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么!朕的镇国侯要造反? 公元前221年,关中咸阳城,秦王宫大殿。 “臣廷尉李斯,参劾镇国候秦墨,蓄养数千宾客童仆,其心恐异!” 大秦最高法执掌者李斯,高冠博带立于殿中,朗声向陛阶之上的始皇帝禀奏。 殿内为之一静! 旋即,两班文武无不哗然,皆看向一位按剑立于陛阶前的黑袍英武青年。 他便是秦墨! 爵封镇国候,食邑十万户,兼领右丞相,掌帝国权柄。 乃是商君设立军功爵制度以来,大秦最年轻的彻侯,发迹于卒伍,运筹于朝堂。 攻灭六国,他三日连夺十城,世人谓之华夏第一勇士。 推行郡县,他辩服六国博士,世人谓之华夏第一智者。 恢复民生,他培育高产粮种,世人谓之华夏第一能臣。 纵观殿中群臣,唯独只有秦墨一人佩剑,护在始皇帝身前,足可见信重之甚! 可如此人物,却私下蓄养数千宾客童仆,想作何? 须知,那秽乱宫闱的嫪毐,当年发动叛乱前,也是蓄养数千宾客童仆,训练成死士…… “李廷尉,这些事情你从何处探知?”秦墨颇有些好奇问道。 他其实是穿越者来的,胸中自有一番抱负,远不止是终结乱世那么简单。 更想做些影响深远的事情,让筚路蓝缕的华夏先民少走弯路。 但现在看来,似乎被误解了! “镇国候做的那些事,这咸阳城中人尽皆知,何需探查?” 李斯回怼秦墨一句,又向始皇嬴政揖手道:“皇帝若不信,可随臣前往镇国侯府,一看便知。” “善!” 嬴政丹凤眼微眯,漠然点头。 秦墨少年从军孑然一身,是他亲手提拔起来,有时甚至当做子侄看待。 其秉性如何,嬴政也最是了解,不可能行那忤逆之事。 不过,多敲打总是没错的,免得这瓜怂将来行差踏错,走上不归路。 当年赐死仲父吕不韦的剜心之痛,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 嬴政和两班文武,在李斯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出了秦王宫,直奔毗邻的镇国侯府。 而等进入府内,嬴政也开始皱眉了! 因为府内情形,正如李斯所奏,竟蓄养大量童仆,只一处前院的演武场,便聚集不下五百童仆。 镇国侯府占地数百亩,规模仅次于秦王宫,其中所能蓄养的童仆,恐怕万人不止! 演武场上的童仆们,发现嬴政这一行人后,顷刻间作了鸟兽散。 最后,仅剩一个十来岁的小家伙,面朝墙壁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似乎还未发现变故! “四五二十,四六二十四,四七……” “四七是多少……额又忘了……” 嬴政迈步走过去,听了片刻后,却是哑然失笑。 这娃子真是瓜的阔以,竟连四七二十八都算不出来。 “咦,你们是谁啊?” “谁让你们这群瓜怂进来滴?” 瓜怂娃子终于发现了身后的嬴政,立即瞪着眼睛喝问道。 好嘛,嬴政和满朝文武也都成瓜怂了! 嬴政并不见怪,只是道:“听说镇国侯府广纳宾客,额们前来投效。” “甚的镇国侯府?” “这里是始皇帝所设的大秦学馆?” “瓜怂找错地方啦,快走快走,莫让夫子看见,否则定会打你们手心!” 瓜怂娃子一叠声催促众人离开。 看那急切模样,恐怕平时没少被夫子打手心。 嬴政和群臣好笑之余,却也面面相觑,最后一同疑惑看向秦墨。 李斯更是满头雾水,有些不信邪的跑出门外看了看。 门外彻侯仪制俱全,更有嬴政亲题表功石刻,高大厚重立于门侧。 这确实是镇国侯府无疑。 只是门上匾额,却又实实在在写着‘大秦学馆’四个秦篆,看字迹似乎也是嬴政亲题。 李斯快步而回,向嬴政问道:“皇帝何时设立的大秦学馆?怎会占用镇国候之府邸?” “……”嬴政比他还懵逼,根本不记得这回事。 秦墨无奈,只得主动开口道:“皇帝难道忘了,前些日子,臣曾上书设立学馆,为帝国培育人才,皇帝批准了,还亲题大秦学馆四字,附在书简里。” 嬴政眨了眨丹凤眼,隐约……似乎……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儿。 “朕尚未从国库拨出钱粮,卿何以培育这上万学子?” 秦墨如实回答道:“六国才灭,臣深知国库空虚,便将府邸改成学馆,又把自己的食邑岁禄先垫上,聘请了大量夫子,倒也勉强够用。” 嬴政追问道:“卿请了多少位夫子?” “每五十学子一位夫子。” “嘶……” 秦墨说的简单,嬴政却听得直咧嘴。 自有仓颉造字以来,在这华夏大地上,每个识字之人,都是宝贝疙瘩,上可辅君下可牧民。 秦墨的食邑岁禄固然丰厚,可如果给上万学子聘用夫子,多半也是捉襟见肘。 “卿将府邸改成学馆,自己住在何处?” “自是有住处的。” “何处?” “……” 少倾,众人来到镇国侯府旁的一座茅屋小院。 柴门旁栓着条黄犬,院内还开辟有菜田,倒也清静雅致。 当然,说是寒酸也行。 因为众人进来之后才发现,人一多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简直逼仄的喘不过气! 嬴政嘴角抽搐,李斯目瞪口呆,群臣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尼玛就是大秦彻侯的住所? 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咸阳城里的小康之家,住的都比这宽敞! 嬴政冷冷看了李斯一眼,让李斯噤若寒蝉,而后撂下一声冷哼,迈步走进茅舍查看。 而这一看,顿时又是头皮发麻! 他早年在赵国为质子,自认也吃过些苦,可眼前茅舍之简陋,却突破了他对贫寒的认知。 正门堂屋内,仅有一案一席,其上堆满简牍。 左耳房卧室,仅有一榻一柜,旁置斑驳战甲。 右耳房厨灶,仅有一锅一碗,尚有残羹未食。 除此,再无他物! 嬴政心性冷毅,屠城灭国不皱眉头,但此时,却看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伸手端起粗陶大碗,快步出了茅舍,恨铁不成钢的看向秦墨。 “爱卿贵为彻侯之尊,当享五鼎食……朕赐下的鼎器何在?” 秦墨犹豫了下,说道:“鼎器实在笨重,不如陶碗端着舒服,卖与武成候了。” 这理由太过强大,文武群臣尽皆默然。 只是一个个的面皮,宛若得了颜面神经失调,疯狂抽搐抖动。 吾辈求之不得的尊荣,你特么居然嫌弃用着笨重? 嬴政呆滞半晌,最后指着陶碗里的剩米饭,问道:“爱卿……当真只吃这个?” 秦墨认真解释道:“对,此乃臣昨日特意留下的隔夜饭,辅以特殊烹调方法,食用更加美味。” “皇帝若不嫌弃,臣这便烹制了,请皇帝品尝。” “诸位同僚也可尝一尝!” 说着,秦墨就要去接嬴政手中的陶碗。 但这时候,嬴政却是突然面目狰狞,猛的将陶碗摔在地上。 嘭—— 咔嚓—— 陶碗碎裂,剩米饭撒了满地。 秦墨看的一咧嘴:“额滴蛋炒饭啊!” 第二章 臣的敛财之术,其实也不差! 秦墨心疼自己的蛋炒饭,嬴政却是在破口大骂。 “镇国候,朕之肱骨也,廉苦自守堪为老秦人表率!” 说话间,嬴政丹凤眼中更是凶厉大炽,看向早已汗流浃背的李斯。 “彼辈诬告陷害,莫非是六国旧族的间客,欺朕剑锋不利乎?” 李斯此时委屈的想哭,怪只怪他事先没有调查清楚,便冒然上奏,实在无可辩驳。 秦墨看了眼惨兮兮的李斯,叹道:“李廷尉一心为国,皇帝倒也不必苛责。” “想来李廷尉是深知宾客童仆之害,不如便颁布一道法令,额定二十等爵臣的宾客童仆数量。” 嬴政闻言一愣,随即颔首道:“甚善!” 李斯暗暗咧嘴,眼神幽怨。 朝堂上的三公九卿,哪个家中不是宾客童仆如云。 他这大秦最高法长官,若敢颁布法令限制,妥妥要成群臣公敌啊! 秦墨这报复也太狠了,偏偏他还不能不接。 嬴政没有理会他那幽怨的眼神,转而看向秦墨。 “额滴爱卿啊,你乃大秦彻侯,官至丞相,朕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怎能如此苛待自身?” “若是天下贤才见了,岂不腹诽朕刻薄寡恩,谁还愿为大秦效力?” “你看王翦王贲两位老将军,他们父子家中,良田万顷财货成山,尚且还不知足,你身为后辈更要善于聚财啊,往后日子还长呢!” 嬴政苦口婆心,群臣也是点头附合。 秦墨哭笑不得:“其实,隔夜饭炒的蛋炒饭,很好吃。” “隔夜饭能好吃到哪里去?” 嬴政听他又提隔夜饭,顿时便满脸嫌弃:“朕知你奉行兼爱思想,但过犹不及。” “你是咱大秦帝国的脸面,说甚也不能再住茅屋、吃隔夜饭!” 似是想到什么,嬴政突然又看向李斯,脸色微冷。 “你诬告秦卿,反是秦卿为你解围,如今见秦卿如此清苦,心中无愧吗?” 李斯秒懂,咬牙割肉道:“臣愿赠镇国候百亩大宅一座,半两钱币万枚,还望镇国候莫推辞。” 送上门的好处,狗才不要。 秦墨不跟他客气,笑道:“李廷尉盛情,本候便却之不恭了。” 嬴政满意颔首,扭头却又看向其他臣子。 群臣:“……” 群臣无语,国库里没钱,便拿我等开宰,皇帝属实不厚道。 但想到堂堂大秦帝国第一臣,住茅屋吃隔夜饭过日子,也真心说不过去。 这已经不是秦墨个人的事情,这是关乎帝国颜面的国事! 于是,左丞相王绾,赠绢帛百丈。 郎中令蒙毅,赠健马十匹。 中车府令赵高,赠朱漆车驾一副。 群臣捐钱捐物不一而足,让秦墨瞬间成为小富翁。 嬴政似乎还不满意,左右看了看,指着躲在群臣后面的王家父子。 “两位老将军躲甚?近前说话!” 王翦和王贲刚才被夸奖善于聚财,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们家是善于聚财吗? 那是功高盖主之臣的自污! 不过话又说回来,王家确实聚敛了很多财货土地。 现在嬴政又点名他们,父子俩是真尴尬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嬴政不管父子俩的小尴尬,只是拉着秦墨道:“秦卿就交给两位老将军了,教教他如何敛财。” 秦墨嘴角抽搐:“臣的敛财之术,其实也不差。” 他身为后世人,在这堪称蛮荒的先秦时期,随便弄点什么皆可日进斗金。 只是他聚敛的财货,全部用来做事了,并非不会聚财! 嬴政愣了愣,想起秦墨经常创造一些神奇物什,便也恍然了。 但是他也没有改变主意,一脸肃然的瞪着王翦父子。 “两位老将军,朕把秦卿交给你们,旁的朕不管,务必不能让他再住茅屋吃隔夜饭!” 说罢,嬴政转身离了小院,率领群臣摆驾回宫。 不大会儿功夫,小院里仅剩王家父子和秦墨,三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秦墨:“两位老将军饿吗?” 父子俩:“饿!” 秦墨:“那等我挖些土豆,款待两位老将军。” 父子俩:“……” 秦相是不是对‘款待’俩字有误解? 额们父子咋说也是大秦彻侯,你不说大排筵席招待,起码也得去酒厮摆一桌吧? 可偏偏,秦墨似乎没有怠慢贵客的觉悟。 先是将洒落满地的剩米饭喂给看门黄犬,便真挖了土豆钻进灶房。 父子俩跪坐在堂屋里等候,相顾苦笑不已。 想改变秦墨的生活习性,怕是任重而道远啊! “水开了,两位老将军先喝些热茶,稍待片刻。” 秦墨提着陶壶从灶房出来,自案几下摸出两个杯子,各撒了一把茶叶,倒入沸水冲泡。 然后,便又回了灶房忙活! “父候,秦相节俭若斯,始皇帝之交代,恐不好办呐。” 王贲捋着花白胡须,压低声音道。 王翦没搭理他,看着杯中气氲升腾,一股嘉木清香扑面而来,不禁脱口赞道:“真乃仙茶也。” 秦得巴蜀,煮茶法流传关中,秦人爱之。 而煮茶法顾名思义是煮着喝,熬煮时佐以盐、姜、桂、橘皮、薄荷等物。 喝着倒也挺有滋味,可其实就是一锅汤。 似秦墨这等炒茶冲泡之法,王翦却是从未得见,只觉香气怡人,闻之通体舒泰,故而惊为仙茶! 王贲此时也已被茶香吸引,父子俩抽动鼻子闻了又闻。 最后,眼见茶汤要凉,王翦才率先端起茶杯,小心翼翼轻抿一口。 王贲瞪眼瞧看父亲表情,但见王翦茶汤入口,寿眉便已皱起,似乎不甚美味。 可过得片刻,却又寿眉舒展,面露陶醉之色! 王贲看的满头雾水,索性也端杯啜饮。 他这一口喝的多,只觉苦涩难言,险些吐出来。 等他好不容易咽下,正想说一声苦水,那股炒茶独有的回甘,便已充斥口腔,乃至肺腑心脾。 “当真仙茶也!” 王贲也脱口赞了一句,继而捧着茶杯端详道:“原来秦相也爱华美,此杯似玉非玉,玉质中更嵌有金漆彩绘,当真巧夺天工。” 他这一说,老王翦也发现手中茶杯,似乎不同寻常。 老头原以为是玉杯,也没多看,此刻细看,不禁咋舌:“此杯,价值连城啊!” 父子俩越看越惊奇,颇有些爱不释手。 但其实,就是白瓷杯而已,烧制极其粗糙。 王贲口中所谓华美的金漆彩绘,更只是烧制失败产物。 秦墨原本是想要真正华美的金丝珐琅彩,却不小心搞成了暴发户土豪风。 …… 第三章 陛下,如今秦相又是孑然一身了! 王翦父子俩品茶赏杯的功夫,灶房里也飘出饭菜香味。 稍倾,秦墨端着铁锅和竹筷出来。 “晚辈把家中仅有的一条腊肉下锅了,两位老将军可别嫌弃。” 铁锅置于案几,锅盖掀开,一股辛辣浓香,顿时弥漫开来。 “咕嘟!”父子俩齐齐吞咽口水。 探头往锅里看去,却是土豆炖腊肉! 当初秦墨之所以穿越,是因为与家人野游走散,适时身上背着不少食材。 这些年,他带来的食材,早已培植成功,并在平灭六国期间,攻下一地推广种植一地。 八宝粥料里的各种高产主粮,还有土豆、白菜、茄子、辣椒等菜蔬……都并不稀奇了。 稀奇的是烹饪方法! “我那仅有的陶碗,方才让始皇帝摔了。” “两位老将军将就一下,便用这些三扁四不圆的碗碟用餐吧。” 秦墨从案几下摸出三套瓷碗瓷盘,给父子俩一人分了一套。 这些瓷碗瓷盘与茶杯同出一窑,由于体积相对较大,烧制难度也更大,故而比茶杯更加粗劣。 是真的三扁四不圆,上不得台面! 可纵然如此,父子俩也是小心翼翼接过,生怕给他摔碎了。 秦墨看的莞尔不已。 “两位老将军不必如此,这些碗碟皆是残次品,并不珍贵,摔了也就摔了。” 父子俩愕然问道:“残次品?难道还有更好的?” 秦墨点头:“下一窑也快烧制好了,想必能进些,两位老将军若喜爱,回头送几套到府上。” “那便谢过秦相了。” 王贲拱手一揖,欣然接受。 而王翦,比儿子脸皮更厚,则是指着茶杯道:“这杯中仙茶,最好也送一些。” “茶,当然有。” 秦墨探手又从案几下摸出一个粗瓷坛子,嘿然道:“但今日,咱们只喝酒!” 说着,拍开封泥,为父子二人斟满茶杯。 浓烈的酒香,瞬间压过炖肉香气。 王翦见此,眼露精光,口中却是打趣道:“秦相,酒精是用来给军卒伤口消毒,皇帝法令严禁饮用,你这是坏法度了啊。” “父候平日里也没少偷喝,就别逗弄秦相了。” 王贲实诚人,开口便揭了父亲老底。 “再说,这酒精是秦相研制,皇帝法令再严,也管不到秦相头上。” 秦墨听得哈哈大笑:“酒精那东西喝了伤身,皇帝颁布法令禁饮,其实也是为军中将士着想。” “不过,晚辈这坛并非酒精,而是真正的美酒,两位老将军放心饮用。” 武人粗犷,没有不爱酒的。 父子俩闻言,立即各自端杯品尝。 窖藏过的二道锅头,少了燥劲儿,醇厚确非酒精可比。 父子俩一杯下肚,不由眼睛放光,赞道:“美酒!” “别忘了还有美食。” 秦墨率先夹起一块炖至酥烂的腊肉,塞入口中开吃。 父子俩也不再客气,迫不及待夹了炖肉品尝,却是又香又辣,让人欲罢不能! 两位大秦彻侯,一口酒一口肉,吃的不亦悦乎,一边吃喝还不忘一边感慨。 “看来,秦相虽节俭,却并不苛待自身。” “额们父子平日的吃食,与秦相的吃食相比,可称泔水矣!” …… 两日后,秦王宫御园。 嬴政身穿玄黑便服,观看长子扶苏舞剑,点评道:“华而不实,终究少了锐气。” “你若与秦墨捉对厮杀,怕是眨眼便已人头落地!” 扶苏收剑苦笑:“父皇说笑了,秦相乃华夏第一勇士,儿臣如何能比?”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日后秦墨再行征讨之事,或可跟去历练一番,定让你获益良多。” 嬴政嘱咐道,扶苏连忙揖手称是。 父子二人又闲聊一番,嬴政突然看向身旁侍立的赵高,问道:“秦墨这两日没来上朝,可是从那茅屋中搬出去了?” “秦相尚未搬出去。” “未搬?” 嬴政顿时皱起眉头。 赵高惶恐,赶忙解释道:“皇帝有所不知,李廷尉赠与秦相的百亩大宅,被秦相用以新设了一座学馆。” “臣等赠与的健马、车驾、绢帛等财货,也被秦相变卖,用以聘请夫子。” “如今,秦相又是孑然一身了!” 嬴政都听傻了,“又……又败光了?” “照此下去,给他个国库,也不够败啊!” 扶苏不敢苟同,替秦墨辩解道:“父皇,秦相一心为国,父皇应该夸奖才是,怎能说败光?” “你个瓜怂懂甚!” “自三皇五帝以来,你见哪家贵族勋臣,住茅屋吃隔夜饭?” “大秦还要不要脸面了?” 嬴政没好气训了儿子一通,然后向赵高问道:“王翦王贲呢?朕是怎么交代他们的,竟连些许小事也办不妥!” 他是真怒了,直呼两位彻侯的姓名。 “两位老将军每日三趟去茅屋苦劝,奈何秦相也是心性坚毅之人,不是旁人轻易能劝动的。” 赵高无奈解释道。 嬴政冷哼一声:“劝不动,难道不会用计?” “两个在沙场上智计百出的老将,摆不平一个后生晚辈,丢不丢人!” 赵高:“……” 扶苏:“……” 那是咱大秦帝国的丞相,不是六国旧臣,用得着如此吗? …… 当夜,连续在秦墨家蹭吃蹭喝两天的王家父子,终于良心发现了。 父子俩在府中大排筵席,邀请秦墨上门赴宴。 秦墨架不住两位老前辈的盛情邀约,只得带了礼物前去。 “新出窑的瓷器。” “新炒制的雨前山茶。” “还望两位老将军莫嫌寒酸!” 秦墨徒步而至,将手里拎着的礼物奉上。 王翦王贲看着堪比玉器的素瓷,闻着沁人心脾的茶香,不由老怀大慰。 “好好好,如此厚礼,怎会嫌弃寒酸,快快入席。” “近日府中新得一舞姬,美貌绝伦,翩然若仙,惯会舞剑,秦相定要品鉴一番!” 两个老不正经,将秦墨按在席间,又挥手叫来舞姬助兴。 秦墨倒也安之若素,让吃喝就吃喝,让看美女就看美女,见舞姬剑技不凡,还不忘鼓掌喝彩。 “秦相,此女身段可还入得法眼?” 王翦挑了挑寿眉,满脸暧昧道。 那模样,当真像个老龟公。 秦墨哭笑不得,点头道:“甚好。” …… 第四章 小丫头片子不知人间疾苦 王翦听秦墨说好,顿时来了精神,凑过去附耳低声道:“此女媚骨初成,且有一身武艺,等闲男儿怕是降不住她。” 王贲趁热打铁,跟着说道:“秦相不如收入房中,将之驯服!” 这特喵,当真活脱脱就是俩龟公。 秦墨:“呃这……” 王翦不等他回答,便向舞姬招手道:“虞姬,近前来。” 秦墨听到舞姬的名字,却是身体一僵:“虞姬?” 虞姬停下舞剑,款步而至席前,向王翦、王贲见礼,而后又向秦墨见礼。 王贲趁机道:“虞姬,你可知眼前这位英伟男儿是谁?” 虞姬抬眼瞧了瞧秦墨,复又低眉顺目道:“妾不知。” 王贲嘿然:“你可知华夏第一勇士是谁?” “知晓,妾仰慕已久。” “你可知坚持推行郡县,让华夏再无分裂战乱之苦的是谁?” “知晓,妾仰慕已久。” “你可知培育高产粮种,让华夏万民再无饥馑之忧的是谁?” “知晓,妾仰慕已久。” 王贲三问,虞姬三答,惹得老王翦哈哈大笑:“既是仰慕已久,岂能当面不认?” 虞姬立即向秦墨一揖到地:“妾见过镇国候。” “无须多礼。” 秦墨摆手,表情古怪道:“你是楚人?” “妾正是楚人。” “那你认识楚人项羽么?” “妾不识。” “……” 秦墨咂咂嘴,不再多问。 没有项羽衬托,虞姬也不过是个苦命的舞姬。 …… 半个时辰后,镇国侯府旁的茅舍中。 “好吧,你并不命苦,华夏大地上九成九的百姓,都没你活的滋润。” 秦墨看着虞姬身后的数箱衣物首饰,只能如此感叹。 王家那俩老不正经,到底还是把虞姬送给他了! “你确定要跟着本候过日子?” “本候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如果你想回武成候府,还来得及。” 秦墨不介意身边多一位美人伺候,男人嘛,懂的都懂。 但他不想把本就入不敷出的钱财,用在金屋藏娇上,只能把丑话说在前头。 “妾仰慕镇国候已久,有幸能服侍左右,又怎会怕苦?” 虞姬说的恳切真挚,仿佛能服侍秦墨,人生便已经圆满了。 但其实,她心里正激动着呢,因为王家父子为她入了良藉,更言明秦墨尚未娶妻。 她若能捷足先登,那便是彻侯夫人了! 只要能做彻侯夫人,莫说是住茅屋,住猪圈她也没二话! 而且话又说回来,她根本不信秦墨,能如此清心寡欲过一辈子。 以前或许能自得其乐,但那是没享受过,一旦开了荤…… 哼哼,男人的德行,她自幼便见得多了! …… 虞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当下便服侍秦墨脱衣就寝。 秦墨脱了衣服钻进被窝,见她也要脱衣钻进来,不由皱眉道:“你多大?” 虞姬俏脸泛起红晕,扭捏道:“很大呢,平日舞剑还需缠起来,否则难有平衡。” 秦墨:“……” 开黄腔是吧? 我也很大,两手都握不住呢,吓不死你! “睡上来吧。” “……” 虞姬大喜,但又不敢表现出来,怯生生低头,缓缓脱下衣裙,钻进被窝。 然后,她懵逼了! 因为在她装腔作势这会儿,秦墨已经出了被窝,在床榻旁重新铺设被褥。 “好生休息吧。” 秦墨撂下一句话,吹灭烛火睡下。 小丫头片子不知人间疾苦,或许明天就后悔,想回武成候府了! …… 次日,清晨。 虞姬等了一夜,也没等来秦墨兽性大发,只能顶着俩黑眼圈起床洗漱。 秦墨也穿衣洗漱。 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秦墨:“你饿不饿?” 虞姬:“饿!” 秦墨:“本侯也饿,那你是想让我这大秦彻侯给你做饭吗?” 虞姬:“……” 虞姬很识趣,赶忙去了院子里摘菜,然后钻进灶房忙活。 半个时辰后,虞姬烹调的先秦式饭菜,秦墨是捏着鼻子吃完的。 吃罢,便出了门。 他这一走就是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方归。 意外的是,虞姬居然还没回武成候府,不但没回,更将茅舍打扫的一尘不染,为他做好了饭菜。 秦墨也不废话,吃完闷头就睡,第二日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如此一连过了三日,不知人间疾苦的虞姬,依然没有离开,但秦墨却撑不住了。 先秦式饭菜,真不是他这后世人能享受的,再吃下去嘴里都能淡出鸟了。 他哪怕是刚穿越时,混迹于卒伍,也是主动担任火头兵,想着法做美食,从不肯吃先秦式饭菜。 现在成了彻侯宰相,反倒一连吃了几天,简直特么要命! “你真不打算回武成候府了?” 秦墨忍无可忍,打算给虞姬一个台阶,也给自己一个台阶。 但虞姬只是摇头:“不回,妾此生跟定君子!” 秦墨是真搞不懂了,皱眉道:“为何?你还没吃够苦头?” 虞姬抿唇一笑:“君子或许忘了,妾乃舞姬。” “近年虽凭借色艺,被王侯公孙奉为座上宾,可说到底,自幼却是在苦水里泡大的。” “君子口中的苦头,对妾来说,实在稀松平常!” 秦墨哑然:“难道你不想锦衣玉食?” “想!” 虞姬肯定点头:“但妾更想服侍君子,让君子不必忙碌于灶榻,腾出时间做更伟大的事情。” “妾前日整理屋中简牍,看到了君子为华夏万民设想的盛世。” “到那时,或许便不会再有妾这样的苦命人。” “有生之年若能见到那等光景,妾死而无憾矣!” “君子还需要财货开办学馆吗?妾那些首饰华服,或可换回一些财货,届时尽数赠君子!” 虞姬似乎已经陷入类似宗教狂热的情绪中,看向秦墨的眼神都放着光。 秦墨上下打量了一番虞姬,不料此女竟有如此觉悟,当下砸了砸嘴才开口。 “想在大秦开遍学馆,绝非一日之功,你那点东西还是留着吧。” “而且,眼下最紧要的,也不是开办学馆,匈奴近日又越过赵地长城,闯进来烧杀抢掠了。” “你身为楚人,想必应该经历过,南越人闯进楚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匈奴便与南越一般,皆野蛮夷狄,必需征讨灭之!” 第五章 虞姬:妾要卖华服卖首饰,捐钱! 时间推回到三日前。 虞姬顶着黑眼圈,目送秦墨出门后,便站在逼仄小院中发呆。 小院与镇国侯府毗邻,目光越过侯府围墙,能隐约窥见府内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 巍峨华美,威严气派,俨然不输秦王宫! 若能成为彻侯夫人,眼前这座侯府,她便是主人,与秦墨共享之。 但…… 想到昨夜受到的冷落。 想到秦墨的廉苦自守。 小丫头心中又不禁打起退堂鼓! 侯府再好,彻侯夫人再尊贵,也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得。 “虽入良藉,却也身不由己。” 虞姬俏脸上泛起落寞,轻叹一声。 然后,转身回了茅屋中,开始收拾洒扫。 茅舍中物什不多,唯一值得费心思的,便是堂屋里堆积的简牍。 许是昨夜招了老鼠,其中几捆简牍遭了殃。 虞姬拿起一捆麻绳断裂的散乱简牍,进行整理修复。 她是识字的,倒也不怕弄错每片竹简的顺序。 不过,随着一片片竹简看下来,她却是入了神。 简牍里的内容并不复杂,是秦墨奏请始皇帝,废除将六国战俘充为奴隶的法令,转为劳改苦役,并设定年限,年满则打散安置。 这是一项在平灭六国期间,便已实施的政策,虞姬近两年在关中,便见过不少原是早期战俘的百姓,皆安居乐业。 “没想到,如此仁政,竟是这位攻城略地的华夏第一勇士提出……” 虞姬心中感慨,将之修复好后,便又好奇拿起一捆简牍观看。 她越看越入迷,看完一捆又一捆,美眸中异彩连连。 【增强监察天下官吏,加大刑罚,杜绝官吏滥用权利欺压百姓。】 【修改秦法中对百姓的禁锢,加大商税征收,以商养民,与民修养生息。】 【引进西域棉种,研制织棉布法,为百姓增加物美价廉的御寒之物。】 【开设学馆,招收普通良家子,从中考拔官吏,打破贵族世家的权利垄断,让百姓真正跳出旧贵族的压迫。】 …… 虞姬突然放下竹简,快步冲出茅舍,站在小院中,鼻息凝神竖起耳朵。 “一九得九,二九十八,三九二十七,四九三十六……” “格物致知,万物究其原理,遂有百工之机巧……” “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 隔壁侯府中隐隐传出读书声,只虞姬听见辨别出的学科,便有算术、百工、律法。 虞姬听得如痴如醉,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汪汪汪!” 看门的黄犬,突然放声吠叫。 虞姬扭头看去,却是一位戴着斗笠的老者,正在背着箩筐,捡拾门外的牛马粪便。 可是,当她看清老者斗笠下的面容,不禁为之一愣,差点笑出声! “长者,莫要来我家门前捡便宜,那些牛马粪便,我家中菜田也要用。” 虞姬摆出泼辣小妹的架势,走出小院与之争辩。 但,等真到了近前,却又低声道:“王贲老将军乔装而来,可有要事吩咐?” 王贲道:“秦相可曾与你欢好?” “未曾。” 虞姬俏脸一红,继而又苦笑解释道:“妾昨夜备受冷落,恐不能改其心志。” 王贲皱眉,装模做样的捡了几颗粪球,好半晌才又道:“秦相这等人,便如你们楚人那位屈原大夫,心性坚毅不为外物所动。” “但,君子可欺以其方,你便投其所好,待他将你引为红颜知己,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虞姬恍然点头:“妾懂了。” 王贲不再多逗留,又嘱咐了虞姬几句,便心满意足离去。 于是,有两位当世名将在背后出谋划策的虞姬,终于不再想着离开,一连三天任劳任怨。 并在秦墨忍无可忍,主动问她心意时,适时摆出‘位卑不敢忘忧国’的狂热模样,嚷嚷着要捐出全部身家,帮秦墨开设学馆。 说实在的,她还真怕秦墨答应,把她全部身家给收了。 幸而,此举顺利博得秦墨好感,秦墨没要她的家当…… 不过,此时此刻。 当秦墨说出匈奴犯边,又将匈奴与南越放在一起比较时,身为楚人的虞姬,是真感同身受了。 因为,她亲眼见过南越蛮子闯进楚地烧杀抢掠,触目惊心! “君子要领兵征讨匈奴吗?”虞姬振奋精神问道。 对于华夏诸民来说,自家人打出狗脑子,那终究是自家事。 而尊王攘夷中的攘夷二字,则是华夏诸民的普遍共识。 这时代也不讲劳什子的怀柔,对夷狄没道理可讲。 你敢来,我便敢去,只看谁更头铁! 秦墨模棱两可道:“而今国库空虚,至于是否发兵征讨,朝堂上还在商议。” “妾立刻变卖华服首饰,捐财货为将士壮行。” “另外,妾在咸阳城中还有些好姐妹,想必她们也愿为出征将士助一臂之力。” “妾这便去找她们!” 虞姬这次是真要捐钱了,不等秦墨在说什么,已然抱起首饰盒,兴冲冲离去。 秦墨目送她背影消失,不由暗暗点头。 此女年纪尚幼,心思或许有些浅薄,但在大是大非上,却已有自身见地。 也难怪未来能成就霸王别姬的壮烈凄美。 …… 与此同时,秦王宫大殿。 嬴政一边批阅简牍,一边与王翦闲谈。 “三日前,臣将一名美姬入了良藉,送到秦相身边伺候。” “那美姬不止姿容绝世,更兼有文才,善于剑技,堪称能文能武,臣与臣子也为其出谋划策,助其俘获秦相之心。” “不过,那美姬热衷华服美饰,秦相不免便要破财供养了。” 王翦滔滔不绝,老脸上满是奸计得逞的畅快,似乎又找回当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感觉了。 嬴政也是听得连连颔首,颇为满意。 匈奴犯边固然可恨,但发兵灭之即可,唯独秦墨,实在让他头大。 堂堂大秦彻侯兼丞相,吃隔夜饭度日…… 嬴政这几日每每想起,便觉难堪不已,额是缺你钱花怎滴? 如今秦墨有美姬服侍在侧,想必已然尝过个中滋味欲罢不能,就算他自己不愿奢华,又怎能忍心苛待佳人? 第六章 祖龙这是想要去听墙根啊! “嗯,待秦墨改了习性,朕便再赐他美姬数名,分化其宠爱,免得真被那能文能武的美姬迷了心智,断送咱大秦栋梁。” 嬴政给出善后方法道,他可不想因美色而真毁了秦墨这等大才。 王翦颔首:“皇帝此法甚善。” 计议已定,王翦便要告辞离去,但嬴政却突然放下毛笔,玩味道:“时已入夜,秦墨怕是要与美姬共享鱼水之欢了,不如去看看如何?” 祖龙这是想要去听墙根啊。 王翦闻言不禁一个趔趄,好悬没趴地上。 “往日朕与众臣欢宴,众臣皆放浪,便是宫中美姬,也多有被冒犯。” “但,朕从未见秦墨那般忘形,如今难得他开了窍,不看看热闹实在可惜啊。” 嬴政嘿然叹道。 王翦还能说什么,舍命陪君子呗。 …… 君臣二人趁着夜色,微服出了秦王宫,直奔镇国侯府旁的茅舍。 王翦前几日常来,看门的黄犬还认得他,便也没有吠叫。 “唔,怎未熄灯?” 王翦见茅舍中还亮着油灯,不由奇怪道。 嬴政不怪反喜,笑道:“黑灯瞎火有甚趣味,老将军岂不知灯下赏美之乐?” 王翦:“……” 年轻人就是会玩儿。 两个听墙根的满怀激动,捻手捻脚翻过篱笆,潜到茅舍外侧耳倾听。 屋内确有人声,并未睡下。 “妾变卖首饰,筹得半两钱万枚,若再变卖华服,应可再得数千。” “另外,妾走访城中姐妹,又筹得半两钱近十万枚,明日便能送来。” “君子可用这些钱财,为将士添置粮草甲械,讨灭匈奴,护我华夏太平!” 虞姬柔媚的声音,此时透着铿锵,杀气腾腾。 嬴政:“……” 王翦:“……” 特么什么鬼? 这哪是腐化秦墨啊? 这是反被秦墨带偏了啊! 咱帝国的国库再如何空虚,也用不着你们一群舞姬捐献钱财打仗啊! 虽然,此举确实让人感慨…… 呛啷—— 屋内突然响起拔剑声,接着便是秦墨的声音:“门外来客,何不进屋一叙?” 嬴政和王翦面面相觑,情知是被发现了,只得整了整衣衫,推门而入。 秦墨微微愣神,收剑入鞘,向二人见礼:“皇帝,老将军,恕未远迎。” 虞姬自是认得王翦,但却是第一次见嬴政,赶忙也跟着见礼。 嬴政没好气的瞪了虞姬一眼,鼻中发出冷哼。 此举让虞姬惶恐不已,简直快吓哭了。 秦墨看的莫名其妙,皱眉道:“皇帝何故恶了这小小女娃?” 此言一出,虞姬顿时不惶恐了,只剩懵逼:“女、女娃?” 嬴政也是愕然,指着身段婀娜的虞姬道:“难道在卿眼中,此女只是个女娃?” 王翦则是看着虞姬青涩俏脸,突的恍然一拍大腿。 “啪,尚未探明敌情,便冒然出兵,失算矣。” “原来秦相是爱熟妇!” 秦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还有,谁跟你说我爱熟妇了? 话又说回来,少女有少女的妙,熟妇有熟妇的好,我爱熟妇咋了? 有罪嘛! “此女二八之龄,不是女娃又是什么?” “似她这等年岁,若是敦伦育婴,十有六七是要难产殒命!” “其实,臣早已有意上书皇帝,为百姓指定婚配年纪,以免女子早孕伤身,白白殒了我华夏女儿性命……” 秦墨趁机进谏道。 虞姬心中怨念顿时消解,大抵也明白了昨夜,秦墨为何冷落自己。 那并非冷落,而是出于爱护! 也不只是爱护自己,而是爱护华夏女儿! “君子真乃虞姬平生仅见大贤,那自诩仁爱的孔孟之说,也断不如君子这般。” 虞姬孺慕拜下,马屁张口就来。 嬴政和王翦只能苦笑,这美姬到底站那边的,是真被带偏了! “秦相,人生一世何其短也,当及时行乐啊。” “若错失大好年华,到了老夫这般年纪,便悔之晚矣。” “皇帝宫中有不少美姬,年岁见长却未得宠爱,既然秦相爱熟妇,不妨赠与秦相。” 王翦苦口婆心劝说,顺便拿王宫里的美姬做人情。 “……” 秦墨想吐血:“老将军你这样搞,是想要华夏诸民都知道我爱熟妇吗?” 后世恐怕要把我跟曹丞相并列啊! “朕稍后回宫挑选,年过二十未得宠幸者,全让赵高送来与卿。” “卿若不留用她们,也别想着放她们婚配,朕尽杀之!” 嬴政也不讲道理了,直戳秦墨软肋。 你不是爱护华夏女儿嘛? 便逼你就范! 秦墨:“……” 秦墨无语至极,他了解嬴政的秉性,说得出来,便做得到,只得委婉道:“臣领命。” “不过,臣手中没有余财,恐怕供养不了如此多的美姬。” 嬴政见他终于服软,不由笑道:“卿想要财货,无论去偷去抢,哪怕贪污受贿,随卿之便!” 这话说的,王翦都无语了。 天下哪有君王怂恿臣子贪污受贿的道理? 嬴政心意满足,也不再逗弄秦墨,转而看向虞姬。 “尔年纪虽幼,却知晓大义,属实可贵。” “奈何秦无女爵,便赐尔中宫谒者之官身,岁禄三百石!” 中宫谒者乃是皇帝内臣,尊贵尚在普通臣子之上。 虞姬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赶忙双手为揖一躬到地:“妾……仆谢皇帝封赏。” 嬴政受了一礼,又看向秦墨道。 “爱卿,匈奴犯边,百姓受虐,朕欲西巡祭祖,威慑塞外诸胡,卿以为然否?” 秦墨微微一愣,心说该来的还是要来。 始皇帝五次出巡,被批为暴政虐民,因为每到一地,便要征发徭役,修建驻跸离宫,还要提供粮草给西巡队伍,实在不体恤民力。 当然,凡事有利有弊。 嬴政第一次西巡祭祖,威慑塞外诸胡,匈奴也不敢再妄动,算是为南征百越打下坚实基础,不可谓不重要! 嬴政不直接发兵征讨匈奴,只是选择西巡,显然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南越丰饶之地。 毕竟,打匈奴吃力不讨好,打南越则好处肉眼可见! “臣赞同西巡。” “但,既然要西巡,便要动用民力,不如一劳永逸,臣有把握趁机解决匈奴之患!” 秦墨肃然回道。 第七章 三代除国,塞外之地皆为华夏矣! “臣有把握一劳永逸解决匈奴之患!” 