吗?” 禾幼清的脸庞和岳贤只有半尺不到,岳贤能清晰地看到她头上的每一根发丝,禾幼清身上的香气也能清楚地闻到,岳贤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忙侧过头去,道:“句句属实。”禾幼清也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太过亲密,脸一红忙走到了一旁,问道:“那你同那神经兮兮的老王爷是什么关系?” “什么?”岳贤被问的一愣,旋即明白了她说的是南平王。南平王不过四十余岁,只是爱和道士们凑在一起,说起话来也有些老气横秋,竟被她称为“神经兮兮的老王爷”,岳贤不禁觉得好笑,道:“在下同南平王并不相熟,那日是随北宁王同去的。” “噢,这么说,你同北宁王相熟咯?”禾幼清追问道。 岳贤道:“不错。” 禾幼清点点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岳贤看着她托腮思考的样子,只觉美不胜收。良久,禾幼清抬起头,问道:“那个神经兮兮的臭老头也在找书吧?” 岳贤心道:这下连老王爷三个字都没了。便回道:“不错,不过南平王说起那五本书里面藏着的,都是修道成仙的法门,却不是什么武功秘笈。” “哼”禾幼清露出不屑的神色:“臭老头如果不是在骗你,那就是他被骗了。” “噢……?”岳贤觉得这话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这其中的关键,大概就是南平王身边的那位海竹道长了。 禾幼清又凑到岳贤近前,不过这次离他有一尺远,问道:“你是帮我还是帮那个臭老头?” 岳贤不想她竟有如此一问,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禾幼清指着茶碗道:“那个臭老头会泡这么好的茶给你?” 岳贤不禁笑了出来:“禾姑娘,你这一碗茶,就要我帮这么大的忙吗?” 禾幼清道:“谁说只有一碗的,十碗八碗百碗千碗都可以。” 岳贤道:“禾姑娘,你的茶艺是极好的,琴艺也极佳,世间女子能学好一项,已是不易,你却两样俱佳,又为何偏偏对这武功秘笈穷追不舍呢?” 听到岳贤夸赞自己,禾幼清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但听他话中又有劝自己放弃追寻五本书之意,便道:“女子就只能学学琴棋书画吗?你这见识未免也浅薄了些。我项国开国的五位一等公里,不也有一位是女子吗?她不仅习武,还能统帅几十万的男子行军打仗,死后还得以配享太庙。若是被她听到你这话,只怕要打你二十军棍。” 岳贤被她一通抢白驳的无言以对,心里暗暗佩服禾幼清实在伶牙俐齿。他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禾幼清必然还有千言万语等着说服自己,只好道:“那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找这武功秘笈吧?” “找武功秘笈,当然是为了练武功啦?” “为什么?” 禾幼清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忧伤之色,岳贤同她见过的这几次,每次脸上都是笑意吟吟,这还是第一次露出忧伤的神情。岳贤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说错话了? 禾幼清抬起头,脸上复又出现了微笑,道:“岳公子,以后我定会告诉你原因,只是现下还不能说。个中苦衷,还请公子体谅。”说完,竟屈身盈盈拜了一下。岳贤想到,自己所谋之事,同样也是有许多苦楚不能向外人道,这姑娘竟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 岳贤看向桌上的茶碗,还有半盏水,想到这碗中之水每一滴都是她亲自从荷叶上采集而来,心中不自觉地有一股暖意。岳贤端起茶碗,将碗中之茶一饮而尽,道了声:“改日再来向姑娘讨茶喝”,便起身了。 禾幼清知道他这是答应了,从怀里又拿出一只香囊递给岳贤道:“茶随时都可以来喝,这个才是给你的回礼。” 岳贤接过一看,是一只桃形香囊,上面绣着一只憨憨傻傻的老虎,和那只布老虎有几分相像,隐隐还有淡淡的清香。针脚做得又密又细,看得出缝制之人很是用心。