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退婚 “凤妤的及笄礼好生热闹,听说安远侯夫人都来当主宾,凤妤蠢笨如猪,又骄纵蛮横,凤家怎敢如此高调?” “人家蠢笨又如何,凤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凤妤的未婚夫又是新科探花郎,游街那天多少姑娘看得芳心暗许。” “姜杨真是一表人才,俊美无双,竟要娶目不识丁,又是粗俗野蛮的凤妤,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咯。” “大伯是吏部侍郎,父亲是武德将军,母亲是首富之女,未婚夫是新科探花郎,凤妤名声是差,可她命好啊。” 城南凤家,高墙红瓦,门口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院内亭台楼榭,绿柳红花,九曲回廊幽深蜿蜒到内院深处,雅致秀美,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南方庄园。 凤家大爷凤长林是吏部侍郎,育有一儿二女,二爷凤长青是武德将军,育有两女,老夫人尚在,兄弟两人并未分家。 “退婚?”凤大夫人失态站起,错愕地看向堂中身穿湛蓝锦袍的少年,那少年生得极好,玉面薄唇,文质彬彬,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是荒诞至极。 “对,我要和凤妤退婚!”姜杨立于堂中,不卑不亢,呈上自己的庚帖,奉还信物,“还望凤家准许。” 满堂宾客哗然,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到凤妤身上。 凤妤身着烟沙碧罗百花裙,裙裾上的石榴花栩栩如生,双髻以珠花点缀,淡雅清爽,戴着一支玉兰花缠枝金步摇,镶嵌明珠,盈耀生辉,肤白胜雪,艳若海棠。 她手腕上戴着圆润鲜艳的珊瑚手钏,更衬得她玉骨冰姿,皓白如雪。 及笄礼上遭人退婚,简直是奇耻大辱,宴会办得多热闹,如今就多尴尬。 “今天是妤儿的及笄礼,尚未礼成。你们自幼定亲,青梅竹马,即便是你想退婚,也得分轻重缓急,你还是新科探花郎,饱读诗书,却做出如此荒诞之事。”凤老夫人转动手腕上的佛珠,目光如炬,勉强维持着体面。 宾客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姜杨作揖,还未出声,被姜夫人拦住,她扬言说,“老夫人,这是我们母子第三次上门退婚。三姑娘痴恋我儿,不肯退亲,我们也被逼无奈,才会在及笄礼上重提旧事。三姑娘,我儿寒窗苦读十几年,学富五车,你目不识丁,粗鄙野蛮,如何作配,何必污了自己的名声,令人耻笑。” 凤妤的大丫头秋香急怒交加,正要叱喝,被凤妤眼神制止,凤妤脸色雪白宛若一尊玉娃娃,无辜懵懂,面露痛色,我见犹怜,凤家亲友见状,怒不可遏。 “你们母子当初一穷二白,全靠武德将军接济,送学堂,聘名师,教于科举,你才能高中探花,如今却忘恩负义,在他女儿的及笄礼上悔婚,怪不得人家说负心都是读书郎,都是你这种人,败坏了读书人的名声。”富态贵气的安远侯夫人慢条斯理地嘲弄着,旁人听到后也纷纷露出鄙夷的目光。 姜夫人看安远侯夫人珠光宝气,又倨傲威严,不敢顶嘴,又提起凤妤死缠烂打,不肯退婚,姑娘家的名声如何经得起编排。 姜杨看向凤妤,他和凤妤也曾有过一段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时光,凤妤又生得花容月貌,家财万贯,少年爱美色,也曾心动过。可再心动,也及不上他的前程。 “凤妤妹妹,你我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知道你心悦于我,非我不嫁,可你我确实不相配,你再苦苦相逼,我也不会妥协,别再痴心妄想,我是不会娶你的。”姜杨把话说绝了。 凤妤拽着手绢,脸色涨红,说不清是羞愧难当,还是怒不可遏,一时竟红了眼,姜杨这一席话于她简直是羞辱,又诛心。 “姜杨,你休要胡言!”老夫人拍案而起。 几名武将家眷气不过纷纷指责姜杨,姜夫人自是护着儿子,双方对骂起来,整个场面乱糟糟的,凤妤低头擦拭眼角,时不时咳嗽几声,她手绢掩嘴,咳声压抑,断断续续地掩盖在她们的吵架声中,姜夫人翻来覆去无非是嫌她蠢笨,配不上姜杨。武将家眷们骂姜杨忘恩负义,车轱辘话来回说,凤妤咳嗽间,懒懒地打个哈欠,泪花闪烁,旁人见状以为她伤心垂泪,越发同情。 姜夫人舌战群妇,渐落下风,倏然扑到凤妤面前。 “三姑娘,你高抬贵手,放过姜杨吧,世上好儿郎多的是,凤家一定能为你在再觅佳婿,你就不要再缠着他。”姜夫人说到激动处,骤然在凤妤面前下跪,“我求求你了,放过他吧。” 众人皆惊,她这一跪,事情就闹大了。 凤大夫人想要阻拦已来不及,她还来不及跪下,凤妤倏然捂着心口,痛楚难忍,昏迷过去了。 “姑娘!”秋香大惊,慌忙扶住凤妤,“好歹毒的恶妇,我家姑娘若有三长两短,你拿命来赔!” 凤妤昏迷,堂内乱成一团。 凤妤被秋香等人扶着出正堂就恢复意识,秋香知道自家姑娘装晕,早就屏退其余人,凤妤身边只有秋香和春露。 “姑娘,你别难过,等二爷和夫人回来,定会给姑娘再寻一门顶好的亲事。” “及笄礼上遭人退婚,我对姜杨情根深种,不知廉耻,死缠烂打,这名声怕是找不到什么好亲事。”凤妤脚步轻快,脸色难看至极,大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凤家二房已有一名富可敌国的镇北侯府准长媳凤姝,就只能出一个蠢笨,鲁莽,低嫁的凤妤,姜杨本是一个好选择。 “姜杨胡说八道,姑娘和他数年未见,哪有什么情根深种。” 秋香想到凤妤名声尽毁,难过得哭出来,凤妤临湖而立,秀眉微拧,姜家母子退亲一事,她从不知情,祖母并未告知,应是琢磨着过了及笄再谈此事,谁知姜杨却等不及。 “姜杨秋闱高中探花,前途一片光明,可他仅是探花郎,还没安排差事,姜家又无根基,我父亲是武德将军,大伯是吏部侍郎,他十年寒窗高中探花,是昏了头,还是疯魔了,敢在我的及笄礼上大放厥词,得罪我们凤家?” 第二章 少女凤妤 “对啊,为什么?”秋香忘了哭,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姑娘,他疯了吗?” 凤妤淘气地眨眨眼,灵动狡黠,“他会的!” 春露说,“姑娘可以让大爷为你主持公道,他官大,定能想到办法。” 凤妤一笑,“大伯是吏部侍郎,想要给姜杨使绊子很容易,可坏就坏在,姜杨和凤家刚结怨,若是大伯报复,必然遭人非议,他为人板正,断不会公报私仇。” “那姑娘就白白被他欺负了?” 凤妤莞尔,问她们,“你家姑娘在京中是什么名声?” 春露默不作声,秋香尴尬挠头,清清喉咙,“目不识丁,野蛮粗俗。” “这不巧了嘛,野蛮人,就得做野蛮事。” 凤妤吹了声口哨,慵懒,又俏皮,她的仇,她喜欢自己来报! 姜府也在城南,离凤府不算远,是一座三进院,比邻闹市,门口种了两株银杏树,隔一条街道就是花鸟市场,再往东就是京城出了名的望江酒楼。 两年前,凤家随凤长林升迁搬到京城,姜家母子也进京备考,母子两人一穷二白。姜林氏开口问凤长青借钱置办房产,当年凤长青和夫人急着赶赴战场,这事就交给了凤姝和凤妤来办。 凤姝找了一进院,姜林氏嫌小,京城寸土寸金,凤姝想着他们备考,只有母子二人,一进院足够住了。谁知道姜林氏不满意,凤姝想着凤妤和姜家有婚约,府邸或许是日后妹妹的家,所以带凤妤来置办。 凤妤贪图方便,选了这座三进院,姜家母子还算满意,当年置办院落时,花了一千五百两,凤妤让姜林氏写了欠条。姜林氏推脱几次,凤妤态度坚决,她终究是写了欠条,也按了手印。 这日热闹了,一群家丁拉着横幅在姜府门前喊着姜家欠钱不还,天理难容。家丁们声声洪亮,而姜家却府门紧闭,无人进出。辰时正是街上最热闹时,商贩走卒,来往行人都被吸引了目光,有人询问怎么回事。 带头的壮汉回答,“姜林氏欠了凤家一万三千两,抵赖不还,三姑娘催我们一日之内要到银子,我们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姜杨悔婚,大闹凤妤及笄礼一事早就传开,围观群众乐得看热闹。 “欠债不还,天理难容,姜杨还钱,别当孙子!” 整整齐齐又洪亮的声音,隔着两条街道的望江楼都听得到,这是京中王孙贵胄们最喜欢的宴客之地,消息传得飞快。 望江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楼高三层,客似云来,达官贵人,王孙贵胄们都喜欢在望江楼宴客,这条街道有客栈,酒楼,胭脂首饰店,也有成衣锦缎店等等,客流极大,姜家离望江楼本就不远,壮汉们声音洪亮,早就引起了食客们的注意。 临街观景雅间里,几名锦衣公子在觥筹交错间笑谈起凤妤和姜杨的恩怨。 “凤妤是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啊,竟然聚集家丁催债,闹得人尽皆知,真是粗俗。” “听说退婚后她投湖自尽,命倒是挺硬的,如今是大彻大悟,因爱成恨,得不到就毁了探花郎,真真是恶毒。” “这像是她做出来的事情,我要是探花郎,也不想和她成亲,时而柔弱似水,时而粗暴狂妄,我看是脑子不太好,她还曾把林萧踹到湖里,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凶悍粗鄙,还装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林萧,你是怎么得罪她,还被她踹到湖里?” 林萧眉目阴鸷,酒杯重重砸在桌上,“闭嘴,谁提凤妤,我揍谁。” 几名锦衣公子噤若寒蝉,不敢再说。林萧是兵部尚书次子,年方十八,身量颀长,体格健硕,从小练武。在京中横行霸道,性子骄纵,喜欢武力粗暴解决问题。在学院里被弱不禁风的凤妤踹进湖里,风寒六日,简直是奇耻大辱。 众人就等着看好戏,都想着看林萧怎么报复凤妤,谁知道他竟咽下这口气,既往不咎。 “凤妤是武将之后,有点蛮力也是正常,林萧那天自己没站稳掉湖里的,也不是她踹的。” “李鹏飞,你听不懂人话是吧?再说揍你!”林萧眉目阴鸷,额头青筋暴跳,众人不敢再提此事,林萧一手按在腰间,凤妤踹他那一脚,腰腹淤青整整十日,差点把他五脏六腑都踢碎,他哪是被踹到湖里风寒六日,分明是挨了一脚爬不起来,提起凤妤,淤青处仿佛还隐隐作疼。 “行行行,不提了,我自罚一杯。”李鹏飞举手讨饶,自罚一杯。 “小爷早晚会找她算账!”林萧冷哼,咬牙切齿,凤妤这臭丫头,等着瞧吧! “听说她投湖自尽后,缠绵病榻,凤家都要准备后事,估计都不用你找她算账,她就一病呜呼了。”李鹏飞幸灾乐祸地放下酒杯。 “竟有此事,她那么喜欢探花郎?”林萧往栏杆处一歪,嫌弃地吊着眉梢,“人蠢,粗俗,眼光也差,早死早投胎吧。” “寻常女子在及笄礼上遭人退婚,谁还活得下去?早就没脸见人,何况她又那么喜欢姜杨,被意中人嫌弃成那般,她怎么还有脸活着?”其中一人附和着林萧和李鹏飞,还殷勤地给他们倒了酒。 林萧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厌恶中又透出几分不爽。 李鹏飞‘咦’了声,探头出去,看着对街的玲珑妆,这是一家集布匹,成衣和胭脂,首饰于一家的老牌店面,备受京中少女贵妇们喜爱。 李鹏飞笑了,“那不是缠绵病榻,应该容颜憔悴,终日垂泪的凤妤吗?” 她不仅没有缠绵病榻,容颜憔悴,反而身穿一件流光溢彩的孔雀翎披风,色泽光丽灿烂,炫彩张扬,领口一圈狐狸毛更衬得凤妤肤若凝脂,艳若海棠。发髻上佩戴着一支石榴花簪,明珠坠流苏,贵气逼人,浑身上下就三个字,不差钱! 凤妤母亲是江南首富苏明独女,嫁于凤长青时有七船十车的嫁妆,羡煞旁人,凤家曾被贬到宁州,可再落魄都没缺过钱。 第三章 欠债还钱 雅座里的锦衣公子们刚嘲笑过凤妤无脸见人,就该缠绵病榻早死投胎,如今诡异地沉默了。 林萧拍桌而起,凭栏而立,“她有病吧,遭人耻笑成这样,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 “这不就是凤妤嘛,总是暴发户的做派。” “她可真是厚脸皮,这也敢出门?” 凤妤不仅敢出门,还大肆购物,买了一车的绫罗绸缎和胭脂首饰,秋香带着几名丫头把东西搬运到车上,玲珑妆的掌柜提着大包小包殷勤地送她出门,毕竟凤妤来一次,就顶他十天的生意。刚围观过姜府那轰轰烈烈催债的百姓们也艳羡了。 凤妤是真有钱啊! 姜家母子也不知从哪听闻凤妤就在玲珑妆,冲来理论,姜林氏看到珠光宝气的凤妤,七窍生烟,她派人在门前催债,闹得满城皆知,母子两人颜面无存,始作俑者凤妤却容光焕发,一掷千金,她身上这件孔雀翎披风就是稀罕物,宫中贵人都未必能有,姜林氏恨得心口灼痛。 “凤妤,你为何教唆旁人上门毁我母子名声?” 秋香见她气势汹汹而来,侧半身挡在凤妤前护着,扬声骂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来为难我们姑娘,可笑不可笑?” “我和凤妤说话,哪有你这奴婢插嘴的份儿?”