秦墨一言既出,却是把嬴政和王翦都吓到了。 自西周天子被犬戎所杀,东周天子被迫迁都洛阳,塞外诸胡之患,便已困扰华夏诸国。 其中秦、魏、赵、燕四国,更是首当其冲,数百年来,反复与塞外诸胡拉锯拼杀。 最后,四国不得不认命,修建防御性长城。 近些年匈奴趁机做大,占据河套富饶之地,并一统塞外诸胡,强盛尤过大秦。 秦墨说一劳永逸解决匈奴之患,确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嫌疑。 “爱卿有何妙策,不妨道来!” “正好王老将军也在,可帮你参谋一番。” 嬴政跪坐席上,郑重问策。 王翦也于下首跪坐,静等秦墨高论。 “臣之策,须有三个前提。” 秦墨竖起三根手指道。 嬴政:“讲。” 秦墨稍稍沉吟,组织好措辞。 “第一个前提,西巡途中皇帝要轻车简从,在到达边地之前,与出征大军一同行动。” “沿途不要驻跸离宫,不要郡县官吏觐见,一切按照大军出征的规矩办!” 嬴政听得直咧嘴,迟疑道:“其实,朕可将西巡祭祖之事延后,便在咸阳城等候出征将士的捷报,免得拖累行军。” 平灭六国期间,他也去过几次前线安抚军民。 他也深知,论治军之严,大秦战将无出秦墨其右者。 便是一门双彻侯的王翦、王贲父子,在治军一道上,也是远远不及秦墨。 进了秦墨军中,便不可能有优待,嬴政不是受虐狂,没必要非跟着大军行动。 “皇帝必需去边地!” 秦墨言辞坚决,道:“此次征讨匈奴,是为护我华夏诸民,皇帝必需前去坐镇。” “去之前,还需将皇帝此举明发九州郡县,使六国遗民知晓,届时定可尽收民心。” “尤其可使赵地遗民归心!” 平灭六国的战争中,秦赵之间打得最惨烈,如今赵地百姓,对大秦的管制也最抵触。 此次匈奴闯进赵地烧杀抢掠,若能处理得当,便能极大化解,赵地百姓心中的芥蒂! 王翦听得颔首不已道:“秦相此言甚善,皇帝当去边地坐镇,为华夏诸民表率。” “朕……允了!” 嬴政虽不想吃苦头,却还分得清孰轻孰重,咬牙点头道。 “第二个前提,臣要三万善于骑射之士,装备甲胄强弓利刃,配三匹以上母马。” “另外,臣曾奏请皇帝,暗中制造的高桥马鞍、马镫、霹雳弹,如今也都可以拿出来,装备给三万骑兵锐士了。” “如此方能攻无不克,穿插打击攻其不备,一举捣灭匈奴王庭,再以闪电手段扫荡残部!” 秦墨杀气腾腾道。 嬴政和王翦对视一眼,心知这才是重点,也确实可行性极高! “爱卿,如今国库空虚,若按卿之所言,恐难供应三万铁骑。” “不如,朕征发十万老卒锐士,交由爱卿统领,想必也能大破匈奴!” 嬴政委婉提议道。 秦兵正卒出征打仗,皆是自备物资,粮食衣物兵器牲畜不一而足。 朝廷只需征发更卒徭役为之运输,并提供弓弩铠甲战马等战略物资,必要时向兵卒提供借贷! 这也是秦法变态之处,几乎等同于空手套白狼。 每一位秦兵正卒自备的物资,都是先期投资,战场上若不奋勇杀敌,那便是血本无归。 反之,只需斩下一枚甲士首级,即可大赚特赚,升爵、赏田、赐宅、免赋,子侄还能去做公务员…… 总而言之,现在嬴政没钱,依然想空手套白狼! “十万老卒锐士,自是能大破匈奴!” 秦墨首先肯定嬴政的提议,可随之又道:“但匈奴皆乃游牧之民,战之不胜即可远遁千里。” “若不能歼而灭之,过个几年,又会卷土重来。” “皇帝是想一劳永逸?还是想反复拉锯?” 嬴政当然是想一劳永逸,沉吟好半晌才点头道:“那便依卿之策,装配三万铁骑。” 这边说着,虞姬终于烧好了一壶热水,给三人端上来。 嬴政主动接过陶壶,为秦墨倒满一杯热水:“卿的最后一个前提,也讲来吧。” 虞姬看着这一幕,不禁暗暗咋舌。 始皇帝居然亲自给君子倒水,看那坦然自若神态,怕是以前也没少做。 这到底是多大的信重啊? 自己再不抓紧爬上床,等始皇帝把宫中美姬送来,尊贵无比的彻侯夫人之位,可就悬了! “最后一个前提,分封诸侯于匈奴旧地。” 秦墨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然后,自案几下抓了一把茶叶,撒入三人面前的茶水里,静等嬴政和王翦回神。 嬴政眉头皱成疙瘩,看向秦墨的丹凤眼中,似有愤怒:“朕一直认为,卿推行郡县,乃朕之知己。” “不曾想,卿也有分封之念!” 祖龙此生最恨背叛,尤其是亲近之人的背叛。 老王翦在旁边吓得一缩脖子,心脏都快蹦出来了,暗怪秦墨乱说话。 但秦墨却笑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臣既然敢让皇帝行分封之事,自然也有解决之法。” 嬴政强压怒火道:“何法?” 秦墨:“推恩之法,父死,诸子女分继,三代而除国,转为郡县。” 嬴政一滞,丹凤眼中的愤怒,迅速化为惊喜。 老王翦则是瞠目结舌,浑浊老眼直勾勾盯着秦墨脑袋。 他想扒开看看,里面的脑浆子,跟普通人到底有何不同,居然连这么绝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啪,妙啊!” 嬴政一拍大腿,高声叫好:“如此分封,三代除国,塞外之地,皆为华夏矣。” “果真是一劳永逸之良策,爱卿确为华夏第一智者!” 他这一高兴,马屁也是张口就来。 …… 次日,秦王宫中发出一道诏书,由快马传往九州郡县,乃至乡里亭甲,晓谕华夏诸民。 【匈奴犯边,闯进赵地烧杀抢掠,始皇帝要亲自领兵征讨匈奴,拯救赵地百姓于危难,护佑华夏诸民!】 【此次征讨匈奴,不征更卒徭役,只征募善于骑射之士为正卒,无需自备物资。】 【华夏诸民若有愿为出征儿郎助威者,可自发捐献财货粮草与郡县,再统一运往咸阳或赵地边境!】 第八章 还是勒紧裤腰带,再捐一些吧! 秦法管控下的帝国,基层动员能力堪成一绝。 郡下设县道,县中为乡镇,乡内分数亭,亭又有各里,里间编户什伍。 皇帝的权利,几乎深入到每家每户。 所以当‘始皇帝亲征匈奴’、‘拯救赵地百姓于危难’、‘护佑华夏诸民’的诏书,自秦王宫内发出后,九州大地以咸阳为中心,迅速蔓延沸腾! 攘夷终究是华夏共识,无论六国遗民如何抵触秦廷,面对始皇帝这道诏书,却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这瓜怂有种! 无数任侠、剑客、老卒,得知诏书内容之后,自备粮草兵器,在乡老、亭长、里甲的带领下,从九州各地赶赴赵地,去剿杀犯边匈奴。 这得益于秦墨推广的高产粮种,自持勇武者哪怕没有军功爵刺激,也敢浪费家中堆积如山的粮食,去跟匈奴人比试谁更头铁! 与此同时,王翦王贲两位老将军,也在始皇帝的授意下,开始搜集征调母马,并从老秦人中征募骑射锐士。 在秦法中规定,在籍成年男子编为更卒,每年服役一月,其实就是服徭役,什么都要干,但也接受军事训练。 更卒得到训练后,选拔优异者转为正卒,秦军平灭六国的主力,便是这些正卒,无战事时也是每年服役一月。 而正卒中的勇武者,则会被选拔为戍卒,大抵也就是锐士,一次最少服役一年,然后十年无需服役。 王翦王贲便是从这些老卒锐士中,征募善于骑射者,堪称优中选优! 大秦少府监也在按照秦墨的要求,全力制造马鞍、马镫、霹雳弹、马甲…… 国库里那点可怜家底,肉眼可见的被消耗下去! 幸而有无数百姓,捐献财货粮草,为出征儿郎壮行助威,才让嬴政心里好受一些。 另外,百姓都慷慨解囊了,大秦的官吏勋爵们,自然更要做起表率。 …… “诸位,皇帝的意思,我已经传达到。” “大家商量一下捐多少,各自送去给秦相即可,由他调配!” 赵高笑眯眯撂下一番,飘然而去,留下一群大秦文武,满脸苦笑。 “前些日子才给秦相捐过,如今又要捐,本廷尉家中的妻儿老小,怕是要喝西北风度日了。” 李斯忍不住发牢骚道。 他是大秦最高法长官,要以身作则,平日不敢聚敛财货,一家人全靠岁禄过活。 偏偏前次给秦墨扶贫,属他出血最多,家中已然入不敷出。 再捐下去,他全家真要喝西北风度日了! “此次是皇帝亲征需要财货粮草,咱们做臣子的,总归是不能太小气。” “还是勒紧裤腰带,再捐一些吧。” 蒙毅出声安慰一番,然后起身道:“吾先回家中准备财货了,诸位自便。” 众臣见他如此,也只得陆续回家准备。 李斯更是无可奈何,垂头丧气回到家里,像抄家似的翻箱倒柜,又凑了一万枚半两钱。 让家仆用牛车拉着,亲自带路送往镇国候府旁边的茅舍! “清香扑鼻,沁人心脾,真是仙茶啊。” “此器具似玉非玉,当真华美。” 李斯走到半途,却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人群中间还不时传出惊叹声。 家仆上前驱赶,也没人让路。 李斯隐约闻到一股嘉木奇香,心中也生了好奇,便拦住要发飙的家仆,自己挤进人群中查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美艳妇人,甚是惹人。 不过,李斯的目光,却被别的东西吸引。 美妇身前置有案几,上面摆着一套器具,亮白如玉,却又似玉非玉,内嵌金漆彩绘,端是华美非常。 “美器也!” 李斯咂嘴赞了一声。 此时美妇正在摆弄身旁的红泥小火炉,炉内燃着松球,炉上烧着一个精美提梁壶,壶中之水已然滚沸。 美妇垫着素麻布,将提梁壶拿起,冲洗面前器具。 人长得美,做什么都显得好看,加之其心无旁骛,举止间给人以行云流水的沉凝之感。 便是李斯也看的痴了! 直到刚才那股嘉木奇香再次出现,李斯才猛然回神,赶忙定睛瞧看器具中冲泡的物什。 茶叶,枯黄的茶叶! “此乃炒制而成的茶叶,君子可要品尝?” 美妇很有眼力劲儿,见李斯衣着华贵,便端起一杯,邀他品鉴。 李斯也不客气,小心翼翼接过,先是赏玩土豪风瓷杯一番,然后又闻嗅茶香,最后才啜饮。 “唔!” 李斯闷哼一声,眉头皱起。 但片刻后,却又舒展眉头,闭目回味道:“果真仙茶也!” 美妇嫣然一笑,玉手提壶为他再续一杯,然后将余下茶水,分于围观者品尝。 “美娘子,你在此处设茶摊,想必也不是消遣炫耀吧?” “说个价钱,额便买了你回家!” 人群中有大煞风景者嚷嚷道。 李斯品茶的雅趣被打断,不由怒瞪那人。 但美妇并不见怪,只是巧笑嫣然的打趣道:“妾乃镇国候府之歌姬,君子当真要买?” 那人顿时一滞,讪讪咧嘴道:“额是玩笑而已,玩笑,呵呵。” 而其余围观者,虽无他那般尴尬,却也立时肃容,便是四处乱瞄的目光,也收敛起来,一个个宛若柳下惠目不斜视。 “妾不卖身,但这仙茶与瓷器是要卖的,诸位君子愿买吗?” 美妇笑问道。 人群为之一静,旋即便炸了锅。 “当然买啊!” “作价几何?” “有多少额全要了。” 人群汹涌,谁也不愿错过如此宝器仙茶。 李斯悄么蔫儿的把手中瓷杯,缩进袖子里,趁乱退出人群。 然后,他也不给秦墨去送捐献了,就站在人群外看热闹。 约莫过了有半刻钟,宝器仙茶被咸阳豪客们抢购一空,美妇身前已然堆了成山的半两钱,更有不少金饼夹在其中。 美妇向路旁挥挥手,两个剑客不知从哪钻出来,帮美妇抬起金饼钱币,走进远处的镇国侯府。 “秦墨啊秦墨,亏得皇帝夸你廉苦自守,原来财货都藏在侯府内。” 李斯冷笑一声:“这次看你如何狡辩?!” 第九章 瓜怂欺人太甚,这是把额当乞儿打发啊? “主人,还去秦相家中送钱吗?” 家仆凑到李斯身边问道。 李斯大手一摆:“不送了,你立刻把牛车赶回家。” 家仆:“主人不回家吗?” “不回。” 李斯坚决摇头:“本廷尉便在此等候,阻拦捐献财货的同僚,向他们揭露那厮虚伪面目!” 家仆领命,赶着牛车离去。 李斯则好整以暇,堵在去往镇国侯府的必经之路。 不过,捐献财货的同僚还没等到,往侯府里运钱币金饼的美妇剑客,却是一波又一波。 显然,都是贩卖宝器仙茶所得! 李斯看的瞠目结舌,心中粗略估算一番,发现怕是已有上百万钱了。 而且那些美妇剑客组合,还在源源不断出现! “嘶,难道他想用这些财货支援国库,用以征讨匈奴?” 李斯心念电转,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前次他冒然出手,状告秦墨蓄养宾客,算是吃了闷亏,如今自然学乖许多。 毕竟,秦墨敢倾注身家,以始皇帝之名,为帝国开设学馆,完全不计较自身名利。 而今将这上百万钱,捐给国库征讨匈奴,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李廷尉嘴上喊穷,捐献财货却是最快,当真一心为国啊。” 李斯正自头脑风暴,远处却传来一声慨赞。 抬头看去,却是左丞相王绾,领着家仆运送财货而来。 李斯赶忙揖手见礼,然后肃然道:“王相,我并未捐献财货。” “为何?”王绾诧异道。 “王相请看。” 李斯从袖子里拿出先前偷藏的瓷杯,一边让王馆观赏,一边肃然解释。 “此宝器乃秦相所制,用以高价贩卖,聚敛钱财。” “另外,还有一种仙茶,此宝器中尚有余味,王相闻一闻,是否受用?” “两者贩卖所得钱财,只我见到的,已有上百万之多,照此下去,得千万钱,也非难事。” “秦相和皇帝向来互通有无,若用这千万钱征讨匈奴,又何需吾等再捐献财货?” 李斯说到最后,语气中已满是埋怨。 当然,还有那么一丝不为人所知的嫉妒,嫉妒秦墨与始皇帝的亲厚。 王绾沉吟半晌,皱眉道:“始皇帝也是吝啬,如此多的钱财,难道不够征讨匈奴吗?” “居然还要从吾等臣子身上刮油水,真是不当人君呐!” 大秦治国,法家为主,儒墨辅之。 而他是老儒士,讲究一个‘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君与臣相互成全。 而始皇帝的吝啬,多少让他有些不满了! “那……王相还要捐献财货吗?”李斯问道。 “捐!” 王绾肯定点头:“始皇帝令吾等为表率,若不捐,华夏诸民岂不腹诽。” “所以,本相要捐黍米三斗,为出征大军壮行!” 李斯先是一愣,继而面露笑容,佩服道:“还得是老丞相啊,斯不如矣。” “我也捐半两钱……” 他嘴里说着,突然伸手入怀掏了掏,摸出几枚半两钱:“八枚!” 两只老狐狸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 下午时分。 始皇帝号召文武百官为表率,给出征大军捐献财货壮行,已经过去半天。 “赵高啊,朝中爱卿们都捐献了多少财货粮草?” 嬴政想起前次,百官给秦墨扶贫,出手皆是阔绰,心中也不免有些期待了。 国库穷啊,皇帝也想多捞钱! “呃…这……” 赵高表情古怪,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 嬴政皱眉:“有话便讲!” 赵高惶恐不已,只得从大袖中冒出几片简牍,诵读上面的记录文字。 “左丞相王绾捐献黍米三斗。” “廷尉李斯捐半两钱八枚。” “郎中令蒙毅捐腊肉两斤。” “内史大夫捐麻衣一件。” “大司农……” 嬴政听麻了,听傻了。 纵然是咸阳城里的乞丐头,收到如此捐赠,恐怕暗里都要骂一声:“一群穷逼!” 砰—— 嬴政拍案而起,打算赵高诵读,怒道:“瓜怂欺人太甚,这是把额当乞儿打发啊?!” “皇帝息怒,想必诸位同僚也是有苦衷的。” 赵高扫眉耷拉眼的低声劝慰。 其实,他也得到王绾和李斯的传信,只捐了一石草料,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 “传!把那群瓜怂,都给额叫来!” 嬴政急声怒吼,把案几拍的啪啪作响。 … 稍后,三公九卿,文武两班,陆续到来。 但让嬴政所料不及的是,臣公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高冠博带上补丁摞补丁,简直比乞丐还乞丐。 嬴政看在眼中,好悬没气笑了。 “装穷是吧?” “说说有甚苦衷?” 嬴政强忍怒火,质问道。 众臣面面相觑,然后齐齐一揖:“臣等有罪。” 这就是摆烂了。 嬴政忍无可忍:“尔等捐财给秦墨时,何等阔绰?” “如今捐给朕,为何吝啬至此?” “秦墨穷,那是他自甘廉苦。” “而朕穷,乃是因为出征匈奴,要行军国大事。” “诸卿但凡有心,便该多捐献一些,让朕和将士们打一个富裕仗,也好护佑华夏诸民!” 这番话,倒也有理有据,占着大义。 左丞相王绾向李斯使了个眼色,李斯立即出列道:“秦相聚敛财货,已达数百万钱,足以支撑大军征讨匈奴。” 嬴政为之一愣:“当真?朕怎不知?” 李斯:“皇帝莫非要装糊涂?” 嬴政瞪眼,煞气腾腾。 李斯顿时怂了,但心中却是泛起滔天巨浪。 始皇帝若当真不知,这乐子可就大了! 前次他冒然出手,弹劾秦墨蓄养宾客,更多是出于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态,所以也没仔细探查。 毕竟秦墨深得始皇帝信重,小小罪名也并不能扳倒他。 可如今,秦墨在始皇帝不知情的情况下,暗中聚敛财货,数量之巨令人咋舌,足以支撑一次战争。 而此次征讨匈奴,说是始皇帝亲征,其实秦墨才是主帅。 另外,始皇帝随军亲征,也是秦墨怂恿的。 这特么,细思极恐啊! 秦墨到底想做什么? “秦相聚敛的财货,就藏在镇国侯府中,皇帝若不信,前去一看便知!” 李斯跃跃欲试,朗声禀奏道。 第十章 你家亲儿子扶苏,也没见你这么惯着啊? 始皇帝情知不给诸臣一个交代,便无法从他们手里拿到财货捐献。 于是,再次率领文武百官,突击检查镇国侯府! “运进去那些钱财,可探明藏在何处?” 李斯不知从哪找来一位瘦小男子,问道。 “李廷尉放心,已探明。” “那好,前头带路!” 时值黄昏,侯府里的学子,还在用功读书。 一行人在瘦小男子的带领下,穿过坐满学子的亭台楼阁,来到一处僻静花园。 而眼前呈现的一幕,也让包括始皇帝在内的所有人目瞪狗呆! 数百万钱,是个什么概念? 从李斯嘴里说出来,那就是一个数。 可如果,把这些钱,堆放在一起,摆在面前,那视觉冲击,就恐怖了。 整个就是一座黄灿灿的钱山,望之令人目眩神迷! 而更让人目眩神迷的是,围绕着这座晃瞎人眼的钱山,还有许多熟美的绝色佳人在嬉笑打闹。 钱财! 美色! 二者交相辉映,宛如世俗臆想中的天堂仙境! “咕嘟!” 嬴政艰难咽下一口唾沫。 然后,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跟在他身后的文武群臣,尽皆吞咽口水。 咕嘟之声,此起彼伏! 这等奇怪动静,吸引了那些嬉闹的熟美佳人,场面骤然安静下来。 “皇帝怎来了?” 秦墨从钱山后钻出来,揖手向嬴政见礼:“恕臣未及远迎。” 而后,又向群臣道:“诸位同僚请了。” 群臣齐齐翻个白眼,却是没有好脸色。 李斯阴阳怪气开口:“秦相,你是真人不露相啊。” “前番诸位同僚见你拮据,还都捐钱捐物给你。” “如今看来,拮据的是吾等才对。” “至少,秦相这聚敛的金山,秦相这豢养的群美,吾等家中是万万没有的!” 李斯这番话,也是群臣的心声。 此时的秦墨,大抵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无耻妄人,不但大言欺天,更兼贪财好色。 如此私德品行,若与王翦王贲一般,安心做个军功彻侯,也就罢了。 偏偏,他还是右丞相,秦以右为尊,正儿八经的文武百官之首,实在德不配位! 群臣暗暗交换眼神,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向始皇帝进言,撸掉秦墨的右丞相之职了。 秦墨自然能察觉气氛不对,皱眉道:“李廷尉,你怕是又误会了……” “误会什么?” “秦相该不是要说,这些钱财会捐给国库,用以征讨匈奴吧?” 李斯嘿然道。 秦墨点头:“话都让你说完了。” 李斯冷笑一声:“哼哼,钱财可以捐,这些美人秦相又如何解释?” “难道要捐给出征将士做营妓?” 李斯鄙夷质问,然后也不等秦墨作答,便向嬴政一揖到地。 “皇帝容禀,秦墨此獠,大言欺天,贪财好色,实在……” “住口!” 嬴政漠然瞪了他一眼。 转而,才又去打量秦墨,半晌只道:“好!好啊!好你个秦墨啊!” 说着,突然大步走到秦墨面前,猛的挥出手。 李斯瞪大双眼观瞧,心中兴奋狂吼:抽他!抽他个瓜怂! 啪啪啪—— 嬴政的手,落在秦墨肩膀上,一边重重狠拍,一边叹道。 “好你个秦墨啊,你可算是开窍了!” “堂堂七尺男儿,生在天地之间,功业抱负要有,金钱美人更要有!” “日后,万不可住破茅屋吃隔夜饭了,金钱美人若不够享用,便再狠狠的捞!” 嬴政情绪是激动的,仿佛看到秦墨腐化堕落,比开疆拓土更爽。 但,群臣就很吐血了,满脸便秘表情。 尤其李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 狠狠捞是啥意思? 有你这么当君王的嘛! 你家亲儿子扶苏,也没见你这么惯着啊?! “皇帝莫要玩笑,钱财是臣贩卖商货所得,并非捞取。” “至于这些美人,是皇帝让赵高将军从宫里送来的,不会忘了吧?” 秦墨无奈解释道。 这下轮到嬴政失望了。 赵高在宫里挑选上了年纪的美姬,一股脑送来塞给秦墨,确实是他的旨意。 本意是逼着秦墨捞钱供养她们。 现在看来,目的似乎达到了。 但,又似乎有那么点不对劲! 嬴政看向那堆成山的钱财,问道:“爱卿贩卖何等商货,竟获利如此大?” 他确实好奇,秦墨前两天还穷的不行,咋就能突然聚敛数百万钱财。 “臣曾向宫里送了一套瓷器,一斤雨前茶,皇帝不也甚为喜爱吗?” “最近瓷器和雨前茶都开始量产了,臣正发愁如何贩卖……” “恰巧,皇帝送来这许多美人,臣便教授她们用瓷器泡茶,上街推销售卖,倒也颇受豪客欢迎。” “而且臣发现她们身负学识,在学馆教授蒙童绰绰有余!” 秦墨笑容可掬道。 嬴政眼角一阵抽搐,显然是没想到,自己送来的累赘,在秦墨手中却成了人才。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正是秦墨的不凡之处,不服不行! 嬴政收起心思,看向一身补丁的李斯:“你第二次诬告镇国侯了,有何话说?” 李斯想死的心都有了,认命道:“臣愿捐一万枚半两钱,助皇帝与秦相征讨匈奴。” 嬴政丹凤眼微眯,只是冷笑不语。 李斯咬牙:“不是一万钱,是十万钱!” 回去把府邸卖了,在找人借一些,或许能凑够十万钱。 然后,全家人喝西北风吧! “再一再二不再三,若再敢诬告镇国侯,朕定不饶你!” 嬴政知他廉苦,十万钱已是极限,终于满意点头,并撂下一番警告。 李斯这人,早年师承集百家大成的荀子,才能毋庸置疑,堪称治国能臣。 但,他品行上的缺陷,也显而易见。 大名鼎鼎的韩非子,与他师出同门,才能比他优秀,嬴政大为欣赏。 但李斯怕嬴政得了新欢忘旧爱,便陷害韩非。 他敢出于嫉妒,害同门师兄弟,自然更想扳倒深受信重的秦墨。 嬴政早摸透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秉性,故而出言敲打。 “对了,李廷尉还不知道吧?韩非便在这学馆中任教,教授法家之学。” 秦墨趁机补刀道。 李斯顿时就炸毛了:“他还没死?!” 第十一章 时移世易,当行新法 荀子集百家之长,主张法礼并举,学说成熟,影响极为深远。 但是他的那些弟子们,出于自身经历或理想,大多学的就有些偏科了。 李斯和韩非便是法家拥趸。 当然,两者虽都主张用法,可本质上却也有所不同。 李斯起于微末小吏,所以他的法,更像是后世的儒教,君王需要什么样,他就能变成什么样,一切为君王服务。 而韩非乃是韩国宗室子弟,早年一心想要学商君振兴韩国,因而他主张的法,比变态的商君之法,还要更上一层楼。 所以,嬴政这位法家受益者,初见韩非著作,便惊为天人! 后来韩王得知嬴政欣赏韩非,便让他出使秦国,谋划疲秦之策,嬴政识破后将之扣下,意图留为己用。 但李斯怕被取代,心生嫉妒,上奏说韩非心向故国,不能为秦所用,不如依法惩办。 嬴政也打算让韩非吃点苦头,便将之下狱囚禁…… 如果不是秦墨暗中照顾,韩非多半已被李斯使手段除掉。 不过,秦墨虽救了韩非一命,却没有再将他举荐给嬴政。 因为用韩非之法治国,则百姓畏法而不知礼,好比一条腿走路,终不长远! “韩非何在?宣来与朕相见!” 嬴政听两人提起韩非,终于想起国中还有一位大才。 他如今有秦墨这位真正的‘集百家大成者’为丞相,其实早把韩非这样的人物给忘到脑后了。 但身为君王,总不会嫌人才多,既然才能超越李斯的韩非还活着,自然要用一用! “皇帝不可……” 李斯脸都绿了,想要阻拦又不敢开口,只能看向秦墨道:“秦相,那韩非心怀故国,用之必为大秦祸患。” 他嘴里说的义正词严,但眼中却满是哀求。 皆因他心里明白,是自己太跳腾,惹了秦墨厌烦,若再不服软做小,他在朝堂上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秦墨不置可否:“李廷尉之言,或许有理,让韩非留在学馆磨去一些性子,也无不可。” 嬴政稍稍沉吟,也道:“那便再磨他一磨!” 他当初将韩非下狱囚禁,也是如此打算,既然还没磨好,冒然用之,反倒不美。 李斯心中松了口气,暗向秦墨递去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尬笑。 韩非不死,终究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日后在秦墨面前,他只能跪着做小了! “诸卿。” 嬴政转而看向群臣,沉脸道:“秦卿捐这数百万钱,为出征大军壮行,朕心中唯有感佩。” “但无论秦卿捐多少,那是他自己的心意,终究要用在将士身上。” “诸卿不愿捐献财货,难道是以为,朕会截留为己所用?” 群臣惶恐,赶忙告罪道:“臣绝不敢诽谤皇帝!” 嬴政拂袖冷哼,指着他们身上的破衣烂衫:“做都做了,还说不敢?” 群臣被怼的直翻白眼,纷纷埋怨看向王绾。 若非他这左丞相带头装穷,群臣又怎敢跟着效仿。 老王绾也是尴尬,揖手一拜认错道:“臣以小人之心度君王之腹,实在惭愧,臣愿捐精米千石,为出征将士壮行。” 他这是把一年的岁禄都给捐了。 群臣暗暗叫苦,只得也跟着大出血。 “臣捐健马百匹。” “臣捐铁料万斤。” “臣捐黄金……” 嬴政边听便点头,似乎很满意,但心里却在滴血。 其实,他就是想从臣子口袋里掏钱,趁机充盈国库来着,可逼已经装了,如今只能干看着流口水了。 额那可怜滴国库啊! …… 嬴政上次来学馆,只匆匆一瞥,并未窥见全貌,今日再来便有心观摩一番。 毕竟,这学馆是以他的名义开设! 秦墨头前领路,顺便为嬴政讲解,开设学馆的意义。 “如今六国已灭,华夏大体承平,百姓想要凭军功跃迁,怕是更难了,长此以往下去,大秦朝堂必是一潭死水。” “时移世易,打天下和治天下终究不同,秦强在变法,商君之法到了今日,也该变一变了。” “招募出身微末的良家子进学,公平公正考拔优异者为官吏,不止是打破贵族士人,对治国权利的垄断,更是给百姓另一种上升渠道。” “便如军功赐爵一般,刺激百姓奋发向上,也为朝堂提供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待国库充盈之时,皇帝还需在天下郡县,开设更多学馆!” 群臣在后面竖着耳朵倾听,反应各有不同。 武将们只是感慨九州承平,他们的用武之地,确如秦墨所言越来越少,家中子弟想搏军功更难。 而文官则是听得头皮发麻,因为所谓的贵族士人,其实就是指他们。 这时代,学识太金贵,若非家族传承,想学都没门路,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垄断治国权利! 便如李斯,其实也是家学渊源,早年就被征募做了官吏,为君王牧民。 只是他不甘为底层小吏,又辞官跑到齐国拜师荀子…… 而秦墨怂恿始皇帝在天下郡县开设学馆,等同于挖他们的根基! “卿之所言,朕深以为然,奈何开设学馆耗费巨大。” “便以卿为例,食邑十万户,供养这一座学馆,便要住茅屋吃隔夜饭。” “国库再如何充盈,又能供养几座学馆?” 嬴政突然开口,直指问题本质。 众文臣闻言,心中不由暗松口气。 但,不等他们把心放进肚子里,秦墨却笑了:“皇帝可知,臣今日贩卖瓷器茶叶,要纳多少商税?” 嬴政一愣,旋即丹凤眼骤然瞪圆:“此等暴利商货,需纳利润五成为税!” “然也。” 秦墨含笑点头:“商君之法,重农抑商,耕战为本,确实能强国强民。” “但,却不能富国,更不能富民。” “臣还是那句话,时移世易,当行新法,解除对百姓的限制,鼓励商贸了,介时国库自然充盈!” 这边说着,众人已经走到一处改为学堂的偏殿前。 秦墨钻进去,拿了一块布出来,给嬴政观赏。 “这布,乃是学子们以羊毛织成,皇帝可知有何妙用?” 第十二章 这学馆里头,都是特么什么妖孽啊! 秦墨钻进学堂,拿了一块布出来,给嬴政观赏。 “这布,乃是学子们以羊毛织成,皇帝可知有何妙用?” 嬴政:“御寒。” 秦墨:“……” 好吧,没毛病。 秦墨莞尔点头道:“确实能御寒,比麻布更好百倍。” “包括那西域引进的棉花,织布保暖虽好,却产量奇低,暂时不堪大用,总的来说,还是不如这羊毛布。” 棉花生长期间喜强光,也只有在西域种植才能高产,想要在大秦推广开来,少说也要耗费数年之功培育。 嬴政似有所悟:“爱卿的意思是……是……” 他纵然雄韬伟略。 却还是受‘耕战’影响太深。 凡事根本不往商贸方面去考虑。 此时虽有所明悟,一时也说不出个道道,卡壳了。 秦墨主动接过话头:“臣推广的高产粮种,如今已然种遍九州,介时华夏诸民所缺者,便是御寒衣物。” “而塞外大漠,别的没有,唯独这羊毛随处可取,哪怕把羊剪成秃皮,也能再长出来,如同种庄稼。” “塞内有粮食,塞外有羊毛,内外大可互通有无,牧民若得安居乐业,恐怕手中弓刀,也要变成羊毛剪了。” “皇帝此次讨灭匈奴,便是不行推恩分封之策,直接将塞外划归为郡县,牧民有羊毛之利,又怎会不服王化?” 这一番话,直把嬴政听得两眼放光,忍不住击掌赞叹。 “羊毛,朕之鲁缟也。” “不曾想,爱卿竟还有管仲之才!” 管仲乃齐国宰相,曾对鲁国大搞经济战,以利诱之让鲁民忙于纺织缟布,以至荒废良田,最后把鲁国玩的服服帖帖。 羊毛与镐布,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秦相若无管仲之才,怎能一日赚来一座钱山,皇帝大惊小怪了。” 李斯跟着捧哏,奉上彩虹屁道。 秦墨无语,好歹也是堂堂九卿廷尉,对大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忌惮韩非成这样吗? 始皇帝或许喜新厌旧,但对待功臣,又怎会弃之如敝履? 方才王绾说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王之腹,其实这李斯才是真正的自己心性狭隘,便把所有人都看成狭隘! 秦墨暗暗摇头,也不接他的茬,只是向嬴政继续道。 “皇帝须知,商旅往来,国库更能坐收无数商税。何愁不能大兴学馆?” 嬴政皱眉沉吟:“爱卿,商贾低买高卖囤积居奇,冒然放开限制也非好事。” 管仲之才,虽让齐国强盛,但遗留下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 而商君主张重农抑商,也正是基于此,更不止是一个‘抑’字那么简单,除重税之外,还有人格上的贬低。 朝廷只要征发徭役,商贾是和罪囚奴隶一样,都不被当人使唤的。 冒然改变,属实不妥! “皇帝考虑周全,也是对的,所以放开限制的同时,也要加以监察,总不能因噎废食。” “待此次征讨匈奴事毕,臣有大略呈上!” 秦墨肃然道。 嬴政颔首不再多言,迈步走进秦墨取出羊毛布的学堂。 他想看看,学子们是如何把羊毛,纺织成布料! 不过,他刚走进去,便被一味刺鼻怪味,熏得险些背过气,捂着口鼻狼狈退出。 “羊毛粗轧腥膻,想要处理成纺线,需得经过数道工序,不乏用到硫化之物,故而难闻。” 秦墨解释道。 嬴政恍然,果断不在自讨苦吃,转而去别处观摩。 只不过,下一处学堂仍然是酸臭难闻。 “这块区域都是百工学子,皇帝还是不要乱逛了,免得磕着碰着。” “至于此地,是学子们在研制造纸、印刷之法。” 秦墨再次解释。 嬴政疑惑:“何为造纸印刷?” 秦墨也不废话,捏着鼻子钻进去,片刻后拿着一张粗糙黄纸,和几块木活字出来。 “此为纸,工艺尚不成熟。” “此为活字,可随意排列,用以在纸上印刷字句。” 秦墨嘴里说着,手上也不闲着。 用木活字在黄纸上印了‘华夏’两个字。 但由于黄纸太过粗糙,墨水也不甚合用,晕开成一团,好不难看。 “嘶……” 嬴政看的倒吸一口凉气。 身后那些文臣更是惊诧莫明,一个个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秦墨口中的粗糙不堪用,大抵在他们看来,便是惊为神迹了。 毕竟,竹简之笨重不便,没用过的人,是无法有切身体会的。 说个直观点的,论语那薄薄一册,写在竹简上,几乎能装一车…… 所以,也就不能怪嬴政和文臣,再见到纸张的妙用后失态了! “爱卿,这薄如蝉翼的神物,是如何制成?” 嬴政珍而重之的轻轻拿起黄纸,惊奇不已问道。 “桑麻葛皮,炮制成浆,倒在绢纱上一层,待其晾干,便是一张纸。” 秦墨粗粗讲解。 嬴政和文臣们满脸狐疑,显然是不愿相信,如此神物是用随处可见的桑麻葛皮制成! “无需怀疑,土能烧制成精美瓷器,桑麻葛皮自然也能造纸。” “等到工艺成熟,制造出合用纸张,再辅以活字印刷,便能批量印制典籍。” “皇帝将来开设学馆,也能大大省下一笔开销。” 秦墨认真道。 嬴政和文臣们已经惊讶无能了,示意秦墨前头带路,继续观摩其他地方。 离开百工院,便是数学院,嬴政和群臣,终于能进学堂里看看了。 可是,当他们看到,那更像剑客的夫子,敲着黑板讲解的数学公式后,一众大秦顶尖人才,眼睛里就开始冒蚊香圈了…… 那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是啥? 有御史名叫张苍,说那夫子故弄玄虚,是想在嬴政面前显摆,于是质问那夫子,可学过九章算术。 夫子撇嘴,让他去隔壁蒙童班,御史过去一看,发现九章算术里那些玩意,只有蒙童在学…… 嬴政和群臣彻底凌乱了。 这学馆里头,都是特么什么妖孽啊! 嬴政恶狠狠点头:“爱卿所设学馆,端的与众不同,朕必将之开遍天下郡县,无论花费多少!” 第十三章 扶苏:我的偶像崩塌了! “爱卿所设学馆,端的与众不同,朕必将之开遍天下郡县,无论花费多少!” 嬴政说话时,目光坚定,不似开玩笑。 秦墨揖手一拜:“如此,则大秦强盛,更胜往昔。” 说罢,突然看向那名叫张苍的御史,笑道:“你方才大言凿凿,质疑算学夫子的学问,想必也是精通此道吧?” 张苍吓得一咧嘴,他可没有李斯的胆子,敢在秦墨面前跳腾。 便讪然道:“下官粗通九章算术,却不知世间高人多矣,属实孟浪了。” 秦墨摆了摆手:“那算术公式,乃本候独创,并未传播开来,你看不懂,也是正常。” “不过,你既然精通九章算术,兼又孔武高大,任御史未免大材小用,便在出征大军中任个司马之职吧!” “啊,这……” 张苍闻言,是真吓到了,脸蛋煞白。 他确实长得高大,但同样兼具白胖,就是个富态胖仔,让他这种人随军作战,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当然,若是换了往常,能在军中任职司马,那就是高升了,他能高兴死。 反正军中司马也不用冲阵杀敌,更多掌管军需钱粮参赞军务。 