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个个凶神恶煞又蛮好相处的 破庙,年久失修。 破门,摇摇欲坠。 破败的荷花池里,没有一朵荷花,只在中央有一座假山,假山的平坦处,摆着一个佛龛,显得古里怪气的。三更半夜,初秋的野风一吹,佛龛里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四处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这番萧索破败的景致,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诡异,甚至连妖魔鬼怪都懒得搭理,只愿让这衰败的寺庙早些完蛋。 哗啦! 浅浅的池塘里,泛起阵阵涟漪。借着月光,一个黑影下了水,似乎是在池塘里摸索着什么。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脏兮兮的一枚永平五铢钱!上面满是青苔和淤泥,仅仅能从尺寸,去判断它是永平五铢,而且还不是官府版本,而是民间私铸的! 因为只有民间私铸的永平五铢,才会那么小!官方版本比这玩意大一圈! 宣武帝永平三年(公元510年),北魏宣武帝为了改变之前孝文帝时发行的“太和五铢”流通混乱的局面,特意改制新铸的。可惜,北魏皇族元氏一族无人通晓货币理论,这次改制,不但没有改变北魏货币混乱,物价波动剧烈的臭毛病,反而引发了更多更大的问题。 比如说这种民间私铸的“小钱”,就真的只是小钱,小到根本用不出去! “捞了半天,就这一个小钱(民间私铸),破庙也是要揭不开锅啊。切,还皇家寺庙呢!” 池塘里的黑影喃喃自语的嘲讽了几句,将这枚小钱随手丢到池塘里,顺便看向月光下稍显突兀,那个假山上的佛龛。 风一吹,铜板撞击木板的声音,令人无比愉悦。 黑影似乎犹豫了那么一两秒,继续自言自语说道:“佛渡有缘人,你我有缘,在此地相会,乃是千年修来的缘分。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不对不对,佛祖你要这么多钱干嘛,铜臭只会让你黯淡无光。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让施主我,来替你解脱吧。” 黑影慢慢的靠近假山上的佛龛,他在心中默念着:我就拿一点点,我绝不多拿,就拿亿点点。 假山附近的淤泥颇多,黑影艰难的迈步,好不容易攀上假山,结果却被这里到处都是的铜钱,弄得险些滑倒! “我勒个去,太凶险了!” 黑影在即将滑倒的关键时刻,用手抓住佛龛,堪堪稳住身形。 “谢了佛爷。今日找你借点钱救命,救人一命胜造七七四十九级浮屠不是?” 他一松开手,就看到这年久失修,又被金钱压得不堪重负的佛龛,猝然解体! “哐当!” “哗啦!” 木板落地如暮鼓晨钟。 铜钱散落如水银泻地。 黑影呆若木鸡,彻底傻掉了。 以他今日的所做所为,这个破庙只要还有和尚,一定会把他吊起来打,打累了以后再火烤,送去西方极乐。 不,是下阿鼻地狱!要多惨有多惨那种! “什么人!” “有人动了圣物!” “逮住他,快去禀告住持!” 惊吓三连,黑影看到十多个点着火把,影影绰绰拿着长棍的武僧,急急忙忙的朝着他而来。貌似不太客气的样子。 一个破庙养这么多武僧,这么有钱你倒是提前说啊!你说啊!不能偷我可以骗啊! 早知道你们这么厉害,我还踹什么寡妇门,挖什么绝户坟啊! 黑影心中暗骂这破庙喜欢装逼,身体却是不慢,拔腿就跑想要风驰电掣,可惜在荷花池里,哪里跑得快,一走三滑时不时踉跄一下。 等他蹚出池子的时候,正好被一群面相森然的武僧团团围住,这下插翅也难飞了! 武僧的擒拿功夫相当了得,三下两下,就将黑影的双臂架住,只有脑袋能够勉强活动了。某个穿着常服(僧服的一种,皂色,日常穿),面相本应该很憨厚的和尚,此时正对着他怒目而视! “贫僧道静,是不是永宁寺派你来捣乱的?” 和尚开口就问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一把扯下满身淤泥倒霉蛋脸上的遮布,顿时被对方俊朗的容貌弄得晃神片刻。 好一个偏偏少年郎,剑眉朗目,面有正气,多一分刚硬则粗鲁,多一分俊秀则娘炮,可谓是长得“恰到好处”。 只是这厮不干人事!白白糟蹋了爹娘的恩赐! 道静一想到自己未出家前,就因为容貌丑陋而被人嘲笑,顿时心中就涌起三分火气。 “不说是吧,贫僧今日就要让你知道,亵渎佛祖是什么后果。来人,直接送他下阿鼻地狱!官府那边,贫僧会去知会一声的。” 自鲜卑北魏孝文帝入洛阳以来,惠及民生的大事没怎么干,佛寺倒是修了不少。发展到今日,整个洛阳已然是寺庙林立。 官府在册的寺庙就有1367座!号称“佛国”! 和尚,尤其是官府册封,尤其是负责管理寺庙的和尚,话语权不是一般的大,官府也要礼让三分。 “鄙人姓刘名帅哥,我要见住持,你根本不是住持,你无权处置我。” 姓刘可能是真的,但帅哥乃是红果果的嘲讽,道静和尚眉毛一挑,恨不得给他一拳。 “唉,想不到洛阳的佛寺也内卷得这么厉害,你们圣明寺,是很怕永宁寺对吧?”刘帅哥继续啧啧感慨道,毫无阶下之囚的自觉。 如果你不丑,又怎么会介意别人说你丑呢? 刘帅哥一句话说得道静和尚要暴走了……偏偏这家伙说的是人人皆知的大实话。本以为自己佛学颇有造诣的道静和尚,此刻才深深认识到自己的涵养还不太够。 而且这世间需要被佛祖“拯救”的人实在太多了,就像眼前这位一样。修行是一辈子的事,任重而道远。 “将他放了吧。”道静深吸一口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戒嗔乃修行的本分,无须动怒。 有些人油盐不进,你能把他怎么样呢?狗咬人一口,人就直接咬回去么? 武僧们松开刘姓帅哥,那位爷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肩膀,用探究的目光看着道静。 “走?不不不,我要见住持,不让我见住持,可是你们的损失哦。” 某帅哥似乎并不想走。 离开这里有什么意思,外面不过是个更大的监狱罢了。 这年代无权无势的人,哪一天不是水深火热?你是选水深还是火热。亦或者来个套餐? “道静师弟,让贫僧来跟这位施主说吧。” 围成圈的武僧分开一条道,走出来一位胡须浓密,头发茂盛,穿着常服的……和尚。 这年头不是所有的和尚都剃度,也不是所有的和尚都吃素。当然,剃度跟吃素,是一种不可逆的趋势。 这位和尚看着虽然不高大,但是身上带着一股令人宁静的气息,周围武僧似乎都颇为信服的样子。 更关键的是,他的面容,完全不像中原人,只是汉话说得毫无违和罢了。 “贫僧道希,施主可否解释下,为何深夜来圣明寺。” 道希和尚面容平静指了指一片狼藉的“荷花池”,给人的压迫感,却远胜道静。 “大师,法不传六耳,还请借一步说话。”刘帅哥略带些许神秘,拉了拉道希和尚的袖口。 “施主,请禅房一叙。” 道希指了指寺庙内院的门说道。 “师兄……” 道静还要说什么,却见道希摇了摇头道:“生老病死,自有定数。那佛龛是怎么回事,你我都心知肚明,随它去吧。” 道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最后只能微微点头,轻叹一声。他招呼了一声,带着一群武僧先入了内院。 “大师,我要不……先换一身衣服?” 刘帅哥指着自己身上湿漉漉脏兮兮的衣服问道。 “肉身乃皮囊而已。施主自称帅哥,贫僧也略懂是何含义,帅哥岂惧身上淤泥?” 道希大师“邪魅”一笑,看得刘姓帅哥心惊肉跳。 前面那位道静和尚虽然凶,不过看得出来,是一位老实人。而眼前这位道希大师慈眉善目,貌似不太好忽悠。 “罪过罪过,鄙人刘益守,彭城人士,家乡洪水无以为继,只得到洛阳乞食,还请大师不要见怪。 这身上湿乎乎的,寒风一吹,明日在下就会伤寒高烧,三日内挨不过去就要一命呜呼。大师岂不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刘益守拉着道希大师的袖子不撒手。不是他太苟,而是这年头因为小病被拖成大病,最后悲惨死去的人不要太多。 “施主过虑了,禅房内可换常服,里面请吧。” 道希大师是想敲打刘益守,可不是把他给打死。带他去换了一身干净僧人常服后,还给了些许稀粥吃,算是仁至义尽了。 等两人在禅房对坐的时候,刘益守已经眼皮打架,想早点找个地方睡觉。 “施主今日去荷花池里摸钱,大概也是存了见贫僧的心思。有什么话,此地但讲无妨了。” 道希大师笑着说道。 这话让刘益守微微有些吃惊。 原以为自己有着超越千年的见识,没想到这年代也不缺聪明人啊,眼前这位道希大师不就是咯。 “荷花池里的佛龛,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铜钱。佛门清净之地,居然铜臭熏人,大师可以解释一下么?” 刘益守反客为主问道。 道希不答。 刘益守接着问道:“贵寺从前应该香火颇为兴盛,设立那个佛龛,应该是用来许愿的。对香客言明,只要能将铜钱投到佛龛中,许愿就能中,对么?” 道希还是不答,这毕竟是寺庙之耻。但看向刘益守的眼光已经有所不同。 之前在道希眼中,刘益守是一个好看的皮囊。 现在在道希眼中,刘益守是个有智慧又好看的皮囊。 这就有点意思了! “可是,贵寺因为某些原因,被永宁寺抢了生意……我是说抢了香火?” 刘益守继续进攻。 老头,地铁,看手机。 道希大师的表情,有几分茫然困惑,也有几分释然苦闷。 “当年宣武帝建了3座寺院,即瑶光尼寺、景明寺、圣明寺,本寺就是其中之一。而现在胡太后当政,建永宁寺。施主既然已经来到洛阳,应该不会不知道永宁寺吧?” 永宁寺有一座高塔,据后世推算,高度竟然达到136.71米!仿佛通天塔入云端!北魏皇室开始大力扶持永宁寺,不惜工本的修建扩建。 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嗯,一朝寺。宣武帝的3座寺庙,自然就断了皇家的供奉。胡太后为了宣扬自己的权威,不仅不给这三座寺庙贴钱,反而时不时的打压一下。 所以到了几年后的今日,圣明寺就变成了这种鬼样子。 听到道希大师介绍,刘益守才发现洛阳佛家的水也是深不见底!想想也是,一座城市再怎么大,有一千三百多寺庙,也太多了点。 就好比一座城市有一千三百多旅游景点,那么这些景点要内卷成什么样? 今日特色旅游,明日暗黑旅游,什么清纯女导游一对一陪玩……想想都很刺激! 很可惜,圣明寺就是被内卷得要卷铺盖关门的那种。 “我来找佛祖拿……借一点钱去救人。” 刘益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些许铜板,又救得了几人。佛龛里的铜板,你拿去便是了。不管是救你口中的人,还是救你心中的人,都由得你去。”道希大师哀叹一声说道。 看得出来,不管是道静也好,道希也好,都有些躺平的心态。如果刘益守去永宁寺“摸鱼”,此刻只怕已经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大师,佛祖虽然是天上的,和尚却是人间世俗的。哪怕是修好佛龛,清理好池塘,也未必能兴盛香火。如今肯将铜板丢进佛龛里玩的人,都不会来圣明寺。” 刘益守都懒得喷,这寺庙的经营手段实在太过陈旧,还处于“饵咸钩直,愿者上钩”的阶段。 “所以,你有办法让圣明寺的香火旺盛起来?” 道希大师眯着眼睛问道,身子微微前倾,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困了!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等这句话么! 刘益守顿时来了精神,本来耷拉着的眼皮,好像充了电一样抖擞起来。 他一把拉起道希大师的手道:“我有一点点不成熟的想法,或许可以救圣明寺于水火……” 看到道希大师微微皱眉,他又改口道:“我是说可以弄到些钱修缮一下圣明寺的前院,大门……什么的。 寺庙乃是佛祖的脸面,大师也不想佛祖天天都……不洗脸吧?” 道希大师有点明白道静刚才那么不淡定了。 “施主请讲。” “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刘益守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 第2章 漫漫长夜我来也 禅房里,一个中原人,一个“异邦人”,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施主请讲吧,刚刚你说的条件,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并不是什么大事。” 道希大师显然不想跟刘益守在要不要吃宵夜,要不要喝下午茶,明天早上换什么衣服。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面兜圈子。 “呃,大师,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贵寺已经如此破……朴素,何以能养十多个武僧呢?” 不要以为看过《少林寺》就觉得武僧很厉害,实际上,在这个年代,看佛寺的好坏,跟武僧的厉害与否没有直接联系。寺庙的高贵在于传承和经文。 会写书,会念经,会翻译的和尚才是厉害和尚。耍弄拳脚的,是底层的存在。 道希顿时感觉一阵牙疼。 “这些人,都是退役的禁军,不过是无处可去,在庙里混饭而已。他们自有朝廷每月发放俸禄,与贫僧无关。这里怎么说都是皇家寺庙。” 道希颇为无奈的说道。 这圣明寺看似威严,真正的和尚,也就他跟道静二人!剩下的也就是做饭扫地的两个“师傅”。难怪永宁寺现在都不怎么对付圣明寺了。 这破庙已经混到此等地步,离关门大吉,也就一步之遥。 “大师,圣明寺也是庄严佛寺,按道理说,香火不该如此没落,就说这佛龛。” 刘益守指着被武僧们搬进禅房的佛龛“遗体”和遍布铜绣的满地铜钱道:“这些钱只怕是好多年前投的吧?” 道希大师老脸一红。他的“专业”,是翻译佛经,而不是经营寺庙。以前有元氏一族每月提供香火钱,自然是吃穿不愁,他干自己的专业翻译就行了。 然而,现在元氏不供奉他们了,这些人又没有谋生的手段,名为皇家寺庙,又不能像其他寺庙一样放高利贷什么的……怎么可能不没落。 “大师,恕我直言,就算皇家拨钱修缮寺庙,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因为这世道变了呀。” 刘益守那俊朗的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嘲讽圣明寺,还是在嘲讽这个世道。 道希大师不置可否,微微点头。 “如果我有一枚铜板。” 刘益守拿起地上的一枚铜钱,绿色的铜绣看着像古董一样。 他将钱摆在道希大师面前说道:“我若是穷人,一枚铜板,够我吃一个饼。省点用,一天都能混过去。” 道希大师继续点头。 他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小娘子,这点破事还是知道的。 “如果把它奉献给佛祖,那我肯定要饿死,至少要饿一天。起码得等我发达了,才能侍奉佛祖吧?” 刘益守指着成堆的铜钱道:“这几十年来,均田不断被世家贵胄们侵占,落到普通人家的钱,也越来越少。 有多少人能把钱丢佛龛里祈福呢?饿都饿死好些了吧?” 其实一文钱在孝文帝入主洛阳的时候还可以买个鸡仔,但是现在就只够买个饼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反正刘益守是想不出来的。 不等道希大师回答,他就继续嘲讽道:“而那些世家贵胄,虽然有大把大把的铜钱可以耍,但他们肯定是去永宁寺耍啊!去了说不定还能讨好胡太后,来这里能捞着什么? 宣武帝已经不在了啊!” 刘益守的话让道希大师如梦方醒,好像从前从未仔细思虑,只是隐隐感觉不对的事情,如今就像是不穿衣服的壮硕莽汉,赤条条在自己面前跳舞一般。 恶心又令人无奈!恶心是因为丑,无奈是因为打不过! “阿弥陀佛!” 道希大师双手合十,对着刘益守拜了一拜,似乎是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大师,圣明寺已经是一条咸鱼……我是说比较落魄了,走上层路线虽然短平快,但是容易招人恨,比如说永宁寺。 倒不如,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积小钱为大钱……大师以为如何?” 每一个字都明白,但组合起来,就有些不明所以了。道希大师面有难色道:“所以,贫僧要如何做呢?” “这些钱作为启动资金……我是说正好可以用来办事。” “不过,我先拿一百文当药钱,救人。明日……今日午时以后,再来跟大师说说具体怎么弄。” 刘益守对着道希大师深深一拜,捡了一百个铜钱装入布袋,随即拜谢而去。 刘益守走之后,道希将道静找来,让他安排人去荷花池里捡钱。武僧肯定不愿意干这活,可怜的道静只好一个人在荷花池里捞了一天的铜板。 …… 洛阳城郊外某个破败小农庄里,刘益守眼巴巴看着自己请来的医官,给恩人扎完针灸,稍稍松了口气。 “兄弟,别怪我收你钱,家中的规矩。这世道如此,我若是不收诊金药钱,不说别处,就说这洛阳城内外,乞儿遍地。 你能救活几人?记得了,你还欠我一千九百文。亲兄弟明算账。” 医官将药箱收好,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 此人名叫崔冏,这脸真跟冏字差不多,四方形的,年纪轻轻看着就一副大叔像。不过此人针灸确实了得,据说是家学渊源,祖传技艺。 魏国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他曾祖父崔逞,曾经是魏国重臣,先祖是曹魏重臣崔琰。地道的世家子弟,在洛阳开医馆纯属历练,万一干不下去了就到宫里当太医,或者去哪个州郡当一地之长什么的。 典型的创业失败就回家当市/高官! 而床上躺着的这位壮汉,就是当初救刘益守的恩人。嗯,他因为长得太帅,要被某些个元氏的家奴抓回去当“书童”。 是这位老哥挺身而出才没有让那些人得逞。不过他也被人打了个半死,最后还是崔冏看到了,从中说情,此事才得以了结。 要知道,这年头,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出门也很危险的,甚至危险系数一点都不比妙龄少女要小。 “益守老弟,我看你也不是寒门出身,哪怕家道中落,也得奋起才是。要不我给家里说说,给你介绍一官半职如何?” 崔冏好心问道。 这个叫“刘益守”的俊美青年,可不止是留了一手啊!当初这厮就用半阙五言律诗将自己镇住了。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啧啧,想想都让人心痒啊。 此等文采,混个打酱油的小官一点毛病没有。当然,前提是他只有这点文采。 “谢了,洛阳并非久留之地,我干完这一票,就会离开洛阳的。”刘益守摆摆手,拒绝了崔冏的好意。 崔冏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最后带着怜悯看着躺在床上的壮汉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世家子弟,并非全无头脑,崔冏这是在投资人脉呢。有利用价值并不应该感觉悲哀,你连利用价值都没有,那才真的是令人悲哀的一件事。 刘益守并不觉得崔冏是假仁假义。 “刘叔叔,请喝水,小叶子请你喝水。”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端着破碗,烧过的水,递到刘益守面前。这孩子七八岁的样子,身子骨瘦小得很,只有眼睛大大的,像是会说话一样。 刘益守两世为人,从未见过这么纯净的眼睛。他将碗接过来,放到老旧的桌案上,摸了摸小叶子的头说道:“你看,这世道充满了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先治好你爹的病,然后渡过今年的年关,明年希望就来了,不是么?” 小叶子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行了,从明天开始,跟着我一起干活吧,自己养活自己,自己养活你爹,不害臊。对了,以后不要叫叔叔,要叫哥,知道么!”刘益守总是充满了乐观的情绪。 “知道了,哥。” 小叶子乖巧的说道。 刘益守打开布袋,拿出一袋面粉道:“去和面吧,今天做饼吃。现在灾民越来越多了,把院子里的门锁好。” 小叶子继续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哥,那我去和面了。” “嗯,去吧。我去一下圣明寺,晚点回来。” …… 午时以后来到圣明寺,道希大师果然已经等待许久了。 甚至有点急不可耐! 两人禅房相见,道希大师关切问道:“人救回来了么?” “应该还行吧。” 刘益守离开的小农庄的时候,觉得那位恩人大哥面色还算不错,呼吸也平稳,大概是没事了吧。不得不说,崔冏这家伙,医术确实了得。 道希大师微微点头,然后就这样平静的看着刘益守。 “大师,如今民生艰难,指望施舍来的香火,已经很难了。” 刘益守实话实说道。 “那施主有何良策?” “我们卖斋菜!”刘益守兴奋的说道。 呵呵! 道希大师撇撇嘴,本来想讥讽刘益守几句,后来还是因为佛法精深,忍住了骂娘的冲动。 如今的洛阳,衣食住行,处处都有佛家的影子。别说是斋菜了,每年宫里都会进行斋菜大比。你跟贫僧说卖斋菜,我丢你老母! “施主这想法,有点儿戏了。” 道希大师淡然道。 “大师,是这样的。当年宣武皇帝还未登基时,某日梦醒,发现洛阳城内佛光大盛,刺目宛若天上烈日。问其左右,又不能见。 于是宣武皇帝独自微服出巡,来到此处,看到有一老僧搭着个炉子卖斋饭,香飘四溢。” “只是奇怪的是,饭菜虽然很香,但却无人购买,哪怕有人路过,都视若不见。宣武皇帝上前问老僧曰:斋饭是否可尝,为价几何?” “老僧曰:斋饭中若吃到铜钱,则无需给钱,铜钱亦可带走。若是没吃到,那就得要一千文。” “区区简陋斋饭就要一千文,不亚于抢劫。但宣武皇帝贵为王爷,自然是不缺这点钱。他要了一碗斋饭,才吃了一口,就咬得牙疼,拿起来一看,正是一枚澄黄的铜钱!” “他顿时觉得斋饭香甜无比,也顾不得铜钱,一个劲的吃,吃到肚皮滚圆才停下来。等他晃过神来,自己正坐在一个池塘边。没有斋饭,没有老僧,没有摊子,什么其他的东西也没有。 但吃到的那枚铜钱,却依旧在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那顿斋饭的缘故,宣武帝感觉神清气爽,并且好运连连,不久之后,就登基为帝。” 刘益守也不管嘴巴张成大无法闭合的道希大师,指着窗外那个破败的荷花池道:“当年宣武帝吃到斋饭的池塘,就是这里了。所以……” 所以是贫僧的无耻程度不够,才让圣明寺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的么? 道希大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最后只好来了一句:“施主真是慧根独具!” “大师,这洛阳城里的富贵人,都是人傻钱多……我是说不在乎钱的。愿意花一千文吃一顿饭的,就不在乎再多花一千文。他们吃的不是饭,而是逼格……就是在别人面前很威风。 咱们在斋饭里……” “可以了,你全权安排下去吧。那些武僧,如果你能分点钱给他们,他们应该很愿意为你出力的。” 道希大师懒得再听刘益守聒噪,反正这事情听起来好像很靠谱就是了。 “那个……大师。度牒的事情?” 刘益守眼巴巴的看着道希大师,他们之间约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解决刘益守的“度牒”,也就是国家承认的和尚(而非野和尚)。 这年头,你说你是和尚,并不是看你吃不吃肉,留不留发,留不留胡子。而是看你有没有魏国官府发的度牒。 有度牒的和尚,在某个寺院里出家,叫“挂单”,刘益守现在就想在圣明寺“挂单”。只要有度牒,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甚至连南梁都能去! 不会有人盘问你,要什么路引,度牒就是最大的路引!刘益守反复横跳绕圈子,不就是为了这个度牒么?要是想搞钱给人治病,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已经交给官府申请了,至于什么时候申请下来,贫僧说了也不算。” 道希大师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好好卖斋饭,那就很快能下来。 你天天划水摸鱼,那就可能永远处于“在办”状态。 刘益守忍了,挤出一丝笑容,在心中问候了道希大师一番,悻悻的出了寺庙。 他用身上仅有的钱,在洛阳城里买了点蜜饯果子,等回到农庄的时候,却听到小叶子压抑的呜咽声。 “怎么了?” 叫开门以后,刘益守就发现小叶子目光呆滞,好像有事情。 “爹……爹没了……我爹没了!” 小叶子昏死过去,不过刘益守感觉她应该只是饿晕了。 天空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来。 对于小叶子来说,这世道或许还有点点余光,但很快就会黯淡消逝,剩下的只有漫漫长夜。 刘益守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冷。 第3章 这操作让人直呼内行 “轰隆!” 秋日里不常打雷,但今日的雷声交加,闪电密布,却并未下起瓢泼大雨。 刘益守抱着轻若无骨的小叶子,放到木板床上。他看到有个人影走进院子里,打着伞,提着药箱,正是崔冏无疑。 “庸医,你还敢来!” 刘益守走上前去,一把揪住崔冏的衣领吼道:“你不是号称洛阳最年轻的神医吗?说什么活死人肉白骨,人怎么给你治没了?” 崔冏面色冷峻,对于愤怒的刘益守视若罔闻。 他拍了拍对方揪住衣领的手道:“放开手,他还能有一炷香时间可以活。不放手,那就死透了!” 刘益守连忙松开手。 崔冏将“恩公”扶起来,扎了几针后,对方吐出一口血块,睁开眼睛,似乎又活过来了。 当然,这只是典型的回光返照。 “有话快说,一炷香时间。”崔冏连忙催促道。 刘益守拉着小叶子来到“恩公”身边。 “益守兄弟……小叶就拜托你了。将来做妾还是为奴,都随你。” 恩公气若游丝的说道,脸上带着笑。像刘益守这等俊朗又热心肠的男子,小叶子在他身边做妾也血赚。 她,应该会满意,的吧。 刘益守微微点头。这个时候,你没有办法拒绝对方的要求。 “谢谢……” 恩公断气了。他似乎是一直憋着这句话没说,说完心愿了却,灵魂也随风而去。 小叶子还在呆滞当中,刘益守拉着崔冏出门,才到门口,他再次揪住对方的衣领质问道:“人为什么死了啊,你为什么没救活?你不是医术很厉害么?” “拜托,我学的是医术,不是神仙术!一个人五脏六腑都碎裂了,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前所未见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你被那群人毒打一天试试?那一百文诊金么,你拿去你拿去我不要了!” 崔冏扯开刘益守揪住他衣领的手,回屋抓起药箱就走,临走的时候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袋子丢到刘益守怀里。 沉甸甸的,估计不止一百文。 “那位是为了救你而受伤的,无药可救,关我什么事?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能救活他,我只能让他死前不那么疼罢了!你以为我是谁?要是我能呼风唤雨,还至于在洛阳开医馆么?为了这点破事,我被我爹骂得狗血喷头。你特么好心当驴肝肺! 兄弟,你醒醒吧!你就是个比常人长得好看的人罢了,最多有点才华,你以为你是谁!要是不去贵妇家里做面首,你啥都不是!帅能当饭吃? 这年头能保全自己的人就很厉害了,你还想救人?你以为你能救谁!你在洛阳不知道外面乱吧,六镇动乱,多少人死于非命,你往北走,往幽州,往晋阳走。到处饿殍遍野,时刻都有杀人吃人! 这世道已经没救了,谁来也不好使!碰见你我倒了八辈子霉!我滚好吧,以后再来找你我是畜生!” 越说越恨,崔冏气急败坏的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朝着刘益守脸上砸去。刘大帅哥不偏不躲,那鞋子在他脸上留下一个黑印。 脏在脸上,疼在心里。 “哥……崔叔叔是个好人。” 小叶子拉着刘益守的衣服说道。 特么的,凭空矮了一截。刘益守知道,感觉无力的何止是自己呢,崔冏是真的生自己气么? 不过是一个有理想的青年,被现实毒打罢了。崔冏依然什么也做不了。 既惩治不了杀人的恶奴,也救不活垂死的倒霉蛋。 “以后咱们各论各的。”刘益守擦了擦脸上的鞋印,他当然没有怨恨崔冏见死不救,他只是很恨自己无能为力罢了。 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你不是救世主,这个世道,自有规律运转,也无须你去拯救。 “干!有本事你劈我啊!” 刘益守对着天竖起中指,无能狂怒。一道闪电,劈在不远处田里的枯树上,他连忙缩了缩脖子。 ……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关门的圣明寺,貌似有一点……王八翻身的趋势。 圣明寺沦落到今天,跟魏国的政局,大有关系。当初宣武帝新建这三座(含圣明寺)的目的,就是为了召集西域来的高僧,在此地翻译经文,可以看做是“公用”。 而永宁寺则是胡太后一手建立的,地址,就在她寝宫的正对面!可以说永宁寺,就是胡太后的“私人寺庙”。 很难说她有没有在那里做过什么很X很暴力的事情,因为胡太后淫乱宫廷,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快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所以宣武帝兴建的三座寺庙,就显得很碍眼了。因为在某些人眼中,皇家寺庙,只能有一座,而且应该是洛阳城中最大的一座。 寺庙的野蛮生长,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为了生存下去,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但除了比较有实力的寺庙外,其余的,要么消失不见,要么就是往下三流走。 放高利贷甚至把佛寺开成“会所”,都变成了常规操作。 而落魄的圣明寺,变成了其中一个异类。 …… “咦,这里为什么这么多人排队?” 一位穿着华丽锦袍,却又不修边幅,双手拢袖一副懒洋洋模样的青年,看到圣明寺附近的巷子里,已经排满了人。 这位青年像是没睡醒一样,脚步也有些虚浮。很显然,这不是什么正经人,昨晚很可能是在女人肚皮上渡过的。 “听说,是宣武帝曾经到过的地方。” 在前面排队的汉子穿着粗布麻衣,身上还散发着一阵阵馊味,这位慵懒青年忍不住掩住口鼻。 “圣明寺是宣武帝兴建的,他当然到过。” 慵懒青年不满说道。这群人到底带脑子没有啊,人云亦云简直是。 “不对不对,是宣武帝在这里遇到神仙显圣了,然后吃了一顿斋饭,吃出一个铜钱,最后就当了皇帝。” 站在慵懒青年后面的汉子一脸神秘说道。 “这你们也信?类似的事情,显然是编出来的……”他看到周围的人都用不善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不说话了。 罢了,去看一看究竟在玩什么花样吧。 远远的,慵懒青年看到一个汉子将大概十个铜板,丢到做斋饭的桌子上,抱着一个碗就走了。这人神神秘秘的,像是有人要抢他们的东西一样。 “我中了!我真的中了,我吃到铜钱了!我也要走运了!” 刚才急匆匆离开的汉子,抱着麦饼做的碗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半枚金灿灿的铜钱! “啊,没想到是你呀。住持说佛祖托梦给他,会有人从碗里吃到铜钱,我之前还不信,原来真有此事!” 远处传来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 “你的斋饭不收钱,免单。这枚幸运铜钱,你也保存好,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那个声音充满了蛊惑,让慵懒青年很是无语。 套路是很俗的套路,人也是很蠢的人。俗的套路遇到蠢的人,那就像是饥渴的怨妇遇到色狼,一言难尽。 洛阳卖东西很多都是收绢或者布,但是更方便的还是铜钱,特别是佛寺这种地方,更喜欢铜钱。 “唉!” 他长叹一声,随即又对这位装模作样说话的神秘人有了点兴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我要飞黄腾达了!” 吃到铜钱的那人,像是发了疯一样,离开人群。排队吃斋饭的队伍里,投过来无数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整个巷子里,弥漫了荒诞和兴奋的气息。 只有那位慵懒青年,失笑着的摇头叹息,看此人的目光带着怜悯。 好不容易轮到自己,慵懒青年看向桌上做好的斋饭。 面皮烤硬以后,做成一个碗的形状,里面糙米和神秘块状物混合的斋饭,再加上细碎的菜丁,光这看相,就值五文钱而已。 然而卖却要卖五十文,这简直是在侮辱智商! 看着眼前的斋饭,慵懒青年若有所思。 “挑一个吧。” 听到声音,慵懒青年抬头看到一个帅得让他惭愧的年轻人,系着围裙,大大方方的指着面前三碗斋饭说道:“随便挑一个吧,这可是佛祖的旨意。” 神特么的佛祖!我又不是那些蠢货! 慵懒青年将五十文钱放到桌上,随手拿了一盒就走了,面前这个大帅比,让自己十分不舒服。特别是他看自己的眼神,非常眼熟。 嗯,就是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经常出现的那种“我明明耍了你,可惜你拿我没什么办法”的自傲。 作为“碗”的面饼,烤的焦脆,配合柔软香糯的米饭,还有咸中带酸的菜丁。 真是美味!东西少,质量倒还凑活。 魏国不禁盐,这大概是北魏王朝比以往中原王朝强得不多的地方……之一。 可惜的是,并没有吃到铜钱。 慵懒青年吃完这一盒分量并不大的斋饭,在心里算了个账,发现这一盒斋饭的成本,似乎就是在十文上下徘徊。 这不是在吃饭,而是在抽奖!吃的不是饭,而是吃的感觉! “有点意思啊。” 他躲在一旁静静的观察排队的人群,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些令人疑惑的地方。 “中奖者”,总是那么几个人,每到差不多一个时辰,就会换一个人出来,说自己吃出铜钱了。 排队的人里面,也很有那么几个熟面孔。 其中就包括刚才那个身上满是馊味的家伙。 “刚刚吃完的时候,心里确实是会带着一种期盼。没有中的话,就会感觉很可惜。果然,是上当了么?” 慵懒青年自嘲一笑,摸了摸肚皮道:“不过斋饭做得相当不错,而且不用在那里吃,拿了就可以走。很有想法的一个人啊。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不能示之以能,善之善也。” 他看了一眼那个长得很帅,在圣明寺前忙得不可开交的年轻人,散漫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 一天的忙碌,终于完结了。刘益守顾不得去看收钱箱里到底有多少铜板,他若无其事走到一个漆黑的巷子口,顺手将一个钱袋扔到里面,像是自言自语说道:“做得好,明天,后天还有两天。” 巷子里传来一个声音道:“大师舍得给钱,这买卖以后可做得么?” 对方貌似尝到了甜头,还有点舍不得了。 刘益守摇头道:“兄弟,要是这活能长久做下去,我都想亲自上阵了,还能轮到你么? 拿到好处就收手吧兄弟。” 巷子里安静下来,似乎并不想回答刘益守的问题。 “再会。” 刘益守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巷口。 这世道,终究还是有希望的。至少,他可以救活圣明寺,用斋饭打开局面,说白了就是炒热度,让圣明寺再次出现在人们视野里。 接下来他还有很多办法,搞活寺庙。 道希大师有多少胆略,他就有多少谋略! 以后可以将小叶子安置在一个完全安全的地方,也可以拿到度牒,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至少不应该放弃希望。 如果世上真有那种东西的话。 “这位兄台,你今日演了那么精彩的一出戏,难道就这么想走么?好歹,也把我五十文钱的饭钱,还回来吧?给四十文也行啊。” 身后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仿佛蟒蛇缠绕脖子,让刘益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放心,你转过头来,我手里没有刀。不如我们找个酒肆,喝一杯如何?前面就有一家不错的,我请客。” 声音虽然慵懒,却没什么恶意。刘益守转过头来,看到眼前这位青年,顿时愣住了。 白天的时候,此人给他很深的印象。 衣着华丽,但是不修边幅! 黑眼圈浓厚,但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探究和审视,给人一种无处遁形的错觉。 “兄台可是元氏出身?” 刘益守警惕问道。 这慵懒青年一愣,随即失笑摇头问道:“你猜?” “看来不是。那没事了,你带路便是。” 元氏强抢帅哥,给刘益守留下了浓厚的心理阴影。那几位伤人的家奴,还没有被惩治,他甚至连幕后是哪一个元氏族人都不知道。 崔冏显然是知道却不想告诉自己,以免自己将来去报仇,自投罗网。 两人来到一处名叫“明月楼”的酒楼,格调颇为高雅,奢华而不显粗犷,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 “兄台,这里恐怕……” 慵懒青年拿出一个木盒子,在刘益守面前晃了晃说道:“我来这里,从来都是不给钱的。有时候,他们还要给我钱。” 听这语气平平无奇,实则装逼到了极点。 一时间刘益守也有点好奇,身边这位到底怎么“免单”。 可别是吃霸王餐,最后把鸭脖子都打出来了啊。 两人在二楼一个临街的位置坐下,这里可以俯瞰大街,景致极好。四周都坐满了人,唯独这个空着,显然定下这个位置,也是要钱的,说不定比酒席还贵。 “兄台,你今日弄的这些,在下十分熟悉,所以跟兄台是一见如故啊。” 那慵懒青年略带得色的说道。 难道你是骗子出身? 刘益守疑惑问道:“那兄台是做什么的呢,莫非也是经营餐饮业?” “不不不,你要说跟餐饮有关吧,那就很令人不适了。勉强可用算是屠宰这一行吧。” 屠宰?我可去你老母了! 刘益守指着慵懒青年身上的华丽锦袍问道:“现在杀猪宰羊,都穿这么好么?” “不不不,不是杀猪宰羊,只是杀人而已。再说也不是我动手,我只是一言而决,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认识一下,我是叫陈元康,临清县男,几年前间接杀过许多人。” 慵懒青年伸出双手,在刘益守面前晃了晃说道。 “店家,好酒好菜全上,不用担心吃不完,把桌子摆满。” 陈元康豪爽说道。 第4章 你说你装什么X呢 “哦,原来你就是为人不识陈元康,就称英雄也枉然的陈元康啊,失敬失敬。” 刘益守漫不经心的对着陈元康行了一礼,非常敷衍,明摆着就是客套一句。满桌子菜都没有人动一筷子。 刘益守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让平日里有几分自傲,总认为自己同辈人都是辣鸡的陈元康有些迷惑不解。 我现在已经这么名声不显了吗?我也很厉害的好吧,二十岁以前靠军功封爵,魏国也就我这一号人物了好吧? 陈元康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兄台,你可知李崇先生,是在下什么人么?” 为了试探刘益守是不是二货,陈元康连恩师都搬出来了。 “李崇……没听说过,是你舅舅么?在洛阳做官?”刘益守困惑的摇了摇头。 李崇文韬武略,惊才绝艳,只要是对朝政稍有了解的普通人,都不会没听过李崇的名字。 此人历经孝文帝,宣武帝和当今皇帝三朝,倍受恩宠,朝廷有什么事情就会第一时间想起李崇,此人堪称是北魏政界军界的定海神针,乃是最听话又最能打的。 李崇南征北战,从两淮打到漠北,吊打过梁武帝,痛殴过柔然人。只要是北魏跟人打仗,必有李崇一席之地,而且他几乎没有败过。 梁武帝萧衍曾称李崇为“卧虎”,对方几千精兵撂在淮南,就压得南梁不敢北上。 要是李崇不死,可以说后面就根本没尔朱荣什么事。 只是他两年前去世了,陈元康失去恩师加靠山,于是在洛阳尚书府里当个书办,整日咸鱼打酱油。因为那些杂务对他而言实在是不要太轻松了。 陈元康作为李崇的关门大弟子,从小悉心调教,几年前就已经大放异彩,随李崇出征,出谋划策,并因战功被封临清县男爵。 当年他连二十岁都不到,成名比诸葛卧龙还早。 陈元康有心气是正常的,毕竟现在正是他抑郁不得志气的时候。 只可惜他遇到了刘益守这个木鱼。 “唉,原来兄台只是个俗人啊。” 陈元康失望的叹了口气道:“那是在下想多了,告辞。” 他刚要起身,就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拉住了。 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刘益守恨不得号啕大哭。 “兄弟,你把我丢在消费档次这么高的酒楼,点了一桌子菜,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这有点不厚道了吧?我这张帅脸也不能当卡刷啊。” 听不懂某些词,不过不妨碍大概意思的理解。 陈元康微微点头,对着楼道里伺候的店伙计叫道:“店家,结账。” “盛惠,绢一百匹。”(那时候一匹绢大概值200文铜板) 一个店里伙计堆着笑说道,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不怀好意。 其实这里吃饭的人都非富即贵,从来都是“记账”,不会给现钱。 这一桌子菜,顶天就十匹布,伙计明显是翻了十倍,这是典型的狗眼看人低了? 这位伙计是有意为难刘益守他们,有可能是因为刘益守这厮长得帅,看上去又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吧。 当然,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点东西就要一百匹绢,你们这里的饭菜,是金子做的么?你看着面生得很,新来的?” 陈元康很想问一下伙计,他到底知不知道一百匹绢在这个时代究竟能买多少东西。 他不缺钱,却不代表有人能把他当傻子耍。 “酒菜不过十匹,但座位就要九十匹,合计一百匹。” 伙计得意洋洋说道。 “伙计伙计,坐下说坐下说,不要动怒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刘益守笑呵呵的将店小二按在空出来的那张椅子上,看起来比陈元康好说话许多。 “现在你能说说,为什么座位要收九十匹么?” 刘益守的笑容很亲切,让店小二卸下了防备。 嘿,看你等会还笑得出来。当然,如果帅能当饭吃,就当我没说过。 “第一个,我们明月楼背后,你知道是谁么?皇族!元氏!就不怕人吃白食的!不给钱,你们看自己能不能完好无缺的走出这明月楼。” 店小二拍拍胸口,自豪的说道,搞得好像他就是元氏出身一样,言语中满是威胁。 “所以呢,还有么?元氏就能乱收钱?” 刘益守继续笑呵呵的问道,脸上的笑容很亲切。 “那当然……不会啦。”伙计差点说漏嘴,继续说道:“这个位置,是孝文皇帝(元宏)坐过的,他还在我们酒楼里吃过斋饭。要额外多收钱。 皇帝坐过的位置你坐,不觉得自己也体验了一把……那啥么?” 伙计继续得意洋洋的说道。 飞龙骑脸,我看你怎么办! 刘益守和陈元康二人面面相觑,都被伙计的无耻下限给震惊了。 “所以呢,店里只有三种人可以坐这里不额外出钱,但其中肯定不包括你们。” 大概是感觉刚才那番话实在是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伙计往回圆了几分。 元宏并不会在自己坐过的椅子上写“到此一游”,所以他们把一头猪坐过的椅子拿来,也同样可以收钱。 这种情况,换个刘益守听得懂的说法,叫“智商税”。 “那么是哪三种呢?说来听听,搞不好我们恰好就是呢。” 刘益守“不耻下问”道,丝毫看不出动怒的迹象。 就你?一块钱三把的钥匙,您配么? “第一个嘛,自然是元氏的皇族,而且必须是嫡系一脉的,你们肯定不是了,他们在店里都记账的。 第二个嘛,必须是战功卓著的将军,看你们这模样,肯定也不是啦。 至于第三个嘛,皇家寺庙的住持,可以来店里免单,自然也可以在这里坐一坐,请问你们是其中哪一种么?” 店小二轻蔑的看着刘益守说道,至于不修边幅的陈元康,被他自动忽略了。 “诶?我好像就是圣明寺住持啊(临时),圣明寺乃皇家寺庙。所以,大概我应该是有资格的吧?还是说,最终解释权在你们手中?” 刘益守微笑着将象征住持身份木牌放在桌上,推到这位伙计面前,完全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粗鄙,反而显得十分文雅。 这是他找“老好人”道静那弄的。因为寺庙正式和尚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也管不到什么人,道静索性就将自己的住持牌子给了刘益守。 道静自己还乐得清闲,毕竟刘益守要赚钱,嗯,这叫兴旺香火。至于真假,圣明寺这种咸鱼寺庙,谁特么会关注啊。 伙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圣明寺现在跟咸鱼差不了多少,但确确实实是登记在册的皇家寺庙。 他刚才的话,无异于自打耳光,这下丢人丢大了。 “在下临清县男,因军功而封。你自己算算要封这个爵位,得立多少军功。” 陈元康将手里的木盒子拍在桌上,挑衅一般蛊惑道:“你可以自己打开查验,这件东西,可以让我一文钱都不给,敞开在这里吃,甚至找你们掌柜要钱,他都会双手奉上。 但是查验后有什么后果,你确认自己负担得起么?要不把掌柜叫来问问?” 陈元康皮笑肉不笑说道。刘益守脾气好不动手,他陈某人要的只有狠狠打脸! 两块铁板,而且还是烧得滚烫的铁板,这位伙计踢了一脚,只觉得好疼! 你说你们没事装什么X呢! 伙计感觉好像有亿点点不妙。 “伙计,你看,你刚才说,这座位,是非富即贵才能免费坐,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刘益守亲切问道。 店伙计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不知道对方想玩什么游戏。 “所以说,如果不是你说的那三类人,就必须要给钱,否则的话,就是对孝文皇帝不敬,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刘益守继续亲切问道。 店伙计木然点头,他刚才想玩的套路,确实是这个逻辑。 “所以,你现在也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掌柜钱呢?” 刘益守满含深意的对着店伙计咧嘴一笑道:“是这个道理吧?或者你有办法速成,让人送来寺庙住持的信物,还是能认一个元氏皇族当爹? 我觉得多半不太可能,对吧? 那么,要么,你是承认对孝文皇帝不敬咯?还是你自己乖乖的去找掌柜,当着我们的面,给他九十匹绢?或者从工钱里扣?” 陈元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怀好意盯着眼前这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店伙计。 “唉,越是底层的人啊,越是喜欢内卷。明明你手里只有一块饼,你不去努力的挣钱填饱肚子,不去劫富济贫,打大户人家的主意,反而盯着身子弱,手里只有半块饼的人。 就算抢到了那半块饼,要不了多久,你还是会饿的,然后你再去抢下一个? 伙计,你这么做事,迟早会被人拆了骨头的。” 刘益守重重的拍了拍店伙计的肩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那我们就走了啊,你就在这里慢慢思考孝文帝当年是看到了怎样的风景吧。 这一桌子菜,反正我们也没动过,就留给你慢慢品味吧。” 他对着陈元康使了个眼色,后者哈哈大笑,仿佛把胸中不得志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两人勾肩搭背的出了明月楼。 只是他们走了一炷香时间都不到,就有一位丰神俊逸的中年人,慢慢的迈步上了明月楼二楼,走到了刚才刁难刘益守他们的那位店伙计身边。 “怎么样?” “李崇的离世,对陈元康打击相当大。不仅断了他的仕途,而且也让他消沉了。” 这位“伙计”站直了身子,刚才的市侩完全消失不见,目光深邃的看着刘益守二人离开的方向。 中年帅哥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看出,这位帅哥身上的气质,其实跟刘益守有一些神似。 虽然他们的外貌不同,身高不同,年龄更是差了一轮多。 真要说的话,这位穿着锦袍的中年帅哥,可能会是刘益守将来混得好的样子。而刘益守呢,也有可能是这位中年帅哥年轻时不得志的模样。 刘益守是青春版的中年帅哥,中年帅哥是升级后plus版的刘益守。 “那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中年帅哥好奇问道。 “很有些出乎意料,我觉得不错,很有气度,嗯,应该叫气量。你看他刚才完全没有动怒,也没有刁难我,只是无形中化解了麻烦。” 看到自己的副手如此褒奖刘益守,中年帅哥长叹一声道:“事情是办不了了。今日我们就要离开洛阳回邺城,就这样吧。” “不劝老爷一起走么?” “伙计”有些错愣的问道。 “老爷子脾气倔,我劝不动,随他去吧。” 中年帅哥再次长叹一声,失望的摇了摇头。 两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明月楼,就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 “刚才你为什么不发怒呢?” 两人走在洛阳的主干道“朱雀大街”上,陈元康疑惑问道。他有很多话想问,不过不太方便说出口,只好一直憋着到现在。 刘益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街边坊间玩耍打闹的狸花猫说道:“如果我说这只猫要过来吃人,非得咬掉你一条腿,它才肯罢休,你信不信?” 陈元康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一样,他无聊的过去想踢那只猫一脚,结果狸花猫敏捷的逃掉了。 “你看,我想踢它,它没有任何办法应对。” 陈元康带着孩童一般的爽朗笑容说道,心情十分的好。 “所以你看到了,对于酒楼的伙计来说,察言观色乃是基本功。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今日是乞儿的少年,你焉知以后不能做将军?他一个酒楼伙计,也就狸花猫那点能耐,怎么会一上来就找我们的麻烦? 而他在我们面前,却如此放肆,根本不给自己留后路,很明显,这是非常刻意的试探。至于试探我们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试探我们。到底是你惹来的人,还是要迫害我的人,这些问题,我都来不及去想。 仅此而已。” 陈元康本来还有几分雀跃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 “走,去圣明寺吃点斋饭吧,唉,放心放心,我给钱的。” 他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现在要一百文一碗了。” “诶?你这坐地起价啊。” “真的,童叟无欺。” …… 洛阳郊外,某个早已被废弃的小庙里,三个腰跨环首刀,挂着统一样式的腰牌,穿着粗布麻衣,看着却异常精悍的汉子,正端着圣明寺卖的那种斋饭在吃。 “阿岳,我没有吃出铜钱呢,真他娘的晦气。” “阿胜,别总是惦记着吃,这一趟,我们是来办大事的。” 那位叫“阿胜”的汉子,跟说话的这位,样貌非常相似,应该是亲兄弟。 “尔朱都督,一直对洛阳的情况不甚了解。他虽有入主洛阳之心,不过却是对洛阳城里各方势力,有所忌惮。 我们这次来,就是探听洛阳这边的虚实,回去禀告尔朱都督。你们两个,不要惹事,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说完话,吃了一口斋饭,感觉被一个什么东西嗝了一下。 将嘴里的米饭吐到地上,满地血水,里面还有金灿灿的半枚铜钱。 “你看,这好运不就来了么?” 他捡起铜钱,用袖口擦拭干净,对面前二人说道:“军中俱是粗鄙武夫,难成大事。此番去洛阳,我已经想好了,要找一位军师入伙。要不然,大家迟早要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的这位,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还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一切要等完成任务以后再说。 第5章 地震前的蛇虫鼠蚁们 洛阳城修文坊一处朴素的别院内,崔冏正端坐于石桌旁,手里拿着本《易经》,津津有味的看着。 不一会,他将书本放下,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两难呐。” 崔冏啧啧感慨道。 他本来想去找刘益守,结果又想起那天说的气话,难道自己真要当一回畜牲? “整日游手好闲,不出仕也不在医馆好好待着。在家连医书都不看了,整日研究什么阴阳数术,我看你是想家法伺候!”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而威严的声音,正是自己老爹崔景哲。 “爹,我又怎么会没事呢。” 崔冏嬉皮笑脸的让崔景哲坐下,然后给对方揉捏肩膀。 崔景哲僵硬的脸庞缓和下来,虽然时常有将崔冏吊起来打死的冲动,但谁让这一代就他一个儿子呢? 把这混球打死了,谁来传宗接代?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男人好色子嗣多了要分家,不好色呢,搞不好又是独苗,男人太难了。 “你整日到处乱跑,到底是想做什么,啊?再这么胡闹,我让你回清河县老宅!” 崔景哲没好气的说道。 “爹,乱世医术救不了几个人,大乱将至,孩儿我也是准备回一趟老宅,闭门读几年书。” 诶? 崔景哲一愣,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长胡须,说话的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嗯,那倒也不能这么说。你虽然喜欢胡闹,平日里倒也没惹出什么乱子。 不想行医的话,出仕也是可以的,大丈夫不可因为一点事而消沉惰怠。等哪天你闯了大祸,再回祖宅面壁思过也不迟。” 崔景哲又要长篇大论的讲述医治国家与医治病人的区别,崔冏连忙打断道:“爹,你相不相信,有死人复生这一说啊?” 崔冏略显神秘的说道:“我最近看到一个人的面相,明明此人应该是命里早夭,而他现在却活蹦乱跳的。您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崔景哲显然没料到儿子会这么说。他沉思片刻,指了指石桌对面的石凳说道:“坐下说。” “此人名叫刘益守,面如冠玉,眼若星辰,剑眉朗目,身长八尺……” 我看你不对劲! 察觉到崔冏似乎有某种不好的倾向,崔景哲不耐烦的拍了拍石桌,打断崔冏道:“别废话,说重点。” “没了啊,就是这么一个长得比我好看一点点的人,第一次见面时,我发觉此人面相显示他应该早夭。不过这家伙现在活得好好的,而我再看他面相,已经看不出别的什么来了。” 崔冏有些气馁道。 如果只是长得比你好看一点,那又岂能入你“法眼”。崔景哲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审美异常自信。 有些人明明自己长得不怎样,欣赏水平却还奇高无比,比如崔冏这样的。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崔景哲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今日朝会,天子与太后居然吵了起来,矛盾已经公开化。只怕这魏国……恐有不测风云。” 皇帝元诩今年十七岁,正是血气方刚,想要学孝文帝元宏,一展宏图的时候。 然而胡太后不仅私生活不检点,淫乱宫廷,而且还喜欢干涉朝政,时不时就干扰朝廷运转,大肆提拔亲信。很多朝臣都对胡太后意见极大。 北魏立国,为防外戚专权,有“母贵即死”的传统。也就是说,当皇子被立为太子后,他的生母就会立刻被处死,以防外戚坐大。 当然,这个规矩后来破了,但“余威”仍在。 某种程度上说,胡太后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毕竟法理上说,她现在应该是一个死人。 “朝政现在都被太后的人把持着,天子也就几个亲近的心腹可以用。 我要是天子,必定私下派心腹去边镇要地,引边军入洛阳勤王。” 崔冏沉声说道,不见平日里的嘻嘻哈哈。 崔景哲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想说不敢说的话,居然被独子一语道破。 “看来,是为父小瞧你了。” “我昨日算了一卦,卦象上说,我现在所在之地乃是危墙。 我琢磨着吧,除了边军入洛胡作非为以外,实在是不出已然掌控洛阳全局的胡太后,有什么理由要大开杀戒。 这洛阳并非久留之地,不如爹今日就和孩儿一起回祖宅避祸吧。” 崔冏苦劝老爹崔景哲。 “我乃朝臣,不可轻离,你且自去吧。” “爹!” “闭嘴。要是爹有不测,偌大崔氏,不缺爹一人,繁衍无碍。为父对你很放心。若是觉得回祖宅丢人,去邺城叔伯家避祸也不成问题。” 回清河县老家,还是去叔父崔休家?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问题。 崔冏想了想,点点头道:“我去跟朋友道个别,今日就启程去邺城吧。”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既然情况不妙,跑路为上,没啥丢人的。 …… 很多天过去了,寺庙的斋饭也越卖越好了,站稳脚跟后,刘益守也打算把小叶子接到庙里住,然后把洛阳的田卖掉,准备跑路。 这天,卖完斋饭的刘益守往郊外田庄走去,打算回“家”,心里想着的却是之前自己忽略的问题。 那位恩公,看上去挺窘迫,然而,能在洛阳郊外有土地,还未被人兼并的家伙,再窘迫又能窘迫到哪里去? 这其中只怕有些私密。 快到农庄的时候,他看到院子外面,围了一群孩子,正隔着篱笆朝里面扔泥土。 “小叶子,你就是个野种!” 为首的孩子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咒骂道。 刘益守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想看看这群孩子到底想干嘛。 “你们全家都是野种。” 院子里的小叶子犀利回骂。 “你娘来你家的时候,就是挺着大肚子的。生了你就跑啦!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你们全家都是野种。” 院子里的小叶子再次犀利回骂。 在一旁躲着看热闹的刘益守,差点没笑出声。 “小叶子,你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言语,往往伤人更甚,谁说人性本善来着,欺软怕硬,从孩童时代就开始了。 “你们全家都是野种。” 院子里再次传来倔强的声音。 此女真是深得兵法要意,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小叶子死咬着“你们全家都是野种”这一句,愣是让那群对骂的孩子无可奈何。 “谁家的孩子这么无礼,去,把你们家父母叫来。” 刘益守走了过去,面对一大帮穿着粗布麻衣,上面还有很多补丁的穷孩子,丝毫不怯场。 腰间挂了把陈元康之前送他的横刀,刘益守觉得面对这群熊孩子跟他们的父母,自己的胆量应该比赵子龙还大。 佩刀本身就象征着身份,哪怕你手无缚鸡之力,在秩序尚未崩坏的情况下,社会底层的农夫,也不敢动你分毫。 “你们等着,我回去叫我爹来收拾你们!” 为首的那孩子撂下狠话就跑,其他的跟班做鸟兽散。 落魄的人不一定会同情跟他境遇差不多的倒霉蛋,有时候反而会在对方身上找优越感。 我有亲爹亲妈,你是野种,这就是优越感。有优越感就会产生愉悦,古今无二。 “哥!他们欺负我,还说要抓我回去当童养媳!” 小叶子一看刘益守来了,直接开门扑到他怀里泪奔。 小孩的世界,也很复杂啊。 刘益守心中感慨,他看了看小叶子泪眼婆娑的小脸,越来越觉得奇怪。 刚才那个叫骂的男孩,说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想那位恩公虎背熊腰,四肢壮硕,皮肤粗犷,面部五官……相当豪放。 他应该生不出小叶子这样大眼睛,小嘴唇,只是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干瘪的小女孩吧。 两世为人,刘益守觉得,小叶子好好调理的话,将来应该是“弱骨丰肌”这种类型的婉约美人。 这里头大概很有些故事! 一时间,刘益守脑子里出现了恩公当年的舔狗模样。 “他的孩子我来养。” “滚,你不配养他的孩子。” “那…我跟他姓,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 撇开脑子里的杂念,刘益守看了看这一片狼藉的院落,还有长得很像牛粪的东西四处散落,弥漫着天然的味道。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恩公已经埋在院子里,刘益守早已不想住在这里,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了,永久的。 “屋子里的东西,能不带走就不带走,以后不要回来了。反正,你父亲也埋在院子里,就当是他一个人还住在这里吧。 以后我们暂时去圣明寺里住。” 此处治安不好,邻居也不太友善,还是回寺庙里避一避比较好。等拿到度牒,赶紧的离开洛阳,这是非之地,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益守当然知道李崇是谁,陈元康更是如雷贯耳,只可惜,他并不想在这个时代搅动风云。离陈元康这样的人越近,到时候死得越快。 李崇号称是北魏最后一根真正的顶梁柱,而不是尔朱荣这样“貌似忠良”的野心家。 两年前这根柱子倒了,定都洛阳的北魏政权已经药石无医,还是早走早好为妙。 迫在眉睫的河阴之乱,虽然史书上说只是杀了两千多朝臣。可它的余波,却是遍及洛阳每一个阶层,史书当中的惊鸿一瞥,偶露峥嵘。 不要以为你不当官就会没事。那时候秩序崩坏,管你是世家贵女还是王孙公子,被暴徒逮到那就是死路一条。 所谓“暴徒”,可以是任何人,只要他们打的过你。 “对了,小叶子,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叶子就叫小叶子啊。” 面前的可怜小女孩如是说。 看来是被收养的孤儿没跑了。 “以后别人问起你,你就说自己叫刘小叶,我是你亲哥,知道吗?” “小叶子知道了。” “以后我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知道么?” “小叶子只听大哥的。” 刘益守总觉得这孩子怪怪的,好像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成熟感,虽然她说话很幼稚。去屋里把所有的铜钱都带在身上,拿了几件小叶子的旧衣服,刘益守带着小叶子悄然离开了。 …… “小兄弟细皮嫩肉啊。” 洛阳东门前,一个从未见过的校尉,穿着红色的禁军胯裆铠,装束迥异于城门官,将准备入城的刘益守拦住。 虽然圣明寺离城门很近,但却依然是城里的寺庙,而不像是白马寺一样,坐落于城外。 “这位将军有什么讲究?” 刘益守脸上堆满了笑容问道。 “嗯,现在有一桩好事,兄弟看上去条件不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天赋异禀,跟我们走一趟吧。 事成之后,说不定你还要感谢我呢。” 这位红铠甲校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刘益守,眼中满含深意,以及不易察觉的鄙夷。 他的话让刘益守想起了“XX快乐球”,“XX快乐火”之类的江湖传说。 果然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呀,长的太帅也有很多苦恼。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抓我哥哥,就是坏人。 我哥哥说过,大丈夫立于天地,一定是锄强扶弱,绝对没有欺压弱小的道理。” 小叶子拦在红铠甲校尉面前,振振有词的说道,口齿伶俐,不见往日“复读机”模式。 她的表情神态,无疑让这位公干的禁军军官想起了家中不成器的子女。 要是把刘益守抓了,这瘦弱的小女孩必死无疑。 人都有爱屋及乌之心,找刘益守的麻烦,只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或许太后会很喜欢。 当然,他们今日在此戒严,并非是为了给太后找面首,而是为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和更重要的人。 没必要节外生枝。 “搜搜身,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血衣。” 红铠甲校尉意兴阑珊的说道,完全是例行公事。毕竟,要抓的那个人,只可能是往城外走,而不会往城里走。 不出意外,刘益守身上身无长物,连铜板都没几个,唯一值钱的就是陈元康送的那把横刀,但也只是普通货色,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 如狼似虎的禁军士卒还要搜小叶子的身,哪知道红铠甲校尉一脚将准备动手的禁军踢开。 “长脑子没有啊,血衣会在一个小女孩身上?你们是不是早上吃多了?” 话音刚落,刘益守走到小叶子身边,在她身上摸索了一阵,然后对红铠甲校尉说道:“你看,确实没有。” 被踢倒在地的禁军,对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可以的,这位兄弟做事很讲究啊。直接过去吧,以后你们两个出城,可以不用查验。我姓于,你叫我于校尉就行了。” 于校尉摆摆手,示意刘益守和小叶子快走。 进城之后,刘益守的心沉到谷底。很显然,就在自己出城的这么一小会,洛阳城出了大事,还有什么“血衣”,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他来到圣明寺的时候,却见两个武僧持棍棒守在门前,气氛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懒散。 第6章 拯救世界和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圣明寺和洛阳一般的寺庙都不太一样,或者说宣武帝建立的这三所寺庙,都是洛阳寺庙中的异类。 比起它们的名气,这三座寺庙的规模都不大,一般也不作为“旅游景点”接待香客。 至于放高利贷,贩卖高价值经济作物(俗称寺庙土特产),开嫩尼会所这样的事情,也做不了,没有硬件条件。 毕竟,这三座寺庙里的和尚都堪称是“佛界精英”,还拉不下身段去做这些事。这就好比没人会随便用泥坑里的脏水洗脸一样。 这三所寺庙,表面上看是佛寺,实际上则是北魏官方的佛经翻译机构,比较学术化那种。 论佛法修行,它们是很厉害的,但谈起捞钱的本事,拍马也比不上白马寺,永宁寺这种大寺庙。 像这种“清水衙门”,平日里是没什么人来的,特别是在它们被北魏朝廷断了香火后,大量西域高僧去别的寺庙挂单,例如近在咫尺,传承颇有来历的洛阳白马寺。 于是这三所寺庙就越发的门可罗雀了。 所以当看到圣明寺门前站了两个手持棍棒的武僧时,刘益守内心升起一股好奇之感。 莫非,皇帝到圣明寺微服私访来了?要不然还有哪个小贼会来这里,还需要大白天都要武僧去守着? 当然,皇帝来不来,跟他这个莫得感情的咸鱼有什么关系呢? “砰!” 刘益守带着小叶子刚刚进入圣明寺,背后那扇前两天才修缮过的寺庙门猛地合上,犹如巨兽合上嘴巴一样,让他心中感觉无比别扭。 莫名的冷颤+1 让小叶子去院子里等着,刘益守独自进入圣明寺佛堂,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躺在盘坐于地,闭目不言的道希大师身边。 那姿势像极了……恰好路经此地晕了过去。 “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刘益守脚跟钉在原地,不肯再往前迈出一步。 其实他很想跑的,不过一想到小叶子还在寺庙里,就彻底熄灭了逃跑的念头。 不是说男人就是要犯贱对自己狠一点,只是跑路了也无处容身罢了。 “不,刘施主来得正是时候。” 道希大师抬起头,睁开眼睛看着刘益守,眼中有一道幽光闪过。 莫名的冷颤再+1,刘益守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施主难道不想知道,这位受伤的人是谁么?”道希大师慢悠悠问道。 “嘛,闲着不也闲着嘛。那您说说看,反正不管听到什么,我都当没听过。” 刘益守后腿了一步,不料双肩顶到两个武僧的肩膀。不知何时开始,他身后已经站了两名魁梧的武僧,堵住了退出佛堂的路。 莫名的冷颤+10,刘益守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今日,天子派人出宫,打算送出血书,去并州找契胡部的首领寻求帮助,想要软禁胡太后及其党羽。可惜,事有不密,被人发现,使者出宫后被追杀。” 道希颇有遗憾的说道,眼睛看着地上那个昏迷了的年轻人。 然后又满怀期待的看着刘益守。 从一个昏迷的人身上您就能看出这么多信息来? 一时间,刘益守有点怀疑道希大师是佛祖转世,很有些道行。 “哦哦,朝廷的事情还蛮乱的嘛,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益守摸了摸脑袋,尴尬的干笑了一阵,却发现佛堂里的人,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套路哥”道希大师显然稳得一比,倒是“老实人”道静急得火烧眉毛。他拉着刘益守到佛堂的角落里,贴耳低声道: “天子忍太后已然许久,此次派人出宫求援,就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 如今信使中箭昏迷,事不宜迟,得有人替他去一趟并州才行。我师兄是想让你去一趟,只是路途凶险,你又无武艺傍身,去了也是凶多吉少。 不如就此别过,你快离开寺庙吧。” 道静明显是个软心肠的,可惜刘益守却是知道,此刻自己只要有出寺庙的心思,就会在第一时间被那些名为武僧,实则退役禁军的家伙撕成碎片! 这座寺庙宣武帝所建,它的作用,只怕也不仅仅只是为了佛经。 “唉,老静啊,来都来了,哪里还能走啊。对了,寺庙外站着的两个武僧,都是万人敌么?” 刘益守意有所指问道。 道静压下想暴揍他一顿的冲动道:“万人敌会在这庙里当毫无油水的武僧?” “那可特么的差劲了啊。” 刘益守无奈叹了口气,拍拍道静的肩膀,走到道希大师面前,盘坐在他对面说道:“大师怎么说?” “我们出洛阳太扎眼,只能施主……” 还不等道希说完,刘益守就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大师,不是我说,您看我这模样,出门安全么?觊觎在下美色的,那可不是一个两个啊!” 刘益守无奈的摊了摊手,一副任人宰割的咸鱼姿态。 男人用美色这种词来形容十分不妥,但看了看刘益守俊朗非凡的模样,道希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眉毛一挑,倒也没有否认刘益守的话。毕竟,之前洛阳某元氏权贵家奴想抢夺刘益守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 既然有前例,那么出了洛阳城,岂不是更不保险? “而且啊,大师,现在,您和贵寺……不,应该说我们,可能会有点麻烦了。” 刘益守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大门方向,继续说道:“平日里这破寺…我是说圣明寺连个鸟都不来,大门开着都没人进来。 如今却大门紧闭,而且还有两个武僧值守,就差没在门上写着:这里躲着信使!如果在下没猜错,搜捕的人,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纳尼! 佛堂内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在下……重担在身,绝不能……” 昏迷的倒霉蛋醒了,似乎听到刘益守最后一句话,挣扎着说了半句话,又晕了过去。 “洗洗睡吧您,身体真是好,流这么多血还能说话。” 刘益守对着地上躺着的年轻信使翻了个白眼,无力吐槽。 “大师,现在就把信使藏在佛堂大佛像后面佛龛下,那个地方只要不凑近了蹲下低着头去看,一般看不到的。而且那里不透光,还要点着火把去看。除非翻脸,否则一定不会仔细搜!” “把寺庙门打开,佛堂门打开,所有武僧离开前堂!” “佛堂里多烧点香,把作法式的东西都搬出来!” 刘益守有条不紊的下令,从内到外,倒是一条都没漏下。