岳贤笑了一下,将香囊系在腰间,道了声:“多谢禾姑娘”,转身便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问道:“禾姑娘,真的存在这个武功秘笈吗?” 禾幼清肯定地回答:“一定有。”岳贤笑着又道了声“告辞”,便走了。 岳贤心中暗想:这女子心思缜密,口舌伶俐,更兼仙姿玉貌,这世间只怕没几个男人抵挡得住。只是她若把我当做寻常男子,那却是想错了。 回到寄寓园时,三姐和小桐还没有回来,成师傅和赵小天也不知去了哪里,乐师傅这几日一直同季先生在当铺里,和事二老已经多日不见,不知疯癫去了哪里。偌大的园子里只有伊蒙和几个佣人在说话。岳贤心道:自从搬进来,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这里。 岳贤在院子里缓步走去,欣赏着里面的花花草草,心里想象着这里曾经的繁华景象:如此大的园子,当年定然是仆从来来往往、孩童嬉戏打闹…… 走到西厢房边上,岳贤停住了脚步,这排房子虽然收拾干净了,却一直没有人住。里面也仅仅置办了几张床和必需的桌椅板凳。他推门进去,只见里面门窗桌椅都擦拭的十分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打扫。岳贤心想:季先生找来的这几个佣人真是勤快,没人住的房间都日日打扫。 岳贤在屋内走了一圈,想要看看还有没有前人的痕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发现。岳贤不禁笑自己傻,这院子当年被查抄,必然是被搜的干干净净的了,怎么还会有前人遗物剩下来呢?想到这里,他便向外走了出去,才走几步便觉得脚下有异。 (第四十六章 完) 第四十七章 岳贤跟随成师傅练习暗器多年,一双耳朵早就练得强于寻常习武之人。适才进来之时,只顾着看周围事物,没有注意脚下。出去的时候,却是心无旁骛,脚下有一处地板与其他地方回声不同,立时便被他听了出来。 岳贤反复走了几遍,确认有一处地板的确与众不同,回声不似旁边那般沉闷,似乎底下还有空间。岳贤心道:莫不是下面还有暗道? 想到这里,便抽出身上长剑,在地板缝隙处用力翘起,随着“吱呀”的一声,地板被翘了起来,露出了底下黑黝黝的一块,岳贤用剑尖敲击了一下,发成一声清脆的响声,似乎是铁铸的。岳贤知道,这下面必有机关,不然谁会在地下铺一层铁板呢?岳贤将周围的几块地板也掀了起来,赫然一个铁门出现在面前,一端有个凹槽,岳贤将剑鞘抵在凹槽上,运气用力推动,铁门被缓缓地推开了,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岳贤向下看去,但见黑咕隆咚的一处地道,隐隐能看到有一处石阶通向下面。岳贤被下面冲上来的潮气呛得咳嗽了起来,忙躲到了一边。出去寻了些干草,点燃后放在洞口熏了半个时辰,待烟气渐渐散尽,方才举着火折子走了下去。 穿过一条极窄的台阶,下面的空间并不大,约莫一丈见方的小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只在墙角摆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个小箱子。岳贤走了过去,只见箱子上了一把锁,心道:且先拿出去,再做计较。伸手去拿,却觉得那箱子甚是沉重,岳贤掸去尘土,将箱子夹在腋下,便走了上来。将铁门重新推好,又将地板复回原样,这才拿了箱子出来。 一出门,便撞见小桐陪着岳琳回来了,岳琳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灰头土脸的?” 岳贤晃了晃手里的箱子:“去寻了件宝贝。” 岳琳道:“什么宝贝?值得你如此。” 岳贤笑道:“同来看看吧!”几人便一同去了岳贤的房间。岳贤将小箱子摆在桌上,找了一块湿布擦拭了一番,现出了金黄色,岳琳道:“好像真的是件宝贝,难道是金的吗?” 岳贤端起来看了看,道:“似乎是金的。” 岳琳笑道:“这么个金箱子,里面装的总该是奇珍异宝了,你这番‘寻宝’总算不是白忙活。”岳贤笑笑没有答话。 几人同时看向箱子上面的锁,那似乎是一把铜锁,已经布满了绿色的铜锈。小桐道:“我来试试吧!”岳贤知道小桐能开各种各样的锁,便将箱子递给了他。小桐从身上取出一根细针,伸进锁孔之中,鼓捣了几下,那锁却纹丝未动。 岳贤道:“想必是锈死了。” 