可先前,他嘴贱得罪了秦墨,万一秦墨让他在战场上冲阵咋办? “皇帝……” 张苍不敢直接拒绝秦墨,只能舔着白脸,求救看向嬴政。 但嬴政却是丹凤眼一瞪:“看朕做甚?秦卿乃右丞相,有调配百官之权,用不动你怎地?” 他巴不得秦墨干点出格事呢,而且以秦墨的秉性,最多是给张苍苦头吃,便也懒得多管。 所以他留给张苍一个绝情的背影,转身直接离开了学馆。 来时是黄昏,此时已是入夜,确实该回宫了! 群臣也跟着离去,只剩秦墨与张苍二人。 张苍满脸苦涩,揖手拜道:“秦相,何苦为难下官……” “张司马也是荀子的弟子吧?” 秦墨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问道。 张苍惊愕不已:“秦相如何知晓?” 荀子曾在稷下学宫讲学,名下弟子不知凡几,拜师有早有晚,也并非都互相认识。 而张苍来到秦国为官后,见李斯打压韩非,便从不向人提起师承荀子。 而且他也是个偏科男,不偏法不偏儒,却偏算学,故而未得重用。 没想到,今天却被秦墨一口点破师承! “果然是你。” 秦墨莫测一笑,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明日诸位同僚送来捐赠,以及本候那数百万钱,便由你统筹。” “好生做事,为出征将士管好军需,少不了你的军功。” “未来成为大秦计相,也无不可!” 秦墨撂下一番勉力之言,便也离开了学馆,回旁边茅舍休息。 这张苍,在大秦没混出名堂,其实却乃汉初名臣,先后为相数十年,活的时间也长,据说有百岁高龄。 他修改编订的《九章算术》,更是影响深远,算是荀子徒弟里比较拔尖的那一撮。 既然遇到了,不用一用实在可惜! …… 次日。 秦墨早早起床,在虞姬的服侍下,穿好斑驳战甲,戴上武弁。 “君子当真是英武呢。” 虞姬端着铜镜,让秦墨照看。 “鹦鹉?我还八哥呢。” 秦墨现在这幅装扮,活脱脱就是从始皇陵里跑出来的彩绘将军俑,他自己实在没眼看。 随手提了佩剑,道:“看好家,本候这几日,怕是要宿在军营了。” “仆也去!” 虞姬赶忙放下铜镜,拿了自己的佩剑。 秦墨愣了愣,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了一身赵地流行的胡服短打,很是利落:“军营中可不养闲人。” “仆的剑术,自问也是不凡,可为君子杀敌!”虞姬傲然道。 秦墨想起她在王家表演的剑技,不置可否道:“行,那便跟着吧。” 二人出门,锁了门窗,带上黄犬。 院外已有军卒牵马等候,便径直赶往咸阳城外的军营。 …… 王翦王贲父子按照秦墨的要求,已经挑选好三万骑射锐士,只待秦墨接收,操练磨合几日,便可出征了! 军营辕门外,王翦王贲父子陪着大秦长公子扶苏,早已等候多时,远远看到秦墨赶来,便上前相迎。 “唔,秦相今日倒是好雅兴啊。” 王家父子表情古怪的见礼。 无他,前去迎接的军卒,只带多了一匹马,因而秦墨是与虞姬同乘,马后还跟着撒欢的黄犬。 猛一看,着实有那么点携美游猎的纨绔架势! 秦墨翻身下马,并不理会两个老不正经,只是向扶苏见礼道:“公子别来无恙。” 前些时日嬴政曾说,待秦墨再行征讨之事,可让扶苏跟着历练一番,这还没过几天,没想到真便赶上了。 此次征讨匈奴,不止嬴政要去,这位大秦储君,同样也要去。 介时嬴政坐镇边地,扶苏则是真要跟着大军出塞! “无恙。” 扶苏板着脸叉手一揖,嘴里漠然蹦出两个字,态度却是冷淡。 但也不怪他如此模样,只因他与秦墨交集不多,对秦墨的印象,也更多源自听闻,倒也颇多敬佩。 前些日在嬴政面前,他还曾为秦墨据理力争,赞颂秦墨的廉苦自守。 可今日这一番相见,却是偶像崩塌了! 进军营带条狗还能理解,毕竟军中养狗,能防夜袭,必要时还能扒皮搓一顿…… 而带着美姬,就只能说是荒唐了! 王翦奇怪看了扶苏一眼,拿出一枚朱漆虎符,双手捧着郑重递给秦墨道:“此乃虎符,秦相收好,吾父子便告辞了。” “恕晚辈不能远送。” 秦墨目送父子俩离开,将虎符贴身收好,领着虞姬迈步走进军营。 扶苏在后面只能闷头跟上。 从秦墨接过朱漆虎符那一刻,这军营中便是秦墨最大,他这大秦长公子也得低头。 营中设有将台,秦墨高居其上,一声吩咐,擂鼓点兵。 咚—— 咚咚—— 咚咚咚—— 鼓声由缓而急,军营中霎时如沸水滚腾,人喊马嘶连成一片。 稍倾,一队队铁甲骑士,奔驰而至将台下,玄黑旌旗遮天蔽日! 第十四章 大将军,医疗兵前来报到! 三通鼓毕,三万骑士已然完成集结,分为两万五千轻骑和五千重骑。 轻骑披上身铁甲带盔,配三匹母马,带铁马刀、弓箭、霹雳弹数枚,马鞍马镫马蹄铁俱全。 重骑披全身铁甲带盔,另配一套马甲,配三匹母马,带铁马刀、长戟、霹雳弹数枚,马鞍马镫马蹄铁俱全。 当然,现在装备缺口依然不小,少府监还在全力生产中,也一直在往这里送。 毫不客气的说,嬴政如果不是占据着大义,向华夏诸民伸手要捐献,大秦那点可怜的国库家底,根本就装备不起这三万骑士! … 这段时间,三万骑士已经被王翦王贲父子整编过,大致分为四部。 其中五千轻骑,划为秦墨直属卫队,设校尉一名,由赵佗担任。 另外五千人马具甲的重装骑士,也设校尉一名,由章邯统领。 余下两万轻骑,则分设偏将两员,分别为屠睢、任嚣。 两位偏将两位校尉,都是秦军将领中的后起之秀,其中屠睢和任嚣资历稍老,章邯和赵佗则完全属于少壮派。 点卯完成之后,秦墨直奔主题。 “尔等之下,皆是骑射锐士,本候便没那么多废话了。” “以千骑为一队,折返三十里为限,比一比骑术,先回来的五队骑赏肉食,余者皆罚食糙米。” “去吧!” 秦墨挥手,四人立即退下,回到本部人马传令。 三万骑兵卸甲减轻负重,便轰隆隆出了营,分成三十队,在各自二五百主,或者说千将的带领下,展开急行军。 扶苏一直在旁边冷眼观瞧,他虽然没练过兵,大概也能猜出秦墨的用意。 无非是想通过这一场比试,大致观察各千队的优劣,到了战场上也好权衡用之。 总的来说,秦墨治军并无出奇之处! …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时分。 出营的三万骑兵,陆续开始有千队回返,而营中早已杀猪宰羊备好肉食,香气扑鼻。 “大将军,末将王其交令。” 当先带队回返的千将,志得意满来到将台下交令。 他这姓氏,又在军中任职,想必跟王翦王贲有些渊源。 秦墨点头,问道:“尔麾下儿郎可有掉队?” 王其的志得意满,顿时僵在脸上:“呃……有。” “多少?” “约莫,有三五十吧。” 王其迟疑道。 秦墨冷哼一声:“身为将领,手中握着麾下儿郎生死,竟敢马虎慢待,若在战场定要斩你示众!” “回去查清楚,伍中但有一人掉队者,全伍受鞭笞五次。” “直属什长,直属屯长,直属百将,也各受鞭笞十次。” “至于你这个千将,先去把掉队的儿郎找回来,再领受鞭笞十五!” 王其咧嘴之余却又心悦诚服,拜道:“喏。” “去吧。” 秦墨挥手,王其再拜退下。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千队回返,校场上也响起连绵不绝的皮鞭抽打之声。 都是弄丢了麾下儿郎的军将,在排着队受刑! 直到一队士卒掉队的轻骑兵千队回返后,秦墨才终于露出笑脸:“好,成绩不算差,也没有弄丢袍泽,当食肉,为表率!” 那千将顿时大喜,兴高采烈回了本部,朗声告知麾下儿郎。 “大将军说了,咱们成绩不算差,更没弄丢袍泽,当食肉,为表率!” “万胜!” “万胜!!” “万胜!!!” 千余骑士齐声高呼。 其他千队骑士频频侧目,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但其他千队越是羡慕嫉妒,这千余骑士便越是得意,不觉间便已唱起秦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 这便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了,其他千队骑士听的脸都绿了。 尤其那最先回返的王其千队,简直要把牙咬碎了:“瓜怂,这次额们只想着快,没顾上掉队袍泽,才让你们捡个便宜,待看下次如何!” …… 将台上,扶苏看着各千队之内,逐渐形成的凝聚力,心中不由翻起惊涛骇浪。 这三万锐士乃是从关中各处抽调而来,个人战斗力虽强,但士卒却是互不相识,堪称一盘散沙。 如果循规蹈矩的磨合,恐怕非得月余之功不可! 可秦墨只用不到半天时间,已然让士卒产生凝聚力,不可谓不高屋建瓴。 扶苏心中敬佩之余,便瞧了眼安之若素的秦墨,然后……又敬佩不起来了。 因为娇媚的虞姬,就牵着狗站在秦墨旁边,他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好好一个绝世帅才,怎么就离不开女人呢? 就算离不开女人,在家里玩不行么,非得带进军营重地? 扶苏腻歪的不行,迟疑着要不要开口劝劝秦墨。 如果真能挽回偶像的形象,对于粉丝来说,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哗啦啦—— 扶苏正自盘算,营门外却突然驰进来数十辆战车,径直向将台而来。 战车这玩意儿,虽说在胡服骑射大行天下之后,已经稍显落伍,但终究没有完全淘汰。 毕竟,没有马镫的骑兵,能骑射就已经顶天了,战场冲杀根本无从借力,还是不如战车横冲直撞来的强悍! 扶苏满心以为,秦墨想在出征大军里加入战车,可等战车真到了近前,他却看懵了。 那些战车上,不是白胡子老头,就是年轻妇人,如何能冲阵杀敌? 而且,领头那老者,他看着还颇为眼熟,好像是宫中医倌夏无且。 便是荆轲刺秦王时,扔出药箱帮嬴政挡了一剑的那位! “大将军,医疗兵前来报到。” 夏无且跳下战车,站在点将台下,向秦墨施礼拜道。 秦墨颔首:“从今天开始,医疗兵便住营吧,多向将士们讲解卫生知识,来日随军出征。” “臣领命。” 夏无且揖手再拜,便要带领医疗兵们退下。 “对了,这位虞姬姑娘识文断字,兼又有一身不凡剑术,夏医倌不妨带在身边多多培养,想来比你招募的健妇好用。” 秦墨突然指了指身旁的虞姬,推荐给夏无且道。 夏无且自然无不应允,当即给了虞姬一身素麻大褂,宣布她正是成为一名战地护士! 第十五章 吾以往自负才智,今日才知何等浅薄 夏无且自然无不应允,当即给了虞姬一身素麻大褂,宣布她正式成为一名战地护士! 虞姬跃跃欲试,将黄犬交由亲卫校尉赵佗牵着,随了夏无且的医疗兵,进入军中普及卫生知识。 扶苏在一旁看的愕然,心中狂喊偶像就是偶像,终究不同凡响。 先前不明情由,便腹诽不已,却是莽撞了啊! 不过,眼看着虞姬和那些妇人,混入满校场军汉之中,他不禁又皱起眉头。 而且不止是他,屠睢和任嚣两位老将,更是暗暗摇头。 这先秦时期,虽无后世那些理学禁锢,但让数百妇人,混迹于大军中,也属实有些不妥。 毕竟,三万骑士都是戍卒中选拔,服役时间长。 一个个见了母猪都想摸两把,难保不会惹出事端! …… 此时三万骑兵已尽数回返,一上午的奔驰往来,骑士皆饥肠辘辘,便是没有挣得肉食赏赐,也在狂吃糙米充饥。 千将王其挨了鞭笞,疼的脑子都懵了,正自捧着陶壶牛饮凉水,想要使大脑清醒,可身旁却突然响起女人声音。 “莫要饮用生水,免得闹肚子。” “你身上的鞭伤,也需消毒上些药粉,以防发炎溃烂。” 王其晃了晃发懵脑袋,扭头看向穿着素麻大褂、挎着牛皮药箱的健壮妇人,迟疑问道:“你是那传言中的医疗兵?” 医疗兵是秦墨领兵作战的标配,也曾极力上书嬴政推广全军。 但受限于人力物力,时至今日也只是把酒精消毒,以及伤口缝合之法普及。 许多将士对医疗兵更只是耳闻,却从未见过! “正是。” 健妇微笑点头,打开牛皮药箱,拿出酒精和药粉,为他处理鞭伤。 酒精擦拭伤口,自是刺痛难忍。 幸而健妇手脚麻利,待药粉敷上,一股凉意散开,疼痛顿时消减,大脑也清醒了! 王其出身一门双彻侯的王家,能为娼闾美姬一掷千金,也能硬挨十五鞭不吭一声,乃正儿八经的狠人一枚。 可此时,看着健妇脸上的亲和微笑,他却是心神激荡。 只觉这皮肤黝黑的健壮妇人,竟比那婀娜艳丽的美姬,更让他欢喜。 甚至是孺慕! “看甚?额脸上又没花。” 健妇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那泼辣嗔怪模样,却是如同与家中父兄子侄玩闹,更让人心生亲近。 “娘子可曾婚配……” 王其显然不是个讲究人,张嘴就要直奔主题。 可不等他把话说出口,健妇已经转身离开,去给他手下挨了鞭笞的其他骑士,做鞭伤处理。 王其锲而不舍的追上去,却见那健妇,对待普通骑士,也是亲和温柔。 这多少让他有些吃味,不由怒瞪那骑士。 但那骑士‘美色’当前,一颗心早被勾走,竟是理也不理他这千将。 稍倾,健妇去给下一位骑士处理鞭伤时,身后便又多了一人锲而不舍跟随。 到得最后,健妇身后已经跟了一群糙老爷们,而接受鞭伤处理的骑士,心中惶恐之余,却又情不自禁…… “没事了吧,那额就奏先走了。” “对了,你们都记住,额叫淮,以后便负责你们这千队,谁若受了伤发了病,便去医疗营寻额。” “记住不能喝生水啊,若是让额知道,谁喝生水闹了肚子,定要告知大将军,再抽他鞭子!” 健妇临走之前掐着腰嘱咐道。 一群糙老爷们,顿时化身小鸡啄米,疯狂点头答应:“淮姐姐放心,吾等互相监督,绝不喝生水。” 淮满意点头,迈着大脚板洒然离去,身后的糙老爷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行注目礼。 好半晌,王其最先收回目光,看向手下骑士们,突然表情一肃。 “医疗兵乃袍泽性命之所系,敢有冒犯欺辱者,斩!” “喏!!!” 骑士们轰然应喝。 …… 大抵雷同的情形,在校场各千队中同时上演。 将台上的扶苏,以及屠睢、任嚣两位老将,则将之尽收眼底。 “有医疗兵在,将士无后顾之忧,必然用命杀敌,善哉!” 扶苏忍不住击掌赞叹,继而又向秦墨揖手道:“镇国候治军之妙,实乃扶苏平生仅见,真受益良多矣。” 这彩虹屁,拍的突然。 秦墨哭笑不得看他一眼:“长公子过奖了。” 扶苏也知自己忘形了,讪然不在言语。 倒是屠睢、任嚣两位老将,跟着嘿然道:“长公子之言,绝非过奖。” “大将军任用妇人为医疗兵,起到的妙用,也绝非只是解除将士后顾之忧那么简单。” “将士们经过上午一番比试,心中已然绷着一根弦,凶厉之气渐重,肉眼可见。” “但此刻再看,却如春风化雨,消解无踪,若是任用健儿为医疗兵,断然无法达到这等妙用!” 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看的就是明白。 扶苏听得连连颔首,恍然之余却又苦笑。 “吾以往自负才智,今日才知何等浅薄,竟连镇国候治军之妙,也只能看个一知半解。” 秦墨莞尔不已,也懒得在接茬,提剑向将台下走去:“手段再妙,终究只是辅助。” “想让将士心悦诚服,总也脱不开‘同甘共苦’四字,诸将一同去用餐吧!” “喏。” 诸将应喝跟随。 秦墨和诸将进入校场,自有亲卫去火头军处,打来饭食给他们。 “不要肉食,皆换成糙米饭来。” 秦墨看着铁饭盆里的先秦式炖肉,顿时义正词严拒绝。 待亲卫打来糙米饭,他才又向身后诸将道:“自今日起,包括本候和长公子在内,不操练不得食,医疗兵亦如此。” “喏。” 诸将没二话,端起糙米饭开吃。 秦墨心里暗暗松口气,这次算糊弄过去了,得赶紧去火头军看看,改善军中伙食。 否则晚餐在这么搞,还没出征就先把本候饿垮了! …… 十五日后,萧关,关城内。 “参见皇帝。” 萧关守将李信全身甲胄,惶恐前来拜见。 他不得不惶恐,前日接到传信时,据说大军才出泾阳县。 可这眨眼功夫,嬴政已经率领大军赶到萧关了,实在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须知,这时代的大军出征,是很耗费时间的,当年他率军伐楚,在路上走了快一年…… 第十六章 亏得朕还心生怜惜,原来小丑竟是朕自己! 嬴政立于战车之上,双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渍灰尘,开门见山道:“朕命沿途关塞、郡县供应军需,卿可备妥了?” “已然备妥。”李信慌不跌作揖回道。 “善!” 嬴政满意点头,看向旁边策马而立的秦墨。 秦墨则向后一挥手:“张司马,立刻交接粮秣。” “喏。” 瘦了一圈的张苍翻身下马,叉着腿走向李信。 半个时辰后,三万骑士出了萧关,继续马不停蹄,赶往赵地边境。 “爱卿,为何不在关中歇息一夜,明日再行军?” 嬴政一边啃着干锅盔,一边向秦墨问道。 他是真没遭过这种罪,若非年富力强,恐怕早撑不住了。 秦墨策马道:“能多行半日路程,便不要浪费时间,毕竟骑兵出击,讲究的就是一个快。” “而且方才李信将军的惊讶,皇帝也看到了吧,那便是臣主张快速行军的原因。” “李信将军都始料未及,匈奴必然更会措手不及!” 嬴政咬牙点头,继续在战车上闷头啃锅盔。 那模样,着实恓惶! 秦墨看的不落忍,无奈道:“皇帝别啃锅盔了,待晚间宿营,臣让火头军做羊肉泡馍。” “比这锅盔还好吃?” 嬴政顿时来了精神,丹凤眼放光道。 锅盔好吃吗? 对于秦墨来说,就是一道普通主食。 但对于嬴政,以及三万出征骑士来说,锅盔是毋庸置疑的奇特美食。 秦军以前的军粮,其实并非锅盔,稻米和粟米反倒比小麦受欢迎。 一来此时的关中,气候湿润土地肥沃,雨水多河道也多,天府之国最早也是指关中,远不是后世开发过度的模样。 总之,很适合种植稻米! 二来这先秦时代,其实石磨还未出现,也或许已有,但真心并未普及。 所以,麦子大多是蒸煮成麦饭,吃着真心不咋地! 此次出征匈奴,秦墨便让少府监打造石磨,搜购关中的小麦,给大军磨成面粉,让将士们以马匹驮载携带。 打算到了边地,出塞奔袭作战前,在制作成锅盔或炒面,以期延长更多保质时间! 至于嬴政吃的,是出征前秦墨让火头军试制的。 …… 傍晚时分,三万骑士背靠泾河宿营,入夜前一座简易营寨已成。 火头军也已为全军烹制了羊肉泡馍! 扶苏亲自端了一铁盆,敬献给老子嬴政。 “如此多羊肉,从何而来?” 嬴政见营中将士都在大块朵颐,不由好奇问道。 秦墨主动解释道:“是先前萧关的李信老将军,他非要敬献给皇帝,都是刚宰杀的新鲜羊肉,皇帝放心食用。” 说着,突的脸色一沉道:“皇帝曾明发指令,只需给大军提供必要军需,不要铺张奢侈。” “可李信老将军,却依然我行我素,敬献数千扇羊肉,实在当罚!” 嬴政嘴角抽搐,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旁人都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这倒好,碗还没端起来,就开始骂娘了。 有本事你在萧关的时候,别要这些羊肉啊! “唔,美味。” 嬴政不想弗了李信忠君之心,便打个马虎眼不提处罚,开始专注面前的美食。 按照后世方法烹制的羊肉泡馍,自是经典美味。 嬴政吃的汁水淋漓,胡子都黏一块了,边吃还边赞叹:“如此美食,何人烹制?宫中庖厨与之相比,都该剁碎了扔去喂狗!” 这夸人方式,很祖龙。 但扶苏似乎很理解老子的感受,跟着点头道:“然也,堂堂御厨,烹制食物竟还不如火头军,都该扔去喂狗。” “火头军?” 嬴政从铁饭盆里抬起头,满脸狐疑。 扶苏点头:“确是火头军,只不过他们得了大将军指点。” 嬴政看向埋头猛吃的秦墨,好奇道:“爱卿擅长庖厨之术?” 秦墨含糊应答:“略懂。” “大将军又谦虚了……” 扶苏嘿然,旋即颇有些兴奋道:“父皇有所不知,大将军的庖厨之术,堪称神乎其技。” “更能化腐朽为神奇,将一锅隔夜饭,烹制的千金不换,名曰蛋炒饭,儿臣初尝时,险些把舌头也嚼咽了!” 嬴政听到隔夜饭仨字,顿时愣住。 朕初次去秦墨居住的茅屋,不也正是看见一碗隔夜饭,才心生怜惜大发雷霆吗? 嬴政呆滞好一会儿,才又试探问道:“那蛋炒饭,比之此汤,孰优孰劣?” 扶苏毫不犹豫回答:“蛋炒饭更佳!” 他活了这么大,喝过不知多少羊肉汤,虽不如眼前的美味,也总归是喝过。 但那铁锅炒出来,带着锅气的蛋炒饭,他却是平生仅吃过一次,自然感到惊艳! 嬴政面皮一阵抽搐,他此时已然明白,当初摔碎那碗隔夜饭时,秦墨为何满脸惋惜了。 人家那是真的心疼美食。 亏得朕还心生怜惜,原来小丑竟是朕自己! “皇帝怎了?” 秦墨察觉气氛不对,终于自饭盆里抬起头,问道。 嬴政板着一张脸国字脸,郑重道:“朕……要吃蛋炒饭!” 秦墨无语,哭笑不得道:“回头有了隔夜饭,臣便烹制,请皇帝品尝。” 嬴政:“朕要吃蛋炒!” 秦墨:“……” 你搁这老和尚念经呢。 这吃货,怕不是个假祖龙。 …… 大秦平灭六国后,重新划定了北地郡和上郡的范围,两郡囊括大半赵地旧土。 其中上郡更是直面匈奴,出了长城便能直驱河套。 蒙恬率领的戍边军团,正是屯守在上郡的赵长城一线,但有道是久守必失,漫长的边境线,防也防不过来。 匈奴此次入侵赵地,戍边军团几乎没起到作用,只能追着四处劫掠的匈奴骑兵吃灰。 不过,随着三万骑士,马不停蹄赶到上郡,匈奴骑兵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报……皇帝、大将军,前锋哨骑于前方十里,发现千余匈奴骑兵。” 一骑飞驰而来,未至近前,马上骑士已在高声禀奏。 嬴政萎靡的精神,顿时为之一震,丹凤眼中射出凶厉之光:“秦卿,且去灭杀之,朕不要活的!” 第十七章 短兵相接,放风筝,一炸定胜负! “喏。” 秦墨悍然领命,兜转马头而去。 “轻骑千将王其部……” “重骑五百主董翳部……” “即刻整备,一通鼓毕,出击!” 秦墨纵马于行军阵中,点了两部最精锐的人马。 三万骑士初与匈奴交锋,士气可鼓不可衰,必需打一个犀利胜仗,确立强军之信念! 咚—— 咚咚—— 咚咚咚—— 催阵鼓响起,由缓而急。 重骑迅速互相披甲,给主战马披上马甲。 轻骑则合力弯弓上弦,检查箭囊中的羽箭。 待鼓声戛然而止,一千轻骑、五百重骑,立即骑副马牵主马轰隆隆出阵,跟随秦墨将旗出击。 “扶苏跟去参战!”嬴政漠然道。 扶苏微微愣神,继而揖手一礼,催马出中军追赶。 …… 十里对于骑兵来说,刻钟即至! 秦墨率领一千五百骑赶到时,匈奴骑兵正在劫掠一处乡镇。 嘟嘟嘟—— 有匈奴哨骑吹响海螺号角,乡镇中四处劫掠的匈奴骑兵,立即成群结队而出。 敢深入到上郡腹地劫掠的匈奴骑兵,不说多么精锐,起码也是组织度极高,在镇口稍作集结后,便要……向左逃离。 是的,逃离! 他们来劫掠,如非必要,并不愿正面交战,只凭借速度优势,让秦军吃灰。 不过,今天这些匈奴骑兵注定是要栽了,没等马速提起来,一千大秦轻骑锐士,已如黑色闪电般冲击而至。 速度之快令人发指,眼看要插入匈奴骑队腰肋! 匈奴千夫长从没见过‘骑兵冲击’的打法,情急中奋力摇动狼尾长矛,高声呼和部众。 “迎战……射死这些南蛮……” 匈奴骑兵奔驰中,纷纷摘弓搭箭,慌张者拉弓便射,但羽箭距离轻骑锐士尚有距离,便已软踏踏落地。 余下镇定老道的匈奴骑兵,则在奔驰中默默计算距离。 但就在此时,眼看要冲进五十步距离的轻骑锐士,突然来了一个转向,变成与匈奴骑队平行奔驰。 嘣嘣嘣—— 咻咻咻—— 弓弦嘣响声中,轻骑锐士射出上千支羽箭。 大秦少府监生产的复合角弓,哪怕是同等弓力,射程也要超过匈奴那些粗制烂造的玩意。 兼之锐士长期服役,接受职业化训练,又有马镫借力,所用角弓之弓力普遍较高。 两者相加,对上匈奴这些半兵半民的业余弓骑,完全属于降维打击! 噗噗噗—— 匈奴骑队少有铠甲,有也只是皮甲,面对秦军的三棱箭头,毫无防护力可言,箭支入肉之声,霎时响成一片。 或人中箭,或马中箭。 转瞬人仰马翻,损失恐有百余骑! 匈奴千夫长为之大骇,再次摇动狼尾长矛:“靠过去,靠过去射死南蛮!” 根本不用他指挥,镇定老道的匈奴骑兵,已然在进行贴近射箭。 但轻骑锐士又岂能如他们所愿,你贴近我便拉远,弓箭也不停攒射,将贴近最快的匈奴骑兵射落。 两支千人骑队陷入拉锯战。 最后逐渐演变成,匈奴骑兵追,轻骑锐士逃,不时扭身放箭,射落一个又一个匈奴骑兵。 那摇矛指挥的匈奴千夫长,更是被重点照顾,浑身扎着不下十支箭,若非披着一套燕地铁甲,早已死了三回不止! “不能追了,立即分散逃走……能逃多少是多少……” 匈奴千夫长眼看手下部众,已经损失三分之一,终于是绝望了,高声下令分散逃走。 可就在这时,跑在前面放风筝的轻骑锐士,突然往身后丢出一个个冒着烟的铁疙瘩。 轰轰轰—— 铁疙瘩崩裂开来,还没来得及勒马逃散的匈奴骑兵,顷刻倒下一大片,血肉横飞。 没被炸到的匈奴骑兵,胯下战马也受了惊,嘶鸣着乱蹦乱跳。 匈奴骑兵无马镫,更甚者马鞍也无,只在马背上铺几张皮子,战马这一受惊蹦跳,骑兵顿时像下饺子似的,大半都落了马! 而与此同时,前面的轻骑锐士,突然一分为二,向左右而去。 呈现在匈奴骑兵面前的,则是五百人马具甲的大秦重骑,一手持圆盾,一手挺长矛,密集如林,迎面撞来! “吾命休矣!” 匈奴千夫长哀嚎一声。 轰—— 五百重骑撞上仅剩六百余的匈奴兵,人喊马嘶响彻方圆数里。 大半落了马的匈奴兵,面对如坦克撞来的重骑,实无还手余地,触之即死! 重骑中的凶悍者,甚至借助冲锋惯性,一根长矛上穿刺数个匈奴骑兵,如同串糖葫芦。 待两方交错而过,六百余匈奴兵,已不剩二百之数! 而分成两部分的轻骑锐士,此时调转马头而回,再次向稀稀拉拉的匈奴兵射出一波箭雨,然后收弓、拔出马刀、举盾冲杀! …… “留百骑打扫战场。” “余者集结,随本候入镇,救抚百姓。” “敢有趁机抢掠,欺辱百姓者,立斩不饶!” 秦墨传下军令,当先驱马,向小镇而去,扶苏脸色发白,在后面紧紧跟随。 虽说嬴政让他来参战,但秦墨怎么可能让他真参战,为了护他周全,秦墨自己都敢没上阵! …… 秦墨率军进入小镇,一路所见尽是百姓死尸。 其中不乏衣衫不整的妇人尸体,以及摔死在旁的婴孩。 观之触目惊心! “各自散开,寻找存活百姓,扑灭燃烧房屋。” “快马告知皇帝,让医疗兵尽快赶来。” 秦墨脸色阴沉,连下两道军令。 骑士们分散开来,一言不发执行命令。 秦墨也下了马,解下蜀锦披风,盖在妇人尸体上,又抱起那婴孩尸体,轻轻搂在怀里,久久思绪难平。 扶苏跟着下马,来到他身旁,涩声道:“大将军,你若能一劳永逸解决匈奴之患,便是我华夏诸民的……” “当心!” 秦墨突然爆喝一声,伸手将扶苏推开。 嗡—— 一支短矛从街道旁的屋舍中飞出,贴着秦墨臂甲飞过。 接着便见一个身披兽皮的匈奴兵,怪叫者冲出屋舍,径直扑向扶苏,手中狼牙大棒,兜头便砸。 显然,这没跟上大队的匈奴兵,看出扶苏是个贵人,想拉他垫背! 第十八章 韩信,速来拜见皇帝陛下! 【本章之前发过,思来想去有些不妥,于是修改了出场人物,诸君勿怪!】 …… 突逢意外,扶苏慌乱中连忙拔出配剑去格挡。 当啷—— 巨力交砰之下,扶苏手中青铜剑被磕飞,而匈奴兵的狼牙棒也偏了方向。 匈奴兵一击不中,欺身而上便要顺势将扶苏撞翻在地,挥棒就要再砸。 但棒子挥到一半,又突然转弯,却是旁边秦墨的大铁剑已经砍来,他不得不应对。 棒剑相交,匈奴兵手中狼牙棒,被整齐砍断一截,腾腾倒退几步倒地,胸前已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不远处,已有将士发现这边险情,正发足狂奔来救。 秦墨双手持剑,挡在扶苏身前,急声道:“公子速走,屋中还有人……” “杀!” 不等他话音落地,又一个头上带伤的匈奴兵冲出,挥舞狼牙棒,猛扑向两人。 秦墨护着爬起来的扶苏急退几步,待匈奴兵扑势消耗,骤然一个前突,大铁剑呼啸着斜肩铲背劈下。 噗—— 匈奴兵半边身子被斜斜劈开,热血如喷泉迸撒了秦墨满头满身。 秦墨收剑,护着扶苏再退,与奔来的将士汇合。 众将士赶忙把两人团团护住:“大将军可曾受伤……” 秦墨吐出一口溅进嘴里的血沫子,摇头示意无恙。 将士齐齐松口气,当即分出几人,持剑举盾冲进那屋舍中查看。 秦墨则是看向身后扶苏:“长公子无恙吧?” 扶苏看着他的血人模样,不由讪讪答非所问道:“大将军不愧为华夏第一勇士,当真悍勇无匹。” “生死搏杀,哪有什么悍勇不悍勇,只看谁更冷静,谁出手更迅猛!” 秦墨无奈摇头道。 “大将军,发现存活百姓……” 有骑士飞马来报。 秦墨精神一震,翻身上了自己的战马:“前头带路。” …… 稍倾,众人来到镇中央的一处大宅,看样子似乎是乡镇官吏办公的衙署。 只是前衙已被大火烧的不成样子,有些地方还在冒着烟。 后衙的院子也受了波及,泥草糊的墙头上,随处都插满了匈奴特有的狼牙箭。 显然是被匈奴骑兵攻打过! 秦墨驱马进了后衙,便见院中坐满面目焦黑的百姓,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 约莫有二百多口子。 “乡三老何在?” 秦墨一眼扫过去,却是无法从他们满是黑灰的衣服上分辨身份,只得问道。 百姓面面相觑,却是无人张口回话。 最后,倒是站起一位烧焦头发的年轻人,向秦墨揖手,以雅言答道:“回将军的话,乡三老应是在匈奴攻破镇子时,便已战死了。” 秦墨看了此人一眼,点点头,随后问道:“听你的口音,似乎不是赵人?” “在下淮阴人,韩信。”韩信恭谨道。 秦墨再次点头,可旋即却是一愣:“韩信?” “是韩信。” 韩信还以为自己口音太重,便又重复道。 秦墨看着眼前的脏兮兮的年轻人不禁哑然,这该不会就是那位兵仙吧。 “你家在淮阴,跑来赵地作甚?”秦墨故作好奇的问道。 韩信仍是那般谦逊恭谨,如实的回答道:“前些日皇帝发下诏书,言说匈奴蛮夷侵入赵地,掠杀我华夏儿女。” “在下虽位卑,却常怀大义,故而与同乡一些壮士,在亭长带领下,赶来赵地剿杀匈奴蛮夷!” 说着,伸手指向身后那些挎刀带弓的黑炭头们。 “在下这些同乡,方才防守乡衙,虽战死了亭长,却也杀伤不少匈奴蛮夷。” “只是没砍下首级,尸体都被抢回去了,实在可惜!” 秦墨恍然,对方没有反驳籍贯,那么极有可能真就是那位兵仙韩信。 还真是巧了,这都能遇上。 秦墨笑笑,颔首言道:“好,都是我大秦英武义士,稍后皇帝赶到,定会封赏尔等。” “皇帝?!” 韩信一听皇帝要来,不由惊得双眼圆睁,再也无法保持仪态。 秦墨瞥了他一眼,道:“你既知晓诏书内容,便也应该知道,此次征讨匈奴,乃是皇帝亲征。” 韩信讪然:“知道是知道,只是在下没想到皇帝真敢来,有种……咳咳咳。” 秦墨哂然一笑,全当没听见,只去安抚其他百姓。 …… 稍后,嬴政率大军赶到小镇,秦墨和扶苏率领残余的百姓,以及韩信等壮士出镇迎接。 “父皇,千余匈奴骑兵已全歼。”扶苏立即上前禀报道。 但始皇帝嬴政,却是第一眼便看向浑身鲜血的秦墨,惊得怪叫一声。 “哎呀,爱卿可是受伤了?伤在何处?怎流如此多血?” 他嘴里连声急问,人也已经跳下战车,仔仔细细查看秦墨周身上下。 扶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突然感觉有些心塞。 刚才秦墨一剑劈开匈奴兵时,他身上其实也溅了不少血来着…… “些许意外,有劳皇帝挂怀,都是匈奴蛮夷之血,臣并未受伤。” 秦墨揖手一拜,解释道。 嬴政明显长出口气,颇有些后怕道:“愛卿身为一军主将,麾下三万儿郎性命,系于爱卿一身,千万要爱惜自身啊。” 秦墨再拜:“臣遵令。” 嬴政满意点头,转而才又看向扶苏:“吾儿可曾受伤?” 扶苏:“……” 我是你儿子吗? 你儿子是秦墨才对吧? 扶苏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俩字:“无恙。” 嬴政见他似有怨气,不禁感到莫名其妙,但既然没受伤,他便也懒得多问,再次把注意力放在秦墨身上:“爱卿,战况如何?” 扶苏:“……” 我刚才上前禀报没听到吗? 特么到底谁才是亲儿子! “千余匈奴骑兵已全歼。” “我部伤十一人,无一死。” 秦墨把扶苏的禀报重复一遍,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嬴政哑然挑眉:“甚善,给将士们记功!” 虽说是举国库之力装配的骑兵锐士,而且以多打少,全胜也在情理之中。 但自身一人未损,属实很惊艳了! “臣遇见几位义士,乃是受皇帝诏书感召,不远千里自楚地而来,参与剿杀匈奴蛮夷,端是可敬。” 秦墨颇为赞赏的介绍韩信等人一番,然后向身后一招手,道:“韩信,速来拜见皇帝!” PS:本书成绩不好不坏,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哇。嗯,大家可否帮帮忙,投下推荐票月票,或是打赏一块两块,助我上个新书榜?听说这东西挺有用!先行谢过诸君! 第十九章 我韩信,挑刺儿专家! 秦墨向身后一招手:“韩信,带你同伴速来拜见皇帝!” 韩信大喜过望,他原本以为,能远远看见始皇帝,得到一些封赏,便已是天大幸事。 可不曾想,竟还能得始皇帝接见,当下颤抖着手整了整衣冠,又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 然后,如同螃蟹般,同手同脚顺拐前行! 但他这还算好的,其他壮士更是不堪,一个个体如筛糠,根本就迈不动步子。 韩信顺拐走一步,他们才敢跟着往前蹭一步! 秦墨看得满头黑线,刚还把你们夸成一朵花,这瓜怂样儿不是打我脸吗? 倒是嬴政,却见怪不怪。 当年荆轲与秦舞阳刺杀他,进了朝堂便吓得失去方寸,此刻他身边是三万虎狼锐士,威势更加恐怖。 而且,纵观大秦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在他面前那个不是战战兢兢。 包括亲儿子扶苏,也是敬畏多于敬爱。 更遑论这些乡野义士? 似秦墨般与他亲厚者,终究是异类…… 韩信行近至十步处停下,双手为揖高举过头一躬到地,磕巴道:“在下……黔首小民韩信,拜见始皇帝!” 他身后的同伴赶忙有样学样,恨不得把头戳进土里。 嬴政抬手虚扶,温言道:“诸义士免礼。” 韩信心中紧张稍减,但心气一松,身体也开始发软,脚下踉跄险些栽倒。 身后众同伴,更是齐齐身体一软,竟真一头戳在地上。 秦墨无语望苍天:“……” 嬴政也忍不住莞尔了,强忍笑意维持皇帝威严,勉力韩信等人一番。 然后,又问了他们防守乡衙的艰险! 韩信打起十二分精神,也算对答如流。 秦墨跟着补充道:“他们带队亭长战死,全凭韩信指挥得当,才能防住匈奴骑兵,护的数百镇民周全。” 嬴政原本只是例行公事,听秦墨这般说,倒是真来了兴趣。 而且这韩信年纪轻轻,却行礼如仪,显然也不是普通农家子,便道:“韩义士可曾进学?” 韩信等着就是这一句,立即道:“信早年家境殷实,四处游学拜师,学过一些兵家之言,皇帝可要考校?” 他不是什么野心造反家,只因出身普通无人举荐,才在后来天下大乱时,四处投奔想要一展抱负。 但彼时的旧贵族项羽,根本不待见他这出身平庸之辈。 便是出身亭长的刘邦,也只给他一个小官做,直到后来萧何爱惜其才,两人上演了一出雪月风花…… 如今大好机遇摆在眼前,他又怎敢错失? “那便考一考。” 嬴政自然能看出他的热切,稍作沉吟便道:“韩义士既学兵家之言,可知朕亲征匈奴之深意?” “收六国遗民之心,尤其可收赵地遗民之心,此举暗合兵权谋之术。” 