这时候,小叶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站在他身边。 “按刘施主的安排去做!” 道希大师沉声说道,随着他一声令下,佛堂里诸多武僧忙碌起来,唯独刘益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小叶子轻轻的拉了一下刘益守的衣服问道:“哥,这是怎么了呀?” “没事,出了亿点点麻烦。” 刘益守伸出小拇指,对着小叶子做了一个手势。 话音刚落,入寺的山道台阶上,就出现了一个人影。远远看去,四方脑袋,背着个大箱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刘益守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崔冏无疑。 崔冏走进佛堂,就发现这里忙乱成一团,他看了看站在旁边不说话,“高冷”姿态的刘益守,想开口又有点拉不下面子。 毕竟,某个人说再来找另一个某人,那某人就是畜生,这话似乎说了还不到十天。 “崔叔叔,你来啦!” 小叶子自来熟一样的走过去,拉着崔冏的衣服问长问短的,似乎一点都不为对方“治死”自己老爹而感觉伤心。 刘益守摸着下巴上的短胡须,看着眼前的一幕,若有所思。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崔冏轻咳一声,温言对小叶子说道:“我找你益守哥有点事情。” 话音刚落,崔冏就发现小叶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崔叔叔,您是个好人,千万不要当畜生啊。大哥说人要有气节,不能当畜生的。”小叶子很认真的看着崔冏说道。 似乎有无声的箭射中崔冏后背,他带着微笑的脸有点抽搐和僵硬,言不由衷道:“那只是戏言,戏言,我跟你益守哥开玩笑呢。我跟他是朋友嘛。” “行了行了,小叶子,去外面玩一会,别走远了啊。” 刘益守打发走小叶子,从腰间抽出小刀,麻利的在掌心划开了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崔冏吓得连忙打开药箱,用煮过的布条给他包扎(东晋葛洪的《抱朴子》里有煮布条的相关记载,这个时代外科包扎已经比较专业,专业医官绝不会用脏布去包裹伤口)。 趁着崔冏在给自己包手,刘益守压低声音,不动声色道:“你今天不该来,快点走吧。” 你这是见客的态度?人家七岁女孩的玩笑话你当真?我还给你包扎手,我真特么是犯贱! 崔冏差点被刘益守的话点炸了,他冷哼一声道:“我马上要回老家读几年书,先去邺城看看,今天是来跟你辞行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小气啊。” 崔冏没好气的说道。 那天他收了刘益守一百文,最后还回去好几百,倒贴了一堆呢!没想到这厮真他喵的记仇! 刘益守正要开口解释,远处就传来了黑压压的脚步声! 整齐,密集,带着盔甲摩擦的声音。 为首的一抹鲜红,手握佩剑,威风凛凛!此人身后是数百禁卫,将圣明寺外围困得水泄不通。拿弓箭的,拿弩机的,拿刀盾的,一层又一层,搞得跟要灭门一样。 嗯,其实也差不太多,如果那个昏迷的信使被搜出来了的话。 崔冏回过头,看到这一幕,嘴巴张成“O”型。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禁军,又看了看刘益守,心中有橘麻麦皮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只是来跟你道个别……然后就?” 崔冏看看了门外林立的兵戈还有凶悍的禁军虎贲,又看了看丰神俊逸,老神在在的刘益守,一时间脑子有点乱。 善于看相算卦的自己,居然没算到今天大难临头,果然是医者不自医么?崔冏感觉今日他,嗯,应该说这座庙的所有人,大概都难逃一死了。 果然是善水者溺于水! “都说了让你快走,你非要跟我拧着来,所以怪我咯?” “渣男”刘益守轻叹一声,不想继续再解释下去。崔冏的心情正如那句“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要不是门外凶悍的禁军在,他真想拿鞋垫抽刘益守的脸。 用十年都没换过,臭气熏天的那种鞋垫抽。 “等会有人问你,无论问什么,你就说:巧合,我也是刚来,什么也不知道,这三句,知道么?” 刘益守教崔冏否定三连,他已经看到那位穿着红色盔甲的于姓校尉,手按佩剑剑柄,带着四个亲卫走到了佛堂门前。 “诶?崔郎中也在啊,真是巧了,你不在医馆行医,到这破庙做什么呢?” 于校尉一见崔冏,就皮笑肉不笑问道。 “巧合,我也是刚来,什么也不知道。” 崔冏脱口而出道。 于校尉微微一愣,轻轻摆手道:“来人,带下去看好了。找不到人的话,就拿崔郎中顶罪。” 刘益守耳边似乎响起那句熟悉的“你勾结江洋大盗,图谋造反”。 这年头,有权有势的人,办你似乎并不需要理由,他们只要随便编一个理由就行了。 一把刀架在崔冏脖子上,这位“洛阳神医”吓得魂不附体,关键时刻,居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叮!” 一把剔骨用的小刀,突兀的掉到了地上,正是从刘益守宽大的袖口里面。 于校尉和几个禁军宫卫都瞪圆了眼睛,如果说崔冏是因为出身世家,被他们盯上准备栽赃,是明显无辜者的话。 那么从袖口里掉小刀的刘益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可疑之人了。 锵! 长刀出鞘! 几把刀都几乎在同一时间架在刘益守脖子上! 至于崔冏,已经暂时没有人管他了。 “看着眉清目秀的,倒是身怀利刃啊。” 一身红色胯裆铠的于校尉,蹲下身(这种盔甲便于骑马,下半身甲裙可以两边分开,蹲下毫无压力),拾起那把上面还有丝丝血迹的短刀。 “在下是一个厨子,所以我身上掉下来一把刀,这是很合理的事情吧?” 刘益守讪笑辩解道。 “厨子么?要不给我露两手?” 于校尉盯着刘益守的眼睛说道,看到他的手上包着白麻布,还染红了一大片。再联系起佛堂里的丝丝血腥气,倒是信了几分。 “只是在下这手……” “我给你帮厨就是了。” 于校尉笑眯眯的说道,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后背发凉。 第7章 达则功高震主,穷则行为艺术 圣明寺的厨房里,于校尉脱下了盔甲,拿着菜刀在切菜,而刘益守则是单手揉面,两人手法看起来都非常娴熟。 刘益守感觉这位于校尉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究竟是“励志故事”还是“恐怖故事”,那就不太好说了。 “老实跟你说吧,其实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跟崔冏那个倒霉蛋也无关。” 于校尉停下切菜的手,和刘益守对视,继续说道:“太后只是需要一个答案,她也很想知道,消息究竟传递出去了没有。这件事,不是你这一条命就能填满的坑。 今天你那把刀,掉得很巧。呵呵,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明天的圣明寺,就会因为谋反罪被除名。至于这里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能猜到。” 于校尉放下刀,面带微笑继续说道:“你让我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所以你不应该死得这么窝囊,尤其不应该死在我手里。”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怀旧”? 人们怀念过去,不是因为喜欢旧日时光,他们只是感慨自己无奈的老去罢了。 这番话让刘益守汗毛倒竖!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跟圣明寺一帮咸鱼,居然就这么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于将军,杀了我们,其实对您来说也于事无补,不是么?于将军做这些意义何在呢?” 刘益守感觉这位看似精明的于校尉,实际上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便是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样的。 “没错,可是太后需要的只是一个交代而已,她又没要求一定要找到真相? 而我的使命,也就是交差,杀一个人或者一伙人,破获一个案子,仅此而已。至于是不是杀错人,真正要找的有没有被找到,事情有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都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情。 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于校尉似笑非笑的看着刘益守说道,言语满含深意。 警察抓“坏人”天经地义,至于“坏人”是不是真的坏人,要坐多少年牢,是不是被冤枉的,那不是他们说了算的,需要法官和检察官出马。 于校尉抓“信使”,无论是抓对了,还是抓错了,只要胡太后认为行了,那就可以了。如果不满意,那就继续“加码”,直到对方满意为止。好还是不好的标准,只在一念之间。 至于事实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至于无辜的冤死鬼,死了也就死了,无人在意。关键在于胡太后怎么想。 所以精明干练的于校尉表面上忠于胡太后,可实际上,他的立场非常可疑。 你可以说他是胡太后的亲信在搜捕叛党。 亦或者只是忠于国家,例行公事。 甚至还可能是天子的暗中支持者,搜查只是走走过场,甚至是在无形中阻止其他人搜查。 任何说法似乎都能自圆其说,这也更是说明,于校尉绝非依靠裙带关系爬上去的无能之辈。 这件事仿佛深不见底的一个巨大泥坑。正如于校尉说的:你这条命填进去,也就飘一个浪花,连深浅都试探不到。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刘益守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揉面的手都停滞了下来。 “行了,我现在相信你是个厨子,相信你跟血书的事情无关了。” 于校尉用衣服擦了擦手,看着只是做了一点点的菜肴说道:“剩下的你自己搞定,等会我和我的人就会在寺庙里搜查,然后就来吃你们弄的那个什么斋菜。 我也很想知道,能不能吃到半截的铜板呢。” 于校尉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便走,留下了刘益守独自一人在厨房。 某个人毫无疑问是在“磨洋工”,刘益守似乎有点明白于校尉到底想做什么了。 …… 洛阳青阳门位于城北,附近权贵聚集。 因封建时代的风水有“坐北朝南”一说,所以洛阳城素有“北贵南贱”的说法。 在某个极具规模,堪比王宫,又奢华得如同天上仙宫一般的府邸内,正举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食神大赛”。 “快点吃!前十个吃完的,每个赏绢十匹!” “谁吃到半截铜钱的,赏王爷贴身侍女一人!” “最后十个吃完的,砍断双腿,逐出王府!” “每多吃完一盒,就赏赐一匹绢。” 刘益守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今天拿来卖的那个什么斋饭,已经被洛阳城的某个大人物“包场”,现在堆积如山的“盒饭”,正在被府邸里的下人们分食。 并且正在举行一场残忍又令人瞠目结舌的比赛。 宽敞的院落里,下人们红着眼睛,狼吞虎咽。 堂屋内的上座,有个微胖的中年人,穿金黄与鲜红混织而成的华贵丝绸,正眯着眼睛看着院子里吃相狼狈的下人,嘴角露出微笑,看上去慈悲而富态。 “王爷……圣明寺今日的佛餐,都在这里了。” 狗腿模样的内侍,谄媚说道。如果刘益守在这里,就能一眼看出,此人就是当初要将他掳走的那一位权贵家奴。 “吃出半枚铜钱来,就能登基当天子么?” 中年富态男疑惑问道。 这一位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极为不着调,可这次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刁钻了,饶是狗腿总是“智计百出”,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种问题。 显然,这位王爷的关注点有点跟常人迥异。 那个什么宣武帝吃出铜钱以后就顺利登基的佛语故事,这不明显是扯淡的么!可问题是,有的人明明长着一副猪脑子,偏偏手里的权势又大得惊人。 他随便翻个身,就能把你压成肉饼!不赔笑,你还能怎样呢? 做人难,做狗亦难,做权贵家的狗,难上加难。 狗腿子讪笑一声,没有搭腔。 “笑什么,问你话呢。是不是吃出铜钱来就能登基为天子?” 富态男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狗腿子无言以对,如果吃出半枚铜钱就能登基做天子,还轮得到眼前这位爷么?他自己去试试难道不香? “王爷,还记得上次奴给您说的那位美男子么?” 狗腿子压低声音说道。 “记得,不过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吃出铜钱是不是就能登基做天子。” 富态中年男依旧不依不饶。 “王爷,那个人,正好跟这件事有点关系。” 狗腿子三角眼眯起来,看上去似乎有了主意。 果然,富态中年男一听这话,立马就来了精神。 “说说看,说细一点。” “喏。是这样的,此人上次被崔冏劝说后,就到了圣明寺里,然后圣明寺就推出了这个佛餐。那么……这岂不正好说明了,他跟佛餐密切相关么? 只要把他找来,佛餐的事情可以解决,王爷的心头之患,也可以解决啊。” 看到富态中年男逐渐舒展开的眉头,狗腿子悄悄的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位爷给唬住了。要不然以这一位喜怒无常的性格,打断自己双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你总算是做了件好事。这样,你去圣明寺请他过来,客气一点,别像上次那样绑一个粗鲁汉子回来打了。” 富态男漫不经心的说道。 “喏,在下这便去。” 狗腿子眯着三角眼转身便走,心中把自家王爷狠狠骂了一顿。 蠢笨如猪,胡作非为,见识短浅,偏偏,就是身份高贵得吓人,手里掌控的财富更是吓人。 “崔显,回来!” 富态男又叫住这位名叫崔显的狗腿子。 其实吧,崔显的妹妹,还是这位富态男的小妾,他应该也算是对方的便宜“小舅子”。 不过很显然,这位王爷根本没把他当人看,哪怕他出自博陵崔氏旁支。 “王爷有何吩咐?” “这样,你引路,本王亲自去一趟。” 富态男面色诡谲的说道,似乎在想着什么骚操作。 “王爷,您每次出行,都非常……热闹。如今洛阳城内正在四处搜捕入宫行刺天子的刺客,现在出行,似乎……有些高调了啊。” 崔显为难的说道。 他身边这位爷,每次出门的动静,恨不得让整个洛阳城都知道。如今局势如此紧张,他这么跋扈,在城里这么横着走真的好么? “崔显,你记不记得当初你送你妹妹来王府的时候,本王是怎么说的?” 富态男略有得色的说道。 “呃,时间太久,不太记得了。” 崔显言不由衷的说道,眼中凶光一闪而过,又很快隐没不见。 “本王说过,洛阳城里,本王虽然不是天子,但本王的气派,要是最足的那个。吃饭,本王要吃得最好,府里的奴婢妾室,要比皇宫里更多,更美。 出门,本王就是调门最大的那一个,谁也不能比本王调门更大!你懂么!下去准备吧,准备好了通知本王一声。” 富态男嚣张的说道。 当然,他也有嚣张的资本。 …… 圣明寺的佛堂里,于校尉冷着脸,站在大佛前面,宛若保护大佛的金刚。一位亲兵匆匆忙忙的进来,在耳边低声道:“于校尉,没有发任何现。” 又是一个“没有发现”,算上这个,所有小队在寺庙里都是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找到。 正在这时,刘益守从后堂走了出来,用裹着麻布的手跟于校尉打了个招呼说道:“东西已经做好了,还请于将军移驾后院,因陋就简的吃一顿便饭吧。” 于校尉看了看刘益守左手上带血的麻布,若有所思,并不搭腔。 他像是悟出什么一样,绕到大佛后面,随意看了看,又绕到大佛面前,最后嗤笑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行了,那就这样吧。各位还是把寺门守好,万一进来什么歹人,你们被殃及池鱼那就不好了。 那位,可是入宫行刺天子的刺客,各位若是知道什么线索,务必立刻前来跟我说,可不要自误才是。” 在场几乎每个人的脸都是绷着的,唯独刘益守像是没发现会有什么大事一样,整个人都有点懵,或者叫另类的淡定。 于校尉有些欣赏的看了刘益守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要不一起吃?” “好啊,那就一起。” 后院吃饭的宫廷禁卫,自然是没什么吃相。这些人粗看凶神恶煞的,可你若是跟他们近距离接触,其实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平凡甚至平庸,当然,于校尉显然不是一般人。 刘益守发现他吃得很快,而且虎口上全是老茧,似乎武艺不俗的样子。 “于将军来自边地?” 刘益守轻声问道。 “那是自然。” 于校尉明显是在想问题,随口应付了一句,说出口才大感不妥。 “对于胡太后来说,或许边地将领作为宫卫首领,比洛阳本地人更可靠。起码,边地将领想把太后卖给洛阳权贵,洛阳权贵也不敢伸手去接。” 刘益守压低声音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 于校尉有些意外的看了刘益守一眼,完全没料到他居然能有如此见识。 自己麾下的这些亲卫,其实多半都是洛阳的勋贵子弟。可是胡太后却坚持让自己这个边地将领当统领,或许理由正是刘益守说的那样。 胡太后没了,他这个边地将领出身的统领,也就没了前途。当然,这是在一般情况下。 “你很不错,有没有兴趣在我身边当个亲卫。” 于校尉殷切的看着刘益守问道。 “在下,连拿刀都很吃力。” 刘益守不好意思的伸出那只裹着麻布,还带着血腥气的手说道。 “无妨,人各有志。” 于校尉微微点头,没有继续劝说。他吃完饭,在刘益守肩膀上擦了擦手上沾着的油,意味深长的说道:“洛阳乃是是非之地,如果你能走的话,尽早的离开洛阳吧。或者早点去城门那找我,在我身边当个亲兵也行。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灾难来临的时候,细胳膊细腿的,抵挡不了大势。 对了,胡太后好男色,我不抓你,不代表别人不抓你,出门记得伪装一下。” 于校尉重重的拍了拍刘益守微微有些单薄的肩膀,对着后院里蹲着吃饭的宫卫吼道:“都吃饱了吧,吃饱了,就去别的地方搜,就是掘地三尺,今日也要把人给找到!” 随着他一声令下,有些懒散的宫卫们抓起丢在地上的兵器,鱼贯而出的离开了圣明寺,自始至终,都没有跟寺庙住持道希大师打招呼,显得极为无礼。 于校尉一行人离开之后,危机解除,刘益守来到佛堂,看到崔冏正凝神看着自己,他一屁股坐到打坐的草垫上,双腿都在发抖。 “我还以为你不怕呢,跟那位于校尉谈笑风生,你都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啧啧。” 崔冏对洛阳的“行情”似乎相当熟悉。 “他是怎样一个人?” 刘益守好奇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 崔冏长叹一声。 第8章 做人不能有傲气,但岂能无傲骨 “说起于校尉,还真是个……传奇人物,他好像很欣赏你一样。” 崔冏有些感慨的说道。 道希大师等人也围过来,听崔冏“讲故事”。 “于校尉啊,早年跟我一样,明明可以出仕了,他偏不,他偏要在家读书。 当然了,这种人嘛,跟我一样,心中都是有几分傲气的嘛。 但是呢,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州郡级别的官员,完全不入他法眼,但是三公九卿之流,那必须等待时机。 所以就一句话,官太小了,我不去,你说厉害不?这话我都不敢说啊。” 崔冏说得唾沫飞溅,刘益守听了直摇头。要是能在崔冏嘴巴上面安装个过滤器就好了,这碧莲老是拿别人跟他比,何必自己找不痛快呢? 只不过,于校尉怎么入了宫,当了卫队首领呢? 虽然说这家伙没有转移到“太监路线”上,却也算是脱离了原本轨道啊。 陈元康这种,才是人才应该走的捷径。 “后来呢,后来如何?” 开口询问的是老实人道静。 崔冏顿了一下道:“后来,我也不知道,听说他在边境屡立战功混出名堂,又被人诬告通缉了。不过最后怎么到皇宫来的,倒是值得大说特说。” 崔冏说话罗里吧嗦的,要不是看到众人面色不对,他可以东扯西拉一个时辰。 “我听别人说,于校尉拿着通缉令,来到官府门口,然后对官府的人说道,我来领赏,抓到通缉犯。 小吏便问他:通缉犯在哪里。 于校尉便说:我就是通缉犯,在这里,请把我押解去洛阳见太后。 后来他见到太后,痛陈利害,至于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后来太后就赦免了他,还任命他为宫卫首领,一直到今天。” 原来还有这么传奇的故事,刘益守亦是没料到于校尉有如此胆色,或者叫有勇有谋,运筹帷幄。这年头逃避通缉的办法有很多,藏在边境隐姓埋名未必不是条容易走的路。 可是于校尉却选择了一条相对难走,收获却极大的路,至于是福是祸,人生那么长,你怎么知道现在走的好路,不会成为未来的绝路呢。 “对了,那个倒霉蛋呢?” 刘益守这才想起来,佛龛下面还藏着个人呐。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那位受伤的信使拉出来,这家伙居然睡着了,呼吸平稳,身上虽然有血迹,但已经干涸,没有再失血了。 这是怎样怪兽一般的身体啊! 刘益守啧啧称奇。 “对了,这信使叫什么名字?” 对于有着怪兽般恢复力的人,刘益守总会有点关注,当然,通常他的关注点跟常人都会相当不同。 道希大师和崔冏等人面面相觑,谁特么的会关注送信的人叫什么啊,他身上的东西比较重要吧! “他叫源士康。” 老好人道静面无表情说道。他果然是个老好人,如果不是心肠慈悲得要烂掉了,谁会关注一个送信的信使叫什么呢。 “源士康和袁世凯一字之差,这名字不吉利啊,难怪会中箭。” 刘益守喃喃自语的说着别人都听不懂的话。 “刘施主,天子的处境,事关天下苍生。这块度牒,提前给你了,请你务必去一趟并州。” 道希大师双手合十,对着刘益守深深一拜。 “呵呵,不可能,再见。” 刘益守站起身就想走。 拜托啊,虽然没有去过洛阳城外,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但是看于校尉做事的风格就知道,这年头真是人命如草芥啊!出门送信,那只有这位生命力堪比怪兽的信使大哥出马才行! 刘益守暗自揣摩,若是自己受了这样的伤,只怕早就死了! “施主……” 道希还想开口,刘益守立刻加快语速道:“大师,我死了是小,耽误天子的事情是大。这位源壮士身体如此强壮,相信没几天就能恢复的,到时候他再出城送信,岂不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可还行? 道希大师恨不得那木鱼砸刘益守的脑袋。 “大师……在下可以的,只要休息几天……血书,不能交给其他人……” 躺在地上的源士康,醒了几秒钟,说了断断续续几句话,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不是吧? 道希大师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刘益守,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源士康,那似乎是在说:你看,我说这厮不顶用吧。 他伸手在源士康身上摸索,果然,在腰带的内侧,摸出来一个缝好的布条。上面透着红色的血迹。 “看来,这就是血书了。” 道希大师轻叹一声道。 不,这不是血书,这是催命符。 道希大师伸出手,将血书递给刘益守,但某人的手就像是跟裤子缝在一起似的,完全抬不起来。 画面就这样定格住了。 道希大师尴尬的不愿意收回手,刘益守打定主意就是不去接那个血书,嗯,催命符。 正当局面僵持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锣鼓的声音! 咚咚咚!锵锵锵! 叮叮叮!铮铮铮! 叮咚叮咚!铃铃嗡嗡! 嘤嘤嘤嘤!噔噔噔噔! 各种乐器,听起来不下十种。不仅有喧嚣的锣鼓,也有温和的丝竹。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却又不显杂乱。 佛堂内众人彼此张望对视,都被寺庙外面的乐器声给惊呆了。 这特么的是请了个乐队过来吧? “贫僧在洛阳不过数年时间,这等场面,也是头一次见,不过听说倒是听说过几回。” 道希大师淡然的对刘益守说道。 可恶,被他装到了。 “然后呢?”刘益守本来想怼道希大师几句,又担心对方将血书强塞给自己,内心十分纠结。 “然后?没有然后吧,赶紧把人藏在佛龛下面,将寺门打开吧。” 道希大师长叹一声,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 洛阳城北某处大宅门前,挂着“陈府”两个大字。此刻门口站着三个壮汉,一看就是边地打扮,穿得很粗鄙随意。 “在下贺拔岳,这是拜帖,我们想见见陈县男(陈元康)。” 为首的粗犷汉子,将手里的拜帖递给开门的书童。 拜帖上写着“太学生贺拔岳敬上”,非常简单的一行字。 书童收好拜帖,想起近日陈元康对自己交代的,如果有陌生人来找自己,语气甚为恭敬客气,那么就直接通传,不在家的话,那就告诉别人自己去了哪里。 于是这位年轻的书童点点头道:“我家先生不在,他说今天会去圣明寺,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那我们晚点再来拜访。” 贺拔岳对着书童恭敬一拜,书童也还礼,随后“啪”的一声关上府邸大门。 “一个文士,整日不读书,却四处乱跑,我看这个人,很不着调!” 跟在贺拔岳身后,跟他长得很像的一个汉子不屑说道。 “阿胜,闭嘴!如果你再这样,就不要认我这个兄弟!” 贺拔岳似乎生气了,那位叫阿胜的,名字是贺拔胜,是贺拔岳的哥哥。但贺拔岳明显有勇有谋,见识过人。贺拔家三兄弟,很多事情都是以贺拔岳拿主意。 “乱世将至,我们贺拔家的人,骑马射箭可以,带兵打仗也行,唯独很多事情不能考虑周全。若是有一个军师在身边,那是如虎添翼的事情。 陈元康是我们唯一能请得动的人了。” 这年头有没有智计过人,运筹帷幄的家伙呢? 实际上是有的,而且并不是天下无双之类的稀罕货色。 只不过,自己可以驾驭,自己同时又看得上的,也就陈元康这样的“少壮派”了。如果这个人没请到,那么接下来自己在尔朱荣麾下打拼,无异于“裸奔”。 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贺拔胜点点头,自己老弟贺拔岳说得非常有道理,不愧是贺拔家脑子最好的那位。 “阿武,你怎么看?” 贺拔岳问身边那个明显要年轻一大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汉子。 “听大哥的,大哥要怎么弄,那就怎么弄!” 阿武洒脱的说道,一点都不在乎。 “阿岳,现在怎么办?” 贺拔胜低声问道。此处人多眼杂,并非久留之地,他们在这里等陈元康回来,非常不妥。 “请人要有诚意,我们现在,就去圣明寺!去会一会那个陈元康。” 贺拔岳拿出腰间的半枚铜钱,似乎这半枚铜钱就带着自己的气运一样。 …… 圣明寺的佛堂内,已经热闹得如同炸锅! 数十个奴仆,从寺庙门开始,就在地上铺羊绒做的毛毯,寺庙里的武僧本来想驱赶这些奴仆,可是当某个趾高气昂的下人将一根又粗又重的金条递给道静的时候,那些武僧们就缩回来了。 没法子,这些人虽然不礼貌,但是……他们给得太多了。 “这庙太脏了,要是不铺毛毯,怎么能让我们王爷高贵的脚去沾染那些俗气呢!” 某个铺地毯的仆人,这么对刘益守说道。 果然,这个时代的有钱人,脑回路你是无法理解的。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跟这比起来,也就小巫见大巫罢了。 很快,锣鼓停了下来,丝竹之音,却更加的张扬了。 十个穿着红裙的美人,一边转着圈,一边来回跳舞,交错前进开道,看得刘益守一愣一愣的。 脸魅,腰细,腿长,一个个都是十足的妖精,让男人在床上死翘翘那种。 恶奴开道,那都是俗人的做法了,你看看人家,舞女开道,边跳舞边奏乐,啧啧,这逼格简直……让人无法描述。 刘益守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那些跳舞跳得起劲的美人,那些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个英俊得超凡脱俗的年轻男子盯着自己,一个个更加卖力的跳,还有人对着刘益守抛媚眼。 刘益守偏过头,被那些火辣的目光所击败。 果然,只要别人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会是自己。 很快,他便看到了这一行人中的“正主”。 一个身材微胖,除了衣服和装饰外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这人身边站着的,正是当初指挥家奴,想把自己“抢走”的那一位!不过此刻那人收敛了嚣张的目光,低眉顺眼的在“正主”面前低语着什么。 “高阳王,您几年都没来贵寺了,这次是为什么事情而来的呢?” 道希大师不卑不亢问道,并不高大的身形,稳如山岳。那些丝竹之音也停了下来,跳舞的貌美舞女们,也停止了动作,退出了佛堂。 “一边去,我就是为他而来的。” 高阳王指了指正在发呆的刘益守说道。 他拍了拍手,几个健仆将道希大师从脚底开始抬起来,让道希大师坐在他们肩膀上,这种搞法,看得刘益守瞠目结舌。 寺庙里的武僧,想动手又不敢动手。毕竟眼前这位王爷,只要他不是要把寺庙拆了,那就不算自己“违反约定”。 就算是杀了道希大师,在这些武僧眼里,也是可以容忍的。他们的使命是守护寺庙,当有不可抗力的时候,优先执行这一条。 更何况高阳王还没对道希大师怎么样呢,嗯,目前还没有。 “啧啧啧啧啧,果然,崔显说得不错,真是人间美色啊。” 高阳王搓搓手,看着刘益守,有些兴奋的说道:“不是本王没见识,而是本王真没见过比你长得更好看的男人了,怎么样,今日跟我回一趟高阳王府?” 这样也行? 一时间,刘益守感觉眼前似乎有一盆绿头苍蝇在晃悠,让人恶心得不行。 伺候富婆已经让人很难堪,但是更难堪的,是让你去伺候“富爹”! 你说这年代的人,怎么破事就那么多呢?这一路开道的也有十多个貌美舞女了,还不够你玩么? 那些腿都够我玩十年啊! 刘益守在心中疯狂吐槽,脸上却是如同瘫掉一样,那是种什么表情也没有的冷漠。 “好,我就喜欢你这种冷冷的,对我不假辞色的类型,这样才有感觉!” 高阳王兴奋的搓搓手,围着刘益守转圈,但是并没有像某些油腻男一般动手动脚的。这让刘益守心中涌起一股好奇来。 不过这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因为可以预料的东西,哪怕再凶恶,总有应对的办法。真正可怕的,仅仅只是未知而已。 崔显看着刘益守的眼神很冰冷,因为这个人,让自己丢了一次大脸。 然而刘益守却惊讶的发现,崔显看高阳王的眼神,似乎也藏着杀机,这就令人有些好奇了啊。 “也好,那就去一下。” 刘益守洒脱说道,对着道希大师,双手合十,躬身一拜。 “这就对了嘛,我那里很好玩的。” 高阳王目的达到,叉着腰哈哈哈哈的开怀大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了圣明寺。 第9章 但是我很欣赏他 不得不说,圣明寺的位置还是挺偏的。 陈元康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微微有点喘。当然,这跟他经常在女人肚皮上打转转有关。毕竟沉溺于女色的人,身体就定然不会特别壮。在这一点上,他被处男刘益守完爆! 他今日来,是请刘益守当自己小弟的……呃,叫书办也行。总之就是帮小刘同学混一份职业,然后每天在尚书府里打酱油,工作一个时辰以后就回家,随便去哪里浪都好。 尚书府里都是些老学究,或者是无能之辈靠着裙带关系上去的(陈元康其实也是),陈元康跟他们没什么话好说的。 进入圣明寺,进入佛堂,没看到刘益守的人,却发现这里的气氛异常凝重。 “呃,大师,这里是出了什么事么?” 陈元康看到道静在唉声叹气,于是不理会老神在在打坐的道希大师,直接跑来问这里的“二把手”。 “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刘益守的人,长得很俊朗那个。” 他看到道静不说话,又补了一刀。 “被高阳王的人抓走了。” 道静摇头叹息道,一副颇为惋惜的样子。 听到这话,陈元康大吃一惊! 高阳王是什么人?这个人呢,其实一言难尽,不过有一件事,就可以知道这厮是什么人物了。 陈元康的恩师李崇有一天到高阳王家里吃饭,看到高阳王的饭桌没吭声。回来就对随从说:高阳王的一顿饭,顶的上自己的一千顿饭。 一桌子菜能让李崇这样的大人物吃一年,那换成普通人家,要吃多少年?李崇乃是孝文帝元宏表弟,平日里生活可不节俭,也是很奢侈的。 只是跟高阳王比起来,彻底沦为了弟弟。 这种人,把刘益守掳走,能有好事么? 可惜陈元康恩师李崇已经死了两年,人走茶凉,他的面子已经不顶用了。 “唉!” “唉!” 同时两声叹息,陈元康诧异的看着离自己不远,身边有个药箱,正在叹气的年轻男子。 “还没请教……” “陈元康。” “崔冏。” “幸会幸会。” “有兄台陪在下,在下也不会寂寞了。” 崔冏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陈元康说道。 “啥?” 陈元康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崔冏指了指远处的寺庙大门,似乎正在缓缓合上。 诶? “发生了什么事?” 陈元康觉得事情好像有亿点点不妙,他有些迷惑的看着崔冏。 “这位施主,请随贫僧禅房一叙。” 道希大师走到陈元康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魁梧的武僧。 …… 府邸里有山,山里面有泉水,有凉亭,还有河流环绕,有花园,占地极大。刘益守觉得,只怕北魏的皇宫,都没有这座府邸气派,天知道有多大啊,只知道在城北。 一行人来到一座宽敞的堂屋里,支撑起屋子的,都是两人环抱才能抱住的粗大柱子,这玩意,似乎在建皇宫的时候才用得上。 高阳王府居然也有! 这可不是土豪能有的待遇啊! 刘益守猜得不错,这座府邸,正是宣武帝当年赏给自己的叔叔高阳王的。一般来说,皇族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很好才是。 但是宣武帝跟高阳王之间的关系,就非常要好。当然,这也是因为高阳王在公开场合表示,自己就是“穷则行为艺术”的代言人,要将一切不合理的行为艺术进行到底! 衣食住行,鲜衣怒马!皇帝有的他要有,皇帝没有的他更要有!皇帝宣武帝来当,享福他这个叔叔来享,岂不美哉! 在这样一种大环境下,高阳王就在洛阳皇宫不远的地方,过起了自己平平无奇的小日子。 “除了崔显,所有男人都出去。” 高阳王坐在大厅主座,满是威严说道。话音刚落,众多男仆鱼贯而出,非常自觉。 刘益守亦是转身便走,高阳王说所有男人嘛,那他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诶?你去哪里啊?来人啊,拦住他拦住他,今天他走了,那游戏还怎么玩啊!” 高阳王一看刘益守也往外走,彻底急了。 几个漂亮女人拦住刘益守,见他帅得惊人,这些女人竟然一时间有些羞赧。其中一个雍容大气的红衣美人对刘益守点点头,低声道:“王爷未必是要杀你,但你今日若是走了,定然活不过今夜,莫要自误。” 得了,那位爷看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一看这些女人的脸色,刘益守就知道她们肯定见过府里不少人殒命。 “王爷,请问,叫在下来这里,您还有什么吩咐呢?” 刘益守微微有些不耐问道。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谁能忍受被权贵随意摆弄! “呃,事情嘛,到还真的有点事情。” 高阳王若有所思的说道,他指了指刚才跟刘益守说话的那位红衣美人,对刘益守问道:“你觉得她如何?” “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秀而不媚,仿若扶风杨柳,美不可言。” 刘益守“面无表情”冷淡说道。 听到这话,红衣美人羞红了脸,而其他美女,都满是期盼的看着刘益守。 毕竟这里站了足足一百多个美女! 那些火辣辣的目光,让刘益守浑身都不自在。 “本王记得你是叫徐月华,你唱歌很好听,各种乐器都用得出神入化,对吧?” 高阳王满是探究的问道,看不出喜怒来。 徐月华挺起饱满的胸膛,微微有些自傲道:“王爷所言不虚,而且奴婢对舞蹈也有些研究。” 嗯,看出来了,毕竟你腰那么细,腿那么长,不跳舞的话,不可能保持这种身材。 刘益守在心中暗暗吐槽道,他发现崔显用贪婪的目光盯着徐月华,眼睛里恨不得喷火。 一时间,他似乎有所感悟为什么崔显看高阳王会有那么的仇恨了。 当你天天幻想的女人,被某个权贵王爷玩腻了,玩到不想玩的时候,你也会恨那个权贵的。 舔狗真是可悲啊! 刘益守看向崔显的目光有一些同情,但是跟他这条从后世来的咸鱼有什么关系呢,想当舔狗那就继续舔吧。 “嗯,本王记得,你还是处子之身,对吧。毕竟本王的女人那么多,还轮不到你,当然,也可能是本王记错了。” 高阳王回忆了一下,他睡过的女人太多了,都是美女,所以反而记不清楚有没有上过徐月华了,有极大可能是没碰过。 “奴婢……还是处子之身。” 徐月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当着一百多个“姐妹”的面说这样的隐私,简直让人想死。 崔显一脸错愣,就是刘益守,此刻也是难以置信。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不敢问,更不敢去试探。 “嗯,那就好。如果你不是处子之身,我会要你的脑袋哦。” 高阳王出言威胁道。 徐月华看着柔媚,但内心似乎非常刚强。她对着高阳王行了一礼道:“王爷可以找婆婆来,任何时候都行,给奴婢查验,眼见为实。” 她也是豁出去了! 听到这话,高阳王微微点头,喃喃自语道:“那还不错,没有便宜我那几个儿子。” 刘益守和徐月华,甚至包括崔显在内,都明显松了口气。事实上,崔显也不知道高阳王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觊觎徐月华已经很久了,本来打算最近提出来,让高阳王将其赏赐给自己。上次抓刘益守,就是为了这事。 毕竟,高阳王是个很现实的人。你找他要东西,必须要同等的来换才行。 “嗯,不错。那你呢,年轻人。你有过女人没有?” 高阳王一脸戏谑的看着刘益守问道。 老子处男的事情,难道你要拿出去到处宣扬? 刘益守恨不得给高阳王几耳光,他继续冷着脸说道:“没错,在下就是从来没有碰过女人!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嗯,我相信你是。” 高阳王说出了这句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话。 “那么,你们可以开始了。” 高阳王有些兴奋的说道。 “开始什么?” 刘益守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徐月华却已经吓得俏脸煞白。 “男人跟女人在一起能做什么?还用我教你么?哦,对了,毕竟你没碰过女人嘛,可以理解。 来人啊,在地上铺个毛毯。好了,你们可以开始了。” 啥? 刘益守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爷,你是说,让我跟她,在这里,来一发?” 高阳王的话,让刘益守三观崩坏。 “来一发?这个说法有趣,就是这个意思吧。怎么样,美若天仙,处子之身,没有埋汰你吧?我对你好不好?没有让你做奇怪的事情吧。” 高阳王的笑容,朴实得像田间老农。 你以为有权有势的人过得不快乐么?不,人家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鲜卑权贵受到拜火教的影响,很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人伦之事,并将自己的妾室赐给身边的近臣和侍卫玩耍。 史书中多有记载。 不过刘益守显然是对这种事情很是不能接受。 要知道,现在跟徐月华当众来一发,只是高阳王的“赏赐”,他认为这样是看得起你。至于对方要做的事情,还没摊派到你头上呢。 所以这就是个连环套,高阳王可能将徐月华赏赐给刘益守,不过相对的,刘益守也要为高阳王做事,做那些常人做不到,只有他这种帅哥能做的事情。 想想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抱歉,我拒绝。” 刘益守冷冷的说道,大厅内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虽然徐月华没有当众跟男人做过那种事,但不代表在场一百多美女中没有人经历过! 她们更是知道,很多男人看着衣冠楚楚的,当众做那事的时候,比谁都要狂野! 像刘益守这种,一边是绝色美人诱惑,一边是生死考验威压,还能严词拒绝的,当真是一个都没有。 “如果拒绝我,你会死哦,死得很惨那种。” 高阳王明显有些不高兴了,确切的说,他是觉得刘益守不识抬举! 老子准备了一个还未被人碰过的雏给你,你居然不给面子! “说说看,如果说得好听,我可以饶你一命。” 一时间,高阳王也想听一听,为什么有人敢违抗自己的命令。他对刘益守这个人,有点兴趣了。 “很多事情就像是泥潭,你一旦做了,就陷进去了,再也出不来。” “今天我当众做了那种事情,就沦为了禽兽。下一步,王爷会不会想让我挑战一下耐力,看跟这位美女妹妹多少次,才会体力不支呢? 再后面,会不会很多男人一起,或者很多女人一起呢? 王爷的兴趣是没有止境的,而我的能力和羞耻,是很有限的。” 话说出来,大厅里一百多位形形色色的美人,都对刘益守肃然起敬。有佩服,有遗憾,有惋惜,更是有人被刘益守那俊朗的外表和坚贞不屈的精神所折服。 高阳王坐直了身体,微微点了点头道:“有点意思,继续说下去。” “看上去我是有路可以走,其实我根本没有路走。无论是按照王爷安排的路,一步步走到深渊里面,还是被王爷直接剁了,最终的结局,并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坚决点呢?人可以没有傲气,但是不能没有傲骨,我现在就是穷得只剩下这一身傲骨而已,你要的话,就送给你熬汤了!” 刘益守可不想成为将来史书上的注脚:“高阳王招某俊男,与其奴婢当众媾和,甚乐。”之类的。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啊!” 高阳王笑了,一边拍巴掌一边笑,只是这笑容有点冷。 “王爷,此人桀骜不驯,只怕是……不如杀之,以绝后患。” 崔显在高阳王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虽然声音很小,但由于大厅的传音效果很好,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众多美女都是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崔显。 不得不说,刘益守这卖相和精神气,真是太招女人喜欢了。他若是今夜留宿高阳王府,指不定真有美女自愿去“侍寝”。 “你真这样觉得?” 高阳王有些疑惑问崔显。 “对,在下怕他将来对王爷不利。杀了是为了王爷好。” 崔显三角眼中凶光毕露。 “但是我很欣赏他。” 高阳王摇了摇头,对崔显说道:“你,还有其他人,一起出去,徐月华留下,你陪这位小兄弟,跟我一起去卧房吧。” 他看到崔显愣着不动,有些不满道:“滚啊,要我叫人赶你走?” 第10章 逆转裁判 刘益守好奇的打量着高阳王的卧房,虽然富丽堂皇,但也就床大点,软点,装饰华丽点罢了。 甚至房间的规模,比寻常的卧房还要小一点点。 据说人身上都有“气”,住太大的房子,“气”容易散掉,人也就活不长了。估计高阳王对于这些也略有所得,所以卧房特别小。 值得一提的是,此地并未出现任何“助兴”的下流玩意,连张XX图都没有,似乎有些不符合高阳王渣男的人设。 太普通了,简直是掉BIG。 “别看了,本王已经有半年没有房事了,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这里,具体的,不便多说。” 高阳王淡然道,说出这等秘辛,竟然丝毫也不觉得羞愧。只能说他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修炼到家了。 怪不得,如果不能人道,卧房里又有无数X暗示的东西,那不是纯粹给自己添堵么? 刘益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喜欢她么?” 高阳王指着徐月华,然后笑眯眯的问刘益守。 “美人如玉,自然是喜欢的。” “那么,这个女人,本王送给你了。” 高阳王豪爽说道。某人面无表情的等着下文,脸上看不到一丝兴奋。 “不过呢,你要替本王去做一件事。” “要是给胡太后当面首这样的事情,那王爷就不必开口了,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刘益守选择直接硬顶! 徐月华暗暗为身边这位帅得不像话的年轻人担忧。 高阳王平日里不是经常发怒,但这不代表他不经常杀人。更何况,徐月华觉得刘益守似乎要激怒高阳王了。 果然,高阳王想说的话被刘益守直接堵在喉咙,面色迅速的晴转阴了。 “这也不要,那也不行,本王已经忍你很多了,莫非你想白白从我这里把美人弄走?你何德何能?” “我没有要弄走美人啊,我只是想独自离开而已。” 刘益守满脸无辜,他觉得这高阳王太特么喜欢给自己加戏了。 “那你还说美人如玉非常喜欢?” 高阳王是真的生气了。 “喜欢而已啊,这又不是什么错,但喜欢不代表要占有啊,哪里不对劲了?” 刘益守理直气壮说道。这下高阳王也没了脾气。 他心中的喜欢,就是抓过来直接丢床上,然后就是占有。 在高阳王心目中,喜欢和占有是等同的概念,并且整个魏国,除了皇位以外,就没有他弄不来的东西! 然而刘益守的喜欢,只是看着顺眼而已。 两个人的思维不在一个纬度。 他们根本无法正常交流,跟对方聊天完全是鸡同鸭讲。 高阳王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羞怒,看着刘益守问道:“你觉得本王如何?” 某人想了想,继续若有所思道:“不恨生不见石崇,只恨石崇不见我。” 听到这话,高阳王猛的一拍大腿,走过来紧紧握着刘益守的双手,激动的说道:“知己啊!本王这么多年了,没有听过如此顺耳的话。 那行,就凭这句话,徐月华送你了,你们可以走了。” 诶? 刘益守呆住了,徐月华小嘴微张,接着又用白皙的手捂着嘴,她害怕自己会高兴得哭出来。 “呃,好像这样也不太好。” 高阳王的“激动”,貌似只维持了几秒钟。 以至于刘益守他们连步子都来不及迈出,王爷就要反悔了。 “你们先在这里坐会,我去想想再来。” 高阳王慢悠悠的出了卧房,只剩下刘益守跟徐妹子二人面面相觑。 “崔显对你有觊觎之心,你知道么?” 刘益守冷不丁问道,吓了徐月华一跳。 她原以为这位大帅哥冷酷不可接近,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询问起来。 “奴知道,他骚扰过奴几回,不过没有得逞,毕竟奴是处子还是王爷的人。” “崔显为什么在高阳王府里权力很大?” 刘益守接着问道。这一点很重要,他刚刚想出来一个疯狂的计划。 只要几个关键点合乎推测,那么就可以干他一票! “崔显妹妹,是被高阳王看中宠爱的,虽然不是正妻,但正妻卢氏已经去世多年。 不过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崔氏被高阳王幽禁了,崔家兄妹的处境不是很好。” 徐月华有些迷惑不解的说道。 “崔显或者崔娘子,高阳王必杀其二人,或许就在近期。” 刘益守沉声道,此刻他看起来沉稳老道,一点也不似刚才的尖锐如刀。 “王爷怎么会杀崔显?”徐月华不敢相信道,几乎是喊了出来,因为她知道一些刘益守不知道的事情。 “崔氏一定有子嗣,而且是嫡子,我说得可对?” 刘益守的样子看起来很自信。 “正是如此,崔氏生嫡子元泰,正因为这样,王爷才不会杀崔娘子和崔显啊。” 徐月华正是因为这个,才觉得崔显在王府里的地位稳如泰山。 “不,正因为崔显知道王爷太多秘密,将来祸起萧墙之时,他必定杀死王爷所有庶出子嗣,以保元泰。 毕竟元泰娘家人没什么权势,崔显什么人你也看到了,世家出身却甘愿入王府当管家一类的家奴,难道只是因为王爷对他好么? 高阳王难道对他完全信任?” 刘益守知道,自私自利的渣男,对任何人都绝不会毫无保留。崔显怎样,高阳王再蠢也该有所警觉,从幽禁崔娘子的事情看,崔显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 刘益守一番话,令徐月华茅塞顿开,这王府就是缩小版本的北魏皇室。 而北魏素来有立嫡子后就杀其老母的习惯。刘益守的话不像是信口开河,倒很像是对未来的预演和解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 徐月华现在明显把刘益守当成了“自己人”。 “你不要说话,我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刘益守眼中寒芒闪过,老虎不发威,把他当病猫呢! 当日崔显笑得有多嚣张,今日他就让这碧莲哭得有多凄惨。 “我这个人,平日里虽然与人为善,但报仇起来,那可是从早到晚的。” 刘益守露齿一笑,竟然让徐月华有一丝害怕。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对方能够做到这一点。 不一会,高阳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哪怕刘益守在高阳王府里见惯了美人,徐月华更是姿色顶尖,也被高阳王身后两个美女给镇住了。 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高阳王这个大色狼,不打徐月华的主意了。因为徐月华在府中的定位,是“歌星”+“演奏家”,她有艺术专长,如果高阳王选择特别多,肯定轮不到她陪睡。 而身后两个美人,明显就是“以色事人”的。 真别说,高阳王这厮,还挺会搭配资源的。 有艺那就卖艺,有色那就卖身,资源优化配置。 刘益守在心中暗暗点评了一番,这位王爷在朝政上毫无建树,倒是管理府邸管理得像模像样的。 “自从本王不能人道后,都是这二位美人,为本王保守秘密,掩人耳目。 别人都以为她们受宠,实际上她们都是在守活寡,本王心有不安啊。” 高阳王叹息着说道。 刘益守心中大为警惕,眼前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太喜欢搞事情了。现在都不能玩了,还盯着下三路,有意思么? “所以?” “今晚留下来,陪陪本王的这两位爱妾,让她们舒舒服服的,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带着徐月华走了。放心,本王会赶走院子里所有下人,保证无人偷看你们。” 呃,这种要求,听起来很像是前世已经绝迹的“富婆借种”诈骗案。 刘益守只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诞了,你不想睡妹子,结果有人千方百计求你睡,睡的还是这样千娇百媚,美艳不可方物的年轻妹子。 一时间,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人生观价值观受到极大冲击。 免费让你吃一顿,明天早上还能打包带走一个。如果不答应,极有可能小命不保。 不得不说,高阳王的举动,大大出乎了刘益守的意料。 徐月华在一旁暗暗着急,几乎是想替刘益守答应下来。她看得出来,高阳王这是难得的发了善心。 这两位绝色美女,一个叫脩容,另一个叫艳姿,都是高阳王起的绰号,足以见得喜爱。 要知道,徐月华这种美人,都没有资格起名,都是直呼其名而已。 “王爷厚爱,不过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刘益守居然拒绝了!他面色肃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只是徐月华,就是高阳王和那两位美人,都莫名惊诧的看着刘益守。 “不识抬举!你这是不识抬举!本王何曾这样大方过,你这是存心让本王难堪!” 高阳王直接就怒了!完全在徐月华的意料之中。 “王爷,请屏退其他人,在下有些要紧事跟王爷说。等把事情说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王爷那两位爱妾,在下是不会碰的,嗯,徐月华也不会。” 刘益守拱手行礼道。 高阳王的怒火瞬间熄灭,看了刘益守两眼,摆摆手,三位大美人顺从的退到屋外。 “王爷,太后的事情,不必担忧。色衰而爱驰,太后腻烦了面首,那么面首自然就会失去影响力。 而若是有人杀王爷,那么洛阳城内自然是人人自危,所以王爷不会有事。如果王爷有事,到时候您派个人取在下人头,亦是不碍事。” 没想到刘益守一语道破自己内心深处最为惶恐的事情,高阳王脸上顿时表情不自然起来。 “胡太后宠信郑俨等人,并淫乱宫廷,路人皆知。但他们尚且还不敢对付王爷您。您也不必想着拿在下作为对付郑俨的武器。 以静制动,取胜之道,王爷以不变应万变,魏国的皇位,胡太后无论如何也没法自己去坐,只要还是元氏的人当皇帝,您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多做多错,不做就不错,只看他们做错事就行了。” 说完,刘益守对着高阳王深深一拜。 “嗯,你说得也未尝没有道理。” 高阳王心中已然被刘益守说服,只是还有些嘴硬罢了。 拿一个新面首去对付一个老面首,看上去是骚操作,实际上则是蠢到家的行为。由此可见,无论是胡太后一帮人,还是高阳王,政治智商,全都是负数,唯独有点点小聪明罢了。 刘益守心中暗暗叹息,这个国家果然如崔冏所说,神仙难救。 “所以,你就给我出了这个主意,然后就让我把徐月华给你,对吧?” 高阳王眯着眼睛问道。 “不是,其实在下只是想离开而已,对于徐月华,并无兴趣。” 刘益守摇摇头说道。 你以为跟歌星影星什么的混一起就好了?前世山西有个煤老板儿子娶了明星,没几年就破产入狱了。这种只会唱歌跳舞的妹子,带回家有什么用? 刘益守一点都不稀罕,他是发现徐月华很想离开高阳王府,才没有当着对方的面拒绝。 “你是说,我把你送给胡太后,也没什么用,说不定你会成为下一个郑俨,因为我感觉你比他聪明多了。” 高阳王自言自语说道。 似乎挣扎了许久,他终于说服自己,刘益守的政治智商,确实是碾压了他,这才不甘心的长叹一声。 “王爷要相信,如果胡太后没有您的支持,那么无论她有多少面首,无论面首都是些什么人,都缺乏来自皇族的支持。 所以王爷什么都不需要做,不做,即保持了威慑。真要使出手段,反而落了下乘,被胡太后等人看轻。” 刘益守对着高阳王又是深深一拜。 这话算是说到对方心坎上了。也让这位北魏皇室重臣满心愉悦。无论刘益守说的是不是真的,起码这马屁非常奈斯。 “行吧,你走吧,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了。” 高阳王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算是把从前的事情翻篇了。 “对了,王爷放过在下,那么作为谢礼,在下也有件事想提醒一下王爷。” 刘益守郑重说道。 高阳王不由得也严肃起来,他沉声问道:“是什么事情?” “对于世家来说,给权贵跑腿打杂,乃是奇耻大辱。可是崔显居然对此毫无怨言,连王爷将他妹妹关起来,他都没什么表示,只怕他要么就不行动,一旦有所动作,必定能够重创高阳王府。 还请王爷对他稍稍留意一下。” 临走的时候,刘益守给崔显上了一道眼药,在心中期待他有福消受。 高阳王面色阴晴不定,居然没有询问刘益守是如何知道这些王府中人才会知道的“秘密”。他心中的某个疑问开始不停的放大,以至于根本就没注意到刘益守离开。 第11章 君子报仇也要从早到晚 高阳王府占地面积真的不小,刘益守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左边转圈右边转圈,几乎把王府全都逛了一遍,才算是走出大门。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今天这一关,过得真是相当不容易。幸亏这段时间对北魏的朝局多了些了解(主要是找陈元康打听的),要不然,还真是唬不住高阳王元雍。 怎么说呢,刘益守完全没有说谎,只不过,他隐瞒了自己所说的这些,最重要的,也是最关键的一个前提条件。 朝局的平衡,不会被外力所打破! 一旦有一支外面来的强大力量打破平衡,那么,元雍就会成为最先死的那一批人!还好,这位王爷的政治智商很感人,大概这些年都把精力花在行为艺术上了,要不然,今日刘益守定然会被剁成肉酱喂狗。 但话说回来,如果真是个政治智商足够的政客,又怎么会想用面首去对付胡太后和她的面首亲信团这种馊主意呢? “哼哼,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啊,崔显,希望你一路走好。” 刘益守忍不住得意的哼哼了两声。 高阳王不是没意识到崔显这个人有什么不妥,要不然,就不会把他妹妹崔娘子关起来了,这摆明了是不让崔显借力! 但是至于是哪里不妥,这位政治智商欠缺的王爷,其实也没有很明白。 所以刘益守就给他陈明了利害。 一个男人忍辱负重给你做牛做马,妹妹给你做妾,现在她还被你囚禁,结果到最后都毫无怨言,人家图什么? 高阳王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刘益守就告诉他,人家图的是你的身后事!图的是高阳王府数之不尽的财富和偌大的权力! 于是高阳王就明白过来了,至少是部分明白过来。 无论如何,这都够崔显喝一壶,不让他有精力来找自己麻烦了。等崔显回过神的时候,刘益守这条咸鱼,已经游走了,天知道会在哪里,反正不在洛阳就是了。 想到这里,刘益守忍不住大笑起来。 直到他看到一身红裙,宛若妖精的徐月华,站在街角,满脸幽怨的看着自己为止。 刘益守的笑声就像是被人勒住脖子的公鸡一样,突然停住。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徐月华,疑惑问道:“元雍让你给我送东西?” “是啊,他让我把自己送给你,带我走吧。” 徐月华微笑道,这一刻仿佛百花盛开。她确信,在两人第一次对视的时候,这个帅气又正气凌然的年轻男人,读懂了自己的眼神。 带我走! “你养我啊?” 刘益守一句话让徐月华飘到天上的心自由落体到地上,以为自己听错了。 “说说看,你会做什么?” 刘益守平静问道。 “唱歌跳舞,各种乐器妾身都会。” “然后呢?” “啊?” 徐月华风中凌乱,她会的这么多,难道还不够? “你会做饭么?” “不会。” “做家务呢?” “没做过。” “养鸡养鸭,耕田织布,缝缝补补,你会不会?” “呃……不会。”徐月华的自信被击的粉碎。她自幼就被当做乐师来培养,后来学习舞蹈,无论要不要侍奉男人,她所经历的,都跟刘益守口中那些“粗糙”的生活毫无瓜葛。 “这不就得了么。” 刘益守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你看你这双手,这么白,这么修长,做家务,会变黄,会磨损。 你看你的腰身这么细,你的腿这么笔挺,这么长这么美,生了孩子以后,腰要变粗,腿要变粗,变得你自己不敢照镜子。 田里劳作,风吹日晒,你白皙细嫩的皮肤要干枯,变得又红又黑,最后丑得自己都认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只属于天宫里住着的那样人,只有高阳王府这种地方,才养得起你这样的仙女。我只是个凡人,可养不起你,也不想因为生活的琐碎毁了你。 喜欢只是一时冲动,只是见色起意,当这种感觉消退,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毕竟,我也是会变老变丑的。” “懂么?” “不懂,我只知道,我不想回到那个锦衣玉食的地狱了。至于你说的,都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卖笑就要被人摆弄,要踏踏实实活着,就要接受你说的那些。 我可以去外面抛头露面养你啊,乐师还是可以混口饭吃的,我可以养活自己啊,甚至养你也可以试试,你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呢?” 听到这番话,刘益守原本的心思有了些许动摇。一个女人能说出这番话,很难得了。一颗柔软的心,是不应该被伤害的,刘益守一直都是这么认为。 “行吧,那你跟着我吧,只当是我养只猫好了。” 刘益守叹息了一声说道。 “以后我可以弹琴给你听啊,可以跳舞给你看啊。你想听羌笛我就吹羌笛,你想听琵琶我就弹琵琶。” 徐月华听到刘益守允许她跟着以后,兴奋得像是个四处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大概是王府压抑了她的天性,一旦解放,她便暴露出自己外向而热情的性格来。 “可以的,我期待你以后跳钢管舞给我看。” 刘益守给她开了个莫名其妙的玩笑。 “钢管舞?那是什么舞?” “忘掉吧,我随口说说而已。” 刘益守的脸,又变成了平静而深邃。徐月华有些痴迷的侧过头看着这张脸,越是看越是觉得喜欢。 有的时候,人的三观会跟着五官走。假如刘益守是个丑八怪,徐月华还会像现在这样跟着么?或许会,但很有可能则是不会。 看到漂亮的人,就会下意识的觉得这个人是好人,这是所有人的通病。 “对了,你怎么会出府呢?” 刘益守一边往圣明寺的方向走,一边好奇问道。他脱身是靠的口才与判断,徐月华要脱身,那真只能看高阳王元雍的施舍了。 “王爷说你赢了赌局,所以把赌注,也就是我,送给你了。就这么简单。” 徐月华说得轻松,只怕这里头有不少惊涛骇浪。 刘益守想了想,长叹一声道:“今日脱险真是不易,崔显送了你我一段缘分。” “嗯?” “越是想要的越是得不到,越是不想看到的事情越是会发生,人生常常就是这样,至少对崔显来说。” 刘益守对徐月华意味深长的说道,并未解释其中的关巧。 …… 高阳王府的某个卧房里,脩容和艳姿两位姿色还在徐月华之上的美人,殷勤的给元雍揉捏肩膀。这位权势熏天的高阳王,则是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王爷,如果,妾身是说如果那个叫刘益守的,要跟我们姐妹风流一夕,王爷会不会很心疼呢。” 脩容嗲着声音撒娇问道。这话可有些犯忌讳,不过平日里元雍很宠爱她们,更过分的话,她们都说过。 “没事,等你们三个爽完了,天亮我就会把你们三个一起活埋了,在地下亲热个够,哈哈哈哈哈。” 高阳王很是随意的说道。 脩容和艳姿的手臂瞬间就僵硬了,脸上的笑容像是固定住一样,根本没法变出其他的表情。 “哈哈,吓你们的了,最多把那小子活埋了,要埋你们,我哪里舍得啊。” 高阳王拍拍二女的手,哈哈大笑道。 正在这时,崔显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一进来,他就按奈不住来到元雍跟前,喘着气道:“王爷,您怎么就把刘益守放跑了呀,还把徐月华交给他了,他何德何能啊!” 崔显要气炸了,徐月华是他看上的女人,惊喜发现还是处子,怎么可以被刘益守这个混蛋夺走!这个女人就是死了也比落到刘益守那里要好啊! “不是跟你说了嘛,本王很欣赏他,所以就把徐月华赏给他了嘛。还是说,本王做什么事,都要给你通传一声?” 高阳王语气似乎极为不悦。 “不敢不敢。” “来人啊,崔显对本王不敬,把他关在柴房里,等候我发落!” 有权有势的人,常常就是这样任性,前一面还当你是狗腿子,下一秒就能杀狗做火锅。崔显难以置信的看着高阳王元雍,他激动道:“王爷,这些年,我帮你弄了不少女人,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您说翻脸就翻脸啊?” “对啊,我就是看你不爽了,所以想把你关起来,眼不见为净,怎么了?” 高阳王理直气壮的反驳道。 崔显还真是没法子跟这样的人讲道理。 “我把徐月华送给刘益守,就是故意要气气你,怎么啦?我不可以么?” 此刻的高阳王,话语中满是威严和不可置疑。崔显低下头,眼中寒芒疯狂闪动,他在心中发下毒誓,若是将来可以脱困,今日高阳王给他的耻辱,他必定百倍奉还! 嗯,刘益守跑不掉! 还有那个徐月华,也跑不掉! 崔显被下人拖走了,看起来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毕竟,他从前相当跋扈,得罪了府里不少人,现在很多人都巴不得他早点死。 …… “如果高阳王把你送出府,那么则是说明,他打算跟崔显摊牌。不说必死无疑吧,起码这家伙要九死一生了。 如果你没有出府的话,那说明元雍还念着旧情,他会把你赐给崔显,安抚一下对方。不过很显然,元雍这个渣男,对崔娘子的情义,早就消失殆尽了。所以崔显的结局已经注定,至少,在短时间内,他是没办法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回去的路上,刘益守耐心的跟徐月华解释自己是怎么跟高阳王解释,怎么策动对方进入他的“逻辑圈套”,怎么给崔显下眼药,怎么不动声色的借刀杀人。 这些东西说起来很简单,但是真正运用起来,是一环扣一环,稍微有点点失误,现在在身边的,就是刘死人,而不是刘大帅哥了。 “脱困的办法,不是跟元雍硬顶,强调自己不去,而是告诉他,我去亦是无用,反而会坏事。 这样,元雍也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所以我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剩下的收尾,只是多余的利息而已。” 刘益守侃侃而谈,那样子在夕阳的照耀下,有些别样的魅力。徐月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身子都有点软,只想对方揽着自己的香肩,在自己耳边说说情话……什么的。 比如说他在高阳王和一百多美人面前形容自己的那些,就很不错,她还想多听几遍,嗯,几百遍。 “我说……你都挤得我没有路走了,要不你挂我身上得了。” 刘益守无奈的白了徐月华一眼,这妹子一路上就是不动声色的靠自己手臂上,然后自己往右边挪动一点,她就变本加厉的靠过来一点。 都这么大人了,腿这么长不知道自己走路,长得又不胖,走点路能花费多少能量? 难道还想他刘大帅哥背着? 呵呵,想多了!女人就是不能惯着! “我的脚磨出水泡了,能不能背着我走?” 徐月华搓着手,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刘益守想开口拒绝,看到她软绵绵的眼神,又说不出口,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就这一回啊,我养你是当猫养的,你见过人背着猫的么?过分!下不为例!” 刘益守一边愤愤不平的碎碎念,一边将徐月华背起。 迎着夕阳,趴在刘益守背上,嘴角挂着傻傻的笑容,徐月华第一次感觉生活是那样温暖。对于她来说,爱情是来得那么凶猛,那么突然,那么令人猝不及防。 只要在一起,那就可以什么都不管。 …… 圣明寺的后院中,贺拔岳、贺拔胜、达奚武三人,背靠背的围成一圈,拿着横刀,满眼警惕的看着将他们团团围困的十多个武僧。 对方手里都是长棍,跟步槊一个规格,这显然就是禁军退役后,直接将步槊的矛头取了,拿来当长棍用。 贺拔岳感觉这地方,就是佛寺里的黑店,他们三人一进来,对方就将寺门关闭,然后出动武僧,极为可恶可憎! “贫僧是想跟三位施主好好说话,为何三位都不相信呢。” 武僧的圈子外面,道希大师摇头叹气道。这三人说是来找陈元康的,结果陈元康偷偷看了这三人一眼,说完全没见过,只怕是不怀好意! 所以才将他们围困起来,想两边都来指认一下,有可能这是个误会。 结果这三人瞬间就炸毛了,完全一副“刁民害朕”的防御姿态。道希觉得,不给这些人点滴教训,只怕对方真的会胡来。 “诶?这里还挺热闹的啊。” 道希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激动的转过头一看,只见刘益守衣衫完整,神气活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背上还背着个穿鲜红衣裙的妙龄美女。 这……被高阳王掳走,回来还能带个妹子回来? 一时间,道希也感慨刘益守那张帅脸真是可以为所欲为,从前只听说妙龄美女进了高阳王府后没出来的,能从里面捞个美女出来,不说绝后吧,起码是空前了。 “他们在干嘛?” “切磋武艺而已。”道希淡然道。 “不是吧,切磋武艺直接拿刀捅啊?都流血了。” 刘益守指着有个武僧的胳膊被贺拔岳的刀捅伤,血流如注,一点也不相信这是在“切磋武艺”。 第12章 一个经典的傻子 “诶?放下刀嘛,嗯,也放下棍棒,有话好好说嘛。怎么能在佛祖面前亮兵器呢。武僧们退后,收起棍棒,佛祖可不是教你们如此待客的。” 刘益守来到人群中间,先是让武僧们放下棍棒,安排两个人送受伤的倒霉蛋去包扎,又好言相劝,总算是让那些武僧们离开了。 武僧们都走了,贺拔岳等三人,再拿着刀作出防御姿态,就有点像是个笑话了。 徐月华站在一旁,眯着眼睛感受到刘益守身上无形的力量,心弦被轻轻的拨弄着。她有点理解为什么刘益守可以把她从高阳王府带出来了。 这个年轻的男人,长着一张令人无法拒绝的脸,却又远远不止是这一张脸。 四周紧张的气氛很快就平缓下来。 贺拔岳悄悄的舒了口气,将手里的刀递给达奚武,对刘益守抱拳行礼道:“兄台怎么称呼?这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一来,就要将我等软禁?” 这还不是因为怕你们去给胡太后通风报信嘛!弄得道希大师都想开黑店了。 刘益守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番,脸上却带着微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禅房一叙。” “如此甚好,请带路吧。” 相由心生,刘益守那俊朗的面容跟亲和的感染力,都很难让普通人拒绝,当然,妒忌他容貌的男人除外。 站在一旁的道希大师简直怀疑人生,为什么同样的话,刘益守来说,就能令人放下防备,而他来说,对方却拔出了刀剑呢? 自己才是地道的西域高僧啊!刘益守那是个西贝货,顶着和尚头衔的无赖啊! 难道长得帅就能为所欲为? 如果刘益守能听到道希大师这番心声,一定会拍拍他的肩膀,很负责任的告诉他。 在千年后的现代,长得帅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 禅房内,六个草垫,一边是刘益守,道静和道希大师,另一边则是贺拔岳贺拔胜兄弟,还有年轻一大截的达溪武。 气氛略有一点尴尬,毕竟,刚才贺拔岳三人跟寺庙的武僧动手了,还伤了其中一人。 “贺拔岳!”“贺拔胜!”“达奚武!” 三人简洁的自报家门,差点让刘益守眼珠子瞪出来。 他记得很清楚,历史上贺拔岳作为尔朱荣先锋军的领军,一举击溃洛阳守军,并率先入城! 可以说震铄古今的河阴之变,这位起码有一半的功劳。 或者说有一半的罪孽要算在他头上。 既然按照历史轨迹,贺拔岳会作为先锋首先到洛阳,那么现在这三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洛阳,也就不难理解了。 说白了,这些人无非是前出侦查,试探洛阳守军的虚实呗。 贺拔胜和达奚武也是贺拔岳麾下大将,都不是无名之辈。这三人一同来洛阳,贺拔岳显然是野心极大,而且这次是豁出去了。要不然,他完全可以带几个亲兵过来。 想明白这些关节,刘益守不由得感觉手脚冰凉。 很多时候,就是你越怕什么,就越是会来什么!他发现自己再次卷入历史的大势里面,动弹不得。 明帝元诩向尔朱荣求援的血书出现了,贺拔岳等人也已经出现了,那么从某个角度看,尔朱荣想入主洛阳,操纵朝政,似乎是预谋已久,只是等待契机而已。 “在下听闻并州契胡部有一猛将,名叫贺拔岳,他还有两位兄长,一个叫贺拔胜,一个叫贺拔允,不知…是否就是二位呢?还是恰好名字一样?” 这次刘益守没有选择藏拙,而是直接揭破了对方的身份。 嗯? 贺拔岳三人面面相觑,这古代可没有电视没有网络,要打听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除非是“专业人士”。 试想,在精力和时间都有限的情况下,如果你终其一生也不可能遇到龙,那么修炼屠龙技有什么意义呢?修炼屠龙技的人,定然是有机会屠龙的人啊! 贺拔岳看刘益守的眼神,不由得慎重起来。 之前此人分分钟就化解了一场危机,如今又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足以见得不是泛泛之辈。 “敢问先生是……” “刘益守,彭城人士,避洪灾而来洛阳。” 洪灾? 贺拔岳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他似乎没听说彭城发什么水灾,当然,也许是消息太闭塞了。 其实刘益守不知道的是,彭城建都悠久,选址亦是异常巧妙,项羽当年选中彭城作为都城,亦不只是想衣锦还乡。 别说是今年了,就是今后一千多年,也并未发生过需要人口迁徙的大洪灾。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城池变更极小,几乎可以作为古代地图坐标的城池。 说彭城洪灾,这都是欺负那些不懂水经地理的人。 贺拔岳对此没什么表示,只有道希大师面带神秘微笑,却又不说破。 “先生可否解释下,为何你们会软禁我们呢?” 贺拔岳疑惑不解的问道。看刘益守他们的态度,貌似并无恶意。 “其实,都是因为这个。既然将军也在尔朱都督麾下,给将军看看也好。” 刘益守对道希大师使了个眼色,后者从黑色常服中套出一张染红了的帛布,将其递给贺拔岳。 “这是……”贺拔岳心中一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是天子派人送出的血书,使者中了箭伤,在寺里修养。这封血书正好是给尔朱都督的。将军且过目。” 贺拔岳略有些颤抖的接过血书,看完之后,直接怒发冲冠! “这帮乱臣贼子,将朝廷当做私产,就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此等贼寇,人人得而诛之!” 贺拔岳猛的站起身,就要去拿房间角落里放着的横刀。 “贺拔将军,如果有力气的话,不如想想,要怎么出洛阳城,然后将这封血书交给尔朱大都督。” 刘益守淡然说道,低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句话如同盛夏里落下一盆冰水,贺拔岳整个人都冷静清醒了过来。 再生气又有什么用,难道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冲进皇宫? “有贺拔将军出马,只要出了洛阳城,此事已定。益守啊,你也不必去并州凑热闹了。” 老好人道静难得的露出微笑,虽然那样子看上去有点凶恶,并不显得和善,不过刘益守知道,这间屋子里面心肠最软的人,非道静莫属了。 只可惜,老好人心肠是好了,脑子却有点不太灵光。 刘益守暗自叹了口气,他见贺拔岳竟然也没有反驳,不由得对此人看低了几分。如此明显的破绽都没看出来,此人在大略上是没问题的,前出侦查也算得上是有勇有谋,独辟蹊径。 唯独在某些细节上不太注意。 “贺拔都督,如果我有办法让你们混出洛阳城,那么,你们是不是就打算带着血书,直接回并州?” 刘益守不动声色问道。 贺拔岳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确实如此,事态已经如此紧急,早一天回并州,就能早一天将血书交给尔朱大都督。” 刘益守不由得又看低了此人几分。 “贺拔将军,这封血书,其实不是天子写的,是我用鸡血写的。里面的内容,也是我胡乱编的。” 刘益守抱起双臂,就这么和贺拔岳对视。 “寺庙里也养鸡么?” 一旁的达奚武好奇问道,很明显,圣明寺是吃素的,养鸡何用。 贺拔岳也是回过神来,疑惑问道:“兄台何意?” “没什么意思,我就说这血书是我弄出来的,你们信么?” “不信,上面还有天子的印信呢。” 贺拔岳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找了块石头刻的。” “这……谁信啊。” 达奚武对此嗤之以鼻道,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刘益守。 “对啊,你们都不信,空口无凭的,拿一份不知来历的血书回去,尔朱都督也不信啊。” 刘益守摊开双手继续说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拔岳三人面面相觑,确实如刘益守所说,只带一封血书,而没有证明人,很难取信尔朱荣。 “那兄台觉得要怎么办?” 贺拔岳就是这样,自己不知道的,他就非常虚心求教,不耻下问。所以身边的弟兄对他都很服气。 “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有个正牌信使,叫源士康。不过他现在已经因为流血太多,经常昏厥,大概是不能跟你们一起上路。 所以你们可以等他恢复再走,说不定一个月吧。” 刘益守给了一条死路,毕竟,一个月以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还有个选择呢?” 贺拔岳直接把刚刚那个建议枪毙了。 “还有个选择,就是我,这个冒充的信使,跟你们一起上路,然后我把血书交给尔朱大都督,你们也别说破我的身份,就这样。” 好像也说得过去,但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妥的。如此重大且正义的一件事,居然要弄虚作假,这令人心中有些不舒服,就好比饭碗的白米当中掉进去一个蟑螂。 “天色不早了,各位先去歇息,明天再答复也不迟。只要你们想好了,决定了,那我就想办法带你们出城。” 刘益守自信的说道。 达奚武本来想来句“就你也配?”,结果被贺拔岳的眼神制止了。 “那些麻烦兄台了,容我们思索一夜,明天一早,就给你答复。” 贺拔岳站起身,双手抱拳,对着刘益守深深一拜。他都拜了,贺拔胜跟达奚武二人,也跟着对他深深一拜,三个的动作,像是编过程的机器人一样,几乎是一模一样。 等他们三个离开后,道静这才皱着眉头问刘益守:“洛阳城外就不怎么安全了,六镇动乱以后,这天下越来越乱,你到处乱跑做什么?” 道静一直认为刘益守有“作死”的倾向,屡劝不改。 “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不过这次去高阳王府以后,我改变了主意。” 刘益守站起身,郑重的对道静说道:“现在这个朝廷,已经没有救了。所以我想它能有一点点改变,就让我去推动它的改变吧。” 这个年轻人身上带着一股傻气,道静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如何规劝,最后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随他去吧! “师弟,凡尘诸事,皆为历练。刘施主想要历练,乃是心有所属,路只能他自己去走。” 道希笑呵呵的站起身,拍了拍刘益守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双手合十一拜,脸上的笑容有点随意,甚至是戏谑。 “拯救苍生,就拜托你啦。” 道希难得跟刘益守开了个玩笑,洒脱的走出禅房,一点也不像道静,一走三回头的看某人,似有不舍。 等禅房里只有刘益守一人的时候,这位年轻帅哥无声的叹了口气。 “河阴之变的时候要是我插一脚,应该能少死点无辜者吧,起码洛阳乱起来,会少死点人。” 他紧紧的握住拳头,暗暗的做了一个决定。 …… 高阳王府的某个不起眼的墙角,是用来排污的。不过许久不用,污水都干涸了,平日里也无人靠近。 月光下,一个黑影从排污的“狗洞”里面钻出,狼狈的站起身,被身上的恶臭熏得要昏倒。他强忍着恶臭,从油纸包裹里面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然后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王府大门的方向。 “元雍,今日之耻,他日我崔显一定会百倍奉还,我要让你王府消失在洛阳,让你家绝后,全家死光! 至于那个刘益守,还有那个贱女人徐月华,等跟你算完账,我再去找他们算账,一个都跑不掉。给我等着,我崔显迟早要做人上人!” 他随意将衣服丢在无水的阴沟里,然后只身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高阳王府里,高阳王元雍听说崔显在“熟人”的帮助下,从柴房逃走后,并不怎么在意,因为崔显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他在王府太久,早已忘了作为一个需要为衣食住行操劳的普通人,应该过怎样的生活。 不过他还是下了一道很残酷的命令。 “来个人,去把崔娘子勒死吧,勒死她以后,我就会立元泰为世子。” “喏!” 高阳王元雍的决断,竟然跟刘益守告诉徐月华的分毫不差。 第13章 碧螺春和小罐茶 夜已深,圣明寺中的某个卧房外,两个黑影鬼鬼祟祟的,一个从东头而来,一个从西头而来,然后在卧房门口意外的碰面了。 “你……也来了啊。” “嗯,我……来看看。” “我也是。” 陈元康和崔冏二人,心照不宣的蹲在卧房门口听动静,原因无他,乃是那个红衣大美人徐月华太迷人了,那脸蛋,那腰身,简直是勾引人犯罪。 他们都恨不得取代刘益守,跟这个美娇娘春宵一夜。 不过他们虽然好色,却不是夺人所好的那种卑劣之人,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祝福刘益守这个混蛋呗,顺便今夜听听动静。 “不是说只是说说话么,你为什么要抱着我的胳膊?” 房间里传来刘益守疑惑的声音。 “我冷了。” “那我再去找道静要床被子。”刘益守似乎要出门。 “我又不冷了,只是胳膊麻了动不了。” “哦,那算了,你就抱着吧。” 刘益守似乎认命了。 “对了阿郎,今天高阳王说……让你跟我那两位姐妹春宵一夜,其实我那时候也做好准备了,我觉得你应该会很高兴的答应,只是,你最后还是拒绝了。”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我看你似乎没有一点挣扎和纠结啊。” 徐月华觉得如果自己现在是已经被这个男人所征服的话,那么那个时候,就是自己举手投降的时刻。 “世道变坏了,到处都是坏人,是非不分,黑白颠倒,以淫乱放荡为荣,以循规蹈矩为耻。” 刘益守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那你是不是就觉得,反正世道也是这样,那么我也要当坏人,我也要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别人放荡,我要更放荡,反正没有人会笑我,对么?” 这话徐月华无法回答,太过于沉重了。 现在魏国到处都是这样的人。 “世道坏了,我们就能心安理得的做坏人么?”刘益守看着徐月华的眼睛问道。 月光下,徐月华看到刘益守眼睛里散发出来的,是一种叫“坚守”的光芒。 “三个不认识的年轻貌美女子,我跟她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谨守最根本的男女之防,这不是每个人都应该做到的事情么? 为什么不做四人大被同眠的事情,反而会被认为是不正常呢?” 刘益守犀利的反问道。 徐月华忽然明白,其实刘益守并不是不喜欢女人,他只是把事情看得很明白罢了。 一个最基本的道德,遵守的人,竟然会被称颂,甚至被人认为“不合时宜”,有问题的不是刘益守,而是这个时代,而是整个魏国,都出了大问题。 很多尼姑庵成了“会所”,年轻貌美的尼姑,成为了权贵们的玩物。 寺庙也一样,很多权贵家的已婚妇人进入寺庙,为了不让丈夫找来,直接把寺门锁上,玩够了再出来。 人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打不过就加入,为虎作伥者不少,更多的则是和光同尘。 唯有刘益守站在那里问一句:究竟是我病了,还是这个世道病了。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刘益守叹息了一声,却感觉自己脸上湿湿的。美人的红唇吻在他脸上,带着真挚与发自心底的爱慕。 “都说了带你回来只当是养猫了,结果你还馋我身子。本公子是你们这些妖精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男人!” 刘益守轻轻的拍了一下徐月华的头,后者缩了一下脖子,笑呵呵的把他胳膊抱得更紧了。 “当时要是我露出一点觊觎美色的心思,恐怕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高阳王为什么会选中你么?” 刘益守平静问道。 “为什么呀?” “高阳王希望激怒崔显,虽然我觉得他很蠢,但是在元氏这个大染缸里,多少也会有些警觉。 崔显的心思,是在知道高阳王不能人道以后才显现出的,因为这个原因,高阳王就必须要立世子,考虑身后事了。这正是崔显的机会。 高阳王担忧崔显,又投鼠忌器,所以拿你做试探,因为崔显曾经找高阳王讨要过你,结果被拒绝了。” 听到刘益守剥茧抽丝的分析,徐月华心中相当信服。自家男人太厉害了,就凭着一点点信息,居然可以推测出很多自己都想不到的东西来。 “而那两位美人,高阳王早就起了杀心,但多少有些不舍。如果两位美人拒绝我,那么说明对王爷一条心,高阳王也能说服自己放过二人。 但如果她们顺从了高阳王的意思,跟我睡一觉,那么,等待她们的命运,一定会很悲惨。 至于你,要么送给崔显,要么被当做知情人灭口,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刘益守的话,让徐月华浑身冰凉!一个人毫无知觉的在鬼门关外徘徊,直到脱险后,才后知后觉,这如何能让人不怕? “但是高阳王可以选择将我们都杀死啊?” “不会的,因为我说出了很多宫里的事情,他投鼠忌器,不知道我的深浅。起码,暂时我们是安全的。” 那就是说,其实以后也不见得安全。徐月华吞了口唾沫,想建议要不今晚他们来一发算了,反正都……这样了,何必留遗憾呢。只是这话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你肯定是在想,要不今晚我们就做夫妻该做的那些事情吧,以后都不留遗憾,对吧。” 刘益守像是猜透了徐月华怎么想一样,让这位性格十分开朗大方的妹子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不必担心,明日我便送你和小叶子去道希大师相熟的尼姑庵,暂时避一下风头。高阳王的好日子,也不会很久了。” 刘益守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眼神有些深邃。 “你要离开洛阳么?去哪里,还回来么?” 这一刻,徐月华有点慌了。 “当然会回来,回洛阳来。人命,终究不是草芥,如果我可以做什么的话,那么一定不能袖手旁观。” 不知为何,徐月华觉得刘益守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 “那,要不妾身给你按个摩?” 是正经的那种么? 刘益守还未说这话,就感觉有一双纤细修长的小手,轻轻的揉捏着自己的肩膀。很快,他就仰着脑袋,呼吸逐渐悠长。 他睡着了。 “阿郎,你真是算无遗策,只是,你还是低估了人心险恶,其实我也是王爷派来的人。 留我的处子之身不是因为他不想占有我,而是他想用我拉拢人才。” “王爷,我彻底爱上他了,我真的疯了!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不想做了。他给我的东西,你给不了。既然他说你快死了,那你就快点去死吧,你死了我就真正自由了。” 徐月华自言自语的说道,轻轻抚摸着刘益守的脸,那眼神都热切得要把人融化了。 卧房外,一直偷听的陈元康和崔冏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 “有张帅脸真是无敌了啊,这都行。” 崔冏小声感慨道,他看了看同样表情复杂的陈元康,无奈苦笑。 …… 第二天一大早,贺拔岳就拜访了陈元康,嗯,在他心目中,刘益守虽然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不过毕竟没有被证明过本事。而陈元康,则是跟着李崇打过仗并封了爵位的。 他已经证明过自己了。 “你找我何事?” 陈元康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问道。 感受到对方不动声色的鄙夷,贺拔岳拱手道:“洛阳城危如累卵,倾覆之下,先生恐有一劫,不如跟随在下回并州,为尔朱都督出谋划策。” 贺拔岳感觉自己似乎不太请的动这尊大神,只好想把他诓骗到尔朱荣那边再说。到了那边,他人生地不熟,除了依赖于自己以外,还能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贺拔岳就发现陈元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我恩师之子李神轨,乃是洛阳禁军之首。我若是要从军,跟着李神轨不好么?” 陈元康抛出的问题,打得贺拔岳的脸啪啪响。 老子有师父的儿子不去投靠,跟着你们去边地厮混,岂不是见鬼! 陈元康现在不从军的原因,自然不必跟贺拔岳这个人说,所谓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给贺拔岳好脸色看。 毕竟,现在尔朱荣才算是一号人物,他贺拔岳不过尔朱荣帐下先锋官。要知道,先锋官阵亡率很高的,这厮活不活得到天下再次太平,都要打个问号。 “如此,唐突先生了,告辞。” 贺拔岳拱手行了一礼,压着内心的怒气,不让其显露在脸上。 “如果你是想找个军师呢,刘益守就很好了,现成的一个你不找。 你心里骂我狗眼看人低,其实你自己何尝不是狗眼看人低呢?” 贺拔岳转过身的时候,就听到陈元康在他身后慢悠悠的说道。 “如果只是尔朱荣帐下先锋,你大可以对他言听计从就行了,如果不是有别的野心,还需要找什么军师? 别自欺欺人了,大乱将至,想自保想有所改变,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只不过,别把那些事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好吧。我又不是傻子,凭你一番话就去并州,那样我才是真犯贱。” 说完,陈元康转身便进了厢房,啪的一声关上房门,都懒得再跟贺拔岳多说话。 贺拔岳又羞愧又是后怕,自己道行太浅,在聪明人眼里,真就跟裸奔一样。看来,陈元康那个不是建议的建议,可以考虑一下。 …… 徐月华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身上衣衫整齐,露出些许无奈。 从前在王府,很多男人整天想着的就是把她弄到手里把玩,她时刻都要防备着。 结果现在,变成了她千方百计要把某个男人弄到手,结果那个不开窍的就是不上套! 越是想要的就越是得不到,刘益守说得还真是不错! 正在这时,她发现床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那正是刘益守收的义妹,叫小叶子。 这小孩昨晚睡得死沉死沉的,自己偷亲睡着了的刘益守时,她都一动不动。 “姐姐,我现在应该叫你嫂嫂,还是叫你阿月姐姐呢?” 小叶子疑惑道:“爹以前说男人女人睡一起了就是阿郎跟娘子,所以我应该叫你嫂嫂吗?” 当然是叫嫂嫂!快叫啊! 徐月华心花怒放,这个叫小叶子的小女孩,看着呆萌呆萌的,没想到如此上道。 “以后你哥不在的时候,你就叫我嫂嫂,在的时候,你就叫我阿月姐姐,知道么?” 徐月华教了小叶子一个乖。 “好的,嫂嫂。可是,如果哥哥以后还有更多的,像阿月姐姐这么美的朋友怎么办呢?小叶子叫你嫂嫂,又叫别人嫂嫂,这样会很奇怪呀。” 小叶子用幼稚的语气疑惑问道。 “那你就叫我大嫂,以后来的,就叫她们二嫂三嫂四嫂什么的知道吗?只有大嫂是最疼你的。” 徐月华露出甜美的笑容,拍拍小叶子的头说道。 “好的大嫂。” 小叶子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小叶子在心中默默想道,毕竟,哥哥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对自己也是最好的。 …… 圣明寺某间禅房里,刘益守将陈元康送他的那把刀递给对方说道:“这把刀你留着防身,洛阳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你就同我们一起出洛阳吧。 出了洛阳以后,直接去邺城,我把事情办完了,就会来邺城跟你们汇合的。” 陈元康没有矫情,他接过送对方的那把刀说道:“只能这样了,血书的秘密瞒不了多久,事情败露后,我们都会被通缉,离开洛阳实乃上策。 契胡部作风野蛮,与塞外胡人并无差别,你也一路保重。” “什么时候走?” 一旁说不上话的崔冏插嘴道。 “准备一下,我把徐月华和小叶子安顿好了以后,还要借用你们二人才能出去呢。” 借用? 陈元康和崔冏有种不好的预感。别说高阳王很能折腾,眼前这位刘帅哥,也是很能作死的。 “对了……徐月华这个女人,可能不那么单纯,高阳王不会那么大方的。” 陈元康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刘益守一句。 “看出来了,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好人。 我就不相信,你们昨晚没有想过跟她做点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只要她没有害我,那我就会一直相信她。” 刘益守毫不在意的说道。 陈元康和崔冏对视了一眼,都是彻底的服气了。可能这就叫做人格魅力吧,硬是能把高阳王派来的,居心不良的女人给掰到自己这边来。 “可是我们要怎么出城?” “出城的工具就在这里。” 刘益守指了指自己说道。 新书已经签约,请放心食用 第14章 洛阳版“隆中对” 贺拔岳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缺点,比如说太容易相信人,比如说大略精通细节不足,比如说常常会感觉自己很牛逼,做一些蠢事。 但他身上也有个很多人都没有的优点,那便是拉得下面子又不耻下问,而且还富有冒险开拓精神。 当初刘益守摆在圣明寺门口卖的那些“诈骗盒饭”,贺拔岳就忍痛花了一百五十文钱买了三盒。原因无他,因为他没有玩过这种智商税游戏。 被骗了钱,体验了被骗的感觉,贺拔岳并不觉得后悔,这反倒是难得的人生经历。 所以当陈元康明确拒绝他之后,贺拔岳根本没考虑其他的,就直接到禅房里找刘益守,询问进取之道。 也可以看做是“面试”吧。 圣明寺的某间禅房里,贺拔岳盘坐于地,有些殷切的看着刘益守,等待对方回答自己刚才问的那个问题。 如今魏国的局面已经在崩坏边缘,怎样才能在激流中自保甚至是更进一步。 这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贺拔将军,是站在尔朱荣都督麾下前锋将领的角度问这个问题,还是站在自己的角度问这个问题?” 刘益守沉吟片刻问道。 “这两者有区别么?” “区别很大。这将会决定我是对你说客套话还是说实话。” “既然先生这么说,那么在下肯定是站在自身的立场去问这个问题。” 贺拔岳沉声说道。 刘益守的话虽然很隐晦,但他还是听懂了。 站在尔朱荣麾下将领的角度,逃走乃至背叛,不会是其中选项之一。而站在自身角度,只要是有利的,出卖尔朱荣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这些话,你就在这里听听,出了这个门,我就不认账了,可以么?” 刘益守脸上不见平日里的嘻嘻哈哈,显得异常严肃。 “请。” “尔朱都督,出身北秀容(今山西省朔州市)契胡部,尔朱氏世代为契胡部统帅。我这么说,你不会否认吧?” 听到这话,贺拔岳微微点头。 这些信息,可以很轻松的打听出来。 “这个点,在草原前往中原的必经之路上,历来都是门户所在。周边胡人部落不少,生存与交流的方式,就是用手中的刀来决定。 谁的拳头硬,谁的刀犀利,谁的人多,谁更能打,那么谁就能说得上话。” 刘益守简单而精确的概括了尔朱荣,还有他所处环境的处世哲学,说白了,就是原始的丛林法则,并且是最接近野兽的那一种。 想了想平日里尔朱荣的作风,贺拔岳继续点头,不由得对刘益守高看了几分。在没有见过尔朱荣的情况下,却能将其三言两语描述得精髓尽显,也确实是有点道行。 “契胡部尔朱氏,虽然自魏国(北魏)开国以来,都跟元氏联系紧密,可是,他们的根基还是太浅薄了,就算拿下洛阳,也无法控制洛阳的局面,如果你是尔朱都督,你会怎么做?” 刘益守幽幽问道。 还不等贺拔岳回答,刘益守就用手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两人眼神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么我再接下来推测,洛阳树大根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们的分支,都在洛阳以外。尔朱都督用契胡那边解决问题的方式,去处理洛阳的事情,只会造成一种结果。” “什么结果?” “尔朱都督越是在战场上取胜,越是能打,手里的武力越是强盛,那么希望他死,想在暗地里给他一箭的人,就会越多。 哪怕中立的人和势力,也不想他活着。因为只有他死了,那么庞大的势力才会解散,像将军你这样的人,才有机会脱颖而出,不是么? 所以,只要尔朱都督南下洛阳,那么他,还有尔朱契胡部的结局,就已然注定了。 只要他还习惯于像从前那样处理问题,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话说完,房间里就剩下两人呼吸的声音。贺拔岳只觉得嗓子发干,想要出言反驳刘益守,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拔将军如果真的对尔朱都督有着绝对信心,那么你何以出现在这里?你又何必问我一些看上去很无聊的问题呢?” 这个人确实不一般。 贺拔岳这次总算相信了陈元康所说的,也知道了陈元康为什么看不起自己,甚至连尔朱荣也没有放在眼里了。 一个注定要败亡的人,陈元康这种惊才绝艳之人,绝不会将鸡蛋丢这种篮子里面,正如他连恩师李崇的儿子也不鸟一样。 因为李崇的儿子李神轨,虽然是禁军统领,但是却是听命于胡太后。很显然,陈元康同样不看好胡太后的结局。 听了刘益守这番话,贺拔岳脑袋像是开了光一样,瞬间开朗起来了。 “尔朱都督败亡之日,就是将军雄起之时。在此以前,广交豪杰,肃正军纪,训练精兵,低调发展。在关键时刻,寻求外放,才是将军比较容易走的路。” “还请先生以后能时刻指点在下。” 贺拔岳站起身,然后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好说好说,互相关照了,互相关照。” 刘益守客气的将贺拔岳扶起来说道。 “敢问先生,我们这次应该怎么办呢?” 贺拔岳此时对刘益守的态度,已然完全不同。此刻他言语甚为恭敬。 “这次我虽然不知道尔朱都督是怎么计划的,但是,肯定是跟血书无关。血书是一个意外事件。你能来这里,说明即使没有血书,尔朱都督也已经下决心拿下洛阳了,就看是怎么动手而已。” “半年前,天子给尔朱都督写了一封信,让他带兵屯扎河东孟津,隔水相望洛阳,以为奥援。” 贺拔岳这才吞吞吐吐的将这个几乎被忽略过去的决定性情报告诉刘益守。 “这就难怪了。天子(元诩)很害怕岳父尔朱都督篡位,或者当曹操。但是呢,他更怕被胡太后废了!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就直接给尔朱都督写信,但半路又后悔了,在后悔之余却又害怕尔朱都督回去以后,他失去手里的筹码。 所以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这样两边观望下,才下达那样的命令。于是尔朱都督现在应该已经屯兵河东,而不是在晋阳,对么?” 刘益守剥茧抽丝的推理,让贺拔岳叹为观止,这真是神奇得如同亲眼见过一样,令人不得不信服! “确实如此!大军如今屯扎河东,随意可以顺着黄河而下,在孟津渡河。”贺拔岳有些激动的说道。 “如果依靠尔朱都督手里那点人马,要拿下李神轨麾下的洛阳禁军,难如登天。” 刘益守直接给贺拔岳泼了冷水。 如果是之前,贺拔岳一定会硬怼刘益守,但是经过刚才那番话,他已经对这个人心悦诚服了。如果刘益守说尔朱荣无法撼动洛阳,那么他就一定做不到。 “没错,洛阳的禁军,确实不经打。但是,他们守住洛阳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这些人的数量,也不是尔朱都督麾下两三万精锐能搞定的。” “所以?” “天子,应该还有一个后手,可以配合尔朱都督,将洛阳的防御弄瘫痪。但这不是将军应该考虑的。” “血书在手,尔朱都督就可以用清君侧,诛奸邪的理由,团结各地郡守,以及在洛阳以外的元氏之人。 将军将血书送去,亦是大功一件。” 虽然刘益守这么说,贺拔岳还是感觉有点失望。因为这意味着,他这个先锋军领军,可能到时候并不会出现在第一线。 而是尔朱荣亲自操刀!博取政治资本! 不过好处就是自己的嫡系部队,不用打仗,也不会死人。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不过这次能找到先生,也是不虚此行。以后还请先生多多指点迷津了!” 贺拔岳热情的握着刘益守的手,脸上洋溢着笑容。 …… 洛阳城东青阳门附近,有一座看上去很是不起眼的尼姑庵,名叫宁静庵。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它的地位,却比圣明寺还要显赫! 这是皇族的妃嫔出家的尼姑庵!当然,皇族的妃嫔出家在这里,不代表这里只有她们。只要元氏不倒,洛阳城佛寺里面经常出的那些破烂事,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平日里也不会有人去骚扰这里的尼姑。 当道希大师带着刘益守和徐月华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恰好遇上有几个妃嫔前来宁静庵出家! 刘益守远远看去,这些人当中,除了一个颇有姿色外,其余的人都是相貌平平。难怪高阳王元雍对自家的“侍女天团”如此自傲了,从某个角度上说,他确实比皇帝还风光。 “你们是贫僧推荐的人,在这里不会受苦,但那些妃嫔,却不一定了。” 道希大师感慨的说道,引得刘益守跟准备在这里避祸的徐月华都异常好奇。 “大师是在这里认识什么人么?您面子真是够大的。” 刘益守啧啧感慨道,却见一个穿着黑色常服的尼中年姑,轻巧的走过来,略有些轻蔑的看了道希大师一眼,然后伸出了瘦小却不干枯的手掌。 道希大师对着刘益守呵呵一笑,从袖口拿出几颗金豆豆,然后放到这位尼姑手里。对方轻轻掂量了一下,紧绷着的脸舒展开来,朝着道希大师展颜一笑道:“大师最近出手倒是阔绰了不少呢。” 言语暗讽从前道希大师出手一定是异常小气。 “这位娘子,还有这位小妹,拜托您照料了。” 尼姑看了看道希大师,忽然察觉到刘益守那伟岸俊俏的身姿容貌,顿时喜笑颜开,冷不丁抓起他的手热情问道:“敢问这位娘子是您什么人呢?” “是在下妾室,那一位是在下妹妹。” 刘益守言不由衷的说道,妾室是假妾室,妹妹更是假妹妹,可现在不这么说,那要怎么说才好呢?做人真难。 这位尼姑不动声色的在刘益守掌心挠了一下,给他抛了个媚眼道:“放心,包在贫尼身上了。等你来接的时候,她们一定都是白白胖胖的。” 画风好像有什么不对,刘益守疑惑的看了道希大师一眼,这位圣明寺的高僧轻咳一声,又从袖口拿了一颗金豆子出来,对面的尼姑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徐月华忍不住问道:“大师说的关系甚好,莫非就是这铜臭一般的关系?” 道希大师讪笑道:“不给钱的都归佛祖管,指不定哪天就被佛祖接走了。给钱归寺庙管,只要加钱,要什么都可以。” 看来大师念头通达,甚是了解给钱办事,多给多办的门道。 “行吧,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小月你好好照顾小叶子,我很快就会回洛阳的。” 正在说话,刘益守就看到那个姿色颇为不赖的妃嫔,被几个尼姑一把拉扯头发,连拉带拽的拖到地上,一阵拳打脚踢。 刘益守有些哀怨的看着道希大师,那眼神像是在说:你介绍的这地方到底靠不靠谱啊,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劳改犯待的地方啊。 “打吧,打吧,我迟早要杀了你们!等我父亲带着兵马来洛阳,你们一个个都要死,哎哟。” “你们一个个都要死,我要杀你们全家,全都杀光!” 那个挨打的妃嫔,虽然被打,嘴里却还谈吐不清的碎碎念。然后她就迎来了更凶狠的拳打脚踢! “你们不要再打啦,再打就打死人啦!” 小叶子冲过去将打人的几个尼姑推开,然后对着刘益守大叫道:“哥,快过来看看。” 你特么的真是喜欢多管闲事啊! 刘益守挺直了腰,慢慢走过去,他的样子英俊中带着些许正气,那些爱美的尼姑,看到自己打人的丑态被这样一个大帅哥看在眼里,眼神都不由得有些躲闪。 “自己出来捞的时候,也要给别人一点台阶下。这里的妃嫔,虽然大多数,都是咸鱼一样不会翻身了,可万一有个人真的翻过来了,找你们算账怎么办? 你们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何必把事情做绝呢。” 他给这三个尼姑一人一颗金豆子(都是从崔冏那里要来的),对方果然羞愧的拿着钱离开了,片刻都不愿意停留。 刘益守低下头看着那位被殴打的妃嫔,只觉得她皮肤异常白皙,鼻梁高耸,眼眶深陷,带着异域风情,不像是中原人士。 “这位姐姐,我大哥是世上最好的人,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他说,他都会帮你的。” 刘益守刚刚准备走人,就被小叶子在身后补了一刀。 第15章 优秀的模仿者 “这位郎君,有些人,你是不能碰的,甚至问也不能问。” 刚才那位收钱收得爽快的中年尼姑,板着脸来到刘益守面前,面色略有不善。如果不是因为刘益守太帅了,让这些常年守寡的尼姑心中骚动,她只怕要拿起棍子将对方赶走! “这位……嗯,师太。我就多说几句话,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过去没有妃嫔翻身的情况,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这座尼姑庵里有一个算一个,只怕都会受到灭顶之灾,师太你更是难逃一劫。 我知道,是太后吩咐了,所以要去做。但具体怎么做,师太应该心中有数,不要把事情做绝,话说,莫欺少年穷啊,这位妃嫔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焉知她将来不会发达?” 刘益守好生劝说道。 这位中年尼姑略一沉思,就明白了对方到底想说什么。 你哪怕把眼前这位妃嫔打死了,也不过是胡太后记都记不住的一件小事,收益非常低。 但是你如果把眼前这位得罪死了,而对方将来有天翻身了,你将会等来对方最疯狂的报复。这个可能性无论多么小,都不能当做不存在。 因为一旦发生,那就是山崩地裂,把自己逼上绝路。 毫无收益的顺从和某种可能性极小,危险性极大的概率,你究竟愿意去赌哪一个呢? “郎君请便,一炷香的时间。” 尼姑看在刘益守长得顺眼,说话顺耳的份上,给了一炷香的时间。 等尼姑庵里的人都回避离开以后,刘益守看着低头不语的某位妃嫔,又看了看无辜盯着自己的小叶子,轻轻叹了口气。 教育小孩,还真是挺麻烦的一件事! “你爹或许权势熏天,或许麾下千军万马,但他现在暂时还没办法拿胡太后怎么样。然而,胡太后弄死你,却只是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或许还不需要这么久。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刚才你那番话,就足以让尼姑庵里的人将你杀死,然后死无对证。”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那位长相异域风情的妃嫔,用沙哑的声音质问道,完全是一副狗咬吕洞宾的姿态,根本不领情。 “头发挺不错的,进去了以后可别剃光头了。” 刘益守微微一笑,从袖口里拿出一把牛角梳,放在眼前这位被打伤的妃嫔手里。 “有什么困难,就找小月和小叶子,呐,就是这两位。人要活着才能谈将来,而不是把脾气撒在没用的地方。用一句话来说,那就叫亲者痛,仇者快。 对了。” 刘益守从包袱里拿出前一天做的多余“盒饭”,递给那位受伤的妃嫔道:“你估计饿的厉害,冷饭将就一下吧。希望下次来这里,不会听到你的死讯,那是挺让人糟心的一件事。” 还是没有回应,只是对方抄起斋饭就开始猛吃,像是被关了三天没吃饭一样。 遇到这样没礼貌的,刘益守不以为意,他站起身,瞪了小叶子一眼道:“在外面就别乱跑,遇到坏人怎么办,让你小月姐带着你进尼姑庵吧。” 他又安慰了徐月华和小叶子几句,就跟着道希大师一起离开了。在刘益守视野看不到的地方,刚才他“施舍”的那位年轻妃嫔,正拿着隔了一晚上的冷斋饭狼吞虎咽,吃相极为狼狈。 大颗的眼泪顺着流到饭菜中,她都浑然不觉。 …… 圣明寺的佛堂里,包括刘益守在内,不属于这座寺庙的几个人都聚集到一起,商议出城的事宜。 陈元康和崔冏看起来相当随意,而贺拔岳三人明显的紧张得绷直了身体。 “现在洛阳已经戒严了,所有可疑的物品,都会被搜走。所以可疑人物,都会被先关押,再核实。” 刘益守说完,将血书放到众人面前。而贺拔岳等人,则是将契胡部边军的特制腰牌放到了一起。 这玩意被搜出来,也是很麻烦的,但这种象征身份的东西又不能不带。更别提血书了。 “这些东西一旦被搜到,后果会非常严重。” “除此以外,我们还缺四份路引,如果我用度牒出城,那么也还缺三份。所以,唯一出城的办法,就是避过搜查。” “废话这么多,到底要如何出去嘛?” 达奚武忍不住怼了刘益守一句。看到贺拔岳眼神不对,又把想说的话憋回去了。 “出去有两种办法,第一个是让城门官查不到,第二个嘛,就是让城门官都不敢查。你们觉得,哪一个更好?” 刘益守环顾了一周问道。 “当然是不敢查最好。只是,现在这道戒严令,城门官不敢查的人极少,除非是…胡太后的亲信,而且是不敢得罪的亲信。” 陈元康若有所思的说道,大神就是大神,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所以,你们看,我这个胡太后的面首,合格不合格?” 刘益守微笑着说道。 诶?这样也行么? “做面首?亏你想的出来,那你怎么从胡太后那里脱身?还不是会牵连我们。” 达溪武又说了一句,不过这次,所有人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于是这位出自六镇,弓马娴熟的棒小伙,瞬间就不说话了。 “我们一行人,假扮是胡太后的面首,然后从离白马寺最近的一个门出城。” 连元雍都很满意刘益守的相貌和气质,那说明这一位要忽悠并不能算是很聪明的城门官,其实问题是不大的。 只是,胡太后为什么不在宫里玩,要去寺庙耍乐子,这里头可得想好说辞。 众人都看向陈元康,毕竟,刘益守虽然帅得一塌糊涂,可跟女人亲热的次数是零,他偷女人心不是问题,偷女人身,可从未有过经历。 而老陈同志,那可真算得上“身经百战”了。 “都看着我做什么?” 发现不对劲,陈元康摆摆手解释道:“你们这都是庶民思维,完全跟不上权贵的节奏。 洛阳的贵妇,而且是最贵的那个,她要去哪里玩,需要跟一个守门的城门官解释么? 如果有人盘问,直接一巴掌招呼过去,然后接着拳打脚踢。等他们的上级来劝架的时候,再不阴不阳的威胁一番,最好是说要保密,不然杀你全家之类的。 那样我们就能稳稳当当的出城了。只不过有个问题……” 陈元康看着刘益守,继续说道:“益守身上的衣服,太土气了,而且没有装扮。这样子怎么能去见太后呢。起码也得打扮一下。 而且出城的话,马车也是个问题。” “不,我们不用马车,我们抬轿子。” 刘益守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轿子是何物?” “稍等,我拿根树枝来给你们解释一下。” 刘益守在地上画了个轿子的图,谁知道陈元康恍然大悟道:“《尚书·益稷》说‘予乘四载,随山刊木。’大禹自述其治水经过时讲的。四载便是:‘水行乘舟,陆行乘车,泥行乘橇,山行乘欙’。这个欙(通雷),不就是你说的轿子嘛。” 北魏起于草原,建国初期,牲畜极多(甚至比唐初那时候还要多不少)。所以人们出行普遍都用上了牲畜,比如牛马等。 而所谓轿子,在这个年代,就是人抬着的车。虽然洛阳城内很少见,却也不是没有过。 “轿子这种东西,只要普通的木匠都会,做一个毫无问题。抬轿子,需要四个轿夫,贺拔将军他们三人,外加崔冏一人,你们四个负责抬轿。而在下就是坐轿子的人,长猷(陈元康表字)兄负责引路。如此一来,我们这一行人,也算是特立独行了。” 刘益守的话,贺拔岳等人似乎没听懂,为什么不要人家检查,反而要弄得全城人都知道一样。他们原来待的地方,都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兵法有云,能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明明我们就是有问题的,偏偏就要摆出一副不怕别人查的架势。然后等真正有人想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展示不给他们查的理由。” 陈元康帮刘益守解释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拔岳缓缓点头。 出城这件大事,慢慢的分解,将分解后的小事一件件的解决,最后就只剩下几个最重要最核心的问题。 所谓军师,办的也是这样事情,没有办法的时候,能够硬生生的想出办法来。 那么现在就剩下给刘益守换一件“称头”的帅衣服,以及做一顶华丽的轿子。貌似,都不是遥不可及的样子。 “所谓轿子,我府里有一个类似的,凑活下可以用,不过要把上面的轮子拆掉。” 陈元康淡定的说道,怎么说他也是个封了爵的,平日里又贪财,家里怎么会没钱呢,一顶轿子还不是小场面! “现在就剩下衣服了。” 刘益守微微点头。 陈元康的政治地位,比在场的这些人高不少,勉强可以算是将来要被河阴之变解决掉的那一类人了。所以这位天然的对契胡部反感,其实也是所谓的“阶级立场”在作怪,还不是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事不烦二主,我看我的身形也就比益守兄弟胖一点,穿得宽大些,貌似问题不大。就把我受封爵位时穿的那件礼服拿出来吧。” “不行,你那是朝服,穿出去太引人注目,而且,没有哪个面首跟太后私会,要穿着朝服的。” 刘益守摇摇头,陈元康这明显是矫枉过正了。除非看门的将领都是傻子,要不一眼就能察觉到猫腻。 如今已然晚春,根据他前世偶然看到的史书,河阴之变应该已经发生,却不知为何的推迟了。 此刻刘益守身上穿着平民常见的麻布袍子,内衬丝絮的夹层。不能说是最底层的泥腿子,却也绝不算是非富即贵。这种行头,只怕胡太后一看就会“倒胃口”。 万一城门官稍微有点见识,就很难唬住人。 “把陈元康现在穿的衣服给你穿,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还想得如此持久?” 一旁听得都要睡着了的达奚武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 在场几个“聪明人”听得恍然大悟,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就是了。 “让道静走一趟吧,去一趟陈府。事关重大,现在寺庙里的武僧,都不能完全相信。” 几人又商议好了相关细节,这才散去,各自准备去了。 …… 洛阳城的正西面是西阳门,这里是城内最宽的主干道,而西面更靠南边的门,挨着永宁寺。虽然这里离城外的白马寺更近,刘益守他们却是不敢走的!因为一不小心,就真有可能遇到“正主”胡太后! 这位不务正业的太后,经常呆在永宁寺胡混,而不是皇宫里办正事。 这天天色渐暗,快要到宵禁的时间了。西阳门所属的青龙大道上,三个壮汉一个小胖,抬着一顶轿子,缓缓而来。 城门官见多识广,自然是不会没见过所谓的“轿子”,只是这轿子似乎拆掉了车轮,需要完全靠人抬着走,这在洛阳倒是第一次见。 领头的那一位,城门官恰好认识,他便是几年前随着李崇禁军一同出征,担任行军长史的陈元康! 这位陈大人心黑手黑,行军途中,因为军法的事情,斩杀了好些不听话的。其人并不像他平日里看起来那样嘻嘻哈哈满不在乎。 而此刻他在前面引路,后面的轿子里面,会坐着什么人? 这位同样是姓陈的城门官,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拦住一个想上前盘查的士兵,对他使了下眼色。 要知道,洛阳城内番号庞杂。外城守门的军士,地位相当之低,而且经常被按在这个位置不得升迁,只靠平日里给不该开门的人开门,混点小钱过日子。 这位陈姓城门官深知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又不是于校尉!于校尉是胡太后宫里的亲卫长,官位跟他们只高一级,但实际地位,那就是第一层跟大气层的区别。 陈姓城门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对着陈元康拱了拱手,示意对方快走。这一波人查验完了,就到宵禁时间了,他也乐得清闲。 正在这时,远方来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穿着特制红色胯裆铠的于校尉! “禀太后懿旨,现在进行换防,洛阳外城由宫卫接管,你们可以走了。” 于校尉指着陈姓城门官,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不要蹚浑水! 扎眼的功夫,刚才还站得好好的城门兵丁,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你们几个站住,还没有查验呢,跑什么!那些人不查,不代表本校尉不查!” 于校尉指着陈元康身后的轿子说道,而此时,他们已经出了洛阳西阳门。 第16章 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刘益守他们准备找的理由,是送“面首”,也就是他本人,去白马寺跟胡太后相会。 可是,于校尉就是胡太后的亲卫长,自然不会不知道胡太后在哪里。更何况,他见过崔冏! 他们一行人这套“装备”,可以说元氏皇族来了都是不虚的!但唯独怕一个人,那就是跟胡太后关系密切的于校尉! 根据墨菲定律,常常都是怕什么来什么。于校尉出来得不早不晚,正好把刘益守一行人逮了个正着! “停下,将轿子放下,不要反抗,任凭他们搜身,所有东西都在我这里,不怕。” 坐在轿子里的刘益守压低声音说道,他真是害怕达奚武这种愣头青,要跟于校尉比拼刀法!那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其实刘益守完全想多了,因为从未见过如此世面的达奚武,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整个身体都僵直了,还怎么跟人比拼刀法啊。 “将他们五个带到一边,好好的搜身。” 于校尉懒洋洋的摆了摆手,几个禁军宫卫如狼似虎的将贺拔岳等人拉到一边搜身,就连陈元康,他们都没放过。 掀开轿子的幕帘,于校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出现“果然如此”的戏谑笑容。 “当初我记得跟你说过,你出城,我不搜你身。” 于校尉似笑非笑道:“那我现在是搜呢,还是不搜呢?” 他的目光,像是看向猎物的猎人。刘益守沉思片刻道:“于校尉觉得,如今的天下,如何?” “糟透了。” 刘益守拍了拍胸口道:“我这里有个东西,可以改变糟透了的世道,于校尉愿不愿意相信我一次。” 沉默了很久,贺拔岳他们似乎都被搜完身了,于校尉才微微点头,大声说道:“太后现在在白马寺,已经等急了,你们快点去吧。” 听到这话,所有的宫卫都退到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四人抬起轿子,在陈元康的带领下,慢慢远离洛阳城,朝着西北方向的河中城渡口走去。 魏国在那块的黄河中心河滩上,建了一座城关,而南面则是渡河的渡口。河对岸,就可以看做是河东的最外围了。 这些人要做什么,要去哪里,于校尉心中跟明镜一般,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等刘益守他们走远了,于校尉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后会有期,希望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 离开了洛阳城,告别了陈元康等人,和贺拔岳他们一同北上前往孟津港,刘益守这才知道,原来崔冏说的都是真的。 洛阳北郊,几乎十室九空,至于人去了哪里,不知道,或许很多都成为和尚,躲在洛阳城内和郊外的庙宇里了。 国家衰败的痕迹,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很明显的察觉到。 前面不远有一座几乎要破到倒塌的小庙,天色已然从明转暗,今夜只怕要在这里过夜里了。前面的路程,大概还需要半天,才能到黄河渡口。 “前面将就一夜吧。” 刘益守询问贺拔岳说道。 “如此也好。阿武,阿胜,刀准备好,搞不好这里住着什么野兽。” 听到贺拔岳的吩咐,达奚武和贺拔胜都拔出横刀,警惕的交替前进,显示出了良好的战术素养,嗯,只是进山捕杀野兽的战术。 正在这时,破庙门前传来了年轻女人呼救的声音。 “不要这样……” “你们停下来……” “不要……” 贺拔岳四人缓缓靠近,这才看到令人傻眼的一幕。 两个壮汉,一人按着妙龄少女的一只胳膊,第三人则是在脱对方裙摆里面的裤子。北魏胡汉文化碰撞从曹魏时期就开始了,裙子+打底裤,现在已经成为女性出门标配。 至于在家里,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穿得再另类的都有,没有参考价值。 少女的脸看不清,但身材无疑是极好的。 脱裤子的壮汉显然是老江湖,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少女的裤子就被褪下,白皙的长腿在空中扑腾着,但那位壮汉却只用一只手就按压住了。 “这是我们的人。” 达奚武压低声音说道。 他本来就指挥先锋军中的斥候,眼睛最好,一眼就看到那三人腰间,挂着跟他们一模一样的腰牌!这种腰牌,只在契胡部大军中有,形状和款式都非常特别,用于敌我识别。 贺拔岳等人面面相觑,此情此景,他们是上去制止呢,还是不理他们,等那三人完事后自行离去,还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自己悄悄离开呢? 刘益守微微皱眉,他发觉贺拔岳等人对如此恶劣的事情都像是司空见惯一般,心中不由得对尔朱荣麾下大军,评价又低了几分。 “此事,实在是不好干涉。” 贺拔岳低声对刘益守说道。 “虽然我们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搅合了别人的好事,很遭人记恨的。打仗的时候,指不定就有人从你背后,悄悄给你一刀。” 贺拔岳担心刘益守有想法,又补充了一句。 那妹子像是认命一样,已经不怎么挣扎了。 贺拔胜和达奚武二人眼中似有不忍,但却无一人提出异议。很显然,这种事情很多,多到没有人能管得过来,自己不去做,就已经是对得起天地良心。 “腿挺白的。” 刘益守托起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的态度,让贺拔岳等人大吃一惊。 如果说提出异议,甚至提出加入到那些人里面,贺拔岳都不会感觉奇怪,因为契胡部里面,也有人反对过这样的事情。 各种破事亦是不少。 无论刘益守怎么看待这种事,都不算稀奇。 只是,“腿很白”算什么回答? 你的关注点应该在这上面么? “腿确实挺白的。” 达奚武轻轻的抹去流出来的鼻血,喃喃自语说道。 贺拔岳自动忽略了他的想法。 “兄弟,你刚才那句话是何意啊?” 刘益守一把拉开贺拔岳的袖口,露出长满浓密黑毛的胳膊,皮肤粗糙,黑黄,还散发着某种异味。 “你看,将军的胳膊,风吹日晒的,都像现在这样了。田里的农妇,从小就要给家里帮忙,再好的皮肤,也要变黄变干。吃得不好,又辛苦劳作,腿脚定然不好看。 结果你看那娘子,腿又白又直,还软绵绵的连男人的一只手都踢不开。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平日里娇生惯养,根本不干活,也不怎么劳作。 所以我判断此女非富即贵。只要是将其救下来,再将其送回去,她的家人在感激之下,定然会给我们提供帮助,无论是什么,总比两手空空要好。 而且拿到那三人的腰牌,作为物证,正好可以用来对付他们所属部曲的领军。所以上去收拾这三人,有百利而无一害。” 刘益守说了这么多,想表达的无非是一个意思:上去把那三个人做了,其他的,随便怎么处理,都是立于不败之地。 “大哥,军师说得对,这娘子好看,就算什么都捞不到,我们顶替他们三个也不亏啊。” 达奚武嘿嘿傻笑,说了一句让贺拔岳下定决心的话。 “这事情果然做得么?” 贺拔岳看向贺拔胜问道。 “奸银妇女者斩,军法写得清清楚楚。我们杀他们,他们死了也白死了。” 平日里一直都不怎么说话的贺拔胜说道。 刘益守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难得这位还记得尔朱荣大军里有“军法”这种东西存在啊。 “上!” 达奚武冲在最前面,一刀,又一刀,对面两个人报销了,效率极高。 刘益守也是第一次看到军中悍将杀人,果然是犀利,出招朴实无华,也没有那些所谓的虚招,更没什么大战三百回合。 只一个照面功夫,对方三人就被杀,几乎连杀他们的是谁,都没有看清。 果然,军队在不同的状态下,战斗力的差别,那是指数倍的。这三人能前出侦查,相信武艺应该也是不错的,只是此刻满脑子都是小娘子的妙曼身姿,被贺拔岳他们三个直接捡了便宜。 刘益守慢慢走过去,只见这妹子头发遮住了脸,已经吓得晕了过去。至于那双腿……是他可以玩十年的那种。 也难怪达奚武会流鼻血了。 “阿胜,阿武,去庙里面点火把。军师,你抱着她进来,我来收拾场面。” 贺拔岳面无表情的说道。 进入破庙,这里就真的是破庙,一个佛堂,一个厢房,啥也不剩下了。不过厢房里床铺都还完好,似乎昨日还有人住一样。 刘益守心中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莫非今日死的那三个倒霉蛋,其实就是在这里住着,并且伺机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吧? 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毕竟,这里是河东到洛阳的必经之路,真就没有第二条路到洛阳了,难道,这三人其实是在堵贺拔岳他们吗? 火把点上了,妹子也放床铺上了,刘益守这才仔细观察起对方的小脸来。 很清纯的模样,若是单凭长相,肯定是比不过女歌星徐月华的,但是这就好比是前世大学校花跟成名的女网红比美一样,只能说各有所爱吧。 他沉思着,却没有注意到,厢房的门被反锁了! 等他发现的时候,拉了拉门,却发现门栓的木条,在外面。 “军师,择日不如撞日。这娘子就算清白没被毁,说出去也没人信了,其实已经是被毁了。军师到我大哥这里,我们还没有送你见面礼。这小娘子长得不错,不会辱没了军师,不如今日就把事情办了吧。 大家一番好意,你可别拒绝哦。” 门外传来达奚武的声音,带着戏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妒忌。 刘益守看了看床上昏迷的妹子,又看了看被反锁的破门。其实他想出去还是有办法的,只不过,事情可能不止是能不能出去那么简单。 …… 破庙门口,贺拔岳将三个腰牌递给贺拔胜道:“贺六浑(高欢)的人,只怕是来堵我们的,这小娘子估计是他们见色起意。” 贺拔岳稍稍松了口气,猎物变猎人,他们还要感谢刘益守。 他将腰牌收好,对达奚武说道:“等会军师出来,你就把自己的刀递给他,让他一刀将那小娘子给宰了。” 贺拔岳说得平静,就好像是不是在杀人,而是杀一只鸡一样。 达奚武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要杀?” “一来,带着碍事,尔朱大都督的事情,不能有任何风险。二来嘛,军师是我们的军师不假,但,能为我们考虑的人,那才是自己人。 我们让他杀,他不杀,那就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这样的人,不要也罢,甚至他越聪明,对我们的威胁,也就越大,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军师把那个小娘子杀了,就是我们自己人了。要是他选择不杀的话,那么……” 贺拔岳眼中凶光一闪道:“早点把他宰了,比晚点好!趁他还没见到尔朱都督,杀了正好!” “如果他没有睡那小娘子呢?” 达奚武还盼着刘益守不要,送给自己玩呢。 “那他就更该死了!我们好心送给他玩,他不领情,这种人能留着么?” 贺拔胜插了一句嘴说道。 三人陷入沉默。 其实他们对刘益守的印象都很好,只不过,打仗的时候,背后站着的只有兄弟,才能完全放心。而真兄弟,心要在一起,想法要往一处想。 如果他们想冲锋,而刘益守作为军师角色的人物,却拼命让他们后退,这能配合得好么?那样会把所有人都害死的! 与其到那一天大家一起完蛋,还不如现在就把问题扼杀在萌芽状态。 …… “我这是在哪里呀?” 床上的妹子终于醒了,发现被人脱掉的裤子已经穿好,身边又有个帅得惊天动地的年轻男子温和的看着自己,她倒是不太慌。 “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刘益守沉声道,吓了妹子一大跳。 “现在我们的情况很危险,你有几条路可以走。” “呃,郎君,有什么路可以走呢?” 妹子看到刘益守的样貌,就彻底安定下来了。其实她还挺高兴的。 “第一条路,就是我们在这里行周公之礼,然后出去,那三个人会递给我一把刀,让我将你宰了。” 哈? 妹子简直怀疑人生,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为什么可以这样平平无奇的说出来。 “那第二条路呢?” “你将我杀死,然后出去后,那三人会轮流跟你那啥,最后将你杀死。” 刘益守有些无奈的说道。 妹子呆萌的脸瞬间就垮下来了,感觉还不如第一条路呢,毕竟眼前的刘益守是那么的俊朗,这样貌简直是前所未见! 老实说,还不算太亏。 “还有第三条路么?” “我们双双自杀,等着他们来找。不过这个没什么意思。” 妹子听来听去,发现似乎所有的路,她都必死无疑,只看死前能不能快活一回。 她想了想,伸手拉开了自己的腰带,又扯下衣服的一边,露出半截香肩。正当她要褪去衣服的时候,刘益守将她露在外面的白皙肩膀,扯回了衣服里面。 “我说你是不是傻?” 刘益守满脸无奈的问道。 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这本书,起码酝酿了一年是有的。 我也一直在思考,北魏末年丧乱,到北齐北周争霸这几十年间,最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前一本的高都督,是黎明前摘桃子的人,他需要的,是各种不择手段。 而这本书的刘都督,等待他的是漫漫长夜。如何坚守本心不被这乱世所侵蚀,才是他最需要面对的最严苛考验。 这不仅考验心智,还考验人性。 由于本书的历史年代太过于暗黑,几乎等同于是非不分,黑白颠倒,道德沦丧,因此,本书的行文选择了轻松直白的方式,并且尽量的避开了背景介绍。 面对困难,主角会尽量选择优雅而不失体面的解决。 但是。 如果他遇到自己完全没法回避,普通手段完全无法解决的困难,那么: 天道不仁,为害苍生,拔剑起跃,怒而弑神。 则是他唯一的解决方式。 期待刘都督华丽的表演吧,毕竟这位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爷们。 第17章 跑车和三轮的区别 眼前这位清纯妹子,简直傻得刘益守都有点无语了。 人家说啥就是啥,长这么大真是不容易啊。一定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的,没有遭遇过社会的毒打。 刘益守暗自感慨,幸亏自己不是坏人,要不然稍微耍点手腕,就能轻松让这个傻妞献出贞操,甚至是以鱼水之欢的姿态彻底享用这具年轻美妙的身体。 不过这妞智商不咋地,运气倒是好得惊人。 刘益守在心里暗自点评了一番。今日这情况也就他这位坚持原则又富有智慧的帅哥能解套了,换其他人来都要坏菜。 “你不是说就这几条路走么?我这么年轻,都还没有试过,总不想留遗憾。 其实,倒也没那么严重了。” 萌妹子有些娇羞的看了刘益守一眼,垂下头不说话了。看这样子,貌似等会已经不打算反抗。 这傻妞想法虎得很,刘益守轻抚额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血压一个劲往上。 想给这傻妞一耳光劝她自爱,又感觉对方似乎根本就是由心而发的朴素想法。 或者只是一种危难下的自暴自弃。 罢了,随她去吧。 “遇到麻烦,我们要想办法去克服,而不是自暴自弃。女孩子,怎么可以随意抛弃自己的贞洁呢?” 刘益守先是斥责了一番,又安慰她道:“放心便是,有我在,应该能保你无事。” “可是…如果我们那个过了,你不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么?你要救我,总不能让你陷入险地。” 小娘子又去摸自己的腰带了。 不败之地可还行? 刘益守板着脸道:“还轮不到你来为我遮风挡雨。说说看吧,你姓谁名谁,家住那里,还有什么亲人在。” 现在解套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女孩身上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大到可以让贺拔岳等人饶过她的性命。要不然,所谓的“投名状”,应该就是这女孩的项上人头了。 贺拔岳他们玩的戏码再熟悉不过,自己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要加入六镇这个团体,试问你以为你是谁? 不留下“把柄”,不毁掉你的“人设”,那些人可能接纳你么?不存在的。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是说的这个。 “我叫冯淑鸢,乃是长乐冯氏出身,来洛阳就是为了投靠表哥元彝的。” 冯淑鸢眼神闪躲了一下,隐瞒了一个重要信息没说。 毕竟,她来洛阳是为了避祸,顺便要嫁给表哥元彝为王妃。结果在此地被人劫杀,护卫都死掉了。如果不是遇到刘益守到等人,只怕会被人玩腻了以后杀掉。 当然,现在这一行人,似乎除了刘益守外,其他几个也不像好人。 “元彝是不是在天子身边当侍书(负责起草圣旨)的那个?” 刘益守敏锐注意到一个从陈元康那里听过的人物。 任城王元彝! 这是天子身边的近臣,不过很显然,他此刻肯定已经不在皇宫担任要职,不过社会关系肯定还在。 这就是让眼前这个呆萌妹子活下来的一道护身符。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说服贺拔岳等人改变计划。 至于长乐冯氏是什么地位,直说北魏那个冯太后就知道了。 “你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我就去叫他们开门,你不要说话,我来跟他们谈。会有一点点风险,不过值得冒险。” 刘益守看着冯淑鸢,眼神很真诚。 还是会有一点点风险啊。 冯淑鸢看了看刘益守俊朗的脸,低着头,怯生生问道:“那你…能不能抱下我,我有点怕。” 嗯? 那只是谦虚的说法好吧,实际上几乎是百分百成功,只是说话不能说满而已。 你怕个锤子啊! 刘益守真是有点不懂对方的脑回路。 “好了好了,不怕了。” 刘益守坐在床边,将冯淑鸢搂在怀里说道:“放心,等下就送你回去。把你交给你表哥,完好无损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跟表哥一起。” 冯淑鸢小声嘀咕道,不过刘益守没听到。 自己的裤子都是眼前这位帅哥给穿上的,这就是缘分呐!下半身都被看光了(脑补的),不嫁给他怎么能行呢? 而且像这么有风度,正义感又谦和的年轻男人,现在已经不多了。 更何况他还那么帅!帅得人骨头都软啊!一个人怎么能长得那么帅呢?他是吃什么长成这样的? 刚才没说服他一起共赴巫山,可惜了。 冯淑鸢竟然还觉得有点可惜。 此时此刻,她的心理活动异常丰富。俗称:加戏。 等刘益守松开她的时候,这妹子已经把他们的第十个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我还是有点怕,要不你再抱我一下?” 冯妹妹似乎觉得刚才那滋味有点囫囵吞枣,没试出什么味道来,想重新体验一下。 “可以了,怕的话在这里待着吧,我出去跟他们说。” 刘益守的想法就是,对女人绝对不能惯着!她们会蹬鼻子上脸的。 “呃,我还是跟在你身后吧。” 冯淑鸢言不由衷道。 刘益守走到破门边上,对着外头大喊道:“开下门,已经完事了。” …… 破庙的佛堂内,贺拔岳、贺拔胜、达奚武三人,听到被锁住的房间内传来的声音,都是微微有些吃惊,随后面色便古怪起来。 “这就是样子货么?” 达奚武有些疑惑问道。 从进去,到现在,大概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未免太快了点吧? 他们三人都注意到陈元康脚步虚浮,眼圈发黑,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这种人是“快男”,确实不算稀奇。 可是刘益守平时一副精气神十足的模样,又是十八九岁的“虎狼之躯”,连个小妹妹都搞不定? “大概,是生下来就有些不利索吧,有的人是这样的。” 贺拔胜讪讪道,为刘益守打了一句圆场。 这种男人太可怜了,自己这帮人要是还嘲笑他,那还是人么? “阿武,开门,看看情况。” 贺拔岳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之前房间里太过于安静了。怎么说也得叫唤两声吧? 房门打开,刘益守领着萌妹子出来了。 三人便看到妹子紧紧的跟在刘益守后面,并且有意躲闪着自己这边。偶尔看到对方的眼睛,那也是一脸警惕的模样。 两人都是衣衫整齐,特别是妹子身上的衣服,别说是散乱了,甚至比之前进房的时候,穿得还规整些。 贺拔岳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达奚武将手按在佩刀上,他们的表情都是紧绷着的。 “大哥,这一位是长乐冯氏出身的娘子,到洛阳来找她表哥元彝的。元彝是天子身边的近臣,我们如果跟元彝能联系上,对尔朱都督的事情,大有裨益,对大哥的军功,也是很有帮助的。 我跟这位娘子谈得投缘,她愿意带我们去见他表哥,至于后面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达奚武按着佩刀的手,瞬间就松了下来。 哪怕他这样的,也知道事关重大,不能随意瞎搞,就更别提三人中说了算的贺拔岳了。 “益守,你是说……对尔朱都督的事情,很有帮助,对么?” 贺拔岳将“尔朱”二字咬的很重。 刘益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了,看他们三人的肢体动作,大致上也能猜到自己没有睡冯淑鸢,这些人打算对自己做什么。 果然,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失去警惕之心! “确实如此。”刘益守镇定的点头说道,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发现贺拔岳等人的“阴谋”一样。 “你随我来。” 贺拔岳指了指刚才冯淑鸢和刘益守待过的禅房说道。 “你就在此地等候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刘益守温言对着冯淑鸢一笑,跟着贺拔岳进了禅房,并关上了房门。 冯淑鸢警惕的抱起双臂,看着达奚武跟贺拔胜,这两人脸上瞬间就不自然起来。 …… “大哥此番回去,功勋还不是太够,而且很容易被别人摘桃子。” 一进屋,刘益守就沉声对贺拔岳说道。后者面沉如水,只是微微点头不说话。 “大哥想要作为先锋立功。这个先锋,可以分为文斗,和武斗。武斗就不说了,大哥到时候还会不会担任前锋都难说得很,倒是这个文斗值得说道说道。” 听到这话,贺拔岳有些沮丧的摆了摆手道:“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么,其实我早就想过,只是插不进手而已。天子与尔朱都督,都是通过信使联系,并没有中间人。 而且这种大事,岂是我可以插一手的。” 贺拔岳轻叹一声,对刘益守推心置腹,似乎忘记了之前他还想着一有不对劲就将对方斩杀。 人之常情而已,因为人的天性,就是喜欢忽略对自己不利的因素,而看重对自己有利的因素,俗称:报喜不报忧。 “但是,如果天子驾崩了的话,恐怕,大哥的作为,就很重要了。” 刘益守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益守,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贺拔岳瞬间就急了,由不得他不急。天子还活着,跟天子已经驾崩,尔朱荣要采取的策略,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太后不杀天子,留着过年么?等着天子招尔朱都督带兵攻洛阳,清君侧?” 刘益守反问道。 贺拔岳无言以对,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虎毒不食子,再说什么时候死,也是很令人怀疑的一件事。 胡太后还没杀死天子,而尔朱荣却打着为天子复仇的旗号……这种事情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我在洛阳的某个尼姑庵门前,遇到了天子的妃嫔,其中一个,就是尔朱都督的女儿,尔朱英娥!” 刘益守再次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你说什么!” 贺拔岳激动的拉着刘益守的袖口。 既然知道尔朱英娥被迫出家了,你为何不救?这是多大一件功劳啊。 “天子的妃嫔都被迫出家,这就说明什么?说明天子应该已经遇害,只看有没有宣布而已。胡太后等人,应该是布置完了后手以后,然后再宣布天子的死讯。” 刘益守就通过这一点点的细节,剥茧抽丝般的得到了天子已然驾崩的惊天消息。 “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现在就要过黄河,到北岸去见尔朱……” 发现刘益守脸上的表情似乎很轻蔑,贺拔岳瞬间就闭口不言了。 “是啊,我们是可以回去。然后尔朱大都督连洛阳城谁当家都不知道。没有内应,如何破开河阳关? 如何进入洛阳城?如何对付被逼入绝境的洛阳禁军?以乱臣贼子的身份,被定性为谋反吗?” 刘益守冷冷的说道。 这一刻,贺拔岳才醒悟过来,眼前这个人,虽然来历不明,但是……那是真的厉害!很多人都被他俊朗得不像话的容姿所迷惑,而忽略了他的脑子!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呢?” 贺拔岳有些沮丧的问道。 刘益守的脑子是一辆风驰电掣的跑车,他的脑子是一辆破三轮,连对方的背影都看不到。与其说是嫉妒,倒不如说是要无能狂怒。 “兵分两路。你拿着血书,跟达奚武二人,一同前往军营,见尔朱大都督,将血书交给他。 信使不在?没关系,只要尔朱都督知道,并且相信天子很危险就行了。这份血书,足以让大军兵不血刃的占领位于黄河北岸的河阳关! 让尔朱都督兵锋直指洛阳,但切忌不要渡河!只要不渡河,洛阳的人,就会认为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屯扎河阳关的时候,你就可以主动请缨,去洛阳周边要害,说服那里的守将,暂时听命于尔朱都督,清君侧!这样,洛阳城就成了聋子和瞎子! 接着就看我的表现了,等我办完了事情,自然会带着书信和名单,去河阳关来找你。当然,一人为私,二人为公。让贺拔胜跟着我一路就行了。” 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刘益守居然能够说出可行性极高的策略,而且听起来还很像那么一回事。贺拔岳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是小看了此人。 陈元康那句“狗眼看人低”,倒是真没有骂错。 风高浪急,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贺拔岳点了点头道:“我们这就分开行动吧,你那边有几分把握?” “把握的话,一分也没有。但做事不就是这样么,有一分的可行,就要去追求九分的结果,不然的话,主公要尔等何用?” 刘益守说这话的时候,贺拔岳忽然感觉对方身上有种看不见的光芒,让自己不敢直视。 第18章 还真对得起咱这张脸 贺拔岳带着达奚武心急火燎的走了,刘益守和贺拔胜,还有萌妹冯淑鸢留了下来。其实并不是他们不想赶路,而是花一两个时辰走到洛阳,天估计还未亮,城门还没开,闲杂人等在城门处等候,实在是太过扎眼了。 无名破庙的佛堂里点着篝火,闷葫芦贺拔胜坐在刘益守对面,脸色看上去颇为纠结。 “我们之前在商量,如果你不给这娘子一刀,我们就把你解决了,以免后患。” 贺拔胜沉声说道。 虽然刘益守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但贺拔胜能把话挑明,他还是相当意外。 其实贺拔岳他们不知道刘益守的为人,刘益守亦是不知道六镇那边的习惯。这些人保守,刚健,残暴;又讲义气和袍泽之情。 一起轮X少女的时候,同时化身为恶魔,谁也不会出来劝说阻止,但提起裤子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们又是彼此间最靠得住的伙伴,人性的复杂就在于此。 “我们只是想你也跟我们一样,这样大家就都是好兄弟,可以彼此照应。” 贺拔胜并没有感觉不好意思,他继续说道:“但是我们都小看你了,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说,都小看了。这件事你的处理方式比我们好得多,我贺拔胜不会虚伪的说客套话,今天你做的这事,我很服气!” 贺拔胜对着刘益守伸出大拇指说道,那眼神不像是在讨好,反而有些认同。 无论什么时候,事实胜于雄辩,人们都会认同强者,不同的只是对“强者”是如何定义。 事实上,他们这些从底层爬上去的人,一直都在反思和改进行为方式。就好比历史上高欢从前在尔朱荣麾下的时候,也是言语粗鄙,凡事都奔着下三路而去。 但当他当了一军之首后,就开始肃正军纪,培养纪律性了。 原因无他,屁股决定脑袋而已。 现在贺拔胜就觉得,刘益守虽然是底层的屁股,却长着一军之首的高层脑袋,这种人,用一句话概括,那就叫:前途不可限量。 “我还是那句,论迹不论心。达奚武那小子,心里只怕已经把冯娘子睡了几十遍了,可是他只要没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就随他怎么去想。 同僚国色天香的夫人,上级千娇百媚的小妾,大家或许都有过觊觎之心。但只要是没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凡事一笑而过即可。无论你们之前想做什么,只要最后没有做,那就无妨。 若是有些念头那就要置人于死地,只怕现在世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刘益守感慨的说道。 “是啊,贺六浑的夫人,确实人人都想上,那真是国色天香。” 贺拔胜的思维居然飘到很远的地方。 “贺六浑?” “哦,就是高欢,不知道你听过他没有。他夫人娄昭君,乃是六镇公认的第一美人!” 高欢!娄昭君! 这两个名字刘益守怎么可能没听过!今后几十年,中国北方,就是这两人的舞台啊。 不过这跟自己这条没什么追求的咸鱼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益守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 “高欢屡次与我们为难,乃是我们在尔朱都督麾下最大的对手。” 贺拔胜皱着眉头说道,心中对高欢的为人嗤之以鼻。 六镇里面,贺拔岳他们是武川镇的,高欢一帮人是怀朔镇的,这里头的互相排斥,大概可以类比于两个不同的草原部落。 他们天然就是敌人,从一生下来,就已经决定了彼此的立场。哪怕同在尔朱荣麾下也是一样。 相应的,尔朱荣也没有能力去弥合这两个团体的矛盾,甚至是在有意纵容他们互斗。 当然,这两个团体,对于像是刘益守这种没有特定立场的人,只要不是带着自己班底加入,那都是极为欢迎的。 贺拔胜今天的一番话,大概也是很担心高欢把刘益守拉拢过去了。 “今夜我守夜,你去禅房里陪陪那位小娘子吧。” 贺拔胜指了指身后的禅房说道。 冯小娘看刘益守的那种眼神,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既然要利用她敲开元氏一族的大门,那么哄哄对方并无不可。 “也罢,我也有些事情要问她。” 刘益守点点头道,并没有矫情。 …… 黑暗的房间里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床板上,一具妙曼的身影正侧着身子背对着刘益守,温柔的曲线带着无尽的诱惑。 某人心中暗自感慨,也难怪达溪武会流鼻血,冯娘子青春少女,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候。正如那酸甜的青梅一样,谁都想咬一口。 “睡着了的人,呼吸的声音,不是像你这样的,别装睡了。” 刘益守淡然说道,躺到了对方身边,仰面看天上的一轮明月。 “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好可怕。” 冯娘子似乎咬着衣服在说话。 “是啊,人心不古,现在世道就是这样的,你才见识到多少?” 来这里并不久的“菜鸡”刘益守教训第一次出门远行的冯萌妹道。他也没见过很多险恶,但好在人够机敏。 “洛阳,真的会出大事么?” 冯娘子小声问道。 “确实如此。” “会不会跟我家乡那边一样,死很多人?葛荣大军四处流窜,我们那边好多人都死了。” 冯娘子一边说一边有些发抖,大概是吓的。 “很快,洛阳也会变成这样……” 刘益守喃喃自语的说道。 冯娘子忽然转过身来,黑暗中,那双清纯的眼睛带着无助与困惑。 “怎么了?” “我是在想,你说洛阳很快也会变得危险,那你为什么还要送我回去呢?带我一起走,远离这里,不是更好么?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嫁给表哥的。” 冯妹子有点不懂刘益守到底是抽了什么风,她一不小心就把藏在心里的所谓“秘密”全说出来了。 不过刘益守只当是没听见的。 “因为世上总有一些傻子,他们对有些事情看不下去,总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做点什么,比如像我这样的傻子。” 刘益守长叹一声道。很多事情,都像是精密啮合的齿轮一般,一环一环,所有的最终结论,都指向河阴之变与北魏政权的崩溃。 元彝为什么早不娶冯娘子,晚不娶冯娘子,非得这个节骨眼成亲呢?难道他看不出洛阳的局面不对劲么? 刘益守推己及人,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因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在局势紧张的时候办婚礼,显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聪明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但,既然是“表哥表妹”,那么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任城王元彝,亦是希望加强他们这一脉跟长乐冯氏的关系! 退可自保,进则可以谋一谋皇位。 灾祸将至,或许普通人察觉不出什么,但权贵的警觉性显然高一些。哪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类型的坏事,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自保,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思维。 所以这门亲事表面上看有些不合时宜,实则是必然的选择。 “是不是我把你引荐给表哥,就可以帮你达成心愿呢?” 冯妹子不动声色的抱起刘益守的胳膊问道。 “那倒不是,这只能代表,你能帮我到这里,后面的路,得我自己独自走完。” 刘益守忽然明悟,或许冯娘子的表哥,对自己也许并不怎么待见。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的未婚妻,等同于老婆的人,主动抱着某个帅哥的胳膊,还总是含情脉脉的看着那位帅哥……他也会很不待见那位帅哥的。 类比于新娘新婚前夜私会健身教练,锻炼身材之类的。 刘益守小心翼翼的把胳膊从对方怀里抽出来,结果一根筋的冯娘子往自己这边拱了一点点,顺势又把胳膊抱住了。 刘益守放弃治疗,懒得跟她在这种事情上拧着。抱个胳膊而已,难道你还能抱出个儿子来? “你还认识别的元氏的什么人么?” 刘益守忽然感觉跟冯娘子表哥见面,搞不好有杀身之祸。 “男的么?那不可能认识啊,我这个字待闺中的小娘子,哪里会认识不三不四的男人嘛。人家平日里都见不到男人。” 冯娘子牵强的辩解道,一点都没在意她抱着“不三不四”的男人胳膊,是多么不妥。 “行吧,女的呢,有没有认识的。” 冯娘子脸上闪过一丝纠结,最后还是无奈说道:“彭城王家的元季瑶元姐姐,还有几个姐妹我都认识。但是,我就是不认识她们家的元莒犁,一点都不熟,完全没说过话,听说这个人特别不好相处。反正你别找她就行了。” 冯娘子脸上有些发烫,毕竟她还不是很习惯说谎。 刘益守没有点破冯娘子那点小心思,却是暗暗记住了元莒犁这个名字。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被你表哥乱棍打出的话,你记得快点去洛阳的圣明寺来找我,然后带我去见你认识的随便哪个元氏娘子。 这件事非常重要,关乎洛阳城的安危。” 总感觉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冯妹子微微点头,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把刘益守的胳膊拽得紧紧的。 房间陷入静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孤男寡女,男未娶,女未嫁,抱在一起(萌妹子脑补),难道不该发生点什么吗? 冯淑鸢慢慢将自己的红唇靠近刘益守的脸,越凑越近。只要亲上去,然后就,再就,最后就……把事情办成了! 她坚信自己可以,萌妹子已经决定豁出去了。 “呃,那个……” “怎么了?” 企图“偷袭”的冯淑鸢以为自己的企图被发现了,心脏不争气的狂跳,手都有点抖。 “我的胳膊,被你压麻了……” 刘益守微微皱眉道。 “哦。”冯淑鸢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 有的时候,哪怕时间过去十年,一个人的生活也不会发生改变。 但更多的时候,往往就是过了一夜,生活就会完全不一样。 对洛阳来说,对冯淑鸢来说,都是。 当刘益守他们出现在洛阳城外的时候,彻底傻眼了。 城头挂起了白布,城门卫兵头上绑着白布,所有进城的人,都要在胳膊上绑一条白布,全城缟素! 这是皇帝驾崩才有的待遇,连重量级王爷死了都不可能洛阳全城缟素。 贺拔胜一脸惊骇的看着刘益守,某人昨晚上跟贺拔岳他们说天子元诩会被胡太后弄死,今天居然洛阳就发丧了! 这到底是料事如神,还是乌鸦显灵,真是一言难尽。 洛阳各大城门都已经完全戒严,任何人都不得外出。但是,却可以不经过检查,直接进城!也就是说,对进城的人,不加查验,只是严格控制出去的人。 毕竟,洛阳也需要各种物资,如果连人都不能进来,这么大一座城池,或许三天都维持不下去! 刘益守暗中揣摩,朝廷,或者干脆说是胡太后及其党羽,应该是在试探各方反应,绝不会长期封锁城门。 他忽然想起于校尉来。于校尉是在搜查“血书”和“信使”,估计是没有搜到(无论是不是主动不搜寻)。 所以,胡太后为了以防不测,所以干脆就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一同进城吧。胡太后大概是防着有人出城通风报信,倒是不介意外面的探子进来,反正都是出不去的。” 混在人群中,堂而皇之的入洛阳,并未遭受任何盘问。 刘益守暗暗松了口气。不得不说,胡太后真不是做大事的人,别人家一般都是外松内紧,结果这洛阳城反而成了外紧内松。 街上连个巡逻的队伍都没有。 刘益守觉得,胡太后大概是以为天子元诩被自己弄掉,尔朱荣就再也不是“岳父”的身份,缺少了带兵入洛的借口,在战略上,已经全盘输掉了。 当然,她这么想,一般情况下是没错的,比如说尔朱荣只是个手里没有兵马的权臣,现在基本上就是待宰羔羊了。 …… 任城王府外,冯淑鸢去叫门,门房去开门。然而正当刘益守和贺拔胜二人准备跟着萌妹子一起入府的时候,从府里出来了一位面色阴沉的年轻人。 穿着华丽,相貌尚算是英俊,当然,完全没法跟刘益守比。 他身后跟着十多个拿着棍棒的家奴。 “我表妹的护卫,就是你们杀的么?” 刘益守愣了一秒,随即醒悟过来,对着眼前这位年轻人拱手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你表妹,看她一个人比较危险,所以送她入城。我们这就离开。” “哼!” 那位年轻人面色缓和了几分,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这些人都进入府邸后,刘益守才嗤笑着对贺拔胜说道:“防着我跟防贼一样,还真对得起咱这张脸。” 贺拔胜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刘益守就继续说道:“先回圣明寺休息一下吧,任城王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因为你长得帅,所以人家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刘益守这回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成也萧何败萧何”。 第19章 天地男儿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当刘益守出现在圣明寺的时候,这座寺庙就像是失去了魂魄的病人一样,跟自己第一次来“踩点”的时候差不多。 也就门好点,锁新一点罢了。 而正在门口扫树叶的道静看到刘益守的时候,那表情可以用后世的一句英语来概括: how(怎么) old(老) are(是) you(你)? “佛祖啊,贫僧杂念太多,居然出现了幻觉,罪过罪过。”道静一个人转过身,喃喃自语,就像是没见到刘益守他们一样。 “好了,不用念了老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进去了啊。” 刘益守拍了拍道静的肩膀,大步朝着佛堂走去。 “许久”不见,道希大师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如老狗,看到刘益守等人,也只是微微点头,指了指禅房的方向。 莫非是这老和尚不知道天子驾崩了? 如果说道静不知道,刘益守是相信的,但道行颇深的道希大师不知道,那可就呵呵了呢。 这年头洛阳的寺庙,尤其是皇家寺庙,没有一个简单货色。两人来到厢房,贺拔胜就开始焦躁起来了。 “军师,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冯小娘子,失去了跟元氏联系的线,接下来要怎么办?” 贺拔胜这话说得刘益守眼皮直跳的,他真的很想问眼前武艺不俗,身材健壮的汉子:我们拥有过冯小萌妹吗?我们明明只是顺便送人家回来的好吧! “没事,等今晚再说。” 刘益守沉声说道。看得出来,冯淑鸢似乎还是有些地位的,并非是完全被元彝支配,毕竟,长乐冯氏的来头亦是不小,这桩婚事,属于任城王一脉巩固自己“自留地”的政治婚姻。 既然是政治婚姻,你又怎么能逼迫自己的结婚对象呢?双方的地位只取决于身后的力量对比呀! 当然,这些跟贺拔胜说,无异于对牛弹琴。 正当刘益守在禅房里跟贺拔胜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道希大师走了进来,坐到了两人侧面。道希大师开门见山的说道:“天子的信使源士康已经醒了。” 所以呢,带他来见见啊。 刘益守跟贺拔胜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道希大师想干嘛。 “不过他听闻天子驾崩,就气得晕过去了,现在还躺着呢。” 道希大师的语气里透着些许无奈。 唉,就知道这厮挺不靠谱的。你看元诩的人吧,有能力的,比如尔朱荣,野心大的要吞掉国家,没能力的吧,像是源士康这种,忠心是忠心了,结果动不动就晕过去了。 一点卵用没有! 刘益守抓了下后脑勺问道:“那他说了什么没呢?” 道希大师从袖口里拿出一块质地温良的羊脂玉说道:“天子的私人信物,源士康在昏迷之前,交给我的。” 刘益守稍稍松了口气,这厮总算还做了点人事,要不然真就是一路躺平了。 “你们尽快出洛阳城,胡太后,或许会另立新君。然后大肆搜捕反对她的朝臣,这洛阳你们就出不去了。” 道希大师好言相劝道。 刘益守跟贺拔胜对视了一眼,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毕竟,尔朱荣麾下大军,并不能无故长期停留在洛阳周边! 你以为尔朱荣大军退却后,危机就解除了么? 恰恰相反,随着天子的驾崩,胡太后又无法补充直属的力量,完全没办法控制场面,那么河北那边的“义军”,就会长驱直入洛阳。 尔朱荣有恃无恐,胡太后投鼠忌器,不是没有原因的。现在的北魏,可不是太平盛世,各地的起义暴动,都是此起彼伏,甚至可以称为风起云涌。 “你们好自为之,待离开洛阳的时候,源士康会跟你们一起离开。天子已经驾崩,他也没了效忠的人,还不如跟着你们一起,这也是他的意思。” 像源士康这种人物,天子元诩如果还活着,如果还能真正掌权,那么他的前途将不可限量。但是,一旦元诩死去,这种人就失去了最根本的靠山。无论谁当新皇帝,都有自己的班底,绝不会把源士康当做自己人。 现在的世道,就是这么残酷。有时候你拼尽了全力去搏一个未来,而未来却并不由你完全掌控。不仅源士康这个例子,就是刘益守现在左右横跳,挪腾躲闪,也不过是在跟命运赛跑罢了。 道希大师走了,让人送来斋饭,几乎就当刘益守他们不在这庙里一样,并且禁止任何人(主要是道静)跟刘益守他们说话。这也是为了圣明寺不参与到政局中来。 毕竟,天子已经驾崩了,圣明寺的使命,也结束了。 “我总觉得,情况好像有点不妙。” 看到刘益守闭目养神,贺拔胜小声说道,颇有些不自信。他脑子不怎么好用,面对刘益守这种“跑车”级别的人,又怎么可能自信得起来。 此时春日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刘益守身上披着一层金色,颇有些神秘的气息。当然,这也是贺拔胜自己脑补的。 “等吧,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强闯彭城王府。” 刘益守睁开眼睛说道。 强闯王府可还行?王府入口有箭楼,你还没砸门,就被人射成刺猬了,没事装什么X呢! 贺拔胜有心想怼刘益守几句,后来还是忍住了,说不定对方只是在说气话呢。 洛阳元氏几个最显赫的王爷,高阳王元雍不说了,刘益守自然了解这碧莲什么货色。吃喝玩乐他可能在行,其他的,也就呵呵。 任城王一脉,现在元彝的前任元澄,乃是孝文帝元宏时期的改革功臣,虽然血脉隔得比较远,但是在朝堂里的分量和人脉却很重。 而长乐冯氏一族,从孝文帝之前的冯太后开始,就是汉化力量的推动者之一。 所以现在的任城王与其说是宗室,倒不如说是汉人世家集团里面的代表。这一脉不可能成为皇帝,却很有可能走宰辅路线。 当然,前提是北魏这个政治格局还能存在。 最后,刘益守把目光聚集在彭城王这一脉。 老的彭城王是元勰,元宏的异母弟,不过已经在二十年前被处死了(政治斗争)。新的彭城王,是元劭,历史上孝庄帝元子攸的同母哥哥。 从血脉上看,这一脉离孝文帝元宏最近。 血脉上说,元雍跟元勰一脉,基本上是同一起跑线。但是比起威望来,彭城王一脉可比高阳王一脉强了太多! 于情于理,刘益守都应该跟彭城王府的人联系。就算他今日跟那位“表哥”相谈甚欢,最后估计还是会走到彭城王府里。 可以说这个任务,终点其实是一定的,就是彭城王府。缺的就是如何进入对方视线,并且与之接上头。 果然,还是冯萌妹的关系靠谱一些啊,直接就跟彭城王府的贵妇联系上了,省了许多事情。 一个人如果太弱,就不得不借助各种关系来补强自己的弱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到这里,刘益守念头通达起来。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虽然现在洛阳城内是全城缟素,但来往的行人只是稍有减少,并非是一座死城。 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靠近圣明寺开着的寺门,才一进去,就被横眉冷对的道静拦住了。 “天色已晚,拜佛明日再来。” 道静虎着脸说道。 洛阳城内,很多寺庙是到了晚上才热闹,毕竟,有些事情白天来做还是有些不习惯。但是圣明寺很显然不是那种类型的寺庙。 借着灯笼的暗光,道静这才注意到穿着黑色袍子的人,居然是个年轻女人。 “进去吧,人在穿过佛堂后的第二间禅房里。” 道静颇有些无语的说道。 只要是年轻漂亮妹,那么绝对是来找刘益守的无疑了。 “谢谢大师。” 某萌妹子高兴的点点头说道。 一个是想太多,一个是想得太少,两人居然可以接上头,也堪称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看到又一个妹子被刘益守无情的“祸害”,道静暗暗的叹了口气。 “皮囊皆是色相,为何她们都那么执着呢?” …… 圣明寺的某间禅房内,贺拔胜呆若木鸡看着冯淑鸢脱下外面的黑袍子,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刘益守,有点点怀疑人生。 萌妹子的表哥什么德行他也见了,这一位要出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结果这位明显是智商不太够的妹子,居然就这么一个人来了!是该说任城王府的人心大呢,还是长乐冯氏面子大呢? “我说今晚在彭城王府过夜,不回去了。毕竟以前也有过,所以他们也没怀疑。” 怀疑未必是没怀疑,可能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罢了。刘益守微微点头笑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的。毕竟你是在危难的时候也能考虑到别人,我从未怀疑你会不会来,只是担忧有人不让你来。” 刘益守给冯淑鸢戴了一顶大大的高帽子。从女孩笑得弯弯月牙一样的眼睛看,她对刘益守的吹捧应该是非常受用的。 贺拔胜好像从刚才那一幕里面领悟了一点点撩妹的技能,能够体会到实实在在的提高,却又无法说出来。 “唉,姑姑把我骂了一顿。我说这次路上遇到截杀,非常不吉利,成亲可能并非吉时。好说歹说,姑姑总算是答应今年过年之前不再提这事,明年选个黄道吉日再说。” 冯淑鸢略有些得意的说道,眼睛盯着刘益守,脸上似乎写着“快来夸我”,看得某人莫名其妙。 这妹子在自己面前好像蠢得可以,对付她姑姑倒是一套一套的啊。 “我带你去见元家姐姐,你怎么感谢我呢?”萌妹子眯着眼睛问道。 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呃,你想要什么?” 刘益守好奇问道。 他还想救洛阳人于水火呢,他找全洛阳的人要感谢了么? 挟恩图报,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过这话以他的情商显然不会说出来,要说只会说:我替天下人感谢你! “我想……” 冯淑鸢本来想说我想跟你亲个嘴,不过一想到对方应该会很快就会被自己“攻略”,这么重要的愿望,可不能许在亲嘴这样的小事情上面。 她沉思片刻说道:“那就我想好了告诉你,我现在还没想好。” “嗯,那你想好了告诉我,赴汤蹈火都替你走一趟。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 刘益守怕她提出“现在我们就来一发”啊,“趁热赶紧结婚”啊,“入赘我家很好很强大”啊之类的愿望,特意在后面加了一句。 “那行,说好了啊,我们这就出发吧。彭城王府离这里不远的。到时候你跟元季瑶姐姐谈,我就在王府里转几圈。” 冯淑鸢把刘益守的行程安排得死死的,其实是因为她很忌惮一个人。 “那就出发吧。对了,贺拔兄弟,你就在寺庙里等着,拿着这块玉佩。如果我今夜没有回来,那么你拿了这块羊脂玉,立刻就离开洛阳回尔朱都督大营,不用得我了。” 刘益守将那块天子……嗯,前任天子的信物,交给了贺拔胜。 “你是说……” 贺拔胜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我没回来,那就是彭城王将我交给了胡太后,你还是祈祷下我能适应面首的角色吧。” 刘益守无奈苦笑道。 没想到此行是如此危险,贺拔胜跟冯淑鸢都有些面色纠结,想劝刘益守不要去,这话又说不出口。 如果可以不去,那他们千方百计的进洛阳来,难道就是为了看风景么? 什么叫男儿?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顶着困难上,不会退缩,这才是男儿所为。 贺拔胜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冯淑鸢这个出身好,长得漂亮的萌妹子那么迷恋刘益守了。其实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比男人的判断要准。 “呃,那你还有什么话要带么?” 比如说尼姑庵里面的那个妖娆美女徐月华和小叶子? “没什么话要带的,如果我就这样没了,那就没了吧。我做事自然是遵循我的原则,既然是认定了,那就一定要去做,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郎君,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会跟元家的人求情的。” 冯淑鸢自信满满的说道。 刘益守忽然有种被立了旗子的感觉。 “罢了,带路吧,成败在此一举了。” 第20章 一群自以为是的人 比起占地庞大,陈设奢华的高阳王府,彭城王府的规模要小得多,也朴素得多。可能是某些人的想法不太一样吧。 比如说高阳王元雍,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能当皇帝,也根本不往那方面去想。所以,名望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是累赘。 美食,美色,奢华,这才是他追求的。不求帝王般的权力,但求帝王般的享受。 而彭城王一脉,明显心思比较多,比起高阳王与天子一脉的人亲密无间,毫无防范,彭城王一脉甚至可以说跟天子一脉有着血海深仇。 老一代的彭城王元勰,就是宣武帝亲手送上断头台的!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不外乎权力倾轧。 想到这里,刘益守似乎对高阳王元雍这个人的印象有所改观。毕竟,能跟宣武帝谈笑风生,关系好到如同一家人毫无防范。 这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啊! “跟我一起进去啊,你在想什么呢?放心,我已经跟元姐姐说好了,还说你也会来,她也同意了。” 萌妹子冯淑鸢显然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 刘益守微微点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大概,是事情太过于顺利了吧。 自己何德何能?说难听点,就是个出身来历都是谜团的“泥腿子”。而世家,特别是如彭城王一脉这种顶级勋贵,一向都是眼高于顶的。 哪怕他们“好男色”,起码也得见过自己以后,才会让自己进去吧?哪里有冯娘子招呼一声,就带个男人进府的? 不过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来都来了,不跟彭城王见上一面,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打道回府的。 “嗯,也是该进去了。” …… 黄河北岸,孟津渡口。这里屯扎着北魏帝国最精锐的一支武装力量,人数虽然仅仅万人,却足以逆转乾坤,乃是各方都要拉拢的力量。 帅帐内,皮肤异常白皙,容貌俊美的中年主帅,正一脸深思的看着手中的血书。贺拔岳垂手站立,低头看地一言不发。 “此人名叫刘益守?” 说话的这位主帅正是尔朱荣,北秀容契胡部首领!近两年来声名鹊起的那一位! 由于“名声在外”,刘益守印象里,尔朱荣应该是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胡须浓密到可以当刷子,徒手撕裂虎豹那种。 但实际上,尔朱荣的卖相非常儒雅。呃,儒可能抬举他了,但是“雅”这一点完全没问题。 平日里,尔朱荣的言行也是非常文雅的,几乎不会去亲手杀人。当然,都是手下代劳。比起粗鄙的六镇部曲,尔朱荣看起来更像是个“文明人”。 天子的血书,在尔朱荣看来全是废话,没有一点实际意义,忽悠那些关隘守将而已。 倒是刘益守这个人有点意思,思路清奇,甚至可以说是给自己指了条明路。 “回禀都督,确实如此。此人才智卓绝,不可小觑。” 毕竟没有实际战绩,贺拔岳也不好帮刘益守吹嘘,只好说了些套话。 尔朱荣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主要是贺拔岳那句“太后必杀天子”,打动了他。天子是活人,还是已经死了,这对他来说,有着云泥之别。 如果活着,那就要小心翼翼的,绝不能轻举妄动。但是如果天子已经驾崩,只需要一句“调查天子死因”,就能号召起一大批人,最后兵临洛阳。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进来,看到贺拔岳在,用眼神请示尔朱荣。 “说吧,但讲无妨。” “回禀都督,斥候回报,洛阳全城缟素,应该是天子驾崩了!” 哈? 石破天惊! 尔朱荣和贺拔岳一同呆住了,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刘益守那个乌鸦嘴,一天前说的事情,一天后就应验了。尔朱荣摆摆手,传令兵跟亲兵一同退出了帅帐。 “他还说了什么没?” 尔朱荣现在对刘益守产生了极大兴趣,这一人的智谋,不亚于千军万马! “回都督,他说在洛阳办一点事情,等事情办完,大都督就可以带着大军入主洛阳了!” 贺拔岳把刘益守说过的话,稍微往前走了一两步。刘益守只是说他们可以入主河阳,可不是说入主洛阳! 可能贺拔岳觉得以刘益守的本事,再加上尔朱荣麾下精锐大军的威力,入主洛阳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如此甚好,真是瞌睡的时候来了枕头。行了,你下去吧,刘益守如果到了大营,你就让他直接来找我。这个人以后就跟着我了。” 尔朱荣一句话,就将刘益守本来的序列,调动到了自己身边! 贺拔岳傻眼了,他好不容易找了个人才,尔朱荣就这么招呼都不打,直接抢了?你特么做事也讲点先来后到啊! “喏,卑职告退。” 贺拔岳拱手而退,心中充满了愤恨。 尔朱荣大军的核心是契胡部,在战斗过程中,陆续收编了不少六镇力量。但是,契胡部就是契胡部,他们跟六镇的人马,是没什么历史渊源的。 相反,契胡部跟元氏的关系,反而比跟六镇关系更近些。这也是为什么尔朱荣可以当元诩的岳父,为什么历史上高欢可以那么容易就捏合六镇的力量来跟尔朱部对抗。 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伙人! 现在尔朱荣要把刘益守调到自己身边,相当于是把某个人才从六镇的武川镇抢夺到契胡部来,虽然他们的军营是在一起的,但这绝对是两个不同的团体。 为了人才,尔朱荣居然都不顾自己吃相难看,贺拔岳也是感慨刘益守魅力强大。跑车一般的头脑,确实是可以对只懂得带兵打仗的尔朱荣,予以极大支持! 果然,世道虽然乱,但对于真正的人才,大家都是识货的。 贺拔岳有点后悔当初没有下大力气拉拢刘益守了,只是,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吃。 …… 某个会客的偏厅内,一位年轻的少妇,发髻高高盘起,坐在刘益守对面。 此女名叫元季瑶,彭城王府家中排行老二,已经嫁人。夫君是陇西李氏出身的李彧,可以说是强强联合。 冯娘子的小心思,几乎是一览无余。因为刘益守面前这位少妇,很显然是他的个人魅力无论如何也“拉不动”的。 从此女眉眼中不露声色的春意看,夫妻生活应该挺不错的,毕竟李彧是出了名的壮士,颇有武艺。她实在是犯不着为了一个帅哥,就暗送秋波。 “小郎君真是俊俏呢,不知道找我弟,有什么事情要谈呢。” 元季瑶抿了一口酒,慢悠悠的问道。 “一件很紧急的事情,还请务必让在下见到能主事的人!” 刘益守沉声说道,他已经察觉到对方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只是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桌上的小菜和酒水,他动都没动过。 “哎呀,真是不巧了呢,我家王爷,哦,就是我兄长元劭,他不在府里呢。” 元季瑶说话的语速很慢,很是漫不经心,总让人心里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一会说弟弟,一会说兄长……刘益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小郎君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没有的话,那我就让家奴送你出府了。冯家小妹今夜就在王府过夜,不需要小郎君操心了。” 元季瑶笑着说道,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假。 “可以啊,那我先去跟冯娘子告个别。” 刘益守也笑着说道,这笑容已经不是假了,而是活生生的皮笑肉不笑! “呃,这有点不妥当吧,毕竟你也不是冯娘子什么人,我们没有必要听你的。” 元季瑶的脸迅速就冷了下来,翻脸比翻书还快,眼神闪过一丝惊慌。 刘益守抓起手边的酒壶,朝着桌上一砸,几乎是一瞬间,屋子里都弥漫着令人沉醉的酒香。 “你!” 刘益守将边缘锐利的酒壶陶片抵在元季瑶的脖子上,冷冷说道:“带路!我现在就要带冯娘子走!” “这件事与你无关,今夜之后,冯娘子就是我们彭城王府的人,这对她来说没有损失。但是你挟持我,小命就会不保,而且对事情没有任何影响,请你不要自误!” 元季瑶的态度依旧是非常强硬。 而且她并没有说错什么。 “我不想重复说过的话,带路!” 陶片划开了元季瑶脖子上白皙的肌肤,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听我说,我们王府不是没有美人,甚至是还未被男人碰过的美人,每一个都比冯娘子好看。我可以送两个给你! 我们王府不缺钱,你要多少都可以给你,这件事与你无关,亦是不会要冯娘子的命,说不定她以后还会感谢我们。” “话说三遍淡如水!带路!” 刘益守抄起桌上另外一块碎陶片,直接扎入元季瑶的胳膊,顿时血流如注! 这下元季瑶终于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油盐不进了。她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叫嚷,只要弟弟把“事情”办了,自己受点罪算什么呢。 正在这时,偏厅大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女,扶着门,胸膛剧烈起伏,有些惊讶的看着被刘益守挟持的元季瑶。 “放开二姐,我来替她。她流血了,要治伤。” 这位少女指着刘益守,义正言辞的说道。 此女眼若晨星,玲珑腻鼻,肤若白雪,朱唇一点更似雪中一点红梅孤傲妖冶,简直活脱脱一个从锦画中走出的人间仙子。 只是她的气质有点冷傲,看上去不太容易接近。 除了那双能玩十年的腿,冯萌妹的容姿,在各方面被此女完爆。 这大概就是对方口中那个“很不好相处”的元莒犁了。 “你是元莒犁?” 刘益守好奇问道。 “诶?你知道我?” 那位仙子一般的美人一脸错愣道。 看到你的模样,就知道为什么冯小娘防你如同防贼了。刘益守心中暗暗吐槽,这一位肯定是家中最美宠妾生的庶女。 因为元季瑶是嫡女,从相貌看,差了元莒犁一大截,肯定是母亲都完败,才会遗传到下一代。 “你是家中庶女?” “这你都知道?” 元莒犁心中暗暗不爽,冯淑鸢这个大嘴巴,到底说了多少她的事情啊! 她乖乖的替换了受伤的元季瑶,后者迅速的跑路,大概是去叫人了。 “带路吧,晚了你那位好姐妹要失身于你弟弟了。这事说平常也平常,但你们会惹怒一个不该惹怒的人。” 刘益守搂着元莒犁的腰,将锋利的陶片抵在对方脖子上。 “惹怒谁?” “惹怒我。” “如果惹怒你会怎样?”元莒犁感觉此人说话有些好笑。 “如果有人惹怒我,那么他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在去死的路上。”刘益守毫不客气的威(吹)胁(牛)道。 女孩身上传来诱人的香气,别误会,不是女人的味道,而是不知名的浓郁花香。有可能是来自于西域的香料,看她头发还没干,之前应该是正在沐浴。 “我说,你不用这么一本正经吧,你看不出来我是站谁这边的么?” 元莒犁气得直发抖。 她在心中祈祷,刘益守的爪子,千万别碰自己肚子前面的那根腰带,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千万别拉开。 这是出浴的袍子,腰带一拉,整个都会滑落,她就一丝不挂的暴露在别人面前了。 “带路吧。” 刘益守催促道,只见元莒犁递给他一把金色刀鞘的匕首。都做戏做全套了,那么把陶片换成匕首,也是很正常的吧? “拿把刀抵着,像一点。” 元莒犁也是被气到了。 自己正在沐浴,听人说冯娘子来看自己了,她开开心心的跑过来,结果就看到有人挟持二姐……更那啥的是,自己的某个弟弟,似乎对冯娘子起了不轨之心。 两人略有些狼狈的来到一间厢房跟前,门都没关严实。他们凑到门缝里,就看到有个年轻男子看着床上陷入昏迷的冯萌妹,抱起双臂在说话。 “冯娘子呢,来找我姐姐元莒犁,可是没找到,于是呢,她就随便找了个房间休息。 可谁知道呢,她找到的房间,是我的妾室的房间。 然后今天我喝了很多酒,天旋地转的,不知道在哪里,就直接躺床上了。 后来我想起是妾室的房间,床上又有个女人,我就脱光了她的衣服直接睡了她。 虽然那时候我发现睡错了人,因为我的妾室早已不是处子,但这个女人是。然而她紧紧的抱着我,我挣脱不开,所以将错就错,我们一夜鱼水之欢。 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这个女人是冯娘子。 不过我是正人君子,那肯定不能睡过了就不管不顾,我要对她负责,所以她就会成为我的夫人。嗯,事情就是这样子。 可以开始办事了。” 那个年轻人自言自语了一番,把整件事都“补圆了”。门外的刘益守跟元莒犁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此人才好。 “他无耻的样子,很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刘益守摇头叹息道。 “贼人在此,给我拿下!” 正当二人偷窥得起劲的时候,元季瑶捂着受伤的胳膊,带着一队手持弓箭的家奴,将刘益守和他挟持的元莒犁团团围住。 第21章 反派死于话多 被一群手持弓箭的家奴(家将)包围,其实刘益守一点都不慌,因为他有两个人质。 顺势退入冯小娘躺着的那间厢房,刘益守回头对刚才一直喋喋不休的年轻人说道:“兄弟,反派死于话多,你要是刚才没那么多废话,这冯娘子不早就到手了么? 现在你的表演时间结束,轮到我了。” 他退到那位年轻人身边,对着那人的后背就狠狠的一脚踢过去! 对方本来就是有些酒色过度,这一下竟然在地上滚了几圈,才被惊慌失措的家奴扶起来。 “刚才那一脚,是替冯娘子踢的,我替她问候问候你。” 刘益守不动声色的按住了元莒犁的小肚子,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不想春光乍泄的话,叫他们都退出屋子!” 诶? 这话瞬间就让元莒犁后背发凉,就像是一条毒蛇盘踞在自己肚皮上一样。 “都退后啊,你们是不是想让我死?” 元莒犁俏脸含煞,怒视那群家奴说道。 “三娘子,在下箭术百步穿杨,绝对可以一箭射死这贼子,而不伤娘子分毫。” 家奴中一人走出来,搭弓射箭,擦着刘益守头发而过,弓箭“咚”的一声射入身后房间的支撑柱上。 这下轮到刘益守后背发凉了。 你妹啊,有狙击手不早说! 忽然想起怀里又香又软的妹子,刘益守将手里的匕首放了下来,但揽着元莒犁细腰的手,却开始拉动那根“死亡之带”。 “我怀里的这位,是彭城王府的第一美人,你们不否认吧?” 刘益守笑着说道,有人想上前,元莒犁焦急的暗示对方后退,不要上前。 “哼,是又怎么样,快放开我三姐!” 刚才那位年轻人黑着脸上前说道。 “人都有爱美之心,我就不信,你们没想过这位娇俏的元家三娘子不穿衣服是什么样的。要是偷窥洗澡不会被抓的话,只怕她每次洗澡,你们都会去吧?” 刘益守的话,让元莒犁肺都要气炸了。但是她还是个拎得清的女人,为了救自己的朋友冯淑鸢,现在就必须要配合刘益守。 “只要我一拉这根腰带,你们深藏心中的愿望,就可以实现啦!到时候我会顺便将她的袍子抓手里,敞开了让你们看,爱看多久看多久! 啧啧,三娘子云英未嫁,她的未来夫君都没看,你们反而先看了,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呢?让你们体验到了一把洛阳权贵才能享受的待遇? 那么打个商量,你们要看,还是不要看呢?” 刘益守轻轻抚摸着那根腰带,很多家奴的手都开始抖了。 他们不是兴奋,而是快要吓破胆! 抓住贼人是小,自家小姐春光乍泄问题就大了。 为了元氏彭城王一脉的名声,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被处死!最少也会被挖出双眼来! 要不然,某人在街上跟其他人吹牛说:我家三娘子可白咯,她身上每一寸我都看过,实在是要人老命啊。 试问元氏彭城王一脉如何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场的所有家奴,都不自觉的放下了弓弩。只要刘益守拉下腰带,那就等同于他们同归于尽!这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在下元子攸,你到底想怎么样?” 元子攸自然知道刘益守是跟冯娘子一起来的,起先没注意这个人,现在看来,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叫两个女仆,把冯娘子弄醒,我们要离开彭城王府。” 只是这个小要求? 元子攸微微点头,今日只能算是临时起意的偷鸡,鸡没偷到,下次再说,总有机会的。至于这个刘益守,活不过明天,他有的是办法要此人的小命。 “你肯定是在想,明天天亮以后,就找人把我做了对吧?” 刘益守像是元子攸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连对方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哼!” 元子攸冷哼一声没说话。要挟他三姐,弄伤他二姐,破坏他今夜的计划,此人还想活命?真要让这厮活着,彭城王府的面子往哪里放? “在下对你的三姐,也就是我怀里的这位元莒犁,那真是一见倾心啊。她不在我跟前,我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都会朝思暮想的不想活下去。 所以呢,我这只手,就跟她粘住了,松不开了。没办法,我只好带着她一起走咯。” 刘益守又不是傻子,只要没了人质,他连能不能走出彭城王府都难说。元氏皇族是没有下限的! 元子攸气得咬牙,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刘益守怀里的元莒犁面无表情,面对如此“社死”的局面,她觉得暂时离开王府几天避避风头也好,要不然,自己在王府里随时都会有下人背后嚼舌根。 比如说“三娘子被一个很帅的歹徒劫持,她却在别人怀里娇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之类的。 “照这位壮士说的做。” 元子攸无奈下令道。 刘益守满意的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好朋友,何必动刀动枪呢?” “那你什么时候放我三姐走?” 元子攸沉声问道。 目前这个局面,现在还没有解。兄长元劭又不在,真是有点棘手。 “记住了,明日午时,来圣明寺。你一个人来,不要带家奴,什么人都不要跟着。也不要派人监视我们。 我第一次发现有人监视,就夺你三姐的贞操,我第二次发现有人监视,那就别怪我跟你三姐夜夜笙歌了,毕竟你姐姐这么美,我又是个男人,忍不住的,对吧? 到最后你虽然可以杀我,但你也不想十个月后有个野外甥吧?” 十个月后有个野外甥可还行?元子攸真是被刘益守的无耻给惊呆了。不过他本就是个腹黑虚伪的小人,难道只许自己做初一,不许他人做十五? 世间走到哪里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刘益守担心元子攸不信,特意在元莒犁光滑洁白的脸上亲了一下。 元莒犁像个木偶一样,已经放弃治疗,随意让刘益守摆弄,只要他不拉腰带,做什么都行! 这是个狠人! 元子攸都有些怕了,他对着身边的下人吩咐了几句,两个女仆架起迷迷糊糊的冯娘子,一行人朝着王府大门走去。 …… “唉,说真的,我从未见过有人对这傻娘子如此好,你是第一个。” 黑灯瞎火,走在回圣明寺的路上,元莒犁都有点妒忌冯萌妹了,语气里带着些许酸意。刘益守背着的冯娘子软绵绵答道:“是呀,郎君是最好的。” 她喝了一点点有迷药的水,不过不多。身子是软的,意识倒是有点清醒。 对于之前的无礼,刘益守没提,元莒犁自然也不会去提,事急从权,又不是故意要这样。如果不是刘益守有勇有谋,今日想从彭城王府脱身,难于登天。 大义与小节,元莒犁分得很清楚。 “对了,如果我弟弟真的派人监视你,那你就会夺我贞洁?” 元莒犁那精致的俏脸上出现一丝凝重。她很清楚,元子攸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想让他“原谅”刘益守,难如登天。 “不,我会劝说你,赶紧的跟我一起私奔了。真的,起码我对愿意跟我一起私奔的女人,绝对会真心相待。哪怕不跟你做夫妻,也不会亏待你。 而你弟弟为了保全王府的名节,顺手将我俩一起杀死,都是有可能的。” 刘益守严肃的说道,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他都说得那么明白,你只要敢监视我,我就玩你姐姐,各种花式的玩,把她肚子搞大,结果你还派人来监视我。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姐姐当回事嘛! 在这样的家庭里,元莒犁最终绝对会迎来毁灭!与其这样,还不如一路浪迹天涯呢。 刘益守把话说完,元莒犁却是沉默了,因为对方说的是真的,家中庶女,不说受到欺压吧,那待遇肯定是有些不一样的。 关键时刻被放弃也是必然。 “其实呢,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当然,我们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了。” 刘益守对着元莒犁笑着说道:“认识一下,我叫刘益守。通常留的不止一手。” 元莒犁略一揣摩,就明白了对方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没有确认彭城王府不会对他造成威胁前,元莒犁都无法离开刘益守身边。甚至晚上睡觉都要躺一起! “我代表尔朱荣都督而来,为的就是扶持你们家的某个人,当新的天子。” 刘益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因为他要让元莒犁的心向着自己,在冯娘子离开后。 别看元莒犁现在很好说话,那是因为她的好友冯娘子还在这呢。等冯娘子回了任城王府,这一位应该就会翻脸了。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老虎都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刘益守必须要让元莒犁知道,我很重要,保护好我,就是保护好你们家的前途! “这种事情也能开玩笑?” 元莒犁感觉刘益守真是牛皮吹破天了!之前说什么夺取贞操啊,搞大肚子啊之类的浑话,那毕竟在极端情况下也能实现。 结果你现在就吹牛能让彭城王府出一个天子? “是真的,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事。” 冯萌妹软绵绵的补了一刀。 其实她早就可以活动了,力气也差不多恢复了,只不过,脑子就是命令自己不要动,不能动,不准动!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事情?” 元莒犁无奈的捂住额头,她感觉自己的弟弟元子攸,可能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有时候,人生的关键几步,你连一步都不能走错。 “太后乱权,如今还毒死了天子。对于彭城王府来说,恐怕会有灭顶之灾,因为皇室一脉,几乎已经断绝了,新的天子,必定要从亲近支脉里选一支,而彭城王府,是最近,最有威望的那一支!” 刘益守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当然,这也是顺着胡太后的思路,至于胡太后会不会做,那就很难说了。毕竟这一位太后,政治素养颇为可疑。 低得令刘益守怀疑人生。 “唉,是啊,事情不好办了。” 元莒犁哀叹了一声,原以为只是当个人质,但现在仔细想想,她有个可怕的预感,都不敢跟别人说。 “我们确实要在一起很长时间了。” 在除掉胡太后,尔朱荣入主洛阳以前。 元莒犁顺着整个事情的思路往下想,越是想越是感觉害怕,那深不见底的可怕深渊,恐怕要无数人命填进去,才能转动政局的齿轮缓缓朝着彭城王一脉而来。 彭城王府上位,必然有很多利益受害者,这些人,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尔朱荣野心勃勃,彭城王府上位后,他难道会乖乖的俯首听命? 元莒犁突然感觉,貌似跟着刘益守私奔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洛阳的事情太特么的糟心了! 她还在愣神的时候,刘益守背后的冯娘子,悄悄伸出了罪恶的手,在元莒犁肚子前面那根早已松动的腰带处轻轻一拉。 丝绸的睡袍如水银般落地,刚好看向元莒犁的刘益守瞬间愣住了。 …… 半夜有人叫门,道静打开大门,发现是一个如仙子般精致美丽的年轻女人。他下意识的说道:“刘益守不在,请回吧。” “呃,大师,我是在的。” 刘益守从那美丽女子背后走出来讪笑道:“麻烦让我们进去好吧。” 只是你脸上为什么会有个巴掌印呢? 道静看了看面色冰冷的仙女,又看了看在刘益守背上装睡的冯娘子,再看了看刘益守满脸疲惫的可怜模样。 他很想问对方一句:为什么你总可以把新的美女带到寺里面来呢? “进来吧。” 道静让三人进了圣明寺。 禅房里,冯萌妹低着头,有些不敢看元莒犁。以前她们都是这样开玩笑的啊,互相拉扯对方的衣服,也不见一拉腰带,整个袍子就掉了啊! 她还不是看元莒犁跟刘益守相谈甚欢的模样,心里不舒服,所以才跟对方开个玩笑,哪里知道如此严重呢。 正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贺拔胜,有些为难的对刘益守说道:“军师……你这魅力很大在下很清楚,可是一个又一个美人,你身体真的吃得消么?” 刘益守摆摆手道,指着元莒犁说道:“你看好她,如果她想跑,直接痛下杀手即可,不要讲客气。我有点事要出去。” 嗯?这么晚出去? “那,我跟你一起吧。” 元莒犁实在是有点害怕跟贺拔胜这种身形的人在一起,毕竟刘益守很帅不是么。 “随你,出事了可别怪我。” 刘益守微微点头,对贺拔胜说道:“那你送冯娘子回任城王府,记得,一定要送进门里面去。” 第22章 唯有套路得人心 离永宁寺不远的一座小庙门前,刘益守和元莒犁坐在寺庙对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元莒犁换上了一套宽松的黑色僧侣常服,掩盖了傲人的身材。 月光下,刘益守低头沉思着什么,看起来非常专注,而坐在他身边的元莒犁就比较无聊了,毕竟,这大半夜的到个寺庙门口干坐着,实在是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坐这里……” 元莒犁还没说完,刘益守就接着话道:“很像傻子对么?” 你也不用把话说这么直接吧? 元莒犁微微点头,她确实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就像傻子一样。 “我只是在赌,胡太后的策略,是不是会跟我想的一样。” “胡太后能有什么策略?” 元莒犁好奇问道。 “胡太后怎么可能没有策略呢?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子无后,那么胡太后会怎么办?当然是找一个替代的。” 刘益守幽幽说道,元莒犁感觉这话听着挺熟悉,仔细一想,不就是之前对方给自己灌输的观点么! 天子无后不假,但后继之人,属于哪一脉,则是大有讲究! 对于胡太后和权臣们来说,继任的皇帝,必须要年幼,还要老实听话,并且家族势力不能太强!对于胡太后来说,彭城王一脉虽然不是最差的选择(最差的是高阳王元雍)。 但也是相当差劲的选择了。毕竟,胡太后和当年老彭城王之死,也有点关系。 设身处地的想,胡太后会任由着天子的位置空着么?不存在的,她必然会找一个容易控制的人上位。一两岁的孩子,似乎是一个最好的过渡。 “这附近,是不是住着什么人?” 元莒犁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她不笨,只是缺少阅历。 正在这时,有一队宫卫走来,看到刘益守他们坐在大石头上,立刻就带着兵刃围了过来!所以元莒犁并未得到刘益守的回答。 “你们两个,深夜在此地作甚?” 领头的宫卫沉声问道,他们身上的盔甲,跟于校尉的很像,只是颜色偏黑,在月光下看不太清楚。 “我们在做什么,你们看不出来么?” 刘益守忽然搂着元莒犁的腰,亲密的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配合一下。” 元莒犁听了,连忙抱住刘益守的胳膊,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围着他们的宫卫,那眼神似乎在说:我们就是喜欢在这里调情,碍着你们的事了么? 卧了个槽,俊男美女大半夜的撒狗粮,几个宫卫面面相觑,想起某些鬼故事中的狐妖,又担心这两人是狐妖假扮的,要不怎么男的帅女的靓呢? 一时间场面居然有些凝固。 这都能把人吓住? 刘益守轻叹一声道:“我们就是找茬的,你们带我们去找于校尉吧。” 于校尉! 几个宫卫都是瞬间夸张变脸,有人悄悄的后退,想要溜走。 “喂,违反宵禁的人在这里,还不来抓?你们是怎么巡夜的?” 刘益守感觉很奇怪,似乎眼前这些人听到于校尉的名字,就跟看到老虎在身边转悠一样。 “那个,兄弟啊。宵禁什么的,都是抓可疑的人,你们喜欢晚上谈情,也由得你。但见于校尉,实在是不太方便,你们这就离去吧。只要不在周围转悠,一切都由得你们。” 领头的宫卫有些为难的说道。 刘益守瞬间领悟,于校尉治军严苛,让这些兵油子都怕了。这些宫卫都是洛阳的勋贵子弟,人家全都是整日打酱油混饭吃的。 如果抓两个月下谈情说爱的人回去,肯定会被于校尉骂。要知道,洛阳城内常规巡夜的工作,并不是由宫卫执行的,宫卫巡夜的场所是皇宫啊,出宫巡夜,那是特别任务! 很明显,他们在此地宵禁,并不是针对刘益守这样的人,而是针对某些特定人群。 但这个秘密,领头的宫卫不能告诉刘益守。 “你们派一个人,领着我们去见于校尉吧。” 刘益守平静说道,带着不可置疑的威势,让这些宫卫微微有些一愣,感觉事情可能并不简单,因为对方实在是太过于有恃无恐了。 领头的宫卫有些不情愿的指派了一个人带路,然后带着其他人离开了。经过此番试探,刘益守已经基本确定了一些事情。 大胆推论,小心求证,推论过程已经结束,现在是时候去于校尉那里求证了。 …… 于校尉的办公地点,不在皇宫内,而是在洛阳城西北角,靠近金墉城的百尺楼! 来到这里,哪怕是元莒犁这样缺少阅历的郡主,也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了。直属于胡太后的禁军宫卫,为什么不在皇宫里呆着,却跑到洛阳西北角的金墉城附近呢? 刘益守暗暗思索,这可能是胡太后对时局的一种“应激反应”,简单的说,就是用自己人和亲信,控制洛阳城防核心(不可能控制住所有的城门,毕竟洛阳太大了)。 她未必察觉到什么,很可能只是隐约感觉事情不对劲罢了。 “不想今晚冯娘子那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就不要跟我分开。在彭城王府,我尚且能带着冯娘子全身而退,到这里,再来一百个刘益守都不够看的。” 元莒犁连忙跟上刘益守的脚步,不敢东张西望。 两人来到签押房,那个带路的宫卫,跑得比兔子还快,关上门转眼就跑没影了。刘益守原以为于校尉的办公地点应该案牍很多,没想到居然连一张纸都没有,甚至连笔墨都没有! 他不会只是在这里混时间吧? 刘益守心中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你上次说你要做大事……” 于校尉看了看刘益守身边花容月貌的元莒犁,想了想,最后居然什么也没说,千言万语都在一声叹息里了。 人家为了下半生的“性福”,撩个漂亮妹怎么了?这只是人之常情而已!怎么就不算大事了? 于校尉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你这么高调的找到我,是为了什么呢?” “知道这一位是谁么?” 刘益守指了指元莒犁反问道。 “知道,彭城王家的三女,容貌非常出众,应该说是他们家最漂亮的一个女儿吧。” 于校尉漫不经心的说道,好像这些事情他都了若指掌一样。 刘益守和元莒犁二人对视了一眼,后者有点理解为什么刘益守这么晚来找于校尉了。 “禁军宫卫,在永宁寺附近布防,哪怕走近,都会被盘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益守沉声问道。 于校尉翻了个白眼,毫无回答的兴趣。 “那么我换个说法吧。胡太后已经选定了一个新天子的人选,他就住在永宁寺附近。你们在那里布防,不过是想看看谁会在那附近晃悠,谁会钻进笼子里,对么?” 于校尉将腿放到办公的桌案上,那姿势似乎是在说:你继续编,我听着呢。 “那么我用排除法啊,你不用回答。” 刘益守来回踱步,指着元莒犁道:“彭城王府家的几个女儿,嫁的都是强力家族,其中就有陇西李氏。至于身边这位,早已名声在外,根本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元子攸等人,也都成年,嫡子就有三个。这股力量,已经自成体系,胡太后难以插足,所以,彭城王一脉被排除。” “高阳王子嗣虽多,但他一向都是无心政务,子女的子女也特别多。胡太后若是将天子的位置给高阳王一脉,她自己就混不下去了。主要是高阳王名声太差。” “天子无后,自然是不需要多说。但是有一家人,似乎很符合胡太后的要求,那就是宣武帝之弟元愉家的后人。 我记得,现在好像还有元宝炬在。当然,元宝炬也成年了,胡太后对他肯定忌惮,不可能立他为天子。 只是,他有没有儿子呢?他的几个兄弟,哪怕是已故的,有没有儿子呢?所以我就非常好奇了。 于校尉,你能给我一个答案么?虽然我会很容易查到,但是,你告诉我,还是会快一些。” 刘益守非常确定,于校尉能一眼认出元莒犁,除了这位是大美女外,也说明于校尉是个“有心人”。而以他的身份,听从胡太后的命令就行了,要“心”做什么。 他有的,只能是不臣之心! “你这个脑袋,还真是……有点厉害了。” 于校尉长叹一声,对刘益守二人招呼了一下,三人凑近以后,他才略带些许无奈的说道:“天子与潘充华有一女,尚未起名,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明日,胡太后就会昭告天下,诈称此女为男,登基为帝。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胡太后看上了元宝炬已故兄长元宝晖的儿子元钊,正如你所说,年纪很小,才两岁。 元宝炬一家人都是住在永宁寺附近,你的猜测完全正确。” 元莒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她就听到了要人头落地的消息。只是,于校尉跟刘益守说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跟她说呢? “于校尉,我跟她什么关系,你应该也看到了。尔朱都督的计划,就是扶持彭城王一脉,从三个嫡子中选一个出来做天子。 胡太后这条船,要沉了。彭城王府有尔朱都督这个强力外援,获胜只是迟早的事情。如果到那时候再投诚,恐怕……这魏国将会没有将军的立锥之地。 不如在关键的时候,于校尉弃暗投明。有在下在尔朱都督面前建言,有这位三娘子在新君面前说好话,于校尉两边都能吃,两边都买你的账。 这样两手抓,两手都硬,双倍的快乐,何乐不为呢?” 啧啧啧,死人可以说活,也莫过于此了。 元莒犁在心中暗暗感慨,刘益守此人真是口若悬河,关键是在情在理。别说是于校尉了,就是自己,也感觉好像真的就跟刘益守是情人关系! “你有何凭证?” 于校尉沉声问道。 嫌货才是买货人!刘益守暗叫一声“稳了”! “如果真有那东西,还能安全的进出城门么?被人抓到怎么办? 于校尉可以按兵不动,但是以你的本事,一定可以知道尔朱都督的大军,什么时候占据黄河对岸的河阳重镇! 河阳丢失,洛阳等于无险可守,这个你比我更清楚。如果有那一天,你应该就能相信我说的话,如果没有那一天,我在圣明寺又不能跑,你再去一趟将我逮住,亦是易如反掌。” 说得好! 元莒犁在心中大叫,给刘益守喝彩!这番话真是说得鞭辟入里,于校尉现在已经到了命运的最后抉择时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个时候,只能听刘益守的。毕竟,胡太后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劝服于校尉跟着自己一条路走到黑。如果她有那种本事,她就是北魏的第二个冯太后了,何以能落到今日之下场? “你这些话,我都听进去了。所以,我要做什么事情,取信于你呢?” 于校尉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关键时刻约定不可信。 “彭城王府的人,会在某天出洛阳。于校尉当夜,要打开所在城门,放他们离去。取信于人,总不能空口白牙,必须要拿出真金白银来,对吧?” 听完这话,于校尉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甲片,正是他那套胯裆铠上多余的。 “这个甲片形状特殊,有阴阳(凹凸)两片,正好刊合。需要开城门的时候,以此为信物,用过之后,我就要将甲片收回。” 刘益守拿到甲片,将其递给元莒犁道:“收好了,你们家保命的护身符,关键时刻再用。” 元莒犁不知道刘益守为什么要当着于校尉的面说,不过还是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于校尉公务繁忙,那我们这就告辞了。” 刘益守拱手告辞,于校尉将其送出百尺楼,这才一屁股坐到签押房胡凳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后生可畏啊,居然可以跑这么远了。” 于校尉喃喃自语道。 …… 这个季节,天亮已然很早,迎着霞光,元莒犁那双美目一直盯着刘益守的脸,越看越是觉得帅到了无以复加。 她原本以为冯娘子很肤浅,居然会因为男人帅就“沦陷”了,没想到这一夜过后,她才发现小丑原来是自己。 “你怎么知道皇家这么多事情?” 元莒犁好奇问道。 “如果我说都是诈唬的,你信么?” “我信你个鬼!” 那个于校尉一看就不是简单角色,元莒犁才不相信刘益守什么都不知道呢。 “对了,其实昨夜,冯娘子就算失身,后果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她嫁给我弟,跟嫁给她表哥,差别并不大。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好多时候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而你会搭上一条命,很不值得。” 元莒犁原地站立,对着刘益守的背影说道。 “就算你把那事说得再美好,你也没法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些事,你问过她了么?那些你们觉得很好的事情,觉得没关系的事情,你们问过冯娘子了么?” 元莒犁无言以对。 “所以我讨厌你们这种人。” 刘益守头也不回的走了。元莒犁看了看手中的红色甲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快步跟上对方,生怕他跑远了。 第23章 天空飘来五个大字 圣明寺作为北魏的专业佛经翻译机构,或许有天会穷得揭不开锅,但有几样东西那是绝对不会少的。 笔墨纸砚,以及用于印刻佛经的雕版。而此时此刻,元莒犁看着刘益守搬来一张桌案在禅房里奋笔疾书,一时间很有些不解。 “你一夜没睡,真就不累?”元莒犁有些担心对方扛不住。 刘益守或许被老天开了魅力加成buff,但是绝对没有开不眠不休的特技。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刘益守头也不抬的说道。 元莒犁听了这话,在心中默默说道:不睡的话,你等会就会长眠的! 她凑过去看刘益守在写什么,只见偌大的泛黄白纸上写着“乱国妖后,人人得而诛之”,摆明了就是说胡太后的。 “你写这个做什么?” “如果你那个心黑又冲动愚蠢的弟弟还没蠢到家,拿到这篇檄文,他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刚好写完,刘益守放下毛笔,满意的看了看上面鸡抓一样的简体字,然后扭过头对元莒犁说道:“誊写一遍,我去睡会,你弟弟来了叫我。” 这……元莒犁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难道你不怕我跑路么? 似乎猜透了她想什么,刘益守淡然一笑道:“你跑路的话,记得带上这篇檄文,相信你弟弟还会让你回来的。说不定他还会让你对我用一下美人计。” 美人计可还行? 听到这话,元莒犁突然有所明悟,而刘益守却早已躺在草垫上背对着她闭目养神了。 “昨天我要跟你一起出去…你早有预料对吧?” 元莒犁一边看那篇字迹糟糕的檄文,一边不动声色的问道。 “显然啊,你到这里来谁都不认识,我一走,你就要独自面对贺拔胜。你只要不傻,肯定会跟着我啊。” 刘益守懒洋洋的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叫上我?” “主动叫你,我让你配合我的时候,你就不会那么心甘情愿了。” 好吧,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元莒犁算是服气了,被刘益守耍得没脾气。 “带我去见于校尉,也是因为你没有把握,想借彭城王府的势力?毕竟于校尉看到我,就会以为彭城王府也参与进来了,对吗?” 元莒犁感觉自己在慢慢的解开疑团。 “对啊,你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早就回过神来了呢!” 元莒犁被暴击一万点! 刘益守继续漫不经心说道,他已经很困了,眼皮直打架,他希望这个废话多的女人问完问题以后快点闭嘴。 “而你带冯娘子去彭城王府,只是希望让别人觉得,你和任城王一脉的人有交情,这件事背后水很深,对吗?” “差不多吧,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是基本上一切都还在我掌控之中。” “那你说的得罪你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在去死的路上……”元莒犁发现自己被这个男人骗得好惨,除了自己的身体他不骗以外,其他的这一位什么都是连哄带骗。 你说他是渣男吧,他又不打你身体的主意,既不骗财,又不骗色。 你说他是好人吧,可是这家伙明显的心怀鬼胎,做任何事情都带着明显或不明显目的。 “人总是要死的啊,我们都是在去病死,去老死的路上啊,又不是千年王八。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么? 打不过你们,还不许我嘴硬装个哔?” 刘益守理所当然的答道,声音已经有点飘忽。 好吧,是我太年轻了。 元莒犁终于意识到,和某些老鸟比起来,她确实是嫩嫩的小鸡。 这令她非常颓丧。 元莒犁常以为自己聪慧过人,没想到一切都是幻觉。不是因为她太聪明,不过是身边的人太蠢了而已。 “喂,是不是,其实你跟尔朱荣也没什么关系,一切都是你扯虎皮做大旗啊?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元莒犁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性。 刘益守不答,他已经呼呼呼的睡着了。 “喂,问你话呢?” 元莒犁坐到草垫上,揪着刘益守的耳朵说道。 “唉呀,我睡个觉,你就是像个喜鹊一样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刘益守爬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子,将铜钱倒出来,放在地板上。 “天子驾崩,把魏国分为十七块,就好比这十七文钱。” 刘益守在地上摆好十七文钱。 “天子说太后乃生母,所以应得一半。彭城王府乃宗室,应得其三分之一,尔朱都督乃是岳父,应得九分之一。 现在交给一个叫刘益守的年轻人来分,请问怎么分呢?” 刘益守打着哈欠问元莒犁。 “十七文怎么分一半?又怎么会让你来分?” 元莒犁感觉这件事莫名其妙,难道把一文钱掰开成两半? “刘益守这个年轻人呢,拿了一文钱出来,正好凑足十八文。 那么太后分九文,正好一半,彭城王府分六文,正好三分之一,尔朱都督分两文,正好九分之一。” 将铜钱划分到三堆里面,还剩下一枚。刘益守拿起这枚铜钱道:“这个年轻人,拿走了属于自己的一文钱,把天子的遗产分掉了。 好了,故事讲完,不要再打搅我睡觉。 我又不是在睡你,拜托你不要这样胡乱折腾我好吧?” 他假模假样的在屁股下面的草垫上用手指划了一条线道:“过线者,禽兽也。” 说完倒下去转身就睡,很快就睡得实沉。只是元莒犁看着地上那三堆铜钱,还有孤零零的那枚很突兀又很碍眼的铜钱,似乎相当明白了刘益守到底想说什么。 又好像完全没明白这个傻子+骗子到底想干嘛。 “唉!” 元莒犁长叹一声,没有忘记刘益守的交待,她一边誊抄那份“檄文”,一边想着事情,还未抄到一半,心就乱得如同打结的毛线一样,胡乱拉扯着。 “没有盯着那一堆钱,所以你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人收买,不会为任何人放弃原则,对么?” 元莒犁猛然间觉得自己的弟弟元子攸很可笑。 在自己身后睡大觉的男人,是来给他们彭城王府送“大礼”的,结果却被元子攸给赶了出来。 原因就是为了要上冯娘子的床。 但元子攸一来不是因为好色才做这事,二来不是为了要真心得到冯娘子,宠爱一生。他只是为了跟长乐冯氏搭上线,获得冯太后当年留下的政治人脉。 可是这点人脉(且不论能不能得到),跟房间里睡觉的这个男人比起来,完全就是微不足道了。 所以元莒犁扪心自问,元子攸这么折腾,到底是为了个什么? 转了一圈,芝麻没捡到,却把西瓜给丢了。 放下笔,元莒犁转过身看着刘益守熟睡的背影,心中有个恶魔般的声音在呐喊。 “占有他!吃掉他! 让他拜倒在你石榴裙下,让他迷恋你的身体,然后用你们的孩子捆住他! 让他成为彭城王一脉的领航者!家族有了此人相助,还能再兴盛五十年! 快下手!快下手!迟了的话,会有无数妖艳贱货跟你竞争!” 元莒犁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两颊通红,脑子里出现她和刘益守拜堂成亲的画面。 她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跟元子攸并无本质区别,两人的思路都是一样的,为了家族可以牺牲个人利益,而且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只不过元子攸鼠目寸光,而元莒犁觉得自己慧眼如炬。 “我讨厌你们这种人!” “总以为自己好的东西,就强加到别人头上,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令人作呕。” “你问过她了么?做这些就是为她好?” 刘益守昨夜说的那些话,不断在元莒犁脑子里盘旋。 站起来的她,又一屁股坐到桌案前,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被嫌弃了呢,唉!” 元莒犁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我们这群人,确实很下贱啊。”