姜林氏目光在秋香身上转,凤妤身边的大丫头,穿戴都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好,更是令姜林氏眼红。 凤妤轻轻拉开挡在前面的秋香,往前两步,秋香警惕地跟了两步,母鸡护小鸡似的提防着姜林氏,凤妤的美人眼顾盼生辉,又懵懂无辜,“你欠债,我催债,怎么就毁你们名声了?” “你父亲分明说过,这笔钱不用归还,你出尔反尔,可问过他了?”姜林氏有恃无恐,闹街上围观群众甚多,姜林氏做出伤心状,博路人同情,“武德将军见我们母子生计艰难,这才施予援手,并叮嘱过我们,这笔钱不必归还,两家退婚,凤妤就拿出欠条逼迫,分明是不把武德将军的话放在眼里,不敬尊长,置武德将军的名声于何地?” 凤妤笑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环顾指指点点的路人,微微蹙眉。 欠钱的都是大爷! 姜杨见状,彬彬有礼作揖,“凤妤妹妹,退婚是我一人作为,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认错,凤叔赠予的银子在这几年备考中已全花了。当年凤叔也承诺过不必归还,我和母亲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没有营生,为了供我读书,母亲辛苦织布,维持生计,在家也吃糠咽菜,凤妤妹妹从小锦衣玉食,又怎么知道我们的艰辛。你处处相逼,无非是想挽回这门亲事,可我们真的不合适,还请凤妤妹妹另觅良缘。” 楼上雅座看热闹的锦衣公子们纷纷大笑。 “这凤妤逼人还钱,原来是想挽回婚事啊,她还要脸不要?” “这探花郎也是倒霉,被凤妤看上,这是要用钱逼探花郎就范,啧,凤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林萧凭栏而立,满脸讥诮,恶毒地说,“就姜杨这体格,凤妤一脚就得见阎王,她图什么?” 围观路人也纷纷嘲弄凤妤不知廉耻,为了挽回婚事,竟做出如此不敬尊长的事情。 秋香气得想要挠破姜杨那张虚伪的脸,“啊呸,姜杨,你这伪君子,给我们姑娘提鞋都不配,你这嘴脸,真是令人作呕。” 姜杨仍是维持着探花郎的风度,以退为进。 凤妤生得极美,尚且年幼,稚气未脱故作懵懂时,显得十分娇憨,她无辜地问,“各位婶娘叔伯,凤妤不知柴米油盐价,姜夫人母子二人,十一年花了一万三千两,竟然还要辛苦织布,吃糠咽菜,一万三千两很少吗?” 姜林氏和姜杨脸色瞬间大变。 一名粗布妇人双手叉腰,“我们一家六口,一年也就花费百两,十年也就一千两。你欠了凤家一万三千两,还吃糠咽菜,织布维生,骗谁呢?” “凤妤姑娘,一万三千两能养活一家四口上百年啦。” 凤妤瞪大了眼睛,夸张地捂住樱桃小嘴,“这么多啊,糟糕,父亲被骗钱啦!” 雅座上围观的林萧,“……” 秋香恍然大悟,气愤大喊,“原来是你们母子不要脸,年年都来凤家骗钱,真不要脸,还敢说我们姑娘痴恋你,我家姑娘放着穿金戴银的日子不过,要和你吃糠咽菜,她脑子又没坏掉,你们才是贪婪无耻。” 路人们态度大变,都纷纷指责姜林氏和姜杨贪婪,姜杨和姜林氏羞愤欲死,姜杨凶狠地瞪着凤妤,“凤妤,你欺人太甚!” 他挥手打向凤妤,秋香和两名丫头早就警惕着,都上前挡住,凤妤也后退两步,却踩到一颗珠子,倏然往后滑倒,摔在地上。 “姑娘!”秋香正挡在凤妤面前,回头看到凤妤摔倒,慌乱中推开姜杨。 凤妤也是倒霉,往后摔时,磕在玲珑妆门前的花坛边上,头昏眼花,一直戴在手上的珊瑚珠手钏断线脱落,珠子散落一地。 秋香倒吸一口气,当场愣住了。 楼上雅座看戏的林萧看到这一幕,暴躁地踹一脚栏杆,转身下楼,李鹏飞伸头往下看,“林萧,这凤妤姑娘一推就倒,弱不禁风,她真一脚踹你落湖啊,是不是你在造谣?” “放屁!”林萧头也不回跑下楼。 姜杨也没想到凤妤竟摔了,正要嘲弄凤妤,刚刚说话的妇人上前几步,“你还是新科探花郎,欠债不还,还当街打人,这种人怎么配当我们父母官?” “探花郎欠债不还,当街打人啦。”一名孩子大呼,一传十,十传百。 姜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出了一身冷汗,惊慌失措地辩解,“是她自己摔的,我没打她,是她自己摔的。” 两名丫头已扶起凤妤,一贯护着凤妤的秋香蹲下来捡地上掉落的珊瑚手钏,急得额头上全是汗水,珠子掉落一地,有一颗还掉到人群里,秋香趴在地上去捡。 第四章 谢珣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随行丫头喊着凤妤,转头去找秋香,“秋香姐姐,别找珠子了,姑娘出事了。” 秋香头也不回,爬过去捡到最后一颗珠子,确定无误后全揣到怀里,急忙去找凤妤。 凤妤天旋地转,扛过一波晕眩后,倏然睁开眼睛,那双素来含笑,无辜又懵懂的眼眸,寒芒乍现,如冰雪冷厉,又透出几分戾气,小丫头心惊肉跳,分明是自家姑娘,怎么感觉变了一个人? 凤妤听着耳边七嘴八舌的人说探花郎当街打人什么的,戾气更浓,秋香揣着珠子跑回来,凤妤目光扫了过来,秋香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说,“小……姑……姑娘,姜杨在及笄礼上退婚,欠债不还,还恼羞成怒……动……动手打您!” 姜杨擦汗,辩解说,“我没打,是她自己摔的。” “就……就……就是你打的!”秋香粗声粗气地喊,碰上凤妤的目光,又垂了下去。 凤妤烦躁地解开披风,丢到离她最近的丫头身上,丫头被披风砸到连连后退,吃力地抱住披风。凤妤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走向姜杨,姜杨触及到她的目光吓了一跳,凤妤明明是温柔无害的小白花,此时此刻,目光如刀,浑身弥漫着一股可怖的压迫感,像是战场上踏过尸山血水的将军,如利刃朝他直面而来。 李鹏飞追随着林萧下楼来,拨开人群,一边还聒噪地说,“凤妤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还真能踹你进湖里,我怎么就不信……” 他话音还没落呢,就看到凤妤抬腿,在姜林氏的尖叫声中,一脚把姜杨踹飞了出去! 李鹏飞目瞪口呆,“我信了!” 林萧看到探花郎口吐鲜血,默默往后退一步,摸了腰间还未褪去的淤青。 真疼! 凤妤不耐地捏了捏眉心,看姜杨烂泥似的躺在地上,眼神鄙夷又厌恶,她一语不发长袖轻拂离去,秋香和一群丫头紧随其后。 皇庭内院里,红墙碧瓦,巍峨雄伟。 内侍在青石铺成的宫道上疾走,仓促急乱进了养心殿,噗通跪地磕头,殿内徐公公见状冷着脸下来,“万岁爷正在休息,什么事慌慌张张,仔细你的脑袋。” “三皇子把小侯爷打死了!”内侍几乎哭出来。 徐公公冷汗瞬间下来,匆忙转身回禀。没一会,内殿里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内侍跪爬到边上,匍匐在地,余光只看到一片明黄衣袍闪过,皇上外袍都来不及系好,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养心殿,连銮舆都不坐,可见事态严重。 镇北侯谢渊是燕阳战神,手握是四境军权,谢家军更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周边附属国闻风丧胆。侯夫人是林阁老嫡长女,侯府有三子一女,长女宠冠后宫,乃是谢贵妃,谢珣和谢贵妃一母同胞,是镇北侯唯一的嫡子。 御林苑外跪了乌泱泱一大片人,噤若寒蝉,太子,二皇子,三皇子见到建明帝来,也跪下请安,三皇子是皇后幼子,素来受宠,见到建明帝如释重负,磕头喊冤,“父皇,不关我的事情,分明是他自己摔的,儿臣都没碰到他一根手指头。” “混账东西!”建明帝一脚踹在他胸口,三皇子被踹翻在地,建明帝指着他,“谢珣若救不回来,你也别活了。” 三皇子脸色刷白,只觉得肋骨都要被踢断了,疼得他大汗淋漓,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幼疼宠他的皇帝,惊慌失措。 太子想说什么,建明帝已进了殿内,皇后和谢贵妃都在殿内,谢贵妃焦虑地在殿内踱步,皇后迎过来,见了礼,皇帝说了声免礼,却没看她一眼,直直走向谢贵妃,谢贵妃梨花带泪扑到建明帝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后深呼吸,直起身子来。 五六名太医正在抢救谢珣,有三名太医在床边跪地,不敢起身。 “爱妃别哭,有朕在这里,阎王不敢来勾谢珣的魂。”他柔声安抚着痛哭的谢贵妃,扬声喊,“张太医,谢珣怎么样了?” 张灵正是院正张老太爷的长子,年方二十,子承父业,虽年幼,已是太医院颇有声望的太医,他神色麻木,“小侯爷……气息已断,皇上节哀,贵妃节哀。” 谢贵妃惊厥,昏倒在皇帝怀里,皇帝也被惊了,差点没接到昏倒的谢贵妃,电光火石间许多念头闪过他的脑海里,若是远在边关的镇北侯知道谢珣死于在宫中,将是整个燕阳王朝最大的劫数,必定血流成河。 皇后和殿内所有人一起跪地,门外听到谢珣已死的三皇子瘫坐在地,“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皇帝抱住贵妃,喊来她的贴身侍女,贵妃被送到偏殿救治,一名太医随后而去,皇帝一言不发地坐在主位上,所有人跪地不起,大气都不敢喘气。 他倏然拿起桌上的杯子,重重一砸,“都滚进来,为什么谢珣会死!” 镇北侯一门忠烈,谢家的男人仿佛天生为战场而生,谢珣十三岁从军,随镇北侯南征北战,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他在战场上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十六岁就一人一马闯进北蛮腹地,斩杀北莽王。一己之力瓦解北莽攻势,给燕阳王朝带了休养生息的时间,风头一度盖过了长兄谢璋,在军中威望渐重。 可两年前两军对战时惊厥落马,又被北莽铁骑踩断左腿,镇北侯把谢珣送回京中养伤,谢珣重伤难愈,已无法上战场杀敌,自此后谢珣性格大变,文武双全,惊才绝艳的谢小侯爷从此流连花街柳巷,在京中横行霸道,成了京都一霸。 他骄纵蛮横,又狂妄恣意,闯祸后有皇帝和贵妃护着,连太子都不放在眼底。今天谢珣进宫和谢贵妃叙家常,被三皇子讥讽挑衅,两人在御林苑赛马射箭,谢珣虽落下病根,仍是吊打三皇子。 三皇子心有不服,仗着身份欺辱谢珣,被谢珣反制后恼羞成怒动手,两人动起手来,谢珣意外身亡。 第五章 灵魂互换 御林苑所有人都可以见证,三皇子无从辩解。 皇后看着幼子惊恐的眼神,心里哀痛,她说,“皇上,老三和谢珣年龄相仿,小孩间有争执在所难免,谢珣是少年将军,力大无穷,身手矫健,老三那点拳脚功夫如何重伤他?指不定是谢珣当年落马,有什么顽疾,恰巧发作了。张太医,是不是?” 张灵正抬头望向建明帝,一身明黄龙袍的建明帝脸色未变,目光却极其有压迫感,张灵正何尝不懂皇后背后之意,长袖内拳头紧握。 太子温文尔雅地说,“母后提起,儿臣也想起来,谢珣和三弟发生冲突前,胸闷气短,还服用过药物缓解。” “对,对,对……他本身就有隐疾,不关我事。”三皇子如寻到一根浮木,拼命喊冤。 建明帝不疾不徐地问,“张灵正,谢珣究竟是隐疾发作而死,还是被打死的?” 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衫,皇庭内院的太医不好当,这是入太医院时父亲对他的告诫,殿内一片寂静,落针有声。 “谢珣除了左腿乏力,阴雨天泛疼,并无隐疾。”谢贵妃站在门帘处,眼眶泛红,声音却过分冷静,“皇后,太子,难道要把我弟弟的死归结于莫须有的隐疾?谢珣出事后,我已传消息回侯府。我谢家儿郎,浴血沙场,战功赫赫,满门忠烈守护燕阳王朝子民,却被三皇子活活打死在皇庭内院,若今天这事没一个交代……” 皇帝脸色巨变,内侍传消息到养心殿,他已第一时间封锁宫门,就是不希望消息外传,没想到贵妃仍是把消息传回侯府。 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我谢家誓不罢休!”谢贵妃一滴眼泪滑落,倔强,又骄傲,织金绣花的淡蓝宫装随风摇曳,悲凉而绝美。 皇后拍案而起,盛怒道,“贵妃慎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从,你谢家又要怎么样誓不罢休?难道要举旗反叛,杀入宫中,要我儿性命吗?” 所有人噗通跪地,都不敢去看建明帝的脸色。 谢家功高震主,手握兵权,先皇血脉在宫变中死绝,唯有太子遗孤下落不明,谢家出兵平叛,清君侧,把当年还是藩王的建明帝迎回宫中,力排众议立为太子。 建明帝这皇位,还是谢家给的。 “皇子犯法和庶民同罪!”谢贵妃寸步不让,隐忍又霸道,“皇后是要包庇三皇子吗?” 殿内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建明帝胸口起伏,看向瘫坐在地的三皇子,震怒道,“来人,把这混账押到侯府,任凭谢家发落!” “父皇!” “皇上,老三送到侯府,他还能活吗?” 