韩信早就琢磨过皇帝亲征的深意,答的毫不迟疑。 嬴政颔首,再问道:“秦卿向朕要了三万骑射锐士,皆是自关中戍卒挑选,用以出塞扫灭匈奴,韩义士以为可行否?” “大将军用兵暗合兵技巧之术,以专精之士,催敌强项灭之。” “不过,挑选拼凑之军,理应多加磨合整训,使之万众一心,否则十成战力,用不出六成!” 韩信先是肯定秦墨的用兵之法,随即又话头一转点出不足之处。 嬴政愕然,却是没想到,韩信居然敢当着秦墨的面挑刺。 毕竟,刚才可是秦墨举荐的他,这般不顾情面,多少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小子确实言之有物! 嬴政古怪看向秦墨,他是第一次发现,秦墨居然还有不如人之处。 扶苏暗暗皱眉,身为秦墨的忠实脑残粉,秦墨有错,他腹诽可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可就不愿意听了。 更何况,韩信的挑刺也不成立! 所以他不等秦墨开口,便主动接过话头。 “韩义士多虑了,大将军治军有法,早在自咸阳出征之前,已将这三万骑士磨合完成。” “你可知大将军用的什么法子?” 扶苏先是解释,最后反问。 韩信略有沉吟才道:“民曾听闻,大将军治军,严中有慈,若视麾下儿郎为父兄子侄,自能万众归心。” 这时代大将统军,无非也是如此,严明军法之余,还需爱护将士。 能做到这两点的,无一不是当世名将。 例如那兵家始祖之一的吴起,他为将士吸脓疮,因而将士在他麾下皆是用命! 扶苏嘿然摇头:“你说的也对也不对,若只按你所言,将士敢战与否,皆取决领兵大将一人。” “而这三万骑士出塞作战,少不得要分进合击,难道将士们离了大将军,便不要作战了吗?” 韩信这次是真被问住了,他到底没有真领过兵,许多东西或许都懂,却无法融会贯通。 便是嬴政也心生好奇,秦墨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如何完成磨合整训,让三万来自不同地方的将士,离开他这位严中有慈的主将,也能团结发挥战力。 扶苏见两人被吊足了胃口,便也不再卖关子。 “大将军入营当日,便令三万大军,分成三十个千队,比赛骑术,往返三十里,前五食肉,余者食糙米。” “各千队争功,一味图快,途中不管掉队袍泽,大将军鞭笞有袍泽掉队的千队,不给他们计算成绩。” “如此第二次比试时,各千队便团结,不愿袍泽掉队,军心凝聚已成!” 扶苏说的言简意赅,但意思已经传达到。 嬴政听得直拍大腿:“善!甚善!如此治军才是真正的严中有慈!” 韩信亦是心悦诚服,揖手向秦墨拜道:“大将军不愧为华夏第一勇士,信不如矣。” “但,信还有一言。” “信听闻塞外荒漠,苍茫无有方向,匈奴部族分散其间,如何能准确打击?” “若是迷了方向,不得水源,岂不致大军于死地?” 韩信好话没落地,便再次挑了个刺。 而且是非常致命的刺! 后世汉武帝几次征讨匈奴,资历较浅的卫青霍去病都能封侯,为啥飞将军李广不能? 因为前面舅甥俩没迷路,而李广则老迷路,晕头转向疲惫时,被匈奴趁势打击,白白葬送麾下将士性命! 第二十章 大将军没那么小心眼吧? “迷路?” 嬴政挑了挑眉,问韩信道:“你可有解决之法?” 老秦人不从饶舌,你既然挑了刺,也得有解决之法,否则便是单纯的找茬。 你说唱也不好使,最好闭嘴! 韩信胸有成竹道:“信早年游学,曾在邯郸见过一种奇巧之物。” “其以特殊矿石雕琢成勺,将之置于平台大力旋转,最后皆会指向南方,故名曰司南,出塞大军可用之辨别方向。” “至于水源,信以为唯有用笨方法。” “蒙恬大将军驻守边境,想必也在搜集记录塞外水文地理,出塞大军可按记录好的水源地进军。” 这确实是笨方法,水源分布有东有西,若绕路沿水源行军,骑兵突袭的效果,也就荡然无存了。 或许前期可以取得一定战果,毕竟匈奴部族是逐水草而居,有水源必定有部族。 但等三万秦军出塞的消息扩散出去,其余匈奴部落便会望风而逃。 或者集结优势兵力,活活用人命堆死三万秦军! “此子之韬略,胜过大秦现有九成军将。” 嬴政对韩信的解决方法不置可否,只是看向秦墨赞叹道。 秦墨点头表示赞同:“皇帝可要任用?” “尔若愿入仕,便在此次出塞大军中,任左司马之职。” 嬴政再次看向韩信道。 韩信毫不犹豫一躬到地:“信……末将谢皇帝封赏!” 嬴政受了一礼,转而看向他身后那些羡慕的同伴,温言道:“尔等不计生死名利,千里而来抵御匈奴,堪为可敬可佩,皆封不更之爵,战死者封于子侄。” 不更乃二十等爵第四等,除基础待遇之外,顾名思义是不用在服更卒之役,也就是不用在服强制兵役。 这算是对他们主动参战的最恰当褒奖! “谢皇帝封赏!” 义士们大喜,学着韩信的模样,齐齐一躬到底。 嬴政在秦墨和扶苏的引领下,进入乡镇视察歇息,而大军则在镇外驻扎。 …… “韩司马有礼,吾乃右司马张苍,咱们日后便是同僚了。” 又黑又瘦的张苍,主动来找韩信攀谈,笑眯眯的也不摆架子。 韩信赶忙施礼:“原来是上官当面,下官有礼了。” 秦以右为尊,张苍确乃他这左司马的顶头上司。 张苍坦然受了一礼,然后拿出一个精致的牛皮小囊,塞给韩信道:“军中百将以上皆配一枚,这一枚是韩司马的,好生保存。” 韩信打开牛皮囊,发现里面装着这一个扁圆的青铜小盒,铸造甚是精美。 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根能平行转动的细针,随着他手臂的颤动,细针也在微微转动,黑红两头始终指着固定方向。 韩信新奇把玩了片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惊道:“此物能指明方向!” 张苍笑着点头:“然也,此物名为指南针,乃大将军所制,用之出塞可比司南准确多了。” “司南那东西,我也见过,转动之后辨别方向,总有些许偏差,大军若用之,少不得错失战果!” 韩信讪然苦笑,他此刻才终于明白,自己给出司南辩向之法后,嬴政为何不置可否了。 因为大将军秦墨,早制造了更好用的指南针,装配给全军武官,人手一副。 他的司南辩向,则多少有点班门弄斧的意思! “如此说来,水源问题也被大将军解决了?” 韩信沉默半晌后,突然又好奇问道。 张苍神秘一笑:“军中每位将士都带着水源,不知韩司马是否注意到?” “带着水源?” 韩信听的莫名其妙。 听说过带水车、带水壶、带水囊的,却从未听说带水源的。 水源那玩意儿能随处带吗? 还每位将士都带? 韩信心中腹诽之余,目光却也下意识看向忙碌扎营的将士,似乎想要从将士们身上找到水源。 而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有心直接向张苍问明,但又自负傲气张不开嘴,一时颇有些下不来台。 他自学问有成以来,在兵事一道上,还从未如此窘迫! “哈哈,其实输给大将军,也不是什么难堪事,你又何必如此拧巴。” “你要是事事能想在大将军前头,那你恐怕早就能入仕为官,并且位居上卿了。” 张苍人精一枚,岂会看不出韩信的心思,便莞尔打趣了一番。 然后,指着不远处一位正在给战马挤奶的骑士,解释道:“你难道没发现,三万将士所骑战马,都是能产奶的母马吗?” “这可是朝廷穷搜九州,按照大将军的要求弄来,足足十万匹,为此耗费不知凡几。” “离开这军营,再想找出一匹产奶母马,怕是比登天还难!” 韩信身躯一震,脑海中仿佛有旱雷炸响,震的他浑身汗毛,根根直立。 鸡皮疙瘩更是瞬间起了满身! 若这三万将士,皆配骑三匹以上产奶母马,那么就算离开水源地,用光携带的饮水,也能靠马奶再坚持几日,直到母马也渴的无法产奶。 对于骑兵来说,多坚持几日时间,能干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信当真不如大将军多矣。” 韩信呆滞好半晌,终于是认命般叹息出声。 张苍嘿然道:“也不尽然,至少你胆子绝对够肥,大将军恐怕也比不上。” 韩信再次莫名其妙:“信研习兵家学说,向来行事谨慎,谋定而后动,何来胆子肥一说?” “况且,上官与信不甚相熟,相识不过半刻,又怎知信胆子肥?” 张苍翻了翻白眼:“你行事谨慎?我为何没看出来?” “你方才挑了大将军那么多刺,竟还敢在大将军麾下任职?难道不怕到了战场上,大将军找个由头,砍了你脑袋祭旗?” 韩信:“……” 好像是这么个理啊! 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韩信讪然咧嘴,迟疑道:“大将军没那么小心眼吧?” 说到这里,张苍的话匣子才算真正打开了,眼圈泛红道:“你知道我以前什么样吗?那是又高大又白净,那个见了都要夸一声美男子!” “可就是因为说错一句话,便被大将军扔进军营做了司马,每日忙碌的像马驴,你看我现在这模样,一个字……惨!” PS:感谢诸君的打赏!日后单独列名感谢!嗯,扣扣阅读那边历史类新书第二了,很强!打赏随意哈,推荐票月票继续求下! 第二十一章 明月繁星共鉴,誓灭匈奴诸胡! 入夜,祖龙宿在残存的乡衙后院。 连日行军颠沛,难得有片瓦遮身,祖龙在赵高的服侍下,洗了一个热水澡,便要歇息了。 “父皇,今日缴获死马伤马甚多,火头军烹了红烧马肉,给全军将士添夜食,父皇可要吃些?” 门外响起扶苏的恭敬声音。 嬴政翻身自榻上坐起,坚定道:“吃!” 火头军烹制的‘秦墨式美食’,算是他在行军途中,仅有的乐趣享受了,断然不肯错过。 宿在榻旁的赵高,赶忙去开门,将扶苏请进屋内。 扶苏自胸前甲衣里掏出一个铁饭盒,打开盒盖把热气腾腾的红烧马肉盖饭,敬献到嬴政手中。 嬴政微愣,皱眉道:“此盒灼烫,日后万不可这般。” 做父亲的便是如此,纵然心中受用,张嘴却是责怪。 扶苏只是答应,又拿出筷箸递过去。 嬴政埋头开吃,含糊道:“今日战况如何,详细道来。” 以往秦军出征,皆有御史随军,行监军之事,扶苏此次要跟着大军出塞,便是秦墨的监军了。 “儿臣与大将军赶到时,匈奴骑兵正劫掠此镇,集结欲逃。” “大将军令轻骑千队拦截,以骑射对骑射。” “轻骑将士弓强箭远,兼又有高桥马鞍、马镫之利,隔远而射杀伤匈奴弓骑。” “匈奴弓骑欲贴近还击,轻骑将士便与之拉扯,并频频回身发箭,射杀贴近的匈奴骑兵。” “最后,将之引诱至重骑阵前,丢出霹雳弹炸散其阵型,重骑正面冲锋破之……” 扶苏事无巨细,将秦墨使用骑兵的战术,讲述给嬴政。 嬴政边吃边听,待他讲完,才道:“怪不得秦卿一力主张用骑兵讨伐匈奴,确实打得干净利落,倒也不枉耗费。” 说着,抬头看了看扶苏甲衣上干涸的血迹:“你未上阵冲杀,因何弄得一身血污?” 扶苏晒然:“儿臣与大将军得胜后入镇,收敛被匈奴兵杀害的百姓尸首,不曾想却遭遇掉队的匈奴兵。” “匈奴兵许是看出儿臣身份不凡,便躲在房屋中偷袭儿臣,也幸亏大将军悍勇,护住儿臣斩杀了两个匈奴兵。” “否则,儿臣怕是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扶苏越说越后怕,脸色又有些发白。 嬴政倒也理解他的感觉,并未责怪他怯懦,只是道:“当年荆轲与秦舞阳,假借献图刺杀朕,也是凶险无比。” “适时众臣皆惊手足无措,而秦卿只是朝堂上的末位武将,上殿不得配剑,若非他毫不迟疑冲上陛阶,赤手空拳扭断荆轲脖颈,朕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扶苏连连点头:“大将军之神勇,古今罕有!” “咱们父子,皆承他活命之恩情啊……” 嬴政又感叹了一声,转而问道:“怎不见秦卿过来同食?” “大将军领了五百将士,以及残余的镇中百姓们,去掩埋遇害百姓了。”扶苏答道。 嬴政愣了愣,旋即猛扒几口吃光盖饭,起身道:“赵高,给朕更衣,去看看!” …… …… 镇外,荒坡。 嬴政在甲士的护卫下赶到时,荒坡上已经挖好一个个坟坑。 秦墨和将士们,正帮着镇民往坟坑里安置尸体。 仓促从简,也没有棺木,只以千余匈奴首级为祭品! 嬴政本上前说话,但看秦墨面色阴沉,将一婴孩尸体与母亲合葬,便又硬生生止住。 扭头吩咐扶苏,找来一杆锹铲,走到秦墨身旁,帮忙覆土掩埋! 周围悲戚痛哭的镇民,早已发现嬴政到来。 此时又见他不顾身份,堂堂大秦至尊亲自下场,掩埋自家同乡亲族,不由心中五味杂陈。 赵地百姓少有不恨秦的,秦赵先后大战数次,赵地几代青壮男儿,皆丧命于秦手。 但此次嬴政亲征匈奴,摆明了又是来护佑他们这些赵地百姓。 今日他们困守乡衙,被匈奴兵攻打,若非秦军赶到,说不得便已被攻破,后果不堪设想。 哪怕不谈驱逐夷狄的大义,这活命之恩却是不得不认! … 稍后,一座座崭新坟茔立好,一座千余匈奴首级堆成的京观也已筑成。 嬴政领头祭拜:“朕食子民税赋供奉,却不能护佑子民周全,以至子民为塞外蛮夷所残害,惭也愧也。” “尔等暂且安息,今日之血债,朕必让塞外蛮夷万倍偿之。” “明月繁星共鉴,朕誓灭匈奴诸胡!” 呛啷—— 嬴政拔出佩剑划破手掌,将鲜血涂于面额,宛如凶蛮野人。 残存赵民,在场将士,纷纷效仿。 便是平日谦逊温和的扶苏,身上也冒出凶蛮之气。 那是一种独属于这先秦时代的华夏诸民本相,也是秦墨这位后世人所不具备的。 华夏诸民正是凭着这股凶蛮,将周朝一隅之地,开拓成春秋列国,占尽内外膏腴之地! … 嬴政完成祭拜后,并未就此回去歇息,而是跟着秦墨,去镇外军营视察了一番。 直到深夜,秦墨要住在帅账镇守军营,嬴政这才打算回镇休息。 不过分别时,嬴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秦卿……” 祖龙向来睥睨霸道,言语从不讳人,这般吞吞吐吐,反倒让秦墨感到奇怪。 “皇帝有话但讲无妨。” 嬴政略略沉吟,突然直视秦墨双眼。 “朕观秦卿,本心洒脱,世间荣华名利,卿皆不甚在意,便是旁人求而不得的权势,似乎也不甚热衷。” “卿之洒脱,几如神祇,俯瞰世人。” “但偏偏,卿心中又似有大悲大慈,纵观古往今来,似卿这般爱护敬待黔首小民者,朕莫说是见,便是听也没听过。” “为何?卿为何如此矛盾?” 这是嬴政心中,一直以来对秦墨的疑惑。 尤其是最近,他愈了解秦墨的性格习性,这种疑惑便愈加深重,时时刻刻都在困扰着他。 再不问出来,他能把自己憋疯了! 秦墨被问的一愣,见嬴政死盯自己不放,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只得迟疑道:“其实……” 嬴政急切:“其实什么?” 秦墨:“其实人性本就矛盾,皇帝想那么多干啥?” 嬴政想吐血:“……” 但仔细想想,似乎还就是这个理,本就矛盾何必多想! 第二十二章 来自楚地的壮士! 次日,三万骑士开拔,继续赶向边地。 但不再是集中行军。 屠睢和任嚣手下的两万轻骑锐士,分为左右偏师四散而出,扫荡侵入上郡的匈奴骑兵。 赵佗率领的五千轻骑亲卫,章邯率领的五千重甲骑兵,则在护卫嬴政之余,作为中路军直线推进,与左右偏师遥相呼应,铺开一张天罗地网。 赵地百姓虽无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却也在别扭的欲拒还迎中,积极配合四处出击的轻骑锐士,指明入境匈奴骑兵动向。 而且赵地百姓也并非缩头乌龟,轻忽生死的燕赵壮士,在这边地上郡尤多,凶蛮更甚匈奴。 三万骑士未到之前,他们面对匈奴骑兵处于被动,只能护着父母妻儿,进入乡镇或县城防守。 但三万骑士一到,匈奴骑兵优势荡然无存,形式已然逆转。 唯一可虑者,反倒是匈奴骑兵逃出塞外。 想逃? 想甚美事! 赵地壮士成群结队而出,联合九州各地赶来助拳的义士团体,仗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在匈奴骑兵必经之路上,或设下密密麻麻的陷阱捕兽夹,或袭扰迟滞其速度。 待大秦骑兵锐士一到,立即配合歼灭之! 甚至一些小股匈奴骑兵,根本不用锐士出手,直接被赵地壮士和九州义士埋伏截杀,马匹财货收入囊中,首级拿去找嬴政要爵位! 如此,烧杀劫掠的匈奴骑兵,骤然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辅以三万骑士如同犁地,所过之处留下一座座匈奴京观! 蒙恬得到秦墨的飞骑传信,也紧急调整战略,召回追着匈奴骑兵吃灰的长城军团,把守出塞要道。 力图将侵入上郡的匈奴骑兵全部留下! …… 上郡县治肤施城外,十里坡。 一队上百人的匈奴骑兵,带着饱掠的财货、粮食、器具等,沿着坡下道路快马急行,向西出塞。 噗通—— 唏律律—— 疾驰在最前的几骑,突然马腿陷入地下栽倒,马上匈奴骑兵更是摔的七荤八素。 后方匈奴骑兵急忙勒马,拥挤成一团! 轰隆隆—— 轰隆隆—— 与此同时,数个茅草捆扎成的大火球,自坡上滚落而下。 或是直接滚入拥挤的匈奴骑兵队中,烧的人马惨叫连连,或是滚落至匈奴骑兵队前后,封住两头道路! “冲出去!” “蒙住马眼冲开火球!” 匈奴百夫长急声嘶吼,指挥部众以马匹开道。 咻—— 噗—— 一支利箭自坡上射来,毒辣刁钻,贯穿匈奴百夫长面门,自脑后贯出。 “杀!” 坡上响起震天杀声,旋即便见一雄伟男儿,手持剑盾当先狂奔而下,速度快若奔马。 其后跟随的四五十人,服装各异,兵器各异,也是一涌而下。 同时有人大喊前方急冲的雄伟男儿:“项羽,莫要莽撞!” 项羽恍若未闻,身后同伴奔至半坡,他已杀入混乱的匈奴骑兵队。 “滚开!” 项羽一声爆喝,硬生生将挡在身前的一个匈奴骑兵连人带马撞翻。 而后顶着盾牌高高跃起,整个人撞进匈奴骑兵群中,手中大铁剑,下砍马腿,上刺骑兵,几无一合之敌,瞬间便杀成了血葫芦。 匈奴骑兵被杀的胆寒,畏惧其神勇,纷纷拥挤着与其拉开距离,摘弓射他! 但项羽战斗意识非凡,只是举盾往人马堆里冲,贴近了砍杀,待身后同伴赶至,死在他剑下的匈奴骑兵,已有将近二十人。 余下的匈奴骑兵,眼看施展不开,只能绝望的弃马步战。 可面对有项羽充当锋矢的伏兵,实无太多还手余地,不出刻钟便死伤殆尽! 最后仅剩的几名匈奴兵,崩溃丢掉兵器投降。 “壮士饶命,某愿为奴,只求不杀……” 匈奴兵说的是赵地口音雅言,项羽倒也能听懂,但这却让他杀意更甚,怒哼道:“既学我华夏雅言,当惜我华夏之美,安敢入塞杀掠破坏,该死!” 噗—— 话音未落一剑挥出,四颗人头整齐掉落。 他身后的同伴们,纵然敬他神勇,却也被他的凶蛮所摄,只有一位胡须花白的中年人,开口呵斥道:“日后再敢莽撞不听军令,我必鞭笞于你。” 项羽收剑入鞘,悻悻道:“胜都胜了,伯父何需如此疾言厉色。” 中年人气的胡须一颤,正想再骂他几句,身后却突然传来轰隆马蹄声,似乎是大队骑兵。 众人为之一惊,项羽也是再次拔剑。 不过,等他们看清身后来的骑兵,乃是身穿秦军战甲后,便又松了一口气。 只是气氛却有些古怪! “伯父,怎么办?” 项羽看向中年人征询意见。 中年人示意他稍安勿躁,整了整衣冠,主动去迎上那些骑兵攀谈。 “在下项粱,吾等乃楚地义士,前来剿杀匈奴,不知诸位将军是那部兵马?” 为首的骑兵千将,打量他身后战场一番,颇为赞赏的点头道:“以五十人,破百人奴骑,好战法。” 但转而又问道:“可有官身印鉴?或家乡官吏开具的凭证?” 秦法严苛限制百姓,故而前来赵地助拳的义士,大多由乡官、亭长带队,或是手持家乡官吏开具类似路引的凭证。 否则,这些持枪带弓的家伙,断然走不出家乡,便已被郡县官吏发兵剿灭! “有。” 项粱不敢怠慢,立即从怀里掏出两块合在一起的木牌,上前交给那千将查看。 千将打开木牌仔细查验其上印鉴,半晌才还给项燕,道:“皇帝率领大军将至,尔等若要离去,便速速离去。” “若要讨赏,便上缴兵器站在路旁,等皇帝过去,自有司马记录尔等斩获,给予记功赏赐!” 项梁微微沉吟,笑道:“自是要讨赏。” …… 稍倾,项梁、项羽叔侄和同伴们上缴兵器,也将道路清理出来,果然便见更大规模的骑兵到来。 项羽远远看到战车上披甲的始皇帝嬴政,在大军拥簇之中行来,不由握紧拳头。 “伯父……” “闭嘴,好生看着。” 项梁怒瞪他一眼,心中却也是仇恨之火熊熊燃烧。 第二十三章妹妹口中的君子是谁?敢与我相较勇武? 大秦与项家而言,乃是国仇家恨。 叔侄俩此次入赵剿杀匈奴,虽是出于义举,但更深层次的目的,却是趁机结交豪杰,暗中积蓄反秦力量! 今日偶遇亲征的嬴政,算是意外之中的意外。 叔侄俩满腔仇恨,可看着迤逦而行的铁骑,心中不禁翻起惊涛骇浪。 而惊骇之余,叔侄俩所思所想,又是天差地别。 项梁看到的,是秦军之锐,是祖龙之威,只觉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更让他绝望的是,祖龙战车旁策马而行的秦墨! 他识得秦墨,更知晓秦墨的恐怖,当年秦军伐楚,秦墨便是一路主将,善战之余更善治民。 每每攻下楚国城池,必定收拢民心,推广高产粮种。 时至今日,楚地黔首小民不但不恨秦军,反将当年伐楚的秦军当做救世主,导致项家反秦困难重重。 如今他已须发斑白,可秦墨却正当壮年,有秦墨一日,项家的反秦大业,便绝无希望可言! …… 这边项梁心生气昧,但身旁年轻气盛的项羽,却是锐意勃发。 他看着铁骑拥簇天威赫赫的嬴政,张嘴便冒出一句:“彼可取而代之……” 项梁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捂住项羽的大嘴巴:“你不要胡乱说话,会被灭族的!” 而与此同时,嬴政身旁的秦墨,突然似有所觉般,扭头投来锐利目光。 项梁霎时头皮发乍,浑身僵硬几乎不能呼吸。 便是项羽也是瞬间安分,只是虎目微眯,迎上秦墨目光。 秦墨稍稍愣神,见他浑身浴血,身旁堆着匈奴首级,便眼中锐利消散,赞赏点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秦军骑士拥簇着始皇帝嬴政,迅速通过十里坡,赶往肤施城! 而骑士之后,则是医疗兵的战车,以及成群结队的九州义士。 “呼!” 项梁宛如窒息解脱般,大口大口喘息。 项羽则是肩膀一垮,后背不知不觉间已然汗透衣襟。 这时,一位披甲的年轻秦将,带人把先前收缴的兵器,归还给项氏叔侄这伙人。 而后又拿出竹简笔墨,道:“尔等报上籍贯姓名,各自上缴斩获首级,本司马记录在册。” “待此次征讨结束,朝廷会发下封赏,送往尔等家乡!” 项梁并不急着请功,揖手攀谈道:“听将军口音,似乎也是楚人?” 韩信也听出他的楚地口音,便也揖手回礼:“原是乡梓,失敬。” 路过的医疗兵,听到这边对话,突然自战车跳下一人,快步来到众人面前,用正宗的楚言道:“诸位乡梓义士可曾受伤?仆帮你们包扎一番。” 说罢,也不等回话,便去查看浑身浴血的项羽。 而向来张狂无忌的项羽,此时面对这位热情同乡,竟有些手足无措,只是僵直站着,任由其检查。 因为眼前的同乡,实在太过青春美艳,兼又热情亲和,年轻人瞬间便被夺了心智! “唔,你没受伤啊?” “这些匈奴首级,都是你的斩获吗?” “也不知你与君子谁更勇武……” 虞姬自顾自嘟囔一番,便又去查看其他同乡。 项羽蓦然回神,追上去问道:“妹妹口中的君子是谁?敢与我相较勇武?” 虞姬嫣然笑道:“君子便是始皇帝身边的大将军,乃华夏第一勇士,你可知晓?” 项羽:“……” 项羽瞬间就没了脾气,蔫蔫的看着她,为其他人处理伤创。 待虞姬为一众乡梓包扎完毕,韩信也记录好了他们斩获的首级。 “大军要在肤施城修整,诸位乡梓若愿跟随,介时皇帝还会赐下酒肉。” “同去!” 项羽不等项梁说话,便满口应承。 项梁焉能看不出,他心智已被虞姬勾了去,暗暗翻白眼之余,只得跟着点头。 不过,就算没有项羽抢话,他也是要跟随同去的。 因为那些成群结队,跟随大军的九州义士,若是不秦去结交一番,实在是可惜! …… …… 稍后,项氏一行人,混入大大小小的义士团体中,跟在大军之后,赶往肤施城。 嬴政率军一到,县中官吏好悬没高兴疯了,赶忙打开饱受战火摧残的城门,兴冲冲出城迎驾。 城墙上往来巡视的郡兵,以及赵地青壮们,见始皇帝亲率援军到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亦是疯狂欢呼! 劫后余生的兴奋传染到城外,跟在大军之后的九州义士,也高举刀矛欢呼应喝。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始皇帝威武!” 城内城外随之爆发震天呼喝:“始皇帝威武!!!”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声振寰宇。 项梁与项羽面面相觑,叔侄俩齐齐咧嘴,始皇帝此番亲征,算是尽收赵地民心了。 便是那些九州各地赶来的义士,怕也是成了始皇帝拥趸,回乡必然大肆宣扬此行见闻,始皇帝的统治必然更加牢固。 日后他们再想结交反秦豪杰,恐怕是难如登天。 若不谨慎,说不得便要把自家陷进去! …… 铁骑拥簇中的嬴政,听着震天欢呼,已是脸色涨红。 连日风餐露宿,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亲征的目的,完美达成! “爱卿,朕此番收服赵地民心,全赖卿之谋划,朕该如何封赏你?” 嬴政突然看向战车旁的秦墨,大声道。 秦墨揖手道:“封赏不急,臣还要出塞打击匈奴,若能全胜而归,再行封赏不迟。” “善,待卿扫灭匈奴再行封赏。” 嬴政颔首不在多言,张开双臂尽情享受万民欢呼。 当夜,大军在城外扎下营盘修整,嬴政命官吏搜罗城中酒肉,犒赏三军以及随军义士,城中郡兵和青壮也不落下。 至后半夜,欢宴散去。 秦墨拿着一封蒙恬送来的最新军情,找到醉醺醺的嬴政。 “蒙恬将军送来军情,言说已截杀上万欲逃出塞的匈奴骑兵。” “若加上咱们这些时日剿杀的匈奴骑兵,入塞劫掠的匈奴骑兵,已是所剩无几,或是已从别处逃出塞。” “臣以为,明日当加快行军,与蒙恬将军汇合,继而出塞了!” 秦墨肃声道。 第二十四章 左贤王是吧?算你倒霉! 次日,大军在肤施城补充两日粮草,全速赶往赵地旧长城一线! 跟随大军的义士团体,大多无法跟上,转而配合当地郡兵,以及无数赵地壮士,搜寻清缴残余的匈奴骑兵。 但也有从匈奴骑兵手中夺得马匹者,能跟上大军的速度,这其中便有项氏一行。 项梁项羽叔侄,对结交赵地反秦义士,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便想跟着大军,观察战力如何。 当然,项羽主要的心思,还是在虞姬身上! “羽儿,莫要儿女情长,如今暴秦的统治愈发稳固,你我叔侄若再不发奋,此生怕是无望复国矣。” 策马急行途中,项梁眼看项羽魂不守舍,注意力全在前方乘坐战车的虞姬身上,不由皱眉劝道。 项羽讪然收回目光,反问道:“伯父可是气昧了?” 项梁并不否认:“这支秦军之精锐,纵然是魏武卒、韩材士、齐技击、赵骑射……加在一起,也断然不是敌手!” “你我叔侄若要复国,将来必与之有一战,如何胜之?” 项羽听罢,却是不屑摇头道:“此军确实无敌,但也只在平原,到了咱们楚地南方,必然施展不开。” “尤其南越之地,咱们叔侄抢来一片领土,既可拥立一位楚王复国,秦军也无可奈何。” “难的是如何报仇,全面推翻暴秦!” 项梁被说的一愣,旋即眼中渐渐泛起喜色。 其实现阶段,他已对推翻暴秦不抱期望,所以钻了牛角尖,心中颇为气昧。 可让项羽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推翻暴秦和复国,两者并不冲突! “不往前走了,咱们回楚地。” 项梁越想越觉复国可成,便突然勒住马匹道。 项羽皱眉:“伯父,你难道真打算在南越复国,只龟缩一隅之地?!” 他心中的志向,一直是报国仇雪家恨,推翻暴秦统治,堂堂正正的复兴楚国。 项梁想退而求其次,他却是不愿的! “你懂什么?暴秦统治越发稳固,咱们一直如此串联结交反秦豪杰,早晚必为官吏察觉,死无葬身之地!” “反之,只要咱们在南越复国,便无需再串联结交,也能吸引六国遗族来投,大可积蓄力量,静待天时。” 项梁怒声训斥道。 项羽终究年轻,心中尚无太多主见,听伯父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便也勒住坐骑,不再前行。 然后,眼睁睁看着前方的虞姬,乘坐战车渐行渐远,甚至来不及道别! …… 武库县是赵地边关重镇。 而武库顾名思义,乃囤积兵甲之地,蒙恬的将军府,也设立在县城中。 大军赶到武库,嬴政算是解脱了,再不用风餐露宿,只需与蒙恬一同在此镇守即可。 三万骑士开始做出塞准备,火头军用将士们携带的面粉,疯狂烤制锅盔,约莫制够二十日之用后,余下面粉则全部制作成炒面。 不是不想全制成锅盔,实在是这玩意也有保质期,远不如炒面来的保质期长,而且炒面里可以加入各种营养辅料! 将士们忙碌之际,秦墨则与军中大小将官校尉,会同嬴政和蒙恬,做最后的出塞作战部署。 “臣来边关镇守前,秦相曾嘱咐臣,要利用走私商贾,搜集塞外地理、部族之信息。” “如今已然初见成效,此为塞外地理图!” 蒙恬拿一张巨大的绢布地图,挂在墙上展开,让众人观瞧。 嬴政当先上前瞧看,发现地图甚为详细,几乎详细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一个上百户的小部落,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蒙恬等他和诸将看罢,指着图上大河的几字形拐弯处,道:“据哨骑探查所知,匈奴左贤王自王庭而来,近日率领部族驻扎于此。” “此次匈奴骑兵侵入上郡,也是此獠在谋划指挥!” 秦墨咧嘴露出八颗白森森的大白牙,嘿然笑道:“左贤王是吧?算你倒霉!” …… …… 此时的匈奴大单于,是头曼单于,其人也算雄才伟略,将各不同属的塞外诸胡捏合到一块,形成大匈奴帝国。 更将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开拓的河套地区,占为大匈奴所有。 但,他的功绩也仅限于此了,因为他有个更出色的儿子,冒顿。 便是那位把刘邦打得求和,还想要吕后侍寝的冒顿! 此时的冒顿,还并未鸣镝弑父,宰了头曼那糟老头,所以他还只是个左贤王。 不过,他的野心与好战已然显露,此次入侵赵地上郡,听从他指令的匈奴部族,都抢回不少好东西。 至少先期返回的匈奴部族,是这样的! 至于那些侵入上郡腹地,尚未回返的匈奴部族,想必抢掠的好东西,只会更多。 这让冒顿的威势大涨,诸部皆愿听他号令! 踏踏踏—— 数十骑风尘仆仆的匈奴兵,快马奔入左贤王部牧区,找到正在与诸部首领当户饮宴的冒顿。 “左贤王,大事不好了,侵入上郡腹地的各部族,遇到大批秦军骑兵,恐已凶多吉少。” “我们丢下抢掠来的财货粮食,跑死了所有备用马匹,绕过秦赵长城之间的缺口,才侥幸逃出来向您报信。” “还请睿智的左贤王早做决断!” 数十位匈奴骑兵翻身下马,七嘴八舌惶恐禀告。 诸部首领骇然变色,尤其那些大部族首领,他们还有部众尚未撤回。 倒是冒顿,只是皱眉看着那数十位匈奴骑兵,冷冷道:“本王看你们是畏战逃回,夸大谎言。” “秦军纵然有大批骑兵,又怎敌得过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勇士!” 这话有一定道理,诸部首领心中稍安,便也怒视那数十位狼狈匈奴兵。 “带下去,割去双耳,充为奴隶!” 冒顿漠然摆手下令。 上百名铁甲匈奴兵冲上来,拖死狗般将那些‘畏战的匈奴兵’拖下去行刑。 “诸位莫要坏了兴致,再饮。” 冒顿脸上冷漠消解,洒然一笑继续劝酒,自己也伸手去端面前案几上的青铜爵。 不过,当他发现爵内的酒液,在微微晃动之后,却是面色大变,急忙爬在草地上倾听:“东南方向,有超过万人以上的骑兵疾驰!” 第二十五章华夏诸民,从来不是软弱可欺者! 嘟呜呜—— 嘟呜呜—— 嘟呜呜—— 号角嗡嗡响起,一声接一声,低沉而急促,那是左贤王在聚兵。 散落在牧区各处的匈奴牧民,纷纷驱赶低头吃草的牛羊,怀着疑惑向王帐而去。 “莫要再管牲畜,秦军出塞杀来了,速速向王帐集结!” 匈奴传令兵飞驰而来,一路向牧民大声嘶吼。 但牛羊乃牧民性命之所系,牧民又怎愿弃之不顾,各部族聚集于此,牧区紧挨相连,若是跑进别家牧区,九成九是讨不回来的。 啪—— 匈奴传令兵眼见呼喊无济于事,急的挥舞马鞭,沿途抽打牧民:“你们这些愚蠢家伙,都想被秦军杀死吗?!”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牧民看向东南方向,凄厉尖叫道:“秦军真的杀来了……” 附近不愿丢弃牛羊的牧民,随之回首张望。 继而,再不用传令兵鞭打呵斥,所有牧民都像受惊的兔子,迅速催马向王帐方向逃窜,无马牧民也在撒丫子狂奔。 此刻莫说是牛羊,跟着放牧的孩童,也已无人顾暇! 轰隆隆—— 大地震憾,无数秦军铁骑,如同蝗虫过境,瞬间碾过逃之不及的一切。 待铁蹄踏过,原地只留下一滩滩血肉,将凌乱的草地染成血红色,刺眼夺目! “掉队袍泽与后方重骑同行,余者加快!再快!!!” 两万轻骑锐士中的大小将官,疾驰中不忘督促部下骑兵,以迅雷般的速度,席卷向前方连绵成片的毡帐。 冒顿派出身边的三千骑卫,企图出营阻击秦军骑兵,留出时间集结牧民为兵。 但仓惶逃回营地的大批牧民,竟阻塞了三千骑卫出营。 一方想往里挤,一方想往外出,两方拥挤成一团,好不混乱! “杀出去,挡路者,斩!” 骑卫大当户发了狠,一声令下乱箭齐发,射杀拥挤挡路的牧民。 牧民胆寒,立即逃向两侧,从别处入营。 不过,等骑卫大当户率兵冲出营地,轻骑锐士已然席卷至近前。 “聚!” 屠睢和任嚣两位大将,疾驰中扯着长音嘶吼。 两位大将身旁的亲卫们,立即跟着扯长音齐呼:“聚!!!” 声音远远传出,两万漫卷的轻骑锐士,迅速在奔驰中收束聚拢,变为两个万人纵队。 跟在两位大将身后,分左右掠向三千匈奴骑卫两侧。 咻咻咻—— 轰轰轰—— 两个飞掠而过的万人纵队,向来不及提速的三千匈奴骑卫,泼洒出密集箭雨,投掷霹雳弹。 左右交叉火力打击之下,三千匈奴骑卫立时人仰马翻,待两支万人纵队驰过,死伤已然超过半数。 侥幸未伤者,也被受到爆炸惊吓的战马,嘶鸣蹦跳掀下马背,战力全无! 而两支万人纵队,此时已经头也不回,冲入混乱不堪的营地中。 “千队,分!!!” 简单的指令传出,两支万人纵队,再次分散成一个个千队,沿着毡帐之间的空隙道路四散出击。 弓箭攒射。 霹雳弹乱扔。 横冲直撞砍杀。 本就混乱不堪的营地,彻底乱成一锅粥,牧民旦有聚集者,立遭毁灭打击! 败局已定,冒顿绝望了,放弃聚兵抵抗的妄想,带着身边仅剩百余骑卫,逃向西北方。 西北是大河,冒顿找了水浅处,不顾河水湍急,脱甲纵马过河! “奴酋休走。” 身后传来秦军呼喝,稍倾更有箭支射来,让冒顿身边仅剩的骑卫频频落马。 冒顿大急,死命抽打马匹。 可行至河中央,纵然水浅,也已漫过马头,冒顿只得弃马狗刨。 难得他这草原男儿,竟还识得水性,他手下骑卫大半已被河水冲走! “哈哈哈,待本司马生擒了此撩。” 韩信看着在湍急河水中载浮载沉的冒顿,一边畅快大笑,一边脱下战甲,一个猛子扎入河水中。 身后骑士不甘落后,也是争先恐后脱甲渡水去捉冒顿! …… …… 半个时辰后。 数万匈奴牧民面色凄然,抱头蹲在大火汹汹营地外。 