她看向刘益守熟睡的背影,眼神慢慢变得温柔起来。 “但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或许,正因为你就是那单独的一文钱,不需要再去从别人那里抢钱吧。” 元莒犁没有料到,她不知不觉当中,对刘益守有了许多认同,也有点理解为什么他要大闹彭城王府了。 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是蝇营狗苟的活着,就像是刘益守,始终都坚持自己心中的底线。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自己认识的那些权贵子弟,那都是些什么玩意? 元莒犁感觉自己这十几年似乎都白活了,直到此刻才算是清醒,而过去的日子,只能算是“醒着”。 …… 元子攸非常守时,正午时,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圣明寺,去“救”他姐姐。 当被道静引到禅房的时候,刘益守和他姐姐元莒犁,已经端坐在草垫上,等着他来了。元子攸开始观察起换了一身黑色常服的元莒犁。 眉心未散,并没有像自家小妾房事过后的那种慵懒妩媚,看样子,刘益守还算够意思,没有对自己姐姐做什么。 元子攸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他又很快觉得不对劲。因为元莒犁是自己姐姐啊,按道理,她应该坐在自己这边,岂有坐到“仇人”身边的道理? 再看元莒犁看向刘益守的眼神,元子攸心中暗叫不好! 刘益守或许不好女色,但这不代表他那张帅脸对女人没有杀伤力啊!男人可以好女色,女人同样也可以好男色的! 元子攸就觉得元莒犁看向刘益守的目光,有那么一丝丝的欣赏爱慕,肢体动作,也完全不像是被挟持的样子,颇有点郎情妾意的感觉。 虽然没失身,但好像被攻略了。 元子攸看着刘益守沉声问道:“该放我姐姐回去了吧,我们彭城王府可以用信誉保证,绝对不会追究昨晚的事情。” 元莒犁在心中祈祷,嘴巴锋利无比的刘益守,不要说出“你们王府也讲信誉?”这样的话,要不然她的立场会很尴尬。 刘益守没有回答元子攸的问题,而是转过头对元莒犁说道:“东西誊抄完了么?” “嗯,都完成了。” “行了,你带着那篇檄文,跟你弟弟一起回去吧。” 刘益守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下元子攸不淡定了。以昨天的应对看,刘益守此人很难对付,乃是心思缜密,有勇有谋的狠角色。今天就这么认怂了? 如果说夺了他姐姐的贞操,现在心软放人,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元子攸却觉得完全不是这样。 “你这是为何?” 元子攸好奇问道,一时间忘了装哔。 “檄文先看看再说啊。” 刘益守闭目养神说道,他瞌睡还没补够呢。 元子攸将信将疑的打开那篇檄文,才看了几列(书信檄文都是竖着写的),就面色大变,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打湿了写着檄文的纸。 “这是……这是……” 元子攸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嗯,让你这位聪慧且善解人意的姐姐来跟你解释吧。” 刘益守继续闭目养神说道。 元莒犁知道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连忙将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将她跟刘益守之间搂搂抱抱故意调情的故事略过了。 “尔朱都督真有此意?” 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差点把元子攸砸晕了过去。此刻他看刘益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财神! 真是的,为什么刘益守这么客气呢,要是昨晚跟姐姐睡过就好了! 元子攸此时的心情非常真实,那就是抱怨元莒犁为什么没有趁着昨天的机会把刘益守拖上床成就好事。 只要他们二人做过了,那就是一家人了啊!有刘益守在尔朱荣和彭城王府之间穿针引线,还会担心当不成天子么? “误会误会,昨夜那都是误会,应该说不打不相识啊,哈哈哈哈哈哈。”元子攸爽朗的笑着,浑然忘记了昨夜在刘益守他们走后,发毒誓要将此人挫骨扬灰。 忽然,他又想到一件要紧的事,于是压低声音问道:“胡太后既然要对付我们彭城王府,她要是封锁洛阳城,猝然发难怎么办?尔朱都督虽有大军,但是远水不解近火啊。” “你看窗外,天上有什么?” 刘益守指着外面万里无云的蓝天说道。 元子攸一脸错愣,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说什么,面色颇为尴尬。 “天……很蓝?” “不,你看到没,天空飘着五个大字:那都不是事!你们脱困的办法,就在你姐姐手里。不过人多嘴杂,暂时就不告诉你了。 现在误会解除,你带着你姐姐回王府吧。” 刘益守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这个长得漂亮问题又多得出奇的喜鹊走了正好,自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刘益守在心中盼着元莒犁快滚。 第24章 一人抵一军 “还请先生教在下应对之策!” 元子攸态度极为谦卑的对刘益守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然后将那份檄文递给了他。 你妹的,抄作业都不会抄,还要老师讲解!不知道是因为太苟了呢,还是心思太多! 刘益守心中暗自叹息,元子攸这碧莲,还真算得上一个奇葩。 “这份檄文,回府以后,找信得过的文士,或者干脆就你们自家兄弟,誊抄个几十份。明天早上天还未亮,就贴在洛阳城内显眼的地方还有专门贴告示的地方。 朝廷将会在明天下旨,立那个女孩为天子,所以我们就要在旨意下达之前,将这件事捅出来!明白了么,抢的就是时间!但也不能太早贴出来,太早了太后有所准备,她会干脆不下旨了!” 看到刘益守侃侃而谈,元莒犁心中感慨。别看这人平时挺好说话的,作风也很正派,这阴招损招使出来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别人哪个地方弱,他就往哪里捅! 听完刘益守的解释,元子攸双眼放光,如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道:“放心放心,先生交代的事情,在下一定会办好的!” 很多人在危急时刻抓瞎,不是因为他们蠢,而是因为根本看不清方向,一旦可以看清方向,那么就能迅速走出危机,甚至反杀。 “行了,带着你三姐走吧,我要睡觉了。” 刘益守摆摆手,示意元子攸姐弟快滚。 两人悻悻离开,走到圣明寺的前院时,元子攸拉着元莒犁的手,一脸认真。 “三姐,要不……你就在圣明寺呆着吧。刘益守身边没有我们信得过的人,始终都是个隐患。洛阳元氏的人如此多,万一尔朱荣不支持我们彭城王府,而支持其他人怎么办?这件事瞬息万变的,非得有智慧的可靠之人才能担任。” 元子攸总算是说了句靠谱的话,只可惜这个决定刘益守早就猜到,并且告诉元莒犁了。所以这位容颜如仙子一般的元氏娘子,只是轻声叹息,微微点头。 她觉得元子攸的道行,真的是差太远了。他所有的举动,都在刘益守的预测之中,这种事情,真是细思极恐。 “我知道了。” 元莒犁微微点头道,其实她也不想走。 “三姐……刘益守乃是难得的人才,如果能抓手里,对我们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三姐不妨牺牲一下,他也长得不赖,一表人才的,也不算丢我们王府的脸,对吧。” 元子攸带着神秘笑容,将一个黄色纸包放到元莒犁手中。 “三姐见机行事吧。” 说完就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却没有看到元莒犁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很是复杂。 “唉,元子攸也算是花了血本了,连异母姐姐也肯卖啊。” 刘益守悄无声息的从元莒犁身后走出来,轻轻一抓,便将手中那个黄色纸包拿到了手中。 “啧啧,这是行走江湖的利器,采花贼的福音啊。” 他将纸包在元莒犁面前晃了晃说道:“没收了啊,别整天想着这些歪门邪道的。” 两人回到禅房,刚一坐下,元莒犁就长叹道:“元子攸完全变了,或许是我真的不了解他,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美眸盯着刘益守,似乎想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来。 “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被一头母狼盯着。” “好吧,我是在想,为什么元子攸会被权势迷惑,而你不会呢?” 因为我知道他迟早要凉啊。 刘益守在心中默默说道。 “我们接下来就是等着胡太后出招么?”元莒犁好奇问道,作为洛阳的主人,胡太后没理由遇到这种事情不反击。 刘益守摇摇头道:“也许她会无能狂怒,但是毫无办法,这是阳谋,她会提前掏出自己的底牌,打乱原先的节奏。” “所以呢?” “等会会有个人来,你最好回避一下。” 刘益守指了指禅房的门说道。 “还有谁会来?我也不见你去通知谁啊。”元莒犁感觉很奇怪,因为她一直是跟刘益守在一起的,难道于校尉会到这里来? 想想也不可能。 胡太后立女皇帝的事情被泄露出来,于校尉肯定会被人怀疑。这个时候来圣明寺,岂不是不打自招? “今日会来这里的人,叫冯令华。” 冯令华! 此人乃是冯小娘的姑姑,冯熙的女儿。而冯熙则是孝文帝元宏的岳父!任城王元彝,就是冯令华的亲生儿子。 也就是说,元彝只能代表任城王一系,而冯令华,除了可以代表任城王一系,还可以为长乐冯氏牵线拉桥! 至于为什么冯令华会来,原因很简单,因为元子攸想上冯小娘,而冯小娘是内定给元彝的。如果冯小娘自己要闹情绪不嫁,倒是可以理解,但元子攸想强上,那就不是下半身的破事了! 这关系到派系站队的问题,于公于私,冯令华都要去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直接上门彭城王府,找元子攸兴师问罪,得到的结果,就会是元子攸那夜自言自语的一番话,冯令华可不是想听这个。 冯令华历经孝文帝,宣武帝,还有刚刚死去的明帝(尚未加谥号)三朝,吃过的盐比元子攸吃过的米都多,又怎么会被这厮轻易忽悠。 所以很自然的,冯令华就一定会来圣明寺一趟,找“当事人”刘益守了解下情况。 元莒犁倒吸一口凉气,冯令华居然会来兴师问罪,元子攸这一关不太好过。哪怕人家嘴上不提,以后也有办法给你小鞋穿。 当然,元子攸当了皇帝以后,另说。 “然后呢,你打算跟她谈什么?” “冯氏在朝中势力极大,我会让她联络朝中可靠的朝臣,联署一份反对胡太后立两岁孩童为天子的信。然后,将这封信,交给尔朱都督。” 刘益守伸了个懒腰说道。 “就这?” 元莒犁总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味。 “如果让他们签署支持元子攸继位的信,那就是明目张胆的造反了!这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你怎么可以让他们这些没什么武艺的人拿着刀去死呢,太苛刻了。” 刘益守明白,通常情况下,要说“是”,那是很难的,但是说“不”,却是很容易。 比如说让一个人说自己“是好人”,这就很难为情,但说“不是坏人”,那就顺口多了。反对胡太后立两岁天子,是“铁骨铮铮”,而赞成元子攸继位,迎接尔朱荣入洛阳,则是乱臣贼子所为。 至少现在这种情况下是如此。 所以让他们去反对胡太后,难度比投靠尔朱荣要低多了!毕竟胡太后也不是什么好鸟! “那做这些有什么用呢?”元莒犁还是有些不明白。 刘益守摆摆手道:“没什么用,就是想让尔朱荣看看,朝臣们还是支持他的,所以他就能比较坚定的入洛阳,并且采用比较温和的手段去处理善后的事情。” 其实这些也是刘益守推测的,因为从历史上看,尔朱荣有时候并不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刘益守只是说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一个比较好的结果罢了。 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 至于他现在为什么这么热心的帮尔朱荣,不需要跟元莒犁这样的妇道人家说什么。 …… “喂,帮我揉揉肩膀。” 写了一天文书的元莒犁趴在草垫上,整个胳膊都麻痹了。 刘益守猜错了,冯令华并没有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贺拔胜去洛阳城内转了一圈,却感觉到大事不妙。 四处都是穿着胯裆铠的宫卫,在搜捕“可疑人员”,说白了就是洛阳的流动人口。不知道多少人被抓,还有元氏各个府邸外,都有宫卫在盯梢。 不过据贺拔胜描述的,此举貌似只是胡太后在无能狂怒,并没有对时局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因为被抓的明显都是些来往商旅。 反而是将胡太后他们要立出生不久的女婴为天子的事情,彻底在洛阳城传开了!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事,几乎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 “对不起,在下有三不做。” 刘益守看着趴在草垫上“撒娇”的元莒犁,表示自己对蹬鼻子上脸的妹子绝不惯着。 “哪三不做?” 元莒犁一时间也忘了胳膊酸痛。 “一不盏茶递水,二不洗衣扫地,三不铺床叠被。” 刘益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元莒犁趴着懒得翻身,只是带着揶揄说道:“之前我睡觉的被子都是你叠的,居然还能叠得四四方方,你也真是厉害。” 元莒犁让刘益守想起了前世某人说美人拉便便都是粉红色的笑话。这妹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要是没有家奴伺候,就是个废物。在圣明寺呆了一天,身上的气质狂掉,宛若仙子落凡尘。 还不如冯小娘呢! “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其实我是想说,我一不做牛做马,二不为奴为婢,三不作威作福。我找根棍子你,酸痛的话你自己敲吧。” 自己敲可还行? 正当刘益守准备去找棍子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道静的声音。 “于校尉来了,穿着僧侣的常服,有急事!” 刘益守连忙吹灭了油灯,用被子将趴在草垫上的元莒犁盖住,然后拉开厢房门,让于校尉进入这个黑灯瞎火的房间。 “这个时候你还睡得着?” 于校尉的声音颇有些急切。 “为什么睡不着?” “胡太后暴怒了,今天杀了十多个宫卫,因为我在百尺楼办公,所以逃过一劫。那天在永宁寺附近巡夜的宫卫全都被杀。 元宝炬他们一家人,现在都被抓了,关在永宁寺。胡太后一直对要不要立两岁的元钊(元宝炬侄子)很是犹豫。” 于校尉的语气很是急促。 胡太后想立女婴当天子,这件事的暴露对于她的权威,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多亏了刘益守那个“战斗檄文”,让群臣们看到了胡太后的权威看似如日中天,实则摇摇欲坠! 现在已经有人建言,让北海王元颢回洛阳来主持大局!而现在这位王爷,正带着一支主力,前往邺城镇压葛荣的叛乱! 这也是尔朱荣很心急的原因之一。 但是胡太后现在暂时还不敢走这一步“狠棋”,因为尔朱荣不过是边地一契胡酋长,政治地位很低。而北海王则不同,他的政治地位很高,随时都可以“登基”。 胡太后被北海王和尔朱荣夹在中间,实际上处境相当危险。而洛阳城内,支持北海王的大有人在! “于将军不要轻举妄动,只等着胡太后立元钊为天子即可。” 刘益守沉声说道,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 “你怎么知道胡太后会立元钊为天子?如果她写一封诏书,招北海王回洛阳呢?”于校尉今日来,不就是为了这事么? 如果北海王回了洛阳,那真就没尔朱荣什么事了!虽然北海王回洛阳,会对河北战局产生灾难性的严重后果,可谁知道北海王会不会因为想当天子想疯了,而孤注一掷呢?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我相信,胡太后是一个做贼心虚的人。她做过什么事情,心里定然清楚得很,也相信自己一定会被北海王清算。 所以说立元钊为天子,不过是洛阳的政局更乱一些。但北海王入洛阳,她必死无疑。一个人趋利避害是本能,又怎么会自己杀死自己,而便宜别人呢?” 此刻的刘益守,宛若洞察人心的神明,让于校尉不得不佩服。 “明白了,那我走了,一切照旧。” “嗯,你也多小心,记得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违规开一次城门,就一次。”刘益守特意强调道。 于校尉退出了房间,消失在了黑暗中,刘益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刚才他可以隐约感觉到,对方对他起了杀心! 如果这个问题没解释好,说不定对方会很从容的跳到北海王那条船上!先拿自己的人头,去解除太后的疑虑,再徐徐图之。 诶?怎么没声音了? 刘益守掀开被子,发现元莒犁缩成一团,吓得直发抖。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刘益守,你这个大骗子!” 元莒犁像是一头雌豹,扑过来掐住他的脖子,满脸都是泪水。 “北海王的事情,为什么你不跟我们说!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如果说了的话,我们……” 她全身都失去力气,捂着脸痛哭。 “如果先跟你说了,你们就不会入局了啊,这不是明摆着么。” 刘益守长叹一声道,满脸无奈。 他一个手无寸铁,毫无社会关系的年轻人入洛阳,现在一人抵得上一支大军,还想要他怎么样?他只是一枚“铜钱”,到处借力,可不是一锭金子,能把人砸死啊。 革命可不是请客吃饭!又要有所成就,又要照顾好所有人,这怎么可能呢! 第25章 愿得一人心 “对,用力一点,嗯,嗯,就是这样,再用力。” 黑暗中,元莒犁的声音带着快乐与慵懒,好似房事时的呻吟。 “我说,就是给你揉个肩膀,不需要喊得这么妩媚吧?” 刘益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当好人真特么的难。 “行了行了,我气消了,可以了。” 元莒犁也不想弄得太过分。她只是想让这位算无遗策的帅哥吃瘪。 “尔朱荣入洛阳,我弟弟登基以后,你会得到很多好处,对吧?类似于从龙之功。 金银绢帛,豪宅土地,高官厚禄,应该都不会少吧。” 元莒犁有些吃味的说道。 “美娇娘也不会少,估计得有个十个八个吧,但是我不会要。” 听到这话,元莒犁心中暗喜,声音有些不自然道:“也是,那些财帛什么的,可以作为聘礼,跟洛阳某家权贵结合,那么你就有了助力。将来的路会好走很多。 到下一代,开枝散叶,光耀门楣,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女人么,只是点缀而已。” 世家们通过联姻的方式,吸收青年才俊,壮大自身,这是常规操作。 不过元莒犁显然对这个世道已经乱成什么样,缺乏直观的概念。 “我是说,金银财帛那些,我也不会要。我的目的,只是救人而已,尔朱荣想让我甘为马前卒效力,他还不配。” 刘益守的话语里满是坚定与自傲! “救人?救什么人?你不会说是救我吧?” 元莒犁简直要怀疑人生,没有哪个傻子说要救人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扪心自问,大家这么折腾,谁不是为了能更进一步啊。 就是她自己,也是为了彭城王府一脉而奔走。把郡主的头衔变成公主。 刘益守的话,听起来才像是疯言妄语。 “救谁?当然是此次天子权力交替过程中不应该死的那些无辜者。如果混乱的政局可以平息,河北那边的叛乱,也就能被快速扑灭,如此一来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有谁会死?” 元莒犁感觉莫名其妙,听不懂刘益守在说什么。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刘益守无法跟元莒犁解释这一波会死多少人,史书上说洛阳变成了阴森鬼城,河阴之变当时死的人并不多(也就两千多朝臣),但事后洛阳的余波和大清洗,却是让这座城变得家家有人死,户户有人亡的绝地。 大量民众四散奔逃,在路上又是成千上万的死。 这些刘益守要如何跟元莒犁说?难道说他能预测未来? 可能是察觉到说错了话,元莒犁有些无奈的问道:“就算如此,就算你救下很多人,那些人也不会认为是你救了他们,而是认为命该如此。 你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人终究是趋利避害的。 哪怕你不贪财好色,哪怕你不夺人妻女,哪怕你不助纣为虐,乱世的时候苟一下,人之常情吧? “当葛荣在河北滥杀无辜的时候,你当做没看见,胡太后祸乱朝政的时候你当做没看见,尔朱荣草菅人命的时候你当没看见。 那么假如有一天,他们将屠刀放在你脖子上的时候,所有人也会学你之前那也,当做没看见,因为已经无人替你出头了。世道的坏,就是从人心崩坏开始的。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我既然看到了,就不会当做没看见。 你愿意过那样的日子么?” 刘益守沉声问道,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如果世间只有你一人如此,即使你做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元莒犁忽然有些为刘益守感觉心疼。 他明明那么才华横溢,机敏睿智,有勇有谋。 无论是投奔尔朱荣,还是跟着哪位权贵,都可以混得很好。财富,权力,美人,唾手可得。 但他却选择了一条几乎不可能走到最后的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世道虽坏,但我一定不会去跟着做坏人。我坚信这世道终究会好起来。” 刘益守抬头看天上一轮明月,目光坚定。 元莒犁想起冯娘子对刘益守那种完全不讲道理的迷恋,飞蛾扑火一般的痴狂,若有所思。 某些人明明很蠢,直觉却出奇的准,运气却离谱的好,可以用错误的论据和扭曲的判断方法,推理出正确的结论。 冯娘子的推理模式就是:长得帅所以就是好人,救了我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所以结论是我已经是非他不嫁啦。 明明是九成九都会被渣男骗财骗色的结局,竟然真能让她遇到个好的。 正如“好姐妹”冯娘子妒忌元莒犁美艳绝伦一样,此刻元莒犁也很羡慕冯娘子的运道和直觉。 “你看世情看得如此透彻,那你认为我以后会怎样呢?” 元莒犁把刘益守的肚子当靠枕,眯着眼睛问道。 “尔朱荣就是你的归宿,没有什么好说的。” 刘益守趁机将对方扶正,防止这妹子借机揩油。他对女人就是这样,你要好好谈恋爱,那就来,别搞什么暧昧勾搭之类的东西。 “尔朱荣?” 元莒犁像是弹簧一样站起身,脑袋直接撞到了刘益守的鼻子。 “我去,你这是要杀人啊。” 刘帅哥疼得欲仙欲死,几乎要昏厥过去。可是元莒犁被吓得惊魂未定,等他恢复过来以后,这才拉着衣服问东问西。 “我会嫁给尔朱荣?为什么?凭什么?” 也不怪元莒犁吓傻,而是刘益守这个答案太可怕了。 “尔朱荣容貌白皙俊美,精通兵法,老实说,除了老一点,配你绰绰有余。他可不是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那种莽汉。” 刘益守无情的暴击了元莒犁。 “呃,那倒不是,只不过……”元莒犁脑袋懵懵的。 “元子攸说…会撮合你我在一起,他怎么会又选中尔朱荣?” 不能说有多爱,但是刘益守作为结婚对象来说那是极好的。人年轻又帅,还有才华,心肠也好,古道热肠。跟这种人成亲,元莒犁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但是尔朱荣那就…不说也罢。 “你弟弟要当天子,跟尔朱荣之间必须要一个扭带。 你是庶女,又是家里最美的,你不出马,谁出马? 至于我,我是什么德行你也看出来了,你弟弟将来不踩死我就算他开恩了,你不会以为他真想我做姐夫吧? 岂不闻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新人入洞房,媒人踢过墙,他跟尔朱荣接上头后,不捶我就谢天谢地了。” 刘益守对元子攸是什么性格洞若观火,从来都不留一丝侥幸。 元莒犁无语了。 虽然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元子攸也可以娶尔朱荣的女儿啊。 这岳父变姐夫,尔朱荣不是吃亏了么? 元莒犁也不傻,发觉了刘益守话语里最大的漏洞。 “看上去尔朱荣是吃亏了,但是床上多一个美娇娘,生的孩子还有元氏血统,可以更好的控制朝政,而且女儿还能留着再去联姻,怎么看都是血赚好吧。 有时候男人是下半身的动物,看到你美若天仙,而你弟弟也希望你去做尔朱荣夫人,会千方百计制造机会,尔朱荣只要脑子还正常就知道要怎么选。 有这么多人推动,你一条细胳膊拧的过大腿么?” 刘益守就是这样,有时候说话不打一点折扣。黑暗中元莒犁看不清表情,只是用无奈的语气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的嘴很欠揍?” “有。” “是谁?” “就是你。” 好吧,跟这个人吵架,那确实是吵不过的。 “我想喝酒,陪我喝!” 元莒犁的脾气上来了。 不过刘益守却是摇摇头道:“寺庙里戒酒戒色,你哪里去弄酒呢?” “厨房灶台旁边有一坛,做菜用的。” 元莒犁不动声色说道。 好吧,这都被你发现了。刘益守叹了口气道:“去拿吧,少喝点啊。毕竟我可是圣明寺的和尚呢,你总不能说让我帮你去拿酒吧。” 看得出来,元莒犁已经是放弃治疗了。 妹子出了禅房,并未发生任何意外,很快就回来了。 “来,喝吧,你一口我一口。” 元莒犁拿起坛子就想对着嘴喝,却是被刘益守抓住了手腕。 “喝完这顿酒,我们就会在这里,如同两只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样放纵,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你觉得这样好么?” 刘益守轻声问道。 元莒犁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将酒坛放在地上。 “既然你知道,为何刚才不阻止我?” 元莒犁很怀疑自己下药的事情是如何被刘益守知道的。 “放纵可能会带来一时的快活,但那不是真正的快乐。不过你难得鼓起勇气去做一件事,如果我拦着不让你去,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刘益守转过身看着窗外说道:“真正的快乐,是经得起时间拷问的。哪怕你多年后回忆起来,也会感觉到这段记忆甘甜无比。那才是真正的快乐。你现在这样,不过是在自暴自弃而已。” “你说得对,无所不能刘哥哥,魅力四射,无人能挡的大善人。” 元莒犁哀叹一声,像条咸鱼一样趴在草垫上,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外的明月。 人生中悲哀的一件事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但更悲哀的是,连放纵都有人拦着你。 “其实呢,如果你是冯小娘呢,说不定我就咬咬牙,闭闭眼,将这酒喝了。第二天醒来,冯小娘才不会去想以后要不要嫁尔朱荣,她只求现在开心就行了。 我并不是食古不化的卫道士,如果那也真能给她快乐,我也不介意来一发。可是你不一样。” 元莒犁看不清黑暗中刘益守的脸色已经严肃了起来。 “你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又喜欢多想,还常常会后悔。 尔朱荣当然不介意你不是处子之身,但他也是男人,恐怕会在意第一次睡你的那个人是谁,死了还是活着,对你还有没企图。他到时候肯定会弄死我。” “那么再假设尔朱荣求才若渴,不想把气撒我头上,那么这股脾气要发出来,必定是选择那种无法抵抗他屠刀的人。 到最后,因为你今夜的放纵搞不好要死好些人,甚至你们家的人也会受牵连。那时候你回想今夜,会不会心痛?会不会后悔?请问这是真正的快乐么?” 元莒犁不说话了。 “联姻,都是牺牲个人利益,去成就家族利益啊。不过换个角度看,尔朱荣要乱杀人的时候,你出来劝一劝,就能救活不少人,这样想,心里是不是平衡了呢?” 刘益守劝说的角度相当刁钻。 “确实…如你所说。” 元莒犁完全没法否认对方的话,哪怕这真的很残忍。 “所以说,你毫无报酬的劳碌,我牺牲自己成就家族还能拯救部分人命,我们都挺伟大的对吧?” 元莒犁的俏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可惜黑暗中刘益守完全看不见。 “虽然我以前没这么想过,但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你弄得我现在都有点飘飘然了。” 刘益守躺到了元莒犁身边,他连放纵都拒绝了,自然不在乎睡觉睡一起。 有没有那种心思,别人不清楚,自己还不清楚么,他问心无愧。 元莒犁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这是什么意思?” 刘益守有点无奈,他又不是工具人。 “我只是想感觉感觉下,对你有没有动心。” 元莒犁的声音有点抖,可能她自己都没察觉。 “那么你感觉出来什么没?” “完全没有,果然是完全没有。” 元莒犁口是心非道。她按着心脏,怀疑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那种强烈的紧张感,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 “这就对了。别玩了啊,睡吧,公主就应该跟恶龙在一起的,就像是尔朱荣那种。我这种咸鱼,不该出现在你的视野里。” 刘益守翻个身背对着她,这几天他用脑过度,明天估计冯令华一定会上门来,计划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这洛阳越来越危险,还是早走早好。 草垫的另一半,元莒犁好久才平复下紧张的心情,她在刚才那一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她爱上了一个伟岸的男人,但自己却要嫁给另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此等命运,现在看来无解。 “如果我不姓元就好了。” 元莒犁喃喃自语的说道。 北魏末年的一些碎碎念 历史书上写得很多,我就大概讲一下书上写得很少的。 一、皇族元氏内部的分裂 河阴之变时发生了什么,具体过程如何,网上很多资料,不在这里细说。不过有个很显眼的现象,那就是参与屠戮洛阳百官的人群里(死的大部分是元氏族人跟与其结亲的汉人门阀大族),居然也有很多元氏族人! 具体是谁就不说了,一大箩筐,甚至还有元天穆这种把尔朱荣当亲兄弟,把元氏一族当仇人的元氏族人。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现象,在中国历史上,是非常少见的。比如说明清两朝,比如说唐宋两朝,几乎没有各类皇族互相组队屠杀的案例存在(玄武门不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为什么会出现这一幕呢? 根子出在孝文帝元宏这里。 在元宏以前,由于北魏帝国有着半游牧的性质,各大宗室子弟,贤者上位的模式大为盛行,主宗和小宗区别不像是后面那么明显。 所以纵观北魏前期历史,在创业过程中,元氏一族各宗异常团结,这在中国各朝代中也是很不多见的。无论是多远的宗室,都有朝廷得到供养,虽然极大增加了财政负担,却也让元氏族人比较齐心。 孝文帝汉化时,出了一条新规矩,“五服”以外,那就是外人了,虽然你姓“元”,但我娶你家女儿,可不算乱伦(北齐的史书可以翻到很多夫妻都是元氏出身的人)。既然是外人,那么,自然也无法得到朝廷的供养。 久而久之,远宗就对皇室嫡系一脉(也就是元宏老爹这一脉)产生了极大仇恨,还是那句,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种仇恨,一直贯穿到北齐北周! 河阴之变,有远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成分在里头,所以可以看到元氏一族杀元氏一族,还杀得很起劲(甚至在箭楼上观摩指挥)。 二、社会风气 鲜卑一族入主中原后,一直被两个问题所困扰,第一个就是游牧化,怎么转变为农耕化,以前是抢了就跑,现在地都是自己的,还能去抢谁呢? 面对一年五百多次的农民起义,冯太后和孝文帝元宏开始改革,哪怕从结局看,这次改革为北魏几十年后的灭亡埋下了祸根,但是……如果当时不改革,几年后可能北魏就没了! 我们不能对那一年五百多次的农民起义当做不存在。当时有的北魏中央军刚刚扑灭一处,新的命令到了,就跑去扑灭临近的地方,此起彼伏,全年无休。 比996还狠! 均田制,俸禄制,汉化,这就是元宏开出来的药方。只是有一个问题被忽略了,不是六镇,而是均田制,从来都是开国良方。 而那时候北魏已经立国百余年了!已经进入帝国中期甚至是晚期了。这个时候再开出均田制的良方,其实已然有些迟了。 因为世家大族,包括鲜卑贵族转变后的鲜卑世家大族,已经把田地占得差不多,元宏可以操作的空间其实非常小,经济基础这块的改革,实际上很浅。 远不足以给北魏续命百年! 同时,北魏的鲜卑贵族,也犯了后来辽国,金国的错误。 汉人的优点,一个没学到。汉文化里的糟粕,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了对抗汉文化,又不得不引入佛教文化来对抗文化渗透。 最后的落脚点,就是洛阳。 鲜卑大族的堕落奢侈,淫乱放荡,黑白颠倒,那是前朝都没有的。当然,在这个时期,人们的思想很自由,所以北魏中后期,文化呈现爆炸性的增长,已经跟南梁不相上下。这在南梁使者访问北魏后,回来描述的片段里面可以窥见一斑。 简单的说,就是社会风气很不好,但却并不是出门就会被人打劫。用比较好理解的词句来说,就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以奢为荣,笑贫不笑娼。《洛阳伽蓝记》里有详细记载。 三、契胡尔朱部,不是所谓的草原蛮族。尔朱氏亦不是六镇的“自己人”。 如果硬是要分个谁最野蛮,后赵石虎大概可以上榜。尔朱部虽然民族成分上跟石虎有点关系,但是他们在抱大腿方面,显然是远远胜过石虎。 尔朱部在北魏可以说是深耕经营,从开国皇帝那时候起,就是拓跋氏的追随者。而到尔朱荣的时候,尔朱家跟很多朝廷重臣都有联姻,可以说是树大根深,远远不是那些连一件干净衣服都没有草原游牧。 试想一下,那时候北魏边疆内附的胡人部落何其多,为什么尔朱氏会得到信任,甚至跟皇族联姻呢?因为在元氏眼里,尔朱氏可以算得上是“自己人”。 这是尔朱荣能崛起的重要原因!至于尔朱荣长什么样,这本书里也写了,可以说比洛阳绝大多数禁军将校都更帅!他本人亦不是茹毛饮血之辈,至于吃人肉之类的,那真是江湖传说,至少轮不到尔朱荣干这事。 还有一点,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贺拔岳跟高欢,乃至后面的宇文泰,他们的社会关系,是在北魏的下层,具体说就是六镇。 贺拔岳带着武川镇,高欢带着怀朔镇,彼此有各自的兄弟。 而尔朱荣乃至尔朱氏一族的关系,则在北魏的中上层!这一点非常重要! 尔朱荣死后,高欢迅速上位,尔朱氏残余迅速败落,说白了,人要明白自己屁股坐哪里。尔朱荣就是个不明白自己屁股坐哪边的人,更别说他死后尔朱家那几个。 高欢跟贺拔岳的社会关系,层次虽然很低,但胜在扎实可靠,有群众基础!一旦那些社会关系成长起来,他们也就发达了。 四、孝庄帝元子攸,不是悲情英雄,而是个阴谋家跟刽子手。 具体的,请看本书描述即可。 第26章 好言难劝作死的鬼 上天没有给元莒犁“攻略”刘益守的时间。因为她还来不及在下个晚上耍点什么套路的时候,冯令华就带着冯小娘来圣明寺“拜佛”了。 这位作风颇为迅捷果敢的女强人,没有在冯小娘为什么会被元子攸套路这种废话上绕圈子,而是直接给了刘益守一份名单。 除此以外,作为“见面礼”,冯令华还开门见山的告诉刘益守,根据她们的消息渠道,胡太后正在跟亲信商议,近期就立两岁大的元钊为天子,将其过继到已故天子名下。 很显然,“女婴天子”刚刚出炉就被打脸,让所有的世家大族都抛弃了胡太后,并且让使出这一番“小操作”的刘益守和元子攸,进入到相关人等的视线当中。 本来昨天冯令华就想来的,结果某些人就是惊疑不定,不知道以怎样的态度跟刘益守以及刘益守背后的尔朱荣(他们自己脑补的)交涉,最后,还是让冯令华来试探一下。 “尔朱都督入城后,只要按照这份名单,去处理胡太后的党羽,我们就支持元子攸登基。并且,承认他此举的合法性与正当性。” 冯令华长得跟冯小娘有几分相似,不过气质上更威严一些。今日她出马,而不是冯家的官僚出马,也是为了双方都保留退路,不会撕破脸。 当然,也不排除是洛阳世家大户并不怎么看得上尔朱荣等人。 关于这点,刘益守秒懂。 谁都知道胡太后要完蛋,特别是“女天子”事件后,大家都知道这位除了祸乱宫廷是一把好手外,其他的都不太行。 而胡太后的所谓“党羽”,自然也要被清算,但这里有个问题。 谁才是胡太后的“党羽”呢?谁又来定义?谁又有权定义? 这个问题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是核心中的核心! 比如于校尉这种,你说他是胡太后的党羽吧,似乎有些牵强,你要说不是吧,他是胡太后禁宫宫卫领军,妥妥的党羽了好吧。 如果能赦免于校尉,那么这位妥妥就能去禁宫捉拿胡太后。可如果有心人硬是要把于校尉这样的人加到胡太后的党羽名单里面。 那就别怪人家狗急跳墙的哗变了! 所以说冯令华的说法,非常有弹性和迷惑性,也就是说,名单上的人,都是他们认为的“党羽”,实际上是不是呢? 不知道,不好说。 这里头有着难以描述的巨大风险。这也是洛阳世家中人在政治斗争中的所谓“智慧”。 新天子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野心家们的狂欢。尔朱荣是一把快刀,谁都想用这把刀做点事情,谁都没想过,也许这把刀有天会要了自己的命。 虽然很同情冯小娘,但刘益守却觉得,冯令华和背后的世家大族,其实都有点“飘了”。 这是好言难劝作死的鬼。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还耍套路,真是嫌命长么? “冯娘子(那时候女子都可以用姓+娘子来代称,未婚的称为小娘),在下觉得,你们如果真心想合作的话,起码,要展现一点点诚意。 胡太后立元钊这事,不算是什么诚意,毕竟我之前就已经推测出来了,有没有你们的确认,并不重要。” 在商言商,刘益守没什么好客气的,哪怕对方是冯小娘的姑姑。 “那么,你希望我们展现什么诚意呢?” 冯令华微笑着说道,并不盛气凌人。 “今天,我有个手下要出洛阳城送信,你们有没有办法能让他出去?动静小一点,必须要万无一失。” 刘益守沉声说道。 “这个好办,我跟南门守将说一声便是。” 刘益守觉得很难解决的问题,在冯令华看来,就跟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这就是世家的体系力量,对抗个人实力的降维打击! “那行,你们写一份反对胡太后立元钊的公开信,然后能署名的,都在上面署名!我派人送去给尔朱大都督,至于后面的,等这次合作顺利,以后再说。” 刘益守认为,人与人之间联合办事的时候,要寻求“最大公约数”。 尔朱荣反对胡太后,认为是“妖后乱国”。 而现在世家勋贵们,能联合起来发表声明,反对胡太后立元钊为天子,一方面,是向尔朱荣示好,暗示尔朱荣带着大军逼近洛***有相当的“合法性”。 另一方面,他们又没有失去自己的立场。 他们只是反对胡太后,却并没有明火执仗的支持元子攸啊! 所以这份声明,或者是“公开信”,是目前为止双方都能接受的最大“共同语言”。也有助于缓解目前洛阳紧张的气氛。 “这个,我需要……” 冯令华还没说完,刘益守就打断道:“事不宜迟,今日天黑之前,我就要知道答案,成与不成,给个话。今夜子时以前,我的信使就要出城,明日入夜以前,尔朱大都督就要看到。” 刘益守步步紧逼道:“现在的洛阳,局势非常敏感诡谲,动作迟缓一分,就多一分危险。我出事不要紧,反正烂命一条。 可是洛阳的文官勋贵们,命可是很值钱的,若是因为动作迟缓而导致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岂不是很可惜?” “迟一点会发生什么事?” 冯令华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却又说不出来。 “这洛阳城里,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在跟尔朱大都督联络。你们不能看到我现在好说话,就认为他们那些人也很好说话。 如果尔朱大都督听信了某些人的话,把你们一同定为胡太后的同党,那就……会很可惜了。” 刘益守半真半假的说道。 冯令华那张额头上有点点鱼尾纹的脸变得不自然紧绷,很明显不如刚才从容了。 “此话怎讲?” “尔朱大都督呢,是个忧国忧民的人,嗯,你就姑且这么认为吧。他来到洛阳,看到胡太后乱国,河北匪盗成群,他会不会觉得,这些都是洛阳中枢朝臣的错呢? 我不知道,或许他会这么以为吧。 那么,他会不会在大怒之下,把你们也归为胡太后那一类祸国殃民的人呢?哈哈,我同样也不知道,毕竟我不是尔朱大都督,对吧? 我就言尽于此了,你们回去慢慢斟酌吧。” 刘益守站起身,对着呆若木鸡的冯令华拱了拱手,起身离开了佛堂。 …… 圣明寺另一边的某个厢房内,冯小娘用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元莒犁,看得某人都不好意思了。 “你不对劲!你真的很不对劲!你在心虚啊!如果是以前,你早就骂我了,结果你什么都不说,你肯定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冯小娘觉得,元莒犁肯定把“事情”办了。 “唉,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 元莒犁长叹一声。 “诶?我没说什么呀,难道你真的?” 冯小娘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唉!我真是引狼入室啊!引狼入室! 当时我都跟他说了,说我完全不认识你,跟你没说过话,你这个人最不好相处了!结果你们还是搞一起去了!我当时就不该带他去彭城王府啊!” 冯小娘一阵捶足顿胸,搞得好像刘益守明天就要跟元莒犁成亲一样。事实上,就算这两人成亲,又关她什么事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我的想法,他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而且以后我会嫁尔朱荣了。” 元莒犁情绪低落的说道。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说她会嫁尔朱荣的人是刘益守,除此以外,没有人任何人断言过(甚至包括尔朱荣本人),但元莒犁就是对此深信不疑。 “尔朱荣的话,确实……” 冯小娘想起贺拔岳等人的模样,心有余悸。她以为尔朱荣的相貌跟六镇那边的人差不多。 元莒犁见惯了刘益守这等“人间绝色”,再去跟贺拔岳那样的人过一辈子,这岂是凡人能忍受的。 你要说没见过好的,那捏着鼻子认了也就罢了,可是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啊!这差不多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意思。 “那你就真的嫁啊?” 冯小娘颇为元莒犁不值。这种花容月貌,只有嫁给像刘益守这种颜值级别的人,才不算是“明珠暗投”。如果是她,估计要直接逃婚。 当然,以尔朱荣的权势和他手里的刀,逃婚等于是害死自己全家人。让元莒犁来选,还真是很难抉择。 “怎么能不嫁呢,这种事情,是我说了算的么?” 元莒犁生气的说道,翘起的嘴巴都快要挂油壶了。 “说得也是,唉。” 冯小娘还不算是塑料姐妹,少了一个劲敌,没有笑出声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冯淑鸢,走了。” 门外传来姑姑冯令华的声音,听语气相当不悦! “来了来了来了。” 冯小娘深深看了元莒犁一眼,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兔死狐悲的心情,让她也感觉到压抑。最后只能拍了拍元莒犁的肩膀,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她走了以后,很快刘益守就来了,并在桌案上铺开纸,让元莒犁负责代笔,他来口述。 “尔朱大都督敬上,鄙人刘益守,彭城人士,对都督异常仰慕……” 刘益守非常流畅自然的自述,几个呼吸时间,他就看到坐在身边的元莒犁,脸上微笑的表情凝固住了。 “你……不是尔朱荣派来的?” 元莒犁本来就很白的脸,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刚刚造出来的纸一样。 苍白中透着面无人色。 “对,我自称是尔朱荣派来的,跟我是尔朱荣派来的,还是有一点点小差距。” 刘益守掐着小拇指做了个手势。 元莒犁现在只想掐断他的脖子! “贺拔岳,是尔朱荣派来洛阳侦查的,或者,也可以说是他主动请缨吧。” “而他到了洛阳以后,请我做他的军师,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我也是尔朱荣的麾下。” “所以也可以说我是尔朱荣派来洛阳的,嗯,这种说法没问题。” 刘益守糊弄了几句,元莒犁觉得自己都要绕晕了。 “也就是说,你跟尔朱荣,其实是不认识的,对么?” 元莒犁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她在认真的考虑,要不真就跟眼前这人私奔算了,以后就当自己是个傻子,被骗色得了。 反正被刘益守这种帅哥睡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谁说女人就不能好色呢? 真特么的不想掺和刘益守弄的这些鬼事情了! “也不能这么说。首先,贺拔岳肯定跟尔朱荣说过我了,应该对我挺欣赏的吧。 其次,这封信送出去,他不就认识我了么,可能这就叫神交吧!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快写信,今夜之前要送出去呢。 啧啧。” 刘益守啧啧两声,脸上毫无愧疚之意。 “你让我缓缓。” 元莒犁连扑过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浑身冷汗。她们家这下子,算是掉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面了。 偏偏元子攸的欲望已经被挑动起来了,不当天子,那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的情况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哪怕刘益守是假的,元莒犁也要千方百计的帮他遮掩,把戏一直唱下去!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你直接按照我说的写,就行了。” 刘益守摆摆手说道。 元莒犁猛然间醒悟,她似乎找到了一种在洛阳皇族当中骗色的新办法了,假如昨夜刘益守没有阻止自己的话,那么她元莒犁就是皇族中第一个被骗色的蠢货。 “放下笔,放下笔,我跟你说个故事。” 刘益守长叹一声道:“洛阳有个汉子,在街上卖马。有天一个外地人模样的穿着锦袍而来,找他买马。 马贩子说了个价以后,这锦袍人说他的钱是金子,需要去布匹店里找钱。两人同去后,锦袍汉子对店里的布匹挑三拣四,与伙计争执起来。并对伙计说:我去找人鉴定一下这布匹,就在那边不远。我的马让人看管着在,你不用担心。说完拿着布就急匆匆的走了。 马贩子以为他是回家拿钱,想做这生意。反正自己的马也还在没什么损失,所以也不在乎对方耍什么阴招,最差也就不赚不亏。 而伙计一看马贩子还在,那马的价钱,也远远大于布匹,于是就同意了。哪知道等了很久,也不见这锦袍汉子回来。布店伙计便对马贩子说:你把布的钱结一下。 而马贩子跟伙计又不认识,两人便争吵了起来,最后见官。” “然后呢?” 元莒犁听入了迷,下意识的问道。 “没有然后了,县令查到真相,抓到了那个锦袍汉子,将布还给了伙计,然后将锦袍汉子送进大牢。” 刘益守懒洋洋的说道,顺势就躺在了地板上。 “如果总是能有这么英明的县令,那就好了。” 他喃喃自语的说道。 第27章 叶问带枪上拳台 刘益守闭着眼睛躺在地板上,嘴里嚼着一根草茎,一边用懒散的语气讲述给尔朱荣写的信,让代笔的元莒犁一阵阵的心脏狂跳。 刘益守是个色狼,喜欢骗财骗色× 刘益守喜欢把人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 此时此刻,元莒犁情愿自己被刘益守骗色,而不要去接触她写的这些东西,每一条拿出来,都能让人眼皮狂跳! 终于,折磨人的“行刑”完结,元莒犁浑身瘫软的倒在地上,头枕着刘益守的肚皮,那样子真不比进行了几个小时的“床上运动”要轻松。 “大概尔朱荣的胆子都不会比你还大了,诶。” 元莒犁表情麻木的说道,被惊吓的次数多了,也就被“锻炼”出来了,她觉得现在彭城王府就是被灭门,估计也就眨眨眼睛罢了。 “你弟弟在洛阳还是有些根基,但终究是根基浅薄,所以,他要做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件就是借着尔朱荣的手,把政敌全都杀掉。” “第二件也与第一件有关,那就是尔朱荣造成了洛阳的恐怖氛围,一来他的名声将会臭不可闻,二来幸免于难的人,会紧密的团结在你弟弟身边,三来嘛……” 刘益守发现自己说漏嘴,没有继续说第三条。 “所以你说的洛阳会死很多人,就是我弟弟跟尔朱荣之间的尔虞我诈么?” 元莒犁有气无力的问道。 “不单单是这样,主要是杀戮一开,就很难收住手。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刘益守让元莒犁枕着自己的腿,一边按摩对方的太阳穴,一边说起了“小故事”。 “有一个贼,到一个独门独户的人家家中盗窃,本来家里没人,结果他家的孩子回来了。 孩子嘛,见到陌生人就会大叫,一叫唤就会引来村里的人。那个贼就顺手把孩子掐死了。” 掐死了? 元莒犁感觉一阵冰冷,不过并未说什么,而是继续听刘益守讲故事。 “那个贼想着吧,反正孩子也杀了,这户人家要是发现孩子死了,肯定得报仇,我就不好过了。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索性把这家人都杀了吧。 这个贼也会点武艺,这家人又不是一起回来的,于是陆陆续续,全家人都死于贼手。 此贼又想,一次性死了这么多人,官府肯定会查,搞不好会查到我,要不就一把火将房子烧了吧。于是他一把火将房子烧毁,却引来了村里的人救火。 逃出村外的贼有些后怕,觉得村里的人搞不好会发现一点什么,毕竟自己进村的时候也被人见过。既然如此,那就要做得更大了,于是他勾结了山贼,将这村落给屠了。” 刘益守的声音仿佛来自幽冥地府一般,元莒犁的纤纤玉手,像是铁钳一样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一刻都不敢放开。这个故事说完以后,她还深陷恐惧之中。 “你是说……” “后知后觉的某人,就不要再说说说了,老老实实的睡吧。” 刘益守用手掌盖住元莒犁的眼睛。 有句话叫“疏不间亲”,而刘益守在说元子攸坏话的时候,元莒犁居然都能表现出认同来,这说明他们之间的共同点,比元莒犁姐弟之间的共同点要多得多,以至于连亲情都拉不动元子攸。 这也是刘益守喜欢跟元莒犁说废话的原因之一。因为自己说的话,对方会深信不疑。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洛阳不要失去秩序,对么?” 元莒犁拉开刘益守的大手,和他双目对视着说道。 “有点内味了。大概差不多的意思吧,只要大家别杀红眼,偷了东西就赔钱嘛,何必把整个村的人都屠了呢?” 刘益守感慨的说道。 为什么法律要强调不能花钱顶罪? 因为一旦花钱可以顶罪,那么有钱人必定是铆足了劲的犯罪!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法律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洛阳失去秩序也是一样的,会有无数人暴起杀人,去取悦尔朱荣,或者元子攸,甚至是洛阳的世家勋贵们。 暴起杀人的刽子手们,又有自己的恩怨和判断,于是杀人的范围,又会进一步扩大,甚至产生“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这种危险思想。 还会号召没有动手的人,一起加入,这就叫做“法不责众”。 如果元莒犁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政治智慧,就能很容易理解这里头的逻辑关系,以及刘益守到底想做什么。 毕竟,在这场游戏里,尔朱荣等同于带枪上拳台的叶问,他想遵守规则那就跟你打拳,不想遵守规则,就直接给你一枪! “稍微,有点点明白了那天你在彭城王府里,豁出性命也要带冯淑鸢走了。以前我以为是你看上了她的美色,现在看来,跟你要拯救洛阳的理由是一样的。” 说完,元莒犁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洛阳并不需要你去拯救。” 对于这番话,刘益守无言以对。 …… 在回任城王府的路上,冯小娘看到街上乱糟糟的,似乎到处都有禁军士卒在抓人,气氛逐渐紧张,心中非常不安。 “你不是很关心我对刘益守怎么看么?为何不问?” 犊车里,冯令华笑着问道。 “那姑姑觉得他怎么样?” 冯小娘有些紧张的问道。 “如果说家世的话,他给你提鞋我都嫌多了。” 冯令华毫不留情的打击了冯小娘。 萌妹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来了。 “但是抛开家世来说的话。” “他还挺不错的,对吧?” 冯小娘开心的问道,她对刘益守可是很有信心的,毕竟辣么帅! “配不上。” 冯令华冷冷的吐出三个字。 “配不上?我觉得不会啊,抛开家世说的话……” 冯小娘还想为刘益守说两句好话。 “我是说他太优秀,你远远配不上!” 冯令华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此子看上去大气又睿智,实际上心中甚有沟壑。这种人,不是你可以驾驭的。嫁给他,你或许可以快活一两年,但将来,唉……” 冯令华摇了摇头,冯小娘这次的眼光,不是很不靠谱,而是太靠谱了,靠谱到让人惊艳和害怕! 冯令华都感觉,若是此人跟长乐冯氏结合,搞不好家族会成为对方的附庸!这是典型的过犹不及! 这真不是冯令华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让冯淑鸢嫁给儿子,而是刘益守这个年轻人,她看不透,而且隐约感觉,对方反而是看不起她和长乐冯氏。 甚至包括其他世家! “洛阳确实是要进入多事之秋了,你也少闹腾点,还有,以后不许来圣明寺,更不许见刘益守。无论是他来找你,还是你去找他,都一样!” 冯令华直接将冯萌妹禁足了。而一旦这位家族中说话分量颇重的人开口,冯萌妹恐怕就真的很难出任城王府了。 …… “恩公!” 面前的年轻人,跪下对着刘益守一拜。他转过头看了看巧笑嫣然的元莒犁,想了想,拱手道:“夫人好。” 神特么的夫人! 刘益守轻抚额头道:“你也睡了好久了,如今伤也差不多好了(怪兽般的恢复力),也是时候离开圣明寺了。天子已经驾崩,估计也没人去抓你这条小虾米。” 面前的男人,就是几次醒来又晕过去,曾经为已故明帝送信的“信使”源士康,被刘益守笑称为“洗睡达人”,因为动不动就洗洗睡了。 不过看此人忠厚的模样,元诩倒也没托付错人。 “你说话还蛮好听的,益守啊,你就听听他说什么嘛。” 很显然,源士康的那句“夫人”,元莒犁很是受用。 “好吧好吧,那么这位源大人,您是想做什么呢?” 刘益守有气无力的问道。 “在下,想死。” 源士康抬起头看着刘益守和元莒犁,面色肃然道。 哈? 两人面面相觑,实在是没料到源士康会说出这几个字来。 “呃,既然想死,那……” 那怎么不去死呢,跑我这表白? 刘益守都有些困惑了。 “哦,是在下没有说清楚。主辱臣死,天子驾崩,本来在下也要跟着一起去。但是妖后还没有伏诛,天子的后人也未掌权,乱臣贼子还在群魔乱舞。 在下是想死,但也要等那些人都得到应有惩罚以后再死!一旦那些人都伏法,在下绝不多活一日!” 源士康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特么真是个小机灵鬼,刘益守在心中暗暗吐槽道。 不说别人,就说贺六浑(高欢),从现在起,又多活了二十年,你这发誓果然是发得很有水平啊。 “那么,你是想跟着我么?为什么呢?” “因为恩公给尔朱荣送了血书!”源士康的表情相当坚毅。 但是刘益守继续在心中吐槽道:送血书的人,是贺拔岳! “在下武艺尚可,随时可以替恩公挡刀!” 源士康继续推销自己说道。 刘益守看了看他胸前箭伤留下的破洞补丁,确认了一件事。 这一位打别人能不能打,不好说。 但是说道挨打,他大概是很有实力的,血非常厚!一想到尔朱荣大营里面那些凶神恶煞又蛮好相处的“同僚”们。 刘益守觉得身边有个护卫,嗯,能挨打的护卫,其实也挺不错的。起码能派出去求救! “那行吧,以后你跟着我好了,不过没有工钱哦。” 刘益守开启了“黑心老板”模式,给你九九六都是福报,黑心老板要的是七二四! 七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假期,没有工资,非常奈斯! “在下将死之人,要钱又何用?主公赏一口饭吃就行了。” 源士康感激的说道,让刘益守有种错觉,是不是自己才是七二四的那个? “好了,你去做饭吧。” 刘益守挥挥手将源-怪兽体力-士-大难不死-康打发走以后,贺拔胜就回来了,跟刘益守讲了下今日洛阳的情况。 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胡太后等人,已经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他们已经察觉到了四面楚歌,已经察觉到了大事不妙。但是,就是有力气也没有地方使用! 你总不能让禁军,在洛阳大开杀戒吧? 就算要杀人,他们也不知道谁该杀,谁不该杀,一旦杀错了,或者激起反抗,等待的将是各种不可靠,甚至是禁军哗变! 无能狂怒之下,洛阳禁军只好抓捕路上的行人来凑数,洛阳几个比较大的监牢,现在都是人满为患! “算算时间,差不多到火候了。今夜,应该会有人引着你去南门,出洛阳城。出城后,直接去河阳关!我估计,尔朱都督应该已经占据了河阳关,并且周边所有关隘,应该都在大军控制之下,所以整个洛阳才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因为消息被封锁了。” 刘益守的猜测很简单。 比如说一个经常用的玻璃杯,怎么说在上面都会有指纹,甚至是几十个人的指纹。 但如果有一天在检测的时候,发现上面居然连一个指纹都没有,那只能说明一点,即:有人刻意去擦过了。 现在的洛阳,面对的也是这样的情况,毕竟,自己当初跟贺拔岳交代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估计被尔朱荣采纳了。 刘益守在心中暗暗思索,到目前为止,尔朱荣的一切应对,其实都是模仿着曹操在进行,跟所谓的“董卓”,那真是差了太远! 是什么让尔朱荣改变主意,在洛阳大开杀戒呢? 刘益守没有任何想法,他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贺拔胜看了看刘益守,又看了看双目含情的元莒犁,心中暗叹一声,总算是明白那天为什么刘益守不趁机上了冯小娘子了。 因为人家根本不需要玩那么卑鄙,他只要站在这里,就自然有漂亮妹子自己贴上来,换做是你,你还会像个几百年没见过女人一般的货色么? “军师有什么交代没?军师要怎么离开洛阳呢?” 贺拔胜关切问道。 “没那么难,你就跟尔朱都督说,我们会在河阳关北岸的北中城见面的。那一天,也是元子攸登基为帝的日子。他会立刻册封尔朱都督,掌管京畿兵马,可以任意调动。 到时候,我再跑一趟洛阳,让王师可以兵不血刃的入城。你只这么说就行了,其他的细节,我会当面跟尔朱都督禀告的。” 刘益守郑重的将元莒犁誊写的那封信交给贺拔胜贴身放好。 第28章 这就非常真实了 河阳三镇,乃是洛阳西北重镇,连接河东。不过此时尚未完全铺设到位,北魏目前只是以黄河北岸的“北中城”为基础,又在黄河中央沙洲重新修建了早已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河阳关(原关隘是东汉灵帝时修建的)。 而后来的黄河南岸的“南城”,现在还只是个渡口而已。 此时此刻,在北中城的县衙大厅,尔朱荣麾下大将都聚集一堂,商讨对策。 其实在几天前,他们就利用贺拔岳送来的“天子血书”,轻而易举的撬开了北中城的大门。城中守将郑季明并未抵抗,而是直接下令士兵放下武器。 这等于是否认了胡太后的统治权威! 要知道郑季明可是胡太后宠臣郑俨(同时也是面首)的族人,他的背叛,很能说明此时的人心向背! 尔朱荣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顺利,心中不由得对那个叫刘益守的年轻人,更加感兴趣了。在占领了北中城这个要害之地后,他下令全军修整,并未派人攻取河阳关! 毕竟,刘益守有言在先,而现在事情又跟对方预言得一模一样,尔朱荣很期待,对方能继续给自己惊喜。 不过他虽然还沉得住气,可他手下那帮人就未必了。 别的不说,尔朱荣平日里最为倚重和信任的高欢,现在就非常不满,并且经常在部下面前说“取死之道”之类的丧气话。 有了一个人开这个头,大军又停滞不前,那么自然会暗地里闹腾。 不过还好贺拔岳是站在尔朱荣这边的。 只要六镇的人马没有联合起来闹事,那么尔朱荣就不害怕他们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为什么尔朱荣不攻打河阳关,不进军洛阳,甚至攻破洛阳呢? 不全是因为他相信刘益守会给他一个漂亮的答案,而是他在等一件神器! 一件可以兵不血刃洛阳,毫不费力就能击破各路人马的神器! 那便是一个有分量的元氏宗室! 如果两手空空进军洛阳,这就是叛逆谋反。 但如果你提前立了一个“天子”!而胡太后又根本拿不出有分量的元氏族人与这个“天子”对抗,那么,进军洛阳就不再是谋逆,而是“勤王”! 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区别。 那平日里脑袋非常清醒,时常有“奇谋”的高欢,此时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是不是因为他是傻哔呢? 并不是,因为高欢的行为逻辑,跟尔朱荣以及贺拔岳,那是完全不同的。 贺拔岳不闹,是因为尔朱荣听从了刘益守的建议,采用“文斗”的方式,谋取洛阳。刘益守是贺拔岳找来的,所以这也等同于尔朱荣采纳了贺拔岳的建议。 事情了结之后,论功行赏,贺拔岳肯定是第一位。尔朱荣不说了,好的坏的,他都是拿大头。 那么高欢有什么呢? 打仗的话,根本不必要出手,总不能说人家守城的开城投降,你还要故意拒绝,然后强行攻打城池吧? 尔朱荣对这支军队还是有些控制力的,虽然高欢能够制约他的本部人马。 如果要“文斗”的话,贺拔岳已经走前面了,高欢无论做什么,都是“鹦鹉学舌”,“照猫画虎”。 做得好,那是拾人牙慧,做不好,呵呵,那就叫东施效颦了。这叫高欢如何能忍?他手下也有一帮兄弟的。 不能带兄弟吃肉,这队伍就要散了。 所以高欢的策略,就是无理取闹。只有闹下去,才能让贺拔岳露出“破绽”,才会出现改变现状的机会。 那如果闹腾坏了怎么办? 高欢觉得,尔朱荣要是没有失去理智的话,那么绝不会拿自己怎么样。解决了他高欢,贺拔岳那帮人,就要一家独大了。 哪个当老大的会干这种蠢事? 所以他闹腾所需要付出的成本极低,成功的几率却比成本大上许多,完全值得玩一玩。 就算没玩好,也可以给手下交代:你看,我不是没努力过,你们把仇恨都算在尔朱荣身上吧,我还是你们大哥。 果然,高欢的闹腾是有效果的,尔朱荣受不了属下的聒噪,在北中城的县衙大堂“开会”,商议对策。 “都督,在下派人去洛阳周边侦查了,守备极为空虚。只要我们趁着夜色进攻,绝对可以出其不意的拿下洛阳!错过这个机会,等北海王元颢回过神来,从背后捅我们一刀就糟了。” 一个身长八尺,相貌堂堂,身穿皮甲的将领对堂上的尔朱荣拱手说道,此人就是高欢,被贺拔岳他们称为“贺六浑”。 此人平日里能说会道,跟谁都称兄道弟的,在大营里人缘非常好。 他把话说完,大堂内许多将领都不自觉的点头,认为他说得非常对。这些人为什么会如此认为呢? 因为他们需要战功啊! 尔朱荣确实可以发达,但是那跟他们这帮人有什么关系呢?你现在是个过河卒,将来还是个过河卒!并不会因为尔朱荣飞黄腾达了,你也能一起跟着发达。 这就非常真实了。 其实这个年代,做统帅,而且是做有野心的统帅,非常难。 因为封建制度堆集成的上层建筑,唯一管用的,就是“天子受命于天,守牧天下”。如果统帅的军队,后台老板是天子,那么尚且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凝聚人心(有多少效果存疑)。 而对于曹操那样的野心家来说,这一套就不怎么管用了。历史上无数次的惨败教训告诉他们,如果没有天子的号召力,再强的军阀,也可以在一次失败之后,就永远的一蹶不振。 他们这些人,只能笼络住手下的将领,利用这些将领之间的矛盾与不对付,互相平衡,维持住局面。 那些将领的手下又有自己的兄弟,各自有各自的利益,以此传递下去。 “贺拔岳,你说说看。” 大营中,贺拔岳是唯一一个坚持在此地等待,“以拖待变”的主将(独领一军),可以说等到今天,所有的压力都到了他身上。 “有个得力的人,在洛阳城内办事,等事情办好了,我们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入洛阳,各位请稍安勿躁。” 贺拔岳的语气明显比较软。 其实他在劝别人稍安勿躁,他自己就是那个最“躁动”的! “狗X的贺拔岳!什么鸟人在洛阳,你搞了什么破事!耽误大军行程砍了你脑袋都担待不起,还不滚一边去!” 有个矮个子的跛脚将军指着贺拔岳破口大骂,言语极为粗鄙。 此人叫侯景,跟高欢关系很密切,但……他们并不是在同一军里面,也可以看做二人平起平坐,谁也不隶属于谁。 尔朱荣环顾一周,心里也有点着急。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对着尔朱荣弯腰行礼道:“大都督,贺拔胜回来了,说有重要军情!” 贺拔胜! 尔朱荣心中大定! 他自然知道贺拔胜是去干啥了。 虽然洛阳城内,也陆陆续续投靠了一些曾经的旧友,亲信之类的人物。但是这些人,带来的消息,都是零散的,片面的,无序的。 只有刘益守给尔朱荣的消息,是完整的,有序的,可推进的,有路线图的。所以要怎么取舍,结果就很明显了。 很快,贺拔胜进了县衙大堂,直接从胸口掏出一封信,恭敬的递给尔朱荣道:“大都督,这是益守兄弟的信。他说很快就会带着元子攸,以及彭城王府的人,前往北中城与都督碰面。 此外,他还建议都督在北中城做好准备,扶持元子攸登基为帝。有此人在军中,纵然洛阳城内有百万之众,也不过土鸡瓦犬一样。” 贺拔胜跟了刘益守几天,也稍微学了点劝(忽)说(悠)的技能,一番话说得在场众将目瞪口呆,只有贺拔岳不动声色的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好!”“好!”“好!” 尔朱荣连说了三个好字,直接从贺拔胜手里抢过了刘益守让元莒犁代笔的信。他还算是能稳住情绪,等坐到了位子上,才细细查看这封信。 好奇,震惊,佩服,庆幸,后怕,各种表情在尔朱荣脸上轮番上阵,等他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这才长叹一声。 “得此人相助,真是不亚于在洛阳安置十万大军。” 尔朱荣感慨道,将信收好,并未给在场众将传阅,亦是没有说什么。 “高欢听令!” “末将在!” 尔朱荣突然的下令,让正在沉思的高欢一阵错愣。 “你点齐本部人马,埋伏在前往河桥(即北中城通向河阳关的浮桥)附近,一旦河阳关内传来喊杀声,立即强攻过去! 切记,不得破坏浮桥,若河桥不在,你也不用回来了,让你部下替你收尸!” 尔朱荣的面色异常严肃。 高欢微微点头,明白了尔朱荣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浮桥被破坏,那么再想过河,就会非常周折。这种行为,等同于背叛!所以尔朱荣下了死命令,哪怕你们的部队打光了,浮桥都必须要保住。 “好了,都散了吧。贺拔岳,贺拔胜,慕容绍宗留一下!” 尔朱荣一声令下,还没怎么开的作战会议,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看得高欢、侯景等人一阵阵的错愣。 不过既然尔朱荣说要走,那他们就不得留在此地,那他们也不能不走。等其他闲杂人等全部离开后,尔朱荣才将手里的信件,交给贺拔岳和慕容绍宗二人观摩。 慕容绍宗出身名门,乃是前燕太原王兼名将慕容恪之后。慕容恪当年号称是鲜卑慕容大将中唯一一个德才兼备之人,可惜死得早,要不真没有苻坚什么事。 而慕容绍宗也不差,他身材魁伟,虽然沉默寡言,但却胆略过人,很得尔朱荣赏识。尔朱荣很多大事都与之商议。 刘益守的这封信,贺拔岳自然是不会说什么,而慕容绍宗居然也微微点头对尔朱荣道:“此人见识深远,颇为不凡。如果他不是胡太后派来的内应,那么此事可为。 甚至可以说非常轻松。” 慕容绍宗谨慎乐观,因为万一刘益守是跟胡太后唱双簧的,那就很不妙了。 “绍宗多虑了,若是胡太后能招募到此等大才,还会沦落到今日之境地么?” 尔朱荣不屑说道。 他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哪怕慕容绍宗对刘益守这个人感觉到怀疑,也很相信,胡太后实在是驾驭不了此等人物。 这位北魏太后,就是典型的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典型。王炸都要拆单张打的那种! 但凡她有那么一点点才能,也不会给尔朱荣任何翻身的机会。 “此人说,他会想办法说服河阳关的守将投诚,大都督无须行动……这倒是让我有点好奇。” 慕容绍宗若有所思的说道。 从北中城攻打河阳关,其实有点別手。等于是双手捆着跟对手打架,有力气也使不出来。洛阳朝廷所依仗的“地利”,不就是河阳关么? 刘益守劝阻尔朱荣千万不要攻打河阳关,只要站住北中城就行,不就是因为一旦攻下河阳关,洛阳城内所有权贵都会被震慑。 到时候他们反而会站在胡太后这边! 这里头有着非常微妙的进退关系,那不是一般人可以把握好尺度的。 尔朱荣之所以现在还在北中城,就是指望着刘益守呢,这不,惊喜就来了。 “所以你看他说,如果拿不下河阳关,说明元子攸毫无威信,不足以为天子人选,请大都督强攻河阳关,之后的事情,怎么快怎么来即可。” 贺拔岳帮刘益守说了一句话,当然,这也是信里面写的。 如果元子攸不能“通关”,那么他,和跟他在一起同来的刘益守,都是废柴!这年头,废柴是不足以被拯救的,请大都督“另选贤能”。 如果元子攸可以“通关”,无论采用什么方式,都算是证明了自己。那么,他就有资格在北中城“登基称帝”,然后带着所谓“大军”,去洛阳拿到属于自己的一切。 当然,这也是刘益守在证明自己,证明给尔朱荣看:我并不是一个狐假虎威的骗子,接下来怎么办,你自己看好了。 这就是属于顶尖人才的风骨与傲气。在场三人,包括尔朱荣在内,都读懂了。 “可是大都督为什么要派贺六浑去接应呢?” 贺拔岳有些不解的问道。 “你呀,把肉吃了,也得留点汤给别人,对吧?” 尔朱荣拍了拍贺拔岳的肩膀,笑着说道。 第29章 加油吧少年 天色渐晚,圣明寺的某间禅房里,刘益守将元莒犁那件很是奇葩的睡袍叠好,装进一个布包袱里,递给原主。 “不用了,送给你做纪念吧。” 元莒犁俏脸微红道,想起了某个“乌龙事件”。 当时发生意外之后,她给了刘益守一耳光,不过对方却并未道歉。不道歉也行,起码身材好不好,你也拐弯抹角的夸两句嘛,多说句人话会死么? 这件事一直让元莒犁耿耿于怀,又难以启齿。 “你觉得我留着你的睡袍有什么用,每天闻一闻神清气爽么?” 刘益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元莒犁说道。