皇后跪地,太子和二皇子也磕头求情,谢贵妃眼泪夺眶而出,双腿发软,大宫女秋如机敏上前搀扶着她,谢贵妃浑身失力,靠在秋如身上,泪流满面,“杀了他又怎么样,知许也回不来了。” 她看着皇后太子在求情,看着他们手足情深,一家团圆的模样,恨从心起,知许回不来,那就杀人偿命。 两名锦衣卫进来,三皇子绝望质问,“父皇,为了谢珣,你要杀儿臣吗?你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忌惮谢家?” “住口!”皇后惊怒,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建明帝起身,胸膛剧烈起伏,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他的威严,自尊,骄傲被狠狠地踩在地上,那一层纸糊的皇权也被撕碎, 谢贵妃冷笑,“皇上不是忌惮谢家,是秉公办理,三皇子打死的是谢珣,也是战功赫赫的将军,若不偿命,边境数十万将士怕要寒心。” “我死了吗?”一道低沉的嗓音在侧殿门帘处响起,少年青衣细腰,面若冠玉,剑眉凤眼,生得十分俊逸。他软若无骨地倚着门柱,凤眼无辜懵懂地看着殿内跪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像是小白兔闯入危险丛林中。 众人吓了一跳,特别是张灵正,谢珣分明断了气,怎么又活了?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三皇子连连后退,看谢珣的眼神,宛若恶鬼索命,惊惧失措。 谢珣笑得软糯温柔,“应该是没死透,又活了。” 谢贵妃惊喜到短暂的呆滞,反应过来后扑到谢珣面前,抚着他的脸庞,手臂,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谢贵妃如释重负,“热的,知许,你没事,太好了,谢天谢地,一定是菩萨保佑。” 谢珣乖巧地站着,被谢贵妃从脸摸到手,眉目始终挂着温软的笑,他试探地喊了声,“姐姐?” “是姐姐啊,你不认得姐姐了?”谢贵妃双手捧着他的脑袋,“莫不是撞坏了脑袋?” 谢珣尴尬地笑了笑,罕见的有几分心虚。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谢珣身上,素来恣意骄纵的小霸王眉目温软,顾盼生辉,分明是一张脸,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是谢珣,又仿佛不是谢珣。 张灵正猛然磕头,打破了殿内的寂静,“臣医术不精,误判生死,还请皇上治罪。” 太医院所有人都惊恐请罪,建明帝却抚掌大笑,谢珣活过来,瓦解了燕阳皇朝即将面临的一场血光之灾,也避免了皇室和谢侯矛盾加剧,皇帝又怎么会治罪。 “张太医,你快看看谢珣是否有什么不妥。” “是!” 谢珣——也就是凤妤面上淡然,实则慌得很,冷汗都浸湿了衣衫,心跳失序,她和谢珣不是第一次灵魂交换。却从未见过谢贵妃,也不曾进宫面见皇上。谢珣恨她,从不曾和她提起家中事,她怕露馅,醒来后一直装死,听着殿内谢贵妃和皇后一脉剑拔弩张,心里更是惊惧,恨不得谢珣快些回来。 一直到建明帝要绑了三皇子去侯府,凤妤知道她无法再装死,否则侯府和皇室的隔阂更深。 她的心跳失序,惊惧盗汗,张灵正一摸脉象就能摸出来,凤妤却无法阻拦,谢贵妃也怕她有什么不妥,把她按在椅上,凤妤只能乖巧地让张灵正把脉,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凤妤越发紧张,脉象就越不对劲。 第六章 人设崩塌 张灵正诊脉后,抬眸看她一眼,凤妤面不改色,张灵正跪地说,“回皇上,小侯爷脉象沉稳有力,十分康健,已无大碍。” 凤妤一怔,悬着的心放下来。 “好,赏!”皇上龙颜大悦,张灵正和太医院的人诚惶诚恐地谢了恩,缓缓退下。 皇后如释重负,摆出态度来,“小侯爷无事便好,真是虚惊一场,老三,还不快向小侯爷赔罪。” 谢贵妃眉心微拧,欲言又止,冷艳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嘲弄。 三皇子咬牙,心有不甘地作揖,还没赔罪呢,就见凤妤也起身还礼,一时愣住了,就这么弯着腰震惊地看着凤妤。 凤妤,“?” 有什么不对吗? 三皇子作揖赔罪,她哪敢坐着受礼,难道谢珣已骄纵恣意到不把三皇子放在眼底吗?两人大眼瞪小眼,皇上和皇后,贵妃也茫然不解,谢珣傲慢骄纵,又一身戾气,三皇子和他年龄相仿,两人素来两看相厌,从不曾向三皇子低过头。 “你摔坏脑袋了?”三皇子脱口而出。 凤妤也察觉到谢珣人设崩塌,直起身来,傲慢冷嗤,“我没死,你是不是挺遗憾的?” 三皇子被嘲,却不见怒火,这才是正常的谢珣,可又不一样,虽是傲慢冷漠,语气却有点软软的,他竟生不起气来。 “你们年龄相仿,平时要和睦相处,该谦让些,别伤了和气。”建明帝正值盛年,曾是闲王,登基十年养出一身威严。 一场硝烟散于无形,皆大欢喜。 皇后带太子,三皇子回凤仪殿,进殿后冷声让宫娥们出去,张嬷嬷倒了热茶后,领着一群宫娥鱼贯而出,殿门刚一关上,三皇子还来不及诉苦,皇后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跪下!” 三皇子惊恐地捂着脸,麻木跪下,太子见状也跪地,“母后息怒,三弟已知错了,您别气坏了身子。” 皇后拂袖而坐,端起茶杯,轻轻地吹拂着茶沫,也不吱声,三皇子红了眼,委屈问,“母后为何打我,分明是谢珣陷害我,他自己摔的,不是我打的。” 瓷器轻碰,微微作响,皇后放下茶杯,冷眼看着他,“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和谢珣争长短,你都当成耳边风,如今差点酿成大祸,你还不知悔改!” 三皇子倏然站起,指着宫门的方向,“凭什么我就要让着谢珣,我是燕阳王朝三皇子,是您和父皇的嫡次子,他算什么东西,我要……” 皇后拂袖摔落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到他的脚背,三皇子连连后退,惊惧交加,皇后怒道,“就凭他是谢渊的儿子,镇北侯府不倒,你在他面前就要低头做人,听懂了吗?” 三皇子怒极反笑,状若疯癫,“哈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母后,您贵为一国之母,却避谢贵妃锋芒,你一再退让,干脆把这后位让给谢家算了!” 皇后脸色大变,胸口剧烈起伏,头上的凤钗因愤怒而乱动。 “三弟,住口!”太子起身,拉过红着眼的三皇子,都不敢看皇后的眼神,三皇子仍不服要说什么,被太子按住了手,强硬阻拦,太子说,“母后,三弟受了委屈,口不择言,您别放在心上,儿臣带他回去,定会好好教训。” 太子连拖带拽地把倔强的三皇子带下去,皇后坐立不动,秋风从殿门而进,吹动她的裙摆,织金绣凤的宫装轻轻地摇曳,秋风吹疼了她的眼,红成一片。 先帝赐婚于她和建明帝,两人成婚后,她随建明帝就藩,在云州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生育两儿一女,府中虽有侧妃,却尊她,敬她。谁知王朝内乱起,先帝的儿子们在内乱中死绝,谢渊扶建明帝登基,她成了一国之母。 从不曾期盼过的凤命落于她头上,她也曾激动,喜悦,可谁知,为了巩固皇权,也为了牵制谢家,让谢家死心塌地地卖命,谢渊嫡长女谢君华进宫,她年少貌美,瞬间夺走了她的夫君,宠冠后宫。 她也想在谢君华面前摆出皇后的威仪,可谢君华的背后站着镇北侯府,建明帝说,“皇后,她年少单纯,有什么得罪之处,你就多担待吧。” 就这么一句话,她在谢君华面前从不曾有过半分皇后的权威。 一场风波,谢家和皇室硝烟起,皇帝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的儿子,皇后心如刀割,又惊怒交加,她的儿子更是撕破这一层和平的遮羞布,把她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皇后痛彻心扉,又恨从心起,她死死地握住楠木一角。 镇北侯府不倒,这憋屈的日子就要过下去! “盛极必衰,看谁能笑到最后!” 谢贵妃想把凤妤拉回芳华殿再好好检查,凤妤说什么都不想在宫中逗留,留得越久,越是露马脚,谢贵妃送凤妤出宫。 飞影领着一队近卫威风凛凛地守护在宫门处,近卫队骑着高马,气势逼人,在宫门处压迫力极强,守宫门的禁军都怕他们突然拔刀逼宫。飞影是谢珣身边近卫队长,御林苑出事后,飞影得了贵妃令迅速出宫。 凤妤见到飞影,面露喜悦,谢贵妃不疾不徐地说,“知许,今日事后,皇室和镇北侯府的隔阂无法忽视,后族定不会善罢甘休,日后要谨慎些,在父亲没有班师回朝前,不要再惹祸。” 凤妤愧疚难当,若不是她魂穿谢珣,他就不会昏迷,闹出这场乌龙来,“姐姐,我知晓了,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给侯府招惹是非。” 谢贵妃倏然停下,惊讶地看着他,凤妤暗暗喊了声糟糕,难道谢珣目中无人到连姐姐的话也不听了吗? “你今日倒是乖巧。” 凤妤甜甜一笑,谢贵妃目光越发怪异地看着他,凤妤怕她起疑,柔声说,“姐姐不必担心我,倒是你在深宫,更要小心些。” “我能保护自己,你别操心,顾好自己。”谢贵妃轻笑说,“他们还不敢动我。” “皇上对你好不好?”凤妤听过一些传闻,莫名地心疼她。 第七章 谢珣和凤妤 谢贵妃的脸色淡了些,也透出几分落寞来,很快就消逝,“穿金戴银,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 她是镇北侯谢渊长女,侯夫人生她时坏了身体,御医诊断再无生育能力,谢君华十岁时,侯夫人养好身体再生下谢珣。所以镇北侯和林阁老府都特别疼宠谢君华,千娇万宠着长大,养得不知愁苦,骄傲明艳。十一岁就定了亲,后来朝廷内乱,谢渊平叛,手握兵权,谢家军更是战无不胜,皇室忌惮谢家,主动提起联姻。 谢君华比太子大五岁,已然不适合联姻,朝中大臣提议谢君华进宫为妃,谢渊当场抗旨,被群臣指责功高震主,不接圣意。镇北侯府被文臣攻讦,北蛮又起叛乱,朝中有人在军粮上动手脚,谢家军在那一战中损失惨重。 谢君华自行入宫为妃,十年无所出,如今膝下抚养五皇子,她宠冠后宫,谁能说皇上对她不好,可若说爱。 宫闱内院里,无情无爱,才活得痛快。 “回家去吧。”谢贵妃轻声说。 “姐姐留步,那我走了。” 谢贵妃看着凤妤转身出宫门,问身旁的宫女,“秋如,知许多久没叫过我姐姐了?” 秋如说,“小侯爷长大懂事了。” 谢贵妃但笑不语,看了片刻,带宫女太监们转身回宫。 宫门口,飞影跪地请罪,“主子,属下护卫不力,请主子治罪。” “起来吧!”凤妤挥挥手,飞影起身,静立于侧,凤妤翻身上马,英俊又帅气,“回府。” “是!” 凤妤拍马向前,近卫们跟着他浩浩荡荡疾驰,午后的街道冷清了些,凤妤已许久不曾如此纵马驰骋,广阔的天地任她遨游,甚是畅快,一时都忘了她和谢珣灵魂交换的事情。 她正心情畅快时,遇上了姜杨,姜杨早间被凤妤追过债,又当街打人,名声不太好,如今却仍出现在街上,正在琳琅阁买首饰,凤妤本不愿生事,可想到谢珣在京中的名声,笑意渐浓,倏然勒马,身后近卫们也纷纷停下,飞影上前来,“主子,有何吩咐?” “我想打人!” 飞影垂头,声音清亮,“主子想打谁,不必亲自动手。” 凤妤和谢珣灵魂交换过数次,刚在宫中太过陌生,扮演谢珣难免生疏,可在飞影面前扮演谢珣却能糊弄,她翻身下马,环胸而立,抬头看着琳琅阁的牌匾,勾起一抹坏笑。 她在京中粗暴野蛮的形象,还是谢珣的功劳呢,顶着野蛮的名声,总得做点野蛮事,若不然多不划算。 姜杨抱着首饰盒从琳琅阁里兴奋而出,撞上凤妤,凤妤马鞭一挥,打在他手上,首饰盒掉落,一支花簪滚落在地,凤妤冷喝,“瞎了你的眼,刚冲撞本侯。” 姜杨一介书生,被粗粝马鞭一打,疼得连连后退,抬头看向谢珣,脸色大变,这京中小霸王谁人敢惹?他挨了鞭子不敢言语,跪地请罪,“拜见小侯爷,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您。” “好大的狗胆,竟敢直视本侯。”凤妤冷着脸后退两步,“飞影,打他!” “……是!”飞影略一犹疑,这好像是新科探花郎,能打吗?可谢珣命令必达已刻在骨子里,犹疑仅是一瞬间。 旁人惊恐逃窜,就怕惹了这小阎王爷,飞影执行过谢珣无数指令,可当街无故打人,却是第一次。 他一时摸不准轻重,“主子,怎么打?” “别打死!” 飞影对着姜杨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谢小侯爷当街行凶,无人敢拦,凤妤暗忖,还是当小侯爷爽啊,至于谢珣找她算账,反正账多不压身,怕什么呢。 姜杨蜷缩在地不起,飞影觉得差不多了,新科探花郎手无缚鸡之力,被打得鼻青脸肿。 凤妤弯腰,用马鞭抬起姜杨的下巴,像极了霸王强上攻的混蛋,又冷漠又倨傲,“探花郎,走路小心些,别摔太狠。” 