另一边原本属于他们的无数牛羊,正在被秦军挑选肥壮宰杀烹食。 “大将军、长公子,此撩便是匈奴左贤王,如何处置?” 韩信将半死不活的冒顿,押到秦墨和扶苏面前。 其他骑士终究是没抢过他这善水楚人,冒顿被他亲手活捉了。 秦墨打量一番高鼻深目的冒顿,才道:“与其他匈奴裨王一般,暂且带在军中充为向导。” 扶苏也道:“待扫灭头曼王庭,一同献俘父皇!” “喏。” 韩信领命,拖着冒顿退下。 扶苏指了指那些灰头土脸的匈奴牧民,迟疑问道:“大将军,这数万匈奴俘虏又如何处置?” 如果是一个部族一个部族的剿灭,大军必然是不留俘虏的。 按照既定之策,匈奴男丁不论老幼尽皆斩杀,余下妇人女娃弃之草原自谋生存,留待大秦移民接收。 但此番冒顿聚集河套一带的部族劫掠上郡,此一战算是被一锅端了,省去大军逐一攻打的麻烦。 如此多的青壮俘虏,若尽杀之不免可惜! 秦墨当然也不是那等败家子:“男丁无论老幼斩去惯用手掌之拇指,留下两个轻骑千队押解,回塞内再做去势,充为奴隶。” 斩去惯用手掌的拇指,便开不得弓、握不得刀矛,在勇猛的男儿也废了。 用两个全副武装的轻骑千队押解,足够了! 秦墨稍作沉吟又道:“至于,妇人女娃和牛羊马匹,也一并带回去,交予皇帝处置!” 扶苏点头:“如此甚善。” 军令传下,立即有将士冲入俘虏群中,把男丁都揪出来,分辨那只手掌老茧多,斩去拇指。 两只手掌老茧都多的倒霉蛋,则双手皆斩拇指。 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些侵入华夏之地劫掠的匈奴男儿,还未来得及享受劫掠果实,却已沦为砧板鱼肉任由宰割,心中之惶然悲戚,自不用多言。 但这就是先秦时代的生存法则,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华夏诸民也从来不是软弱可欺者,一旦腾出手,彼辈便是跳梁小丑! …… 求推荐票,月票! 第二十六章 臣等正欲死战,大王何故先降? “大将军、长公子,将士们烤了小羊羔,鲜嫩的很呢!” 虞姬捧着一只烤制好的羊羔,蹦蹦跳跳来找秦墨献殷勤,身后还跟着哈喇子流成河的黄犬。 秦墨微微皱眉:“本候能饿着自己不成?大战才结束,你怎不去救治伤亡将士们?” 虞姬并不害怕,只是嫣然解释道:“仆已去看过将士们啦,并无伤患,这烤羊羔便是他们送我的。” “此战打得犀利,又有霹雳弹发威,匈奴人几乎被吓破胆,敬畏将士们如天神,因而从头到尾,甚少有抵抗者!” 秦墨脸色稍霁:“将士们士气如何?” 战地护士每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一部将士,视能力而定兼顾多寡。 但她们处理不了真正的重伤病患,故而更多的时候,战地护士是充当心理医生的角色,需时刻关注将士们的身心情况。 对于将士们而言,将官乃是严苛父兄,护士则是亲蔼姊妹,有情绪也更愿意对她们倾诉展露! “大将军放心,仆负责的将士们,士气都好着呢。”虞姬不无自傲道。 扶苏伸手接过烤羊羔,笑道:“大将军不可拂了美人之意,您若不吃,我便全吃了。” 秦墨莞尔摇头,拔出解手刀,割肉开吃,同时向虞姬道:“你去通知所有护士,让她们上报将士中的怠战者,你统一记录。” 虞姬面色一白:“大将军可是要处罚怠战将士?” 秦法严苛动辄砍手砍脚挖鼻子,而战时军法更严苛,斩首也只是平常,更会连坐父母妻儿。 “非也。” 秦墨摇头,指了指远处的数万俘虏道:“彼辈屠之可惜,我意押解回塞内充为奴隶,便让怠战将士押解吧,也免得留在军中影响士气。” “噢噢噢,如此甚好。” 虞姬恍然颔首,领着黄犬兴冲冲而去。 …… 秦墨与扶苏吃完鲜嫩的烤羊羔,便又去查看羁押在一起的匈奴大小裨王首领当户。 这些家伙熟悉草原情况,充为向导再合适不过,利于准确打击逐水草游牧的匈奴各部! 不过,在充为向导之前,还需震慑一番,否则胡乱指路,那就很麻烦了。 “尔等言辞不一,定是妄言欺诈!” “不识好歹,从他们家眷中各挑出一人,杀!” 秦墨与扶苏未至近前,便听到张苍与韩信煞气十足的声音。 旋即,便见有将士领命,从那些匈奴首领身旁的家眷中,随意拽出一人,马刀挥下斩落人头! 一众匈奴首领无力阻拦,或呲目欲裂咬牙切齿,或痛哭流涕以头抢地。 余下家眷则吓得瑟瑟发抖,不乏屎尿齐流者。 张苍与韩信发现秦墨二人走来,赶忙见礼道:“大将军、长公子,彼辈尚未慑服,还需手段惩治。” 秦墨漠然看了那些匈奴首领一眼,径直走向半死不活的冒顿,一脚踩在其胃部。 噗—— 冒顿如同鲸鱼般,张嘴喷出一道水柱。 却是被韩信生擒时,在大河中呛咽了太多河水。 冒顿吐出河水,身体好受了一些,意识复归清醒,继而在一众匈奴首领的惊愕眼神中,五体投地匍匐在秦墨脚下。 “奴愿为向导,助大秦的铁骑,扫灭头曼王庭!” 诸首领立时傻眼,一个个嘴巴张的宛如河马。 你……你特么玩我们是吧? 我们家眷都快被杀光了,你特么居然上来就投降,有你这样的大王嘛! 这场面,算是应了那句戏言:【臣等正欲死战,大王何故先降?】 便是秦墨,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识趣,不过稍稍愣神之后,却又恍然了。 在头曼单于之下,有挛鞮氏子弟为四王,既左右贤王居上,左右谷蠡王次之,各自统领多寡不等的部族,镇守王庭四方要地。 匈奴以左为尊,左贤王冒顿便是储君,但有趣的是,头曼单于娶了小老婆,也更宠爱小老婆生的儿子,一直想弄死冒顿改立储君。 冒顿活的惶惶不可终日,如此也就有了史书中鼎鼎有名的鸣镝弑父。 所以冒顿对于出卖父亲,大抵是没有心理负担的! “你们父子俩,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秦墨嘿然调侃,看向那些目瞪狗呆的匈奴首领:“还要死扛到底吗?” 诸首领痛苦闭上眼睛,先后随着冒顿匍匐在地。 …… …… 三万骑士有冒顿和诸部首领为向导,省去了许多麻烦。 稍作修整之后,便渡过大河,自九原出发,沿途扫灭大小部族上百,取直扑向匈奴腹地。 待三万骑士杀抵阴山时,王庭腹地的牧民,竟还茫然未觉。 见到身穿铁甲的前锋锐士,只以为是头曼单于的骑卫,还巴结着上前供奉马奶酒。 前锋锐士们也不客气,一言不发喝了马奶酒,顺手拔出腰间马刀,便要冲杀。 “大将军有令,驱散牧民既可,让他们赶往四方传信!” “前锋锐士先去将头曼城攻破!” 有轻骑传令兵飞马而来,传递秦墨的军令。 前锋锐士们愣了愣,旋即调转刀锋,以刀背砍砸那些搞不明白情况的牧民,将之驱散。 而后,呼啸着冲向阴山脚下的头曼城! 匈奴在头曼单于的整合之下,已大抵形成国家制度,更仿照华夏之地的城池,在阴山腹地筑城作为王庭,名曰头曼城。 不做下一出围点打援的大戏,实在可惜! …… 五千前锋锐士冲入毫无防备的头曼城,当场俘获正与阏氏作乐的头曼单于,又俘获辅政贵人数百,城中无一人逃出。 稍后秦墨和扶苏率大部赶到,战斗已然结束。 将士们把衣衫不整的头曼单于,押到两人马前听候发落。 冒顿戴着镣铐,便跟在两人旁边,眼见年迈的父亲如此狼狈,眼中不由闪过痛苦之色,似有懊悔。 不过,当他看到一同被押来的阏氏后娘,心中懊悔顿时又消散一空! “暂且收押,皆关进城中,待回师塞内,一同献俘于皇帝。” “大军于城外驻扎,做出围城攻打之势,静待援军自投罗网!” 秦墨迅速连下两道军令,一切有条不紊。 第二十七章 这就很伤人了,文明降维打击! 三万骑士连日奔波突袭,出现非战斗减员不可避免。 秦墨本想让医疗兵带着伤患,进入头曼城中好生修养。 可等进入城中,没一会功夫,医疗兵便又带着伤患狼狈而出,说甚也不愿意再进去。 秦墨和扶苏问明情况,进城一看也是直咧嘴。 脏! 乱! 又脏又乱! 好好一座小城,弄得宛如大型猪圈,粪便遍地,污水横流。 扶苏跟随大军这些时日,要说也是吃过一些苦头了,数日来皆不曾洗漱,可进到这城中,却险些被那股味道顶个跟头。 “此城,虽仿我华夏,却徒有其形,而不得精髓……呕~!” 扶苏勒马退出城门,一边吐槽一边干呕。 华夏筑城或多或少皆有排水系统,对城镇排水的重视设计,甚至可以追述至数千年前。 先秦以上的数千年前! 而眼前的头曼城,简直突破了扶苏对城池的认知。 秦墨也绝了进城的念头,向左右下令道:“将那些匈奴贵族以及骑卫俘虏,都拉出来清理城市,挖掘排水沟。” “将来,此地说不得便是某位分封诸侯的都城,改造一番有益无害。” “告知监工将士,皆以厚麻布遮住口鼻,莫染了疫病!” 左右进城去传令。 稍倾,刚关押起来的俘虏,被将士们驱赶出房屋,对头曼城展开大扫除。 包括头曼、冒顿父子,也被迫加入其中。 只不过,父子俩都是善于骑射的勇士,对于底层劳动,却是从未触及,不免便笨拙。 啪—— 监工将士挥出马鞭,在头曼脸上抽出一道血痕:“肮脏蛮奴,给额动作麻利些!” 头曼愤然大怒,扔下捡屎的皮兜,操着一口正宗洛阳雅言恨声道:“本王纵然落魄,也是匈奴王族,尔小小黔首贱卒,安敢辱之?” “额呸” 监工将士掀开遮面麻布就是一口唾沫:“王族?住豘圈的王族?额家中茅舍,也比你那王宫干净!” 这就很伤人了,文明降维打击。 头曼被骂的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半晌,悻悻又捡起皮兜,继续捡拾满地粪便。 冒顿原本也想摔耙子来着,看到这一幕,赶忙老实低头干活。 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 “大将军、长公子,这些是匈奴王宫里搜出的财货。” 城外,张苍和韩信领着一队将士,抬着大箱小箱出城,送到秦墨和扶苏面前。 扶苏伸手拿起一个嵌满宝石的金冠把玩:“皆是好东西啊,回去送给父皇,必然欢喜。” 秦墨一眼扫过去,最后目光落在两个小箱子上,一箱黑胡椒,一箱孜然。 都是价比黄金的好东西,西域特供! “哈哈哈,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秦墨嘿笑一声,一手一个拎起小箱子,快步走向火头军营地。 扶苏看他向是往火头军走,情知是要制作美食,便也顾不得把玩金冠了,赶忙随手扔了跟上。 两人赶到火头军营地时,火头军正在宰杀缴获的牛羊,以大锅炖煮,还搜集军中尚未吃完的锅盔,拿来掰碎做泡馍。 这些时日进军猪突猛进,将士们已许久没有喝上一口热汤了,今天难得扎营,火头军果断操起老本行! “正好,将这些黑胡椒碾碎,待出锅时撒入。” “另外,洗剥一些羊羔,烤制出来,将熟之时撒上这些孜然,分食给众将士。” 秦墨留了一些黑胡椒、孜然揣进怀里做种,余下全部交给忙碌的火头军,并嘱咐用法。 火头军领命接过,各自继续忙碌。 秦墨也亲自下手,加入其中,对于他来说,烹制食物,算是在这时代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了。 连日突袭作战,他身为领兵大将军,压力比普通将士更大! …… 半个时辰后。 撒入黑胡椒的牛羊肉汤,香气飘散全营。 而火烤的孜然羊肉味道,更是勾的全军将士食指大动。 火头军送于将士分食:“今天不但有撒了西域香料的肉汤,更有大将军亲手烤制的羊肉,同样撒了西域香料。” “听大将军说,那些西域香料可是价比黄金,你们这些家伙,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将士们早已急不可耐,闻言立时齐声高呼:“谢大将军赐食!!!” 稍倾,营中尽是吸溜嚼咽之声。 一口滚烫的黑胡椒肉汤泡馍下肚,却是暖心热肺,闭目回味片刻,连日来的疲乏,似乎都一扫而空。 再来一口奇香扑鼻的孜然羊肉,不禁让人生出一种死也无憾的感慨。 怠惰的士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升! 医疗营中的护士们,享受美食之余,纷纷围拢到虞姬身旁。 “大将军真是让女子没有活路,哪个女子若是配了大将军,怕要羞惭死。” “虞啊,你那烹食手艺,尚且不如大将军,日后如何是好?” “要额说,虞也别想其他,今晚便钻了大将军营帐,岔开腿受用几回,来日生个娃娃,便妥了!” 众护士或拐弯抹角,或直言调侃,好一番打趣虞姬。 虞姬也不羞恼,反被逗的咯咯直笑,道:“姊姊们不知大将军的体贴,莫要胡言乱语。” 众护士看她这小模样,八卦之魂也是熊熊燃烧,个个露出老司机表情。 “大将军如何体贴于你?可是让你受用?” 虞姬摇头,解释道:“大将军曾言说,女儿早孕伤身,因而还要上书皇帝,为大秦女儿指定婚配年岁,免得白白陨了女儿性命。” “姊姊们家中的姊妹和女儿们,将来可是要承大将军的人情呢!” 众护士哑然,面上戏谑渐渐消失。 她们的年岁,皆比虞姬大上许多,也都经历过生育那道鬼门关。 尤其接触医道之后,不随军时也帮人接生,见惯了女儿早孕殒命者,自是深知秦墨所言非虚。 若秦墨真上书皇帝,为大秦女子指定合适的婚配年岁,讲明其中利害关系,华夏千千万万的女儿还真要承他人情! “大将军,真乃神仙般人物,皇帝有大将军辅佐,真大秦之幸也!”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感叹,众护士回头看去,却是医疗营的主官夏无且。 PS:马上就是新的一天了,也是新的一周了,咳咳,还是得要点推荐票月票什么的,不然日子不好过啊。感谢鹤归千岁的100点打赏、书友150610093933275的100点打赏、青柠qn的100点打赏,不胜感激! 第二十八章 父慈子孝,匈奴危矣! 三万骑士在头曼城外,驻扎休养了十日有余,头曼城内也已改造完成,各处焕然一新。 然而,充为苦役的许多俘虏,却是……吃胖了! 大军并不为苦役提供伙食,仅给予每日吃剩的残羹,维持他们果腹不死。 但匈奴俘虏里,其实不乏出身塞内的华夏诸民! 大多是列国征战期间,逃出塞外求生者,少量是匈奴入塞劫掠,被掠到塞外被迫加入者。 监工将士虽恨他们为匈奴效力,却也理解他们的境遇选择,故而颇多优待,每有残羹吃食,必让他们先用。 另外,便是头曼、冒顿等匈奴贵人! 说来或许可笑,头曼嘴里嚷嚷着自己是王族,秦墨与扶苏不该如此苛待他。 尤其扶苏这位大秦皇族,理应给予他王族俘虏的待遇,要杀便杀,要囚便囚,不该让他捡粪球吃残羹,折辱王族体统。 可是,等塞内出身的俘虏吃饱后,他却又是第一个冲上去,吃的狼吞虎咽,直呼美食也。 冒顿上前同食,也被他斥骂贱种,仿佛抢他吃食,比出卖他更可恨! “嗝~” 父子俩吃饱喝足,让出位置给其他匈奴贵人,以及眼巴巴的骑卫们,然后挺着大肚皮,走向早已吃饱的塞内出身俘虏。 但,往日比牧民更低贱的塞内之民,此时却是横眉冷目,呵斥走来的王族父子。 “滚远,莫近乃翁!” 父子俩被骂的脸色难看,却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此番秦军征讨已近尾声,不在杀戮俘虏,待战事真正结束,便会将俘虏押回塞内充为奴隶。 而这些塞内之民,终究与真正的匈奴人不同,按照监工将士的说法,服个几年苦役后,即可得到安置,此为大秦近年颁布的仁政! 至于,他们这些真正的匈奴男丁,不论王族贵人还是低贱牧民,多半要劳役至死…… 啪—— 头曼突然回身,一耳光打在冒顿脸上:“都是你这贱种,无故南下去抢掠,才招致秦军报复。” “我大匈奴此番亡国灭种,皆你之罪也!” 冒顿被打的眼冒金星,愣神片刻后,愤而抬起一脚,将老头曼踹到在地:“该死的老骨头,你侵占河湟之地,难道秦军便会坐视?报复迟早要来,岂能怪罪于我!” 老头曼翻身爬起,揪住冒顿便是厮打:“贱种……贱种……若非你引秦军突袭而来……焉能毫无防备……” 冒顿吃了几拳,也是还手反击:“该死的老骨头……难道不是你处处想置我于死地……” 父子俩你来我往扭打成一团,宛如九世仇敌。 这父慈子孝的场面,惹得旁边塞内之民哄笑不已,嚷嚷着起哄架秧子。 而那些还在抢食的匈奴贵人和骑卫,则面露恓惶之色,嘴里塞着残羹,眼中却落下泪水。 大匈奴,亡矣! 咚—— 咚咚—— 咚咚咚—— 城外突然响起震天的战鼓声,鼓声由缓而急。 远处监工的将士听了,齐齐精神一震。 “是大将军在聚兵了。” “瓜怂的匈奴援军,终于来了。” “儿郎们,打完这一仗,大抵便能回塞内了!” 头曼、冒顿父子不再厮打,眼神复杂的看向城外天空,即有期盼也有绝望。 匈奴是否亡国灭种,全看这一战了! …… 城外,两万七千余将士,在人喊马嘶中集结。 而后以重骑、亲卫为中军,屠睢、任嚣各领近万轻骑为两翼,浩浩荡荡开出大营。 行至十里左右,已能远远看见遮蔽而来的匈奴援军。 前番突袭王庭的路上,秦墨顺势扫灭了左谷蠡王部,加上在河套扫灭的左贤王冒顿部。 单于之下的匈奴四王,仅只剩二王! 但阴山之地,到底是匈奴心腹,余下二王会兵一处,又召集星罗散布的大小部族,足足凑了十余万控弦之士,赶来王庭解头曼之围。 十万余控弦,虽良莠不齐,无马步卒便占了一半,可人数优势摆在那里,足足是秦军三倍有余! 两方人马,各自停下,相持列阵。 秦军这边铁甲凛然阵型严密,远远望之如山如岳。 匈奴那边人马连绵无边无际,远远望之如海如潮。 只是彼此相望,反应却各自不同! 秦军阵中寂静一片,若非偶有战马嘶鸣,几如鬼蜮一般,给人不可名状的恐怖压迫感。 而匈奴阵中却是骚乱频生,上至二王下至牧兵,看着对面披甲戴胄的秦军,心底不禁升起一股凉意。 甲胄并非影视演绎的那般,一砍便破,一扎便穿。 因而想要杀死一个甲士,是非常艰难的事情,甲士在冷兵器战场上,往往就是一辆小型坦克。 商鞅制定的军功爵制度中,也明确规定,斩甲士一级,才有封爵奖赏……那还是指穿皮甲的甲士! 而秦墨来到这时代后,促进了大秦炼铁技术发展,也在征伐六国的过程中传播开来。 匈奴通过走私,以及偷学的半吊子技术,也给少量精锐骑卫装备了铁甲,早已知晓铁甲之犀利。 此时眼看秦军全员披铁甲,又怎能不惊骇慌乱? …… “传令两翼轻骑,各出三千队腾击,探明敌阵薄弱之处!” 秦墨与扶苏坐镇中军,冷静传下军令。 “喏。” 左右亲卫应喝而去,自军阵缝隙中,飞马奔向两翼传令。 稍倾,两翼传出呼喝,各有两支轻骑队伍,催马缓行出阵,待行至半途,马速才愈来愈快,冲向连绵的匈奴大阵。 而与此同时,秦墨再次下令,全军向前推进百步,配合腾击轻骑,威压敌阵。 匈奴大阵之中,骚乱加剧,两翼同样也有弓骑驰出,各有四五千之数,阻拦两支腾击轻骑。 但两支腾击轻骑,却并不与之接战,只是绕过迎击的匈奴弓骑。 继而任由匈奴弓骑追赶,绕着匈奴大阵飞驰,不时回身拉弓放箭,将追近匈奴弓骑射落,同时向匈奴大阵里抛射箭支,引发一阵阵惨叫声。 所过之处,骚乱更甚! 秦墨看在眼中,对这支匈奴部族联军的战力,心中已然有底:“两翼轻骑皆出,勿要节省霹雳弹,给本候彻底搅乱敌阵!” 第二十九章 好个秦卿!好个华夏第一勇士! “两翼轻骑皆出,勿要节省霹雳弹,给本候彻底搅乱敌阵!” 秦墨军令下达之后,两翼轻骑锐士顿时倾巢而出,如同两条张牙舞爪的铁麟巨龙,分左右掠向匈奴大阵。 匈奴二王大抵是没有想到,秦军会这么快发起决战,顾不得大阵混乱,便也派出近四万弓骑迎战。 如此大规模的骑兵会战,仿佛天地间尽是马蹄轰隆! 扶苏看的有些口干舌燥,强压胸腹中的心悸感,涩声说道:“大将军,此时决战是否过早?” 此番秦军一路从塞内,打到这阴山脚下,皆是快之又快的突袭战。 似现在这般堂堂正正的阵战,他却是头一次经历。 “不早!” 秦墨断然摇头,说道:“将士们最大依仗乃是霹雳弹,霹雳弹之威,类若天罚,可使人心生惧意。” “但若给予匈奴军适应时间,看出其虚实,将士们不免要打一场呆仗,胜也是惨胜。” “故而战便决战,以密集霹雳弹,摧垮匈奴军士气!” 黑火药制成的霹雳弹,炸响起来声势骇人,可威力实在是有些让人不敢恭维。 哪怕是颗粒化的黑火药,杀伤力也是感人! 两人说话的功夫,轻骑锐士已与四万匈奴弓骑接战。 “冲!!!” 屠睢、任嚣二将一马当先,举着圆盾护住马匹,低头不顾射在甲胄上的箭支,猛冲四万匈奴弓骑。 此等贴脸肉搏的打法,让四万匈奴弓骑无所适从,惊骇之余纷纷勒马避让。 稀疏运动的骑射队形,转瞬变成各自拥挤! 轻骑锐士闷头直冲,自匈奴弓骑避让出的通道间,急速飞驰穿越,用缠在手臂上的火绳,点燃丢出一颗又一颗霹雳弹。 轰轰轰—— 轰轰轰—— 轰轰轰—— 草原上响起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中,连绵不绝此起彼伏,瞬间压过轰隆的马蹄声。 天上盘旋的兀鹫惊得四散而逃。 地上匈奴弓骑被炸的血肉横飞。 待两方人马交错而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停歇,匈奴弓骑已然乱成一锅粥。 人的惨叫。 马的嘶鸣。 随之响彻茫茫草原! 秦军阵中,秦墨爆喝下令:“重骑兵,攻!” 左右亲卫无需再去策马传令,只附和高呼:“重骑兵,攻!!!” 轰隆隆—— 五千人马具甲重骑,在主将章邯的带领下,迅速前出加速,以千人为一列密集横阵,一列列碾过已被霹雳弹炸垮的匈奴弓骑。 而后头也不回向前猛冲。 前方,屠睢和任嚣的轻骑锐士,已经用霹雳弹轰炸,将缩水一半的匈奴军阵搅乱! 至于身后那四万匈奴弓骑,先被密集霹雳弹轰炸,又被五千重骑碾过,死的死,伤的伤,落马的落马。 余者皆魂飞胆丧,匍匐在地乞求神灵,莫再降天罚…… “赵佗,带一千队上前,先将马匹尽数收拢。” 秦墨不管那些魔怔的匈奴兵,只是指着遍地无主马匹,下令道。 没了马匹,这些匈奴兵纵然回过神,也断难逃走! “喏。” 亲卫主将赵佗揖手领命,点了一个千队人马上前,收拢两阵之间的马匹。 秦墨转而看向情绪渐渐平复的扶苏,指着前方已经被重骑冲散的匈奴军阵,道:“长公子,彼辈皆是青壮劳力,能抓一个是一个,咱们也别闲着了。” “正该如此!” 扶苏悍然点头,拔出腰间佩剑。 …… …… 上郡,武库县。 嬴政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城外的数万匈奴俘虏,以及无数牛羊马匹,笑道:“征讨匈奴,终究与列国征战不同。” “这一战,朕看非但不亏,国库反倒要充盈了,快哉!快哉!” 蒙恬恭敬道:“皇帝所言甚是,列国征战乃是自家人同室操戈,因而不免束手束脚。” “相比较而言,攻城掠地简单,安抚黔首恢复民生,才是最困难的,投入较大,收获却是甚少。” “但对于这些塞外蛮夷,却无需太多顾虑,掠其人口,掠其牲畜,掠其财货,皆能充实自身!” 嬴政颔首,继而突然看向远处,丹凤眼微眯道:“那处有数骑,背插令旗,兴许是秦卿的军情来了。” 蒙恬极目眺望,果见有数骑飞马而来,他不敢怠慢,立即吩咐的亲卫前去迎接。 稍倾,那数骑在亲卫的引导下,向城楼方向奔来,远远便在大喊:“捷报,出塞大军扫灭匈奴王庭,活捉头曼单于!” “捷报,出塞大军扫灭匈奴王庭,活捉头曼单于!” “捷报,出塞大军扫灭……” 数骑一路高喊捷报而来。 嬴政纵然威严自矜,此刻却也不禁忘形,击掌赞叹道:“好!好个秦卿!好个华夏第一勇士!” “绕城一周宣读捷报,让城中百姓也高兴一番。” “另外,发朕诏令,告知赵地百姓,告知大秦诸郡县百姓……此番征讨匈奴,我大秦全胜!” 他受秦墨影响,现在对收买民心,也是很有一手了。 报捷骑士得了皇命,便绕城高呼,武库县内的百姓听见之后,纷纷跑出城拦住报捷骑士确认。 待得知匈奴王庭已灭,连头曼单于也被生擒后,这些赵地边关百姓,立刻沸腾。 大笑狂欢者有之。 伏地嚎哭者亦有之。 困扰赵地数百年的边患,李牧大将军也如之奈何的匈奴蛮夷,终于被拔除。 往后,赵地百姓再不用活的提心吊胆! 有百姓看到了城楼上的嬴政,激动欢呼之声,响彻城内城外。 “始皇帝威武!!!” “始皇帝威武!!!” “始皇帝威武……” 嬴政站在城头,看着城内外的激动百姓,心中似有触动。 这是他第二次接受赵地百姓欢呼了! 第一次时,只顾心中激荡,却是没想那么多,这二次他淡定许多,便想的更多,也想的更深。 身为皇帝,受万民供奉,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或者说,一位君王,身上应该承担的责任! “皇帝快看,那方向似乎又有数骑而来,也是背插令旗!” 蒙恬突然指着远方,再次惊呼出声,让嬴政思绪拉回。 第三十章 自有死士为之,坐享其成即可! 蒙恬突然指着远方,再次惊呼出声,让嬴政思绪拉回。 嬴政顺着他手指看去,果然又见数骑风尘仆仆而来。 “快快快,派人前去引路,多半又是秦卿捷报!” 蒙恬无需吩咐,再次派出亲卫出城。 而与此同时,先到的报捷骑士,已然绕城一周,卸下兵甲登城复命。 为首屯将行礼参拜,自怀中掏出一牛皮筒:“皇帝在上,大将军呈报之军情在此。” 赵高上前接过牛皮筒,双手捧着转交嬴政。 “皆赏三级军功!” 嬴政先是封赏疲惫将士们,而后迫不及待打开牛皮筒,取出里面的帛书观看。 前半张的内容,报捷骑士方才已喊过,攻破阴山王庭,生擒头曼单于,只是略微详细一些,叙述了进军途中的斩获。 而后半张,则是秦墨对余下战事的安排,围点打援以逸待劳。 嬴政看完满意颔首,转而将帛书递给身旁蒙恬:“卿也看看。” 蒙恬早就翘首以盼,接到手中便一目十行扫过,但表情却是喜忧参半。 “阴山腹地,匈奴部族众多,一旦彼辈聚兵,恐怕出塞大军,将有一场苦战啊!” 蒙恬手里捏着帛书,忍不住叹道。 嬴政一滞,满心欢喜消散大半,皱眉道:“此战若让卿打,该如何战之?” 蒙恬摇头:“将士们连日突袭,人困马乏已至极限,臣去也只能如此。” “只是不知,秦相能否在匈奴聚兵攻打前,将出塞大军士气提上去?” 嬴政不喜此等不受掌控之感,来回踱了几步,看向远处还在奔来的数骑:“怎还不至?赵高,骑朕御马,亲去催之!” “喏。” 赵高揖手领命,匆匆下城而去,甩了大氅骑上御马,闪电般疾驰出城,却是骑术精湛。 中车府令执掌皇帝车马乘舆,非至亲至信不能任,非勇武车骑不能任…… 赵高来去不过刻钟,背着牛皮筒快步登城,上呈于嬴政:“报捷骑士马力已至极限,因而不快,皇帝勿怪。” “两拨报捷骑士,相隔数日出发,却在前后脚达到,是以损耗马匹为代价。” “善,皆赏五级军功!” 嬴政颔首给出封赏,迅速拆开牛皮筒,掏出帛书阅览。 稍倾,嬴政面上阴沉消散,眉头亦是舒展,赞道:“秦卿治军,果然从不令朕失望!” 不过,又过片刻,他却再次皱眉,吩咐赵高道:“去取《荀子三十二篇》来。” 赵高莫名其妙,但也不敢怠慢,揖手领命快步而去。 蒙恬在旁边也是满头雾水,伸着脑袋往帛书上看,想搞明白一封军情,为何要用到荀子著作。 嬴政莞尔解释道:“秦卿攻破头曼王庭后,缴获价值千金的香料,当晚便以主将之尊,亲手为疲乏将士烹制了美食,将士受此激励,士气为之大震。” 蒙恬哑然,低头看向满是老茧的双手,晒然咧嘴一笑,自嘲道:“臣若为将士烹食,怕是士气不升反降。” 嬴政哈哈大笑,继续道:“匈奴聚兵攻打,被秦卿率兵以密集霹雳弹大败,便是扶苏,也在追杀溃兵时,斩首数级俘获数十。” “战后,共俘获青壮七万余,马匹牛羊无以计数。” “至捷报发出时,三万将士已分兵出击,由投降俘虏引路,前去扫灭部族空虚的阴山匈奴诸部,想必又能俘获无数丁口牛羊!” 蒙恬朝着塞外方向叉手一揖,惭色道:“恬不如矣。” 嬴政扳着国字脸摇头:“非也,卿镇守边地,亦劳苦功高。” 蒙恬转而揖手拜他,叩谢皇帝体恤。 而后,看着嬴政手中的报捷帛书:“出塞大军既已全胜,皇帝方才何故皱眉?” 嬴政也不隐瞒:“帛书中附有阴符密信,还需辅以荀子书解密,恐又有变故。” 稍倾,赵高领着一队侍人,抱着一捆捆竹简登上城楼。 嬴政亲自翻阅竹简,对照帛书逐字解密,最后拿着誊抄好的解密军情,咂嘴为难道:“秦卿要在回师途中,趁机剿灭月氏与东胡。” 大秦现有的西北两方边境线,极其漫长遥远,除匈奴居中最强,极西有月氏为大,极东有东胡为大,皆是不可小觑的部族。 蒙恬倒吸一口凉气,断然摇头道:“不可如此急躁……” 嬴政抬手打断他话头:“此番出塞大军直取王庭,沿途扫灭匈奴部族无数,余者畏惧多有逃去两部者。” “两部知晓匈奴难存,竟敢趁机侵占匈奴牧场,秦卿以阴符密信传递军情,也是怕被两部截获。” “若不剿灭之,恐不等朕分封诸侯移民,两部便要坐大!” 蒙恬听的张口结舌,此等错综复杂局势,已超出他这位边关大将掌控范畴。 也唯有秦墨这位右丞相,才能临机决断。 好半晌,他才沉吟开口道:“秦相手中兵马,不足三万之数,且连续征战,甲械霹雳弹得不到补充,将士也多半早生怠惰,如何剿灭两部?” 嬴政默然,抬眸看向茫茫塞外…… …… …… 阴山,头曼城! 此时的头曼城,已然变成大型监牢,乌泱泱的匈奴男女青壮,被关押在城中。 无以计数的牛羊马匹,则被匈奴幼童照看,驱赶着在城外放牧。 而自四面八方回返的秦军骑兵,还在带回更多的丁口牛羊马匹。 但扶苏这位大秦储君,看着这一切却高兴不起来,跟在秦墨屁股后面问道:“大将军真要剿灭月氏与东胡吗?” 秦墨在城墙上漫步而行,点头回道:“定要剿灭,否则等两部坐大,成为大秦新的强敌,反倒更麻烦。” “尤其月氏,把持西域至关西之地,域外商旅想入关中,便要受其盘剥,甚至是劫掠。” “大秦若想沟通域外万国,则必先灭此獠!” 扶苏知道秦墨有意放开商贾限制,但却不料他所谋如此深远广大。 他原地呆滞片刻,才又追上秦墨道:“甲械损耗颇多,霹雳弹更是所剩无几,将士们也疲敝怠惰,如何击之?” 秦墨看向城内密密麻麻的匈奴俘虏:“不需咱们动手,自有死士为之,坐享其成即可!” 第三十一章武信君张仪之风范,骗死人不偿命啊! “不需咱们动手,自有死士为之,坐享其成即可!” 秦墨之言,让扶苏眼前一亮,顺着他目光看向城内匈奴俘虏。 “大将军,可是想将军功赐爵之法用在彼辈身上?” “然也!” 大秦因何而强,进而兼并六国? 无他,唯两点而已。 一则耕战。 二则军功赐爵。 其中尤以军功赐爵最为变态,一举打破贵族垄断晋升渠道的桎梏。 哪怕是奴隶之身,只要你肯奋勇杀敌斩获军功,转瞬便是旁人仰望的人上人! 商鞅推出此法,直接让秦国百姓化身虎狼。 六国那些不甘平庸的有志之士,亦是纷纷来投,甘为秦军效力。 否则秦国何来如此多的猛将? 远的不说,蒙恬蒙毅之祖辈,原先便是齐国人! 能用在华夏之地的良法,用在更崇尚杀戮掠夺的匈奴人身上,自是更加事半功倍! 不过,扶苏思虑片刻后,却又是摇头:“大将军,华夷之辩、夷夏之防,自古已有之,深植人心。” “父皇和朝中众臣,恐怕不会答应给彼辈优待,更不同提军功赐爵!” 秦墨回头看他一眼,失笑道:“长公子可真是老实人。” “您已然说了,华夷之辩夷夏之防深植人心,那么欺诈彼辈蛮夷,便也算不得失德吧?” 扶苏:“……” 扶苏愕然眨巴眼,半晌也是哭笑不得:“大将军,真有武信君张仪之风范,骗死人不偿命啊。” …… …… 傍晚时分,看守将士把残羹送入城中。 俘虏中的塞内之民,在其他俘虏艳羡注视下中,理所当然率先上前食用。 “大将军意欲征讨月氏、东胡两部,尔等可愿军前效力?” “斩获一颗首级,立刻赦免自身苦役之罚,若战死也可赦免家眷苦役。” “再斩获一颗首级,则赐爵位一等,赏牛羊各五头,水草丰美的牧场百亩,另可蓄仆一人,家中子女也可送一位进大秦学馆……” “斩获越多,封赏越多,尔等可愿?” 看守将士早已与这些塞内之民混熟,便也不废话,开口就是征询他们意见,宣读秦墨的军令。 狼吞虎咽的塞内之民,齐齐为之一愣。 旋即,也顾不得吃食了,纷纷涌上前把看守将士围住,争前恐后道:“吾愿……莫挤乃翁……俺最是善骑射……” 看守将士险些被挤扁,气的大骂道:“挤甚?赶着送死怎滴?排好队伍,谁再拥挤,便不用之。” 疯狂的塞内之民,瞬间温顺如同绵羊,陪着笑脸排好队伍。 看守将士整了整凌乱的衣甲,转而看向那些搞不明白情况的匈奴俘虏,道:“给额去问问他们,有无愿去军前效力者?” 塞内之民不敢怠慢,立刻冲入匈奴俘虏群中,散播秦墨的军令。 匈奴俘虏中,对秦军心怀怨念者,自是闷头不语。 但也有经受不住诱惑者,在同族的鄙夷目光中,渐渐向那些送吃食的看守将士汇拢。 约莫有七八千人! 看守将士也不多等,眼看天黑了,便召回塞内之民,领着这七八千匈奴俘虏出城。 “呸!!” 头曼看着出城的俘虏,愤然向他们的背影吐出一口唾沫,骂道:“卑劣之辈,不得好死。” 不过,愤怒归愤怒,七八千人终归是少数。 城中能开弓的男丁俘虏,如今已过十万,余者皆没有选择为秦军效力,这让他心里宽慰不少。 人死留名雁过留声,他亲手创建的大匈奴纵然亡了,也有无数子民念着,到底不枉英雄一世! …… 如此又过了数日,看守将士每日来送残羹,也没再提招募俘虏,效力于军前的事。 可这一日,城外突然传来欢呼之声。 那欢呼不同于秦军的‘万胜’、‘威武’呼喝,而是匈奴人特有的狼嚎怪叫之声。 “嗷嗷!!!” 稍后,便有穿着皮甲背着短弓的匈奴兵,兴高采烈进城,在俘虏中寻找他们的家眷。 正是前些日应募效力军前的七八千匈奴俘虏! 数日的关押缺衣少食,城中俘虏都瘦了一大圈,可这些匈奴叛徒,却是个个满脸油光。 城中俘虏默默看着这些叛徒,只是一言不发! 直到陆续有叛徒,寻到自己的家眷,从怀里拿出吃食,分于家眷食用。 而后,领着家眷径直向城外走:“莫急,城外多的是吃食!” 周围俘虏看的直咽口水,终于有相识者忍不住上前,拉住那叛徒衣袖,问道:“秦军真给你们赏赐了?” 那叛徒傲然点头:“我此番跟随秦军出征,斩了三个侵占牧场的月氏贱种,一个用来赦免我家的苦役,另外两个全是赏赐。” “现在我家有牛羊二十头,上好牧场二百亩,而且我现在有两级爵位在身。” “你……应该匍匐在地上跟我说话,喊我贵人!” 那叛徒说到最后,看向那相熟俘虏的眼神,已是俯视之姿。 相识俘虏满脸的不敢置信,直到那叛徒走远,才蓦然回神,啐了一口骂道:“呸,得势便猖狂的家伙。” 可骂归骂,心中之艳羡,却是无法平复,悻悻道:“我若对阵月氏贱种,斩获必多你十倍!” 这般的一幕幕,发生在城中各处。 待入城的叛徒,全部领着家眷离开,城中俘虏已然人心浮动。 有俘虏偷偷找上看守将士,表示愿意效力于军前,露出干瘪的胸膛,展示雄姿。 其中不乏会说华夏雅言的匈奴贵人! 但看守将士却只说做不得主,需要禀告给大将军,让他们暂且等候。 …… 如此又酝酿了一夜,次日城中俘虏已经安耐不住,连偷偷遮掩也懒得做了,不停的一趟趟找上看守将士,询问可有大将军回复。 看守将士被烦得不行,皮鞭子打断几根,也赶不走那些急切的匈奴俘虏! 所幸,军中的早食残羹送入城中,也带来了大将军的回复:“愿随军效力者,出城接受整编!” 一令既出,全城俘虏轰动,争相涌向看守将士。 头曼看着这一幕,一口老血喷出,直接气的晕倒! …… 第三十二章爱卿啊爱卿,驱虎吞狼算是被卿玩出花了! 匈奴俘虏出城接受整编,贵族一概不取,包括骑卫也一概不取,只要最底层的匈奴牧兵。 摘选之后,先给吃了一顿饱餐,当场撑死数十人。 如此,令匈奴牧兵心中大定,秦军赏罚分明不苛待他们,一切已然足够了。 张苍和韩信两位司马,带手下书吏忙的脚不沾地,整编十余万匈奴牧兵,分发原本就属于他们的兵器皮甲。 又摘选其中有家眷者,发下马匹,编为有蹬骑兵。 最后任命塞内之民,以及前番得了封赏的匈奴叛徒,为大小将官。 