岳琳道:“一剑斩断就是了。” “也只好如此了”,岳贤说着,便抽出剑来,退后一步,一剑挥去,便斩断了铜锁,却没有伤及箱子分毫。岳琳忍不住轻呼一声:“好剑法!” 小桐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放着一个油布包,取出来掂了一下,分量极轻,小桐道:“不似是什么宝贝呀?”说着将油布一层层的拆开,露出了一本书。小桐念到:“尉缭子。” 听到“尉缭子”三字,别人还好,岳贤却是心头一惊,这几日他已被这三个字萦绕在脑中许久了。岳琳失望道:“不过是一本兵书呀,怎地还要里里外外包这么严实?” 岳贤从小桐手中将书拿过来,地下室虽然潮湿,但因这书被包裹在油布之中,却十分完好。封面是蓝色,以黑字书写“尉缭子”三字,翻开书页,里面有许许多多红色笔迹书写的标记,有圆形的,有方形的,有三角形的……其他文字,却是同寻常的《尉缭子》无异。 岳贤心道:“莫非这就是所有人都在找的那本《尉缭子》?竟有如此之巧?可这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那地下室想来是前人所留,莫非……” 岳贤对二人说道:“这事不要同任何人说起,这中间也许另有蹊跷,待我查实再说。” 二人点头,知道岳贤如此说,必有深意。岳琳道:“你们慢慢琢磨吧,我要去侍弄今日新买的花草了”,说着便走了。 小桐问道:“公子,这书中是藏着什么秘密吗?” 岳贤将前事叙说了一遍,听完,小桐道:“如此说来,这五本书之事,只怕是真的了?” 岳贤点点头:“即使真的被我们凑巧拿到了这一本,但完全看不明白上面这些符号有何深意。看来总要集齐五本,才可破解了。” 两人正说着,伊蒙从门外走了进来:“公子,秦和到了。” 岳贤将书收起,道:“让他进来吧!” 少倾,伊蒙领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年纪看上去有五十多岁,须发已白了一半。那男子一进来便跪倒在岳贤面前,眼中含泪道:“秦和感谢公子大恩!” 岳贤忙上前将他扶起,搀他坐在椅子上,道:“秦大人切莫如此,真是折煞晚辈了!” 秦和道:“岳公子,老朽知道你是义薄云天之人,说出这个‘谢’字反倒显得小气了。可如此大恩,又怎能不让老朽说‘谢’啊!岳公子,今后但有驱使,秦某定当舍命相随!” 岳贤道:“秦大人,我敬重你的为人,才出手相助。你蒙冤多年,今番虽得以回京,但案子还没有翻过来,还需再想办法。” 秦和叹道:“哎……能活着回来同家人相聚,已属不易,这案子又怎能翻得过来啊!” 岳贤和小桐安慰了他一番,秦和才稍觉宽慰。岳贤道:“秦大人,你在西城的老宅已被别人买走了,我又给你在南城买了个宅子,虽不宽敞,倒还干净,暂且先住着。尊夫人和令公子都已搬过去了,我这就着人送你回去,与他们团聚。” 秦和双手一抱拳,眼圈不禁又红了,却没有说话。 秦和走后,小桐问道:“公子,这案子只怕不易吧?” 岳贤道:“若是连这都做不成,那我们所谋之事,就也不要再想了。” (第四十七章 完) 第四十八章 岳贤将地下室中所发现的《尉缭子》反复看了一夜,都没有找到头绪,反倒时时想起禾幼清。他知道这书是万万不能交给南平王的,如果给了南平王,最终恐怕是要落入海竹道长之手。这老道年少时作恶多端,虽然出家后做了些善事,但谁知他是真心悔过,还是另有所图。再想到那日晚宴上海竹道长露的一手精湛内家功夫,也不似修道之人无欲无求的做派。 但这书该不该交给禾幼清,却让他辗转反侧思虑了许久,心中总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既已答应她了,就给交给她。”另一个声音说:“还不知她是善是恶,目的为何,怎能随便把这么重要的书交给她?” 想到最后,岳贤打了自己一巴掌,对自己说道:“怎么把宁王兄长忘记了,这事该同他商量才对!”待到天亮,岳贤将《尉缭子》放入怀中,将府中之事交待给小桐,便独自出去了。 到了北宁王府,却被告知北宁王一早就进宫去了。岳贤在北宁王府等到晌午,也不见北宁王回来,待要回寄寓园,刚走出门口便撞见了北宁王的轿子回来。 见到岳贤从王府走出,北宁王问道:“贤弟,何时来的?” 岳贤道:“早上来的,有些事同兄长商议。” 北宁王道:“早上进宫给母后请安,去见皇兄的时候,恰好左军回朝复命,便在那里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耽搁到现在。” “左军回来了?”