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元莒犁羞怒的抢过包袱,转过身不跟刘益守说话了。 “我现在出去一下,等会元子攸来了,你就跟他一起回彭城王府吧。” 刘益守淡然说道,他将一张又一张废纸,放到油灯下点燃烧掉,似乎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又出去?那我跟你一起吧。元子攸怎么会晚上来?” 元莒犁一脸错愣道。 “大概,是不想你我太亲密吧。毕竟将来尔朱荣若是发现你生的孩子太像我,也是个挺麻烦的事情不是么。” 这特么能是一回事? 元莒犁暗怒,她确实是想做点什么,可对方一点机会也不给。总不能说自己直接脱得光溜溜的往人家怀里钻吧?她也是要脸的。 “要是元子攸没来呢?这些天他都没来,应该是很希望我们在一起吧?” 元莒犁完全没有想回彭城王府的意思,如果可以,她情愿这种生活持续一辈子。 “有句话叫时移世易。以前他这么想,现在却不会这么想了。此刻他巴不得我碰都没碰你手指一下。不过我还算对得起他,起码你还是你,没有成为刘夫人。” 瞧这话说的,还刘夫人呢。元莒犁翻了翻白眼,在油灯的照耀下,那张平日里颇有些冰冷的俏脸,居然看起来还有些热络可爱。 “行,知道你是好人,我替元子攸谢谢你啊。临别前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这小女子说呢?” “没,我办完了事情,你要是离开了的话,我就去彭城王府里找你。” 这还像句人话!元莒犁面色有阴转晴道:“那你小心些,你要是出事了,这洛阳城里的人可就没救了呢。” 她难得的揶揄了刘益守一句。 “行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呢,我走了啊。” 刘益守背对着元莒犁甩甩手,大摇大摆的出了禅房,扬长而去。等他走后,元莒犁感觉心空了一大截,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都异常的憋闷不舒服。 她无聊的坐到桌案前,看到油灯下面压了一张小纸条,似乎写着字。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元莒犁那洁白如玉的双手无力的垂下,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 元莒犁能看懂自己留的那两句诗么?她是看不懂的。真正的答案在这两句诗以外,可惜,生不逢时。 一如这首诗,一如他跟元莒犁二人。 刘益守满怀心事,来到洛阳城西北金墉城附近的百尺楼,在向值班的宫卫说自己有重要军情禀告之后,对方就将他带到了签押房。 当初看到于校尉,就感觉他非常的悠闲。如今看到于校尉,发现他更悠闲了。不仅桌案上一片案牍都没有,现在甚至还摆了个棋盘,上面放着好多黑棋白子。 刘益守认为这是于校尉无聊得自己跟自己下棋。 屏退左右之后,于校尉打了个哈欠问道:“你今夜来做什么,你的姘头呢?” 姘头? 拜托,那是尔朱荣预定的老婆好不好,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刘益守摇摇头道:“于校尉说笑了。倒是最近洛阳城颇为不太平,你却在这签押房里摸鱼不干活,莫非太后不管么?” “摸鱼?这个词有点意思,可不就是在摸鱼么。” 于校尉哈哈大笑,指了指对面的石凳道:“坐,有什么事情,都坐下再说。”他的态度,比当初随意了许多。 “于校尉想不想立个功呢?” 刘益守沉声问道。 话音刚落,只见于校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下文。 “好吧,其实我不太喜欢你这种表情,有话你可以直接说。” 因为元莒犁的事情,刘益守现在心情非常差。 “我们呢,都是聪明人,或者说,我觉得我们都是同一类人,只是处世的方法不太一样。 现在洪水来了,大家都想上岸,其实对于我来说,上岸的方法有很多,那些都无伤大雅,我随便选条路都能自保。 只不过呢,我看到有个傻子跑洪水里去救人,他原本是可以轻松上岸的,所以我就很好奇,那个傻子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刘益守,不得不说,你能走到今天,已经相当出乎我意料。不过,这也应该是你的极限了。 如果我这次不在背后推你一把,那么,你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对么?” 聪明人可以很容易看到聪明人的底牌,相反,有时候蠢人的底牌,反而常常在聪明人的意料之中。 “于校尉,尔朱大都督入洛阳的最后一关,就是河阳关。当然,他可以自己攻下河阳关,但如果于校尉能想办法拿下此地,并带着元子攸和彭城王府一干人等,在那迎接尔朱大都督。 那么,无论洛阳城内会怎么清算,都不会清算到你头上。甚至在新君那里,也有你的一席之地。” 这些道理都是明摆着的,刘益守就不信以于校尉这等人杰,会看不到如此明显的阳关道。 “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有一点我搞不懂。” 于校尉双手撑着下巴,依靠在桌案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刘益守问道:“如果这么玩,我自己去联系元子攸就好了啊,中间何必要隔着一个人呢?” 这是一个最核心,也是最让刘益守难堪的问题。 你看上去智计百出,实际上,你只是一个人而已。如果你要谋划的那些人,都选择绕开你,单独联系,那么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看得出来,如果这个问题刘益守不能解释得让于校尉满意,对方应该不会答应想办法占据河阳关。毕竟,在元子攸登基之前,干这种事情,绝对是跟脖子上的脑袋过不去! 形同谋逆! “如果于校尉主动跟元子攸联系,那么你就很容易被打上元子攸的烙印。无论你是不是他的人,尔朱荣都会将你看做是元子攸的亲信。 这样一来,一旦元子攸跟尔朱荣发生矛盾,那么,你就会首先承担来自尔朱荣的强大压力!甚至,连能不能继续存活下去,都要打一个问号。 如果于校尉不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只怕你早就去找元子攸了,又何必在此地等我来呢?” 刘益守自信的说道。 这一刻,于校尉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在家乡跟友人口若悬河描述志向的模样。他心中感慨,当年的自己,也是个追风少年,可惜,岁月不饶人。 坎坷的现实,很容易就能将你的棱角磨平。如果忍无可忍又不得不忍,那么只能从头再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刘益守说得很对,于校尉就是看透了胡太后倒台后的政治格局,才会选择与元子攸保持距离。他只需要让自己成为一个“看不惯胡太后作为”的宫卫首领就行了,无须得到元子攸的赏识。 所以说刘益守的切入点非常精准,都是在自己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事情上起手。 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不逊当年的自己,一旦有所历练,必定能一飞冲天!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还有难处。宫卫中有不少太后的亲信,我要如何说服他们,如何能指挥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离开洛阳,在毫无后勤保障的情况下,一鼓作气攻下河阳关呢?” 这个问题更加实际,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如果没有具体的,可行的,缜密的计划,元子攸入河阳关的可能性是无。 完全没有可能! 甚至连出城都要看运气。 人少了,出去没用,毕竟,不能逃到南梁避难。 人多了,真以为胡太后的爪牙都是瞎子么?于校尉不管,并不代表胡太后的其他亲信也不管。 虽然于校尉也有自己的办法,不过还是想听听刘益守怎么想的。 “于校尉想必也是有亲信的,你只要将自己的亲信找来,说胡太后打算杀掉他们中的一些,至于是哪一些,随意。 反正胡太后最近已经杀了很多宫卫,都是以办事不利的借口杀的。你这样说,绝对无人怀疑。 然后,将不是你亲信的宫卫,一批一批的召集起来,让已经相信你话的人,跟那些人描述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为了给自己的叛逆找借口,那些人绝对会把胡太后的所谓命令说得恶劣一千倍。而胡太后的真正亲信,亦是不敢跑到太后寝宫里去核实真假。 如果为假,一大堆人造谣法不责众,他们落不到好。如果为真,他们则会被胡太后砍头。所以只要是脑袋没坏掉的人,都会听你指挥。 接下来,你再说河阳关守将才是真正的叛逆,是他造谣蛊惑太后,所以太后才会杀你们。 现在要做的,就是一鼓作气打下河阳关,拿着守将的人头,去宫里找胡太后理论(逼宫,这种事情宫卫以前经常做)。所以,后面要如何说,不需要我教了吧?” 刘益守一口气说完,直接让于校尉倒吸一口凉气。 他原本是想借机先杀掉太后的亲信,然后再办事,那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刘益守的办法似乎更好。 最重要的是,没有暴露他跟元子攸的关系。 “我有点对你刮目相看了。” 于校尉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他将挂在墙上的佩刀拿了下来,这并非是制式横刀,倒是很像私人定制款的,看起来很是轻便。 “当年我在广阳王元深帐下,这把刀,就是他赠我的。我看你似乎有些孱弱,用制式横刀恐怕力有不逮。送把轻便的刀给你防身吧,短是稍微短了点,聊胜于无吧。” 于校尉将刀递给刘益守,后者用双手接住,感觉果然是比陈元康送的街边货要轻便不少。 “过刚则易折,用刀如做人,你好生思量吧。” 于校尉吐了一口浊气,他也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全盘接受了刘益守的计划,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什么时候动手?” “明夜,子时出城。然后天未亮前,正好可以到河阳关。那个时候,是人精神最差,也是最没防备的时候。 于校尉可以试试骗开城门,或者直接亮出元子攸,让守将开城门。” “到时候让元子攸出马吧,不行再让我麾下弟兄去试试。” 两人相视一笑,搞定了一件大事,彼此间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很希望能看到我不敢做的事情,有人能把它做成,不过,我还是要多说两句废话,你姑且听一听吧。” 于校尉站起身,在签押房的一边踱步一边说道:“魏国自入主洛阳以来,其实矛盾就在一直积累,事到如今,已经可以用势成水火来形容。 胡太后和她亲信面首跟朝臣们的矛盾,朝廷中枢的内部矛盾,元氏内部的矛盾,南下的勋贵,跟六镇子弟之间的矛盾。 这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亦不是你请客吃饭,就能粉饰太平的。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只想提醒你,你看到的只是表象,而不是深层次的实质。” 于校尉转过身,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所以我就要像你一样,什么都不做,对么?” 刘益守看着对方的眼睛问道。 “那倒不是。这世道聪明人太多,争权夺利,心怀鬼胎的人也太多。无论怎样,也总要有几个傻子吧! 如果没有这样的傻子,那么像尔朱荣那样,像元子攸那样的聪明人,就会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世道也就越来越坏了,不是么?” “这世间很多人未必能觉得你可以做成什么事,但是,他们也在期待你能把那些事情做成。毕竟,那些事情,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 于校尉拍了拍刘益守的肩膀,满是鼓励道:“加油吧,洛阳是国家的心脏,有济世之心的人,不应该被嘲讽。” 第30章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那位娘子,离开的时候很是不舍啊。” 刘益守跟于校尉谈完事情,回到圣明寺的时候,开门的道静一见面就开口说道。 “大师,你可是佛门中人,说这话不合适吧?” 刘益守无奈说道。 特么的你是和尚啊,又不是情感问题专家? “随你便,到时候你别后悔就是。” 老好人道静冷哼一声,打开门让刘益守进来。 “对了,佛堂的佛龛下面有一封信。如果我明天晚上之前都没有回来,你就让源士康把信送到黄河对岸的北中城给尔朱荣吧。 反正他的使命原本就是送信不是么?” 刘益守似乎并不打算再进佛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去抢人? 我只是说那小娘子被家人接走很不甘心,又没说她被人劫走。 你可不要做什么冲动的事情,彭城王府不好惹的。” 道静的脑洞,不是太保守就是太激进了,让刘益守阵阵无语。 “师弟,让他进来,我有事要跟他说。” 道静身后传来道希大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如老狗。 两人来到佛堂,就看到大半夜的道希跟夜猫子一样的不睡觉,盘坐在草垫上,闭着眼睛数佛珠。 “刘施主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道希睁开眼睛,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刘益守。 找到组织了! 刘益守刚要激动的过去握住道希大师的手,却见大师摇了摇头道:“这话是你那天午睡的时候说梦话说的。我偶然听到,感觉颇有禅机,想和刘施主你好好探讨一下。 不过那时候我看你搂着元氏的小娘子睡得挺开心的,就没有打扰你们。” 哦,原来是这样啊。再说了,你这话说得很有歧义啊,明明是睡着了把手搭人家身上了,怎么叫搂着睡呢? 刘益守一时气结。 他还以为道希大师也是跟自己一样,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呢。 “那大师有什么指教呢?在下要去彭城王府办事了。” 刘益守已经不打算再回这里了,再回来,只会给道希大师一行人招来祸端。 “贫僧和道静,我们打算离开洛阳,云游四海,行万里路钻研佛法。 只是寺庙里数十武僧还没有归处。所以贫僧询问了他们的意见,他们一致决定以后都跟着你。” 诶? 刘益守大惊。 这些武僧都是脑子有毛病吧?难道跟着我吃土? “大师…这有些不合适吧?” 魏国官府都不管你们这些到处跑的和尚么?圣明寺还没有被除名呢! 刘益守很快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天子驾崩,胡太后倒行逆施,尔朱荣边军入洛逼宫,葛荣大军肆虐河北,号称百万之众。 这天下大乱,已经迫在眉睫了,谁还有心思去管破庙的事情啊! “这件事已经定了。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跟着你,现在时间紧,让源士康以后跟你说吧。 上次那个尼姑庵你还知道不?他们在那里等你。” 诶? 道希大师像是看穿了刘益守打算做什么事情一样,他笑呵呵的说道:“贫僧虽然老了,不能跟你去做想做的事,但总要给你把退路想好是不是? 这些天你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要多说,你只管去便是。 那位徐娘子和小叶子,还有某位你很关注的妃嫔,这些武僧和源士康,会将她们保护得好好的,你就放心好了。 那今日一别,以后有缘再见吧。” 道希大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静亦是双手合十,对着刘益守深深一拜。 刘益守想起前世的老师跟自己说过。人是社会的动物,无论你在哪里,你身边的人都会不动声色的观察你,审视你。你的所有行为,都会成为他们做判断的依据。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刻刘益守深以为然。 那些武僧们或许很难知道刘益守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他们一定能感觉得出来,这一位是个有情有义又有能力的好人。所以在关键时刻,这些人就愿意站出来,给刘益守帮个小忙。 顺便,为自己搏一个前程,可不要小看底层人民的政治智慧啊。 正如于校尉愿意给刘益守提供方便一样,这年头元氏内讧,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一次又一次的反攻倒算,已经让很多人都厌恶了。 他们不愿意再相信阴谋家的任何许诺和谎言,以及一次又一次的被利用。从刘益守愿意甘冒奇险替源士康送信以后,圣明寺里从道希大师到武僧,都对他高看一眼甚至是推崇备至。 胡太后倒行逆施,几乎站在了所有人对面,就连宣武帝所建的圣明寺中的僧侣,都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了。 这些人情愿跟着一个不顾自身安危的“傻子”,去闯荡一下。在哪里死不是死呢? “与虎谋皮,极为危险。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贫僧以为吧,做完那些事,你就往南面走,去梁国吧。洛阳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道希大师苦劝道,刘益守只是微微点头,并无言语。 要逃避很简单,一死了之也是一种逃避。 难的是直面残酷的现实。 …… 作为“传说中”尔朱荣的亲信刘益守,当第二次来到彭城王府的时候,迎接他的,没有满地鲜花,没有娇俏的暖床侍女,甚至连一口夜宵都没有。 只有关押家奴,处置家奴的柴房,以及捆住双手的绳索。在得知刘益守“去而复返”甚至是“自投罗网”以后,元子攸笑得脸孔都有些扭曲了。 果然,再聪明的男人,为了喜欢的女人,就是会“浪一把”。元子攸心中暗暗得意,刘益守哪怕再聪明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落到自己手里了?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家伙,不过是借着尔朱荣的虎皮罢了。等自己登基以后,谁会记得这瘪三是谁? 看着面前被捆住双手的刘益守,看起来如同拔了牙的老虎一般,元子攸很有一种在对方那张俊朗得让人心醉的脸上踹一脚的冲动! 特么的小白脸,居然把自己姐姐的魂都勾走了,他是何德何能! 在杀掉此人以前,一定要先把他脸给划上几百刀,哼! 元子攸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刘益守,一言不发。 “你怎么会回来呢?啧啧,我忽然想起来,我自己就能跟尔朱荣联络上,我还能得到洛阳城内一部分世家的支持,你算老几?等我杀了你,然后我跟尔朱荣说你被胡太后杀了,难道他还会替你报仇?” 看到元子攸这么得意,刘益守有心开口说两句,结果元子攸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这次死定了!我要出城乃是很容易的,冯氏的人,在南门有内应,我想出去,易如反掌。只要见到了尔朱荣,就根本没你什么事了。他见到我姐姐,就会神魂颠倒,到时候顺势就跟我们彭城王府结亲,然后他就是我姐夫。 至于河北那些草寇,还有北海王这个废物,尔朱荣会帮我搞定的,哈哈哈哈,不对,我现在不应该自称我了,应该自称朕! 还不给朕磕头?” 元子攸冷冷的看着刘益守的眼睛,杀意迸发。 “那个……” 刘益守刚刚说了两个字,元子攸猛的一挥手道:“朕不想听你说什么!朕一看到你,就很生气!你算老几?为什么你总是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朕?朕总觉得你是看不起朕! 杀你之前,朕要先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呃,你听我……” “朕不想听你求饶,自从上次你来王府,破坏了朕的好事,朕就对天发誓,一定要杀你而后快!你现在想求饶,晚了!” 元子攸其实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人,但他心中有一股戾气,不知道要往哪里发泄。比如说元莒犁明摆着喜欢刘益守,他虽然很生气,却不能对着自己的姐姐发怒。 因为元莒犁还要当尔朱荣枕边人的!这枕头风的威力极大,实在是得罪不起。 可是刘益守却不一样了,无论什么脾气,朝着他发那就对了,哪怕很多事情并不是由他引起了,谁让他弱呢?谁让他没有后台呢? 没后台还长这么帅,你说他该死不该死! “朕不接受你的效忠,也不接受你的求饶,无论你是跪着还是舔朕的鞋子,都是一个结局,朕甚至都不会让你好死!” “可是我却能让你当不成天子啊。” 刘益守满怀委屈的说了一句,顿时让元子攸愣在当场。 “你刚刚说什么?” 元子攸揪住刘益守的衣领问道,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我刚才说,我可以让你当不成天子,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 刘益守“一脸委屈”的说道,那“无辜”的样子,恨不得让人给他几拳。 虽然很想将那张脸给撕碎,但不知为何,元子攸下意识的觉得,刘益守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你想说什么?” 元子攸绷着脸问道,有些紧张的看着刘益守。 “其实呢,我给我的随从写了封信,如果明天天黑前,我还没有回去,那么,他会将我留的那封信送回去。你猜猜看,那封信写了什么?” 刘益守抬起手,用嘴巴努努胳膊上的绳索。 元子攸深吸了一口气,用袖子里藏着的小刀割断了绳索。刘益守一边揉着被勒得通红的手腕,一边漫不经心说道:“我在信中说,元子攸心怀异志,若是大都督见到此信,那么相信本人已经遇害,死于元子攸之手。请大都督强攻洛阳,总览大局,切莫被元子攸派来的说客所迷惑。 入城后,千万不要对此人客气。” 刘益守站起身,在元子攸面前晃了晃手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说尔朱大都督是相信我这个死人的呢,还是相信你这个元氏王爷呢?” 元子攸紧紧的握住拳头,他猜测,刘益守所说的信,十有八九是假的。 可问题是,光脚不怕穿鞋,他不敢赌啊! “而且啊,我还有几个小小的问题,如果你可以回答我呢,那么不需要你来杀,等会我就会用你割断的这根绳子挂房梁上自尽,你要不要听我说说看?我这个人脾气很好的,不会因为你骂了我就骗你的。” 刘益守像是个苍蝇一样在元子攸面前晃来晃去的,惹人心烦。元子攸很想不去听对方说什么,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耳朵。 没等他回答,刘益守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你想出洛阳,是一个人走,还是一群人走?王府已经被人监视,走一两个人,或许还可能,若是府里的人都想走。起码十多个人吧,你真是当那些宫卫是瞎子啊。” 面对刘益守的嘲讽,元子攸无言以对,他的脸青一阵红一阵,不过在火把的照耀下看不出来。本来,他就把所有希望放在冯氏他们那些人身上,至于其间的风险,他没有仔细考虑。 “好吧,我就算你们可以很从容的出府,那么怎么到达南城门呢?那边离彭城王府可不算近啊。还有,就算你们出了城,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万一胡太后派军队出来追击,你们能抵御么?” 刘益守也不顾元子攸越来越差的脸色,他继续说道:“就算太后真的傻了,让你们几十个人出了洛阳城,来到河阳关。 那么,你怎么让河阳关的守将打开城门?” 诶? 元子攸愣住了。 “尔朱荣没有占据河阳关么?他不是已经占住北中城了么?拿下关隘不是时间问题吗?” 元子攸十分诧异的说道,他是真的以为,尔朱荣已经打下河阳关了,只不过洛阳消息闭塞,还不知道而已。 “因为我给尔朱大都督写了一封信,说你会凭借自己的力量,拿下河阳关。如果拿不下来,那则说明你元子攸力有不逮,不是当天子的料,请尔朱大都督另选贤能。反正洛阳城里姓元的宗室,没有一万,起码有一千吧。 选出一个拿得出手的傀儡,貌似也不是难事,并非只有你元子攸不可,不是么?” 你特么敢阴我! 元子攸大怒,伸手就想拔出佩剑! “大家都是好朋友,何必动刀动枪的呢?冷静,冷静嘛。” 刘益守讪笑着退后,一边退一边劝解道:“我死不足惜,但你坐不上天子的位置,问题可就大了啊。 尔朱大都督选出另外一个人来,那个人登基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先杀你元子攸,以绝后患。毕竟,你现在心里也在想着类似的事情,总不能说只许你想,不许别人想吧。” 刘益守用最温和的语调,说着最柔软的话,做的却是对元子攸来说最缺德,最阴险,最无耻的事情。 此刻这位元氏王爷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心有猛虎! 第31章 跳起来打不到膝盖 心中有个声音对自己说,刘益守此人,只不过吹牛吹上天,瞎**胡扯的。 可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声音说,哪怕刘益守刚才说的事情,有一条是真的,恐怕都会有不小的麻烦。 一时间,元子攸陷入两难之中。而对方那张俊脸,那漫不经心的表情,又是十分的欠揍,想让人直接给他一拳! 小不忍,则乱大谋! 元子攸压下内心的冲动,感觉隐约上了一个大当!他之所以敢这么对刘益守,就是听了某些世家之人的教唆。 那些人跟自己讲,完全可以抛开刘益守这个“中间人”,直接跟尔朱荣接上头谈条件。何必让眼前这个大尾巴狼给自己不痛快呢? “反正,夜还很长。王爷可以……哦,我记得你好像还不是王爷呢,不好意思啊,记错了。” 刘益守连忙给元子攸道歉,只是那语气更像是在嘲讽,没有丝毫的愧疚。 “刘益守,你赢了,我这就放你出去,为你准备上好的厢房,热水,美食。连暖床的侍女都给你准备好。 刚才那些,不过是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想考验一下,你对尔朱大都督是不是够忠心。” 元子攸毫无逻辑的拼命把话往回圆,看得刘益守一愣一愣的。 真是,得罪成这样,都能往回圆回来,这元子攸简直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代名词。 刘益守笑着微微点头,既没有接受对方那番话,亦是没有反驳。他直接往身后的草垛上一躺,仰面看着元子攸说道:“不啊,这里挺好的。你这人一天三变的,说不定明天早上又要拿我脑袋送胡太后那边,谁知道呢? 不如让弩箭飞一会吧,落地再说。” 刘益守根本就不吃元子攸那一套,或者说,他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我已经服软了啊,那我现在发毒誓,如果以后我再对付你的话,就让我死在尔朱家的人剑下,这样你满意了么?” 元子攸气急败坏的说道。 他真怕刘益守搞什么幺蛾子。对方固然是会完蛋,但自己这边也没法好过!这世间真有那种为了一口气,也要拖你下水淹死你的混蛋。 “诶?别那么见外嘛。” 刘益守舒服的在草垛上伸了个懒腰道:“你元子攸是什么人,我心里可是明白着呢。不过也没事,我这个人挺大度的,不会轻易跟人为难,包括你。 而且我也相信,在你想杀的人名单中,我刘益守啊,应该是排到很后面很后面的。你相信我,无论你多么恨我,实际上我对你的威胁,比某些人要小多了。 真犯不着你费那么多功夫去惦记我。” 听到刘益守说的话里有话,元子攸的脸沉得如阴沟里的水一样。 也不顾他难看的脸色,刘益守继续说道:“比如说,你现在最想杀的,不是我这个外人,也不是胡太后这个注定要死的倒霉蛋。 反而是跟你相亲相爱的两个兄弟,你大哥元劭,跟你弟弟元子正。” 不可思议! 内心最深处的阴暗,居然被人一语道破! 元子攸的手不自觉按在剑柄上,恨不得此刻就拔剑杀人。 “我又不是禽兽,岂会做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再说我兄长和我弟都已经让我当天子了,我又何必去杀他们!” 元子攸梗着脖子强辩道,只是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心虚,更像是在狡辩。 “你当然不用亲自动手,你要是亲自动手的话,天下人会怎么看你呢?” 刘益守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如果我是尔朱荣,那么则会扶持你上位,但是为了控制你,钳制你,我会将你兄长和你弟弟带在身边,就当是随从吧。 以后你听话,那就好好当这个傀儡。如果你不听话,那么尔朱大都督也能将你兄长跟你弟弟直接扶上去。 就像是现在将你扶上去一样。” “为了自己的权势,你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我可是很佩服你的,从未小瞧过你的智慧啊。” “一派胡言!” 元子攸心虚的猛一挥衣袖,转身便走!他实在是不敢在刘益守面前呆着了,对方就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无论埋藏多深的想法,刘益守这碧莲都是洞若观火一样。 等元子攸走后,刘益守长长的出了口气。 江湖险恶,多准备点后手,果然没错。 …… 元子攸走了有一会之后,柴房门被推开,一个窈窕的身影慢慢靠近刘益守躺着的草堆。 “刚才那些话,都听到咯?” 刘益守睁开眼睛,看着满脸泪痕的元莒犁,对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令人心疼。 “所以说了,像冯小娘那样的,才是活着幸福。人清醒的时候,才能了解到自己的不幸与苦难,为什么你总是喜欢问那么多问题呢?岂不闻知道得越多越苦恼么?” 刘益守叹了口气,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 “我在禅房里留了一张字条,要你不要来,你为什么还要来?” 元莒犁也不怕稻草将自己身上白色丝绸的衣裙弄脏,直接躺在了刘益守身边的茅草上。 “其实我……” 刘益守刚想说话,元莒犁将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 “你之前说元子攸这个人……嗯,我也不多说了。其实我还是有些不信的。” 她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你这个人最讨厌的地方是什么吗?” 元莒犁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刘益守的眼睛问道。 “不知道。” “你这个人最讨厌的地方,就是你说的总XX的是对的。” 元莒犁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你对我说那么绝情的话,我很生气……但是你今天能来这里,我很高兴。 现在我就放你走吧,别回来了。不管是回尔朱荣那边还是随便去什么地方,随便你吧,走吧。” 元莒犁从草堆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对着刘益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我拉你起来吧,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彭城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事,都与你无关,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眼中含着泪,几乎是要哭出来。 “你们姐弟啊……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刘益守将元莒犁拉到草堆上,两人的样子看起来都有些滑稽。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两句诗前面,还有两句。” 刘益守认真的拉起元莒犁的小手,然后在对方手上用很慢的速度写下了另外两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元莒犁先是惊愕,随即变得狂喜,她舌头都在打结,有些紧张的问道:“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吗?” 刘益守轻轻点头道:“话不能说太明白,你知道就行了。也许我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但是把心意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而且,我不想伤害你。” “我也不想你受伤,所以你还是走吧。” 元莒犁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情意绵绵的说道。 她不是冯小娘子,她身后还有彭城王府,无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果是冯小娘子,那绝对是果断私奔,我管尔朱荣要怎么无能狂怒!就是到时候被抓住,起码现在爽过了。 “如果能走,我当然想走。但问题是,我走了,以如今城内外的态势,你们恐怕很难活到见尔朱荣的那一天。元子攸死了我不在乎,你死了我会心疼死,所以还是需要将你们带出城,送到尔朱荣面前。” 刘益守说得很平静,元莒犁脸上却已然露出惊喜的表情,随后又变得黯然。对于元子攸来说,见到尔朱荣当然好,可是对她来说,不亚于羊入虎口。 要是以前,陪尔朱荣睡觉那就罢了,可是现在她心里已经装不下第二个人了,以后的痛苦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大概是都想到了这一茬,刚才误会解除的喜悦,又被冲淡,谁也无法回避元子攸的“计划”。 “呃,郎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元莒犁目光灼灼的看着刘益守问道。 “要是问我以前有没有跟别的女人睡过觉,那定然是没有的,你不必怀疑。” 刘益守坦然说道。 没想到元莒犁大怒道:“生在帝王家,我在乎的是这个么?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我元莒犁能看上的男人,要是就我一个女人,说出去难道不丢人?” 这叫什么脑回路? 刘益守轻叹一声道:“那你问吧。” “以前你问我,如果有一天佛祖对你说,只要你自尽,这世间就再也没有灾难,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尔虞我诈,只有人间极乐净土,那么,你会自尽么? 当时我没有回答,我现在想问问你,你会么?” 看到元莒犁的表情如此认真,刘益守略一思考,也很认真的答道:“不会。” 元莒犁心中暗喜,追问道:“为何?” “如果真有那样的世界,佛祖自己就去了,让它自尽它都愿意,如何能轮到你?如果真有这样的神,那么我也会拔刀而起,逆天屠神,管他个娘的。” 听到这话,元莒犁笑了,这一刻如同百花齐放,艳丽不可方物。 她朱唇轻启道:“我也不会。” 说完,她双手搂住刘益守的脖子,朝着对方的嘴唇,狠狠的亲了上去。 …… 谁也不能!哪怕尔朱荣进城后会宰了她元莒犁,今晚她也要豁出去一回。 正在这时,柴房的门被人敲了三声,外面传来一个带着揶揄的女声。 “虽然打扰你们比较抱歉,但是,今晚到此为止了。” 一听就是元莒犁姐姐元季瑶的声音。 “不要停下来。” 更加急促的敲了三声,外面的声音已经是很不耐烦。 “元莒犁,不想你在仆人面前春光乍泄的话,那就继续,不然给我滚出来!” 话都说这个份上,两人狼狈的穿上衣服,等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元莒犁发现元季瑶身边还站着个魁梧的男子。 陇西李氏出身的李彧,她的姐夫! “刚才我们没有偷看,稍微听到一些声音罢了。” 李彧尽量保持着面色严肃,不过还是有点绷不住。倒是刘益守十分热情的上前握住李彧的手说道:“抱歉抱歉,上次在下粗鲁,弄上尊夫人的手,实在是抱歉得很。” 他的热情,让李彧一时间有些不适合。后者看了元季瑶一眼,只见元季瑶轻轻的摇了摇头,李彧这才松开刘益守的手说道:“进去聊会吧,就我们两个。” 刘益守明白,很可能是元季瑶有话要跟元莒犁说话。刚才差点把事情办了,如今被人家听墙角,也是有点心虚和无话可说。 他微微点了点头,跟着李彧进了柴房。 …… “我特意从城外赶来的,还好没有来晚。我夫人跟我说了那天的事情,还说你有情有义有担当,是个能扛得住的好男儿,今晚你能来,已经证明了这点,你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 刘益守听到对方这么说,他稍稍松了口气。 元子攸是个跳起来都打不到他膝盖的蠢货,可李彧跟他背后的世家,却不是这么庸俗无奈的虫子。 “所以?” “我想听听你的计划,如果出洛阳,如何拿下河阳关。” 李彧沉声问道。 “在洛阳,我有得力的人,可以出城。至于河阳关,其实有两个办法,你想听哪个?” “简单的那个。” “元子攸拿着诏书,在河阳关下大声念出来,城关的门就会自己打开。” 刘益守慢悠悠的说道。 “什么诏书,哪来的诏书?” 李彧听得一头雾水。 “诏书,我来写。前任天子的信物,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明天晚上,我带你们去。元子攸拿着信物跟诏书入城关,此事就能定下来。” 李彧没有问刘益守万一门没开怎么办,亦是没有问那个“比较难”的办法。当然,刘益守也没说。 第32章 都是有故事的人 对于元季瑶来说,她让自己的异母妹元莒犁稍微放纵下,跟刘益守玩玩,那是可以默许的。毕竟,又要马儿跑得好,又像元子攸那样,不给马儿吃草是不行的。 当然,亲个嘴什么的可以,但绝不能越过最后一步。如果产生了“质变”,这事情确实不好收尾,毕竟尔朱荣不是傻子。 所以最后刘益守被安置在一间最好的“贵客房”,被许多下人在外面守着,天亮以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包括元子攸。 而元莒犁则是住在元季瑶的卧房,独自休息。并由元季瑶夫妇在院子里“亲自看管”! 可以说不给两人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元季瑶所属的院子里,这位彭城王府的嫡出二姐,正在跟她夫君李彧二人“赏月”。哪怕已经过了子时,二人也是毫无睡意。 毕竟,刘益守说明天就要奔逃出洛阳,得知此消息,得心多大才能睡得着啊!目前府里顶了彭城王爵位的元劭,以及元子攸的弟弟元子正都不在洛阳。元季瑶觉得,尔朱荣选中元子攸,大概也是时运所致。 “你这妹妹国色天香,说真的,也就只有刘益守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其容貌,换其他人,真是委屈了。 可惜,不管是他们也好,还是你我,其实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若是有得选,李彧也想选元莒犁啊!这种绝色佳人,房事的时候多带劲啊!可是豪门之间的婚姻本就是政治婚姻,美色,只占了很小很小一部分。 “夫君有点偏心呢。” 元季瑶白了李彧一眼,有些幽怨的说道:“元莒犁的愿望你就让她实现了,我的胳膊被刘益守扎了一下,你怎么就不给他点颜色看呢?” 对于那天的事情,元季瑶耿耿于怀。 当然,伤不是什么大伤,当天就止血包扎好了。只是,治身上伤易,治心中伤难。她元季瑶什么身份?那可比元莒犁高了一大截。 元莒犁还可以说为了笼络寒门英才下嫁,但元季瑶那是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所以这两个女人对婚姻的认知也不一样。 “我已经惩罚他了,你难道没看出来?” 李彧疑惑的问道,心中暗骂元季瑶头发长见识短。跟刘益守这种聪明人说话,那才叫舒服,换了自家夫人,就好像以前开跑车,现在开一辆电动三轮一样。 那种差距是实实在在的。 “怎么个惩罚了?你又在打马虎眼了。”元季瑶嗔怒道。 “你不懂男人啊。” 李彧嘿嘿一笑说道:“那刘益守虽然年轻,却是自制力极强的人物,假以时日,绝非池中之物。若我是他,你妹妹现在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么?有些事情如果我做不到,那我就会特别佩服能够做到的人。” 李彧不动声色的将刘益守夸赞了一番,让元季瑶一阵阵的不爽。这就感觉老公站在外人那边指责自己一样。 “然后呢?” “你想啊,如果没有今夜我们开这个口子,刘益守一定能忍得住。到时候,元莒犁嫁给尔朱荣,他也不过是稍有遗憾罢了,将来,他也会娶妻生子,甚至妻妾成群,哪里还会记得元莒犁是谁? 他那时候说不定都已经是尔朱荣麾下的大红人,要什么没有?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还会看他的脸色。” 李彧说得元季瑶一阵哆嗦。 刘益守现在看起来很大方不记仇的一个人,但谁知道他以后发达了,会不会记得窘迫的时候,有人故意给他为难呢? 那个时候,他反手就能不动声色的报复一下,他会不下手么? 李彧说得一点都不错。 “但是呢,今夜他已经尝到甜头了。这个,你明白的。虽然还没到最后一步,但刘益守肯定将元莒犁当做是自己的禁脔,不允许其他人染指,这个道理,你懂的吧。 他们刚才在柴房,那可不是简单的抱一抱亲一亲,你是过来人,会不明白那种感觉么?” 李彧脸上的笑容很盛。 新婚燕尔两个人,哪怕只是抱一下,都会想着去床上耍耍。这种事情自然而然的,谁也无法反抗自然规律。 “所以他就一定会跟尔朱荣翻脸?” “那倒不一定,说不定他会找尔朱荣讨要你妹妹也不一定,但两人肯定没法像以前一样了。当然,如果刘益守捏着鼻子认了,那他也真是一号人物,我只能说自愧不如。” 李彧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以后刘益守跟尔朱荣之间只有三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直接讨要元莒犁,并说明原委。尔朱荣捏着鼻子把人给了,但是心中一定异常不爽!这事撂谁身上都会不爽的。 所以他以后肯定会给刘益守穿小鞋。元季瑶的仇,自然是尔朱荣给她报了。 第二条路,就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刘益守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想起所爱的女人在上司床上婉转承欢,当然,那还算好点,刘益守高尚点的话,祝福元莒犁幸福,好歹可以压下一点内疚跟羞愧。 但元莒犁明显不是省油的灯,她婚后必定会疯狂出轨,百般撩拨刘益守,再续前缘。 就看这二人作死作到什么地步吧。 在李彧的设想中,刘益守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 其实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刘益守抛弃所有的一切,带着元莒犁私奔,跑得远远的。美人当然到手了,但前途也毁了。 不过李彧觉得对方应该不会走这条路,傻子也知道应该怎么选啊。虽然第二条路难走了点,但尔朱荣知道这件事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补偿刘益守的,说不定还赚了。 听到李彧的解释后,元季瑶心中的不平,也彻底平了。没想到她夫君这招“阳谋”,真是打得刘益守毫无脾气。 美人投怀送抱,你要不要? 要! 你想不想一直要? 想! 你是不是见不得她被别的男人抢走? 是! 那好,你就入套了,迟早跟尔朱荣直接面对面,根本没法回避。 “希望元莒犁不要太任性了。” 元季瑶喃喃自语的说道,天上的一朵红云遮住了皎洁的明月,看上去,月亮都是血红血红的。 第二天一大早,刘益守就离开了彭城王府,并跟李彧约定好,王府的人,今夜子时,所有人从靠近永宁寺的西直门离开,会有人在那边接应。无论是谁,过时不候。 而他要做的,就是确认一下,于校尉是不是真的换防成功,将自己的部曲替换掉了原本值守西直门的宫卫! 不过在此之前,刘益守还必须要去一趟东阳门附近的宁静庵。 …… “姐姐,我跟你说,我大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今天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小叶子叉着腰,自信满满的对当初那个被尼姑们捶打的前任妃嫔说道。这位相貌异域风情,皮肤白皙如雪的美人,有些无奈的听着小叶子吹牛,想说话却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无论多好的许诺,如果你每天都听到,也会厌烦的。 “这位妹妹,我家主人,会像小叶子说的那样,来接我们走的,到时候也把你带上好么?” 徐月华温和的说道。她眼睛多尖啊,当初就发现刘益守对这位脾气看起来不太好的先帝妃嫔异常上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徐月华还是多了几个心眼。 “叫我尔朱英娥吧,我们出不去的。” 尔朱英娥似乎情绪非常低落,甚至可以叫生无可恋。她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就像是快枯萎的鲜花一样。 这间尼姑庵的某个厢房里,道希大师正笑眯眯的看着当初那位收钱的中年女尼姑,对方脸上满是挣扎的神色。 “你让我收容那几十个武僧,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我都帮你做了。你现在又要我放了这些尼姑还俗,我说道希啊,你真是把自己当皇帝了啊!” 中年尼姑不满的说道。 “我佛慈悲。” 道希大师递给中年尼姑一根金条! 对方立马眼睛都瞪圆了。 “可是,这些都是皇帝的妃嫔……” 中年尼姑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一根金条很贵重了,可那些妃嫔都是“摇钱树”啊。 这就跟球员转会一样,转会费虽然一大笔,可是以后的相关收入就拿不到了。很难说是赚还是亏。 主要还是给得不够多。 “我佛真的很慈悲。” 道希又从袖口里拿出一根金条! 这中年尼姑本来都想答应了,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个老秃驴很不对劲! 打个比方,假如说道希大师算是“票客”的话,那就是典型的“欢场土拨鼠”,狗X的没钱事还多!以前找这位中年尼姑办事,拿个铜板都抠抠搜搜。 如今一出手就一根金条啊!这岂不是说,将尼姑全部还俗这事情,对他来说很重要?平日里也没见圣明寺家底有多厚啊? 中年尼姑热络的脸庞冷淡下来,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佛祖慈悲也没用啊,我只是个办事的,关键还是看宫里的意思,这……不太好办。” “佛祖真是很有心的,就这一次。” 道希大师像是变戏法一样,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根一模一样的金条,递给这位中年尼姑! 卧了个槽,这家伙如此有钱?看来这次是志在必得啊! 中年尼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不行不行,这事没商量……” 中年尼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胸前出现一个刀尖,自己背后心脏的位置被人插了一把尖刀! “佛祖慈悲,救苦救难。” 道希大师垂下眼睑,仿佛老僧入定。道静将尖刀从那中年尼姑的身上拔出来,将那三根金条揣袖口里,冷哼一声道:“贪得无厌,手里不知道多少无辜人命。今日佛祖派贫僧来收你入阿鼻地狱!” 老好人不假,但老好人发飙的时候,连大佬都要退避三舍。因为轻易不发飙的人,一旦发狠,才是尤为可怕。 道静忍这尼姑多年,今日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师弟,让武僧们,将她的尸首埋了吧。咱们事情办完,该上路了。” “师兄,不等刘益守来,吩咐几句么……” “洛阳这场浩劫,已经无可避免,所有杂事,随他去吧。”道希大师轻叹一声,走出了禅房。很快,这两人就消失在尼姑庵,不知所踪。 …… 当刘益守来到宁静庵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在门前值守的人,居然是源士康! 现在尼姑庵都变寺庙了么? 他轻叹一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像没看到尼姑啊?” 源士康答道:“道静一刀将那贪婪的中年尼姑给宰了,然后让这里所有的尼姑都还俗,所以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武僧还有徐娘子和小叶子,哦,还有那位叫尔朱英娥的妃嫔,她是尔朱荣的女儿,说要跟我们一起走。 哦,对了,两位大师已经走了。” 信息量实在太大,刘益守一时间有些懵逼。 才一天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么? 道静一刀宰了尼姑。 尼姑庵里的那些妃嫔全都还俗跑路。 这里只剩下武僧和相关人等。 “对了,道静是什么人啊,还能杀人?” 不是说和尚不能杀人,而是道静明摆着就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心肠软的,他会杀人? 刘益守感觉这个世界有点复杂。 “主公你不知道么?道静大师以前是宣武帝的贴身护卫,后来因为杀了不能杀的人被治罪,最后不得不出家,连家产也都被抄没了。我还以为他跟你说了呢。” 源士康啧啧感慨道。 刘益守顿时感觉此人废话极多,之前那种“沉默寡言”的印象,完全是因为这厮一直陷入昏迷。 人都昏了还能说话么?自然是“沉默寡言”了。 “带我去见尔朱英娥吧,我有些话想跟她说。” 源士康点点头,带着刘益守来到徐月华跟尔朱英娥她们待的禅房,还不等徐月华开口说话,小叶子就拉着眼中放光的徐歌星往外走,气力之大,徐月华都要招架不住。 等其他人离开后,尔朱英娥看到俊朗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刘益守,不自觉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呃,你父亲现在在北中城,离洛阳只隔着一个河阳关。今夜我就会带着你们出洛阳,不久后,你就可以见到你父亲了。” 刘益守柔声说道,语气里并无一丝居功的意思。 尔朱英娥还是背对着他,低着头,那模样有些奇怪。 “大哥,你那么俊朗,尔朱姐姐见了你都觉得不好意思。她本来很美的,只是现在自己的样子太丑了,怕你笑话她。” 刘益守身后传来小叶子的声音。 这特么的童言无忌,好伤人啊。 一时间,刘益守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尔朱英娥了。 第33章 面如冠玉,心似修罗(上) 小叶子来了! 小叶子替刘益守打出GG! 小叶子超神了!尔朱英娥下线! 禅房里,刘益守一脸无语的看着几乎要将头埋到地下的尔朱英娥,又看了看睁大圆溜溜眼睛,看着非常无辜的小叶子,无声叹了口气。 小孩子的言语,往往更伤人,尤其是他们说得特别在理的时候。现在大概是尔朱英娥长这么大,状态最差,看起来最丑的时候。 “小叶子,你去找月华姐玩一下,我跟这位姐姐有话要说。” 刘益守拍了拍小叶子的头说道。 后者很快就匿了,小叶子早熟得很,如果你以为她是小孩子,那就太天真了。刘益守上次就看出小叶子不简单。 嗯,姑且可以算是小绿茶吧。 …… “天子的死,是胡太后倒行逆施的结果,与你无关,你亦不是灾星。” 尔朱英娥背对着他,刘益守也是感觉异常尴尬。 “我们,真的可以逃出洛阳么?” 尔朱英娥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大概是哭得太多,伤了嗓子。 “不是,我们不是逃出洛阳,而是跟尔朱大都督,也就是你父亲见面。你也不必担忧出什么问题,很简单一件事,不要想得太复杂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没事。” 妹子直接赶人了。 刘益守拱手告辞,多的一句话都没有。等他走后,尔朱英娥这才松了口气,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正如后世很多宅男根本不愿意打扮自己一样,不打扮是因为根本就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当你很在意某个人对你的看法以后,你就会很在意你在他心中的形象。也就是传说中的“女为悦己者容”。 尔朱英娥就很不想刘益守看到自己难看又糟心的一面,比如今天。 “糟透了。” 某个陷入自卑的年轻女人捂着脸自言自语道。 …… “主公,有什么吩咐?” 厨房里,源士康正在指挥两个武僧做饭。这有可能是他们在洛阳城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吃完这一顿饭,就要上路,去夺取河阳关。 夺取如此雄关,光靠几十个武僧,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加上于校尉手下的宫卫亲信,兵力也是捉襟见肘的。 所以无论如何,都只能智取。 “做饭这种事情,你告诉他们就行了,现在还有件要紧事,帮我弄一个东西。” 刘益守在源士康耳边嘀嘀咕咕半天,然后跟他描述了一下要做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这位元诩身边的亲信才微微点头。 “主公如果找别人的话,这事情一定会办砸了。可是这事情交到我源士康手里,那简直比吃饭还要容易。 两个时辰以后,主公来看便是。” 妥了! 刘益守不动声色的握紧拳头。说真的,源士康刚刚那番话确实不是吹牛,在自己认识的人里面,也确实只有此人才能办这事。 这段时间,刘益守经历了不少事情,他得到了一个最为宝贵的经验教训,那便是:永远都不要将获胜的胜负手,交托在别人手里,哪怕那个人是你最信任的人! 于校尉未必没有办法破开河阳关,但是刘益守不会完全相信他,更不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他自己所有的底牌。 更别说那个相当不靠谱的元子攸了。怎样破开河阳关,怎样让尔朱荣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是个很让人头大的事情。 时间很快就到了入夜,刘益守让源士康准备的东西,也准备好了。下午的时候他看了一下,做得惟妙惟肖,非常不错。 嗯,源士康除了废话比较多以外,还算是个很靠谱的随从,不仅会做饭,而且处理杂事很到位。 此刻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于校尉那边,会不会没准备好? 刘益守发现,无论你事前怎么计划,在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时代,就必须要做好各种出状况的准备。 “长棍上槊头,准备前往西直门,让小叶子她们在队伍中间,我走最前面。如果遇到巡夜的禁军,我来交涉。” 刘益守镇定的下令道。 此行有没有风险? 肯定是风险很大的。 因为从东华门穿越到西直门,需要贯穿洛阳中心城区的一条大街!这么长一条街,不遇到个巡夜的禁军,正常么? 当然不正常。 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时间给你去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刘益守已经决定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玩命,就顾不上这些。 “东西你拿着。” 刘益守将手里用黑布包着的沉重器物交给源士康,自己则是将于校尉送给他的那把短款横刀挂腰间。 “所有人,去西直门途中,不许脱离队伍,不许说话,不许打乱序列。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现在就出发!” 刘益守冷着脸对着尼姑庵内的众多武僧说道,当然,也包括那几个妹子。 “喏!” 众多武僧整齐划一的吼道。刘益守非常确认,这些人极有可能从前在禁军的时候,就是一个序列的!北魏的宫卫序列,是以“队”为单位,编制与普通军队不同,特别小。一队就有一个头目,管理的人不多,官还不小。 当然,于校尉的官职大得多,管理的人也多得多。 刘益守和源士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源士康好像见过许多大世面,脸上一副淡然模样,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 看到他临危不惧,刘益守也冷静下来,不急不缓的朝着西直门方向而去。不知道是因为运气太好,还是如有神助,居然这一路,都没有碰到任何巡夜的禁军! 这不禁让他感觉大为惊奇。按道理说,概率为零的事情,居然就发生了,那么只能说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一路无惊也无险的来到宽敞的西直门,刘益守远远就看到于校尉那一身与众不同的胯裆铠,甚至在火把下反射着亮光。 “我原以为你是一个人来,没想到还带了这么多武僧。” 一见到刘益守,于校尉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热情的模样。趁人不注意,于校尉在刘益守耳边低声说道:“我跟附近巡街的校尉说了,今夜子时,高阳王府可能有异动,让他们去监视高阳王府。 还说此事今夜不可张扬,一切等明日面见太后再说。所以你们刚才过来的时候,这条街都没有巡夜的人。” 于校尉带着些许得意说道。 你特么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刘益守在心中大赞于校尉人才了得,这种人平日里老老实实的,一到关键时刻,鬼点子比谁都多。 他有点相信当年于校尉是因为“太聪明”而被通缉了。崔冏说得没错,眼前这位看门的校尉,实际上根本没把胡太后放在眼里。 跟一块钱三把的钥匙一个道理。 “彭城王府的人呢?” 于校尉沉声问道,他刚刚才发现,这些人里面除了两个妹子跟一个小女孩以外,就全是武僧。源士康是谁,于校尉长期在禁宫厮混,自然不会不知道。 “他们子时到这里,过时不候。我队伍里有一人是尔朱大都督的女儿,彭城王府的人就算不来,带着她一路去河阳关,亦是大功一件。” 这基本上算是保底吧。当爹的知道你救了他女儿,就算不褒奖你,难道还会拿刀斩你狗头么?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还有半个时辰!” 于校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最怕出意外,刘益守是个很靠得住的年轻人,但彭城王府的人,就未必会这样了! 这半个时辰,稍微出点意外,就前功尽弃了。 要知道,宫卫里面,并非于校尉的一言堂,也就是说,官位和职责,是交叉重叠的,避免拥兵自重! 宫卫里面有几个等同于校尉职责的官职,但官职是一回事,实际上能指挥得动多少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于校尉现在能控制的宫卫,不过两百人而已,毕竟这些机密的事情,搞不好就掉脑袋,只有最信得过的兄弟才能参与。 如果有太后的旨意,于校尉就可以组织起千人的队伍,毕竟有“虎皮”可以拉扯。但在关键时刻,胡太后能有多少号召力,就难说了。 城门处有专门计时的水漏,也就是靠水位来看时间,不受日光影响。这半个时辰等得相当难熬,无论是刘益守,还是于校尉,都没有说话。 更不要说城门处的那些宫卫,还有刘益守带来的那些武僧,都安静得如同泥人一般。 早熟的小叶子,见识过不少难堪的徐月华,还有此番经历了相当磨难的尔朱英娥,都是沉默不语。城门处的气氛都要凝固了! 终于,水漏走到了子时,到了约定的时刻,然而彭城王府的人还没来。于校尉的面色已经相当难看了,握着腰间佩剑剑柄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兄弟,咱们干的这事,不止是掉脑袋,那是诛九族的。咱们是现在走,还是……再等等?” 于校尉的面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阴晴变幻。 “于校尉,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总不能以后都叫你于校尉于将军的,这样很见外啊。” 刘益守拍了拍对方的胳膊,示意于校尉稍安勿躁。 “我叫于谨,字思敬。你以后叫我一声大哥也行,叫我思敬也行。” 这年代直呼其名,那都是上级对下级,皇帝对臣子。普通人也能称呼对方为“兄台”,就算是刘益守经常说的“老哥”,也是无伤大雅。 但唯独不能直接叫名字,当然,刘益守也不会蠢成那样。 如果说之前那半个时辰,是一分钟一分钟的过,那现在等待的时间,则是按秒来算。每一秒都锤在刘益守和这里等候的人心头。 那些武僧还好说,可是于谨麾下的宫卫,已经有点躁动了。毕竟,人家愿意参与,本身就是于谨连哄带骗的,现在就是傻子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正当于谨要跟刘益守摊牌,带着所有人前出洛阳去河阳关的时候,从城南方向走过来一群人,远远看去,正是元子攸家的一行人! 数了数去,只有两男两女四个人而已! 于谨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刘益守一眼,他也是没想到,彭城王府参与的人如此之少! “我们之前去了南门,想从南门出城。后来才发现那边戒备森严,可能是消息走漏了。” 元莒犁喘着气对刘益守说道,剩下的话,其实不说大家也明白了。 彭城王府始终都是更加相信某些世家提供的出城渠道,就正如元子攸在刘益守面前炫耀的那样。元莒犁无论怎么劝都劝不住。 不过她的话好歹有点作用,让这群人没有像昆虫一样撞到蜘蛛编制的网里。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彭城王府的人会迟到了。 其实如果他们直接从西直门来,恐怕还会比刘益守他们更早到这里。 于谨的面色已经极为难看,几乎在爆发的边缘了。 “老哥,小不忍则乱大谋。” 刘益守压着怒气说道。 愤怒在现实面前是没有作用的,与其发怒,不如好好想想对策。 “你说得对,不过要走快点了,不然天亮前到不了河阳关。” 刘益守瞥了元莒犁一眼,发现她一直痴痴的看着自己,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算不为元子攸这个混球,也得为元莒犁考虑一下。 谁让自己是男人呢? “你们就跟在武僧队伍里,不要走散了。” 来的四个人里面,除了元莒犁外,还有元季瑶和她夫君李彧,再就是元子攸。此时元子攸看众人的面色相当躲闪,恐怕就是他不想来西直门,而一意孤行要求去南面城门的。 毕竟,他在刘益守面前,丢了不知道多大的面子。此番要是靠刘益守的力量出城,只怕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刘益守觉得元子攸一定是认为只要大家在河阳关前汇合就好了,因为洛阳到河阳关只有孤零零的一条路。 李彧有些歉意的对着刘益守拱了拱手,走到武僧队伍里去了。元季瑶紧紧跟在他身后,不敢看刘益守的眼睛。 元季瑶用迷恋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情人,那眼光都要把人融化了。她张嘴说着唇语,似乎是在说“我一定要得到你”,不过刘益守不太确定。 妹子依依不舍的跟着李彧走了。 只有元子攸硬气的来到刘益守身边,似乎想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殿下,这一路或许会有什么风险,如果出了事就不太好了,还请到武僧的队伍里吧,这样更安全。” 于谨面带微笑的对着元子攸拱手行了一礼,射出去一根软钉子。 元子攸气哼哼的走了以后,于谨这才轻蔑一笑,对刘益守使了个眼色说道:“走吧,咱们开路。” 本书有些地方会细思极恐 第34章 面如冠玉,心似修罗(下) 人生的路很长,看上去仿佛无尽走不到头。 可人生的关键步伐,又往往只有那么几步,一旦走错,没有机会再重来。 当年于瑾就是在被通缉关键时刻,选择自首,并对太后进行了一番“深明大义”的劝说,最后被授予官职,平步青云。 听起来似乎是时来运转。 然而,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童话故事?胡太后如果能听得进劝,何以会如今日一样,陷入众叛亲离的下场? 当年于瑾可不是在对太后劝说,恰恰相反,是太后在劝说于瑾投效! 为了理想抱负,还有生存,于谨妥协了。当然,他的妥协也是有原则的,只当鹰犬,不做面首。 如今,要亲手将胡太后拉下马,甚至送上断头台,于瑾心中的感受还是颇有些微妙的。 点着火把的队伍,如同长龙一样,朝着河阳关扑去,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刘益守跟于谨,面对的全是前路的黑暗与夜空中的星星点点。 两边的树林与荆棘,看起来狰狞可怖,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毒蛇猛兽。 一如此刻两人的心情。 “将来你有何打算?我看你似乎并不愿意在尔朱荣麾下效力。” 于谨小声问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观六镇做派,与我不像是一路人。强行捏合,大家都难受还要彼此迁就,不如好聚好散。” 刘益守轻叹一声说道。 这一波大概能很轻松的在尔朱荣麾下混个高位。但是他没有根基,亦不是六镇出身。 进不能融入北魏官场,退也无法跟六镇基层打成一片。 这不上不下的,根本没有前途可言。当然,也可以捏着鼻子去抱元子攸的大腿,说不定元子攸脑子一热,或许会扔几根骨头。 只是这条路也不好走,甚至不能走。看看元子攸的为人啊,那真是相当差劲。或者说过于不接地气。 只要是非世家出身的人,在他眼里都一文不值,这种人和平年代或许还能“何不食肉糜”的混下去。 一旦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元子攸身居高位,反而是最容易死的。 想想还真有些前途晦暗呢。 “你再惨,肯定惨不过我当初被胡太后通缉。”于谨苦笑道,那真是他人生当中的最大一次危机了。 这件事饱含着当初的屈辱,一想起来,于谨都有些心塞,于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两人间气氛有些沉默。 远处邙山的影子,看起来层层叠叠的,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与威严。 “那边不知道埋了多少帝王将相。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唉。” 刘益守长叹了一声,顺便借用了唐伯虎的一句诗。 于谨心中暗笑,自己身边这位帅哥,才华是有的,心性和能力亦是没的说,只是有些消极避世。 或者叫看破红尘也行。 当然,这种思想,此时不但不特别,反而异常流行。很多官宦子弟,像刘益守这么大的时候,居然都出家当和尚了,换种说法叫“顿悟佛法”。 其中居然还有人最后成了得道高僧。这找谁说理去? 不过看刘益守对妙龄女子的那种不讲道理的杀伤力,此人桃花运旺盛得吓人,大概是很难跟尘缘了断的。 心中转过一些复杂的念头,于谨沉声问道:“益守兄弟,你想好怎么破关了么?” “想好了,我一人足矣。” 刘益守淡然道。 卧了个槽! 于谨吓得腰间的佩刀要都掉了。不是他不相信刘益守的能力,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一人破关,除非河阳关守将是刘益守他爹那还差不多。 “兄弟,咱们虽然不讲军法无情,可你要怎么破关呢?就一人……那要怎么做?” 于谨简直是怀疑人生,以他的聪明脑袋,也无法做到一人破关,刘益守何德何能? “我先上,如果失败了,想必已经殒命当场。到时候呢,你再用你的办法就行了。”刘益守大包大揽道,那样子十分豪迈。 看来只能这样了。 于谨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其实他是想让元子攸上的,可是在今日见到元子攸,以及见识到此人的做派与言行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人当个吉祥物是没问题的,毕竟元子攸长相真不差。可是……有橘麻麦皮于谨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这厮绝对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把事情搞成,他或许很难办到。但是把事情办砸,那说不定是一等一的厉害。于谨可以把自己的命交给刘益守这样的赌一赌,可是他绝不敢指望元子攸这种人,在关键时刻有正常发挥。 超常发挥就别想了,现在元氏整体堕落,除了元氏出来的妹子因为母亲一系的美女层出不穷而越来越水灵外,其他的简直一代不如一代。 “那等会就看你的咯?” 于谨忽然觉得伙伴太有担当了有时候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follow me!” 刘益守飙了一句鸟语。 “哈?” “我是说,等会看我的就好了。要搏命,也是我刘某人第一个上,既然这次是我建议你护送元子攸去河阳关,那我肯定罩着你,不会拉你垫背的,放心啦。” 刘益守拍了拍于谨厚实的肩膀说道。 “嘿嘿,你这真是……” 于谨忍不住露出微笑来,心头一松,刚才阴霾的气氛似乎一扫而空。 他在边军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危险,第一次听说有人要“罩着”他的。 他还需要人罩着? 刘益守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 …… 天色已经微微有些亮光,很像是刘益守前世老电影里面鬼片那种天色,天阴沉的,看得见轮廓,又看不太清细节那种。 众人面前就是一座十分结实,名为浮桥,实则永久性桥梁的一座十分宽敞的浮桥,两边都是用铁锁连接,看起来非常坚固。 这座桥什么时候垮塌的不知道,但是在宇文泰跟高欢于洛阳大战的时候,它依然挺立如初。 浮桥的对面有一座沙洲上垒起来的关隘,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河阳关。洛阳本地将浮桥与河阳关统一称为“河桥”。 于谨面色凝重的看了刘益守一眼道:“兄弟,这次就看你的了。” 此时元子攸和李彧等人也围了上来,更别提那几个妹子了,元莒犁差点哭成泪人。 “放心,一切都好说,对了,源士康呢?” 刘益守叫唤了一声。很快,源士康提着那个黑色包袱过来了,将它小心翼翼的递到刘益守手中。 “老哥,刀你帮我保管着。” 刘益守将刀递给于谨,吓得众人都呆住了。 单刀赴会,人家还带把刀呢!你这是空着手去闯关啊,又不是打街霸! 似乎察觉出了众人的疑虑,刘益守轻叹道:“有刀就有威胁,说不定城头的弓箭乱射就射死我了。手里没刀,人家弓箭都不会举起来,我真是比泰山还稳。 我一个不会用刀的人,拿把刀干啥?” 众人忽然想起刘益守的某只手还有点小伤,说真的,拿把刀也确实没用。元子攸面色复杂的看着刘益守,这一次本来应该是他出马的,谁让他是天子呢。 嗯,做完任务以后才是天子。 此番单枪匹马的闯关,正是树立威信的大好时机。 可是元子攸不敢赌,也不想赌。他什么身份,有着大好前程,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魏国下一任天子!如果死在这种地方,死于城关守军一不小心手滑的弓箭,那找谁哭去? 于谨有心想说什么,看到刘益守态度甚为坚决,最后也是一声叹息,啥也没说。 试试看吧,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这里也就两百多号人,别说闯关了,就是能摸到城门,那都是对方在放水。 “干大事惜身,见小利忘命,取死之道。大丈夫生不能纵横捭阖,中流击楫,死也要轰轰烈烈、人死留名、豹死留皮。” 