共得六万余匈奴步卒,四万余匈奴骑卒! “一人逃走,百人队皆斩,百人队逃走,千人队皆斩,家眷苦役至死,此为连坐之法!” “但有斩获,全家苦役立赦,再有斩获,便有牛羊牧场赏下,更有爵位尊荣,成为贱民仰望的贵人,纵是战死,家人也得赏赐继承!” “是要做连累家人的卑劣懦夫,还是要做牛羊成群的尊荣贵人,你们这些家伙自行权衡……” 新任命的大小匈奴兵将官,在部下面前大声宣告简单军令,晓以其中利害。 而匈奴牧兵们,看着以往和自己一样低贱的将官,此时穿着贵人和骑卫才能拥有的铁甲皮甲,兼之这数日吃的满脸油光,目光之艳羡自不必多言。 心中之欲望猛兽,更已然出笼! 待将官们停下话头,亢奋的狼嚎怪叫,立时响彻阴山脚下! …… 毡帐中,秦军的大小将官们,正在进行作战会议。 “大将军,士气可用啊!” 扶苏听到外面传来的呼嚎,不无赞叹道:“有这些渴望军功的匈奴兵打头阵,剿灭月氏东胡不费吹灰之力矣。” 秦墨从绢布地图上抬起目光:“长公子可是起了惜用之心?” 扶苏微愣,迟疑着点头道:“或许吧,如此多虎狼猛士,用之即弃,难免可惜。” 秦墨盯着他看了片刻,认真道:“彼辈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抢掠我华夏时,也是这般如虎如狼!” 扶苏:“……” 这可真是当头一盆凉水。 想到当初与韩信相遇的上郡小镇,想到那些惨死满地的百姓,想到那些被凌辱致死的妇人,想到那些被摔死的无辜婴孩…… 扶苏心中之怜惜感慨,霎时消散:“戮我大秦子民者,百死不能赎其罪也!” 秦墨也不多言,转而看向周围将校:“诸位,本候意欲分兵。” 哗—— 众将校肃容,静听分派。 “东路军以屠睢为主将,任嚣为副将,韩信为司马,领一万七千轻骑锐士,两万匈奴骑兵,三万匈奴步卒,西击东胡。” “喏!” “西路军由本候与长公子统领,张苍为司马,领五千轻骑亲卫五千重骑,以及剩余匈奴兵马,西击月氏。” “喏!” 秦墨目光集中在韩信和张苍身上:“两位司马在行军途中,务必设法收拢匈奴兵马之军心。” “待剿灭月氏东胡,便由两位司马暂领匈奴军镇守草原,等皇帝分封诸侯移民填充,介时再将匈奴军缴械,押回塞内!” “喏!” 张苍和韩信齐齐揖手领命。 秦墨满意颔首,有这两位一文一武当世大才,合力镇守战后草原,便不会出大的差错。 待一切尘埃落定,皇帝也少不得要为之加官进爵! …… …… 大军在头曼城又休整三日,便各自带上匈奴俘虏家眷为质,驱使匈奴兵为前锋,分东西进军抄两大部族的屁股。 至于头曼城,以及周边水草丰美的牧场,则作为榜样,安置匈奴军大小将官的家眷们,给匈奴军一个盼头! 如此,则匈奴军士气更加高昂。 甚至,一些侥幸逃过秦军清剿的匈奴牧民,在得知秦军的军功赐爵法令后,竟也主动加入两路大军,想搏一个军功赏赐。 并不算弱小的月氏与东胡,俨然成了匈奴军眼中的肥羊。 两路大军一路平推,所过之处部族皆灭。 人丁或被杀或被俘,牛羊成为大军缴获,马匹则成为步卒转为骑兵的坐骑! 两位司马秉持着险恶用心,每战之后必亲入匈奴军中,给有斩获的匈奴兵,当场赐爵升官,分发牛羊赏赐,并给予记录牧场赏赐的盖印木牌。 而怯战避战者,则被揪出来,乱马踩死,以儆效尤! 匈奴兵又敬又畏,也尝到了甜头,作战更加勇猛,已至悍不畏死的地步,兜着两大部族,往大秦边境打。 月氏与东胡倒了血霉,两部以往也经常与匈奴抢夺牧场,虽败多胜少,却也能打个有来有回。 可这一次,匈奴兵却像是发了疯一样,让两部损失惨重! 两部被打急了眼,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牧场,以及行路缓慢的牛羊逃遁,便收缩聚集兵马发起决战。 但结果可想而知。 两部与匈奴兵酣战之际,秦军出奇兵用出所剩无几的霹雳弹,一举摧垮其士气,满草原的抓俘虏! 东路军一直打到燕地边境,若非始皇帝适时传来诏令,镇守大将杨端和险些吓出心脏病。 西路军则一路打到关西,与专程赶来嬴政碰了面…… 嬴政原来的打算,便是西巡祭祖来着,此番正好顺道! 嬴政乘战车出长城相迎,见面便赞叹道:“爱卿啊爱卿,驱虎吞狼算是被卿玩出花了!” “咳咳,皇帝莫要张扬。” 秦墨左右看了看,见匈奴军的将领都被挡在百步之外,这才道:“移民尚未填充草原之前,还需匈奴兵镇守,万不可泄露风声!” 嬴政指着他哈哈大笑,一副‘你真阴损’的模样。 稍后,嬴政接见了那些卸去兵甲的匈奴将领,威严勉励一番,便回了长城关城。 秦墨安排大军在长城外驻扎,让亲卫押着头曼冒顿父子,以及月氏王族,跟随嬴政进入长城关城。 “爱卿亲出塞外之地,想必心中已有计较,郡县与分封,两者那个更适合塞外?”嬴政正色问道。 秦墨确实早有计较,想也不想便道:“关西至西域,以及河南之地,皆设郡县。余下以推恩之法划地分封!” …… 昨夜三点写好的章节,起来修改好才更新的,算是昨天第三更? 第三十三章 陛下最近口气有些大啊! “关西至西域,以及河南之地,皆设郡县。余下以推恩之法划地分封!” 河南之地设郡县理所应当,那本就是赵武灵王开拓的熟地,水草也最是丰美。 只需移民填充,便能为帝国提供源源不断的战马牲畜。 更可以开垦无数良田,种植麦稻土豆! 但关西至西域的狭长地带,也设置郡县管理,就很得不偿失了。 嬴政略作沉吟,似有所悟道:“爱卿,可是还惦记着西域商路,沟通域外万国?” 西域相关事宜,秦墨早已与他提过,而且不止一次。 秦墨点头:“正是,前期设置郡县管理,或许投入较大。” “可一旦商路打通,介时域外万国蜂拥而至,沿途郡县必然繁荣。” “更可为帝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税!” 嬴政见他言辞如此笃定,不由为之哑然,沉默半晌才突然道:“此番征讨塞外诸胡,爱卿劳苦功高,朕正在思虑如何封赏。” “不若,便将这河西之地,划归与卿封为候国!” 秦墨忙不迭推辞道:“臣没有……” 嬴政抬手打断他话头:“朕意已决,爱卿不必推辞,这是爱卿应得的赏赐。” “也唯有爱卿知晓河西的重要性,懂得该如何治理。” 秦墨坚决摇头道:“其实,臣是想说……臣没有财力物力,去开发河西之地。” 嬴政嗔怪看他一眼:“爱卿又谦虚了,卿每有奇思妙想,皆能敛财无数,朕是知晓的,怎会没有财力物力?” 秦墨:“……” 我是敛财无数,但聚敛的钱财,都花在哪里了,你难道不知? 话又说回来,就算我累死累活,把河西之地开发好,介时推恩令下,还不是要被朝廷摘了桃子。 摘桃子? 秦墨骤然睁大双眼,无语看向嬴政。 而嬴政,则是似笑非笑。 君臣二人对视半晌,秦墨是越来越无语,嬴政是笑意越来越浓。 “臣这是作茧自缚啊。” 秦墨摇头一叹:“也罢,钱财用在那里都是用,臣便接了河西这摊子。” 说着,自怀中掏出虎符,呈送给嬴政。 “臣不辱使命,征讨塞外全功而回,请陛下收归兵权。” 嬴政强忍笑意,郑重接过虎符:“大将军,多劳了!” 而后,双手为揖,肃然一拜:“日后朝中之事,朕仍需依靠多矣,望卿不辞劳苦。” 这是要秦墨继续任职丞相,远程管理封地。 秦墨回拜:“承蒙陛下不弃,臣必鞠躬尽瘁。” 一套流程走完,秦墨告辞离开。 嬴政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门外,突然忍俊不禁的大笑出声:“哇吼吼吼!” 这笑声,很独特,很没形象。 随侍在旁的赵高,似乎见怪不怪,只是眼观鼻、鼻观心。 但,扶苏可就凌乱了,两眼发直看着发出大妈笑的嬴政,心中貌似有什么东西,崩坏了! “吼吼吼嗝~” 嬴政打了个嗝,终于停下笑声。 赵高立即送上温水,嬴政接过饮用压嗝,但水刚喝进嘴里,眼角余光却看见了呆滞的扶苏。 噗—— 嬴政顿时呛喷,给赵高洗了把脸。 赵高:“……” 陛下最近口气有些大啊,该让医倌配伍些药石服用了。 嬴政颤抖着手指向扶苏:“咳咳咳,你怎在此?” 扶苏蓦然回神,旋即却是生无可恋,幽怨道:“父皇出长城迎接秦相时,儿臣便跟在秦相身边。” 嬴政咳嗽的更狠了:“咳咳咳……” 好尴尬啊! 你怕不是修炼了隐身仙术吧? 为什么每次有秦墨在,你都那么不起眼?! “父皇无恙吧?” 扶苏很识趣,上前为嬴政抚背顺气,关心道。 嬴政顺坡下驴,摆手道:“咳,无恙,吾儿此番随军出塞,斩获几何?” “秦相爱护儿臣,甚少让儿臣亲临战阵,因而仅斩蛮夷首级十余。”扶苏谦虚道。 嬴政上下打量他一番:“黑了也瘦了,但也愈发有勇武之姿了。” “待回关中,朕便加封你为太子,加封你母为皇后!” 扶苏身躯一震,霎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退后两步一揖到地:“儿臣……儿臣……” 他话到嘴边,却已哽咽不能言。 自古王公之子,皆称公子,唯太子为储君。 嬴政自登临王位以来,却不立王后,更不立太子。 朝中群臣为此,没少非议扶苏这位长公子,皆言他不得嬴政欢心。 甚至,朝臣对他多有轻视,明里暗里已然站队其他公子。 便如旁边的赵高,早把赌注押在了公子胡亥身上,担任胡亥的老师。 如今嬴政欲加封扶苏为太子,他心中挤压多年的委屈,算是一朝释放了! …… 稍后,扶苏红着眼眶,从殿内出来,远远便看见秦墨等在远处。 他赶忙快步上前,再次一躬到地道:“秦相,请受扶苏一拜!” 秦墨伸手拦住他:“长公子何故如此,臣受不起。” 扶苏只是执拗要拜:“父皇欲加封我为太子,加封我母为皇后,乃是沾了秦相此番率军大胜的功劳啊!” 秦墨恍然点头,强行把他扶直:“即为太子,臣更受不起了,除非长公子想害我。” 扶苏无奈,只得作罢:“扶苏该如何感谢秦相?” 秦墨在这里等他,就是有事,听他如此说,便不客气道:“赠臣一些财货如何?多多益善的那种!” “臣一想到要开发河西之地,便愁啊。” 扶苏豪气干云的挥手道:“财货小事,待回关中,便赠秦相万钱。” 秦墨咂嘴:“啧~!” 扶苏愣了愣,咬牙道:“那便五万钱。” 秦墨再咂嘴:“啧~!” 扶苏大抵没想到他胃口这么大,尴尬道:“群臣以往不爱我,我也甚少有进项,全部家底算下来,怕也只有十万钱。” 秦墨立即揖手一拜:“多谢长公子慷慨解囊。” 扶苏:“……” 扶苏脸都绿了,十万钱赠给秦墨,他怕是只能每日在母亲处蹭饭了。 可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好尴尬啊! 扶苏正自尴尬,秦墨突然起身向远处道:“赵高将军,且慢行,咱有事跟你商量!” PS:1、皇帝这个称呼,大家吐槽比较多,改成陛下了。 2、关于书名,也有不少读者才吐槽……好吧,其实我也觉得不怎样。如果要改书名的话,各位皇帝有什么高逼格的建议没有?请在书评区,留下您的建议! 第三十四章 赵府令,赵兄,弟我穷啊! 赵高听到喊声,扭头寻声观望,见是秦墨,便停下脚步,恭敬施礼道:“秦相唤我?” 秦墨拦住他施礼:“你我同殿为臣,私下里何必如此客气,赵大人文武双全,我向来是敬佩的。” “若不嫌弃,我便唤你一声赵兄如何?” 赵高懵逼了,他跟秦墨交际不多,两人纯属同事关系。 秦墨突然这么热情,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但回过神后,他却有些受宠若惊,立即道:“这怎使得?高又怎敢嫌弃!” 不提秦墨本身的功绩、官位、爵位,足以让他仰望。 单看嬴政对秦墨的宠信,那也是他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他这中车府令,其实也没有在嬴政面前佩剑的资格,能在嬴政面前佩剑者,天下唯秦墨一人! “赵兄!” 秦墨揖手轻呼。 赵高身躯一震,魂都飞了,嘴皮颤抖着,半天憋出一声:“唉~” 秦墨表情一变,愁眉苦脸:“弟穷啊。” “啊?” 赵高再次懵逼。 秦墨:“弟要开发河西,穷啊!” 赵高愣愣眨巴眼,似乎在重启宕机的大脑,半晌才道:“需要多少?” 他算是看明白了,皇帝想空手套白狼,让秦墨开发河西之地。 而秦墨也不是好相与的,空手套白狼玩的比皇帝还溜。 嬴政起码还顾忌脸面,眼前这位大秦宰相,是真能拉下脸,兄都叫了,你好意思给少了吗? “赵兄向来受陛下宠信,平日得赏赐颇多……便助弟十五万钱吧!” 秦墨是真敢狮子大开口。 赵高身躯再震,这次魂是真飞了,咧嘴道:“额家中也没余粮啊。” 秦墨顿时变脸,苦瓜脸变成严肃脸:“长公子拮据,尚且助了十万钱,赵大人可是看不起本相?” 赵高愕然看向扶苏,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特喵有病吧?把平均线拉这么高,让别人怎么活!】 扶苏瞪眼:【他要了,你敢不给吗?】 赵高:【……】 赵高看着秦墨的严肃脸,心里也是打颤,他确实不敢不给。 毕竟秦墨要钱开发河西,最后得益者是嬴政,嬴政知道了也只会拍手叫好。 敢不给? 皇帝小本本立刻把你记上。 秦墨这位宰相,更是想啥时候整你,就啥时候整你! 最后,赵高只能硬着头皮咬牙道:“那便十五万钱。” 秦墨瞬间多云转晴,揖手道:“赵兄大气,待回了关中,定然请赵兄到府中饮酒。” 赵高眼前一亮:“必然前往。” 要搁在以前,让他去秦墨的破茅舍饮酒,他肯定是不愿去的。 但此番随军出征,他已然知道秦墨厨艺不凡。 若能吃一顿秦墨亲手烹制的美食,并攀上交情,那十五万钱,似乎花的也不亏! …… 次日,秦墨跟随嬴政前往西县祭祖,用头曼冒顿父子,以及月氏王族的人头,血祭历代秦公。 头曼自从目睹匈奴子民争相为秦军效力,气的吐血晕倒后,身体已然垮了。 这些时日,全凭夏无且等医疗营医倌,为他强行续命,死了反倒解脱。 但春秋鼎盛的冒顿,就很有求生欲了。 这位在未来给华夏诸民带来深重苦难的匈奴单于,被嬴政亲手斩下头颅前,还在高呼:【愿臣服始皇帝,做一马奴!】 嬴政毫不迟疑,挥大剑斩下他头颅:“彼辈蛮夷,不配与朕牵马!” 头曼冒顿父子一死,便轮到倒了血霉的月氏王族。 打死这些月氏王族也想不到,只因趁机侵占了几处匈奴人的牧场,便引来亡国灭种之祸! “东胡王族也将送来受死,尔等必不孤单。” 嬴政撂下一句话,在月氏王族的震惊中,一一斩下其头颅。 …… 嬴政完成祭祖之事后,发下诏书传至大秦诸郡县乡里。 诏书中明确告知华夏诸民,塞外诸胡已被尽数剿灭,不止是匈奴,更有月氏与东胡。 从此,西北两个方向的漫长边境线,再无蛮夷入寇之忧患! 百姓若自愿移民塞外者,立给牛羊各十头,丰美牧场二百亩,免赋税徭役三年,另外还可得到一匹马,抽签决定公母。 诏书传遍大秦之后,华夏诸民对嬴政唯有赞颂,尤其燕赵魏地的百姓,对大秦朝廷的管辖,抗拒之心大减! 与塞外接壤的边地百姓,在牛羊马匹牧场,以及免赋税徭役三年的诱惑下,纷纷应募移民塞外。 只求能抢先拿到最肥硕的牛羊,最健壮的马匹,最丰美的牧场! 嬴政另外又发诏令,征发大秦各地罪囚,移民塞外赦免其罪,同样分发牛羊马匹牧场,只不免赋税徭役。 罪囚之外便是贱籍奴仆,哪怕是九世贱籍,只要愿意移民塞外,立刻给予良藉,且家主不得阻拦。 只可向官府报备,换取同等数量、同等性别、同等年岁的蛮夷奴隶。 若敢阻拦贱籍移民者,斩! 蛮夷奴隶自然不如土生土长的贱籍奴仆好用,但没人敢跳出来拒绝。 如此蛮不讲理的诏令,也只有始皇帝才敢发,也唯有始皇帝治理下的大秦帝国才能贯彻! 一套组合拳下去,移民填充塞外,轰轰烈烈进行,两路大军斩获的牛羊马匹和战俘,被迅速消耗下去。 …… 而与此同时,嬴政的御驾与西路军已经返回关中! 朝中文武百官,在左丞相王馆的带领下,出城三十里迎驾,更有无数百姓出城围观。 “恭迎陛下还朝!!!” 群臣向远处战车上的嬴政行礼齐声高呼,关中百姓亦是跟随。 “诸卿免礼!百姓免礼!” 嬴政远远高呼,左右甲士随之高呼。 不过,等真到了近前,嬴政看清文武百官的装扮,却是不由脸色一黑。 因为前来迎驾的官员们,居然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破旧冠袍。 这场面可太熟悉了! 前次为出征大军募捐时,这些家伙便是如此装扮,想要装穷不捐善款。 现在又来这一出,还当着如此多百姓的面儿! 嬴政心中恼怒,叫来左丞相王绾,咬牙低声道:“尔等又想作甚?” 王绾看了眼旁边的秦墨,幽幽道:“这……就要问秦相了!” …… 第三十五章 这贤良小媳妇,尚有待调教啊! 嬴政微微愣神,扭头看向秦墨。 秦墨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半晌后,嬴政突的恍然一笑,也不理会老王绾和群臣的期盼,只让赵高驱车回城。 他让秦墨开发河西之地,秦墨转过头便敲扶苏和赵高的竹杠。 此事他是知道的! 老王绾和群臣如此模样,多半是提前得到了风声,生怕被秦墨找上门去。 另外,也有向他这皇帝卖惨的意思,大抵想让他拦一拦秦墨。 毕竟秦墨是宰相,如果真找上门,谁又敢不给? 恐怕给少了都不行! 也只有皇帝开口,才能让秦墨收敛。 不过,嬴政身为河西开发的最终受益者,脑子坏掉了才会阻拦。 他不鼓励秦墨,已然是爱惜颜面了! 嬴政率领西路军,押解五万月氏俘虏,浩浩荡荡入城,穿街夸耀武功。 城中百姓自是欢呼雀跃,陛下威武之声此起彼伏。 远道而来贩卖商货的六国商旅,看着一串又一串高鼻深目的异族青壮,亦是赞叹不已。 “扫灭西北异族,是幽王以上的历代周天子,皆渴望做到的功业啊!” “这位秦王的对外武功,已然超越华夏有史以来的王公诸侯,皇帝之称实至名归矣!” “君王对外武功强盛,或许咱们这些商队,也可以往更西走了,免得好处皆被西方异族商队占了去……” 六国商贾们赞叹着,话题却很快歪楼,目光也从御驾大军移开,看向那些匍匐在道边的少量西域商贾。 这些逐利的西域商贾,不畏艰险千里万里而来。 他们贩来价比黄金的香料、玉石,以及良种马和羊绒制品,甚至是奴隶等商货。 然后带回去大量的丝制品、青铜器、铁器、漆器、茶叶…… 虽说路途凶险而遥远,能顺利到达关中的西域商旅,十成乃至百成中不足一成。 但获利之丰厚,也着实让人眼馋! 如今,始皇帝扫灭了最大的拦路虎月氏,六国商旅和关中商旅,心思便也活泛起来了。 …… 夸耀武功之后,西路军在章邯和赵佗的带领下,押解着五万月氏青壮俘虏,前往正在施工的骊山皇陵,用之替换苦役罪囚。 而嬴政的御驾,则进入秦王宫。 秦墨无事一身轻,回头看向衣衫褴褛的文武百官,咧嘴露出八颗大白牙,灿烂笑道:“诸位同僚……” “吾家中还有事,秦相明日朝堂再见!” “下官近日偶感风寒,就先告辞了。” “末将坐骑要产崽……” 文武百官根本不给秦墨说话的机会,七嘴八舌找了借口,瞬间作鸟兽散。 秦墨愕然,半晌才砸了砸嘴,看向身旁的扶苏:“长公子,你……” “稍后便将价值十万钱的财货,送到秦相府上,扶苏先告辞了。” 扶苏叉手一揖,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真被榨干了啊! 不跑不行! “想请你去家里喝酒来着,不去算了。” 秦墨无语摇头,迈走向秦王宫旁的镇国侯府。 看门的断臂老卒,远远看见他行来,赶忙上前相迎:“恭迎君候得胜而归!” “老张啊,近日可好。” “好!衣食无忧,还有甚不好的!” 老张嘿然回答,笑道:“君候小院里的菜田,额可没少去偷吃,哈哈哈。” 秦墨揖手一礼:“有劳兄长照看了。” 老张赶忙避开不受:“君候使不得,折煞老汉了……” 闲谈间,两人已是进了侯府大门。 秦墨听着熟悉的读书声,战后心弦彻底放松下来,漫步穿过坐满学子的亭台殿阁。 “拜见秦相。” 一声恭敬的见礼声,打断秦墨的惬意漫步。 秦墨摆摆手示意来人小声些,边走边道:“韩非先生,这些日贩卖炒茶、瓷器,又得多少进项?” 韩非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恭敬递给秦墨。 “炒茶得金钱二百万余,瓷器得金钱三百万余,此乃具体收支,秦相可查阅。” “如今的关中市场,已是趋于饱和,非已组织商队,向六国郡县贩卖!” 秦墨把账册又推还给他,摇头道:“账册就不看了,我信韩非先生。” 韩非收起账册道:“那便改日送与夫人查阅。” 他口中的夫人,自然是指虞姬。 秦墨莞尔摇头,也懒得纠正他,只是道:“对了,前些日我命快马送回信笺,请先生组织商队,走往西域贩卖,可成事了?” “西域商队已然出发,算算时间,怕是早出塞了,也不知能否安全回来,唉。” 韩非说到最后,却是愧然一叹。 对于这时代来说,远行便是九死一生的事,更不用说是出塞了。 秦墨倒没那么多担忧:“商队出了塞,有张苍率领的匈奴军接应,没先生想象的那么危险。” 韩非点头:“但愿如此!” …… …… 秦墨在侯府里转了一圈,直到天色将暗,才出了侯府回自己的小院。 虞姬已先一步从医疗营回来,正在打扫茅舍里的灰尘。 见秦墨回来,便赶忙用烧好的热水,沏了茶端上:“君子去哪了?让仆好等呢!” “去学馆转了一圈。” 秦墨随口回答,接过茶水饮用。 不得不说,虞姬是越发有贤良小媳妇的模样了,很难让人不爱。 两人对坐饮茶,也无需太多言语,却是难得的惬意。 但一壶茶叶喝到寡淡,两人灌了满肚子茶水,却又大眼瞪小眼了。 秦墨:“你饿不饿?” 虞姬:“饿。” 秦墨:“……” 到底还是要自己动手做饭。 这贤良小媳妇,尚有待调教啊! …… 次日,嬴政召开大朝会,文武百官登殿,正式恭贺皇帝亲征凯旋。 一套流程走完,便是封赏有功将士了! “此番征讨塞外诸胡,镇国候秦墨当为首功,特赐河西之地为封国,以酬其功。” 嬴政朗声道。 陛阶下佩剑而立的秦墨,在群臣艳羡注视下,揖手一拜道:“臣,谢陛下封赏!” 嬴政转而看向扶苏:“公子扶苏,亲出塞外,刚毅勇武,深得朕心,加封太子,其母封后。” 哗—— 群臣悚然大惊,尽皆哗然。 第三十六章 君子好坏呢,仆好生喜欢! 嬴政要在塞外行推恩分封之策,这是群臣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他们也早就收到赵高的通风报信,秦墨要创建封国,缺钱,缺很多很多钱! 因而秦墨获封河西之地为国,群臣只有艳羡,并无惊讶。 但,赵高胆子再大破了天,也不敢四处透露,扶苏即将获封太子的消息…… 须知嬴政自继承秦王位,已有二十多个年头。 儿子也不少,生了二十多个,可是从来没有提过立储君太子的事。 扶苏这位长公子,初时乃是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 可随着年龄见长,一直未得到加封,群臣难免心思浮动,陆续都把注意力移开,放在比较受宠的其他公子身上。 比如公子高、公子将闾,以及最受宠的少公子胡亥! 可现在,扶苏跟着大军去塞外走了一趟,回来便加封太子,那么他们倾注在其他公子身上的投资,便顷刻化为泡影。 最重要的是,以往他们轻视扶苏,如今扶苏为太子,你说尴尬不尴尬? 往后扶苏继承大统,他们这官还当不当? …… 群臣傻眼,扶苏却是扬眉吐气,立于殿中揖手而拜,领了太子之封,也替母亲领了皇后之封。 嬴政看着呆滞的群臣,似乎也满足了某种恶趣味,丹凤眼中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胆敢猜度朕之心思? 哼哼,那便猜吧,有的你们猜呢! 嬴政亲口封赏了秦墨、扶苏之后,其余出征将校的封赏,便由侍者宣读。 群臣心不在焉,也没人去细听。 直到封赏诏令念完,嬴政突然提出,要将诸公子分封塞外,群臣才又悚然一惊,蓦的回神。 诸公子分封塞外,这代表他们最后的翻盘机会也没有了! 一场朝会结束,群臣魂不守舍下殿。 便是受嬴政宠信如赵高者,也有些意兴阑珊,垮着张死人脸,去往后宫方向。 “赵兄……” 熟悉的呼声在耳畔响起,赵高身躯一颤,死人脸瞬间变成苦瓜脸。 无语回头,果见秦墨正出殿追来:“赵兄,何处去?” 赵高强撑笑颜:“教授少公子胡亥学法。” 秦墨肃然敬佩,揖手道:“赵兄,果然是文武双全之大才!” 赵高此时心气跌落,不想跟他闲扯淡,情知他来意,便直奔主题道:“秦相,价值十五万钱的财货,稍后便送到府上。” “赵兄大气!” 秦墨揖手一拜:“弟于府中设宴席,兄与诸位同僚,便一同去吧,热闹热闹。” 后头这句话,却是说给殿外所有官员听。 魂不守舍的文武百官,齐刷刷一个激灵,终于想起眼前还有个麻烦。 扶苏封太子,他们大不了离开朝堂,跟着结交的公子,去往塞外封国任职,想必更能得到重用。 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也没什么不好! 而眼前这位宰相,分分钟便能撬走家里大半财货。 塞外本身便荒凉,若再没了财货,去塞外喝西北风吗? “吾家中事还未了,改日再去拜访秦相!” “下官风寒尚未痊愈,就先告辞了。” “末将的坐骑难产了……” 百官让狼撵了似的,再次拿出昨日借口,眨眼便又作了鸟兽散。 速度之快,把扶苏都看傻了。 秦相家中酒菜是有毒怎滴? 一个个竟吓成这瓜怂样! 而赵高,则是心中长出一口气。 彼辈虽奸猾不义,不与他同甘共苦一起破财,但他事前往关中送信,要就是这种效果。 免得秦墨拿他当娃样子,向群臣索要捐助,介时群臣不敢恨秦墨,却是要恶了他。 而且,群臣皆避而不及,才能显出他赵高的慷慨大气! 赵高念及至此,跌落的心气都恢复不少,笑着向秦墨道:“秦相,宴席设在何时?” 但这次,换秦墨意兴阑珊了,叹道:“诸同僚不爱我,让人好不丧气,如何能饮的下酒,改日吧。” “如此,高便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赵高也不废话,揖手告辞,迈着轻快步伐去往后宫。 偌大殿外,只剩秦墨与扶苏二人。 扶苏看的不落忍,主动上前道:“秦相若不嫌弃,扶苏还有些田产,贩卖可得……” “别别别,长公子慷慨,臣怎好一味苛求。” 秦墨阻拦了老实人扶苏,看向那些已经跑远的文武官员,摇头嗟叹道:“哎,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说着,留给扶苏一个苍凉背影,大步也离了秦宫。 扶苏目送他走远,转头便又回了大殿,找到正在批阅竹简的嬴政。 然后,将殿外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 嬴政听到秦墨吃瘪,不怒反喜嘿然道:“原来秦卿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哈哈哈。” 扶苏:“……” 秦相开发河西,还是便宜咱们父子啊。 如此幸灾乐祸真的好吗? “父皇,不若从内库中拨些财货,赐于秦相开发河西。”扶苏试探道。 “哈哈嗝~” 嬴政笑声立止,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额滴内库,那是历代先王积攒下来的,怎可轻忽浪费,你瓜怂给额滚,净想些没着落的,快滚快滚!” …… …… 镇国侯府,毗邻小院,秦墨孤身一人而回。 虞姬正在摘菜,准备宴席食材,见此不由奇怪道:“君子,怎无人来赴宴席?” “哎,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诸位同僚……” 秦墨再次摇头嗟叹,将方才殿外之事讲给她听。 虞姬看了看摘好的菜蔬,也是无奈道:“那这些菜,仆先送去学馆吧,给学子们加餐,省的吃不完腐烂。” “倒也不必,诸位同僚不来,还可以请别人来,你稍待片刻!” 秦墨径直走进堂屋里,拿出一沓草纸,提笔磨墨书写请柬。 他这一写,便写了三十多张,最后一股脑交给虞姬道:“你有中宫谒者的官职,出入后宫方便。” “这些请柬,便送去后宫,按图索骥,送于公子公主!” 虞姬眨了眨美眸,已然明白他的什么主意,鸡贼笑道:“君子好坏呢,仆好生喜欢。” “速去。” 秦墨摆手,赶走虞姬,自己钻进厨房忙活。 第三十七章 公子公主结伴出宫入侯府! 嬴政育有公子二十余,公主十余。 除几位成年的公子,获赐别苑居住在王宫周围,余者皆在后宫。 虞姬穿了谒者冠袍,先去旁边的侯府学馆,让门卫老卒张焱帮忙,给成年公子送请柬。 而后才进入秦王宫,向守宫黄门官说,要拜访诸公子公主。 黄门见她身穿谒者冠袍,又有官印告身,自是不敢阻拦,亲自引着她进入后宫。 再由后宫内侍引路,让她逐一拜访公子公主! 诸公子公主接见她之后,拿着薄如蝉翼的纸质请柬,皆是与有荣焉,对左右感叹道: “父皇爱君候,更甚爱我,家宴每有提及,必称爱卿,偶也尊为仙候。” “今日见这巧夺天工请柬,才知仙候之名,果是不虚。” “此番邀宴,万不可拂了颜面,华服美饰统统取来,与我装扮一番!” 便是年纪尚幼的小公主,也有各自母亲为之精心打扮,只求能在秦墨宴上不堕颜面。 …… 当然,这其中也有个例。 比如正在跟赵高学法的少公子胡亥。 赵高看着喜不自胜的胡亥,苦笑问道:“少公子可要赴宴?” 胡亥猛点脑瓜:“我自懵懂时,便常闻君候盛名,难得他热情相邀,我自然要赴宴!” 赵高有些吃味的撇嘴,心说:自你懵懂,我便教你学法习武,如师如父,咋没见你这么崇敬过我?!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便忍不住泼凉水。 “少公子可知,秦相获封彻侯以来,便一向独善其身,从不与大臣、公子结交,因而陛下也不猜忌他。” “这突然之间,秦相为何要邀请少公子宴饮呢?” 胡亥顿时被问住了,眨巴着酷似始皇帝的丹凤眼,疑惑道:“为何?” 赵高捋须,摆出一副‘我早已看透秦墨’的智者姿态:“陛下在塞外行推恩分封之策,赐了秦相河西之地为封国。” “秦相没有财力物力建立候国,你若去赴宴,他多半要与你哭穷,你帮是不帮?” 胡亥不止长得像嬴政,老抠性格也是一样,一听要自己破财,立即脑瓜摇的像拨浪鼓。 “不帮,我那点钱财,还不够自己花用哩。” “那……我便不去赴宴了?” 赵高立即摇头:“你若不去,便是不敬国朝宰相,陛下知道怕是也要恼了你。” 胡亥一张小脸顿时皱成苦瓜,只得拍马屁求问道:“师父最有智慧,可有两全之法?” 赵高心中受用,便也不卖关子了,捋须道:“你此去,不穿华服,不戴美饰,见美食便吃……咕嘟~” 说到美食,赵高不禁吞咽口水:“秦相见你拮据,多半也不好开口,便是开口哭穷,你也可随意给些财货糊弄过去。” 胡亥大喜,拍着巴掌道:“还是师父有智慧!” …… …… 傍晚时分。 诸位公子公主结伴出宫,也没坐什么车马,只带贴身内侍和伴手礼,出了宫门转步来到镇国侯府。 胡亥一身素衣,拎着二斤熏鹿肉当伴手礼,跟在盛装出席的诸兄长、姊妹身后。 “一群瓜怂,这不是赶着去挨宰么?” 胡亥暗暗嘀咕,心中自是得意不已。 众人在侯府门前被拦住,独臂的老张焱为之引路,将他们带到毗邻小院:“侯府早改成了大秦学馆了,这里才是君候的住所!” 诸公子公主:“……” 所有人都是无语,但无语之余又是敬佩。 堂堂彻侯竟廉苦至此,也难怪父皇爱之! 便是一心装穷的胡亥,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拎的熏肉,也突然有些惭愧了。 君候待会若真哭穷,便多赠他一些钱财也无妨……一百钱不算少吧? “臣秦墨,见过诸位公子公主!” 胡亥正自胡思乱想,身前突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 抬头看去,便见一位英武青年,正面带和煦微笑,向一众兄长姊妹揖手行礼! 较年长的公子,有见过秦墨的,赶忙揖手回礼:“秦相有礼。” 但余者公子公主,包括胡亥在内,却是第一次见到秦墨真人,不由惊得张大嘴巴。 秦墨没有蓄须习惯,虽英武威严,但此时笑的和煦,便显得像个邻家大哥哥。 实在诸公子公主,臆想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大秦彻侯、国朝宰相、攻城灭国的大将军,是眼前的和煦大哥哥,谁敢信? “秦相当面,怎可无礼?” 年长的几位公子,听身后没动静,不禁回头训道。 诸公子公主回神,赶忙或揖手或蹲身:“秦相有礼!” 秦墨摆手笑道:“无妨、无妨,饮宴若是拘礼,那便无趣了,快快请进。” …… 扶苏、将闾、高三位公子早已到了,兄弟姊妹相见又是一番礼数。 院内露天摆了一张长桌,而长桌周围则是一张张铺了软缎的圈椅,诸公子公主皆是新奇不已,但又不想表现的没见过世面,一个个正襟危坐。 稍倾,虞姬为年长的公子们端上热茶,又为公主和年幼的公子们端上奶茶。 秦墨则穿上围裙,钻进灶房! 他一走,公子公主们便不那么拘谨了。 年长者打量身下圈椅,不停扭动身子适应,便是扶苏也惊奇道:“此物倒是奇思,用之比跪坐舒适百倍。” 圈椅乃是华夏匠人的智慧结晶,极其符合人体力学设计,只需铺上软垫,便是沙发也多有不如。 唯一能跟圈椅有一拼的,恐怕也只有躺椅了! 年长者打量圈椅,而年幼者以及公主们,则完全被面前的奶茶吸引,一个个喝的两眼放光。 奶茶便是珍珠奶茶,以芦苇杆吸食。 大抵没有女人和孩童能抵挡这种饮料! 胡亥一通猛吸喝完自己的奶茶,叽吱叽吱嚼着Q弹的珍珠,暗道:若能得此美食配方,便再多给赠他一百钱! 这般想着,嘴里珍珠已经咽下,他有些眼馋的看向身旁华庭公主嬴嫶嫚:“妹妹,将你的给我喝两口。” 嬴嫶嫚小嘴里叼着芦苇杆,两手却已护住杯子,向桌首的扶苏叫到道:“大兄,他抢我茶饮。” 胡亥:“……” 小妮子算你狠! PS:晋级失败了,皇帝们,上不了首页了,哎!不过……起点历史新书榜第一了,QQ阅读历史新书榜也第一了。感谢皇帝们的慷慨!不过,总榜还差不少,都没见到的样子,嗯,新书期也只剩十多天了。那什么,皇帝们再给咱助点力呗! 第三十八章 实在要太多了,公子家也没余粮啊! “君子,外头奶茶喝完了,仆把这壶也端出去?” 虞姬进入灶房,端起最后一壶奶茶,不舍问道。 秦墨打开锅台旁的一个调料盒,从里面捏出几颗浸泡好的珍珠,塞进她嘴里,挤了挤眼道:“留着呢,够你几天喝的。” 虞姬甜的眯起月牙眼,笑吟吟端着奶茶送去外头。 秦墨莞尔摇头,抄起笊篱从锅里捞出一碗碗手擀面,浇上熬煮了一下午的酸辣臊子,撒上切碎的韭黄,端去外面上桌。 现如今少府监制作的石磨,已经在市面上流传开来。 秦墨觉得很有必要,培养秦人吃面食的良好习性。 毕竟,老陕不吃面,那还叫老陕吗? “来来来,莫嫌寒酸!” 秦墨端着托盘,将一碗碗臊子面,放在诸公子公主面前。 一众公子公主闻着那酸辣鲜香的味道,不由齐齐吞咽口水,眼巴巴看向扶苏。 而扶苏则起身道:“秦相亲手烹制美食,乃是天大盛情,又何来寒酸一说,吾等兄弟姊妹唯有多谢款待。” 诸公子公主随之道:“多谢君侯款待!” 秦墨惭愧:“家中拮据,说甚款待,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赶紧吃,凉了可就没滋味了!” 说着,让虞姬坐在首位,率先端起大海碗,陪着他们吃。 见主人家已经开动,年幼的公子公主们也不再客气,纷纷抄起筷子,埋进比脑袋还大的海碗开吃。 年长些的公子公主们,初时还能保持仪态,可是等一口面条,带着美味汤汁下肚,便什么都忘了,一个个吃的汁水淋漓! 秦墨在灶房又下了一锅面条,浇上臊子端给院外等候的内侍们:“府中逼仄,慢待诸位,吃些汤面暖暖吧。” 众内侍惶恐,急忙齐齐一躬到地:“奴等谢秦相赐食!” …… 华阳公主嬴元嫚伸手捅了捅扶苏,又指向院外的秦墨:“兄长,你看。” 