姜杨惊惧颤抖,毫无探花郎风采,凤妤嫌弃地抽回马鞭,转身离去,飞影也是一头雾水,“主子,为何打他? 凤妤笑容软糯,又淘气地说,“飞影,你主子在凤府呢。” 飞影惊恐抬头,“三……三姑娘?” 凤府,梅园。 凤妤院内的丫头们都被秋香遣到月门外,包括春露,梅园里静悄悄的,谢珣大刀阔斧地坐着喝茶,秋香把凤妤近日的事情说了一遍,秋香偷瞄谢珣,分明是她家姑娘的脸,可换成谢珣时,秋香总觉得陌生,那张沉鱼落雁,总是我见犹怜的脸都变得戾气逼人,宛若寒冬里的冰霜。 谢珣把茶杯重重地落在桌上,似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她投湖自尽了?” “姑娘想事情入迷,踩空而已。”秋香也纳闷,也不知道是谁传成姑娘遭人退婚,一哭二闹三上吊在家里寻死。 秋香端来一碗药,放在他手边,谢珣嫌弃扫过,并不打算喝药,却被药味呛到,咳嗽几声,咳得胸闷气短,脸色涨红。 “小侯爷,我们姑娘从小身体就不好,药不离口,您不喝,受罪的是您呀。” 谢珣,“……” 他从小身体康健,极少受风寒病痛,也不想自虐,端药一饮而尽,秋香松了口气,姑娘每次喝药若这么痛快就好了。 秋香说,“姜杨在姑娘及笄礼上大放厥词,姑娘很不高兴,今日派人在姜家门前拉横幅催债,惹怒姜家母子,又招摇过市,故意告知他们,引得姜杨母子来寻麻烦,姑娘激怒姜杨失态打人,逼他丑态尽出,有心毁他仕途,在原计划中,姑娘就是摔一跤,陷害姜杨,谁知道却出了意外……” 秋香越说,声音越小,计划很完满,在凤妤摔倒就该结束,谁知道灵魂互换,凤妤摔倒后谢珣魂穿,还一脚踹飞姜杨,凤妤计划完美的一个局就出现瑕疵。如今京中传的是凤妤和姜杨烂锅配烂盖,一路货色,姜杨的名声虽也受影响,可在凤妤野蛮粗暴的虐待下,又博得几分同情,不像是凤妤一面倒的坏名声。 第八章 顶撞长辈 “她倒是睚眦必报。”谢珣冷着脸,怕凤妤在宫中露出马脚来,催促秋香,“快点把珠子修好。” 秋香不敢耽搁,快步去了厢房,把掉落的珠子都拿出来仔细检查,凤妤生于至阴时,魂魄虚弱,需要镇魂珠,谢珣八字纯阳,属火。也不知何故,凤妤偏偏只会和他灵魂互穿,凤妤只要镇魂珠离身,必会魂穿谢珣。 两年前在北蛮时,他带领镇北铁骑向右冲锋,所向披靡,彼时,他斩杀北蛮守将,正是春风得意时,却突然感觉天旋地转,惊厥落马,再次醒来时,竟成了凤妤。凤家随凤长林迁居京城,刚进城门,谢珣突然穿成凤妤,惊惧失措,家丁来拦时,被谢珣踹翻在地,那日在城门还闹出极大的动静来,凤家三姑娘粗暴野蛮,脑子不太好的传闻就是那时传来的。 他穿成凤妤后,急着想回战场,却无济于事,还深陷于从此变成凤妤,被困于闺阁的恐慌中,到处寻求解决之法,秋香无意中修好珊瑚手钏为他戴上时,谢珣又回到战场。 回到宁州前线才知道,自己惊厥落马,背后中了一箭,又被北蛮铁骑踩断左腿,从此落下腿疾,阴天乏力吃痛,无法适应宁州的严寒。背后射来的那一箭,至今不知是谁。 松鹤园里的容妈妈到月门前,求见凤妤,秋香听到动静后匆忙出来,“小侯爷,您……稍作忍耐,我们姑娘人前很是温顺知礼。” “温顺,知礼?”谢珣笑了,那分明是一朵黑心莲。 秋香听得出他的嘲讽,尴尬不已,容妈妈已进来了,老夫人和大夫人请凤妤去正堂,秋香的手钏还没修好,急得额上全是汗,只好劝谢珣先去周旋,谢珣深呼吸,耐着性子起身,大步往前,却不慎踩到裙摆,差点跌倒,丫头们吃了一惊,纷纷回头看着她。 春露面露疑惑,却不言语,低头看脚尖。 谢珣,“……” 秋香慌忙过来扶着他,压低了声音,“小侯爷,女孩子走路……要温柔点。” 谢珣摔开秋香,撩起裙摆快步往前走,明明是名门闺秀的打扮却走出了将军杀敌的气势,头上的步摇大幅度摆动,容妈妈和丫头们目瞪口呆,这是她们家三姑娘?被退婚后是性格大变了吗? 谢珣嫌步摇碍事,抬手就想摘,秋香眼前一黑,尖叫往前,“使不得,姑娘,求您了。” “放手!”谢珣冷声道。 秋香死死抓着他,“放下裙摆,走路慢点,别摘步摇。” 谢珣深呼吸,无意和小丫头计较,“知道了。” 凤家正堂里,老夫人,凤长林夫妇,凤婉和凤姈都在,凤婉是长姐,今年十八岁,她和凤姝同年出生,比凤姝仅大三月,凤姈比凤妤小一岁,是府中的四姑娘。谢珣恣意惯了,演不出凤妤的我见犹怜,冷着脸见了礼,随意坐到左侧第一排空着的椅上,一副主人做派,秋香眼睛都瞪圆了。 小侯爷,那是二爷的位置。 正堂诡异静默片刻,凤妤和谢珣交换过几次,每次他魂穿凤妤都很叛逆,造成了凤妤情绪不太稳定的迹象,她又从小病弱,凤家倒也不会揪着旁枝细节,倒是凤姈不爽地撇嘴,惹了祸还这么嚣张,平日里的楚楚可怜果真是装的。 “妤儿,是你派人去姜家门前闹了?”凤长林急问。 “是又如何?” “你及笄礼上受辱,家中自会为你主持公道,姑娘家抛头露面,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旁人只会说我凤家教女无方。”凤长林厉声斥责。 谢珣说,“我的仇,自是我来报,不劳旁人操心。” 秋香急得想要摇醒他,如今你是我家姑娘,不是小侯爷,怎敢如此顶撞长辈。 “妤儿,不得无礼!”老夫人见她病弱,也不忍太过苛责,及笄礼上遭这么大的羞辱,她心中有气也正常,“气也出了,这事就了结,别再生事端。” 凤长青夫妇常年征战,凤姝和凤妤都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 “母亲,你也太偏袒她,她这么一闹,同僚都嘲笑我胆小怕事,让家中晚辈出来闹事,我的脸都丢光了。”凤长林愠怒。 “倒也没说错。”谢珣慵懒地往后靠着,语气散漫,又嘲弄。 凤姝和镇北侯府庶长子谢璋有婚约,且谢璋挂念心中多年,极是钟情,谢珣在京中闲来无事也打听过凤家,家中子女除了凤妤大多出色,凤长青骁勇善战,为人忠厚老实,凤长林官运很好,有凤老太爷的荫庇,一路高升,若要说缺点,就是太过古板,不知变通。 “凤妤,你说什么?”凤长林在家中素来说一不二。 凤大夫人略蹙眉,也察觉到凤妤今天过于离经叛道了些,凤婉轻笑说,“父亲,三妹妹受了委屈,心中不忿,难免有所不敬,您就别和她一般见识。” “她受委屈?”凤长林指着凤妤,“她离经叛道,在京中是什么名声?姝儿有了婚配,不受影响,她闹到这般田地,凤家被人指教女无方,你和姈儿的婚事怎么办?她一人的名声牵连全家女子。” 凤婉神色落寞低下头去,凤姈心中不忿,瞪着谢珣。 谢珣拍案而起,眼神如刀锋出鞘,有一种令人臣服气场,他从小被宠护着长大,恣意狂妄,除了镇北侯谁敢指着他的鼻子骂,凤长林见了他都要规规矩矩地行礼参拜,他可不惯着凤长林。可他一时忘了,他在凤妤的身子里,习惯性的拍桌而起,掌心疼得谢珣都懵了,他惊愕地看着通红的掌心,忘了斥责凤长林。 拍个桌而已,这么疼? 可再疼,久经沙场的少年将军也没露出分毫痛楚来,气势绝对不能输。 秋香咬牙,低头忍住笑,又心疼自家姑娘的手心。 春露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收敛的,秋香不敢再放肆。 “你想干什么,还要顶撞长辈不成?”凤长林被他的气势唬住了,先发制人,心中却困惑,养在深闺的凤妤这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场? 第九章 小侯爷又闯祸了 “三丫头,你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凤大夫人冷冷说,及笄礼上护着她,是因为她们是一家人,凤妤名声坏了,凤婉和凤姈找不到好亲事,可关起门来,亲疏有别。 凤姝和凤婉同年,今年都满十八了,等镇北侯府班师回朝,凤姝就该嫁人,可凤婉的亲事,她还没选定。燕阳女子大多十八岁后出嫁,凤婉是长姐,若妹妹嫁了,她还定婚事,岂不成笑话。 她嫁凤长林时,凤家老太爷官至二品,门庭若市,凤长青却娶了一名商户女,惹人取笑,连带着凤大夫人在贵妇人交际圈都被嗤笑,无人愿意和商户女苏月娇交际。凤大夫人也看不上苏月娇。 谁知道老太爷被贬宁州,凤家从云端跌落泥沼,全家都靠苏月娇的嫁妆吃饭,苏月娇显然成了凤家的恩人。凤大夫人在她面前也不敢摆谱了,这也就罢了,她的长女还和谢璋定了亲,那本该落在凤婉头上的好姻缘,却成了凤姝,她心中遗憾又不甘。如今,因凤妤的缘故,她的女儿们都没有一门好亲事,如何不怨? “够了,嚷嚷什么?妤儿受此磨难,心中本就难受,只不过是出口气,何至于你们在家里拍桌叫嚷?”老夫人偏心得明晃晃的,“一点长辈的慈爱都没有。” 凤家老夫人,年轻时是京中人人盛赞的当家夫人。凤家老太爷幼年顽劣,文不成武不就,娶了老夫人后,在老夫人的监督和鼓励下,奋发向上,科举高中探花。高中后对发妻不离不弃,老夫人陪着他在京为官,又外放八年,再因政绩出色,调任京官,一路官至二品。老夫人也得封诰命,她秀外慧中,聪明能干。两个儿子一文一武都成才,长孙凤文榕也高中外放为官,抚养的姑娘孙女凤姝被镇北侯聘为长媳。 凤长林和凤大夫人都不敢顶撞老夫人,秋香倒了杯茶,提醒说,“姑娘,喝盏茶吧。” 谢珣冷着脸坐下,秋香把茶奉上,看着他通红的掌心暗忖,小侯爷不愧是将军,可真能忍痛,她家姑娘十分怕疼,刺绣扎破手都能红了眼,小侯爷手心都肿了,竟面不改色。 老夫人说,“凤姝有一桩好姻缘,京中谁不艳羡,有这一桩好婚事,家中儿女的姻缘也差不了,事已至此,姜杨断不能留在京中,免得惹出事端来,老大,你想想办法,把他调离京中。” 凤长林面露难色,“母亲,他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不是到御前,就是去翰林,我如何插手,凤妤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若插手,旁人怎么看我?” 谢珣回过神来,已气定神闲地喝茶,凤妤的事情,他乐得看热闹,她越惨,他越快活,何必动怒呢? “你是吏部侍郎,安排一个探花郎的差事推三阻四,怎么就不行?他又非世族大家,根基浅薄,谁能与你为难?” “他在御前露过脸,又被皇上夸过少年英才,儿子真不敢随意安排他的差事。” 老夫人蹙眉,凤大夫人笑着说,“母亲,凤姝和谢璋有婚约,我们和镇北侯府也算是姻亲,这事让镇北侯府出面,比我们管用多了。” 谢珣差点笑出声来,镇北侯府如日中天,兵权在握,被皇室忌惮,从不插手文官的升迁安排,凤大夫人也真是敢开口。 老夫人经历过两朝沉浮,心如明镜,“这是凤家的事,和镇北侯府有什么干系?休要胡言乱语,镇北侯府不可能会掺和这种事,烈火烹油,还嫌不够热吗?” 凤大夫人脸色讪讪的,也不敢说什么了。 凤长林的长随快步而来,脸色惊慌,“大爷,老夫人,姜杨在街上被谢小侯爷给打了。” 堂内静默。 谢珣笑了,指尖按在茶杯上,笑意转瞬即逝,抬眸已是一片肃杀,“你说……姜杨被谁打了?” “谢珣!”长随斩钉截铁地说,“京中都传遍了。” 谢珣身上如凝结了一层冰。 秋香都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姑娘,你也太虎了! 凤长林都被震惊到不能言语,凤大夫人只看得见镇北侯府的繁花似锦,却看不到侯府的刀光剑影,他身在官场非常明白,谢珣虽任性放纵,我行我素,也不可能会插手文官的差事,这是约定俗成的事。 凤姈咬牙,不满地质问,“小侯爷为什么要打姜杨,他在给三姐姐讨公道吗?” 长随略一思忖说,“小侯爷不仅当街打了姜杨,他还放出话来,他不想在京中见到姜杨,让他滚去边陲当一个九品芝麻官。” 谢珣生生地捏碎了手中的白瓷杯,笑意森冷,“好得很!” 凤妤,你有种! 养心殿内,锦衣卫陈墨也正在报告着谢珣当街打人一事,谢小侯爷伤愈后在京中出格的事情可不止一件,知道自己不能上战场后,醉生梦死,声色犬马。 风流温柔乡,猎艳少年场,这就是谢珣真实的写照。 他从不在意流言蜚语,也不珍惜少年将军的昔日荣光,像是要把自己从云端踹进泥沼里,他做过诸多离谱的事里,没有过殴打朝中官员这一条,镇北侯府功高震主,谢珣再狂妄不羁,也有一条底线。 “姜杨……就是新科探花郎,内阁安排到翰林,任命书朕刚刚盖过章,谢珣和他有过节,不希望他到翰林去?”建明帝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批了一天的奏章,累得很。 徐公公不在殿内,陈墨也很有眼力见,走到皇帝身后为他捶肩捏背,松松筋骨。 “谢珣年少,昔日在战场上有勇有谋,短短三年就得到谢家军的臣服,绝不是一个鲁莽之人,他针对姜杨,这姜杨必有特殊之处。” 陈墨思索后说,“依属下愚见,倒是未必。” “此话何解?”建明帝来了兴趣,却坐着不动,舒服地闭着眼。 陈墨加重力道,“小侯爷在宫中和三皇子起冲突,不了了之,本就一肚子火,这姜杨还有眼不认泰山冲撞了他,姜杨前两日在凤家三姑娘的及笄礼上退亲,羞辱了三姑娘,小侯爷多半是憋着气,也顺便为凤家三姑娘出气。” 第十章 震慑 “凤家……”建明帝沉吟片刻,“凤长青的长女和谢璋定了亲,姜杨退亲的是凤长青的次女?” “是!”陈墨说,“毕竟是姻亲,这事也传遍京都,小侯爷或许是想给亲家出口气。” 建明帝冷嗤,“想不到他们兄弟感情还挺好。” “谢璋虽是庶出,从一出生就记在侯夫人名下,视如己出,侯爷也当成世子来培养。”