岳贤微觉诧异,他事先竟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是啊”,北宁王悄声道:“我也在今天才知道,他是去了通州处理齐国公刘垣的案子。” 岳贤更觉惊异:“齐国公?那不是开国五公之后吗?” 北宁王道:“正是,齐国公世居通州怀城,在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左军耗费了八个月才算办完。” 岳贤道:“听闻齐国公刘垣为人低调,却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北宁王摇摇头:“这愚兄就不知了,左军将他押回京城,是要交由皇兄亲审,审完便会昭告天下了。对了,贤弟你来所为何事?” 岳贤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没说,忙取出《尉缭子》道:“兄长,你且看看这本书。” 北宁王接过,见封面所写“尉缭子”三字,抬起头略带惊异地问道:“这难道是?” 岳贤道:“十之八九吧,这书中的标记甚是蹊跷。” 北宁王翻开看了几页,道:“贤弟可看懂这些标记是何用意?” 岳贤摇摇头道:“毫无头绪。” 北宁王将书本合上,放在桌上,问道:“的确蹊跷。只见过读书写批注的,却没见过这等画了许多方方圆圆的标记的。贤弟,这书是从何而来?” 岳贤道:“昨日打扫宅子,偶然发现的。想来,是同这宅子的旧主人有关。” 北宁王凝紧眉头,苦思良久,才道:“贤弟,如果这书真的是我们在找的那本,既然与这宅子的旧主牵扯上了,那愚兄便去户部设法探问下这宅子旧主人的情况,或许能有些线索。” 岳贤道:“也好,只是……还有件事要问兄长出个主意。” “但说无妨!” 岳贤便将如果夜遇禾幼清,又如何去她家两次拜访,这前后经过略略讲了一遍。听岳贤说完,北宁王头上的眉头凝得更紧了:“贤弟,她怎么会听出你姐姐所作的《明月逍遥》呢?” 岳贤不禁一愣,他竟将这事忽略掉了,明明当时给他带来了极大震撼,但后来却忘得干干净净,甚至刚刚同北宁王讲此事的时候,都没再次发觉有问题。 北宁王看着岳贤,道:“贤弟,你是极聪慧之人,怎会注意不到这事呢?只怕……”北宁王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终于下定了决心:“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你是知道的。但当局者往往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岳贤脸上腾地飞红,他虽知道禾幼清来历不明,也清楚地告诉自己切不可因她而误事,但却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她,她的身影在脑海中总也挥之不去,以至于自己犯错而不自知。 北宁王看着岳贤的样子,已将他的心思猜到了七八分。北宁王虽不沾女色,但因为洛文姬的缘故,他对男女情爱之事多多少少也体会到一些。眼下此事毫无头绪,有线索的便只有海竹道长和禾幼清二人,海竹道长功力深厚,极难对付。禾幼清虽机敏异常,但功夫平平,他们二人都对付得了,这事看来还需着落在禾幼清身上。想到这里,北宁王道:“贤弟,拿上书,你我同去见见禾幼清吧!” 岳贤与他也是一般心思,点了点头,也不答话,二人想跟着同向东城走去。走到禾幼清门前,岳贤要上前敲门,北宁王拉住他,道:“贤弟,大事为重!” 岳贤点点头,北宁王送开了手,岳贤敲了几声,却没有人应答。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岳贤道:“或许,不在家吧?” 北宁王道:“罢了,改日再来。我这就去户部打问一下你那宅子旧主人的情况。贤弟先回去吧!”说完,便先行向皇城方向走去。 看着北宁王远去的身影,又看看紧锁的大门,岳贤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岳贤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寄寓园走了回去。 ※※※ 岳贤对众人道:“左军已经回京了,只怕近日就要提审雷双剑,注意打探下消息。” 伊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左军?