扶苏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埋头继续,含糊不清道:“秦相向来如此,待赵地百姓也是如此,吸溜~” “纵然你我兄妹贵为皇族,在他眼中,也不比旁人高贵!” 元嫚哑然无言,低头喝了一口臊子汤,突然又道:“兄长,问你一事。” 扶苏头也不抬应声:“唔问~” 元嫚正欲开口,秦墨却已然回返,与虞姬并排坐在首位:“华阳公主怎不食?可是不合胃口?” 元嫚迎上他关切目光,没由来的俏脸一红,垂首道:“此汤甚是美味。” “公主不必拘谨,先吃一些汤面垫垫肚子,稍后还有小菜美酒。” 秦墨招呼她一句,自己也端起一碗,稀里糊涂闷头开吃。 虞姬看了看俏脸泛红的元嫚,心道:【这模样,看着可不像是拘谨啊!】 秦墨在军中习惯快速进食,最后一个吃,却是最先吃饭,抹了把嘴,便又钻进灶房。 稍倾,端来一些卤肉、卤鸡爪、油炸花生米、回锅肉等下酒菜,以及几坛果酿酒。 秦人宴饮先吃主食,再来酒菜,非常务实! 有酒便有了话头,公子公主们几杯果酿酒下肚,便彻底不在拘谨,纷纷向秦墨和扶苏,询问征讨塞外的过程。 尤其是公子们,说不得那天便要被封去塞外,故而非常关心塞外情况。 秦墨和扶苏自然知无不言,从突袭匈奴讲到攻灭月氏,也客观评价了塞外异族的战力。 “彼辈骑兵居多,来去如风,若非今次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怕是十万锐士过去,也只能胜之,不能灭之。” “而今匈奴、月氏、东胡等大族虽灭,但塞外广袤,仍有不少漏网之鱼。” “甚至,不乏一些尚未形成气候的小族部落。” “诸位公子封国塞外,可要多多操练士卒,适时进行清剿,否则落个周幽王那般结局,便不美了!” 秦墨语重心长的嘱咐众公子道。 诸公子脸色有些发白,包括年纪最小的胡亥,一时手里的卤鸡爪和果酒,也突然感觉不香了。 “秦相,您的封国也在塞外,能否帮我们操练士卒?”将闾试探问道。 诸公子眼前一亮,生怕他不答应。 秦墨能打的塞外异族亡国灭种,扶苏更是对秦墨的治军本领称赞不已。 如果有他帮忙操练士卒,封国当可保无忧矣! 秦墨摇头:“非是不愿帮,实在是推恩分封之策,对封国有诸多限制,封国君主互相串联乃是大忌。” 诸公子的眼神瞬间黯淡,闷头饮下杯果酒,方才还觉甜美,此时却只觉苦涩。 “不过,臣之封国若强盛,介时诸位公子的封地内若生乱,也并非不可上奏朝廷借兵平乱。” 秦墨话头一转,又道。 诸公子眼眸再亮,纷纷敬酒拍马屁道:“秦相之才冠绝古今,封国必然强盛!” 秦墨端杯饮下果酒,叹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臣不像诸位公子,有陛下照拂,前去封国就番时,必然有大量财货赏赐,便是什么也不做,也能把封国建立起来。” “而臣……穷啊!” 一场酒宴到了此时,秦墨才算暴露目的。 诸公子闻弦音知雅意,加之酒劲上头,立即拍胸脯道:“区区财货何足道哉,吾等捐助秦相一些,便有了。” 秦墨难为情:“助多少?” 问罢,又补充道:“昨日长公子已助臣十万钱财货!” 噗通—— 胡亥一个出溜,直接钻桌子底下去了。 其余诸公子也是倒吸凉气,满脸不敢置信看向扶苏,那表情跟前些时日的赵高,简直一模一样。 扶苏:“……” 就知道宴无好宴。 这是拿我当娃样子啊。 今天就不应该馋嘴来这一趟! 诸公子嗔怪瞪了扶苏半晌,继而又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抢先开口。 实在要的太多了,公子家也没余粮啊! 但就在诸位公子嗫嚅之际,并无利害关系的华阳公主却开口了:“元嫚尚有些积蓄,大抵也有十万钱左右,秦相若不嫌弃,便拿去建国。” 诸公子一愣,包括公主们也是奇怪,皆是眼神奇怪看向她。 元嫚赶忙又道:“秦相封国强大了,将来也好庇护元嫚的兄弟们。” 第三十九章 哥哥们都太小气!我,胡亥,五十万! “秦相封国强大了,将来也好庇护元嫚的兄弟们。” “加之,秦相与元嫚有恩,如今秦相有烦,元嫚若不助,岂非忘恩寡恩也?” 元嫚说着,也不再紧张,却是肃容。 扶苏、将闾、高等几位年长公子,微微愣神之后,便皆恍然颔首:“吾妹正在该如此!” 年幼的公子公主们满脸茫然,不明白他们打什么哑谜。 胡亥从桌子下爬起来,便忍不住问道:“秦相何时与大姐有恩?我怎不知?” 虞姬也是好奇,目光不停在秦墨与元嫚脸上打转,表情吃味。 但她这明显是想多了,秦墨跟元嫚并无交集。 至于恩,则确实是有的! 将闾主动接过话头,笑道:“你们可还记得,当年李信老将军的伐楚之败?” 胡亥很是聪慧,闻言立时一拍脑门道:“是了,大姐那时险些嫁了王翦那糟老头子,幸亏有秦相力挽伐楚败局……” 当年二十万秦军伐楚,出身楚国的大臣昌平君,在后方突然反秦,导致秦军被前后夹击。 主将李信所部,更被楚国主将项燕趁机杀败,校尉偏将一战死数人,残兵败卒四处逃散。 嬴政震怒之余,欲命王翦为大将军,再发秦军六十万伐楚! 但,王翦深恐功高震主,引来君王猜忌,落得与白起一般下场,故而再三推辞。 嬴政为安抚王翦,便要将最受宠的长女元嫚嫁给王翦…… 花季少女嫁老翁,政治之残酷莫过于此! 所幸,彼时楚国前线传来军情,秦墨之偏师趁乱出击,活捉跳反的昌平君熊启,又收拢主师残兵,挫败项燕之锐气! 如此王翦虽领大将军虎符,却只是率十万秦军驰援,与秦墨一正一副互为犄角,嬴政自然也不再提元嫚下嫁。 元嫚今日能潇洒自由,坐在这里快活饮宴,全拜秦墨之功! “嘿呀,那我也助秦相五万钱财货建国。” 华滋公主阴嫚听了两位兄弟之言,便也跟着大姐捐助财货,只道:“日后父皇若为我择婿,还望秦相多多斡旋,莫使我嫁与耄耋或浪荡之辈。” 说着,郑重起身离席,向秦墨墩身施礼。 秦墨哭笑不得,伸手便要拦她:“公主婚嫁之事,全凭陛下决断,岂是臣能置喙……” 但这时,较为年长的公主们,不肯让阴嫚专美于前,亦是纷纷捐助。 “满朝公卿,父皇最爱秦相,旁人不能置喙吾等婚嫁,秦相却是能的。” “然也,秦相若能美言几句,吾等便可嫁个好君子。” “最好能嫁个秦相这般的君子,嘻嘻……” 年长公主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便是几个年幼的小公主,也是嚷嚷要捐助零花钱。 秦墨能说什么,大手一挥让虞姬取来笔墨草纸,记录诸公主之捐助数目。 而后揖手谢道:“诸公主无利害关系,却慷慨解囊,臣感佩不已,今日皆记在册上,便算作入股。” “介时河西商路打通,沿途建立了城镇,以街道地皮抵还诸公主。” “日后,诸公主也算有一个源源不断的进项!” 诸公主也不推辞,欣然接受。 年长的公子们听到这里,也是坐不住了,他们皆知近日风靡关中的炒茶瓷器,便是出自秦墨之手,堪称日进斗金。 若捐助算作入股,又能得秦墨庇护,谁会不愿呢? “秦相,高愿捐助二十万钱财货,助您建设封国!” 不吭不哈的公子高,却是第一个起身,张口便是二十万钱财货。 扶苏诧异看他一眼,这老弟竟比我富有啊?! 而此时将闾也已跟着起身:“我捐三十万财货,助秦相建设封国。” 诸公子随之纷纷起身,开口少则一二十万,多则三四十万。 秦墨一一记下,最后看向公子中年岁最小的胡亥:“少公子,你师赵高也助臣十五万钱财货呢。” 胡亥愕然,他算是明白赵高为啥智珠在握,一副‘早看透秦墨’的模样了。 亏得自己还崇拜的不行,原来是师父也是打肿脸充胖子! 早就被撬走了十五万钱财货,能看不透吗? 胡亥心中偶像崩塌,但眼看兄长们都已入股,他自然也是不甘落后,跳上椅子豪气干云道:“哥哥们都太小气……我,胡亥,五十万!” 这模样,颇有‘我、秦始皇、打钱’的气概。 只不过一个是要钱,一个是往外送钱,送钱送的如此霸气,也是少有了! 扶苏惊得脸皮抽搐,幽怨遥望秦王宫方向。 难不成,莫非我是捡来的吗? …… …… 始皇帝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的,甚至可以说是急功近利。 而且往塞外移民进行的如火如荼,封王官吏自然也要跟上,否则移民过去的百姓,没有管束治理,非闹出乱子不可。 所以嬴政权衡三日之后,迅速颁下诏令,一口气分封了十位公子到塞外,不日前往封地,许快不许慢。 年长的公子将闾、公子高皆在其中,年幼者甚至只有十五岁! 嬴政为国事不讲父子情面,便如当初要把元嫚下嫁王翦,显得有些冷酷。 但私下里,却将分封塞外的诸公子招至近前。 “莫怪为父无情,大秦历代先王砥砺打拼,将这基业交予朕手,朕断然不敢为私情,而怠慢国事……” 嬴政嘴里说着嘱咐,目光扫过一位位儿子,丹凤眼中似有愁绪。 诸公子痛哭流涕,匍匐拜下。 “塞外苦寒,为父会从内库拨出些财货,给你们建设封地之用。” “去吧!” 嬴政最后一摆手,眼神已复冷毅。 诸公子起身,但没有离开,只是面面相觑,似乎欲言又止。 最后,年岁最长的公子高,抹着眼泪赧然道:“父皇……父皇意欲拨出多少财货,让诸弟建设封地?” “嗯?!” 嬴政瞪眼,嗔骂道:“瓜怂,真是一群讨债鬼!” “塞外游牧居无定所,你们建一座小城,用之作为执政中枢即可,给你们几十万钱财货,加上你们自己的积蓄,足矣。” 诸公子脸色一垮:“父皇,我们的积蓄,前些日都捐助给秦相了,您再多给一些吧!” 嬴政顿时愣住:“捐助给谁了???” 第四十章 你个瓜怂,盼着额死是不是? 诸公子齐齐一缩脖子,不明白嬴政为何如此大反应。 最后,还是年岁最长的公子高开口,踟躇道:“儿臣们的积蓄,都捐助给秦相建设河西封国了!” 嬴政:“……” 嬴政恨铁不成啊。 额还想着空手套白狼呢。 现在倒好,全让这群瓜儿子给搅黄了。 还不如朝廷设立郡县,直接开发河西呢,最起码耗费什么的,都是国库出钱。 而如今套来套去,反倒变成了他从内库出钱。 不出钱咋办? 真让这群瓜儿子去塞外喝西北风吗? 呼—— 嬴政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抽这群瓜儿子的冲动,黑着脸道:“你们总共给他捐助了多少?” 公子高咧嘴解释:“二十几位兄弟,只兄长扶苏拮据,捐助的最少,约十万钱财货。” “余者,少则十万以上财货,多则五十万财货。” “另外还有十余位姊妹们,少则两三万财货,多则十万财货……” 公子高越说声音越小,却是仔细一算数目,把自己也吓到了。 他们捐给秦墨的财货,已够再发动一次征讨匈奴之役。 若全部用于建设封国,那么河西封国,将成为财富最充沛的塞外封国。 反倒是他们,嬴政给他几十万钱财货,用之建一座封国都城,给官吏发些岁禄,也就不剩啥了! 这时,嬴政突然掏了掏耳朵,丹凤眼瞪得溜圆追问道:“你姊妹们?她们也捐助了?” 公子高想哭,试着辩解道:“其实认真说起来,也不算是捐助,而是入股。” “秦相承诺,待河西商路开通,沿途建设城镇,便以货栈地皮,抵还我们捐助的财货。” 嬴政已然是无语了,咬牙道:“推恩令之下,河西之地早晚都是咱大秦锅里的肉,他拿来给你们做人情,当然不心疼。” “便是河西商路开通,最值钱的也不是货栈地皮,而是那一支支商队带去的关税。” “他这是拿咱家的钱,去开发河西之地,自己坐收关税之利啊!” 嬴政说到此处,更是痛心疾首。 诸公子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坑爹了,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 公子高闷声道:“秦相善于治军,介时河西封国的兵马,必然是塞外强军,儿臣们的封地,不免多要依仗。” 这话倒是中肯,财货再好,也没小命安全重要。 嬴政喟然一叹:“历代先王积攒的内库啊,咋就遇上了这么一群败家子?!” …… …… 嬴政嘴里骂着败家子,可是等公子们陆续前往封地时,他却给每位公子拨出了上百万的财货。 另外又给每人配属医倌数名,吃穿用具装了一车又一车。 自愿跟随诸公子就藩的官吏,皆给高爵加官。 更从大秦摘选最优秀善政的官吏,最英勇善战的将士,任命为诸公子之藩臣藩将。 尤其是威震塞外的三万骑兵锐士。 早前回来的西路军,刚刚回来的东路军,都被嬴政大手一挥赐爵升官,划予十位分封公子作为亲卫,家眷也全部带走。 每位公子得骑兵锐士三千,其中不乏人马具甲的重骑,配备威慑塞外的霹雳弹,供养皆由朝廷出! 如此一套组合拳下来,诸公子真到了出发时,虽表面恋恋不舍,私下里却笑得合不拢嘴。 心底里,更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畅快! 还是那句话宁为鸡首不为凤尾,王子若非觊觎储君之位者,谁又不想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封国呢? 称孤道寡执掌生杀的畅快,又岂是做一个处处受制的公子能比的! “哎,也不知我何时才能就藩?真羡慕兄长们啊!” 诸公子公主又送走了一位分封公子,胡亥看着浩荡远行的队伍,忍不住艳羡一叹。 代表始皇帝前来送行的赵高,闻言脸都绿了,狠狠踩了一下他脚面,压低声音道:“公子如此说,可是厌弃陛下乎?” 此时的始皇帝,说不得正躲在宫里,偷偷感怀抹泪呢。 若是知道儿子里,还有成天想着离开他,去塞外就藩者,怕不是要气炸肺。 尤其是胡亥,年岁小最得宠爱,这般一心想着就藩,妥妥是往老父亲心头上扎刀啊! 胡亥缩了缩小脑瓜,自也知道失言,便转移话题道:“许久未去秦相府上玩耍了,今日再去如何?” 这话,却是跟诸公子公主说的。 “好呀,正该如此。” “我要去喝奶茶。” “我吃卤凤爪……” 诸公子公主一听要去秦墨家,不由皆是两眼放光,撒着欢的爬上车驾,催促侍者回城。 片刻间,原地只剩扶苏与赵高,以及二人的随从侍者! 扶苏砸了咂嘴,向左右叹道:“若非还要回宫帮父皇处理政务,咱们也该去的。” 左右侍者自是疯狂点头,吞咽着口水附合道:“太子若去,奴等也能得一顿美食。” 主奴几人遗憾哀叹着,也驾车回了咸阳城。 赵高目送他们离开,眼神却是幽怨:【秦相的酒宴,何时能兑现啊?】 …… 扶苏要帮嬴政处理政务,赵高也要向嬴政复命,两人前后脚回到秦王宫。 “朕欲罢免秦墨右丞相之位,太子以为如何?” 嬴政一边批阅竹简,一边随口向扶苏问道。 扶苏下意识摇头:“无罪而罢免……” 呼啦—— 嘭—— 扶苏豁然而起,带的坐下圈椅翻倒在地,惊道:“父皇是说罢免秦相???” 嬴政头也不抬:“太子以为如何?” 扶苏立即把头摇成拨浪鼓:“秦相无罪无过,怎可冒然罢……呃,父皇可是要将秦相雪藏,将来留给儿臣任用?” 嬴政眯着丹凤眼抬起头,上下打量他片刻,突然卷起竹简便打:“你个瓜怂,盼着额死是不是?嗯!” 扶苏赶忙抱头鼠窜,心里苦笑不已。 以往嬴政不与他亲近,他还不觉什么,但近些日,父子俩朝夕相处,他才知老爹私下里,到底有多么喜怒无常。 他这老实孩子,每天净挨打了! “对了,你弟弟妹妹们呢?怎不见他们回来拜见?”嬴政收了怒气问道。 扶苏不敢隐瞒:“结伴去秦相处玩耍了。” 嬴政一愣,旋即大怒:“怎还自己去送上门挨宰???” 第四十一章 内库已然被他们掏空了,朕也穷啊! “秦相并非那得寸进尺之人。” 扶苏讪然为偶像辩解,道:“诸弟妹也只是嘴馋而已。” 嬴政面色稍霁,想起秦墨在军中推广的美食,不禁也是吞咽口水。 “这几日不见他上朝,也不知在忙甚,咱们去看看。” 扶苏揖手:“喏。” 父子二人换了便服,在侍卫的暗中保护下,一道出了秦王宫,径直来到毗邻的侯府……旁边小院。 时值晚秋,正是庄稼收获之际。 嬴政和扶苏赶到时,诸位公子公主,正在小院里,帮秦墨掰玉米挖土豆。 一个个毫无形象,活像泥猴子! 院内另有一马一牛,由秦墨和虞姬驱使,拉着耕犁将已收获的土地翻新。 屁大点的地方,用一马一牛耕作,也属实是奢侈了! “爱卿倒是好雅兴啊。” 嬴政施施然进入小院,揶揄秦墨道。 堂堂大秦宰相,不去上朝也就罢了,在家也不处理政务,只是躲清闲般,摆弄一点菜田。 说好听点是雅兴,好难听点便是玩忽国事! “陛下、太子殿下。” 秦墨并不尴尬,停下驱赶牛马,与诸公子公主一起上前见礼。 虞姬则到旁边取了两杯加冰奶茶,端到嬴政和扶苏手中:“陛下、殿下请用。” 嬴政是嗜甜之人,对口味独特的奶茶,毫无抵抗力,喝了两口便再也停不下来,感叹道:“爱卿真是活的神仙一般啊,那里像个朝廷重臣。” 这话隐有吐槽之意。 秦墨身为臣子,如此悠然自得。 他这皇帝,却每日不得闲,批阅如山竹简。 两相比较之下,确实很让人忧伤! 秦墨大抵能理解嬴政心思,莞尔指了指一牛一马:“陛下可看出有何不同?” 嬴政先是看了看一牛一马,又看向其后所拉农械,面色渐渐转暖。 那一牛一马身上皆带着烙印,乃是此番征讨塞外的缴获。 至于其后所拉耕犁,也都是早年被秦墨改造过的,如今已是无数黔首小农的心头好。 嬴政感念他的功绩,自然心中幽怨消散,笑道:“爱卿是要表功吗?” “也是,也不是。” 秦墨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只道:“陛下可知,塞外之牛马,与塞内有何不同?” 嬴政并非何不食肉糜之辈,随口便道:“塞外之牛马,多用于食肉乘骑,塞内之牛马,多用于耕地拉车……咦~!” 他说到这里,似乎若有所悟,突然便停下话头,惊奇打量一牛一马。 牛马等大型牲畜,可不是天生便能乘骑或耕地拉车。 拿马来说,用于骑乘的和用于拉车的,便是截然不同,两者从小马驹时期,驯养的方式便不同。 用于骑乘的马匹,突然用之拉车,少不得暴躁拉进沟里。 反之拉车马用于骑乘,也少不得暴躁把骑士甩下去! 至于牛,就更不用提了。 不了解的皆以为它温顺,但其实最是暴躁倔强,世人以为的温顺,那是自幼驯养出来的结果。 而未经驯养的草原牛,却是能硬刚野狼的存在! 让它听话耕地? 怕是难上加难! 此番塞外缴获的劣马和草原牛,除去分发给移民的,余下还有数十万。 主掌马政的太仆,近日已然上了奏章,打算将之与剩余的肉羊一起,发卖到民间,变现成财货,用于充实国库! “爱卿,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嬴政绕着温顺的一牛一马转了几圈,欢喜问道。 秦墨指了指一牛一马的鼻环:“全赖此物之功,牛马上了这铁环,虽仍是暴躁,可牵扯之下,却不得不俯首。” “臣这几日又驯养一番,这一牛一马已然能勉强用于耕作了!” 嬴政探头仔细看了看,发现铁环穿透牛马鼻间脆骨,试着动手牵扯,牛马便吃痛,果然随之俯首。 “秦相果然奇思也!” “有此穿环之法,那数十万缴获牛马,便不在是坐骑肉食,而是耕地畜力!” “日后塞外诸封国之牛马,也可为大秦充实源源不断的耕地畜力,黔首农户有福矣!” 扶苏举一反三,忍不住击掌赞叹。 商君制定的耕战之法,可不是简单的重农抑商,赐爵给善于耕作者。 大秦对于农户扶持,已然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堪称是深入到方方面面。 只要你肯种地,便有专门的吏员乡老,指导你如何选种、何时耕种、何时粪肥、何时浇水…… 没有农械耕牛,官府也借给你,用坏了都不用赔的那种! 如今塞外牛马,可用于耕地畜力,农户便有了余力,开垦更多良田。 这是整体国力的提升! “扶苏,速去将此法告知太仆,莫让他手快,发卖了数十万牛马。” “如今正值农忙,数十万牛马以此法穿了鼻环,正可发给天下郡县,让农户耕种省力,去开垦更多良田!” 嬴政试了半晌,突然放开鼻环,回头吩咐扶苏道。 扶苏仰头喝完自己的冰奶茶,然后将院中马匹的耕犁卸下,骑上光背马飞驰而去,却是片刻不敢耽搁。 嬴政转而看向秦墨,笑道:“朕却是错怪爱卿了,愧煞也。” “陛下不怪臣怠惰便好。” 秦墨嘴上说的凛然,心中却暗松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其实,他就是偷懒来着,此番出征塞外,风吹日晒简直累惨了。 他再有抱负,也不想把自己搞成老黄牛啊。 国事离了他,还有左丞相王绾,还有李斯、蒙毅,还有冯劫、冯去疾,等等一大波治世名臣,大秦照样运转。 而且,比起所谓的国事,他更想在此基础上,做一些意义深远的事情! …… 嬴政喝着冰奶茶,半躺半坐在躺椅上,看儿女们在菜田里玩闹,倒是难得惬意放松:“爱卿,你的河西之国,可着手建设了?” “招募的官吏,已然派过去,但臣还需向陛下借些别的。”秦墨揖手道。 嬴政闻言,立即想起他坑自家儿女们的巨财,手顿时就是一哆嗦。 敲竹杠敲到额头上来了是吧? “爱卿啊,朕之公子将将就藩,朕之内库已然被他们掏空了,也穷啊!” 第四十二章 皇帝陛下,想不想让内库多些进项? 嬴政这是老抠儿本性发作,他那历代先王积攒的内库,莫说只是资助十个儿子就藩。 便是资助三十多个子女一起就藩,不说绰绰有余,也是九牛一毛! 秦墨砸了砸嘴,锲而不舍道:“臣是借……” 嬴政立即抢答道:“爱卿,朕近日真拮据!” 秦墨无语望苍天,口口声声喊着爱卿,到了真格的时候却抠门至此。 所以,爱会消失的是吗? 话又说回来,你是老陕啊,又不是老西儿,这勤俭节约性子跟谁学的? 我说的是借,有借便有还,至于这般避如蛇蝎吗? “爱卿莫要如此。” 嬴政见他这幽怨小媳妇模样,强忍笑意安抚道:“若不然,朕为爱卿做主,将朝中诸卿请来,向他们借?” …… 秦王宫偏殿值房,正处理政务的三公九卿们,齐唰唰打个喷嚏。 扶苏传达了嬴政的诏令正准备离开,闻声便停下脚步,道:“晚秋渐凉,诸卿还是要多添几件衣物啊。” “有劳太子关怀!” 诸公卿纷纷起身致谢,对这位厚道太子愈发满意。 扶苏看了看他们身上的破旧冠袍,又道:“诸卿万不可学秦相苛待自身。” 诸公卿:“……” 这太子厚道的过分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不敢多添衣物,不就是怕被秦相惦记吗? 扶苏目光最后落在李斯身上,关切道:“尤其李廷尉,似乎气色不佳,当多食肉补身。” 李斯:“……” 李斯鼻头一酸,险些哭出来。 同僚们或许是装穷,唯独他是真的穷。 先后两次被迫捐赠巨额财货,若非在外为官的长子接济,他怕是要揭不开锅了! …… 小院里,秦墨猛嘬两口奶茶,平复受伤心灵:“向诸位同僚借,日后也无不可。” “但眼下之事,却是非陛下帮忙不能为!” 话说到这份上,嬴政情知是躲不过去了,只得模棱两可道:“爱卿不妨言之,朕能帮便帮。” 若不能帮,便不帮了。 秦墨回屋拿了一张绢布舆图,指着上面一条标记好的线路,为嬴政讲解。 “臣欲修建一条直道,自关中直达关西边塞,如此当可利于商贾往来,商路必然迅速繁盛。” “但这般漫长的直道,臣实在没有人手去修建,唯有借用奴隶苦役方可!” 此番讨灭西北塞外诸胡,可不止是缴获大量牛羊马匹,俘获的丁口更是庞大。 其中月氏与东胡占大头。 除去用于置换移民贱籍者,或赐予单身移民为妻的妇人,余下皆押回塞内充为奴隶苦役。 或为嬴政修陵,或分派到大秦各郡县,修建驰道水利。 而随着诸公子的塞外封国建立,那十余万匈奴死兵及其家眷,也将被打回原形。 如此多的人力,秦墨如果不借一些,修建一条通商直道,实在是暴遣天物! “朕,恐不能助卿。” 嬴政恍然之余,却是摇头。 道路于通商之便,他并非不懂。 而且他也不虑秦墨有不轨之心,将通商直道变成运兵直道。 因为朝廷对塞外封国,也有诸般限制,顶层执政公卿,皆由朝廷任派,常备戍卒更不可超过万人…… 嬴政之所以说‘恐不能助’,皆因那些异族奴隶,是属于国家资产,而非皇家资产。 用他们修建直道,修成之后的得利最大者,乃是秦墨的河西之国。 满朝公卿恐怕不会答应,此等损公肥私之事! 当然,嬴政若强行颁布诏令,那就另当别论了…… 秦墨大抵也知嬴政的心思,压低声音道:“陛下想不想让内库多些进项?” 嬴政正摇头呢,闻言立即硬生生止住,变成点头道:“此话怎讲?” 秦墨笑道:“陛下春秋鼎盛,陵寝修建也不急于一时。” “可将数万陵寝苦役,发去修直道,不出两三年直道修成,便可坐收过路税!” 嬴政丹凤眼微眯,前些日他还眼馋,秦墨的河西之国,能坐收商旅关税呢。 转头这好事便落在自己身上了,他自然是心动的! “这过路税,如何收取?” “自关中至关西,不说道路千万,也是四通八达。” “商旅逐利,断然不肯浪费钱财,只为走一条直道。” “若强行征收,税财皆进了朕之内库,于国朝无利,怕是又要有大臣死谏了!” 嬴政提出关键问题。 世人皆言他暴虐,但朝中也不乏头铁的臣子。 当年平定嫪毐谋反之后,他气的将母亲赶出咸阳,迁到雍地离宫居住,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可彼时朝臣皆言他不孝,死谏者一波接一波,搞得嬴政也没了脾气,最后只得又把母亲接回来,让她安享晚年! 秦墨胸有成竹,指了指院外的街道:“若是直道修成这般模样,商旅愿不愿走?” 此地毗邻秦王宫,街道皆以青石铺就,远非坑洼不平的土路可比。 那普通土路也不止是坑洼不平,遇上雨季更是泥泞不堪,商旅车辆行走,简直就是蜗牛般的速度! 反之,商旅若走这等平滑直道,节省的时间何止倍数,路途上减少的消耗更是数倍。 嬴政哑然半晌:“直道修成这般模样,商旅自是愿走的,便是偷偷的,也要走上一段,减少成本消耗。” “但,这般直道,恐怕非数十年之功,不能修成啊。” 秦墨摇头:“臣有秘法,三年之内,必然修成,这一点陛下大可放心。” “待修好之日,便可于长城设置关卡,不论出塞还是入塞的商旅,皆收取一份过路税。” “有此直道可走,想必也没有商贾会觉得吃亏!” 嬴政点点头,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三年修成一条漫长石路,还不能太窄,着实有些天方夜谭了。 他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如何修! “既是秘法,朕便不该多问,可……朕实在好奇,到底是何秘法?” 嬴政忍不住道。 秦墨指了指旁边的侯府学馆,道:“秘法便在这学馆中,陛下可愿前去一观?” 嬴政毫不犹豫点头:“去,立刻去!” 第四十三章 乱世之君与治世之君! 诸位公子公主做了半天免费劳力,早已过了新鲜劲儿,只剩劳作的辛苦。 此时听到秦墨和嬴政,要去旁边学馆看新奇物什,立即解脱般长舒一口气。 不过,眼看君臣二人抬步便走,似乎没有叫上他们的意思,年长的公子公主们,不由又是急切。 他们早听到旁边学馆里,不时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心中好奇不已,也想去看看呢! 年岁最长的华阳公主元嫚左右瞧看,见胡亥没心没肺,正在怂恿小妹子华庭啃生玉米,便移步走到他身后,抬脚便踹。 “哎呦~” 胡亥一声怪叫,踉跄前出几步,扑倒在菜田里。 嬴政止步回头,见是小儿摔倒,便皱眉道:“怎不当心一些,摔着没有?” 胡亥又气又急,人还没爬起来,便指着身后的元嫚:“大姐她……” “好,大姐拉你!” 元嫚不等胡亥把话说出口,便握住他指向自己的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胡亥感受着大姐手上传来的抓捏力道,那股来自血脉的压制,顿时让他神情一肃,变得乖巧无比:“父皇,儿臣无恙呢。” 元嫚也跟着道:“他是想跟着父皇去学馆看看,故而走的急了些。” 嬴政恍然点头,又看了看几位满脸期盼的年长儿女:“既有向学之心,那便一起去看看吧,秦卿为我大秦创建的学馆,确实与众不同。” “恩恩额!” 一众公子公主忙不迭点头跟上。 恰巧,这时扶苏也骑马返回,众人便一道离开小院,进入旁边的侯府学馆。 …… 进了学馆,迎面便是一个宽阔的演武场,或者说校场。 课间休息的蒙童,正自在校场上撒欢,追逐打闹游戏玩乐。 蒙童们见有几个大人,领着一群孩童进来,只以为又是家长送新同学入校,便也不甚惊慌。 反而,有胆大的好奇围上来,打量公子公主们! 如此一来,惊慌的反倒是公子公主们了。 尤其是年纪尚幼的胡亥、华庭等公子公主,皆是长于深宫,不曾见过如此场面。 骤然被这般多的同龄人围观,心中不免发虚,便纷纷躲在几位兄长姐姐身后! 秦墨挥手驱赶那些胆大蒙童道:“去去去,再敢围着,便去告诉你们夫子。” “略略略~” 蒙童们听他祭出夫子,顿时想起被戒尺支配的恐惧,纷纷向秦墨做个鬼脸一哄而散。 嬴政看的莞尔,也不见怪。 年幼的公子公主们,这才敢探出头,看着那些聚在一起游戏玩耍的蒙童,既是畏缩又是艳羡! 嬴政注意到儿女们的模样,却是若有所思,向身旁的秦墨道:“朕之子女,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虽有名师博士教导,终究也不是甚好事。” 说着,伸手一指身旁的扶苏:“便如他这般,却是过于正直了!” 扶苏:“……” 扶苏满头黑线,心中也是别扭。 他还是第一次因被夸正直,而感到别扭呢! 秦墨亦是哭笑不得:“陛下,正直难道不是美德吗?” 嬴政摇头:“于百姓于官吏而言,正直确实是美德。” “但于君王而言,正直不懂变通,便是罪过,害己害人。” “朕最宠爱幼子胡亥,便是因他懂得机敏变通,将来他去塞外就藩,定然也能治理好封国!” 秦墨好悬没直接翻白眼,但教育公子之事,他也不好置喙,便道:“或许如此吧。” 您就宠吧,如果不是这货太善于变通,趁机改了您的遗诏,大秦也不至于二世而亡。 嬴政看他一眼:“爱卿似乎不以为然……有话但讲无妨。” 秦墨揖手:“那臣便斗胆一言。” “乱世之君与治世之君,打天下与治天下,两者天差地别。” “乱世之君,自是要机敏变通,但如今大秦已定,需要的是安稳,与民修养生息。” “正直之君,正可查奸除弊,最大限度安定民心。” “若是机敏变通……依臣看,变好不见得,变得沉迷安稳享乐,倒是很有可能!” 嬴政回头看了一眼神情跳脱的胡亥,又看了看眼神沉凝的扶苏,不由哑然无语。 其实秦墨所言,也正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否则他也不会加封扶苏为太子。 只是,扶苏性格确实不类他,就让人很无奈! “爱卿,可否让朕之公子来此就学?” 嬴政突然转移话题,道:“此地毗邻宫禁,倒也甚为方便。” 公子们闻言,不由两眼放光,满是期盼的看向秦墨。 秦墨微微愣神,迟疑道:“这学馆本也是以陛下名义开设,一切皆由陛下做主。” “不过,若让公子们来此就学,便需整顿一番,以免出现差池!” 嬴政点头:“爱卿思虑周全,朕是放心的,让他们三日后便来就学吧。” 秦墨揖手:“喏。” 公子们大喜,也是纷纷行礼:“拜谢父皇慈爱之心。” 他们倒不是多么喜欢学习,不学习不舒服斯基。 而是能时常出宫,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天大幸事了! 一旁的公主们,艳羡的不行。 尤其几位年长的公主,彼此挤眉弄眼,都想让对方开口,求嬴政也放她们出宫就学。 但诸公主皆敬畏嬴政,眼泪挤出来了,也没人敢开口! 最后,还是年岁最长的元嫚有主意,快走几步来到秦墨身后。 但不等她有所动作,秦墨便似有所觉,立即回头看她一眼,眼神中满是戒备,仿佛在说:【你刚才踹胡亥我可看见了!】 元嫚俏脸一红,只得放弃踹他的念头,送上楚楚可怜的哀求目光。 一众年长公主见秦墨回头,亦是纷纷目露哀求。 秦墨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思,但他可不会开口向嬴政提。 须知,嬴政经过母亲与嫪毐一事后,最是反感女子不安稳。 他继承王位多年,直到封扶苏为太子,才顺便立扶苏的母亲为皇后,也多半是受此影响! 不过,秦墨不开口提,不代表不能帮一把,伸手捅了捅嬴政腰眼,又指了指身后。 嬴政疑惑回头,见女儿们垂头丧气,不由有些尴尬,确实厚此薄彼了! 第四十四章 朝廷若用臣这秘法,可是要收钱的! 嬴政并非不疼爱女儿们。 身为大秦的公主,将来注定要牺牲个人,去成全家国大义,无论愿或不愿。 华阳公主元嫚险些嫁给王翦,便是最好的例子。 因而,嬴政对女儿们,也向来是宽容的,甚至是纵容! 胡亥在他二十多个儿子里最是受宠,但在元嫚面前,却是被压制的死死,挨了踹也不敢告状。 何故? 无非是嬴政出于父亲的愧疚,纵容元嫚所致! “爱卿啊,这如何是好?” 嬴政扭回头看向秦墨,无奈问道。 秦墨揖手:“学馆设有医学院,其下分设妇幼专科,学子皆为女流,也辅以教授法礼数算……全凭陛下一言而决。” 这是又把皮球踢回去了。 嬴政再次回头,看了眼期盼的女儿们,沉吟道:“也罢,朕之子女皆来此进学。” 诸公主大喜过望:“拜谢父皇慈爱之心!” 嬴政见女儿们欢喜,难得也露出和蔼之色,嘱咐她们来了学馆后,莫要仗着身份添乱。 否则惹来夫子责罚,他断然不会干涉庇护。 这嘱咐同样适用于诸位公子。 …… 嬴政教育着子女们,一行人很快来到百工院。 秦墨在前引路,找到一群正在铲沙和泥的学子,旁边有白发老夫子指点。 嬴政仔细看了看那满身泥浆的白发老夫子,继而却是快步上前,尊敬道:“原来是老少府,许久未见矣。” 少府是九卿之一,执掌皇室财务,以及国朝匠作工坊。 后人津津乐道的大秦歼星弩、镀铬青铜剑,包括秦墨率三万骑兵锐士,出征塞外所用的新式装备,皆是出自少府匠作。 嬴政尊敬的这位老少府,名叫相里勉,已然致士赋闲。 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乃墨家相里氏之墨的巨子,大秦能平灭六国,相里氏之墨居功至伟。 这也是‘大秦治国,法家为主,儒墨辅之’的说法由来! “见过陛下。” 相里勉揖手参拜,倒也精神矍铄。 嬴政赶忙搀扶:“老少府不必多礼,您怎不在家中安享儿孙绕膝之乐,却在此行苦役之事?” “苦役?” 相里勉看了看身旁的泥沙,愕然笑道:“陛下误会了,老臣在此可不是行苦役之事,而是奉行墨家之理,钻研百工之妙。” “顺便也为陛下培养一些善于百工的学子,将来也好充实少府!” 嬴政闻言大悦,直道:“老少府有心了。” 不过,他看着相里勉满身的泥垢,看着学子们搅拌的泥沙,不禁又是满头雾水:“泥沙中有甚百工之妙?” 相里勉捋须一笑,指向身旁几个半丈见方的石墩,卖关子道:“陛下瞧瞧这些石墩,与别处的石墩有何不同?” 嬴政早看见那些不同寻常的石墩,便好奇上前打量。 他身后的儿女们,亦是纷纷上前,围着几个方方正正的石墩子转圈。 胡亥从石墩旁捡起一块半干的凝结泥沙,捏在手里琢磨片刻,旋即似乎若有所悟,又伸手摸了摸那石墩。 “父皇,这石墩不是用巨石凿刻成,而是……而是用泥沙浇筑而成?!” 胡亥惊奇出声,将手里半干凝结泥沙递给嬴政。 这小家伙最受嬴政宠爱,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实机敏非凡。 嬴政学着他的模样,捏了捏半干泥沙,又摸向那石墩,惊诧道:“这……这是甚仙术?竟能聚沙成石?” 泥沙可以烧制砖块,他是知道的。 但烧制的砖头,磕碰既碎,他也是知道的。 而眼前的石墩,只是搅拌浇筑,并非烧制,却浑然一体,触感坚硬! 相里勉见父子俩如此反应,不由哈哈大笑,摇头道:“倒也不是甚仙术,而是秦相近日钻研的秘法,交由百工院试制,谓之曰:混凝土。” 嬴政看向秦墨,恍然道:“爱卿所言的修路秘法,便是这混凝土吗?” 