刘益守慷慨激昂的说道,对着于谨等人拱手告辞,提着那个黑色包袱就朝着浮桥而去。 看着刘益守远去的背影,元子攸忽然觉得,好像对方才应该去当皇帝,而自己,只是个可笑的小丑。 …… 河阳关城头,一个留着美须而面色憔悴,披着皮甲的中年男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刘益守独自一人穿过浮桥,来到河阳关城下。 守城的士卒之所以没有放箭,甚至连弓箭都没举起来,正是刘益守说的那个原因:因为他手无寸铁,孤身一人。 城下的来人有没有威胁,那些兵油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假如手滑了弓箭射出去了,又恰好射中了,而被射中的那个人,又恰好是自己不能得罪的。 这不是平白无故的作死么? 所以城头的那些士卒有些都在打哈欠,看都懒得看刘益守一眼。 “城下之人,河阳关乃洛阳之要害,无事速速退去!” 城头上有个士卒对着刘益守喊话道。如果是平时,他们断然不会对刘益守这么客气,但现在是非常时期,黄河北岸的北中城,都在尔朱荣手里了。 只要眼睛不瞎的人就能看到,河阳关乃是洛阳最后一道屏障。失去了河阳关,洛阳就等于是个没穿衣服的贵妇,在香闺里“迎接”破门而入的盗匪了。 正在城头端详刘益守的这位中年将领不是别人,正是李崇的嫡子,胡太后的姘头相好,洛阳禁军统领李神轨! 也是拉拢了陈元康无数次,而对方都当他不存在的那位“大佬”。 想想也是,胡太后为了自身安危,关键时刻,怎么会把生死攸关的要害之地交给于谨这种人呢?女人,特别是享受过鱼水之欢的女人,只会相信跟她有过房事的男人! “我乃天子的信使,特意来送信的!” 刘益守对着城头大喊道。 李神轨沉思片刻,对亲兵说道:“拉他上来,看看他想说什么。” 很快,亲兵放下吊篮,将刘益守拉了上来。 李神轨端详着此人,只觉得对方丰神俊朗,气质优雅又不失硬朗,乃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这等“盛世美颜”,去给胡太后当面首绰绰有余了。 作为胡太后的面首,看到一个帅得惊天动地的年轻人,心中不免有些吃味和担忧。 “天子被刺身亡,他还能派你送信?来人了,将此人抛入黄河,就看他水性怎么样了。” 李神轨淡然说道。 虽说是考验水性,但黄河水流湍急,穿着衣服掉下去,多半十死无生。 刘益守心中暗骂对方变态,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在下手里有一件宝物,李将军不看看么?”他早就知道镇守河阳关的就是李神轨,不仅于谨跟他说过,在于谨说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 刘益守举起手里的那个黑色包袱,面带微笑说道。 “宝物?” 李神轨面露古怪之色,面前这位俊朗的年轻人,似乎有些喜欢玩花样。不过怎么玩都无所谓,他是不会上套的。 刘益守打开包袱,里面赫然装着一个女人的人头! “这……” 李神轨和身边的亲兵都吓了一跳,不过等他平静下来,仔细端详这个人头,隐约发现好像看着有些眼熟。 “不用看了,胡太后的首级在此,现在洛阳已经在新天子的控制之下了!” 刘益守顺手将人头抛入黄河,扑通一声沉入河水之中,看得李神轨都傻掉了。 “不相信是吧?可以啊,你现在就派个人去洛阳问一问,胡太后是不是伏诛了。不过我来这里,是来救你一命的。尔朱荣等会就会攻城,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看看,他们的人是不是在浮桥那头埋伏着。” 刘益守指着李神轨声色俱厉的说道! “主公……” 亲兵在李神轨耳边低语了几句,这位河阳关守将,洛阳禁军统领面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可惜现在蒙蒙亮的天色,不太看得出来。 亲兵刚才说,他们昨晚就发现尔朱荣的人在河桥那头埋伏着,似乎准备伺机夺关! 刚才又看到胡太后的首级,当然,面前这位使者可能是诈唬他的,所以做贼心虚的将人头抛入黄河之中。 但刚才自己看着的……确实很像是胡太后的容貌。面前这位年轻人不可能见过胡太后,要是想弄个替代品,得找个跟胡太后面容很有些相似的人。 特么的现在时间紧迫,这些人能从哪里找? 李神轨心中转过很多念头,派出的人,很有可能在回洛阳途中,被截杀。然后这就从侧面佐证了,对方说的是真的。 “前任天子,知道太后要对他不利,特意留下了一封信,还有他的贴身信物,相信李将军一定认识。 当然,这封信是别人代写的,相信原因你也很能理解。他知道自己无后,于是选择过继彭城王一脉元子攸为子嗣。 尔朱荣乃是边军,新天子不知道他的底细,所以还需要一些人鼎力支持。李将军进一步是从龙之功,退一步则跟胡太后陪葬,何去何从,李将军要好生思量才是。” 刘益守将怀里的信,还有那个平平无奇的羊脂玉扳指递给李神轨。 所有的牌都打完了,如果李神轨还不相信,一定要跟胡太后做同命鸳鸯,那刘益守也没有办法。这个世上最难对付的,往往就是痴情的傻子。 李神轨是这种人么? 第35章 渣男守则 渣男守则第一条,所有的女人都是物件,上床你是贝贝,下床你是那谁。 渣男守则第二条,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准岳父给你一百万要离开他女儿一定要说yes,但若是结婚后能得到一千万,那一定要说no。 渣男守则第三条,当断则断,没有什么舍不得,最好的妹子永远都是下一个。 …… 刘益守脑子里蹦出前世看到的某些奇怪玩意,眯着眼睛,带着微笑看着眼前脸色很差的李神轨。 在河阳关的签押房里,所有的外人都不在,就他们两人一对一的“谈条件”。 “胡太后那个人头是假的吧?” 李神轨沉声问道。 “对,面揉的,粘上头发还挺像的不是么?反正也不是给你看的,只要你麾下士卒相信就好了。” 刘益守无所谓的说道。 能进到签押房,这一局他就已经赢了。李神轨什么人,他早就知道底细,此人并没有什么出色的才能。 更何况,刚才那么多士卒看到了那个“人头”,李神轨越是解释,谣言就会传播得越快越离谱,最后这支军队就没法控制了。 刘益守之前就在揣摩李神轨这个人,并得出了非常有趣的结论。 对于陈元康来说,作为恩师和事业引路人的李崇,这个人在心中的地位定然是很高的,也是很有些情分在里头的。 爱屋及乌之下,只要李崇的儿子李神轨不是太差,作为洛阳禁军(不是宫卫)之首的他,招揽陈元康简直易如反掌。 那么陈元康是不是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不好相处的人呢? 根据刘益守的感受和判断,陈元康这个人不仅不差,反而做人非常够意思。而且喜欢结交有识之士,只要对他胃口的人,他也可以折节下交。 所以足以见得,问题是出在李神轨身上。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陈元康宁可在尚书府里打杂也不去找李神轨谋个更“对口”的一官半职,并一再拒绝对方的招揽呢?刘益守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在他得知河阳关守将确实如预料一般是李神轨的时候,就知道这局绝对可以躺赢了。 “你胆子倒是挺大的啊。” 李神轨呵呵冷笑了一声,眼中一丝羞恼闪过,因为他发现自己被人耍了。 “如果李将军没兴趣跟我谈,刚才就已经把我丢下黄河了不是么?” 刘益守笑眯眯的说道。李神轨的底牌,他早就看穿了,无论对方怎么装,都是在虚张声势而已。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李神轨比想象的还要不堪,甚至连虚张声势的勇气都欠缺。 胡太后手下,也真是没有人才。本来就坏,这帮人还够蠢,难怪会被各方势力所抛弃。 果然,李神轨没吭声,显然是已经默认了刘益守的说法。 “尔朱大都督,是前任天子的岳父,却不是现任天子的岳父。 所以现任天子元子攸,嗯,现在还不是,不过很快就是了。他对尔朱大都督,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的,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人之常情。 所以我觉得,只要李将军愿意投效,有天子作保,李将军能保全家小,甚至保住官位(不是官职),不是什么大问题啊。” 刘益守把话说完,就静静的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真不能保全禁军统领这个职务么?”李神轨有些不自信的问道。 听到这话,刘益守差点没笑出声来! 眼前这位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要是还能担任禁军统领,那叫尔朱荣如何自处? 难道人家一路从晋阳奔袭而来,就是到洛阳来看风景的?看完风景再回去? “李将军,你现在面临什么局面,相信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我这么谦和的跟你说话,并不代表我身后之人,没有办法拿下河阳关,更不代表他们没办法收拾你跟胡太后那帮人。 所以你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啊。将来如何我不好说,但现在,你刚才的愿望很难实现,多少还是好好看看现在的情形再说吧。 当然,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话,大可以推我入黄河,然后跟尔朱大都督决一死战。 赢了固然好说,可万一输了,在下不过是比李将军早走一步罢了,你和你全家老小,也会不久之后来陪我。 这又是何苦呢?无论你对我如何,哀求也好,羞辱也好,都不会造成任何后果,问题的核心,还是在尔朱大都督和新天子这里。” 刘益守平静的劝说道。 这个道理,李神轨无法否认。其实他之前就想过打开河阳关城门,让尔朱荣的人马进来。但是又害怕对方直接拿他人头祭旗。 刘益守来了,李神轨反而松了口气。靴子落地了以后,才算是尘埃落定,不落下来,谁知道会不会砸穿地板呢? “呃,那在下,应该怎么做呢?” 李神轨的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 刘益守心中暗暗叫道:终于妥了! “我这里有一篇檄文,交给你收好。你等会将所有将佐都招来你的住处,摆上酒宴,让信得过的亲兵埋伏后堂。 然后将这篇檄文大声念出,并公开号召,拥立彭城王府世子元子攸为新天子。若是有人公开反对,则摔杯为号,让亲兵入堂,将其收而杀之。人头传阅酒席,所有人依次在檄文上按手印,以示支持。 如此人心可定。 所有这些都做完了,李将军就能打开河阳关大门。到时候我自会出去,引天子入关,李将军就大功一件了。” 一番话杀气腾腾的,什么“摔杯为号”,什么“收而杀之”,一环套一环的,说得居然如此轻巧。眼前这位究竟是谁,做事竟然滴水不漏? 虽然身上手无寸铁,李神轨却感觉,对方全身都是刀! 他倒吸一口凉气,原本以为,自己让手下开河阳关城门就行了,没想到这位“信使”,那是要把所有危险都扼杀在萌芽状态! 活了一大把年纪,做事竟然还不如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靠谱?现在的年轻辈,都这么猛了吗? 我这是活在一个怎样压力巨大的世道啊! 前有陈元康,后有眼前这位,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一刻,李神轨有种前浪死沙滩的无力感。 “李将军意下如何?” 刘益守笑着问道。 李神轨不答,显然,此事颇有风险。 “李将军可以考虑,在下耐心很好,天子也很有耐心,但唯独尔朱大都督是个急性子。他早已急不可耐的想将洛阳城内的各种乱臣贼子吊死在城门口。 万一尔朱大都督急了,一个不小心那就……呵呵,在下只是随便说说,李将军要是不爱听,那在下就说点别的。” 刘益守满口打哈哈,言语中却是充满了威胁! 李神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时间有些犹疑不定。如果只是开城门,他早就搞了,多简单一件事啊。可是像刘益守说的那些摆酒宴啊,按手印啊,摔杯为号之类的骚操作,风险真是不一样的。 “听说,洛阳禁军的另一位统领费穆,现在在虎牢关,尚未回来。我还听说他跟尔朱大都督相交莫逆,很熟的样子……要不,等费穆回来再说?” 刘益守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李神轨瞬间面色大变! 费穆之所以不在洛阳,就是胡太后知道这碧莲喜欢搞事情,将天子毒死以后,他可能会政变。于是提前将其调走! 如果尔朱荣跟费穆勾结上,那真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李神轨咬了咬牙道:“那行,这事我去办,天使(天子的使者)您跟我一起?” “不不不,这点小事,李将军自己就可以搞定了。在下就在签押房里慢慢等着好了。” 刘益守淡然的摆了摆手。 开玩笑,摔杯为号这种行动,很容易误伤的!那种用于狭窄地段的短弩连弩,刷刷刷的十支弩箭就出去了,前面站在的人估计没谁扛得住。 弩箭才不管你是不是胡太后的亲信!杀红了眼的情况下,谁知道李神轨会不会脑子抽风,一声令下把手下将校都砍了啊! 刘益守向来不介意用最丑恶的人心去揣度那些满是污秽的人。 “如此也好吧。” 李神轨脸上的狰狞一闪而过,将那篇檄文揣怀里,就迈着大步出了签押房,并让两个亲兵好好“照顾”刘益守。 对方要什么给什么,唯独不能出这个房间。 …… 刘益守天还没完全亮就进了河阳关,太阳升起以后,没有出来,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依旧没有出来! 别说六神无主的那两个妹子跟一个小女孩,就是于谨,此刻也有点不淡定了。 河阳关那边,就算真的不投降,一般也不会将使者杀掉,因为现在的情况很明白,胡太后四面楚歌,而尔朱荣的大军,离洛阳近在咫尺。 名义上,尔朱荣是入京“调查”天子元诩死因的,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罢了。实际上,这一位边军大员,入洛,完全是来“秋后算账”的。 河阳关守将能不慌么?他装一回好汉,杀掉使者刘益守,能起什么作用呢?尔朱荣该砍他脑袋,依旧会砍,这种杀使者的报复行为,吓不到尔朱荣的。 于谨眯着眼睛看着浮桥那头平静的河阳关,心中暗自揣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将军,要不要再派个人进城看看?” 在元莒犁的撺掇下,元子攸有些不情不愿的上前问于谨道:“咱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太后派兵马出洛阳围杀我们,大事休矣!” 别说是元莒犁苦苦哀求了,就是元子攸,此时也是有点慌。当然,他并不担心刘益守如何,而是害怕河阳关一直不破,那么他就一直没办法跟尔朱荣接头。 到时候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那就难说了。 “等到晚上,如果人还没有出来,那么……我们就强攻河阳关。” 于谨握着拳头说道。 为什么他要强攻河阳关呢?因为尔朱荣的兵马,实际上也对这里虎视眈眈的。等他们闹出动静来了,只要尔朱荣还没蠢到家,那么一定会从另外一面派兵攻城。 当然,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就真的是“不成功便成仁”了。他之前确实是有些主意,可是那些办法,其实跟刘益守入城劝降,大同小异。如果刘益守入城都没解决这事,那么于谨的那些办法,只会让对方发笑。 到最后,依然是只有强攻,或者逃亡别处两条路可以选。 于谨下令全军(也没几个人)原地休息,吃点干粮,做好战斗准备。他看得出来,刘益守带着的那些武僧,一个个都还斗志昂扬的样子,可是跟着自己来的宫卫,好多都有些开小差了。 于谨心中暗暗着急,祈祷刘益守千万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如果这次失败了,想从泥坑里爬出来,难度就真的很大很大。 能逃过一劫,就是祖坟冒青烟! 又过了一个时辰,已经过了下午,到了夕阳西下之前的那段时间,眼看着天色一点点的变得彤红。 忽然,河阳关大门发出一阵阵牙酸的朽木摩擦声,包铜皮的大门,缓缓开启,宛若不知名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 刘益守领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走在浮桥上。 他身后,跟着李神轨与其麾下的亲信将佐,这些人身上都带着血迹,似乎是经历了一番厮杀! 元子攸激动的越过于谨的身位,来到浮桥的端头,看着刘益守一步步走来。 这一刻,对方那张曾经看着恨不得撕烂的帅脸,看起来是如此的可爱迷人!如果刘益守是女人,元子攸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抱着他一顿猛亲! “王爷,在下幸不辱命,说服李神轨都督弃暗投明。现在请王爷与诸位一同,随在下入河阳关! 并准备明日在此地登基为天子!” 刘益守双手拢袖,对着元子攸深深一拜。 他身后的李神轨等人,也同样的双手拢袖,弯腰深深一拜。 元子攸的虚荣心,此刻得到了极大满足!他甚至起了将元莒犁下嫁给刘益守的念头。当然,也就这么一瞬间而已。 一想到刘益守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哪怕他智谋比诸葛亮还厉害,心思比司马懿还诡谲,那也比不上手握重兵的尔朱荣! 乱世,有兵马,你才是天子。没有兵马,那你就是顶着天子名头的肥羊,任人宰割。 元子攸觉得自己离真正的天子,又近了一步。 而在元子攸身后,于谨伸手对着刘益守竖起大拇指,两人相视一笑。至于隔在两人之间得意洋洋的元子攸,他们都没当回事。 第36章 小孩耍大刀 “你怎么说服李神轨的?” 趁着没人注意,于谨小声在刘益守耳边问道。 此时此刻,元子攸忙着跟李神轨套近乎,好像他得了河阳关内这支两千人的禁军兵马就无敌了一样。那满足的神情,带着意气风发,似乎与当年孝文帝元宏南迁洛阳得偿所愿时的颇为神似。 于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元子攸这个人,总是搞不清状况,过河拆桥这种事情,做得也太明显了,你让跟在你身边的人怎么看? “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小凶险,不过总算是搞定。” 刘益守也是瞥了元子攸一眼,这一位还未登基的准天子,还真是标准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典型拔X无情的渣男。 “我让源士康用面团捏了个人头,他在宫里见过胡太后无数次,捏的还像那么回事。然后尼姑庵里不少女人留下来的头发,粘上一些,将白色的面弄上点灰。就那个意思了,反正只是用来哄那些士卒的。” 刘益守将自己的套路告诉于谨,后面这位长期边疆厮混,颇有建树的老兵油子,也不禁佩服刘益守的心思缜密。 逃出洛阳的事情繁杂多变,在关键时刻还能留个杀手锏,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搞定的。好比说打仗,很多将领兵书能够倒背如流,然而临阵接敌的时候,却变得呆板不知变通。 而某些人虽然并未学过兵法,却能在战争中学以致用,不断积累水平。这种人,往往可以在战争最关键的时候灵光乍现,一击必杀! 很显然,刘益守虽然没学过兵法,却是个很有“灵性”的人。 一时间,于谨对刘益守也是刮目相看。他跟元子攸二人,可以说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大哥等会随我一同出关,去尔朱荣大营。哦,对了,要带着尔朱英娥一起。到时候我就说出城的相关事务都是大哥安排的。” 刘益守不动声色的将一件大功送给于谨。 “兄弟,这可如何使得?” 于谨可不是完全不通人情的元子攸,瞬间就明白了刘益守的打算,也是微微有些吃惊。 其实,某人通过叩开河阳关的功劳,就足以刷满尔朱荣的好感度,多刷一个带元子攸出洛阳的功劳,锦上添花而已。 可于谨就不同了。 他本身算是胡太后的“亲信”,要是投靠过来仅仅是因为“胡太后众叛亲离”,那不仅不能算是功劳,反而是一个洗刷不掉的污点。 背主求荣,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不被社会主流道德所提倡的。 刘益守将带众人出城的功劳完全让给于谨,实际上则是帮对方“洗白”,意义非常重大。其实,能察觉到这些就已经不简单,更难得是肯把功劳让出来。 于谨心中明镜一般,此子不过弱冠之年,又有如此心性与手腕,只要不遭遇意外,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他将这些事情做得不动声色,不正是说明很会笼络人心么? 二十来岁,正在身体和能力巅峰期的于谨,忽然有种自己快老了的感觉。 嗯? 于谨眼角余光看到尔朱荣的女儿,那个叫尔朱英娥的,此刻将发髻上的金钗拔下来,递给刘益守认的义妹刘小叶手里。 然后蹲下身,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鬼鬼祟祟的样子,眼神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刘益守。那样子,很像是草原上的母狼在观察猎物。 而刘小叶将金钗收好,笑眯眯的跟对方说话,交头接耳的,似乎是在谋划什么。 “呃,益守兄弟,我看尔朱都督之女,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啊。” 于谨忍不住拉了拉刘益守的袖口。 “哈?” 刘益守转过头,朝于谨指着的方向看去,尔朱英娥很自然的将头偏回来跟小叶子说话,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老哥昨晚太操劳,眼睛花了。” 刘益守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说道。 神特么的太操劳了!老子今天打盹打了一天好吧! 于谨十分无语,预料身边这位大概很有可能被尔朱荣招为乘龙快婿。边镇的习俗跟中原大不一样,女子豪放得很。比如说六镇第一美女娄昭君吧。 看上了高欢,直接出钱倒贴!这位高大官人软饭硬吃可还行? 在别处是天方夜谭,可在六镇那边,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于谨觉得,凭刘益守的才华和卖相,别说软饭硬吃了,就是软饭海吃,也没什么不可能啊。 安顿好众人后,已经入夜。虽说晚上沟通交流可能会出些岔子,但刘益守更害怕的是,尔朱荣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以为还是李神轨控制着河阳关。 要是对方傻里傻气的派兵攻城,那可特么的乐子大了啊。 河阳关城头的签押房内,元子攸、李神轨两人坐在一边,刘益守和于谨坐在另外一边,双方的意见正好相反。 元子攸认为,作为“准天子”,绝对不能出河阳关去见尔朱荣,一定要尔朱荣前来“觐见”自己才行!而李神轨则是希望元子攸气势足一些,这样,他就能靠着这条大腿,抵抗尔朱荣的“问罪”。 要知道,胡太后毒死前任天子元诩的时候,虽然没跟李神轨商议,但这厮却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人!你能说他没罪责? 元子攸不追究李神轨的原因很好理解,因为如果没有胡太后毒死元诩,哪里能轮到他上位呢?在元子攸眼中,李神轨不但没有罪责,甚至还有“从龙之功”。 可尔朱荣会这么想么? 这位边军大员,契胡尔朱部的首领,未必跟元诩有什么感情。但是!名义上,尔朱荣来洛阳,可是为了元诩“讨回公道”的! 你说他会轻轻的放过李神轨? 反正刘益守是不信的。以己度人,如果尔朱荣入了洛阳,有一个算一个,谋害元诩的凶手,无论是知情不报的,还是同流合污的,他全都会一个不漏的干掉! 这是明面上做给天下人看的!连女婿的仇都报不了,以后谁还会卖他面子? 私底下,尔朱荣的野心可就是欲壑难填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就是刘益守也不知道。但是历史上那件惨案在那里摆着。尔朱荣想干嘛未必有人知道,但是他干了啥,史书上可是白纸黑字的写着呐。 刘益守觉得元子攸和李神轨两个傻蛋,自己想死了不说,还要拖着一大堆无辜的人一起死。 “这样吧,天子应该有天子的威严。虽然还不是天子,对吧?” 刘益守绵里藏针的顶了元子攸一句,后者无言以对。元子攸似乎才想起来,尔朱荣鼎力支持他登基,他才是天子,尔朱荣不想理他,那么他连个王爷都不是! 这一代的彭城王可是元劭,不是他元子攸呢!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呢?”李神轨语气不悦的问道,早已没了当初的惶恐不安。 “今夜,我跟于将军,带着尔朱大都督的女儿尔朱英娥,去北中城大营,跟尔朱大都督见上一面,以免造成误会。 至于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你们觉得如何?” 刘益守沉声问道。 对他来说,李神轨是个废物,元子攸是个自大又无能,还看不清状况的小屁孩。这两人啥事也做不了。 至于元子攸的姐夫李彧,那是来代表洛阳的世家,跟尔朱荣谈“入洛方案”的。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尔朱荣是无法和平进入洛阳的,非得动刀兵不可。 元莒犁不说了,至于元季瑶为什么也要跟着李彧一起来,刘益守暗自揣测,这很可能是洛阳世家担心元莒犁的“庶女”身份,尔朱荣不见得看得上。 所以才留元季瑶这个“保险”。 至于元季瑶已经许配给李彧了,这在世家看来,算是大事么? 他们的每一步,都算计得很精确,似乎没有犯一点点错误。如果说真有什么地方做错的话,那可能就是低估了尔朱荣的能力与野心吧。 签押房内的气氛有些凝重与尴尬,元子攸其实是不希望刘益守去的,因为他也有点信不过李神轨。刘益守和于谨一走,他等于是手无寸铁要去面对李神轨这个之前还是“绝对敌人”的家伙。 感觉颇有些不妙。 “如果今夜不去,已经在北中城盘踞多日的契胡大军,会不会按奈不住,攻打河阳关呢?” 刘益守看着元子攸问道。 “如果他们攻打河阳关,事后要怎么收尾?这个问题,王爷想过么?” 刘益守继续追问道。 “罢了。” 元子攸轻叹一声,起身就往外走,结果被刘益守拉住了衣袖。 “王爷,请在此地亲自写一封信,然后给在下贴身信物以为凭证。要不然,在下入北中城大营,如何取信尔朱荣?” 刘益守有些不客气的问道。 元子攸这个碧莲,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只想着尔朱荣过来纳头就拜。想得也太美了!如果不是需要这家伙稳定洛阳的局面,乃至稳定整个北魏的局面,刘益守早就给他几耳光了。 “朕写信,岂不是向尔朱荣低头?现在应该是他给朕写信吧?” 元子攸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王爷,你现在还不能称朕,起码,等尔朱大都督点过头之后,这个称谓才算合适。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出去也这么说,要闹笑话的。” 刘益守“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 夜已经深了,元子攸磨磨蹭蹭的,一直到子夜才写完信交给刘益守。带着这厮的亲笔信,某帅哥带着于谨和颇有些“近乡情怯”的尔朱英娥,出了河阳关朝北的城门。 此处一出去就是浮桥,走到北岸,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北中城了。 “天子如此天真幼稚,绝非国家之福啊。” 刘益守身边举着火把的于谨长叹了一声说道。之前他把自己当个工具人,在旁边听着,目睹了刘益守跟元子攸交涉的全过程。 怎么说呢,于谨觉得,元子攸太习惯于洛阳这边的“游戏规则”,而忽视了一个最大的致命弱点。 于谨生于边疆长于边疆,不仅多年在家潜心读书,更是有边镇的赫赫战绩,又在洛阳厮混了两年,可以说对北魏这个国家,都有着极深的理解。 洛阳这边的公卿权贵,喜欢用阴谋诡计来处理问题。而边镇那边的人,则很习惯用刀子说话,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 其实无论哪一种方法,都不能说绝对的好或者绝对的不好。 但是,尔朱荣来了,如果他用洛阳这边的“脑子”,去指挥边镇锋利的“快刀”,会有什么效果? 元子攸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刘益守对此却很有预见性,所做的事情,不仅比元子攸稳妥许多,而且还留有后手。 “陈元康曾经送我一把横刀,我这人气力不大,用着始终不顺手。元子攸现在面临的局面,其实也是小孩耍大刀。 他完全没有能力去掌控局面,却偏偏想要做这件事,唉。” 尔朱英娥还在身后,刘益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快走到浮桥北头时,岸边忽然亮起无数火把! 一个矮个子,长相尖嘴猴腮的将领,抬起了手。他身后有数百人规模的弓手,已经将弓拉满,只要对方的手一放下去,这些人就会不停的朝浮桥那边射箭!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我乃尔朱都督帐下军师将军刘益守,你乃何人!” 刘益守拿着于谨的火把走到前列,拔出横刀指着对方大声喝道。 “军师将军?” 矮个子将军小声问身边的副将道:“我们这有这个名号么?” 副将也是一脸懵逼,虽然没听过,但听起来似乎很威风很厉害的样子。 “对了,侯将军,他是刘益守啊,大都督念叨了好多次的那个。” 副将似乎想起来什么,在对方耳边小声提醒道。 “我不认识你是什么人,这么晚从河阳关出来,定然不是什么好人。来人啊,射死他们,不留活口!” 那矮个子又跛脚的将军朝下挥了一下手! 刘益守瞳孔骤然收缩,他也是没料到,对方完全不讲道理,说翻脸就翻脸! “放肆!在下身后乃是尔朱大都督千金尔朱英娥!你们是想动手? 来人啊,将那个矮个子跛脚的给我拿下!随我一起将他送到尔朱大都督面前对质,在下保证你们有功无过!若是有过,先砍我脑袋再来清算你们的过错。” 刘益守拿刀指着刚才嚣张说话下令射死他的那个矮个子说道。 之前还用弓弩指着刘益守等人的弓手,瞬间将弓箭对准了刚才下令的那位将军,并将他们缴械。 刘益守松了口气,这一波太危险,总算是赌对了。 很明显的,这两边并非直属关系。刘益守刚才就判断,如果尔朱荣犯了傻,让麾下独立的人马去守桥。假如这队人马被人收买,则有可能会造成极为严重的政治后果。 比如说私下里射死某些来投诚的重要人物,然后将尸体抛入黄河,并隐瞒不报。 为了遏制麾下军头们私下行动,他定然是将两个不同的部署混编,互相监视。 第37章 江湖上有我的传说 “刘军师,这家伙叫侯景,平日里最爱惹是生非。由于他跟贺六浑(高欢)都是怀朔出来的,所以尔朱都督每次都让贺六浑来处置这些事情。” 一个看着有些书生气的偏将,对刘益守拱手说道,指着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侯景似乎一点都不给对方面子。 “呃,敢问阁下是……” 刘益守稍稍有些疑惑,此人好像对自己有些客气的过分了。 “在下李虎,在贺拔岳都督麾下做事。贺拔都督经常跟我们说,您是自己人。这次我跟侯景的队伍混编,就是贺拔都督担心贺六浑那帮人要对刘军师不利,所以才引而不发。” 李虎客气的说道,语气颇为热络。 果不其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历史上高欢劝说尔朱荣自立为天子,而贺拔岳驳斥之后,立马请斩高欢! 说明怀朔和武川这两帮人几乎都是要贴着脸打架了!彼此的矛盾完全没有弥合的可能性,果然尔朱荣一死,两边立马分道扬镳。 这个李虎……好像以后混得不错啊。 刘益守不动声色握住对方的手拍了拍,友善的对李虎点了点头。他走到侯景面前,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位历史上将江南弄得乱七八糟,并将梁武帝拉下马的“奇人”。 人如其名,就是个“猴精”! 不仅尖嘴猴腮,而且身材矮小。不过此时正在用讨好的目光看着自己,完全没有那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你可以猜猜,我等会跟尔朱大都督说什么,让他斩你狗头。 今天要是拿不下你,以后我见你就绕着走,把刘字倒着写,还要倒立走路说文言文。” 刘益守皮笑肉不笑的对侯景轻声说道,那声音小到只有他们自己听得见,然后拍了拍对方有些惶恐的脸。 “你敢!” 察觉到对方不是开玩笑,一向对生存很有敏锐直觉的侯景,忽然感觉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了一样!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六镇外出草原的时候,被狼群盯上! 看到刘益守神色不对,李虎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此人向来诡计多端不好惹,刘军师是打算待会怎么跟大都督说? 若是没有把握,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 李虎小心翼翼的劝说道。贺拔岳跟他们私下里说,这位叫刘益守的年轻人,万万不能因为他年轻,而轻视他。 所以李虎这才在关键时刻出手,冒着大军哗变内讧的危险,将侯景等人控制起来。如果是其他人过浮桥,哪怕他阻止了侯景,下令大军按兵不动不要射箭,又何苦翻脸将侯景拿下呢? 因为贺拔岳的态度,让李虎觉得卖刘益守这个面子,能得到的东西,比得罪侯景而失去的东西要多得多。 一行人入北中城后,大军各自回营,李虎带着侯景跟他副将二人,引着刘益守等人来到府衙大堂。此时尔朱荣还没睡,依旧在查看地图。 不过看得出来,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是在想事情。 “咦?李虎,你为什么绑着侯景?” 尔朱荣一看走在最前面的李虎押着侯景,有些不悦的问道。 李虎是贺拔岳的重要手下,而侯景虽然独领一军,但很多事情上都是跟高欢一个鼻孔出气。看得出来,这两边又是闹起来了。 “大都督,刘益守刘先生,已经将河阳关的事情办完了,现在元子攸就在城关中!” 李虎激动的说道! 尔朱荣一听,瞬间就站起身,完全顾不得侯景为什么被捆住跪地上了! 有元子攸来,大事可定,侯景算个屁! “只是,刘先生过浮桥的时候,差点被侯景下令射杀……” 李虎绘声绘色的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尔朱荣。 “将刘益守带进来吧。” 尔朱荣坐了下来,面色平静不知喜怒,却也看都不看跪在地上面如土色的侯景。 …… 进入县衙大堂,刘益守就看到坐在主位的中年将领,大概十成十就是尔朱荣了。 “果然不是身高八尺,腰围也有八尺啊。” 他小声感慨了一句。 尔朱荣容貌确实俊美,而且眼窝深陷,不似中原人士。 刘益守还来不及说话,他身后的尔朱英娥就扑了过去,趴在尔朱荣怀里嚎啕大哭。那声音真是杜鹃啼血,令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但是刘益守根本哭不出来,也一点都不敢动,他只是在心里大骂尔朱英娥将自己推火坑! 你妹啊!一见面就嚎啕大哭,尔朱荣看女儿哭成这样,还不以为他刘益守是渣男,把自己女儿这样那样了再抛弃呢! 很是哭了一阵,刘益守和于谨二人相视苦笑,如同工具人一样在原地杵着。尔朱英娥哭够了,才在尔朱荣耳边说鲜卑语,一边说一边看刘益守,那样子竟然还有几分娇羞。 “她是在说,她非这个人不嫁。” 于谨精通多族语言,长期在边镇为将,耳力也好,自然是听清楚了尔朱英娥说了什么,带着揶揄小声对刘益守嘀咕了一句。 我特么,你也不用这么幸灾乐祸吧? 刘益守保持着面色不崩,心中满是苦水。草原的儿女就是奔放,人家要什么直接跟老爹说,完全不跟你玩什么郎情妾意的恋爱游戏。 听完了尔朱英娥的抱怨与诉求,尔朱荣笑呵呵的站起身,走到刘益守身边,不断打量着他。 “你是刘益守么?” “正是在下。” “本帅明天就能入河阳关了对吧?” 尔朱荣不动声色问道。 刘益守微微点头,拱手行礼道:“属下已经打点好一切,大帅入河阳关,扶持元子攸登基,神剑在手,号令天下,无有不从!” 这话说得尔朱荣心潮澎湃,他用力的拍了拍刘益守的肩膀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一脸说了三个“好”字,似乎除了这个字以外,再也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刘益守,你很好。你不是说你是本帅帐下军师将军么?本来没有这个封号,那本帅就创一个! 这位是于校尉吧,你也是鼎鼎大名了。你就跟在军师将军麾下,独领一军吧!” 尔朱荣大手一挥,给了刘益守一个对他没什么鸟用,但贺拔岳和高欢等人都眼馋到要哭的东西:部队番号! 部队番号是什么意思呢?比如说高欢有号召力,他能在怀朔招呼来一万人。可是,尔朱荣只给他五千人的编制。 那么这就意味着,剩下的五千人,粮饷,盔甲,武器,全都要高欢一人搞定! 这谁特么受得了?高欢这样的人,又没有权力插手部队的钱粮! 而尔朱荣直接给了刘益守一个番号,那么只要在编制数量内的人员,尔朱荣就会保障其粮饷,当然,这年头,装备还是需要自己去弄的,对方只会给你些步槊啊,刀盾啊这些容易弄的。 当然,你有马才有马队的番号,只有步兵的话,就只有步队番号。 但这也很了不得了。 别说是刘益守了,就连于谨,甚至李虎都没料到,尔朱荣有这么大的手笔! 你看看,这就是长得帅的好处,这就是当人家女婿的好处!真是学也学不来的。刘益守与贺拔岳相善,李虎也是乐见其成。 唯独跪在地上的侯景,感觉大事不妙,山崩地裂。 他的预感没错,此时尔朱荣已经注意到他,并用阴冷的目光盯着侯景,杀意涌现。 但很快尔朱荣就压下的杀意,毕竟,女儿没有死,刘益守也完好无损,甚至这次都没死人。既然没损失,何必没事找事呢? 当然,如果尔朱英娥死亡甚至受伤,那侯景就必死无疑了。 “益守啊,这次的事情呢……” 尔朱荣在踌躇,到底应该怎么开这个口。 “大都督,听说侯景一向与高欢相善,而这次又是贺拔岳所部阻止了侯景,索性将他们二人都找来,人越多越公正嘛。” 刘益守拱手说道,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尔朱荣点点头,他只是想要个台阶下,刘益守的话,正合他意。 哪知道刘益守又说道:“大都督麾下,亦是有亲族和本部人马,他们都是您最坚实的依靠。无论如何,也要听听尔朱家的人怎么说,毕竟,这次尔朱英娥险些命丧侯景箭下,于公于私,都应该让他们来听一听,对吧?” 光把贺拔岳和高欢叫来还不够,刘益守居然还提议把尔朱荣的族人也叫来。 尔朱荣微微点头,不得不说,把人都叫到了,这件事的公正性就更没的说了。 “也好,李虎,你辛苦一下跑一趟,将尔朱世隆,尔朱兆等人都叫来。对了,把高欢贺拔岳也叫来。” 李虎拱手转身便走。 他还没走出大堂,就听到刘益守继续说道:“叫了这么多人,也不在乎再多叫几个,干脆把军中重要将领都叫来。 是非曲直,道理必须是越说越明白,可不能越说越糊涂,对吧?” 刘益守双手拢袖,对着尔朱荣深深一拜道。 这下,等同于摊牌了。 军中所有重要人物到场,那么尔朱荣就必须要公正的处理侯景。不能偏袒“准女婿”(他自认为的)刘益守,亦是不能偏袒侯景和稀泥。 不过这样有个好处就是一旦事情处理完了,那么大家都没话说,毕竟,这事大伙都在场,有话当面说,不要背后嚼舌根! “那行!李虎,都听到了吧,把平日点将时能进帅帐的,一个不漏,给我找过来!” 尔朱荣一拍桌案,吓得李虎哆嗦差点摔倒。 这特么可真是玩大了啊! “刘益守,本帅可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满意了么?” 尔朱荣笑着问道。 其实刘益守感觉这人还挺温和的,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至于茹毛饮血,那就更谈不上了。其实尔朱荣的卖相比贺拔岳好多了,更像是个“文化人”。 不一会,李虎带着大队人马来了县衙大堂,咋一看不下十数人! 这些人也很有意思,几个跟尔朱荣长得很像的,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尔朱荣背后。而贺拔岳,贺拔胜等人,站到了刘益守身边,而某个长得很英武不凡的将领,则站在了跪在地上的侯景那边,隔着一点点距离,却又不太远。 三拨人,三个站位,果然是泾渭分明。 “人都到齐了吧?侯景违抗军法,企图滥杀从浮桥那边过来的人,被抓现行。你们说说看,此事应该如何处理吧?” 尔朱荣不以为意的问道,看向身边一个年轻人。此人跟尔朱荣长得有点像,不过更文弱一些,眼睛贼溜溜的转悠,一副很精明的模样。 “尔朱世隆,你怎么看?” “侯景粗鄙,此事不止一次了。不如打三十军棍以儆效尤。” 尔朱世隆也是不以为意,跟尔朱荣态度如出一辙。他是尔朱荣族弟,平日里很受信重。 果然,尔朱荣听到后微微点头,似乎很是赞同。 “族兄,打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谁来打!若是贺拔岳的人来打,要把侯景打死。若是贺六浑(高欢)的人来打,又是玩玩而已,族兄以为如何?” 说话的这位叫尔朱兆,尔朱荣堂侄。长得孔武有力,五大三粗的。刘益守觉得,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用他身上还稍微有点那个意思。 “贺拔岳,高欢,你们怎么说?” 尔朱荣把目光投向两边,沉声问道。 “大都督,侯景做事一向没分寸,不如将这次的过错记下,戴罪立功。下次若是再犯,数罪并罚,够他喝一壶的。大都督以为意下如何?” 侯景身边那个身材修长,容貌俊美英挺的中年将领不紧不慢的说道。此人立场看似公正,实则是把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到下次,谁特么下次还得这事啊!这等于是公开放侯景的水了。 “大都督,侯景违反军纪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如果不能肃正军纪,只怕他还有下次,不如就从这次开始。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 贺拔岳站出来,套用了当初刘益守说的那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看到这些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尔朱荣只觉得心烦意乱。他看了看刘益守说道:“益守,你这次是苦主。受罚还是放过,你都最有权说话了,你来说,要如何处理?” 第38章 出道即巅峰 怎么处置候景? 杀还是不杀? 这个问题,很严肃,容不得大意。更何况,很多话,尔朱荣能说,甚至高欢跟贺拔岳等人也能说,唯独刘益守这个“外人”不能说。 “大都督,在下有些事情没搞明白,所以呢,如何处置候景是次要,重要的是把事情弄清楚。堂堂正正的摆在大家面前来评判。” 刘益守拱手对尔朱荣行了一礼继续说道:“难道我们不应该弄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么?当事人又都还在,先把事情弄明白,对大家都好,不是么?” 这话说得在场所有人一愣,尔朱荣微微点头道:“你继续。” “在下不过第一次入大营,跟候景又是第一次见面。那么奇怪的问题来了,候景为什么要针对在下呢?我又没有惹到他?”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高欢。 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贺六浑不出来解释一下? 高欢双目朝天,看着房梁,假装什么也没察觉到。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可问题是,高欢确实没交待候景要射杀刘益守。虽然他私下里抱怨刘益守让他们都没汤喝不是好东西就是了。 “此事确有可疑。” 尔朱荣点点头,没有否认刘益守的说法。当然,也无人关心候景会怎么说,狡辩的词句千篇一律,那些都是哄小孩的。 “既然没人说,那我接着往下说了。要是说的不对,你们也别不吭气啊,我是对事不对人。” 一般说对事不对人的时候,那就是典型的“对人不对事”。刘益守看着高欢,笑眯眯的说道:“候景在那里等着,其实呢,想做的事情,不过是看人下菜罢了。” “如果来的人对自己有利,那就放他过去,没有利的话,那就当场射杀。 事后报一个奸细啊,逃兵啊之类的,没人会去查这种小事,不是么?” 这事基本上是潜规则了,如今被人说破,众将脸上都有些不好看。谁敢说自己没做过这种事啊。 就拿这次来说,如果尔朱荣不是担心候景坏大事,何必在候景人马中安插贺拔岳麾下的两百精锐弓手? 不过有一点刘益守没说对(也可能是故意不说),候景他们这些人趁着独领一军机会办事,多半都是为了钱财或者女人。 至于争权什么的,那太高看现在的他们了。 “那么我有个问题,候景这么做,他知不知道,有可能会坏了大都督的好事呢? 比如说这次元子攸要是也在我身后,比如说这次大都督的千金被无辜射杀。局面会不会无法收拾? 我想他肯定是考虑过的。只是,杀了我更重要,甚至比大都督入主洛阳还要重要。所以我就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候景这么死心塌地呢?” 刘益守绕着候景转圈,忽然“恍然大悟”,对身边两个卫士说道:“糟了,你们赶紧卸了候景的下巴,把他嘴堵住,以免他咬舌自尽!” 你特么真阴险! 刚刚准备辩解的候景双目都要喷火,却见那两个将他带上来的卫士,直接将他下巴卸下,顺便撕掉他军服的一角,塞进候景嘴里。整个过程,没有一人站出来阻止。 刘益守甚至还看到高欢微微松了口气。 “候景心中有个主公,这个人呢,可能是他自己,也可能是在场的某一位,在下跟候景不熟,今天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他心中那位主公是他自己还是那个谁。 所以接下来的都是推测啊,如果不对你们说出来别闷着。 对于候景来说,天大地大,此人最大,尔朱大都督能不能入洛阳,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位主公,能不能得到好处。 在下是贺拔将军发掘于洛阳的,因此被候景认为是碍了他那位主公的事。 所以将在下射杀,虽然对尔朱大都督没有一点好处,可是对他那位主公,却不亚于除掉了一个大隐患。 因为他那位主公,将来也未必不会跟尔朱大都督翻脸。除掉在下,无论如何,对他那位主公,绝对是有莫大好处的。尔朱大都督以为,这个说法,能不能自圆其说? 或许根本没这个人,只是候景脑后有反骨。 或者是在下想多了?大营之中,所有人都团结一心? 那在下可就有点害怕了。 今日候景能违抗军令,差点射杀在下与尔朱大都督的千金。他日有机会,会不会在关键时刻背后给大都督一刀呢?这军纪啊,真到了不整顿不行的地步了呀。” 刘益守啧啧感慨道。 你特么还真是敢说啊!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刘益守话说完,就感觉大堂内阴风阵阵,这里无论是谁,都像是嘴巴被缝起来一样,谁也不敢贸然开口说话。 更别提给候景求情了。 “尔朱兆?” 很久之后,尔朱荣才轻轻叫唤了一声。 “末将在。” 尔朱荣身后的尔朱兆小心翼翼的答道。 “将候景拖出去枭首,人头传阅三军,以正军纪。” 尔朱荣沉声说道。 “呜呜呜呜…” 跪在地上的候景疯狂挣扎,却是被那两个卫士拖着走,跟随着尔朱兆一起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都散了,刘益守留下,高欢跟贺拔岳留下。” 尔朱荣有些疲惫的摆摆手说道。 “喏!” 众将士如蒙大赦,瞬间做鸟兽散。 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尔朱荣这才正色对刘益守道:“刚才你还有些话没说吧,现在可以说了。” “喏!” 刘益守点点头道:“大都督,从前,大家都是边军出身,都是苦习惯了的,很多事情也不在乎。 可是现在不同了。洛阳禁军已经废驰,大都督手下这支军队,就是新的魏国禁军。岂可再用从前的眼光来审视自己? 从前在泥巴地里光着屁股,现在登堂入室了,难道也在地上撒欢? 洛阳的花花世界在眼前,洛阳公卿权贵们,他们出的起价,高官厚禄,财宝美人,要什么没有? 今天候景能私自行动,焉知他日不会收了别人的好处违抗军令哗变?甚至成为洛阳某个人的私军。 有候景如此,他人会不会有样学样?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大都督须防微杜渐,矫枉必须过正! 所以今日卑职请斩候景,并非是为了我刘某,而是为了大都督。还请大都督海涵。” 刘益守顺势就要跪下表忠心,却是被尔朱荣扶住了。 “此番大军能入洛阳,你出力最大!你我虽然第一次见面,我却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 你说的那些,我也想过,只是边军积弊甚多,一时间我亦是无可奈何啊。” 刘益守今日说了很多,尔朱荣未必每一句都认同,可对方有句话说得很好,这个大营,只能有一位“主公”,那就是他尔朱荣。 绝不能有人打着他的旗号,为自己或者其他的什么人谋私利。所以哪怕候景有些冤枉,死了也白死了。刘益守说得很对,万一进了洛阳,候景这样的人被洛阳某个权贵收买,反手给他尔朱荣来一刀怎么办? 现在自己都还掌控局面,候景都敢这么玩,进了洛阳,在某些人的厚重许诺,外加绝色美人的腐蚀拉拢下,能保证大营内所有人都能把持得住? 刘益守的话绝非危言耸听,因为他不过是把历史上尔朱荣死后高欢做的那些事概括了一下罢了。如此“真实”,尔朱荣能不信么? “那你觉得,本都督要怎么应对才好呢?” 尔朱荣从容的坐回正位,目光炯炯的看着刘益守问道。高欢跟贺拔岳二人,心怀惴惴,不敢言语。天知道尔朱荣为什么要将他们留下来,说不定是为了敲打呢! “回大都督,卑职认为,在军中专设一队,名为勤务纠察队。在大军内,监督各部执法,只在暗中记录,不做处罚,将记录结果交与都督即可,一切由都督定夺。 对外,专门负责与洛阳本地势力接洽谈判,负责分配在洛阳地区获得的战利品,负责记录军中有与洛阳本地权贵勾结的不法行为。同样不做处罚,只将记录结果交于大都督。 鄙人不才,愿意毛遂自荐,担任队长。” 刘益守拱手对尔朱荣行礼道。 这队人马貌似有点意思啊。 高欢和贺拔岳二人互相对视了一下,有很多问题想弄明白,却有无人能回答他们。刘益守提的建议,归结起来就一点,在军中专门弄个记录违反军纪的队伍,阴搓搓的打小报告。 时间一长,这些人就像是不存在一样,直到你因为违反军法被拿下! 而与洛阳权贵接洽这样的事情,是跟严禁大军各级将领勾结本地势力相关的,相信这道军令在刘益守说了以后,尔朱荣很快就会颁布。 从某个角度说,以后军中任何人,都没办法亲自到洛阳城内去抢劫了,除非尔朱荣下令,否则,要抢,也只能是刘益守带着人去抢,抢完回来以后,再来分配! 踏马的连环套真是厉害啊! 高欢在心中暗暗叹息,这次贺拔岳在洛阳发掘的人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怪物啊!才一个照面,就“斩”都督侯景! 现在又是一条又一条的毒计冒出来,都是打在自己的软肋上。 负责记录不法,你不敢动他。 负责在洛阳抄家,为了得到更多战利品,你还得巴结他。 高欢心中暗暗盘算,刘益守此人虽然还不知道有多少斤两,但从今夜的表现看,这家伙厉害着呢!打仗未必很猛,然而在“内斗”方面,这手腕真是一等一的厉害。 “呃,刘都督自荐当然是好。可是,刘都督太年轻了,洛阳公卿又是一个个的老奸巨猾。你跟他们沟通的话,只怕会被他们玩得团团转啊。” 高欢不动声色的“好心”提醒道。表面上看是在为刘益守担心,实际上则是暗指他根本无法胜任在洛阳城搞事的职责。 “披坚执锐,高都督在行,以德服人,在下比较在行。相信洛阳的那些权贵公卿,都会很好说话的。 当然,口说无凭,在下从洛阳来,反正一事不烦二主,过两日元子攸登基后,在瞎再跑一趟洛阳,让大都督可以领着大军毫无阻碍的入洛阳,那应该就能证明在下可以胜任了吧。” 刘益守满不在乎的说道。 嗯? 高欢跟贺拔岳都瞪直了眼睛。现在都来北中城了,还单枪匹马的回洛阳干嘛,这不是找抽么?万一被人抓起来砍了泄愤,到时候看你怎么哭! 高欢在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担忧的样子,叹气摇头。 “呃,其实你大可不必再去洛阳的。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勤务纠察队,我觉得甚好,人手你可以自行招募或者在军中挑选,你任队长,编制千人,武备按禁卫的刀盾配置。在给你两百匹马,你觉得如何? 洛阳就不必再去了吧。” 尔朱荣一时间也是起了爱才之心,主要是刘益守太会来事了,又是个没有背景后台的人,这种人不拉拢,难道放任贺拔岳去拉拢? 元子攸掌控在手里,尔朱荣就不担心洛阳的事情了,他已经可以躺赢! “大都督厚爱,无以为报。无功不受禄,待我叩开洛阳城门,庆功宴上大都督再行封赏,亦是不迟。” 面对尔朱荣的招揽,刘益守表示,自己的原则就是:先办事,后收钱。 高欢看着跟尔朱荣信誓旦旦表忠心的刘益守,心中暗叹,这碧莲真是把尔朱荣的脾气吃透了,要是自己手下有这种会来事的谋士,何愁大事不成啊,贺拔岳算毛球! 高欢暗叹自己来迟一步,没有把人才抓手里。 很多人以为战场上厉害就行了,什么以一当十,万人中取上将首级之类的。但是高欢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要问为什么,很简单,等会送进来的侯景人头,就会告诉你答案。侯景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可他是怎么死的?他还是这么简简单单就死了。 被刘益守一句话给杀了。 虽然是借刀杀人,但你不能否认对方手腕的厉害,有效果的招数就是好招,无所谓是不是下三滥,更何况刘益守用的阳谋,还不算是下三滥! 高欢从今夜来大堂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搞明白侯景到底是怎么死的。侯景是死于尔朱荣对于洛阳的巨大恐惧,还有不能对人说的自卑!以及对于尔朱家根基浅薄的担忧! 是大势,是大环境,刘益守就是借着大势,几句话就送踩到红线的侯景归西了。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在尔朱荣面前毕恭毕敬的刘益守,如果自己刚刚想的这些,眼前这位年轻人早就想明白,并且用它除掉了侯景的话,那只能说,这一位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39章 我有个绰号叫螃蟹你知道么? 回到自己的住处,高欢就看到年近五十的连襟段荣,正等着自己回来。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观察星象,时不时的微微点头。 段荣跟高欢是老相识了,他娶了娄昭君的亲姐姐娄信相,跟高欢是几乎一个鼻孔出气的亲信。 说起此人恐怕很多人不熟,不过他有个很牛逼的儿子叫段韶,历史上一直从高欢跟到高玮,地道的N朝元老,擎天之柱。 “新来的那个叫刘益守的,我观他面相,不似甘居人下之辈。 听他杀侯景之言,机巧颇多,可谓是步步连环,此人着实了得。”刚才尔朱荣召集众将,段荣亦是在场,亲眼看到刘益守轻飘飘的玩死侯景。 段荣长叹一声,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看到刘益守这样风华正茂的人才,感受自然是那句“时不我与的哀愁”,心还有余,力气却不足了。 “刚才刘益守话语中不少陷阱,多亏你没有贸然替侯景求情,要不然人救不下来,自己还得搭进去。”段荣有些后怕的说道。 刘益守话语中里里外外的暗示,侯景心中的那个“主公”,就是他高欢!如果这时候高欢跑去救侯景,替他求情,那正好坐实了刘益守话语中的陷阱。 尔朱荣以后一定会让他高欢好看! “这次不少怀朔的兄弟都会怨我见死不救,只是……真救不得。侯景之死,亦非我所愿。” 高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凝神看着段荣问道:“侯景也是一军之主,尔朱大都督岂会听一个外人的话,就将他拿下?这里头有什么关节么?” 其实高欢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但是他更想听听段荣的想法。 “侯景想杀人,其实,是兵行险着。你忘了,那两百弓手不是他的,而是贺拔岳的。就算射死了人,也是贺拔岳的人射死的。” 还能这么玩? 高欢一时间有点不明白侯景的脑回路。 “侯景这个人,就是有小聪明而没有大智慧。他就是想把水搅浑,把你跟贺拔岳都拖下水。到时候刘益守死了也就死了,死人还能碍着活人的事情么? 他最多被打板子。但是他知道,你一定不会让他死。” 段荣的说法其实很明白,侯景被自己的小聪明给玩死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侯景让贺拔岳的人把刘益守射死,然后事后肯定是隐瞒不报,而不是像今晚这样炸裂。一直拖时间,等实在是瞒不住的时候,再把李虎拉出来扯皮打官司。 这年头又没有录音机,双方众口一词,再加上刘益守被射死,谁知道是李虎搞鬼,还是侯景使坏,李虎麾下那两百弓手又没看到怎么回事。 反正人已经死了,到时候尔朱荣只能和稀泥,毕竟,他也不希望贺拔岳坐大,也不会给一个从未谋面的死人报仇。 至于尔朱英娥,那只能算是个意外,侯景也没想过有这一茬,谁能保证自己每次都运气好呢? 说完以后,段荣感慨道:“善水者溺于水,古人诚不我欺啊,平日里侯景就没一句实诚话,如今却死在小聪明上,令人扼腕。” 高欢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唉,你们走了之后,他还向尔朱大都督献策,十分刁钻歹毒,真叫个一言难尽呐。” “怎么说?”段荣好奇问道。 高欢颇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然后将众将走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段荣说了。沉吟片刻,段荣这才说道:“此人颇有以退为进之心,我不怀疑他的才能,不过暂时不足为虑。他似乎另有打算。” 段荣这话,让高欢大感惊奇。这个说法,他倒是头一次听说。 “此话怎讲?” “六镇皆为虎狼之辈,他初入大营,不想受人摆布,必定要立威。侯景只是不巧撞上去罢了,就算没有侯景,他也会想别的办法立威。 刘益守将怀朔镇出来的人,往死里得罪,其实也就是取悦了武川那帮人。而实际上,他也没打算跟贺拔岳深交。要深交的话,他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不过我觉得好奇的是,此人似乎……也没打算在尔朱大都督麾下长待。毕竟稽查这种事情容易得罪人,绝非长久之道。 至于分战利品这活,其实最不好下手私藏,很多人都盯着呢。他拿了一匹布,都会被其他人看在眼里。 这么说来,此人也似乎也没想从中捞一笔。 不求跟我们这些人的交情,不求财,那你说他求什么?难道给大都督当一辈子鹰犬?似乎也不像,有些琢磨不透。” 段荣若有所思道。 六镇粗鄙之辈甚多,但也不可否认,里面是有一些真正人才,并且是学识修养皆有的厉害人物!他们委身于尔朱荣,却未必看得起尔朱荣。 当然,尔朱荣平时也只是调动他们,而无法将他们打散后重新整编。到底还是尔朱家契胡部起家,根基浅了,不入某些人法眼,有时候反倒不如刘益守这种毫无背景的人。 因为毫无背景的人才,就是极好的女婿人选。但尔朱荣这样的人,谁敢招他做女婿? “刘益守这个人,好像猜到了我们马上要做什么。” 高欢有些懊恼的摸摸头继续说道:“我原本打算跟大都督说,纵兵劫掠洛阳,大家手里都拿满了,自然就军心整齐,可以如臂指使了。 只是刘益守现在已经把路子堵死,此事颇不好办。” “起码,比贺拔岳插手这事要强,不是么?” 段荣笑着说道,高欢露出苦笑,也只能默默点头。 唉,他还想这次在洛阳好好搜罗下各大世家的美女呢,都快淡出鸟来了!刘益守这么横插一杠子,高欢的某些不可告人小心思,也很难如愿了。 …… 尔朱荣给刘益守和于谨二人安排了一间独立的院落,至于尔朱英娥,自然是跟着她爹回去叙旧了。 被人引到院落后,一直有话要问的于谨,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目光灼灼的看着刘益守。 “于大哥,在下不好男风的。” 刘益守无奈的对着于谨摊了摊手。 “去你的,我才不好男风!” 于谨朝着刘益守肩膀轻轻打了一拳,大笑道:“真有你的,这一路我的心就一直提着,又不好表露出来,你可真够猛的,才入尔朱荣大营,就斩他们一都督,连万军中去上将首级的万人敌都不如你!” 由不得于谨不兴奋,有了刘益守今日这么一番折腾,谁来打他们的主意,那都要掂量下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疯狂的报复。 侯景的例子在面前摆着呢,有种你们来啊! “六镇皆为虎狼之辈,你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要给你颜色。你看在下这容貌,万一军中有人好男色,那在下岂不是要噩梦般的过活? 男儿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岂可做那些肮脏之事!” 刘益守气哼哼的说道。 他这一路憋了一肚子火。 麻痹的侯景,一见面就搞事情。斩尔狗头,也让高欢跟贺拔岳看看,他刘益守不是好惹的! “对了,这次要是不能做掉侯景,咱们的处境可是相当凶险,你如何可以肯定尔朱荣一定会斩侯景呢?” 于谨好奇的问道。 事后看出来不算稀奇,但是一直坚信这点,并最终做局,那就很不简单了。这就好比很多人解说足球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恨不得上去就能进一百个球。 但真让他上,估计能摸到球就很了不得了。 “贺拔岳和侯景的人马,各自为阵,并混编。但是李虎发难的时候,侯景手下居然没有反抗,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刘益守笑着说道。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当时没有注意到。 “侯景这是在碰瓷呢,给李忠下套。我当时也是不明所以,李忠跟我说了情况后,我就立刻反应过来,今日只怕是无法善了。” “你是说,侯景故意装怂,博取同情。等对质的时候,他和他手下副将会众口一词的说李忠听错命令。或者看错手势。” 于谨轻轻点头,作为长期带兵的将领,他当然知道,麾下的军头,其实各自有各自的兄弟。单独执勤的路上,碰到个富商,顺手就宰了,尸体一埋,财宝各自分了。 然后把口供咬死,是路上捡到的。 这种事情多得不要命。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动机可多了,不过我认为,他应该是泄私愤。” “泄私愤?你不是第一次见他么?” 于谨完全不明白侯景对刘益守哪里有怨恨。 “你有没注意到,大厅内,哪怕是贺拔岳麾下,也有很多人用不善的眼神看着我?” 刘益守的话并未让于谨吃惊,因为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因为我给尔朱大都督提了建议,不要破河阳关,至于后面的洛阳城,那就更没他们什么事了。 所以这一路,他们的战功很少,这还是其次。因为我的缘故,不能冲进洛阳城内抢劫,才是让他们怨恨的最重要原因。 尔朱荣可以因为某些怀柔政策而获得登堂入室的资本,可底层的士兵,还是金银布帛来得实在。就是冲进权贵家里看到美娇娘带不走,当场爽爽也是好的,不是么?” 刘益守的话实在是说得太有道理了,让于谨无言以对。 “我时常听闻尔朱大都督麾下都督侯景,畏威而不怀德,喜欢欺凌弱小。他以为我是弱鸡,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可以随便怎么折腾我都行。呵呵!” 刘益守冷笑两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于大哥,接下来看你的了,招募禁军里信得过的老兄弟,咱们哥俩,马上要在洛阳横着走!” 刘益守嘿嘿笑道。 横着走? 于谨一愣,不知道刘益守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我有个绰号叫蟹先生。” 刘益守拍了拍于谨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于谨虽然不知道“蟹先生”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很清楚,螃蟹是横着走的。而横着走路的,不会是什么正经人! “那个……” “来来来,进屋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走进厢房里,刘益守将桌上的酒倒在杯子里,递给于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跑到门口四处张望,最后关上房门。 “是这样的。” 刘益守将刚才跟尔朱荣说的事情,又跟于谨说了一遍。于谨何许人也,那是当年因为智力太高被全国通缉的牛逼人物,根本不需要刘益守多解释什么,立马就明白了他们二人到底要干嘛。 “只是,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于谨很快就察觉到刘益守的计划,有一个最可怕的漏洞。那便是不考虑长远的将来。 “六镇自成体系,其中人才不计其数。而且最可怕的是,很多六镇的人马,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河边葛荣那边! 假如尔朱荣灭掉了葛荣那所谓的百万雄师。你说谁会是最大受益人?尔朱荣难道把葛荣的俘虏全都杀了?那可是几十万人!” 很多棘手的问题,核心并非是在问题本身,而是往往在问题之外。 所以说一个人眼界很气量,非常重要。有眼界,不会碌碌无为,有气量,不会错过机会。有的人有能力有气量,却没有眼界,所以到死都是在十里坡当剑圣! “你是说,高欢和贺拔岳,他们才是最大受益者?” 于谨沉声问道。 “没错,继续打下去,尔朱荣的核心势力,只会越来越相对弱小,而六镇的人马,则会越来越壮大。更关键的是,他们看不上尔朱荣,不会真心投靠尔朱荣,而是会在尔朱荣大军之中,找个所谓的大哥。” 所以怀朔的高欢,跟武川的贺拔岳,就是两个大山头!这两个山头,只会越来越壮大!最后到尔朱荣都压不住的地步。 这是由北魏自孝文帝南迁洛阳以来的政治格局决定的,跟尔朱荣本身的能力无关。 原来尔朱荣这条船,也不行啊! 于谨在心中暗暗感慨。 很多年轻人得到大领导的重用,常常就会飘飘然起来。而刘益守却能认真分析利弊,预测今后的发展趋势,以此来制定自身的发展策略,这就很难得了。 “如果你没打算在这里常待,那就好办了。” 于谨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道:“我这几十年,多数时候都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甚至陪着笑卖着好。 这回,就跟你一起风风光光的……嗝!” 于谨打了个酒嗝,脸上闪过一丝疯狂道:“跟你一起在洛阳横着走!” 第40章 听话听一半 “爹!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好极了?英雄无匹,面对侯景临危不惧,是不是男子气概?” 尔朱英娥像只猫一样围着尔朱荣转,兴奋得活蹦乱跳,弄得这位手握雄兵的大帅不胜其扰。 “是是是,你眼光一向不怎么样,不过这次倒是看准了一回。” 尔朱荣眯着眼睛,似乎是在盯着油灯,实际上思绪飘到了很远。 这一次,他感受到了来自六镇那帮家伙的强大压力!杀侯景,一半是因为刘益守的话有些道理,还有一半,是因为他怕了,却不能表露出来。 只能以杀人的方式立威!如果不杀,说明自己怕了六镇这些人,这样造成的政治后果会是灾难性的。 高欢、贺拔岳三兄弟、侯景、段荣、彭乐、司马子如……这些人要么是六镇出来的,要么人脉是六镇那边,可以视为他们外围的! 今天是侯景搞事情,那明天呢,后天呢?杀掉一个侯景,总会让高欢等人安分几天吧! 刘益守没想到的是,尔朱荣杀侯景的理由,其实比他说的那些要简单太多了!尔朱荣麾下就慕容绍宗和可朱浑元等少数有能力的大将,是自成体系不跟他们玩的。(也未必是对尔朱荣死心塌地) 其他的,除了尔朱氏本部人马外,其他几乎都是六镇或者跟六镇有关系的人! 遇到这种情况的主帅,谁特么不慌啊! 现在有机会杀侯景,警告高欢跟贺拔岳,干嘛不搞? 政治是没有任何人情可以讲的,更何况刘益守说的那些,非常合理,而且他尔朱荣跟侯景也没什么交情。 “唉,只是我本想将你嫁给元子攸为皇后,一女岂能二嫁?” 尔朱荣有些苦恼的说道。 “父亲,刘益守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见了。这等英雄人物不嫁,要去嫁给那个软脚傀儡,亏得父亲能想得出来。他除了元氏的出身外,哪点比得上刘益守?” 尔朱英娥对尔朱荣横眉冷对,表达的意思很明白:老娘都见识到这种极品了,你还让我去捡垃圾吃,凭什么啊。 人就是这样,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当你见识到远远超过另一个比较对象的顶尖人物时,剩下那个,就会变成一坨翔。 连看一眼都觉得是对自身的侮辱。 “你说的这些,我也承认,可是……”一时间,尔朱荣也是有些动摇。 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像刘益守这样的,没什么大来头,但是很会来事,而且很年轻可以成长的智囊! 真的,不需要太能打,尔朱家披坚执锐有的是人,缺的不是快刀,而是脑子。 “你容我好好思量一下。”尔朱荣颇有些无奈的敷衍道。 尔朱英娥瞬间就不说话了。 如果尔朱荣是发脾气了,那往往是说明心虚,这个时候,就要据理力争。而每当尔朱荣很冷静,表示自己在思索的时候,那就是他真的在认真考虑。 这个时候撒泼是没有用的。 尔朱英娥用鲜卑语骂了一句,转身出了书房。 …… 第二天,尔朱荣将众将叫到县衙大厅议事,并让刘益守阐述昨晚的想法,要怎么去组织这支“勤务纠察队”。 “大都督,对内纠察这块,我建议由于将军负责,他跟大都督麾下人马都不认识,也没什么交情好讲,做这事比较合适。” 刘益守急忙将于谨推出来当挡箭牌。 于谨虽然现在跟刘益守在一起,但他的名声却是很响亮的,当年在边镇跟随元深的时候,可以说屡立战功,把通缉令交给官府,去洛阳“请罪”也算是不多见的骚操作,所以他的名声实际上比刘益守大多了。 现在尔朱荣麾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刘益守是干嘛的,知道于谨事迹的人却是不少。 “至于入洛阳的差事,卑职觉得在下虽然可以胜任,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人为私,二人为公。尔朱大都督可以派三人辅助在下,做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刘益守不动声色的说道。 果不其然,大堂内的高欢跟贺拔岳都有些意动。 说是三个人,摆明了就是怀朔一人,武川一人,尔朱荣本家一人。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有人来给各自的山头汇报刘益守的动向。 尔朱荣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刘益守,就是会来事,不给自己添麻烦。 “尔朱兆,你就跟在刘军师身边吧。有些世家之人不开眼,你帮着刘军师教训教训他们。” 尔朱荣回过头对自己的堂侄,那位长得人高马大的武将说道。这一位稍微看看就知道,肯定是把技能点全都点在肌肉和武艺上的。 这一位跟在刘益守,是使不出什么绊子的,与其说是监视刘某人,倒不如说是让刘益守“带带他”,让尔朱兆能跟着学点东西。 “喏,大都督请放心。” 尔朱兆对着刘益守咧嘴一笑,看起来有些怪异。 这是个不会笑的,跟其他人关系肯定不好。 刘益守在心中默默说道。笑容都看着可怕的人,如何能亲近他人呢?你看他刘都督的笑容,是多么亲和,女人一看都腿软,心都酥了。 “高欢,这事你怎么说?” 尔朱荣不经意问道。 “大都督,我帐下司马段荣,精通算学,可以给刘都督打打下手。” 高欢软饭硬吃,靠着娄昭君倒贴起家,所有他最相信的,只有所谓的“自家人”。这其中就以连襟段荣他们家为最,当然,这也是因为段荣为人靠谱忠厚。 如果段荣是侯景那种性格,高欢那是万万不会将机密的事情跟他分享的。 原来是段荣么? 尔朱荣默默点头,高欢还是相当重视这件事啊,他在心中感慨。果然,大多数人最“爱”的,其实不是自己的亲人,也不是自己的情人,而是自己的“敌人”。 大家对于敌人的研究,比自己父母兄弟跟老婆小妾要多多了! “贺拔岳,你呢?” “李虎做事还蛮勤快的,让他给刘军师跑跑腿吧。” 