都说他是释良门第一高手,不知道比我如何?” 岳贤道:“左军武功高深莫测,你的功夫在同辈中虽属翘楚,但同左军这等高手想比,只怕难以匹敌。” 伊蒙不服气地说道:“我便同他比试比试,看看到底是谁功夫高。” 岳贤喝道:“不许胡闹!如何对付左军我自有安排,你争强好胜的性子要收一收。” 伊蒙懊恼地坐回椅子上,岳贤见他的样子还有些恼火,又叮嘱道:“切不可去找左军!”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睡觉了。伊蒙心道:左军再厉害,也不过是比雷双剑强一些罢了,又不是大罗金仙,有什么对付不了的!我今夜就去取了左军性命,了却公子一桩心事,只要杀了左军,公子也不会怪我不听他命令。 伊蒙既已打定主意,便换上了夜行衣,背上长剑,腰间又别了一把匕首,摸黑跃墙而去。 (第四十八章 完) 第四十九章 左军的府邸伊蒙是知道的,内城西门出来顺着西市巷走到底便是。伊蒙爬上院外的一棵大树,向院内张望了一圈。发现除了东边的一间房,其余都已熄了灯。伊蒙心道:先去亮灯的那间去看看,若是有人就抓来问问左军在什么地方。 伊蒙轻轻一跃,纵上墙顶,又几个起落,落到了亮灯那间房的屋顶上。他轻轻掀起一张瓦片,向屋内望去。这屋子是一间书房,窗边的桌上,有一人正看着书。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是一个穿青衣的童子,端着一盘点心,放到了桌上,道:“大人,您的夜宵。” 那人道:“放在这,你下去吧!” “是!”那童子答应着下去了。 伊蒙心道:看这样子,这人就算不是左军,也必是这府中有身份之人了,先把他捉来问问吧!想着便要动手。 那屋内之人突然道:“屋顶的朋友,有话就进来说吧!”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伊蒙耳中,伊蒙暗道:这人耳力好生敏锐,而且听这声音内力也不弱,万不可大意。 伊蒙从屋顶跃下,推门而入,只见坐着的是一个年约五六十岁的老人,蓄着短胡子,脸上虽有皱纹,头发却乌黑发亮,面色红润,眼光中透露出几分和善。见伊蒙进来,那人脸带笑意道:“小哥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伊蒙见这人说话客气,便双手抱拳道:“打扰前辈读书,还请见谅。晚辈此来是要寻一人。” “噢?何人?” “左军。” 那人笑道:“你找老夫有何事?” 伊蒙将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你便是左军?” 左军将手中书扔到桌上,向后依靠在椅背上:“怎么?老夫不像吗?” 伊蒙从背后缓缓拔出剑,道:“既如此,晚辈得罪,你的命我收下了!”话音甫落,剑尖已刺到了左军眼前。左军微微一侧脸,便躲开了伊蒙的剑,然后右手去抓伊蒙握剑的手腕,左肘击向伊蒙的脸颊。 伊蒙见一击不中,忙向后缩手,却已被左军牢牢抓住了手腕,后撤不得。只等举左臂挡住左军的肘击。左军却突然变肘为抓,伊蒙躲闪不及,连左手腕也被他抓住。伊蒙大惊,只觉两只手腕犹如被铁锁箍住一般,被左军交叉擎住,丝毫动弹不得。 左军道:“小娃娃,谁叫你来的?” 伊蒙并不答话,一张口,一枚钢钉从口中飞出,直向左军面门而去。左军没料到伊蒙还有这么一招,急忙松脱左手,以食指、中指夹住钢钉。伊蒙左手得脱的同时,便从腰间摸出匕首,向左军右臂斩去。左军见匕首锋利,只好右手也松开,向后闪去。 伊蒙忙向后跃了两步,持剑立住,暗暗庆幸:幸好备了枚钢钉在口中,不然要被这老家伙制住了。左军将左手所夹的钢钉扔在地上,道:“小娃娃好本事!” 伊蒙道:“老家伙你也不赖。” 左军“哼”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全无,现出一脸阴鸷地神色,道:“还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瞧瞧吧!”说着,一个飞身上前,双拳同时向伊蒙击来。伊蒙心道:空手来斗,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定要叫你好看! 伊蒙持剑上前,欺他空手,以剑招连刺左军周身要害。左军却全然不惧,以一双肉拳左支右挡,一时间伊蒙竟伤不得他分毫。