若不是宫中下旨,封谢珣为世子,这侯府世子本该是谢璋。 建明帝沉吟着,不作声。 陈墨问,“陛下,这姜杨该如何处理?” 秋风穿廊而过,吹得铜鼎里的灯苗时明时灭,香炉里的安神香熏得人昏昏欲睡,皇帝闭着眼,似是睡着了,陈墨也不敢打扰。 夜风吹灭了一盏灯,殿内静得只有风声,建明帝说,“且看着吧,谢珣闹这么一出,那就睁眼看看,这探花郎是进了翰林,还是去边陲当九品芝麻官。” 夜凉如水,梅园里,秋季蔷薇在夜色中绽放,香气宜人,争奇斗艳的蔷薇花连绵成一片花海,谢珣把玩着一把匕首,静坐在院内,目光落在这片蔷薇上。 凤妤的审美很是……俗。 她喜欢珠宝首饰,珠宝上的宝石都比旁人的大,京中少女多以精致为美,小而精而美,凤妤以大为美,难怪他今天觉得脖子酸疼得很,凤妤头上那步摇的红宝石有拇指那么大,纯金打造。 花圃也是,他母亲的花园里,各色鲜花相互辉映,颜色从浅到浓,偶尔会摆出精致的造型来,疏落有致,很有层次感。凤妤却是种了一大片蔷薇,且只有一种颜色,像是一片粉色的花海,她一个季节,就种一种花,花开即花海。 秋香抱着披风畏畏缩缩地蹲在角落里,苦口婆心地劝,“小侯爷,秋风凉,您身子受不住,我们回屋等吧,您风寒未愈,不能再吹风。” 谢珣漫不经心地勾着唇,又坏又邪,“手钏修好,我就走了,受苦的又不是我。” 秋香又急又气,知道谢珣有意折腾姑娘,壮着胆子说,“那我就不修手钏,等你病愈再走。” 谢珣一个刀眼过去,秋香哪经得住杀戮果决的少年将军那气场,吓得破胆,却倔强地抱着披风不肯退让。 两道黑影消无声息落在院内,秋香噤若寒蝉,两人齐齐跪地,朝谢珣行礼,“见过主子。” 两人一身劲装,正是飞影和暖阳。 飞影略高些,面容端正俊秀,是谢珣的护卫队长,暖阳年龄略小些,身量不高,脸上稚气未脱,圆嘟嘟的,生得十分讨喜。 “进来!”谢珣收了匕首,转身回屋,飞影和暖阳跟着他一起进去,暖阳路过秋香时还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飞快地丢了一块东西到她怀里。 主仆三人进屋后关上门,秋香抱着披风守着院子,摊开手心,暖阳丢给她的竟是一块麦芽糖,秋香拽紧了糖,藏到袖子里。 飞影把凤妤在宫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谢珣报告,谢珣漫不经心斜靠着红木椅,等飞影说了宫中事后,谢珣凉凉地问,“飞影,她不懂朝中局势,你也心盲眼盲,她打姜杨,你为何不拦着?” 飞影丧着脸,暖阳嘿嘿一笑,告状说,“主子,他打的。” 谢珣似笑非笑说,“长本事了。” 飞影微抬头瞪飞影,暖阳却乐呵呵的一点都不怕他,飞影苦着脸说,“主子,姑娘下令,属下一时没认出来,就……属下也不敢违抗您的命令。” “跟我十年,连人都认不出,你这双眼不要也罢。”谢珣冷声说,“回去后,跪在她面前,自领二十军棍。” “是!”飞影松了口气,这事是他做错了,主子愿罚他,就说明还会用他,若是罚都没了,他离开侯府的日子也不远。 谢珣沉吟思考,手指在椅背上不疾不徐地敲着,飞影和暖阳站在旁侧,院内秋风萧瑟,廊芜一角的灯光被秋风吹灭,“她在侯府如何?” 飞影如锯了嘴的哑巴,头都要低到胸口去了。 暖阳说,“三姑娘哄得夫人心花怒放,调戏您院内的丫头,如鱼得水,非常快乐。” 凤妤多快乐就衬得谢珣多憋屈。 两人都不敢去看谢珣的脸色,谢珣目光阴鸷至极,飞影硬着头皮问,“主子,你何时才能归位?” “明日!”珊瑚手钏上有一颗镇魂珠,摔落时有了缝隙,要专门送到相国寺温养修补,没那么快,“你把会面推至明日。” 飞影脸色凝重,慌忙说,“主子,属下来也是因此事,桑南王世子在京中闹出些事来,唯恐身份暴露,明日清晨要离京。约您今晚子时面谈,过时不候。” 燕阳王朝北有北蛮,虎视眈眈,南有桑南,经济繁荣,水军强盛,往西还有几个附属小国,可以说是强敌环伺,燕阳王朝连续两朝陷入内乱中,父子反目,兄弟阋墙,曾经辉煌强盛的王朝连续两年内乱后国库空虚,边境硝烟四起,内有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北蛮连年战乱,国库难以支撑,春季送去的辎重粮草里掺了砂砾糙米,谢渊远在边境,鞭长莫及,为了平定边境,谢珣和桑南谈判,借西南粮道输送粮草。 桑南王世子和谢珣书信来往三月,都是谈及此事,断不能半途而废,谢珣略一沉吟,“让她去,基本情况和她说明白。” “三姑娘若不愿意呢?” “告诉她,这事搞砸了,我要凤姝的命来赔。”谢珣抽出匕首,寒芒乍现,寒光衬得那双凤眸更冷,像是秋风里掠过的冷箭。 飞影神色一凛,“是!” 事情谈妥,飞影和暖阳却寸步未动,谢珣察觉到事情有异,冷眸看过去,飞影踹了暖阳一脚,暖阳差点没站稳,谢珣蹙眉,暖阳清清喉咙,模仿凤妤的语气,“请转告小侯爷,希望他在凤府谨言慎行,尊老爱幼,当好大家闺秀,莫要败坏我的名声,如若不然,我亦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暖阳说完,也变成了鹌鹑,两人都没敢抬头,谢珣怒极反笑,邪气中透出几分深藏的恨意,“告诉她,真要还之彼身,先还本侯一条腿。” 第十一章 两看相厌 镇北侯府,门口两尊石狮威风凛凛,府邸占地辽阔,有练武场,跑马场,花园回廊相衔,这原是京中最大的亲王府邸,被建明帝赐予镇北侯。 谢珣的院子在西,是一座二进院落,山石点缀,院内有一排很大的兵器架,弯刀长枪石锤长弓和剑,兵器齐全,是一个小型练武场,院内西侧外种了一排石榴树,枝条延伸到屋檐,是院内唯一的绿植。 秋风瑟瑟,夜深露重,飞影跪在青石铺成的地板上,仅穿白色单衣,正是受着二十军棍刑罚,左右两排近卫站立如松。飞影额头凝聚汗水,鲜血渗透了单衣,晕开了一片血红,二十军棍下来,再强健的体魄也要皮开肉绽。 凤妤身披黑色大氅,双手拢在身前,俊逸的五官笼在秋风中森冷而威严,旁人看到的是小侯爷惩戒自己最信任的下属,凤妤是无措恐惧,这是谢珣给她的下马威,她打了姜杨,谢珣就打飞影,她若再恣意任性,旁人代她受过。 谢珣——雷霆手段,如刀似箭。 “飞影谢主子赏!”二十军棍后,飞影眉心都没皱,单膝跪地领了罚,不管眼前人是谢珣,还是凤妤,在人前飞影都不可能会损他威严。 “除了飞影和暖阳,都退下吧!” “是!”谢珣的亲卫们都退了出去,飞影起身,凤妤率先进了室内,飞影被暖阳带到厢房上药,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进了内堂,暖阳守在院外。 夜里秋风起,回廊的灯笼随风摇晃,暖阳在廊下数着灯笼,冷风过,冷得他抱紧氅衣。 室内也冷得很,谢珣虽是小侯爷,住所却很简朴,没有古玩花瓶字画,也无香炉屏风,像是在行军打仗时的临时住所,并不贪图享受,凤妤初到侯府时,眉梢都吊着嫌弃,她自己闲来无事画了一幅画,她自幼不爱读书写字,也不爱书画,却很自信,觉得自己画的赏月图甚是灵动,还挂在墙上欣赏。 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飞影劝凤妤去见桑南王世子,凤妤一直不愿松口,她静坐于窗边暖榻上,慵懒地靠着暖榻上的书架旁,长腿曲起,神色凝重。 镇魂珠送到相国寺,一来一回,今夜谢珣是回不来,她必须要代替谢珣去谈判,可她对谈判一事不通。 “打姜杨一事,是我牵连你,对不起。”凤妤软软地道歉。 飞影头皮发麻,“姑娘言重了,属下犯错,理应受罚。” 凤妤顶着谢珣的脸,声音又软又柔,他鸡皮疙瘩都起来,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的神色。 “我不想去谈判。”凤妤拒绝去和桑南王世子谈判,她怕搞砸了,她乐于给谢珣找不痛快,可这事事关重大,她不敢马虎。 她是将门之女,父母都在宁州杀敌,在这件事上她和谢珣统一战线,能放下彼此的偏见,可她不知如何去做,“真的不能推晚一天吗?” “姑娘,北蛮三年战乱,死伤无数,世族权贵并不在乎边境动乱,只在乎自己手中的权和钱,侯爷想要尽快平定北蛮。三月前的粮草让宁州两队前锋死于敌手,无人生还,宁州风雪交加,大军饥寒交迫,战马疲倦不堪,小侯爷为解宁州困境才会冒死和桑南王世子通信,希望借助桑南的西南粮道把粮草辎重运输到宁州。姑娘,看在边境数十万将士出生入死的份上,前往芙蓉居和桑南王世子面谈。”飞影跪在暖榻前,一席话说得热血激昂又悲壮。 他是跟随谢珣南征北战的副将,更能体会宁州的困境。 凤妤的心也被飞影说得热起来,“可我去见他,他就愿意放开西南粮道吗?” “世子说了,只要小侯爷愿意面谈,他就愿意借道。”飞影眼里也有了希望,“姑娘可是愿意去了?” 凤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却想不起,可事关重大,她必须谨慎,“各人自扫门前雪,这是小侯爷的事情,我倒是有一计,就不知你家侯爷是否愿意配合。” 凤府,梅园。 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谢珣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来担心谈判一事,他和凤妤交换过几次,对凤妤的印象就停留在爱美爱俏,睚眦必报和懒散上,若是谈判失败,他半年来的筹谋毁于一旦。二来,这房间实在太香了,床也太软了,时有时无的香气总是钻到他的鼻尖里。 凤妤身体不好,怕风,怕冷,秋天屋里就烧炭,房间里暖烘烘的,香炉里还点着香,谢珣已让秋香把香炉挪出去,仍是能闻到一种淡淡的馨香,拔步床软得像是一团棉花,小侯爷从小睡硬板床,行军打仗野外席地而眠,根本无法适应凤妤这香闺。 凤妤屋内的装扮和谢珣有天壤之别,名画古玩堆积,珍宝阁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中间还有一颗硕大的白玉战马,栩栩如生,雕栏画壁,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首饰堆满梳妆台,闺房装扮得华贵精美,因她身体不好的缘故,凤家引了山泉水,在她屋内还修了一个很大的温泉池。 谢珣冷嗤,“奢靡浪费!” 凤家一个小丫头比皇庭内院的公主都养得娇贵。 倏然,谢珣眯了眼,门窗上传来有规律的三声,是飞影和他独特的暗号,谢珣披衣而起,推开窗户,飞影立于廊下说,“主子,姑娘答应去见桑南王世子,可要带你一起去!” 片刻后,飞影护着凤妤从偏门出去,秋香在门内等着他们回来。 门外,凤妤骑着白马,暖阳架着一辆马车,谢珣看向凤妤,她着黑色披风,头戴玉冠,腰佩长剑,威风凛凛又英俊无双,她斜眼看过来时斜长的眸如荡漾着一丝笑意。 凤妤惊艳地看直了眼,铜镜照影模糊难辨,她是第一次以旁人的视角去看自己,绣着牡丹的红披风衬得她眉目如画,双手抱着暖手炉,玉指芊芊,凤妤暗忖,她长得真好看啊! 谢珣也是第一次旁人视角看自己,不同于凤妤觉得自己惊艳,他只觉得面目可憎,他和凤妤相看相厌。 第十二章 风流三姑娘 “小侯爷,为了宁州将士,我们暂时和解,可好?” 秋风萧索,门前落了一地的桂花,谢珣沉默上车,一行人往芙蓉居而去。 芙蓉居位于城西花街柳巷后,这一带多是权贵寻花问柳和安置外室之地,若无要事,官府衙门都很少管,巡防军士也甚少会在这一带巡逻,万一冲撞哪家王孙,平白招惹祸事。 凤妤和谢珣的车架到了芙蓉居外,谢珣戴上一层薄薄的面纱,遮掩容颜。世子韩子期的近卫在门外候着,见到一辆车马颇为惊讶,韩子期身份敏感,约在芙蓉居就是为了避人耳目,越低调行事越安全,谢珣却反其道而行,近卫见了礼后,凤妤等着谢珣下马车,随近卫一起进了芙蓉居。 芙蓉居,顾名思义,是一处花魁的香闺,进了垂花门就是一个很大的池子,回廊环绕,水池上建了小拱桥,水里浮萍翩翩,鱼儿肆意游荡,回廊上挂着红灯笼,在秋风和桂香中别有一番风情。 “小侯爷真是艺高人胆大,竟带着女人来赴约。”韩子期站在二楼栏杆处,负手而立。 凤妤仰头看去,韩子期有着南方人特有的温润如玉,眉目俊秀,锦衣玉带,像极了京中被宠着长大,不知愁苦的少年郎。 凤妤时刻谨记着扮演谢珣,轻佻笑说,“风流温柔乡,猎艳少年场,我在京中的名声,带女人赴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谢珣怀疑凤妤是故意嘲讽他,他刚这么想,凤妤就伸手搂着他的腰,带进芙蓉楼里,谢珣的脸都黑了,这风流花花公子,她扮起来还真是信手拈来,飞影和暖阳眼观鼻,鼻观心,暖阳暗忖,三姑娘果真勇士也,竟敢搂他们家主子。 谢珣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被自己搂着调戏的一日,面纱下的脸全黑了,却因谈判事关重大,不好发作。 飞影和暖阳被韩子期的近卫拦在楼下,紧张地看着凤妤带谢珣上了二楼,小侯爷虽战无不胜,可如今在三姑娘身体里,三姑娘虽在小侯爷身体里,却是战五渣,飞影和暖阳深怕出事,两人双双殒命在芙蓉居。 谢珣回头给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听他信号行事,飞影和暖阳这才放松些。 