一个是打打下手,一个是跑跑腿,别看说着似乎微不足道,但这两人的作用,绝对是不可小觑的。 尔朱荣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问站在大堂靠门位置的慕容绍宗道:“你呢,绍宗?你觉得怎样?还有可朱浑元呢?你们两个也说说看。” “大都督定夺此事就好,末将也没什么要关注洛阳的。” 慕容绍宗谨慎的拱手说道。 而站在他不远处,皮肤异常白皙的可朱浑元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末将也是一样。” 简单明了。 可朱浑元是出生在怀朔镇,表面上看,他应该是高欢的亲信,但实际上里头大有文章! 在这个年代,每个人一出生,基本上你是谁的朋友,你是谁的敌人,就已经确定下来了。可朱浑乃是辽东的一条河名,住在附近的人,便有了可朱浑这个名字。 可朱浑一族,是从辽东迁徙到怀朔镇的。 往上追溯,可朱浑一族跟尔朱氏完全没关系,跟怀朔的那些人,亦是没有渊源。 但是!他们却是鲜卑慕容氏的铁杆盟友! 世代联姻那种。 五胡十六国时期,鲜卑前燕慕容俊的夫人,就是可朱浑氏(亦叫可足浑氏),而慕容绍宗则是出自慕容恪一脉。 两者的关系,比其他人要接近太多了。所以在大营里,反而是可朱浑元跟慕容绍宗比较亲近。 这两人都不想蹚浑水。傻子也能看出来,大营内纠察这种事情,没人关注,大家也不介意多一双眼睛。但是入洛阳跟世家接触,这里头的利益太大了。 大到尔朱荣都不能单独去决定,而是要询问各大“山头”的意见。 “如此也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尔朱兆负责护卫,段荣负责账目,李虎负责沟通跑腿,诸事不决,由刘益守一言而定,大家没意见吧?” 尔朱荣环顾四周问道。 这时候,他的能力就显现出来了,不愧是当老大的,利益分配非常均衡,又不会因为利益分配而耽误大事。 果然,大堂内所有人都拱手道:“喏!” “对了,还有件大事。入河阳关的事情。” 尔朱荣“恍然大悟”说道。 刘益守在心中暗暗鄙视对方虚伪,却是不动声色站在原地,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按规矩,应该是我单独入河阳关,向元子攸请求,求他登基。然后元子攸大怒,将我赶出关。 我再次扣关劝说,他再将我赶出,最后一次,勉为其难的答应当天子。 只是……” 尔朱荣有些为难的停住,然后看着刘益守,希望对方接着他的话头说。 他是手握雄兵的边军大将,可以随意决定洛阳任何人的生死! 现在让尔朱荣像一条哈巴狗,去河阳关“跪舔”元子攸,“劝说”他当天子,这看着难道不可笑么? 踏马的元子攸不想当天子,直接换老子来不就得了? 还得捏鼻子演戏,元子攸也配这待遇么? 尔朱荣感觉很恶心人,但是又不知道应该具体怎么操作比较好。 “大都督,人们常说,此一时彼一时,说得更简单点,叫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刘益守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礼。 尔朱荣大喜,他现在就是缺个“捧哏”,刘益守站出来的时候正是刚刚好。 “所以呢?” “尔朱大都督带着雄兵前来洛阳勤王,难道元子攸见了,不应该感激涕零?难道他不应该激动得不能自己?难道他不应该连鞋子都忘记穿,直接跑过浮桥来迎接大都督? 有大都督,洛阳城内的妖邪才能被除掉啊! 至于劝诫登基什么的,有句话叫当仁不让!现在正是国家危难之际,要是还惦记着那些虚礼,那就是个废物! 如果他元子攸若是废物,那么洛阳里的元氏宗亲多的是,我就不信选不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他要是敢推辞,那就直接让他滚回洛阳的彭城王府,咱们再挑个合适的。” 刘益守慷慨激昂的说道。 “好!说得好!” 尔朱荣拍案而起,激动得发抖,那感觉比刚刚睡了个绝色美人还过瘾! 这番话太踏马的舒服了,简直是瘙痒瘙到心里头,全身都毛孔都是畅快的。 “刘军师说得好,你们觉得如何,本帅带着兵马到河阳关北岸,让元子攸出来就行了。你们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尔朱荣看着大堂里的众将,环视一圈,无人敢跟他对视。 高欢跟段荣等人面面相觑,那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说你妹啊!能说的这碧莲都说完了,你让我们说什么? 高欢在心中大倒苦水,长这么大,愣是没见过拍马屁拍得如此不动声色的,搞得他都想让刘益守来拍拍自己的马屁。 那番话说得真是舒服啊,他完全不觉得尔朱荣有抵抗的力量。 果然,尔朱荣完全飘了。他走过来拍了拍刘益守的肩膀说道:“刘军师,劳烦你再去一趟河阳关,本帅就在浮桥北岸等着元子攸出来。” 还是……完全不出意料。 大堂内众人都是心中苦涩。这刘益守来得最晚,现在却最受信任。所有人看着年轻俊朗的刘益守,都感觉自己的岁月都是活狗身上了。 一个人长得帅就罢了,偏偏还那么会来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小事一桩,那我就再跑一趟河阳关。” 心情大好的尔朱荣,带着一队兵马千余人,在河阳关北岸浮桥出列阵展开。刘益守孤身入城关,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他就引着元子攸出来了。 元子攸身边只跟了一个人,那便是前任洛阳禁军首领李神轨。 其实李神轨也不想来,但他不能不来,因为他要弄清楚,到底尔朱荣要怎么处置他。 “刘军师,这位是谁?” 尔朱荣忽视了如丧考妣的元子攸,指着李神轨问道。 “此人乃是洛阳禁军之首的李神轨,之前镇守河阳关,我劝说他开城投降。” 刘益守淡然道,并没有出言替李神轨求情。 得知来人是谁后,尔朱荣大怒道:“这个乱臣贼子,就是毒杀前任天子的凶手!亦是杀我女婿,乃是我的仇人! 来人啊,将李神轨乱刀砍死,抛入黄河!” 听到这话,李神轨一脸错愣的看着刘益守,你踏马那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啊! “大都督,现在洛阳人心未附,杀了李神轨不要紧,却是让我们入洛阳的难度增加了。望大都督三思。” 刘益守在尔朱荣耳边低声说道。 貌似有那么一点点道理,毕竟尔朱荣又不是真的给元诩报仇,他只是说说而已罢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啊,将李神轨全身用绳索捆住,抛入黄河再拉起来,以此往复三次!若是他还没死,那我便不再杀他。” 尔朱荣转过身一挥衣袖,气哼哼的走了。 看着被人押走的李神轨,刘益守无奈自言自语道:“我当初说天子会饶你,又没说尔朱大都督会饶你。关键是,天子说的不算,尔朱大都督说的才算啊,你怎么就听话听一半呢。” 第41章 我常因为不够XX而与你们格格不入 在刘益守前世那个时代,在腿上绑个弹簧绳,玩高空蹦极,是一件有趣而刺激的事情(并不能完全排除危险)。 而这个时代,则是纯粹羞辱人的刑罚。 被五花大绑的李神轨,由几个健硕士卒抬着,随后便从河阳关上丢到黄河里。 片刻之后,他被人拉上城墙,身上都是布满泥沙的黄浆,居然还没有窒息! 尔朱荣大怒,踏马的这小强的命真硬,要好好的教训教训! “都没吃饭么?用力,抛远一点!” 尔朱荣阴沉着脸,对着负责“丢人”入河的那几个士卒说道。 站在一旁的刘益守,神飞天外,想着前世蹦极时的那种心脏跳出来的崩溃感,在心中默默为李神轨点了一炷香。 尔朱荣是个很小气,很不讲道理,很野蛮下作的家伙么? 以刘益守的感知,似乎对方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这么折腾李神轨,很难说是因为对元诩有什么惋惜之情。 说不定在心中引吭高歌也未必,毕竟如果元诩不被胡太后毒死的话,他今日能进河阳关那才是见鬼! 刘益守觉得,尔朱荣如此高调的在城墙上丢人入黄河,实际上则是杀鸡给猴看。因为如果不做到这点的话,那么等入洛阳的时候,他自己就会被洛阳的公卿当猴看了。 尔朱荣从晋阳杀到洛阳,显然不是为了扶持元子攸上位以后,再两手空空的回去。 更别说入洛阳以后被人嘲讽了! 不会么?才怪! 刘益守觉得,以他上次和冯令华的交涉看,那帮沉浸在阴谋诡计中不可自拔的洛阳公卿们,绝对有可能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抛下去,拉上来,再抛下去,再拉上来。等搞完尔朱荣口中的“小惩大诫”,躺在地上吐水,浑身黄泥的李神轨,已经不成人样了。 人是还有一口气,不过等他醒来以后,回想起今日的遭遇,还能不能保持精神正常,那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刘益守在心中默默的给这位前任洛阳禁军都督上了一炷香。 在这个过程中,面色苍白的元子攸,始终都是一言不发。哪怕昨天晚上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喝多了的元子攸向李神轨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对方跟了自己,一定可以保住禁军都督的职务。 没想到今天就被尔朱荣疯狂打脸,而且是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给他。 “刘军师啊。” 尔朱荣站在河阳关的城墙上看着关外滚滚而过的黄河水,面色有些不好看。 “卑职在。” “你说,这洛阳城里的酒囊饭袋,是不是多了点呢?” 尔朱荣语气不善的问道。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 酒囊饭袋,很显然不是说的那些流民青皮,而是指的洛阳公卿勋贵们。 “大都督是说……” 刘益守佯作不知问道。 “你也是够滑头的。” 尔朱荣嗤笑了一声,他才不相信刘益守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呢。但怎么说呢,不进谗言的家伙,有时候的确不那么讨喜,可也不会沦为自己需要提防的那一类人。 以刘益守的立场来说,此时确实是不好接话。 难道让他说“洛阳公卿皆可杀”? “大都督,本王已经备下薄酒,还请赏光,请!” 元子攸谦卑的说道。 尔朱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元子攸,并未说什么,而是将头转过去对身旁的刘益守问道:“这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刘军师,你说本帅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回大都督,您可以在城墙上先看看风景,我去叫尔朱兆来将河阳关的城防控制起来。然后大都督再下令让贺拔岳守北中城,命高欢带本部人马在黄河南岸扎营,与城关互为犄角。 这样就不必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刘益守如同千年乌龟一般,回答得四平八稳。 没想到尔朱荣脸上居然露出好奇的神色,有些探究的问道:“此番布置深得我意,莫非你学过兵法?” 派人守住北中城,是为了防止后路被断,前出河桥扎营,是为了与河阳关互为犄角。那么尔朱荣今天就可以在城关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呃,都是卑职琢磨出来的,以前没看过什么兵法。”刘益守“如实”回答道。 踏马的,《三国演义》看一遍也知道是啥套路了啊,这有什么难的! 尔朱荣满意的点点头道:“事情要做,不过你现在好歹也是军师将军,凡事都不用自己跑腿。你不是组建了那个什么勤务纠察队么,让李虎带着我的信物去大营下令吧。 你去河桥那边跟尔朱兆说一声,大军入关!所有闲杂人等,全部缴械!” 尔朱荣森然下令道! “呃,大都督,里面有些兄弟,是于将军的亲信,还有些武僧是在下的亲信,那……” “那就不是闲杂人等了嘛,谁是闲杂人等,还不是你说了算?不是要建班底嘛,你现在就可以挑人了呀。” 尔朱荣哈哈大笑,用力的拍了拍刘益守的肩膀,十分亲热的样子,颇为出乎某人意料。 刘益守心中涌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 这尔朱荣,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客气呢?没理由啊。 他看不到的是,元子攸那张俊朗的脸,几乎要扭曲了,强压着内心的冲动,时不时就用愤恨的眼神盯着刘益守。 尔朱荣不讲道理,可以理解,谁让这厮手里有一支雄兵呢? 可是刘益守这个家伙,一点背景都没有,为什么好像很得尔朱荣看重一样? 他凭什么? 嫉妒和怨恨,还有难以启齿的恐惧,像毒蛇一样在撕咬着元子攸的内心。 …… 河阳关的都督府大堂里,已经摆满了各色酒菜。 新鲜的河鲤,当季的瓜果,草原而来的乳酪,各式各样的果脯,肉脯,鱼鲊。每样都是一小碟,由貌美的侍女小心翼翼端上来放到各个宾客的桌案上。 而先送上来的碟子,无论里面的菜肴有没有动过,都会被撤掉,换上新的。当然,从入席到现在,根本无人动筷子,因为尔朱荣没动,其他人就不敢动! 此时尔朱荣端坐于正位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告罪告罪,在下姗姗来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刘益守急匆匆的来到都督府大堂内,不好意思环顾四周。 坐在左边的,是元子攸,他姐夫李彧还有已婚的嫡亲二姐元季瑶,以及刘益守的“姘头”元莒犁。 坐在右边的,是尔朱兆,高欢,贺拔岳以及一个空座位。 想来那个座位就是留给自己的。 高欢跟贺拔岳只是孤身到此,吃完酒,还要继续去驻地执行军务。今天这顿酒,与其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尔朱荣把麾下几个山头介绍给元子攸。 而此时尔朱荣居然坐在主座上,而不是在两边列席!这就颇有些意味深长了。 看来,刚才李神轨被丢到黄河里“蹦极”的事情,给了元子攸极大刺激。 刘益守之前见到他的时候,这厮还一个劲的强调君威不可亵渎云云,等会一定要让尔朱荣俯首称臣。结果一个照面就彻底怂了,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某人在心中暗暗鄙视。 “好了,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席了。” 尔朱荣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 中国人就是这样,一般在饭桌上谈事情,就很容易把事情谈成。而在谈判桌上谈事情,那只能是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近年来妖后作乱,国势倾颓,河北一地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多亏有尔朱大都督挺身而出,这才能控制住事态。 如今尔朱大都督雄兵在手,入洛阳清君侧,扫除污秽,真是令人钦佩啊。来,在下敬大都督一杯。” 李彧举起酒杯,倒满之后,一饮而尽。 “好说好说,大家都是为天子做事嘛。对了,你是哪位?” 尔朱荣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像很好说话了,丝毫不见在城外的跋扈嚣张。 “在下李彧,王爷的姐夫,东平郡公李彧。” 李彧有些谦卑的说道。 尔朱荣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似乎心情不错。 很快,元子攸拼命的给坐在他身边的元莒犁使眼色,被逼没法子的元莒犁,只好倒了一杯酒,站起身款款而行,来到尔朱荣身边说道:“小女子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尔朱大都督是大英雄,我敬您一杯。” 元莒犁说话的样子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像是跟刘益守说话时那种刨根究底的强势。 “她是谁?” 尔朱荣似乎并未被美色所迷惑,有些不悦的问元子攸道。 “这位是在下异母姐,字待闺中。” 元子攸不动声色的说道,那意思就是:此女还是黄花大闺女,你要是喜欢就上吧,我完全不介意! 酒为色之媒,今天只要尔朱荣被元莒犁的美色所迷惑,他就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元子攸眼中露出得意的神色,看着眼前的好戏。 最好是尔朱荣急不可耐的将元莒犁扛起,然后到后院的卧房里面办“好事”办了,那就成了!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给我敬酒?” 尔朱荣直接将酒杯中的酒泼到元莒犁脸上,包括刘益守在内,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刘益守不是没考虑过尔朱荣色令智昏,拉着元莒犁就去后面的房间里面“办事”,他已经想好说辞,去劝说尔朱荣不要这么着急的就那啥。 可不要小看彭城王府第一美人的名头。 结果居然是……尔朱荣大怒! 这踏马的也太难伺候了吧。 回想了下,元莒犁的表演虽然比较僵硬,可也没有硬伤啊,更没有出言嘲讽尔朱荣。这位大都督是为何发怒? “大都督息怒,大都督息怒啊。小妹不懂事,妾身敬大都督一杯,千万别为了这点事伤身。” 看到情况不对,元子攸又被吓傻了,元季瑶只好站出来,走到尔朱荣面前敬酒打圆场。此时元莒犁也愣住了。连脸上的酒水都顾不得擦,退后躲到一边,那模样相当狼狈。 “你又是何人?” 尔朱荣质问道。 “妾身元季瑶,王爷亲姐,李彧之妻。” 元季瑶小心翼翼的说道。 尔朱荣板着的脸化开了,一把抓起元季瑶的手腕,就往后堂里走! 这一幕再度刷新众人认识,李彧眼中都要急出火来,却不敢贸然上去阻拦尔朱荣。 “刘军师,你还愣着干什么,带着那个娘们一起来,快点!” 已经要走出大堂的尔朱荣不耐烦的催促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益守身上,带着难以尽述的复杂意味。 这关我啥事?我都没说话啊! 嘴里已经被鲤鱼肉塞满了刘益守,有些懵逼的看着四周。只见自己这边,贺拔岳脸上带着坏笑,尔朱兆似乎想表达自己的善意,但那笑容看着又有些狰狞。只有唇红齿白的高欢,脸上的笑容僵硬,带着嫉妒跟羡慕。 “大都督好意,军师不可拒绝哦。” 贺拔岳给刘益守使了个眼色。 “呃,那我去了啊,马上回马上回。” 刘益守讪笑了一下,拉着元莒犁的手就离开了大堂,跟着尔朱荣的脚步去了。 李彧着急的想起身,尔朱兆却拔出放在身边的佩刀喝道:“大都督说让你们动了么!” 他声如雷吼,吓得已经起身的李彧又缩回去了。 “尔朱兆啊,有理不在声高,有话好说啊。” 远处传来刘益守的叫喊声。 贺拔岳差点没憋住笑,被一口酒呛得直咳嗽。 “啊,咱们吃菜,吃菜啊。” 缓过来以后,他指着还基本上没动过的菜肴对面黑如锅底的李彧和元子攸说道。 …… 被尔朱荣带到都督府的卧房里,刘益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这个地方名为“都督府”,然而因为河阳关的规模很小,这里就是守将住的地方,所以它真就是“都督府”而非“大都督府”。 卧房内间大概是守将居住的,而外间较小,只有一张床,估计是贴身的亲兵睡觉的地方。外人要进来,会先跟亲兵碰面,无论亲兵是不是睡着了。 “呃,益守啊,你这次功劳甚大,我一直都不知道要怎么赏赐你。 你看这元氏姐妹,颇有姿色。元子攸的庶姐应该还是处子,对吧,所以等会你在外面跟她好好玩,我在里面跟元季瑶好好玩。等玩完了一轮以后呢,咱们换着来。 反正这元子攸的庶姐以后要给我当妾的,今天就当我请你玩了,怎么样?” 尔朱荣脸上露出男人都懂的那种好色之相,轻轻的拍了拍刘益守的肩膀。 万般感受在心头,槽点太多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一个,这一刹那,刘益守竟然发现自己语言很贫乏。 难道真是因为我不够变态,所以常常与你们格格不入么? 第42章 叫你小子不戴帽子 每个人,在漫长的人生当中,都会遇到难以抉择的问题。 比如说今天早上的早饭是吃粥还是吃面。 比如说今天是上班摸鱼,还是直接请假在家炸鱼。 比如说游戏账号被封,是用老爹的身份证再办一个,还是用老妈的身份证再办一个。 虽然难以抉择,却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是刘益守遇到的情况,明显不同。 领导出钱,邀请你玩你的女…性朋友,要怎么接这一茬,还真是个令人头皮发麻的选择,尤其是在你领导还拎着刀的情况下。 “大都督,有些话属下说了可能您会大怒,甚至属下还会有性命之忧,可我还是不得不说。” 卧房里,刘益守双手拢袖,对着尔朱荣深深一拜。 这位手握雄兵,手下山头都是一方人杰的边地主帅,有些玩味的看着刘益守,似乎并不感觉吃惊,反而像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其实想想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都会拒绝的。 当然,这种拒绝,未必是不想上去试试,而是因为害怕!尔朱荣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你放心。” 尔朱荣欣慰的点了点头,拍拍刘益守的肩膀说道:“我绝不是试探你,今天这事吧,其实也是人多热闹点,一个人快活没什么意思啊。 你放心,此事我绝对不会介意。这元季瑶我虽然会弄回去当正室,但她也跟一般的奴婢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个形式而已。至于那个添头就更不用说了,元子攸当我没见过女人呢。” “可是元季瑶,已经嫁给李彧了啊,这会不会……” 刘益守小声问道。 “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啊!” 尔朱荣哈哈大笑道,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小子,你还太年轻”。 元莒犁沉鱼落雁之姿,在尔朱荣眼中,也不过是个“添头”而已。 可能在某些人眼里,这种美丽的皮囊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权力的附庸而已。等获得了权力,等成为魏国的主人以后,要什么没有? 刘益守心中了然,元子攸实在是太过于小瞧尔朱荣了! 元子攸是年轻人,激素分泌旺盛,可能有用不完的精力,是个女人就想玩!他以为他自己是这样,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以为只要是美色出马,尔朱荣就一定会入套! 他觉得一定会是这样。 然而,尔朱荣出自边镇不假,可边镇出来的,也不是人人都是色魔啊! 戎马半生,有蛰伏,有嚣张,有一飞冲天。说真的,尔朱荣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会缺美女么?就说现在,他要是执着于这一口,有无数美女给他玩,玩到肾衰竭!想要就能有! 刘益守终于弄明白尔朱荣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知道元季瑶是李彧之妻,还偏偏要对她下手了。 因为在尔朱荣心中,元莒犁除了那点美色还能提一提外,其他的,根本就“不值得”他去动手! 至少是不值得单独拎出来玩这一出。 “那你说说吧,看得出来你是挺有想法一个人。” 尔朱荣把哭哭啼啼的元季瑶丢床上以后,就再也懒得理她。 刘益守也看出来了,比起自己这样的“人才”,尔朱荣根本没把洛阳城内的元氏之人当人看。两相对比非常明显。 也许在尔朱荣眼里,阳城里的那些洛家伙,无论男女老幼,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远远比不上他自己的下属重要。 “大都督的意思是,很多禁忌的东西,我可以给,但你不能伸手要。 然而人的贪欲都是无穷无尽的,尝到了甜头,将来会不会出现大都督不想给,但下属也想要呢? 大都督的妻妾,若是在下染指了,将来欲壑难填之下,难免会产生怨恨之心。到时候大都督会如何看待在下,在下又如何跟大都督相处? 难道将来属下每一次办事,都要让大都督的妾室伺候才肯行动?现在要了女人,以后会不会要权势?谁能说得准呢,在下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刘益守满脸认真的说道。 听到这话尔朱荣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刘益守,你放肆!我让你玩是看得起你,你岂敢生出不臣之心?” “大都督,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再忠心的属下,若是有偌大的权力在召唤,而付出的代价又可以承受,那么相信任何人都会铤而走险的。 大都督想听实话,这就是实话。” 刘益守双手拢袖,对着尔朱荣深深一拜! “你知不知道,贺六浑(高欢)也好,贺拔岳也好,他们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尔朱荣冷着脸问道。 “大都督,您不妨找他们来问问,是不是这么想的,有没有说谎,一问便知。” 刘益守低着头,保持着双手拢袖的姿势答道。 如果尔朱荣真有那么天真,相信属下会无条件对自己一辈子忠诚,那他也真是活到头了。不,应该说他之前在边地的那些战绩,都是浪水打来的。 “带着那个女人,滚出去!” 尔朱荣花了几秒钟冷静了一下,深吸一口之后,指着房门的方向说道。 刘益守如蒙大赦,拱手道:“喏。” 他拉着元莒犁的手就往外走。 “对了,去门口守着,有人硬闯的话,杀无赦。哪怕那个人是元子攸。” 刘益守背后传来尔朱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 “喏!” 两人出了门,尔朱荣看着床上的“猎物”元季瑶,心情有些焦躁不爽的问道:“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 “啊!” 身后的卧房内传来元季瑶销魂蚀骨的呻吟声,但门口的两人,都无暇去脑补那些画面。 元莒犁眼神复杂的看着刘益守,满肚子的话,不知道应该如何说。 “其实刚才……如果你同意,起码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元莒犁带着些许无奈说道,她们在尔朱荣心中的地位居然如此之低,也是很有些出乎事先的预料。 “不不不,那种事情我完全接受不了。” 刘益守摇摇头说道,他发现这个年代的人阈值还挺低的,好像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认为是寻常而已。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元莒犁的眼中带着幽怨,现在这么把人吊着,还真不如像尔朱荣说的那样,放开了玩呢。 起码和喜欢的人一起爽过了! “只有想自我毁灭的人才自暴自弃,我有办法,只是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刘益守沉声说道,语速很快。 还不等元莒犁接话,元子攸就带着李彧急急忙忙的找了过来。他们身后,要紧不慢的跟着尔朱兆、贺拔岳、高欢三人,都有些看好戏的意思,神情姿态非常轻松,也不拦着元子攸等人。 哦豁,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刘益守恍然大悟,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接着!” 尔朱兆将刘益守的佩刀丢了过来,后者接住以后,伸出拿着佩刀的手,拦住了还要继续往前走的元子攸跟李彧。 “闲人止步。再往里走的话,人头落地哦。” 刘益守慢悠悠的说道。 “你!” 李彧走到最前面,来到刘益守跟前,脸都涨红了。 他身材高大,身高虽然只比刘益守高一点点,但体格却宽了不少,给人一种很压迫的感觉。 老婆被尔朱荣带到房间里面玩,如此奇耻大辱,只要是个男人就没办法忍! “啊!”“啊!”“啊!” 那扇门之后,元季瑶的呻吟声更急切了些,带着无限的快乐,感觉不太像是被强迫的了。 高欢等人脸上都有些绷不住,饶有趣味的看着李彧,眼中带着戏谑。 估计他们很想说:你老婆挺不错的。 元子攸愤恨的瞪了元莒犁一眼,那意思似乎是在说:现在被尔朱荣压在身下的为什么不是你呢? “李……兄台,你夫人正在跟大都督聊天,有些要紧事,不方便被人打扰。这里站好多人,也有点拥挤了,没什么好凑热闹的,都散去好么? 等会大都督事情谈完了,在下会去告知你们的。” 刘益守无奈的说道。 他还能怎么样,不加入就很好了,你还指望能阻止尔朱荣?你以为人家玩女人就只是为了玩女人? 这是政治! 尔朱荣这么嚣张,就是做给洛阳世家看的,做给元子攸看的! 这不是刘益守这个“无足轻重”之人,可以干涉的事情。 “如果不让开的话,人头落地的人,是你!” 李彧也抽出了半截佩刀。 他练过武艺的,真要干起来,能打两三个刘益守。 可惜,现在刘益守背后,站着的是数万边军虎狼,是六镇势力暂时依附的尔朱氏! 就算再来一万个李彧,刘益守也完全不虚。 “退后,要不然,我不保证你不会成为第二个李神轨!退后!” 刘益守低声喝道,身后的靡靡之音,更“豪放”了。已经不是简单的呼喊,而是夹杂着一些床笫间的乱语。李彧对那些话,甚至都还很熟悉! 李彧忽然感觉,自己夫人说不定现在……挺享受?对哦,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今日之后,应该会和离,然后被尔朱荣迎娶,接着元子攸登基,名义上掌控权力。“剧本”就这样走下去了。 没想到小丑竟是自己! 李彧拿着佩刀刀柄的手,无力垂下,佩刀滑入刀鞘。刚才充盈全身的无穷力量,复仇的火焰,冲冠一怒的爆发,都在此刻化为无形。 “告罪。” 他低声对刘益守说了一句,转身便走,不知道要去哪里舔伤口了。 众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情也有些转变,看戏的心思没了,多了点心有戚戚。人群很快散去,就只剩下刘益守跟元莒犁二人。 “李彧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他和二姐的感情还挺好的。” 元莒犁叹息了一声。 “就跟戴帽子的小白兔一样,戴着戴着,就习惯了。” 刘益守无所谓的说道。 “小白兔戴帽子?是怎么回事?”元莒犁想起当初刘益守一个劲的给自己讲各种故事,少女心性起来了,也是忘了场合。 “从前有个小白兔,他戴帽子。” “然后呢?” “没有然后,他被大灰狼打死了。” 刘益守懒得跟元莒犁哔哔哔的说一大堆废话,这妹子看着高冷,实际上是个话痨,总是喜欢穷根究底的。 “哼,你有了尔朱氏的千金,要当尔朱荣的乘龙快婿(典故出自王羲之)就忘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刘益守吓得魂飞天外,此情此景,是说这样事情的地方么?他连尔朱英娥的手都没摸过,怎么就要当乘龙快婿了啊。 好歹咱们也“坦诚相见”了,除了那活,其他该做的啥没做?你这么说良心不痛么? “唉,你这是越说越过分了。” 刘益守长叹一声,继续说道: “从前,有只小白兔在森林里散步,遇到大灰狼迎面走过来,上来就给了小白兔两耳光,说道:叫你小子不戴帽子,小白兔委屈的跑了。 第二天,小白兔戴着帽子走出家门,又遇到大灰狼。结果大灰狼又给了小白兔两个大嘴巴,说:叫你小子戴帽子。 戴帽子不行,不戴帽子也不行,思量了许久,小白兔最终决定去找森林之王老虎投诉。 说明了情况后,老虎说:好了,寡人知道了,这件事寡人会处理的,要相信朝廷嘛。 当天,老虎就找来自己的下属大灰狼,教育他说道:兄弟,你这样做事不地道,让老子很难办嘛。 说完老虎继续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教你一招,下次遇到兔子,你可以说:兔子,给我买块儿肉去! 他找来肥的,你说你要瘦的。他找来瘦的,你说你要肥的。这样不就可以揍他了嘛。 当然,你也可以这样说:兔子,给我找个女人。他找来丰满的,你说你喜欢瘦的。他找来瘦的,你说你喜欢丰满的。一样可以揍他嘛。” “狼也要睡女人么?”元莒犁疑惑问道。 刘益守无语凝噎,踏马的,你的关注点应该是在这里么? “那不重要。 听了这番话,大灰狼对老虎崇拜的五体投地,不料正在窗外给老虎家除草的小白兔听到了。 第二天,小白兔出门,又遇到大灰狼。 大灰狼说:死兔子,给我买块肉回来。 小白兔问:那你是要肥的还是要瘦的呢? 大灰狼听罢暗叫不好,话锋一转说道:那兔子,给我找个女人来。 小白兔问:那你是喜欢丰满的,还是喜欢瘦的呢? 大灰狼沉默片刻,抬手给了兔子两耳光叫嚣道:叫你小子不戴帽子!” 故事讲完,元莒犁看着刘益守的面孔,由面带微笑变成无限惊恐。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尔朱荣正站在刘益守背后,饶有兴致的听他讲故事。 “叫你小子不戴帽子!” 尔朱荣猛拍了下刘益守的头,直接朝外面走去。 “还不跟过来?你是没见过女人身子还是怎么的?” 发现刘益守朝着卧房内张望,已经走远的尔朱荣淡然的来了一句。 第43章 渣男诞生记 刘益守有种预感,似乎尔朱荣根本就不会入皇宫,甚至,他连洛阳都不会去! 入河阳关后,尔朱兆就带着尔朱家的契胡部嫡系,进到了河阳关内。 而跟着于谨和刘益守出洛阳的那些人,都被安排到了位于黄河北岸的北中城,准备进行整编,单独成军。 刘益守任主将,于谨为副将。那些武僧并无异议,倒是跟着于谨出洛阳的禁军宫卫,产生了内讧。 一下子又走掉了百人还多,现在这支所谓的军队加起来还不到两百。 要知道,尔朱荣可以给了一千的编制!补给给你拉满! 结果现在却缺人,真是令人唏嘘感慨,这年头没有根基背景的人,想做点事情太难了。 河阳关内的一间小石屋里,刘益守点着油灯唉声叹气。虽然受到了尔朱荣的看重,但是要做点自己希望的事情,还是有相当难得,更何况,怎么脱身也是个问题。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元子攸明天就会举行“登基大典”,新一轮的博弈要开始了。 他用清水在桌上写了“拯救”二字,凝视半天,又用手擦去,换来一声长叹。 “这满城的洛阳公卿,庸碌无为者甚众,但,他们和他们的家眷,全都该死么?连带着受难的那十万计以上的无辜者,也都该死么? 这次内乱间接造成的死难,不下百万之众,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一步步走近么?” 刘益守想起那句歌词“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该勇敢留下来”。 今日发生的事情,改变了刘益守的某些看法。尔朱荣心中藏着对洛阳公卿的极大不满,这不单单是权势操作,更有着长期以来的积怨情绪。 有句话叫“不吃他人苦,莫劝人大度”,六镇与洛阳的积怨,不是一日之寒,双方都没有化解的心思。刘益守没有立场去劝说准备拿起屠刀的人去放下屠刀。 一个想着用脑子继续愚弄对方卖命,而另一个则想着用刀将对方干掉,一了百了。 此外,在河北平叛的北海王元颢,现在带兵屯扎虎牢关的洛阳禁军首领费穆,洛阳城内尚且不肯就范的公卿勋贵,一步步磨刀霍霍的尔朱荣,这一个个的,没有好说话的人。 偏偏还都是脑子不太灵光那种。 至于尔朱荣下面的那些人,就更别提了,全都不是省油的灯。今后十年,北方大地会是他们的舞台和主场。 “阿郎叹什么气呢?你现在不是挺威风的嘛,今天的事情妾身可是听说了呢。”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女歌星”徐月华款款走来,那张妖精脸上带着微笑,有些勾魂夺魄。 徐月华左顾右盼,悄咪咪的关上门,然后凑过来在刘益守耳边说道:“阿郎,你猜妾身刚才看到什么了?” 她的样子就是来说八卦的,刘益守略一沉思,恍然大悟道:“难道你看到元季瑶进了尔朱荣的卧房?” 徐月华脸上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感慨道:“阿郎这脑子就是转得快。我看到元季瑶鬼鬼祟祟的,担心她对你不利,于是跟着她一路。 没想到她钻进尔朱荣的卧房,后来尔朱荣让亲卫离开了,我就悄悄的摸进去,结果就……” 徐月华将自己看到的跟刘益守说了一遍,左右不过是元季瑶主动献身,百般勾引,让尔朱荣很爽很快活满足之类的。 如果是元莒犁看到那香艳一幕,估计现在身子会软得走不动路,但徐月华在高阳王府里见惯了各种不堪入目的人和事,现在这点,不过是小场面而已。 她绘声绘色的描述,说得刘益守一愣一愣的。 真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女人,真踏马的会玩啊,比起来,尔朱荣反而成土鳖了。李彧也真是够惨的,早上的时候还是老婆被尔朱荣强上,结果到了晚上,变成了尔朱荣被他老婆强上了。 这世家的肮脏,各种套路,简直是一言难尽。 “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刘益守忍不住感慨道。元莒犁放得开,看来也是有传承的。 说起那种事情,元莒犁甚至比歌女出身的徐月华还要放得开,徐月华还是很注重情感交流的,毕竟,她在高阳王府里面已经见过了各种“酒池肉林”。 刘益守帅是够帅了,吸引她的却不是外貌,而是担当。 “你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刘益守有些怀疑人生,要说徐月华学某个女人一样来“献身”,他倒是可以理解。只可惜对方的样子,看着最多就是想跟他好好聊聊天。 “那当然不是,唉。” 徐月华叹了口气,一点都不客套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用的刘益守的杯子),一饮而尽说道:“新皇帝登基,说真的,我很不喜欢他们一家人。我觉得他们甚至还不如高阳王元雍坦荡。 元雍吧,他从来没说自己是好人,渣也渣得明明白白。而彭城王家的人,手段诡谲阴森,我不喜欢。我是来提醒下阿郎,一定要关注他们。 连亲姐姐都能送给外人侮辱的家伙,绝对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刘益守或许很聪明,多谋善断。但说到人心险恶,他的认识,绝不会比徐月华更深刻。 “哦,对了阿郎,今天有个年轻女孩,在向我打听你的事情。” 徐月华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年轻女孩?” 刘益守想了想问道:“腿很长那个么?冯小娘子?” “不可能,我见过冯家小娘啊,不是她。是个胡风女子,穿的衣服是我们常穿的青色圆领袍,但其他打扮很像是北地的风格。 而且她好像对你不怀好意。” 徐月华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 “不怀好意?我特么惹谁了?” 刘益守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一口一个我爹如何如何,看来家中势力很大啊。” 徐月华喃喃自语道。 难道是尔朱英娥?徐月华也认识她啊,不是她会是谁? “罢了,左右不过一个小娘子而已,不必当真的。” 刘益守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徐月华看了看刘益守那张又帅又满是正气凌然的脸,感觉那个女孩找刘益守是为了什么,只怕傻子都能看出来,只有某个人才浑然不觉。 或者叫干脆装傻。 “阿郎,你要小心些,边地女子,做事情很直接的。” 徐月华有些不放心,苦心劝诫道。 “区区一娘们而已,我背后有尔朱荣撑腰,我还怕她?她又不是尔朱荣女儿,你只管放心便是,哪怕她爹来了,我也完全不虚。” 刘益守把胸脯拍得啪啪响,表示完全不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破事。 “好吧,你是不知道,元莒犁在你不在的时候,一直跟我讨论谁做大谁做小。我当时就很想说,我怎么样不好说,反正她是绝对不可能做正室的,不过太伤人了,就没说出口。” 你们平时都说这个? 刘益守简直是怀疑人生。 不过徐月华能说出这番话,证明她能在高阳王府的这些年,有此等姿色还能保住贞操,靠的不止是躲躲藏藏。 “何以见得?” “元莒犁乃是元子攸之姐。元子攸是什么人,阿郎应该比妾身更清楚,他跟尔朱荣,以后一定是势成水火。甚至可以这样说,现在谁当皇帝,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阿郎要是明媒正娶元莒犁,那岂不是说明阿郎是元子攸的人?这跟自掘坟墓有什么区别。以阿郎的智慧,断然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奈斯,徐月华这人脑子很清楚,以后可以托付她做一些事情了。 至少她比后知后觉的元莒犁,比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冯淑鸢要有脑子多了。 刘益守在心中给徐月华点了个赞。 “最近你大概会很有时间,把源士康叫上,然后把尔朱荣赏赐给我的东西,全都兑现成黄金,包括赏赐的布匹。当然,宝石也行,什么轻便值钱,就兑换什么。” 这……是准备跑路么? 徐月华曾经也做过逃出高阳王府的梦,对刘益守这个说法很熟悉,简单点说就是“收拾细软跑路”。 “阿郎,你现在平步青云……然后就想着跑?” 这次刘益守来河阳关,徐月华就察觉到平日里那些偷偷觊觎自己背影的目光,消失了。具体是因为什么,不言自明。 “有备无患吧,我这个人,不喜欢把命运交给他人,交给世道。我的命,我要自己做主!” 在这个时代,什么人能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呢? 徐月华脑子里蹦出一个奇怪的问题,她看了看刘益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今日妾身说起做妾的事情……你好像没像上次那样反对,为何?” “有些事,我想通了。” 刘益守平静的看着徐月华,诚恳说道:“以前我认为,一定要我爱你,我才会跟你在一起。但是今日看到李彧竟然没有能力去保护所爱的妻子,我这才意识到,这世道,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保护自己女人的。 假如你以后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哪怕他肯为了你付出很多,最后也一定只能是悲剧。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跟了我。 哪怕我不能给你全部的爱,但至少我能给你安定和自在。 所以既然说到了这个问题,我只能告诉你,余生,我们互相照顾了。” 刘益守握住徐月华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诚恳说道。 “明明之前像个傻子一样,现在就这么会说了……” 徐月华有些羞赧的侧过头,完全不敢跟刘益守的眼睛对视,她怕自己会马上融化成一滩水。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正在徐月华考虑要不要过去紧紧抱着刘益守,然后两人做一点什么事情的时候,门被人敲响了。 “阿郎,我能不能进来呢,有点事情。” 徐月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麻利的钻到了床底下,床单正好将身子遮住。房间里很暗,如果不蹲下来看,很难发现人藏在那里。 某女的八卦之心,真是强到没边了! 刘益守长叹一声,走过去将门打开。果然是元莒犁,喝得醉醺醺的,不过衣衫倒是完整的,不像是被人侮辱过的样子。 “怎么喝成这样?” “今晚我要跟你睡,元子攸要我明日去陪尔朱荣睡,我不管了,你想办法!” 元莒犁一进来就抱着刘益守一顿猛亲,某人气得将她拦腰抱起,直接丢到床上。 “我说,你让我想办法,也让我说个话吧,你一直亲我还让我怎么开口?” 刘益守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说道。 “过来嘛,离那么远做什么?” 元莒犁媚眼如丝,斜躺着床头,十足X妇之姿。她今晚大概也没想着完好无损的出这个门了。 “蠢得要死,这点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 刘益守不耐烦坐在桌边,喝了一口水,似乎想起徐月华刚刚喝过,这算是间接接吻了吧?这些女人啊,一个个的闹心。 “带把刀在袖子里,去侍寝的时候,跟尔朱荣说,等你姐姐成婚的时候,你作为陪嫁,自然会进洞房伺候着。 如若不然,那就自尽,香消玉殒,谁也不便宜。 尔朱荣本来就不是急色之人,他只想要最后的结果。你能拖到那天,剩下的我想办法就是了。” “当真?” 元莒犁的酒瞬间就“醒了”,鲤鱼打挺般的从床上坐起来,毫无醉意。 你踏马的演技真是好! 刘益守轻抚额头道:“好了,回去睡。你不是我的妾室,被人看到了影响太坏。破坏了大事,最后没法捞你出来,你自己负责啊。” 刘益守有气无力的说道。 “好的好的,我这就走。” 元莒犁兴奋的在刘益守唇上深深一吻,刚想走,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声音。 “请问,是刘益守刘都督吗,我替我父亲来送东西的。” 哈?这么蹩脚的理由?有老爹让自己年轻女儿,深夜去给陌生的年轻男人送东西?这肯定不是亲爹啊! 你绝对是充话费送的! “呃,已经睡了呢,要不明日吧。” 刘益守随口敷衍道。 “刘都督,莫要让小女子为难啊。” 那声音似乎有些不依不饶的。 看了看这间小屋子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刘益守陷入了挣扎。 “呃,你先在床底下躲一躲吧。” 刘益守指着刚才徐月华躲着的地方说道。 元莒犁不疑有他,连忙钻进床底,却并未发生刘益守担心的事情,起码没有打起来。 某刘姓渣男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满是青春活力的异族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门口,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审视和打量。 颇有些奇怪。 “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爹让我把这把金刀送给你。” 女孩取下腰间那把黄金刀鞘的金刀,递给刘益守。 “你父亲是……” 刘益守被此女搞得一脸懵逼,天黑衣服又宽大,不太看得清身材,但脸蛋满是异域风情,很有一种野性美。 “他到时候会跟你说的,再会。” 那女孩露齿一笑,转身便走,一点都不含糊。 第44章 城里套路深 一张桌案,两个漂亮女人,大眼瞪小眼,颇似柴刀现场。 “其实这把金刀吧……” 刘益守想开口,就被两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瞪回去了。 “今天比一场,输了的,以后见面绕着走。” 元莒犁猛的一拍桌案说道。 你踏马在尔朱荣面前屁都不敢放,在老娘面前倒是强硬得一套一套的! 徐月华冷笑道:“好啊,唱歌跳舞,十八般乐器随便你挑,输了我跟你姓元!” “我们又不是卖唱的!” 元莒犁今天喝了点酒,也是豁出去了。 她凑过来在徐月华耳边嘀嘀咕咕半天,说得这位“女歌星”俏脸血红。 “你们元氏的人,怎么这样没脸没皮啊。” 徐月华啧啧感慨,元莒犁不以为意道:“你就说比不比吧。反正,我们以后不就是要干那事的,对吧?宠妾你说还能干啥?莫非你以为我还能成正室?你在把我当傻子吧!” 元莒犁毫不示弱的反问道,这倒是有些出乎徐月华预料。她原以为元莒犁会端着架子,没想到经历了某些事以后,元莒犁已经发现她这个元氏庶出的身份完全没鸟用。 甚至还很碍事。 “好啊,比就比!” 徐月华不由分说的开始解开腰带,二女像是比赛一样的脱衣服! “我说,再闹我走了啊,我把源士康叫进来看你们比。你们才是在把我当傻子。” 刘益守无奈的说道。 这两个女人明明是馋自己身子,找个借口就想推倒自己,表面上看是竞争者,实际上是一伙的。 诡计被识破,元莒犁和徐月华都露出尴尬的笑容,二人刚才在床底下商量的事情被揭破,现在衣服只脱了一半,简直无能狂怒。 “穿好衣服,说正事。” 刘益守虎着脸,将手里的金刀推到二女面前说道:“这玩意看似不像凡品,你说一个边地女孩莫名其妙送我一把金刀,是什么意思? 这刀只怕很贵重。” 这年头尚且没有“金刀驸马”一说,倒是有另一层意思。后来的“金刀驸马”,也是从那个意思引申而来的。 “这把刀,我好像见过,在皇宫里。” 元莒犁拿起那把金刀,若有所思说道。女人们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媚眼如丝”,现在就一本正经了。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似乎是挂在御书房里的,不过……” 元莒犁欲言又止。 “这,是不是先帝拓跋珪灭燕时,从慕容家缴获的?” 刘益守好奇问道。 元莒犁微微点头道:“极有可能,要不然不会出现在天子的书房里。 只是为何会出现在你手里,还让人想不明白。 元氏一族的人,绝对没有刚才那位小娘子那种打扮的,她肯定不是元氏中人。” 刘益守默默点头,看了看这把刀,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这把刀,可是象征着“城里套路深”的最高境界啊! 当年前燕宗室大将慕容垂,投降到苻坚这边后,后来就是被王猛用这把金刀套路了,留下了赫赫有名的“金刀计”。没想到这把刀还一直留着,辗转到了拓跋家的人手里。 不过很明显,拓跋家应该不是此刀的最后一站,后面肯定是被元诩交给了某个人。 “这把刀的主人,应该是并无恶意。” 刘益守若有所思道。 金刀,王猛,智计无双,王佐之才……刘益守似乎明白,背后之人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只怕这事还得严格保密,不能外传。 “今天那位小娘子来的事情,你们说漏嘴没关系,但是她送我金刀的事情,谁也不能说出去,知道吗?一不小心会死人的。” 看刘益守面色森然,二女都是心有戚戚的点头。 “好了,都回去睡。”刘益守大手一挥道。 这就走? 二女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甘心。俗话说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么…… “回去睡吧,明日元子攸登基,你们也不想我当软脚虾参加吧?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可是……” 我们怕你身边的妹子越来越多罩不住啊! 元莒犁和徐月华满心纠结,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 “没有可是,都回去睡,再闹以后不带你们玩了。” 刘益守下了最后通牒。 二女不甘心的走了,那眼神叫一个幽怨。 等她们走了以后,刘益守盯着手里的金刀,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这把刀,似乎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刘益守身边有人,而且肯定是认识的人,想拉拢他。 问题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尔朱荣首先就可以排除。 刘益守心中暗自揣摩,如果自己是合格的政治动物,看到尚未露出倾向的“猛兽”,会怎么选择? 急急忙忙的与之为敌?想都不想,上去就一棒子? 恐怕投石问路才是上策。 这把金刀就是投出去的石头。刘益守已经隐约猜到金刀的主人是谁了。这里头,似乎有一层不起眼却很重要的关系。他需要时间和机会去确认猜测。 当然,对方这一轮试探,只是个开始,而远远不是结束。送刀的妹子,只是推到前面的人,她背后站着的大佬,也未必是她的父亲。 果然,只要是个人,就会有他的立场啊。刘益守一阵阵的唏嘘感慨。 尔朱荣麾下的隐藏山头,似乎不少。如果按照历史记忆去“按图索骥”,到时候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刘益守有点明白为什么历史上尔朱荣死后,尔朱家没办法掌控大局了。 …… 这一夜,刘益守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元莒犁和徐月华这个两个勾人的大美女,并未出现梦中。 他在梦里,倒是看到了燃烧的洛阳城,遍地的尸骸,正在疯狂屠戮陌生人群的“鬼兵”,还有墙上“贴着”的一张张惊恐面容。 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低沉的呜咽,声嘶力竭的呐喊,咆哮,就像是跟在身后一般,如影随形。 从噩梦中惊坐起,刘益守才发现全身都被冷汗打湿了。 “感谢社会主义祖国母亲给我的疫苗守护,让肝炎,破伤风,天花远离了我。” 刘益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此刻天已经亮了,不远处黄河水的涛涛声如魔音灌耳,让你想不注意都不行。 出了门,上了城墙,就感觉背后一阵冷风。 “见到朕,为何还不行礼?” 元子攸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在身后,吓了刘益守一大跳。 他转过身,就见到对方穿着一身黑色带亮的丝绸袍子,上面镶嵌着金线,组成了极为复杂的美丽花纹,看上去绝非一日一夜可以赶制而成。 头戴白色纱帽,腰间黄色腰带,虽然并无装饰物,但看起来端正大气。不得不说,人靠衣装,元子攸打扮一下,倒是掩盖了身上的幼稚形象。 “王爷……现在,起码现在,我还不能称你为陛下,你也不能自称为:朕。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切莫玩笑。” 刘益守不卑不亢的正色道。 难道是因为“扶弟魔”元季瑶昨晚去“做鸡”,把尔朱荣伺候爽了,所以元子攸现在抖起来了? 刘益守百思不得其解,这家伙的自信到底来源于何处。无论怎么受打击,最后元子攸都能“迷之自信”,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以己度人,刘益守觉得如果自己是元子攸的话,现在估计都要给尔朱荣舔鞋子了,哪里像这家伙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难道人与人的差别,真有这么大吗? 刘益守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从心”了。 “今日是朕……是本王登基,会有很多朝臣来参加本王的登基大典。到时候,朕就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而你,什么都不是!” 元子攸又开始跟刘益守较劲起来。 “其实……罢了,你开心就好。” 刘益守无聊的摆摆手,转身便走。 他本来想说,如果元子攸说的那些真的会实现,那么,他姐姐元季瑶就是给尔朱荣当RBQ,也无法消除对方的怒火。 但转念一想,很多人就是这样,自己傻还不自知,你越是说他,他反而越起劲。这就是传说中的“永远不要跟XX争论,他们会将你拉到跟他们一个层次,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刘益守深以为然。 “你看你看,朝臣们来了!来了!” 元子攸激动的拉着刘益守的袖子,往女墙的缝隙里张望。 只见一辆又一辆华丽的马车,像是列队军演一般,前赴后继的朝着河阳关的方向而来。元子攸激动的说道:“前几天,胡太后就放弃了抵抗,躲到永宁寺里出家。她那几个面首,带着洛阳仅有的禁军,到弘农避难去了。 现在的洛阳城,根本没有大军驻守,唾手可得!本王只要去了,就是新一任天子!天予不取,必遭其咎!” 元子攸激动的挥舞着拳头,小有俊朗的面孔,都兴奋得扭曲起来,看得刘益守都想打哈欠。 元季瑶算是让狗白X了一夜,没起到一点作用,扶弟魔真是做不得啊。 刘益守在心中感慨道,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连一句“哦呼”都没说。 “你不相信本王说的?等会人来了,你就信了,都是中枢重臣!全都是手握实权的重臣,你懂个屁!” 看到刘益守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元子攸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挫伤,恨不得狠狠的扇对方几个耳光。 “其实吧,我是觉得……” “你闭嘴!本王不想听你说话,只想等会让各位大人来好好打你的脸!” 元子攸一甩袖子,转身便走。装X失败,让他本来很爽的心情,变得很不爽! 如果不是因为刘益守很受尔朱荣看重,他现在就想让人把这个长得过于英俊,把自己风头全抢了的家伙给宰了。 “是你让我说的,我要开口说,你又不想听我说,你到底想宝宝怎么样嘛。” 刘益守看着元子攸的背影,无语叹息道。 …… “尔朱都督,本王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司徒左长史王遵业,这位是中书郎王延业,他们都是朝中重臣,清流名望。” 元子攸兴奋的将他的亲信,太原王氏兄弟,介绍给尔朱荣。 不过这位手握雄兵的大都督,似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只是看在元子攸的面子上(或许也有他姐姐元季瑶殷勤伺候的份上),微微点头没有发作。 人到中年,气质高雅的王遵业、王延业兄弟,看到尔朱荣如此傲慢,脸上的笑容也消失,礼貌性的拱手行了一礼,似乎也不太瞧得起尔朱荣。 刘益守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微微点头。 之前就没看到元子攸的兄弟几个,很有可能,他们是分头行动,去联络朝中亲信去了。不然就很难解释,为什么元子攸还需要靠着自己的关系才能出洛阳城。 “大都督,这位是驸马都尉冯穆,他掌管了洛阳禁军一部。” 元子攸将自己的底牌介绍给尔朱荣听。 冯穆笑眯眯的给尔朱荣拱手行礼,看上去比王氏兄弟尊敬许多,但也带着淡淡的疏离。 尔朱荣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微微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人都到齐了么?到齐了就开始吧。” 尔朱荣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现在朝臣们都不在,就小猫三两只,你搞个仪式给谁看?还整这么多花活! 尔朱荣不动声色的盯着围在元子攸身边的那些或叫得出名字,或根本就完全不知道是谁的世家清流文士们,眼中杀意疯狂涌动。 只可惜元子攸兴奋极了,跟那些人热络的客套,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 刘益守看了看官道上扬起的烟尘,又有朝臣们陆续而来。 似乎元子攸的“表演”还未结束,也不知道他那几个兄弟到底是怎么在操作的,今日居然来了不少人。 河桥南岸的空地上,都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简直可以去开古代的“车展”。 这些世家勋贵们,似乎准备在元子攸登基完之后,就跟着他一起返回洛阳。 然后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后面该干嘛干嘛。 喜欢美食的就好好吃,喜欢小妞的那就好好搂,完全没有考虑过黄河以北已经是烽烟四起,葛荣继承了六镇风波的余波,然后玩得越来越大。 实打实的军队,都有几十万,号称百万! 这些人怎么还能安然若此? “哥,这些人好无聊啊,我们去黄河边钓鲤鱼吧。” 小叶子拉着刘益守的袖子说道。 “也是,我操这心干嘛。” 刘益守嗤笑一声,拉着小叶子就走,身后传来了元子攸和他亲信们的爽朗笑声。 金刀的含义 第45章 言出随法刘都督 当部分朝臣们来跟元子攸道喜的时候。 刘益守带着小叶子在黄河岸边钓鱼。 当这些朝臣拥立元子攸为新天子,开始举行“登基大典”的时候。刘益守身边的人已经多了贺拔岳跟尔朱兆等人,还有他们的相关下属。 当登基大典结束时,刘益守在黄河岸边组织的钓鱼大赛也差不多结束,几乎尔朱荣麾下所有排得上号的武将都参与了,一个没落下。包括高欢和他麾下那些左膀右臂们! 哪怕高欢很不喜欢刘益守,也不敢缺席这样的“政治活动”,要不然,他和他的亲信,会被尔朱荣麾下其他武将所孤立和排斥。 这些人不约而同的集体抵制元子攸登基,随便找了个借口开小差,听说刘益守带着人在黄河岸边钓鱼,就跑来凑热闹。 钓鱼是闹着玩的,打脸元子攸,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这些人内部虽然也有矛盾,甚至到了势成水火的地步,但在某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处于同一战线的。 结果到最后,给元子攸“捧场”的,除了必须在那里的尔朱荣外,其他人,都是元子攸找来的洛阳世家清流和勋贵。 而尔朱荣的手下集体缺席! 当然,这也是尔朱荣暗自默许的,就是要给元子攸一点颜色看看。从“登基大典”结束后元子攸那黑得发亮,如同锅底的脸看,尔朱荣的目的达到了,今日扳回一城。 …… “哥,鱼来了鱼来了!拉啊,拉啊!” 小叶子手舞足蹈的在刘益守身边大呼小叫的,引来一阵阵的低声嘲笑。果然,刘益守拉杆起来,鱼又跑掉了。 别说刘某人钓鱼的技术本来就不行,前世的时候,也只能在一池塘水,大半池塘鱼,伸个手就能摸到鱼的池子里钓鱼,还很勉强。就算他是个垂钓高手,被小叶子这么叫嚷一番,鱼儿早跑了。 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说的就是刘益守这种情况,到现在为止,他的鱼篓里,半条鱼也没有。而来得最晚的高欢,他手下的段荣很会钓鱼,几乎是一下子一条,杆杆都不落空。 “我的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刘益守叹了口气道:“你去找你小月姐玩吧,让我清静一下下。” 刘益守将听话的小叶子打发走了,顺便让她关注一下,有没有陌生女子来找徐月华,比如,那个送金刀的神秘少女。 等小叶子走后,贺拔岳不动声色坐到刘益守身边的石头上,低声问道:“元子攸今日来这么一出,完全是不给尔朱都督面子,兄弟你认为今日之事如何?” 贺拔岳问的事情,虽然没有说那么直白,但暗示已经相当明显了。元子攸之前都不吭声,现在却来了这么个“大戏”,尔朱荣见了,会怎么想? 这是元子攸在向尔朱荣展示自己的实力,也是在向尔朱荣表示:洛阳城外,你的力量确实无可匹敌。然而进了洛阳城以后,你那些力量,就用不上了! 毕竟,尔朱荣麾下大军,也就一万多精锐在这里。其他大军还在晋阳镇守,他总不能不管老巢!那么这一万多人,进了洛阳城,分散开来,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占地面积的精确测量单位,但后世在考古北魏洛阳城遗址的时候发现,这座古城,把外城郭,内城郭,金墉城和百尺楼,皇宫等地全算上,面积足足80平方公里! 一万多人撒到80平方公里的面积里,那才多少人? 在洛阳这个小笼子里,尔朱荣就像是被困住的猛兽一样,根本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元子攸今日,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尔朱荣:你是臣,我是君。 臣,必定要在君之下,而不能反过来! 这个道理,确实是不错的,可也得分情况,分时间,分场合! 贺拔岳、高欢、尔朱兆等尔朱荣麾下重要人物,他们聚集在这里,难道真是陪刘益守钓鱼?这鱼有什么好钓的,想吃能吃到肚皮撑爆! 贺拔岳问的问题,就是这些人久久不愿离去的原因。 “元子攸大肆张罗登基大典,这种事情,就是小孩耍大刀,小马拉大车,小个举大鼎,小斧砍大树!” 刘益守用了一个“大”“小”关联的排比句,说得贺拔岳一愣一愣的。 “然后呢?” “如此不智,尔朱大都督必定强势反击,甚至是……” 刘益守眯着眼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贺拔岳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刘某人,还真是敢说啊。对了,貌似这厮一直挺敢说的,还把侯景三两句话就给做掉了。 “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 尔朱荣怎么想,贺拔岳是管不到的。他在乎的是,元子攸现在狠狠得罪了尔朱荣,对他们这些将领有什么影响没有。 “如果尔朱都督问能否称帝,切不可鼓励,一定要坚决反对。如果尔朱都督问要不要杀元子攸,你就说都督一言而决,若真是犹疑不定,问刘益守即可。 你把球踢到我这里,等尔朱都督来问我的时候,我自会应对,无须你忧心。” 刘益守脸上的表情十分淡然,似乎根本没把这种山崩地裂的大事当成一回事。 贺拔岳松了口气,拍了拍刘益守的肩膀感激道:“我就知道兄弟你有办法,那我就听你的吧。” “好说好说,有什么事情推我身上就好,没有那么难的。” 刘益守大包大揽说道。 他这个人就是这点好,从来不把最麻烦的事情推给别人,所以无论是在圣明寺里,还是到尔朱荣军营里,肯定有人嫉妒他长得太帅,看不惯他太英俊太招女人喜欢。 但绝对没有人说刘益守做事情不地道。哪怕是高欢,也要承认,刘都督很会搞事情,而且只要他不想与你为敌,那么就一定不会把坑爹的事情扯到你身上。 至于他想搞死你的话,那么……侯景的例子已经摆在眼前了,那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贺拔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回到他所在的那一堆人群里,跟贺拔胜、达奚武等人商量着什么,声音很小,刘益守也无暇关注。 很快,一个穿着朴素,只是最常见的青色布袍,但看起来面容很和善的中年人,走到刘益守身边,对他拱手行礼道:“在下段荣,见过刘都督。” 原来是段韶老爹啊! 刘益守指了指身边的石头道:“请坐请坐,久仰大名。” 段荣坐下来,用打量的眼神盯着刘益守的脸,很久以后,才面露微笑,却笑而不语。 “段参军(段荣此时的官职的法曹参军,主管军法)看着在下许久,莫非是想招婿?” 刘益守笑着问道,那笑容很是诚恳,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岂敢啊,在下家中女儿都是不孝女,没有能配得上刘都督这种俊才的。” 段荣摆摆手,他倒是很想招刘益守这种女婿,或者换句话说,刘益守这种女婿,只要是眼睛没瞎的,谁不想要啊。 问题是自己配么? 德不配位,必有灾祸,这是很浅显的道理。段荣是个心性很开阔的智者,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刘都督今日在这里钓的不是鱼啊,你看,你鱼篓都是空的。” 段荣指了指刘益守身边空空如也的鱼篓说道。 “那倒不是,只不过饵咸钩直,哪里会有鱼肯上钩呢。” 刘益守话里有话,却又不肯说得太明白。 他放下鱼竿,看着段荣问道:“段参军肯定是想知道,如果在下入了洛阳城,应该如何行动,对吧? 毕竟,那时候你也要暂时作为我的下属,一起进城,对么?” “然也。” 段荣并不否认,虽然他那句话还有别的意思,既然刘益守不提,那他也就不多说了。毕竟,大家还不是很熟。 “入洛阳,虽然是在下的身体,但心思却是尔朱大都督的。在下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尔朱大都督的意志,如此而已。 到时候,段参军跟着在下就好。在下说往哪里走,段参军就往哪里走。 洛阳有歹人要袭击我们,也是先杀我刘某人。尔朱都督对我们不满了,要杀人,同样也是先杀我刘某人。 所以段参军完全不需要担心,只要你按在下的吩咐行事,那么功劳有你的份,麻烦没你的份,我这么说,应该是非常清楚了吧?” “段某受教了。” 段荣恭敬的给刘益守行了一礼,对方那番话,可谓是绵里藏针,暗暗警告段荣不要将一行人的作为泄露出去。 至于泄露给谁,除了跟段荣是连襟的高欢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对了,与洛阳世家交涉的内容,属于军机大事,若是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段参军与高都督交好,而高都督交游广阔,人多眼杂。 万一段参军晚上睡着了多说了些不该说的,被不该听的人听到了,我刘某脖子上这脑袋,有些危险啊。” 刘益守啧啧感慨了一番。 段荣乃是人精,岂会不知刘益守想说什么。他拱手道:“刘都督放心,去洛阳之后,在下会片刻不离都督身边,住也会住在同一间院子,并且闭门谢客,这些请都督放心,段某自有分寸,不会因公废私。” “那我就放心了,有段参军这样老成持重的可靠之人在,相信刘某这差事会办得很顺利的,那就有劳了。” “都督客气了,客气了。那在下告辞,都督请继续垂钓。” 段荣拱手告辞,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所有事情。 他又不是傻子,这差事明显是尔朱荣点过头的,万一不小心,那不是高欢兜得住的。段荣又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犯浑呢。 好处几乎没有,风险却大到没边了。高欢跟他毕竟只是连襟啊,又不是他儿子! “好了,垂钓结束了,清点一下鱼有多少。等会在下跟尔朱都督说一声,看能不能把今日垂钓也当成军务,谁钓得多,谁的军功就多。成了的话,你们不必感谢我,当然,若是没成,大家也有鱼吃,不是两手空空,对吧。” 刘益守举起一只手慷慨激昂的说道。 四周提着鱼篓的众将都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欢呼,不少人都大吼大叫,给刘益守喝彩。 他们并不在乎这点小恩小惠。 但刘益守这个人做事情很地道,大家今日被元子攸摆了一道心里都很不爽,钓鱼本身就是在偷懒。要是能赚点军功,那真是再好不过。 就算不成,也没什么,他们心里又不是没有B数! 万一成了,岂不血赚? 这刘益守虽然年轻,做事很老道啊。 很多人都在心里高看了刘益守几分。 “大哥,我看那小子鱼篓里是空的,他不是白来了?” 身材高大的彭乐小声在高欢耳边嘀咕道。 你们这些人就摸了条鱼,可你知道刘益守得到什么了么,还两手空空? 蠢货! “你懂个屁。”高欢长叹一声,满嘴苦涩。 …… 元子攸惹出来的巨大动静,暂时消停了。他那些从洛阳而来的世家大族和显赫勋贵们,似乎信不过尔朱荣。他们在河阳关外独自扎营,坚持不肯入关。 而尔朱荣也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把河阳关城关大门关死,两边可谓是泾渭分明。 刚刚入夜,贺拔岳正打算动身返回驻地北中城,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漫不经心的走进石屋里。 “大都督!” 见是尔朱荣来了,贺拔岳连忙行礼。 “元子攸今日让我难堪,实在是睡不着觉啊。” 尔朱荣感慨了一句。 贺拔岳连忙把门去关好。 “这洛阳世家中人,目中无人,庸碌无为。国家变成这样,他们难辞其咎。 你说,如今洛阳已经无险可守,我若是带兵入城,杀元子攸,自立为帝,如何?” 尔朱荣用低沉的语气问道,眼中有寒芒闪过! “大都督,万万不可啊!” 贺拔岳吓得差点给尔朱荣跪了。 不,他也是对言出随法的刘益守佩服得要跪了! “起来再说。” 尔朱荣将贺拔岳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说道:“此事我亦是犹豫不决,所以才来问你们的意见。 刚才我去问高欢,高欢说元氏不杀不足以显示我军之威严,劝我杀光洛阳城内元氏,并登基称帝。我倒是觉得他说得言过其实,所以想听听你到底怎么想的。” 贺拔岳想起刘益守交代的话,连忙说道:“若是说起我军之中谁最是目光深远,足智多谋,那非刘益守莫属。 况且他毫无背景,身后亦是无人,别人不敢说的话,他定然是敢说的,绝不会私藏。大都督何不找刘益守询问一二?” 这倒是提醒尔朱荣了。反正他也听出来贺拔岳不想自己称帝,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于是尔朱荣点点头道:“言之有理,那我先去找他问问再说。” 说完,尔朱荣也不客套,直接开门离去,他走后,贺拔岳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特么的,风暴将起啊!贺拔岳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