伊蒙连连进攻受阻,心中不免焦躁起来,剑招中也逐渐露出了破绽,但是左军却好似不见一般,并不发重力攻击,只是以拳格挡,偶尔攻来一拳。 伊蒙突然恍然大悟,明白左军是要逼得自己用出本门功夫,好看出自己来自哪里。心下不由又惊又惧,惊得是这老家伙计谋深沉,惧的是对方功夫实在高强,若是出全力,自己只怕走不了几招就会被击倒在地。 伊蒙此时已明白自己绝非左军对手,需得尽早脱身才好。便且战且退,双脚向门边开始移动。左军看出伊蒙的意图,哪里容他逃走,陡然变招,待伊蒙长剑刺来,双拳齐出,竟生生将长剑夹住,气沉丹田一个发力,便将长剑折断。 伊蒙大骇,急转身逃出,左军将断掉的剑尖捏在手中,向伊蒙甩了过去。伊蒙听见后面风声,知道是左军将断剑掷来,便回身挥剑格挡。左军掷来之力极大,竟撞断伊蒙手中的剑,又向前刺了过去。伊蒙不及闪避,“啊”的一声,剑尖没入左腹。 左军乘势上前,欲将伊蒙点住再细细盘问。伊蒙忙将腰间匕首摸出,发力向左军掷去,左军见匕首来势凶猛,不敢去接,忙向旁闪避,趁这空当,伊蒙已跃出门去。左军哪里肯放,紧追而出,却听门外一个黑影喊了声“着”,无数枚钢钉同时向左军射来,将他周身都包围住。左军从腰间抽出长剑,将钢钉一一打落。再欲追时,伊蒙和黑影均已不见,府中护卫都闻讯赶来,却谁也没看到那两人的去向。 左军将地上钢钉拾起,检视了一番,却只是寻常暗器,并无特殊之处。又将伊蒙掷出的匕首捡起,月光照射之下只觉寒气逼人,左军一眼便看出,世上只有柳家才有这般手艺,只是匕首之上却没有刻着年份。左军略一沉思,吩咐道:“叫赵伦来见我。”这赵伦便是铸造监执事,释良门所用的水逆刃全部出自铸造监。 虽已深夜,但左军传唤,赵伦哪敢说半个不字,慌慌张张便赶了过来。左军指着桌上的匕首道:“仔细看看,你可认得?” 赵伦拿起匕首,看了一眼,道:“左帅,这匕首怎会在您这里?” 左军脸色一沉:“怎么回事?说!” “是”赵伦低下头道:“这是半年前,圣上下旨,要给北宁王打造一把柳家匕首,属下这才令柳十三给铸造出来的,然后由风帅亲自送去的北宁王府。” “北宁王?圣上怎会下旨给他打造柳家匕首?”左军奇道,柳十三的所在,除了释良门三个指挥使和铸造监的赵伦,并无其他人知道,而项帝根本不知道柳十三这号人,更不可能关心他的下落。 赵伦道:“似乎是北宁王向圣上求来的。” 左军凝眉道:“如此说来,北宁王是知道柳十三在释良门了?” 赵伦的头垂的更低了:“恐怕是这样。” (第四十九章 完) 第五十章 赵伦感觉到左军在死死盯着自己,慌忙跪倒在地:“左帅,属下真的没有泄露过柳十三的踪迹啊!” 左军鼻子里“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你随老夫入宫一趟”赵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嗫嚅着站了起来。 左军喝道:“备马!” 项国群臣之中,唯有左军和姜信廷可不宣入宫,并且随时可以请旨面君。项帝此时还没有睡下,听寸喜回报左军求见,便宣了进来。 左军一进来便跪了下去:“臣左军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深夜叨扰陛下,还请赎罪。” 项帝道:“起来吧。说吧,什么事?” 左军道:“适才,微臣在家遇到一人行刺。臣之性命本不足惜,只是臣乃陛下之奴才,而且行刺之人身份也颇可疑,因此不敢隐瞒,特向陛下呈奏。” 项帝道:“是何人胆敢行刺爱卿?” 左军将刚刚遇刺之事叙说了一番,最后道:“那刺客所扔下的匕首,微臣找赵伦辨认过了,是陛下赐给北宁王殿下的那一把。” “噢?”项帝顿时警觉了起来,北宁王虽从不参与朝政,但若与行刺释良门指挥使的刺客有关,则不能不引起项帝的怀疑。项帝沉思片刻,道:“宣赵伦,将那匕首也一并拿来。” 正在殿外侯旨的赵伦,听到宣召,一路小跑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项帝面前,刚要口呼万岁就被项帝打断了:“赵伦,你再辨认下这匕首,是不是给宁王的那一把。” 寸喜将匕首呈了上来,端在赵伦眼前,赵伦不敢怠慢,抬头看了一番,道:“回陛下,正是陛下赐给宁王殿下的,微臣绝不会认错的,当日还是由风副指挥使亲自送去的。” 项帝道:“也就是说,这匕首经过你、风未名和宁王三人之手?” 赵伦战战兢兢地回道:“是。” 项帝对寸喜道:“立即宣宁王、风未名入宫。” “是”寸喜答应着便吩咐人去宣旨了。项帝又对左军道:“朕将宁王和风未名都叫到宫中来,连同赵伦也在这里。