凤妤带谢珣上楼,韩子期坐在主位上,三名乐师在弹奏,两名身穿薄纱的舞女正在跳着艳舞,腰肢纤细又白,扭得和水蛇似的,舞女妩媚妖娆,肚脐上还穿着一颗小铃铛,随着舞动,铃铛清脆,凤妤是闺阁少女,大开眼界,盯着舞女的腰肢看直了眼。 铃铛怎么穿过去的?很疼吧! 她看直了眼的模样,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点都不像谢珣这种流连花街的风流少年郎,谢珣看她这不争气的样子,气得拧她一把,凤妤回过神来,只听韩子期大笑说,“小侯爷若是喜欢,尽管带回去,我这两位美姬调教多年,甚是好用。” 凤妤看了谢珣一眼,谢珣眼神警告,让她别多生事端,凤妤很是无辜,韩子期看他们眉目交流,忍不住多看了谢珣一眼。 凤妤解开披风随意放置身旁,掀袍坐下,颇有小侯爷的气场,单刀直入,“谈完正事,再说风月,才是人间乐事。” “小侯爷,美酒佳肴,美人艳舞,正是大饱眼福时,何必煞风景。”韩子期拍了拍掌,“这是江南最好的舞姬,小侯爷可要好好地赏玩一番。” 凤妤和谢珣对视一眼,谢珣为她斟酒,凤妤笑而不语,琴师弹奏,琵琶相配,一首靡靡之音在阁楼里回荡,舞女们随着音乐扭动着腰肢,媚眼如丝,凤妤爱美,也爱美人,看得目不转睛,美人抛来媚眼时,她还回一个温柔的笑。 谢珣,“……” 他还担心凤妤一个闺阁少女扮演不好风流公子,没想到她沉迷于美色,浑然天然,都不需要演。 舞衣单薄,少女们露出柔软的腰肢,纤细的手臂,均匀笔直的长腿,好一副玉体生香的画面,凤妤支着下巴,很是欣赏。 韩子期看向凤妤,凤妤表现得比谢珣本人还要花花公子,少了谢珣身上的邪性,多了一丝绵软。 韩子期蹙眉,沉迷于温柔乡真会改变一个人吗?谢珣和两年前真是天差地别,他几乎以为换了一个人。 “小侯爷,舞好看吗?” “好看。”凤妤意犹未尽,舞女旋转到她身边,玉臂勾着她的脖子,坐到她身上,凤妤怕美人摔着,轻搂着她的腰,舞女摘了一颗果子,娇声喊了声小侯爷,送到她嘴里,凤妤咬住果子,那双含笑的眼眸凝视着舞女,“真甜。” 谢珣,“……” 好一副风流公子俏舞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调戏美人,且有揩油的嫌疑,谢珣看到自己脸上露出那种温柔绵软的笑,第N次有了杀凤妤的冲动。 同归于尽吧! 凤妤察觉到谢珣的怒火,一脸无辜,小侯爷气什么?这不就是他的人设吗? 韩子期把玩着酒杯,轻佻地笑问,“小侯爷,我还没欣赏过燕阳的歌舞,你身旁的美人可否献舞啊?” “啊?”凤妤懵了,为了谈判,谢珣必定全力以赴,可今日后,乱葬岗该添新坟了。 凤妤拍了拍舞女,她识趣离去,借她十个胆,也不敢让谢珣跳舞,谢珣十三岁征战,只会杀人,可不会取悦人。 “小侯爷,一曲歌舞都舍不得让美人跳,可没有谈判的诚意。”韩子期似是看穿了什么,故意刁难。 凤妤脸色微冷,“世子,若是美人跳舞,西南粮道是否可以谈了?” “当然!” 凤妤骑虎难下,她微微侧身,在谢珣耳边软软地问,“那……跳一个?” 热气吹拂着他的耳朵,谢珣指尖扣在茶杯上,眸光又薄又冷,像是刀锋过喉,凤妤虽被吓着,仍鼓起勇气说,“你若不跳,他刁难我,这场面就有点收不住了。” 西南粮道是谢珣唯一的选择,他筹集的粮草已全在路上,为了宁州数十万将士,哪怕是下跪,他也不会眨眼。 第十三章 见色起意 谢珣脑海掠过自己跳艳舞的画面,倏然起身,“我舞艺不精,只擅长舞剑。” “那就舞吧!”韩子期激动拍手,“奏乐,给美人助兴。” 舞女有专门表演的软剑,适合女孩子,非常轻,谢珣解开披风,穿着一套石榴红对襟长裙,裙裾上石榴花栩栩如生,她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韩子期拍手,喊了声好,哪怕是训练多年的女子也很难有这样漂亮的剑花,且很有力量感。 乐师随着舞蹈,会改变曲子的风格,谢珣的剑舞力量且美,并无女子舞剑时的柔软,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的杀气。音乐也随之改变,大气磅礴,宛若宁州浩瀚的战场,战鼓齐鸣,兵临城下,面纱下的眼睛像是寒风里的光,他一人一剑仿佛令人看到了残酷悲壮的战场。 可凤妤身段柔软,纤细,这样一套冷硬的剑舞中,柔中带刚,刚中带柔,竟完美融合,宛若出现在沙场上的绝世美人。 凤妤惊艳之余,内心也随着他的剑舞而热起来。她第一次发现,抛头颅,洒热血,不仅仅是男儿郎的事,她也有心。 她从小身体不好,怕风,怕冷,怕热,天气一变就会病倒,药不离口,大夫说她活不到成年,和谢珣灵魂交换时非常突兀,她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宁州战场上,敌方长矛直逼咽喉,她吓得落马,脑海空白,北蛮的铁骑高高扬起,又落下,踩断了谢珣的腿,落马那一瞬间,她听到敌方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杀声,敌方气势大振,因她落马,镇北铁骑节节败退,她也差点死在战场上,那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也是第一次真正直面死亡。 鲜血飞溅,尸体横陈,战马咆哮,她躺在尸体不全的将士身上,受惊昏厥。 那是一段噩梦,总在她午夜梦回时盘旋。 谢珣这段舞蹈,又把她带回了宁州,她耳边仿佛也听到了喊杀声,等她回过神来,却见谢珣长剑直逼韩子期咽喉,韩子期受惊往后倒,酒杯掉落在地,剑尖如影随形,乐师惊得停下奏乐。 面纱已掉落在旁,露出凤妤那张容色姝艳的脸,韩子期恐惧之余,又觉得惊艳,难怪小侯爷藏着掖着。 谢珣笑了,又邪又轻佻地问,“世子,好看吗?” 一语双关! “……好看!”韩子期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差点就刺穿他的脖子,可色字头上一把刀,“果然是美人。” 凤妤身体不好,舞这样一套剑非常吃力,谢珣强忍着不适,一套剑舞下来要他半条命,他强撑着没露出半分虚弱,回座当花瓶,凤妤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谢珣捧着热茶,剜了凤妤一眼,果然是活不过成年的身体,破败不堪,韩子期却被迷了眼,垂涎地看着美人的一举一动,那目光让谢珣浑身不适,小侯爷长这么大,还没被哪个男人如此垂涎过,眼底杀气一闪而过。 “京都出美人,既美又飒,果然名不虚传。”韩子期一点都不在意刚刚谢珣剑尖指着他,他也笃定,谢珣不敢在京都杀他。 凤妤目光微冷,淡淡说,“世子,酒喝过了,美人也赏过了,该谈正事。” “不急,不急……”韩子期竖起手指,轻轻地摇了摇,目光仍是垂涎在那张娇艳的脸上,“我改变主意了。” 凤妤和谢珣对视一眼,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愿闻其详。” “这十年来,桑南和燕阳相安无事,也建立了南北互市,生意繁荣。可方家水军陈兵江南,近年来屡屡过江,名义上是追杀倭寇,实则探我军虚实,桑南边防也甚是苦恼。所以想请小侯爷帮忙,把方大帅调回京都。”韩子期知道宁州战况危机,姿态摆得很高,“这事本就为难小侯爷。” 凤妤颔首,“世子是明白人。” 韩子期懒洋洋地吃着果子,“燕阳王朝和北蛮讲和数年,又打了数年,北蛮虽屡战屡败,没有越过宁州,侯爷也很难深入北蛮,战局僵持。如果我桑南趁虚而入,燕阳王朝南北都起烽烟,镇北侯是救北,还是回南?我们桑南人爱好和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方大帅屡屡试探,只会激化矛盾,调回他,也是为了两朝和平。” 谢珣更熟悉北方战场,在京中休养的两年,他的精力也是放在北方战场上,可他知道方大帅的为人,他谨慎,周全,绝不是鲁莽之人。 桑南五十年前,还是燕阳王朝的国土,后来燕阳王朝全境内乱,分崩离析,桑南渐渐分裂出去,划江而治。这几十年都相安无事,江南人爱好和平,热衷于赚钱,重商轻武,桑南水师实力不强,陆军兵力也很一般,所以一直都是燕阳王朝的附属国。 二十年前桑南想要彻底独立,被镇北侯府打服了,从此后就彻底成了附属国,每年朝贡。桑南和燕阳王朝两座边境城镇极是和平,互市兴旺。 燕阳和北蛮再怎么打,桑南也置身事外,却也没有趁火打劫。 凤妤余光掠过谢珣,“这事是不好办。” 谢珣暗忖,何止是不好办,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是我父王的想法,又不是我。”韩子期喝酒润喉,神色更是懒散,“他在江南安逸多年,想法未免天真了些。实话告诉你吧,西南粮道父王愿意借,只要小侯爷能约束方大帅适可而止,别再过界。” 谢珣从进了芙蓉居,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神色松快了些,凤妤也面露喜色,韩子期把玩着酒杯,目光落在那张沉鱼落雁的脸上,“可本世子改变主意了。” “你说什么?”谢珣脱口而出,已带怒火,他和凤妤都敏感地察觉到韩子期的不怀好意。 “美人动怒,更是活色生香。”韩子期舔着唇瓣的酒液,放下酒杯,“小侯爷,若你愿意以美人相赠,西南粮道一事就妥了。” 凤妤惊怒交加,没想到韩子期竟如此不要脸,当面索要美姬,韩子期看那谢珣的目光,贪婪且下流,凤妤冷下脸时和谢珣本人气质如出一辙,乐师舞女在旁侧没有言语,芙蓉居里只听到秋风吹过桂树的沙沙声。 第十四章 你赢了 “荒诞!”凤妤叱喝,“桑南王既已答应借道,你又出尔反尔,桑南王难不成要失信于镇北侯府吗?” “小侯爷疾言厉色,甚是奇怪,宁州数十万将士即将断粮,朝不保夕,北蛮的铁骑都要踏上燕阳的国土,你却舍不得一个女人。你的粮草已在江边,整装待发,别说是一个女人,就是本世子要你,你不也得乖乖地脱了衣服伺候么?”韩子期伸长了腿,姿态傲慢,“西南粮道是你唯一的路。” 他懒洋洋地说,“本世子天亮就出城,小侯爷趁早做决定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谢珣倒了一杯酒,放到唇边轻轻地嗅着,凤妤本身酒量不行,他仅是闻着烈酒的香,修长莹润的手指压在白瓷酒杯上,像是一抹雪色映在桑南王世子的眼,凤妤也摸不准他的意思,一时无言。 “小侯爷,是要美人,还是要宁州数十万将士的命?”韩子期拎着酒壶顺力而起,朝谢珣和凤妤走来,他是眠花宿柳的浪荡公子,爱美色,却势在必得,“来,美人,世子爷给你倒酒!” 谢珣倏然摔了酒杯,白瓷杯子碎裂在地,就在那一瞬间,十几道黑影齐刷刷地破窗而入,长剑齐出,雪光辉映,刀锋已逼近韩子期咽喉。 乐师反应也很快,以剑相挡,藏在暗处的桑南暗卫也现身,却挡不住飞影的弯刀,已架在韩子期脖颈上。 韩子期手指勾着酒壶,吊儿郎当地笑起来,“小侯爷,鲁莽了。” 凤妤八风不动地坐着,心里却很慌,世子爷,你看上的美人儿,才是小侯爷呢。谢珣换了干净的杯盏,又斟了一杯酒,默不作声。 他有一种任由山崩地裂,我自随意的镇定。 凤妤起身,飞影却时刻注意着谢珣的眼色,凤妤说,“世子,你不是诚心来谈合作的,倒像寻仇的。” 她总算察觉到哪不对劲,韩子期从头到尾都不像是诚心谈合作的,若是桑南王已是同意借道,他何苦要和谢珣面谈,一封书信的事。 觊觎美色,更说不通,他也不知道会有美人,见色起意是真,可更像是临时起意的,只有一个解释,他来寻仇的。 “唉,你说对了,就是来寻仇的,以牙还牙罢了,小侯爷这就舍不得了?”韩子期浪笑着,长指抵住锋利的刀刃,微微一划,见了血,他邪气一笑,舔着指尖的血,“今晚你我必死一个!” 图穷,匕现! 他倏然脖颈往前顶,飞影终究是不敢真的杀他,谢珣还没有一个明确指令,就这么一个疏忽,韩子期抓住凤妤,凤妤一直警惕着他,机灵地躲开他的匕首,就这么一瞬间,双方暗卫直接动起手来。 谢珣武功盖世,却在凤妤的身体里,宛若龙困于渊,凤妤在谢珣身体里,却又不懂武功,难以自保。 桑南的暗卫们奔着谢珣而来,飞影以刀御敌,护着他们,韩子期看到谢珣被保护着,“小侯爷,你真的成了废人?可怜,可惜啊……” 血光划过凤妤的眼,她察觉到什么东西飞溅到脸上,伸手一摸,指尖沾了血,她脸色煞白,死死地抓住谢珣的袖子,旁人的视线看过去,就是高大英俊的小侯爷在寻求着柔弱不能自理的三姑娘的保护。 场面甚是滑稽。 桑南暗卫人数众多,双方激战,血溅暖帐,凤妤紧张极了,“小侯爷,咱们……不走吗?” 谢珣眉目冷厉,不作应答,暖阳破门而进,拿着凤妤那条珊瑚手钏,快速地戴到凤妤手腕上,凤妤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等回过神来,已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谢珣魂魄归位,佩剑亮出,纵身杀进桑南暗卫中,长剑见血封喉,砍瓜切菜般粗暴主宰战局,他矫若游龙穿梭于人群里,刚避开暗卫的刀,转身斩断迎面而来的冷箭,一人一剑如进无人之境,韩子期身边的暗卫一个又一个倒下。 韩子期脸色微变,他早就听闻谢珣在京中已堕落成废人,不堪一击,他也带了精锐而来,有心围困他,没想到谢珣勇猛如初,他仍是当年一人一马闯北蛮的少年将军。 