秦墨颔首:“正是,以此土浇筑路面,一体成形平滑如镜,更胜石板拼接而成的石路数倍。” “兼之,此土凝固之后,拥有岩石所不具备的韧性,不易碎裂,当可沿用数十年而不坏!” 嬴政听他说的玄乎,不禁更是愕然,看向那些远远退开的学子道:“可有大铁锤,取来一柄。” “此处便有。” 学子们齐齐回神,赶忙拿出一柄大铁锤,由扶苏前去接了,转交给嬴政。 嬴政擦了擦手,接过大铁锤,屏息运气口中发出一声低喝,猛地砸向面前石墩。 嘭—— 巨响声中,铁锤高高弹起。 再看那石墩,却只是被砸出一道浅坑,主体未损。 砰—— 砰—— 砰—— 哗啦—— 嬴政又连砸数锤,直将石墩砸裂一块下来,才终于停手。 一众公子公主高声叫好:“父皇真有勇力啊!” “老啦,若是在年轻十年,此墩一锤可破。” 嬴政慨然一叹,随手扔下铁锤,却是极其凡尔赛,在儿女面前狠狠装了一波。 诸公子公主自是又一波彩虹屁奉上! 只是,谁也没看到,嬴政缩在大袖中的双手,已然颤抖成了鸡爪。 他虽勤于政务,但每日也习武强身,力气着实不小。 若是普通石墩,根本不用在年轻十年,他足可一锤破之。 毕竟,石料坚脆,最怕砸击! 可眼前用混凝土浇筑的石墩,确实如秦墨所言,具备岩石所不有的韧性。 他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砸裂一块,手臂都快被震废了。 嬴政享受着儿女们的崇拜,半晌才看向秦墨道:“两位爱卿,此土大有可为啊!” 相里勉亦是感叹:“何止是大有可为,此土用于筑城,则坚不可摧,用于兴修水利,则无溃堤之患,于国朝于百姓,皆有大利。” 嬴政颔首赞同,又向秦墨问道:“此土造价几何?” 秦墨:“不值一钱,但需大量人力,故而臣才向陛下借用奴隶苦役。” 嬴政听他说不值一钱,顿时就放心了:“朕之陵寝,也要用此土浇筑,爱卿可不要藏私啊?” 秦墨点头:“陛下要用,臣自不会藏私,但朝廷若用,臣这秘法,可是要收钱的!” 第四十五章 什么?始皇帝要苛政?必须死谏! 大秦重视百工,匠人制器需物勒工名,若质量不达标,必然追究责罚。 反之,则赐爵! 包括民间匠人,只要能改善增益百工之机巧,亦有爵位赐下。 属于是变相的专利费了,相当奈斯! 秦墨如今爵至彻侯,其实也有改善炼钢法、改善农械的功劳,皆囊括在里面。 按理说,他现在身为大秦宰相,既然有利国利民的秘法,便理应拿出来,用于造福天下。 若藏私,便显得德不配位! 这不是道德绑架,而是身为宰相应有的品德。 为公之心都没有,还做什么宰相? 嬴政狐疑看他一眼,迟疑道:“爱卿一向豁达,不重名利,此番为何吝啬了?” 秦墨眨了眨眼:“臣豁达吗?” 嬴政点头:“自是豁达!” 秦墨摇头:“不然,其实臣最吝啬了。” 嬴政:“……” 嬴政何等城府,转念已然猜到他是什么心思,哭笑不得道:“爱卿,可是要给满朝公卿好看?” 近些日秦墨要建国,满朝公卿一个个不说帮忙,反而都在装穷。 虽说那是秦墨咎由自取,平日为了避嫌,在公事之外,从不与大臣们结交…… 但并不妨碍秦墨小心眼发作啊! “陛下言重了,臣真的只是缺财货建国,不得不吝啬一把。”秦墨肃然道。 嬴政无语摇头,心说额信你个鬼,坑额儿女那么多财货,你自己手下的炒茶瓷器,更是日进斗金,怎会缺了财货? 你无非就是想用混凝土秘法,趁机坑群臣一回! 不过,秦墨跟群臣斗法,他乐见其成。 还是那句话,他巴不得秦墨干点出格事情呢,看热闹就是了。 “爱卿要借用的奴隶苦役,朕稍后便命少府调派。” “现在,朕饿了,正好老少府也在,同宴。” 嬴政摸了摸肚子,嘿然道。 来都来了,不吃一顿秦墨的美食再走,实在可惜! …… 众人结伴出了学馆,又回到旁边的茅舍小院。 秦墨让虞姬帮忙洗削土豆,先做了一锅炸薯条,蘸着蜂蜜吃,给诸人当零嘴。 外皮酥软内里软糯的炸薯条,便是相里勉也能吃得动! “秦相有心了。” 相里勉先是起身一揖拜谢,而后笑着感慨道:“往日去学馆,路过秦相这小院,时常能闻见美食香味,馋的老夫口水直流啊。” “今日沾了陛下的恩德,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秦墨莞尔:“晚辈为避嫌,才不与朝臣结交,而老少府已非在朝之臣,大可常来,美食美酒管饱。” 嬴政在旁边听着,突然有些惭愧道:“爱卿向来洒脱恣意,为国事却是牺牲了本性。” “此前六国初定,爱卿不欲为朝官,只愿做一闲散彻侯,是朕再三以国事相托,卿才入朝为相。” “如今诸般国事已顺,便是塞外诸胡,也被爱卿率兵讨灭。” “也该给爱卿一个交代了!” 秦墨精神一震:“陛下此言当真?” 嬴政颔首:“待找个恰当时机,爱卿可卸下相印,挂个博士之职。” 扶苏看了看秦墨,又看了看嬴政,表情渐渐有些无语。 先前嬴政说要罢免秦墨的宰相之职,他还以为嬴政要把秦墨雪藏,将来留给他任用。 为此还挨了一顿打! 现在看来,果然是想多了…… …… …… 三日后,少府遵照嬴政之令,把近十万异族苦役,以及能工巧匠,从骊山皇陵工地调走,派去修建关西直道。 满朝公卿初时还觉莫名其妙,不明白始皇帝发什么疯,但也没心思去管。 毕竟,那十万异族苦役和能工巧匠,是专职服务于嬴政,他不愿修皇陵,转而去修路,谁也管不着。 而且修路于国朝是有利的,贤臣们才不会脑子抽了,去阻拦嬴政损私肥公! 直到某位自诩皇帝鹰犬的李姓廷尉,好奇之下问了老实人扶苏,才知嬴政是在秦墨的鼓动下,要修一条由关中至关西的直道。 修好之后,坐收商旅过路税! 李廷尉知道了,满朝公卿自然也知道了。 满朝公卿知道了,顿时就原地爆炸了。 商旅走个路都要收税?陛下这是想钱想疯了吧? 商贾再怎么低贱,那也是百姓,不能这般压榨啊! 有头铁的大臣,冠帽一摘披头散发,便要去找嬴政死谏,想跟他辩一辩道理。 “莫急,冯公莫急……” 老王绾双手死死拉住御史大夫冯劫,劝道:“要谏也得先问明情由啊!” 他老胳膊老腿,属实拉不住尚在壮年的冯劫,只得向围观的群臣求助:“快来帮忙拦一拦。” 群臣漠然不动,他们也想跟冯劫一起死谏呢。 冯劫吹胡子瞪眼:“看谁敢拦我?陛下欲收过路税,乃太子殿下亲口说的,能有假不成?” 老王绾无言以对,只是拉住他不放。 某位李姓廷尉躲在群臣后面,煽风点火道:“陛下修建直道,乃秦相怂恿,要谏也该去找秦相,而非陛下。” 这话倒是有理。 冯劫稍作沉吟,点头道:“那便去找秦相,老夫倒要问问他,为何怂恿陛下,行不义之事!” “同去。” 群臣立即响应。 老王绾松一口气,只要不去找嬴政死谏,他也懒得拦。 而且他也想问问秦墨,到底发什么疯,竟然敢怂恿皇帝施苛政! …… 群臣乌泱泱出了值房,又奔出皇宫,直往侯府学馆旁的小院而去。 不过,路过侯府学馆门口时,群臣却是看到了新奇一幕。 因为常年不出宫门的诸位公子公主,居然背着厚实的羊毛布书包,正在往学馆里进。 “拜见诸位公子公主。” 群臣暂时压住怒气,向一众嬴政儿女行礼。 年长的公子公主,有认识这帮朝臣的,便也领着弟弟妹妹回礼:“诸卿有礼。” 李斯从人群后面钻出来,向最年长的元嫚问道:“华阳公主,你们来此这是?” “进学!父皇恩准,让吾等兄弟姊妹,日后便在这学馆进学!” 胡亥颇有些兴奋的抢答道。 李斯愣了愣,思索片刻,继而然后转头便走。 冯劫奇怪喊道:“李廷尉何去?” “去求陛下给个恩典,让吾那幼子也来此进学。” 李斯撂下一句话,人已经走远了。 群臣愕然,继而纷纷也往王宫而去,全然忘却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何在。 若能让家中子侄女,与诸公子公主一道进学,谁愿错过? 第四十六章 痛心疾首!秦相,你变了! 冯劫见此,却是气的跳脚。 “尔等承君王恩泽,食万民供奉,承上启下为君王牧民,国事与私利孰轻孰重?” “岂可为一己之私利,而罔顾国事乎!” 他这御使大夫,乃三公之一,地位仅次于丞相,手下更有一帮子御史喷子。 这群人干的便是监察督责百官之事,加之冯劫自身品德高洁,群臣或多或少皆敬畏。 此时这大帽子扣下来,群臣纵然心中急切,也只得悻悻停下脚步。 “呀,冯大夫说得对,吾等险些忘了正事。” “对对对,先找秦相问问,他因何怂恿陛下,去行不义苛政!” 群臣也是厚脸皮,一个个摆出恍然模样。 而后,返回聚集在冯劫麾下,做义愤填膺状,继续涌向学馆旁的茅舍! 一众公主公主面面相觑:“秦相有难矣~” 元嫚伸手在胡亥脑壳敲了一下,俏脸沉凝道:“你速速回宫内,将此间事告知父皇。” 胡亥不敢违抗,撒腿往宫门处跑去。 …… 与此同时,群臣也已来到茅舍小院外,透过聊胜于无的篱笆墙,可以清楚看到院内情形。 苍翠的香樟树下,秦墨正在躺椅上悠闲。 身旁,更有娇媚美姬服侍,不时剥了卤花生,填入他口中,真是好不快哉! 但冯劫看着这一幕,却不由气炸了肺。 原本已经心不在焉的群臣,亦是看的原地爆炸。 吾等劳心政务,头发那是一把一把的往下掉,勤勤恳恳宛如老黄牛,每日不得清闲。 这位倒好,身为宰相,百官之首,本应是最繁忙的一个,可居然躲在家里清闲,与美姬为乐。 群臣心里如何能平衡? 又如何能服气? 砰—— 冯劫忍无可忍,也顾不得礼节了,一把推开柴门:“秦相真是好雅兴啊!” 老王绾和群臣跟着鱼贯而入,一个个板着脸,好似秦墨欠他们几百万钱。 秦墨迷糊睁开双眼看向诸人,还真有种前世被催还网贷的错觉,迟疑道:“怎了?我没欠你们钱财吧?” 冯劫:“……” 群臣:“……” 秦墨见他们不语,脸色骤然一沉,起身道:“本侯既不欠你们钱财,摆着死人脸给谁看?嗯!” 冯劫被吓的一个哆嗦,不禁后退两步。 群臣更是像泄了气的皮球,齐刷刷一缩脖子。 包括同为丞相的老王绾,也是赧然畏缩。 眼前之人,不止是百官之首的大秦宰相,更是一战打得塞外诸胡亡国灭种的大秦彻侯。 其势、其威,理应敬畏,也不得不敬畏! 躲在群臣之后的李斯,见秦墨一言震慑诸人,敬畏之余却又艳羡。 大丈夫生当如斯啊! “是下官失礼了。” 老王绾揖手一礼,讪讪赔罪。 冯劫与群臣随之施礼致歉:“下官失礼,望秦相勿怪!” 秦墨摆了摆手,笑骂道:“真是不知所谓,好好说话,何至于此?” 他这收了威势,俨然又是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年轻宰相了。 老王绾和群臣暗暗长出一口气,才发觉后背已是汗透衣襟。 继而,目光皆投向冯劫,仿佛是在说:你是领头的,你上! 冯劫:“……” 冯劫心中暗骂不义之徒,硬着头皮咽了口唾沫,腰板渐渐挺直,拿出找嬴政死谏的气势,沉声道:“秦相可知,吾等因何不顾礼仪强闯?” 秦墨愣了愣,扭头看向身后舒适躺椅,又看了眼身旁紧张的虞姬。 而后,断然摇头道:“不知!也不想知!” “……” 冯劫到了嘴边的凛然怒斥,硬生生被堵了回去,好悬没憋出内伤。 咱能不能按套路出牌? 身为宰相,如此赖皮,真的好么! 冯劫深呼吸调整心绪,也不再弯弯绕绕,直奔主题道:“下官听闻,秦相前些日怂恿陛下,发十万苦役巧匠,欲修建一条关中至关西的直道,坐收商旅过路税入内库,然否?” 秦墨挑眉问道:“冯大夫听谁说的?” 冯劫气势渐起,凛然道:“太子殿下。” 秦墨再问:“可是太子殿下亲口对你言说?” 冯劫摇头解释道:“非也,乃是太子殿下先于李……” “咳咳咳~!” 群臣后面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卖了太子也就算了,秦墨与太子有袍泽之情,也不会去怪罪太子。 可如果把某位李姓廷尉卖出来,那可就太生草了! 冯劫听到咳嗽声,顿时回神反应过来,也知自己被秦墨带跑偏了,沉脸肃容道:“还望秦相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陛下修建直道,欲收商旅过路税,用于充实内库,是否为秦相怂恿?” 秦墨向群臣后面看了一眼,点头道:“正是……” “秦相荒谬!” 冯劫见他承认,气势顿时高涨,痛心疾首道:“秦相手下也有瓷器、炒茶产业,应是理解商贾之艰辛。” “商贾纵然低买高卖不事生产,违背我大秦耕战为本之国策,但说到底,他们也是我大秦子民,又怎能压榨至此?” “若无商贾互通有无,百姓耕种所得的多余粮食、生产所得的多余麻布,又该如何处置?便要烂在家里吗?” “秦相出征塞外之前,不还曾谏言陛下,放开百姓限制,鼓励商事吗?如今怎又变了?” 这一番质问,堪称是有理有据,更拿出秦墨曾经的言论,来质问秦墨,让人辩无可辩。 老王绾与群臣点头附和,敲边鼓道:“秦相,你变了!” 冯劫:“……” 冯劫愤愤回头,瞪了老王绾等人一眼。 一群不义之徒,搁这当复读机呢,不敢说话就闭嘴! 秦墨诧异打量冯劫片刻,赞道:“不想冯大夫也对商事有如此见解,真知己也……” 冯劫皱眉,摆手打断他话头:“秦相不必奉承下官!” 说着,一指他身后的躺椅,再指他身旁的虞姬,再次痛心疾首道:“而今六国初定,百废待兴,秦相怎可懈怠至此?” 这次,他是真有些痛心疾首了。 秦墨的战功,秦墨的政绩,群臣以往皆多有敬仰。 可现在,这敬仰却是崩塌了! 第四十七章 臣,秦墨,请辞右丞相之职! 秦墨眨了眨眼:“我以往很勤奋吗?” 他以前处理政务,也是只出个纲领,余下交予群臣,去完善落实。 一来他到底不是土著,深知政令不能太想当然,需因地制宜做些改变,让嬴政和朝中群臣拾遗补缺,最是恰当不过。 二来……他就是在偷懒啊。 包括朝会,也是时去时不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多没当着他们的面偷懒而已! “秦相是自满于现状吗?是想学王翦王贲两位老将军,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吗?”冯劫失望质问道。 “秦相,你确实怠惰了,不该如此啊!” 老王绾与群臣再次附合冯劫,但不再是复读机,颇有埋怨失望之意。 方才他们看到秦墨悠闲,只觉心中不平不忿。 此时忿然渐消,又听了冯劫之言,往深处想想,却是失望浮上心头。 如果秦墨只是军功彻侯,便学王家父子混吃等死,也并无不可。 但偏偏,秦墨还是帝国宰相。 混吃等死的宰相,显然德不配位,群臣更不会敬服! …… 秦墨将群臣神色尽收眼底,突然一叹道:“哎,诸君训斥的有理,愧煞墨也。” 说着,自袖中摸出一方金灿灿的青铜印章,快步走向院外:“臣,秦墨,请辞右丞相之职!” 诸臣回头看去,却是嬴政不知何时到了,就站在柴门外,于是也见礼道:“参见陛下。” 嬴政看也不看群臣,只是向秦墨道:“爱卿欲辞相位?” 他面色甚是冷肃,但丹凤眼中似乎进了晚秋的蜢虫,趁着群臣低头行礼的功夫,快速连眨几下。 他前日才说,要给秦墨自由,大抵也没料到,现在便要兑现了! 秦墨背着群臣,回以期盼眼神,举着金印道:“臣生性懒散,实在不配丞相之职,望陛下恩准。” 嬴政沉默了,面色愈发冷肃,一双狭长锐利的丹凤眼,缓缓看向群臣,似有戾气! 群臣行完礼抬起头,见他如此模样,不由暗暗胆寒。 皇帝对秦墨的信重,群臣皆知,也甚是艳羡。 如今秦墨被他们逼的辞相,皇帝心中已然不悦,这是要帮秦墨出气啊! “诸臣贤明,陛下切莫责怪。” 秦墨先是开口为群臣求情,而后声音坚定,再次请辞道:“请陛下收回丞相之宝!” 冯劫、王绾等人见秦墨如此厚道,却是羞惭不已。 怠惰归怠惰,秦相这人到底是能处的,有事真敢出头帮忙,由他当宰相,至少朝堂能一团和气! 但这时,嬴政却缓缓伸手接过金印,道:“既如此,爱卿暂且歇息些时日,朕另有任用。” 群臣骤然瞪大双眼,一个个嘴巴张的宛如河马。 卧了个大槽! 什么情况? 就真让辞了? 包括某位李姓廷尉,此时也是满脸呆滞。 他总想着搞一搞秦墨,但从来也没抱啥希望,今天突然成事,反倒是吓着他了! “陛下,不可啊。” 冯劫先前抨击秦墨最凶,此时却是第一个跳出来阻拦。 老王绾与诸臣回过神,亦是齐刷刷一躬到地:“陛下,不可罢秦相之位啊!” 嬴政冷哼一声,也不搭理他们,径自拂袖而去。 那模样仿佛是在说:人是你们逼的,现在又来求情,装什么猫哭耗子?! 群臣绝非猫哭耗子,他们是真不想让秦墨辞相,眼见嬴政不听劝阻离去,不由面面相觑彻底傻眼。 咱们这是干了啥? 事情为啥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到底特么什么情况? 群臣呆滞半晌,最后皆是看向秦墨,羞愧道:“秦相,吾等这便去劝阻陛下……” “罢了,本侯确实是德不配位!” 秦墨意兴阑珊摆手,极其落寞的回了屋中。 群臣大急:“秦相……” 虞姬闪身堵在堂屋门前,一手按着腰间佩剑,一手指向院外,俏脸含煞道:“诸君,请离开吧!” 群臣无可奈何,只得讪然出了小院。 虞姬目送他们走远,这才收敛怒容,笑嘻嘻回了屋内:“君子,他们都走了,很羞愧呢。” “您跟陛下配合这一出,似乎真吓到他们了!” 秦墨正在开酒,闻言不由嘿然道:“吓到他们?等他们回过神,指不定怎么高兴呢,恐怕都要去争一争那个位置。” “不管他们,你先去学馆请相里老少府,然后再去叫王翦王贲两位老将军,还有那些军中袍泽都叫来,今天我要好好喝一顿……” …… …… 秦墨的预测半点没错,群臣离开小院后,脸上的羞愧之色,开始渐渐变的古怪。 尤其某李姓廷尉,若非强忍着,简直都要笑出声了! 如今右丞相之位空悬,就看谁能入得了嬴政法眼,说不得便能更进一步,成为那人人艳羡的百官之首。 某李姓廷尉自问是有才能的,只是以往处处被秦墨遮盖光芒。 现在一展抱负的机会终于来了! 啪—— 走在前面的冯劫突然一拍脑门,道:“吾等把正事忘了。” 群臣愣了愣,旋即也是无语。 他们此行,是想质问秦墨,为何要怂恿嬴政行苛政! 方才嬴政和秦墨都在,可众人却被秦墨辞相夺去了心神,谁也没想起这茬。 或许有人还记着,但当时那种情况,根本没人敢提! 老王绾怕冯劫继续头铁,这时候去触嬴政的霉头,便安抚道:“其实也不必阻拦,先让陛下把直道修好,吾等再行谏言。” “介时,让陛下放弃收取过路税,那直道便是利国利民!” 姜还是老的辣,这如意算盘,打得相当响。 冯劫点头:“也唯有如此了。” 群臣说话间,已是回到值房,可却没人有心思处理政事了,坐在案几前,皆是神不守舍。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傍晚时分。 群臣将要下值之际,赵高突然来传令,说是皇帝召见左丞相王绾问对。 老王绾红光满面而去,几乎是蹦跳着离开的。 群臣自是艳羡,老王绾这若是表现好了,恐怕便要多年媳妇熬成婆了! 老王绾在王宫里一夜未出,至次日凌晨,才精神萎靡的出宫,回家去歇息。 群臣皆以为他要转正了,但这日到傍晚时分,嬴政竟又召了太尉冯去疾去问对,而且又是一夜。 如此,一连数日,三公轮了一遍,开始轮到九卿,李斯也被召见! 第四十八章 失去了,才知珍惜,很尴尬! 秦墨辞相之事传开,咸阳城中的官吏勋爵,乃至百姓,以及六国商旅游子,无不为之侧目唏嘘。 私下不乏传言,说是秦墨悟透了那句范蠡名言,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故而也如范蠡一般早早隐归! 这传言,即有替秦墨鸣不平之意,也是在暗暗挖苦……群臣。 是的,不是挖苦嬴政,而是挖苦群臣! 因为随着秦墨辞相当日发生的事情传开,所有人都明白秦墨辞去相位,并非是嬴政不容他。 而是群臣‘嫉贤妒能’。 如此一来,嬴政选拔新右丞宰相人选,每夜接受召见问对的大臣们,也都被调侃为——寝选之臣! 侍寝的寝,相当有内涵。 当然,这内涵在大臣们听来就是恶毒了,尤其是在这崇尚重义轻生的先秦时代。 声誉扫地,却是比死更难堪! 除去在流言没传开始时,便已接受召见问对的王绾、冯去疾等人。 余下陆续接受召见的大臣们,心里就甭提多别扭了,进了秦王宫大殿,都会不自觉夹紧腚沟…… 问对时,也心不在焉,似不愿接任宰相之位! 接了,便要受千夫所指,声誉扫地为人不齿,何苦来哉呢? 诡异的事态发展,竟让宰相之位成了烫手山芋,原本热切的群臣,转而冷淡处之。 尽皆一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姿态! 群臣如此洒脱,倒让嬴政颇为意外,暗暗腹诽诸臣,莫不是都沾染了秦墨的习性。 直到某李姓廷尉接受召见时,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才让嬴政精神为之一震。 别的不谈,至少这股勇于任事的劲头,却是很值得赞赏! “欲使六国之民归心,则必先统一文字,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再收六国之史籍,废除乱人心智之学说,禁制百姓以古非今,以私学诽谤朝政……” “如此不出数年,则天下安稳,皆书秦字、皆服秦制!” 李斯一番滔滔阔论,直说的嘴角出了白沫。 可嬴政却只是点头,神色也是淡淡,丹凤眼时不时瞄向案头的大漆盒。 那漆盒缝隙处斑驳,显是经常开合使用所致! “统一文字可行,但……” 嬴政先是肯定了李斯一策,随即又话头一转:“但……收史籍,废学说,禁言政,却是大可不必。” “依朕看,堵不如疏,朝廷召集天下博士,修订六国典籍百家学说,或批判或指摘或赞颂,再由此引申秦制。” “如此,当可确立秦制之正统,使万民归心!” 李斯听得张口结舌,惊诧于嬴政眼界之高远,灰心丧气的拜服道:“陛下所言甚是,斯献丑矣。” 嬴政哈哈一笑,摆手道:“卿不必如此自贬,若还有治国良策,且试言之,朕恭听。” 李斯打起十二分精神,再开口却是迟疑许多,已无那等舍我其谁的气势。 君臣二人谈了一夜,谈完民事,又谈军事,谈完军事,又谈边事…… 直至天亮,嬴政礼贤下士,亲自将送李斯送出内殿。 李斯期待又忐忑的离去,嬴政却是回了殿内,摆手将所有内侍赶走。 然后也不休息,而是打开案头的大漆盒,翻看着里面的一捆捆竹简,久久不语! 啪——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终于翻看完所有竹简,将漆盒重新合上。 “货比货该扔,人比人该死。” “选来选去,这宰相之位,还是要秦卿担任才行啊……” 嬴政抚摸着斑驳漆盒,沉吟叹息出声。 其实,他放秦墨自由,未尝没有别样心思在里面。 可如今他却是又后悔了,实在是失去了,才知珍惜,很尴尬! …… 傍晚,嬴政选妃……咳,是选相继续,又有大臣被召进宫问对。 已接受过召见问对的一众寝臣,也不再奢望什么,断了念想每日去值房,一起处理帝国政务! 这一日,众寝臣正俯首甘当孺子牛,却有人说起趣事,说是城外修了一条路。 那路以泥沙浇灌,干结之后却坚愈铁石,抡大锤也砸不破路面! 城中浪荡子有不信邪的,便成群结队拿了铁锤去砸,管理关中的內史腾得知后大怒,尽数将之缉拿,发去做了数日苦役修路。 但那些浪荡子回来后,竟又跟人吹嘘,那路是何等的坚硬,惹得更多浪荡子去试,把內史腾也折腾没辙了…… “以泥沙浇灌的道路,又非大石铺就,怎会坚实如斯?多半是浪荡子吹嘘妄言而已!” 冯劫秉持着御史大夫的操守,挑刺道。 李昱讲的正嗨被他打断,不由道:“那可不是吹嘘妄言,用之浇筑道路的泥沙,并非普通泥沙。” “我亲自去看过,是秦相……秦侯钻研的秘法所制,谓之曰:混凝土。” “混凝土不但能浇筑道路,使之坚硬平滑便于行走,更能修建水利堤坝,使之固若金汤。” “我父当年若有此土,巴蜀水利定然修的更加牢固! 李昱的父亲,名叫李冰。 便是那位修建都江堰,让水患频发的巴蜀之地,一跃顶替关中,成为天府之国的李冰。 当然,李昱也不比他老子差,他因协助修建都江堰居功甚伟,后世还有个名号,叫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 长了三只眼,养着一条狗,打得孙悟空没脾气那个,就是他了! “如此说来,那条路便是秦侯怂恿陛下修建的关西直道?”冯劫愕然问道。 群臣闻言,也没心思处理政务了,纷纷抬起头看向李昱,等他回答。 李昱善于水利,很有工科男的素养,还真没想过这些弯弯绕,揪着白胡子道:“我去看路时,秦侯也在,很是上心那条路,理应是……吧?” 冯劫与群臣面面相觑,以秦侯凡事交予下属落实的习性,却也如此上心那条路,肯定就是关西直道没跑了。 “其实,有那般一条坚实平滑的直道,商旅出塞入塞何止便捷百倍,收些过路税也无不妥,商旅恐怕也不会反对。”李昱嘿然道。 群臣再次面面相觑,半晌哑然无语。 最后,还是冯劫道:“秦侯的混凝土秘方,你可讨来了?” 第四十九章 始皇帝甩锅,不当人君了啊! “秦侯的混凝土秘方,你可讨来了?” 冯劫这算是问出了众寝臣的心声。 混凝土既然能修建关西直道,还能用于修建水利,便也同样能修建串联九州的驰道。 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东西,朝廷当然不能放过。 而且用混凝土修建驰道后,不止是便于百姓商旅通行,另外还有一个隐晦的作用。 介时全国的道路,都是坚实平滑的混凝土路,直道便不如何特殊了。 皇帝还好意思收过路税吗? 显然不能啊! “秦侯没有将秘方上报朝廷请功吗?”李昱揪胡子的手一顿,奇怪反问道。 这话问的,也就他这工科男能说出口了。 那是堂堂大秦彻侯,站在二十等爵的最高点,已然是封无可封了,他把秘方上报朝廷,能请个什么功啊? 很稀罕那点财货土地赏赐吗? 李昱看众寝臣不语,便也反应过来,急道:“那混凝土乃是造福万民之物,秦侯怎能藏私?” 他执掌大秦水利,还指望用混凝土,重修一次都江堰和郑国渠,来个一劳永逸呢,也好省去每年耗费人力维护。 若没有混凝土,还重修个毛啊! “不行,我得去找秦侯请教秘法。” 李昱直肠子发作,起身便要往值房外走。 众寝臣也没人阻拦,反而是满脸鼓励,一副‘李监丞果然是为国为民’的敬佩模样。 但,李昱走出没两步,却又停下了,转而面色尴尬的回身坐下。 前些日群臣去找秦墨问罪,他可也是其中一员呢,纵然脸皮再厚,如今又怎能张的开嘴,空口白牙去讨要混凝土秘方? 众寝臣见他退宿,不由失望咂嘴。 “或许,应该去找陛下,让陛下向秦侯讨要秘方。”老王绾出主意道。 李昱是直肠子,又不是傻,已然看出诸位同僚,是想让他当出头鸟。 他全当没听见老王绾的话,只埋头处理简牍。 能坐在这值房里的人,没谁是真的傻! 老王绾无可奈何,便又向众寝臣道:“吾等同去向陛下进言。” “善。” 众寝臣齐齐点头答应,李昱也不再装傻充愣。 于是,众寝臣结伴出了值房,前去寻找嬴政说项。 不过他们这完全是想瞎了心,嬴政早就知道,秦墨要用混凝土秘方调戏他们,根本不可能帮他们,去拆秦墨的台。 而且,他已然后悔让秦墨辞相了。 众臣推他出头,去找秦墨讨要秘法,他又何尝不想推众寝臣出头,去找秦墨复相? “诸卿所言,朕已明了,镇国侯所制混凝土,确是利国利民无疑。” “但……镇国侯如今辞相赋闲,若以家国大义逼迫他献出秘方,恐有落井下石之嫌啊,朕断不能为也!” 嬴政肃然摇头,拒绝群臣提议。 这模样,知道的他是那个奉行法家的冷酷始皇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仁厚君子呢! 群臣腹诽,却又无言以对。 话说到这份上,他们当然不敢再怂恿嬴政,去行不义之事! “不过,若镇国侯复归相位,那混凝土秘方,便不需尔等讨要,他自己也会拿出来造福百姓。” 嬴政话头一转,借机透露心意道。 群臣深以为然,纷纷点头。 但旋即却是齐齐一愣,愕然抬头看向嬴政。 什么情况? 想让秦侯复归相位吗? 他可是刚离开那个位子啊! 屁股还没凉快会儿呢,这就让他又坐回去?! “这般看朕作甚?” “当日是尔等逼迫镇国侯辞相的吧?” 嬴政瞪眼斥道。 群臣再次无言以对,事实如此,容不得狡辩。 但嬴政把锅全甩到他们头上,也属实有点不当人君了。 有本事你当时别收回相印啊! 真以为这满朝公卿,都是不明君王心术的愚夫愚妇吗? “朕已听闻,近日咸阳城中百姓,对尔等那日之行径,可是颇有微辞呢。” “尔等若有心,便去寻了镇国侯,将这相印交还!” 嬴政拿起案头金印,不容拒绝道。 身旁赵高双手接过金印,快步下了陛阶,将之交于为首的老王绾。 “去吧!” 嬴政漠然一摆手,便不再搭理他们,开始低头批阅简牍。 老王绾捧着金印,与群臣一道退出殿外,相视苦笑不已。 “陛下也真是……” 冯劫强压吐槽之魂,一个劲摇头。 老王绾亦是摇头,叹道:“吾等为人臣者,便是如此。” “诸君,走吧,去找秦侯……找秦相,交还相印!” …… 群臣在老王绾的带领下,一路出了秦王宫,直奔侯府学馆旁的茅舍。 啪—— 路过学馆时,某李姓廷尉突然一拍脑门,道:“这些时日分了心神,却是忘记求陛下给个恩典,让吾那幼子来此进学了。” 说着,扭头便要回王宫。 老王绾脸一黑:“李廷尉可是要临阵退缩?弃吾等独去躲难堪!” 前番群臣来兴师问罪,就是这厮煽风点火所致。 群臣不说,不代表忘了! 李斯脚步一顿,只得又讪讪回来。 他可不是秦墨,需要独善其身避嫌,还是需要与群臣保持关系的…… “诸位若是要找君侯,可去城外修路工地,近日怕是都不在家。” 学馆的独臂门卫,见众人要去旁边茅舍小院,便适时提醒群臣道。 老王绾颔首做谢,转而带着群臣去向城外。 …… 修路工地很好找。 主要是路好找,出了咸阳城,便能看到成百上千百姓,正在修好水泥路上试走。 群臣先前听李昱说的邪乎,心里也好奇着呢,此时路在眼前,自然也要走上去试试。 呛啷—— 冯劫探手拔出腰间佩剑:“老夫倒要试试,这路到底如何坚实!” 说着,精铁大剑便往路牙子上劈。 诸臣有样学样,也是拔剑劈砍测试。 这时代,文臣武将的界限不甚明显,都是上马治军下马牧民的狠角色。 出了秦王宫,诸臣皆剑不离身,这下了力气劈砍,一时倒也砍得路牙子碎屑纷飞! 看热闹的百姓,见他们个个高冠博带,也不敢上前劝阻。 “嘿呀,那来的一群怂娃,敢特么劈我瓜……竟敢劈毁本侯的路?!”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群臣赶忙停手,寻声音看去,正是秦墨无疑! 第五十章 狡辩!拿了他们,押去修路! 秦墨策马急奔而来,马后另跟有数十骑,以及一条黄犬。 群臣定睛细看,发现那数十骑,也皆是熟面孔。 除了那位跟秦墨形影不离的美姬,还有太子扶苏,关中内史令腾,老少府相里勉,上卿甘罗,韩非,军中爵将辛胜、羌瘣、屠睢、任嚣、赵佗、章邯、董翳…… 包括王家的一门虎将,王翦、王贲、王离、王其,也都在。 待众骑驰至近前,却是酒气熏天,一个个胡须尚带油光,显然是方才正在饮宴! 秦墨当先勒马:“诸君,安敢毁坏道路?” 群臣面面相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卷刃宝剑,讪然道:“只是一时新奇,故而试之。” “这也没损毁,只是砍碎些粉尘而已。” “秦相莫要责怪啊!” 秦墨黑着脸,但不等他说话,内史腾却怒瞪群臣,醉醺醺喝道:“狡辩!拿了他们,押去修路!” 群臣愕然:“???” 秦墨本是气恼,闻言也不禁傻眼。 虞姬、扶苏、王翦等人亦是目瞪口呆,尽皆迟疑看向内史腾。 额滴哥,咱要不要这么勇? 内史腾酒劲上头,见没人听自己喝令,便看向周围瞧热闹的百姓,斥道:“尔等见贼不擒,可是等着连坐……拿了他们!” 百姓们顿时凛然,纷纷一拥而上,将傻眼的群臣缴械缉拿,顺着道路押往施工处。 秦墨彻底无语,看向内史腾道:“腾公,这合适吗?” 虽说秦法刑加王侯公卿,但那些位大臣们,可不是年轻力壮的浪荡子。 别看他们砍路砍得凶,其实年岁最小者,也在四五十岁了,在这先秦时代,已属寿星级别。 年岁长着如老王绾,更是人瑞级别,两只脚都踏进棺材,就差钉上棺材板了。 纵然有罪,也该子侄替罚,这般押去修路,累坏几个咋办? “近日那些毁坏道路的浪荡子,实在是抓之不绝,唯有用诸君杀鸡儆猴,方可震慑!” 内史腾嘿然回答,却是已无半分醉态:“回头吾亲去赔罪,想必诸君也不会见怪。” 秦墨哑然失笑,众人也皆莞尔。 嬴政选他做内史令,执掌关中民事治安,算是选对人了! “回去继续饮宴,顺便看看诸君劳作之雄姿,哈哈。” 秦墨哂笑着掉转马头,众人大笑策马跟上。 …… 嬴政发来修路的十万异族苦役,被分成了两部。 一部用于辅助水力畜力碎料,在百工学子的指导下,入窑烧制水泥。 余下则施工铺路,在能工巧匠的指导下,遇水搭桥再搭桥…… 此时的关中,河道属实太多,荡荡乎八川分流,小河道更是密密麻麻,导致施工进度缓慢。 嬴政选妃…选相这些时日,路没修出多远,净建桥了。 秦墨是相当不满意的,只能安慰自己,等道路修出关中,进度便能加快数十上百倍。 不过,他不满意的进度,关中百姓却已是惊为神迹! 小河上直接修拱桥,以预制的混凝土搭建,几日便成一桥,坚固非凡。 大河则用围堰施工法,以预制混凝土板桩,在河水中围成干堰,筑基之后用混凝土浇筑桥墩,再以桥墩为基,搭建出一个个拱形桥洞,彼此相连大桥即成。 至于期间失误死在河中的异族苦役,却是无人去理会了…… “真奇迹也~!” 群臣被押到施工地,看着河中耸立的干堰,无不咋舌惊叹。 押送他们的百姓,将目瞪口呆的群臣,交给监工将士,便也去瞧热闹了。 “诸位君长,莫傻站着了,帮忙去搅拌混凝土吧。” 建工将士催促着群臣,将之带到一处水利搅拌机旁,每人分了一杆锹铲。 与他们一起干活的,全是因毁路被抓来的浪荡子。 “呀,又来新袍泽咧!” “怎都是老人家,穿的还挺唬人?” “莫把老骨头累散喽……” 浪荡子们大声调笑着群臣,极其混不吝。 群臣那是要脸的人,皆羞惭无地自容,恨不得跳河算了。 但也有那例外的,比如某位李姓廷尉,突然看向浪荡子中的一个半大小子,喝道:“李志,你怎在此?” 那半大小子正想往人后躲呢,闻言顿时吓得一激灵,咧嘴道:“父亲怎来了?” 李廷尉老脸一红,但转而又怒喝:“是为父在问你!” 李志含糊道:“我与同伴出城玩耍,只因……恩那个……就被抓来修路了。” 他中间说的含糊不清,可李廷尉又岂能不明白,这货多半是与狐朋狗友毁路,才被抓来服苦役。 “瓜怂受死~!” 李廷尉舞动锹铲,如同虎入羊群,冲进人群中。 李志吓得拔腿便跑,浪荡子们也纷纷闪避。 随着浪荡子们闪避,却不止是暴露了李志,还有许多躲在后面的年轻小子,也被暴露出来,多是衣着华贵者! 群臣原本还正看热闹,一见那些年轻小子,顿时也是炸了。 “孽子……” “孽畜……” “孽障……” “父亲饶命~!” “祖父莫气~!” 苦累枯燥的工地上,骤然上演父慈子孝大戏,监工将士想拦又不敢拦。 远处工棚里,秦墨与众人,看的好笑不已,便是酒也香甜了三分。 闹剧持续了刻钟,一众公卿家的纨绔子,挨了胖揍还得继续干活,哼哼唧唧道:“你们不也是毁路才被抓来,还有脸打我们……” 群臣脸上发烧,全当没听见,挥锹铲干活之余,渐渐把注意力,投向远处的工棚。 秦墨一直以来独善其身,群臣也习惯了。 如今,秦墨辞了相位,他们才发现,秦墨之人缘,竟是出奇的好。 与秦墨一起饮宴的这些人,哪怕抛开太子扶苏不算,也够吓人的! 几乎囊括了秦军中的新老将领,更有许多早年立有大功的文官,甚至还有布衣之士。 也难怪嬴政会怀着别样心思,同意他辞去相位! “秦侯这些日子也潇洒过了,还是回来继续担任宰相,在朝中熬吧。” 群臣心中暗暗腹诽,却是不无幸灾乐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