你立刻带人,到这三人府中搜查,有可疑人等即刻拘捕。如有阻拦,一律格杀!” “是!”左军起身便走了出去。一旁的赵伦听到此言,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吓得两股战战。项帝并不理他,对寸喜道:“朕先睡一会儿,两个时辰后叫醒朕。宁王和风未名来了,就让他们候在这里,哪都不准去。” “是。” 项帝起身便进了后面的暖阁中了,此时御书房中就剩下寸喜和赵伦,赵伦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却又不敢问。 ※※※ 寅时刚过,寸喜便进去轻轻叫醒了项帝,项帝问道:“他们都来了?” “宁王殿下和风大人都候着呢。” 项帝扶着额头问道:“左军回来没有?” “左大人还没回来。” 项帝站起身,寸喜忙将衣服给项帝穿上,项帝道:“去看看他们。”说着便走出了暖阁。只见北宁王正坐在椅子上,风未名和赵伦都跪在地上。见项帝出来,北宁王忙跪下请安。 项帝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北宁王便起身坐了回去,风未名和赵伦却不敢起来。项帝又道:“起来吧,寸喜,拿把椅子给风未名。” 风未名谢过恩,便坐到了椅子上,赵伦只好站在风未名下首。项帝又道:“天凉了,再端个火盆来,放在宁王身边。” 三人半夜被宣进宫,都是一肚子的疑问,风未名和赵伦都不敢发问,北宁王终归是项帝一母同胞,率先开口道:“皇兄,不知宣臣弟进宫有何事?” 项帝缓缓开口道:“五弟,朕赐你的匕首,用着可还好?” 北宁王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项帝怎生问起这件事来,当初他只说是自己要这匕首,却没说是要给别人的。但见风未名和赵伦二人在此,项帝又问到匕首,十之八九问题是出在这匕首上了。他只得含糊答道:“皇兄所赐匕首,臣弟一直放在家里,不敢轻易示人。” 项帝点点头,将身子倚在座椅上,看着北宁王。北宁王奇道:“皇兄,到底是何事?” 见北宁王神态并无反常,项帝向寸喜示意,寸喜低着头,将那把匕首呈到了北宁王面前。项帝道:“五弟,你看看这把匕首。” 北宁王低头一看,正是当初他送给岳贤的那把,顿时明白了项帝为何会问起匕首之事,北宁王一脸惊诧:“皇兄,这……这匕首怎会在你这里?” 项帝道:“这的确是朕赐给你的那把吗?” 北宁王拿起匕首,端详了一番道:“皇兄,的确是你赐给臣弟的那把,可这……” 项帝道:“左军才刚刚回京,便有人去行刺他,而且那刺客用的便是这把匕首!到底是什么人,要置左军于死地呢?”项帝说这番话时,声调虽十分平缓,但在北宁王等三人听来,却无异于惊雷。 释良门直接听命于项帝,左军更是有四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王公以下官员直接拘捕的权力,他也是项帝第一心腹之臣,敢行刺左军,等同于挑战项帝的权威。 北宁王道:“皇兄,真有此事?” 项帝低沉着嗓音道:“那刺客被左军刺了一剑,身上必然有伤。朕已命左军去你三人府中搜查,若找到刺客,立即拿下。” 北宁王虽不敢确定行刺之人就是岳贤,但知道多半与他有关,只盼受伤的不是岳贤。心中暗暗计较:在我三人府中是断然找不到刺客的,倒不必担心,只是这匕首之事,需得想法瞒混过去才好。 风未名开口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事必与宁王殿下无关。宁王殿下与左大人素无仇隙,而且左大人武功之高,我项国都难找到他的敌手,这宁王殿下也是知道的。就算宁王殿下要行刺,也断断不会用这陛下御赐的匕首的,这不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北宁王万没料到风未名竟会突然替自己说话,但旋即又想到,他这几个理由看似是为我申辩,其实也是为他自己申辩。 项帝沉思片刻,道:“五弟自然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只是行刺之人,必是要将五弟牵连其中,才用了这匕首,因此需得查访清楚才是。” 这时,外面的侍卫进来回报:“左大人回来了。” (第五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