谢珣长剑直逼韩子期脖颈。 “你不能杀我!”韩子期终究是知道怕了,“我是桑南王世子,你若杀我,就是和整个桑南为敌!” 暗卫见主子被擒,纷纷弃刀,韩子期被谢珣逼到窗台边,抓住了绫纱,谢珣收了长剑,一把拽过他,粗暴地扣在血水中,锦衣玉带都染了血,谢珣冷声说,“我敬你,就喊你一声世子,若不敬,杀你如蝼蚁!” “你敢!”韩子期盛怒。 谢珣长剑扎到他的脸侧,长剑嘶鸣,韩子期对上谢珣嗜血的目光,终究是怕了,谢珣真的敢! “立刻修书一封给西南粮道的驻军,允许粮草上船,即刻开往兰州港口,移交兰宁粮道,否则,今晚你命丧芙蓉居,我会修书一封,请桑南王来收尸,他儿子多,死一个不可惜。”谢珣压着他的脸,“听懂了吗?” “好,你赢了!”韩子期低了头,不敢去招惹谢珣。 暖阳护着惊魂未定的凤妤下楼,秋香已等在楼下,她在楼下看到刀光剑影,吓得小脸发白,她疾步向前,抱住凤妤,“姑娘,你没事吧,姑娘,你的披风呢,你的手怎么冰成这样。” 秋香出来得急,还没穿披风,身上都没有遮寒的,她急忙吼着暖阳,“我家姑娘的披风呢,她不能受寒。” 暖阳拍了拍头,快步上楼,没一会把谢珣的披风拿下来,凤妤那件披风被波及,早就不能看了,秋香也顾不上,给凤妤裹上,凤妤冰冷的身体总算暖过来。 “姑娘,姑娘……” “我没事。”凤妤目光看向楼上,一场杀戮就在顷刻间,危机四伏,这就是谢珣的世界,她捂紧了珊瑚手钏,心情极是复杂,惊惧过后,就是劫后余生,若不是她在谢珣的身体里,那种厮杀的场面,无人会顾及到她的安危。 第十五章 大灰狼和小白兔 楼上已在善后,在粮草上船前,谢珣不会放韩子期离开,可杀韩子期,也没必要,时机不对,凤妤能看穿谢珣的杀心,却也知道谢珣为了大局,也会忍辱负重。 三更过,已是寅时,凤妤听到打更的声音,伴着冷风而来,凤妤问,“手钏修好这么快?” “小侯爷催得急,本该是明日一早去,你们走后就有暗卫送我去相国寺催促,幸好来得及。”秋香也是心惊胆战,希望凤妤能早点回来。 凤妤点点头,就见谢珣从拾阶而下,飞影和暖阳紧随其后,近卫队在四周警戒,芙蓉居被围成了铁桶。 谢珣仅穿单衣,束腰长腿,衬得少年长身玉立,他边走边擦拭着手,眉梢吊着一抹嫌弃,染了血的手帕随意丢弃在旁,他生得极美,在宁州战场厮杀过,铁骨铮铮,又在京都富贵温柔乡里浸染出一身风流,两段人生被打碎,糅合成了如今的小侯爷谢珣。 秋风萧索中,自带杀气,京中人人都说小侯爷眠花宿柳,已成废人,可刚刚那一场厮杀告诉她,一切都是假象。 谢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凤三姑娘,轮到你,选个死法吧!” 知晓今夜一切的人,除了自己人,绝不能留。 秋香护犊子,拦在凤妤面前,哪怕惊惧也不退让,“小侯爷,你不能过河拆桥啊。” 谢珣冷笑,歪着头,头发散落肩膀,邪气孤傲,“你又能如何?” “你试一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手快!”凤妤一手拽着珊瑚手钏,“我不介意永远变成小侯爷。” 有些人看着弱不禁风,实则强悍坚韧,且诡计多端,想要在她身上讨一点便宜,是要付出代价的。 “本侯很好奇,你是从何时察觉端倪?” 这一场会面早就敲定,临时生变,韩子期急着离境,本身就透出诡异,谢珣真心想要拖延一两天,并非无计可施。无人告知凤妤,谢珣和韩子期有仇,谢珣就是想借着凤妤来探路,凤妤更符合传闻中的风流小侯爷,能让韩子期放下戒心。 可谁知道,凤妤竟上门,把他也带上了。 “桑南王世子以身犯险,必有所图,西南粮道事关宁州数十万将士的命,若我是你,就不会放心让一个女子来谈判,这一场谈判要确保万无一失。”凤妤淡淡说,“直觉告诉我,带上你,我就安全了。” 如她直觉所料,谢珣和韩子期有仇,若今日是她只身而来,必定受辱,谢珣的近卫都在周围护卫,死不了,却要脱层皮。 谢珣冷了脸,这就是京都人人都贬低的凤家三姑娘,蠢笨如猪,她分明比谁都聪明,扮猪吃老虎的丫头。 一名身穿黑甲的粗矿男子下楼来,递给谢珣一封信,“主子,都处置妥当了,请您过目。” 谢珣确认过信件,上有韩子期的印章,也有桑南王的密令,“迅速发往南州港。” “是!” 凤妤诚心诚意地祝贺,“恭贺小侯爷得偿所愿。” “我要你死,这愿能偿吗?”谢珣冷笑地看着她。 凤妤还警惕地拽着珊瑚手钏,她狡黠轻笑,“怕是不能,我好怕哦。” 谢珣没看出她哪里怕了,分明是一个闺阁少女,却深有城府,还胆大包天,谢珣撩起衣上车,“上来,我们谈一谈。” 马车不算宽敞,暖阳驾着车,秋香坐在车外,凤妤和谢珣各坐一边,凤妤抱着暖手炉,谢珣也不说话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光又薄又邪,像是欢场里勾着人魂的妖,可他身上明明还带着血气。 阎罗若长成这样,芸芸众生也就不怕死了。 “谈什么?”凤妤败下阵来,打破诡异的沉默。 “今晚的事若是泄露一个字,你和你的丫头都别想活。”谢珣波澜不惊地威胁着。 “小侯爷好言好语地说,这事就揭过了,非要摆出姿态威胁,若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了梦话,算不算泄露?” 论气人,凤妤很有一手,谢珣眉目一沉,“你试试!” 若是暴露了,那就是通敌叛国的罪。凤妤也明白,若不是有珊瑚手钏保命,谢珣已送她去见阎王,“我有一事不解,姜杨上门退亲,是你挑唆?” “不然呢?任由你定亲,嫁给姜杨?镇魂珠若出差错,本侯爷还要喊他一声夫君,他也配!” 凤妤淡淡说,“猜到了。” “怎么,挺遗憾的?”谢珣嘲讽。 “是挺遗憾。”凤妤软软地笑,“探花郎英俊无双,才高八斗,多好的夫君。” 谢珣冷笑,懒散地往后靠着,“蛇鼠两端,绣花枕头,这就是你看上的夫君,可真是好眼光。” “小侯爷坏我一门好亲事,是不是该赔?” “你养好魂魄,本侯送你进宫当皇后都不成问题。”谢珣嘲讽,“够好的亲事吧,这事不解决,你就老死在凤府,别想嫁人。” 可凤妤有件事说错了,姜杨退亲,他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是探花郎自己不想要这门婚事,谢珣看着凤妤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有点破。 “哦。”凤妤心如止水,老死在凤府有什么不好,她有钱,能养活自己。 谢珣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像是寒夜里的星,“凤妤,护好你的手钏,本侯的忍耐有限,不喜欢住在你的身体里,我们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我或许能饶你一命。” 凤妤委屈地泛红着眼,“小侯爷,我从不知道镇魂珠离体会魂穿于你,战场上受惊落马,害你腿疾,是我的错,我道歉,这几年一直小心翼翼护着手钏,不敢离身,这次是意外。” “我不听借口,只看结果。”谢珣声音清冷。 “知道了。” 马车穿梭于夜色中,到了凤府偏门,这是二房的仆役采买的偏门,凤姝和凤妤把二房管得极严,深夜归府也无人敢泄露半句,谢珣目送她们进了府,他也不再坐马车,翻身上马,却又不急着疾驰,飞影拍马跟上,“主子,韩世子如何处置?” 第十六章 嫡长 飞影熟知谢珣性子,他已然动了杀心,可杀桑南世子,镇北侯府和桑南就直接宣战了。 谢珣仰头看着星空,星河灿烂,月光温柔地落在他的眼底,谢珣说,“桑南皇室对镇北侯府有恩,信守承诺,不曾犯我边境,也曾为宁州筹备军需粮草,这份恩情,镇北侯府记着。可恩是恩,仇是仇,桑南王室的恩,抵不了韩子期的仇,总有一天,我要他的命,可眼下不是最适当的时机。” “属下明白了,过两日就放他们回桑南。”飞影也跟着他一起赏星,“希望这批粮草早点到宁州,侯爷在春天前能平定北蛮。” “深秋近末,隆冬将至,北蛮幅员辽阔却贫瘠,牛羊都得饿死一批,何况是人,他们比我们更急。”谢珣拍马,疾驰向前,满腔热血激昂,“来日平定北蛮,收服江南的,定是我镇北铁骑。” 凤妤回到梅园,春露什么都没问,烧炭取暖,凤妤冷得很,脱了衣裳,把自己泡在温泉池里。 春露快步去煮姜,凤府吃喝都在大厨房,概因凤妤身体不好的缘故,凤姝给她修建了小厨房,平日里煮点宵夜,熬药也方便些,凤妤胃口奇差,小厨房总是备着容易克化的点心。 秋香往暖手袋里灌了热水,放到被子里,凤妤泡在浴池兰汤里,总算暖和了。秋香抱起她脱下的衣服,看到裙裾血迹斑斑,略一蹙眉,这衣服只能是她来洗,不能让旁人沾手。 “姑娘,夜深风凉,不能泡太久的。” 凤妤暖了身子后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春露端来一碗浓浓的姜汤,加了红糖,凤妤捏着鼻子一口闷,身子全暖和起来,秋香说,“姑娘,你也疲乏了,歇着吧,我就睡在暖榻上,你有事就喊。” “去休息吧。” 秋香吹了灯,凤妤毫无困意,习惯性地抚着手钏,她这魂魄何时能养好,妙真师父云游四海,能否找到解决之法,若是寻不到,她和谢珣就要如此纠缠一生吗? 凤妤很快就起了热,秋香听到咳嗽声,过来探她温度,果然起热了,她吹灯后就让春露领着几名丫头轮流守夜,且备好药。 梅园因主子起热,很快就忙碌起来。 镇北侯府,谢珣也是彻夜未眠,药效已过,左腿泡在滚烫乌黑的药水中,钻心地疼,额头上布满冷汗。张灵正在他膝盖上施针,脸色凝重,谢珣并非简单的断腿,断腿后军医所用的膏药带着剧烈毒素,毒素如附骨之疽,太医院钻研两年,府中也聘请名医,仍配不出解药。只能施针和泡药,压住毒性,施针能减少谢珣疼痛,每次施针能控制半月有余。 可深秋和隆冬,发作频发,发作时犹如刮骨之痛。 “施针和药浴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仍是要找到解毒之法,您也无法静养,病情有些恶化。”张灵正扎了最后一针,往药桶里加重几味药。 谢珣脸色平静,“还能拖多久?” “两年。”张灵正说,“若找不到解药,恐怕要断腿求生了。” 室内落针有声,谢珣的血也渐渐地冷了,却又平静地接受噩耗,“皇上问起脉案,你就如实说。” “明白!” 张灵正非常佩服谢珣的忍耐力,这毒发作时钻心蚀骨,谢珣却从不喊痛,总是生生忍耐,两年前的惊厥落马,毁了他的前程,他似乎也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他有点想念那意气风发,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小侯爷。 谢珣泡了一刻钟,张灵正卸了针,膝盖下方一块乌黑,用一根特制的针筒,扎进乌黑处,抽出毒血,这毒甚是诡异,也庆幸谢珣回京及时,张灵正能把毒素控制,没有扩散,若是再晚几日,他整条腿都要废了,终生和轮椅作伴。 毒血抽出来后,疼痛也有所缓解,谢珣披衣而起,“东宫情况如何?” 张灵正把毒血收好后,“太子妃胎相稳固……应该是男胎。” “确定了?” 张灵正点了头,太子两年前大婚,婚前无嫔妃,也无子嗣,太子妃林玉漱这一胎是东宫嫡长,林玉漱是林阁老大房嫡女,也是谢珣表姐。镇北侯府兵权在握,林阁老家又是一门翰林,联姻不断,只能分化,皇上把林玉漱嫁到东宫,是为了拉拢林家。 若谢贵妃有亲生儿子,东宫也有嫡长,镇北侯府和林家究竟保谁,那就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役,建明帝搞制衡颇有一手。 宁州从来是要人有人,要粮有粮,建明帝登基十年来,所有的资源都优先供给宁州,除了北蛮难打,还有镇北侯府的缘故。 今年是第一次出现军粮掺假的问题,别看是一次小小的军粮问题,背后代表的含义沉重,镇北侯府对皇室的掌控渐弱。这一次和三皇子的冲突,谢珣也是有意为之,就是试探建明帝的态度,即便没有意外互穿,他也会重伤。 建明帝明面仍是示弱,可朝中局势已有所不同,若是几年前,谁敢在送往宁州的军粮中掺假。 谢珣走到窗台的架子旁洗手,他有一双生得好看的手,十指修长浸在水中,玉指如骨扇。张灵正收拾好医箱,秋风吹起长廊中的灯笼,摇曳的光线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侧。 “照顾好这一胎。” “是!” 张灵正拎着药箱退出房间,谢珣擦了手,推开窗户,天仍是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曙光。 凤妤病好,已是三天后。 近日京中流言四起,传闻新科状元刘安,榜眼蔡泽林都进翰林。被皇帝青眼,钦点的探花郎被内阁安排去西洲当县令。 宁州是边境,百姓多以畜牧业为生,幅员辽阔,西洲多是山地和森林,地广人稀,土地多不适合种植,且山匪贼寇多,京中官员流放之地。 今年因战乱和天气的缘故,秋闱推晚两月,这几日又吵军粮,户部和兵部相互甩锅,官员述职,考核和派遣都晚了些。 凤妤病愈后去了一趟琳琅阁,也听到传闻,京中百姓都在传镇北侯府才是燕阳王朝真正的皇帝,小侯爷一句话就把探花郎流放到蛮荒之地。 第十七章 以岭庄 对面望江酒楼里,寒门士子谈论国政,抨击镇北侯府专权独断,言辞激昂,流言渐起。 凤妤也没想到她打了姜杨会惹来一系列的麻烦事。可是,那句让姜杨滚去边陲当九品芝麻官,并非她所说,这种捕风捉影的流言里杜撰一两句,非常致命。 这一波流言直奔镇北侯府,来势汹汹。 姜杨进翰林的任命建明帝已盖过章,却因谢珣一句话,朝中已吵成一锅粥,凤长林是吏部侍郎,建明帝高坐明堂,听着臣子们吵得热火朝天,皇权被藐视,他不动怒,也不言语,仍是笑容和煦。 言官攻击谢珣目无法纪,胡作非为,希望皇帝问罪镇北侯府。武官却以探花郎和小侯爷年少犯了口角为理由挡回去,半句不提镇北侯府父子在宁州杀敌,这事就定性成小侯爷年少轻狂,问不了什么罪。 探花郎何去何从,那是内阁和吏部的事情,内阁首辅林阁老则是避嫌,一语不发。林阁老派系的文官三缄其口,除了言官和几名坚持皇室正统的官员,大多人都站在镇北侯府,有一部分是明哲保身。 安远侯出列说,“诸位吵成这样,无非就是探花郎该如何安排,这事归根结底也是探花郎其身不正。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先在宁州生活几年,后又回到醴陵县生活,家无产业,武德将军因姻亲缘故,接济姜家母子,聘请名师,置办田产,高中后却在凤家姑娘的及笄礼上退亲,闹得满城风雨,退亲后凤家姑娘上门索要欠银,他又当街打人。陛下,学识和能力的确是考核官员的标准,但是,为人父母官,品行道德更为重要,探花郎忘恩负义,生性薄凉,实在不堪重用!” “竟有这事?”建明帝微微蹙眉。 兵部林尚书说,“小儿女退婚闹到这般田地,怕也是别有内情,安远侯别被流言蒙蔽了。” “凤侍郎就在殿上,是杜撰,还是事实,一问便知。”安远侯笑说。 “凤侍郎,可有此事?”建明帝问。 从安远侯提起凤家就一直装死紧张的凤长林,硬着头皮出列,“回陛下,因姜杨和侄女自幼定亲,臣弟十余年来,的确接济姜家一万三千两,有字据为凭。姜杨退婚,也确有此事。” 建明帝沉吟着,不再作声。 “武德将军次女那名声,探花郎想要退婚,也是人之常情。” 安远侯嘲弄,“吴大人在明殿上非议女儿家是何故?” “她臭名昭彰,家有儿女谁没听过她的闲话,下官不过同情探花郎,仗义执言罢了。” “忘恩负义猪狗辈,能得大人一句仗义执言,也是不枉此生。” “你……” 凤长林的汗湿透官袍,建明帝已有不悦,“放肆,朝堂是议事的地方,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 安远侯和吴大人告罪,不再针锋相对,建明帝笑问,“阁老以为这事该如何处置?” 林阁老是三朝重臣,年近古稀,头发花白,清瘦且挺拔,他似早有对策,“皇上,安远侯有句话说得对,为人父母官者,品性道德更为重要,内阁和御前都不是去处。高中后不曾历练外放,也有违律法。国子监倒是一个去处,典籍之位空缺,倒也合适。” 有清流文官不服,寒窗十年高中探花去国子监当典籍,太过大材小用,碍于林阁老的威严,也不敢反驳,京中都流言四起,皇权遭遇挑衅,他们寄希望于建明帝,希望他能驳回阁老决策。 “甚好!”建明帝笑说,“就按阁老说的办,这不就成了,何苦吵成这样。” 凤妤病中把京郊以岭庄的账册看完,慢条斯理地算了账目,她不爱读书习字,却爱珠算,国子监女学的每年考核,她的珠算都是最好的。 “秋香,把张大和春露带上,我们去一趟以岭庄。” “是。”秋香顿了顿,“去以岭做什么?” “收租。” 以岭庄是苏月娇的嫁妆,好山好水好地,整片都是苏月娇的,包括水田,旱田和以岭庄边的马场。苏月娇随军后,以岭庄交给王里正在管,每年上缴地租。凤妤这几年已接管苏月娇在京中大部分产业,凤姝离京前把京中最后一块产业以岭庄交给凤妤,按道理说,以岭庄的里正应该来见她。 出城后坐马车,两个时辰到以岭庄,沿途风景极好,马车没有悬挂凤家的标致,除了她的两个丫头,张大带了六个人,非常低调。 今年天气不好,从五月到八月大旱,秋收并不好。以岭庄的水田秋收也不好,可麦田和玉米的收成还算可以,七月后农产品价格飙升,一贯钱的麦子要卖到五贯钱。凤妤查以岭庄已有半月有余,看过账册后也有了底。 以岭庄的里正姓王,是凤大夫人的远亲。这一片村落有百余户,是远近有名的富裕山庄,产棉花,玉米,小麦。因是旱田改水田的缘故,水稻面积比麦田要少。凤妤特意在村落地走了一遍,错落有致,屋舍完好,进村的两边都还种了果树。 “姐姐,你好漂亮啊。”路边玩风车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凤妤,凤妤貌美,又爱打扮,珠翠在阳光下耀眼万分,披着素锦镶银边的斗篷,更衬得肤白貌美。 凤妤弯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眉开眼笑,“等你长大了,也和姐姐一样美啦。” “真的吗?” 凤妤点头,小姑娘开心地欢呼着她也要穿漂亮的衣裳,两人手牵手继续玩风车,今日天气好,秋风温柔,阳光灿烂,凤妤在以岭庄的大广场边坐下,慵懒地晒着太阳,张大去寻里正过来。 王里正四十岁左右,穿着一件灰色长袍,外罩大氅,织金腰带上系着一个香囊,凤妤一路走来看到过佃农们的打扮。这王里正不太像是农户打扮,倒像地主爷。 “见过三姑娘。”王里正笑呵呵地说,“近日忙着收成的事,耽搁了时日,本想着这一两日就去见姑娘,没想到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第十八章 粮荒 他语气听着十分亲近的模样,可越亲近,越是没把凤妤放在眼里,以岭庄一贯都是凤姝在管,王里正心想着小丫头片子来收租,什么都不懂,拿了钱就会走。 “辛苦里正了,我闲来无事,正好散心。”凤妤语气软和,弱不禁风,看着就像是好欺负的样子。 “我们庄子风水好,沿途都是好风光。”王里正乐呵呵地说,把账本递上来,秋香接过账本,王里正还状似无意地摸了她的手,秋香瞪她一眼,王里正腼腆无辜地冲她笑。 张大抱刀往前一步,他面相凶悍一看就是不好惹,王里正讪讪一笑。 凤妤接过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王里正偷偷瞄着凤妤,这凤家姑娘长得真好,二姑娘国色天香,明艳动人,这三姑娘也是芙蓉出水,美得令人晕眩,连身边的丫头都比他家中的美妾长得好。 “姑娘,这是折合的银票,请您过目。”王里正在她翻着账本时,把银票也递过来,春露接了银票清点。 春露点了银票,验过真伪,“姑娘,白银五千两。” 这是以岭庄半年交上来的地租。 凤妤合上账册后,淡淡说,“我和姐姐不同,几个闲钱的事,她不放在眼底。我呢?不是我的,我一分不要,该是我的,一分不能少。王里正,你确定,这是半年的地租?” “三姑娘说笑了,这自然是半年的地租,一笔一划都记在账册里,我哪敢作假?”王里正自觉得足够坦诚地笑起来,对上凤妤笑容温软的脸,笑意僵在脸上。 他感觉到一种薄如刀片的威压,像已抵在他的咽喉处,刚及笄的小姑娘,如何有这种令人胆寒的震慑力?王里正紧张地擦了汗,心中暗忖,三姑娘难道察觉到什么? 正午阳光逐渐毒辣,张大抱刀不动声色换了位置,为凤妤挡住猛烈的阳光。凤妤淡淡说,“以岭庄三年来交上的地租减半是何道理?” “三姑娘,您养在深闺不知疾苦,不知道佃农们的苦,今年水田收成不好,旱田也受影响,大家手里余粮不多,别的村庄都交不起地租,我们以岭庄还能交上五千两,您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劲,挨家挨户地劝他们勒紧裤腰过日子。我们穷点,苦点,不算什么,地租定要准时交,二姑娘从不催租,心地良善,我们心里感激得很,哪敢在地租上作假。”王里正先是嘲凤妤不知疾苦,又一番哭诉,夸了凤姝,潜台词还怪上凤妤不近人情来催租。 话里话外都没把凤妤放在眼里。 凤妤懒洋洋地靠着长椅,这是以岭庄的活动广场,村民们看到这阵仗都知道凤家来收租的,站在远处看热闹。 “前两年大丰收,一亩水田能产20石粮食,以岭庄平均每户有一亩良田,百余户人口,产量就是2000石。上缴7成粮食。大约有1400石,连年兵荒米贵,两年前市价每石30两。光是水田,以岭庄要上缴地租是白银四千两,水田一年两熟,光是地租是白银8000两。一年前,仍是大丰收,米价却上涨到每石四十两。今年收成是不好,可米价是每石110两。王里正,你觉得五千地租,合适吗?” 这仅是水田的收成,她还没算旱田,旱田地广,收成也好。 王里正脸色微变,笑容有些难看,没想到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会知道物价,她穿金戴银,一支步摇价值不菲,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知道米粮物价。 “三姑娘,您真是天真。”王里正扬声道,“佃农都是靠天吃饭,最好的水田一亩产量也就20石没错。可在收成时总会有损耗,怎么能正好收了20石。今年收成不好,旱田水田都一样,您都要按一亩20石来算,我们上哪儿多出来的地租给您。” 凤妤略一蹙眉,王里正声音很大,附近邻居都听到了,几名青壮年都围过来,看凤妤是要追加地租的,都七嘴八舌地说今年收成不好,地租就是这么多,账目都有记录。 “三姑娘,地租就这么多,今年大家都很艰难,赋税又重,朝廷要打仗,又加了一成赋税,我们真的没有余粮啊。” “你穿金戴银,奴仆成群,可我们要早出晚归劳作,严寒酷暑不分昼夜,日子那么艰难,怎么不知体谅我们?” “地租就这么多,您要多要,那是真没有。” 几名妇女也围在不远处,“长得和天仙似的,心地却还么坏,一点都不体谅我们的疾苦。” “她那一身绫罗绸缎,金银宝石,还不是以岭庄供出来的。” 秋香叉腰,叱喝着渐渐围过来的壮汉们,“你们干什么?离我们姑娘远点,别再靠近了。” “你们要加地租,就是逼我们去死!” “我们要活不下去,谁也别想好过!” 那群壮汉们个个面露凶光,挥手呐喊着,越来越多的村民聚集在一起,渐渐地聚集了上百人,男女老少都有。 王里正得意地看向凤妤,希望看到凤妤惊慌失措地逃跑,一个小丫头片子哪见过这种阵仗,必然会吓破了胆。 张大带来的几名手下往前站成一排,挡住了村民们,张大意识到事情失控,怕凤妤有危险,俯身说,“姑娘……” 凤妤抬手,制止了张大。 凤妤仍是慵懒地靠着,任凭村民们呐喊,她无动于衷地吃着秋香准备的果子,气定神闲,王里正惊疑不定,这么多人喊打喊杀,声势浩大,她一点都不怕吗? 村民们激动呐喊许久,却发现拳头打在棉花上,像是一场闹剧,几名年轻人面面相觑。 “三姑娘,村民们心中都有怨气,您也见谅。”王里正假惺惺地当和事老,可语气轻慢,“拿了地租,您就回去吧,免得起冲突也不好,下半年的地租,我们一定准时交。” “我为什么要见谅?”凤妤净了手,站起身来,她始终是慵懒又笑脸迎人的模样,“以岭庄一年究竟有多少收成,该收多少地租,我们心中都有数。我父母远在宁州,你们欺我姐妹年幼,欺上瞒下,应该都打好招呼了吧。一年收成二十,报十,家家户户皆如此,有钱一起赚,凤家产业大,这笔收成也不放在眼底,你们偷着偷着,胆子是越发大了。” 村民们都知道怎么一回事,有几名妇人心虚,壮年却不服气,嚷着就这么点地租,凤妤淡淡说,“佃农和地主的分成,多是二八分成,我们家签的是三七,多给你们一成,只盼你们能有屋舍遮风挡雨,有良田可安居乐业,可你们住着,住着,就把这地当自己家,那就不合适了。每年少交地租无妨,几个闲钱的事,我姐姐不在乎。两年前她理账就发现以岭庄地租少缴了,她不当一回事。” 她带着笑,话锋却一转,眼神像刀锋一样锐利,“今年粮荒,你们却趁机囤积粮食,在米粮庄寄卖,据我所知,你们在收成前就大肆购买京城米粮,在粮荒后再以五倍价格卖出,倒买倒卖,了不起啊!” 这才是凤妤查以岭庄的原因! 第十九章 凤妤收租 宁州缺粮,谢珣几乎把燕阳的粮仓都打劫一遍,凑够了粮草送去宁州,这群人在京中不知疾苦,竟敢抬高粮价,她的父母都在宁州杀敌呢。 “我们没有,三姑娘不要含血喷人!”王里正大惊而起,村民们纷纷附和,王里正原本只想吓走凤妤,没想到凤妤却查到以岭庄倒卖粮食的事,只能抵死不认。 “对,我们没有,三姑娘含血喷人。” 村民们像是奋起反抗的贼寇似的一声声要把他们淹没,秋香被这气氛吓着,春露胆子大,更稳重些,站在凤妤身边警惕地看着村民们。 “姑娘,我们先离开!”张大紧握刀柄,怕凤妤在这里出意外。 王里正听到他的话,“三姑娘血口喷人后想一走了之不成,这事没个说法,我们不答应。” “我们不答应!” “怎么,还想杀我不成?”凤妤笑得像朵花,“张大,让开!” 张大咬牙,在凤妤含笑的目光下,往后退了一步,凤妤走到王里正面前,笑容像是春日里的光,“你们敢吗?” 她的笑容比阳光还要刺眼,有恃无恐。 众人,“……” 闹哄哄的村民们看着如花似玉的三姑娘就这么手无寸铁地站在他们面前。 凤妤问,“敢吗?” 王里正被逼到悬崖上,没想到凤妤竟这么强硬,分明是一个小姑娘,却像是生意场上的老手,无所畏惧。 “我是凤妤,城南凤家的凤,武德将军的女儿,你们动我一根头发,我父亲会带兵把你们赶出以岭庄,没收土地,你们会失去你们的牛羊,屋舍和良田,你们将一无所有,你们的儿女将会随着你们一起流浪,你们父母将会饿死街头,你们会失去一切!”凤妤无所畏惧地摊开手,“来啊,谁退一步谁是孙子。” 以岭庄虽离京城很近,事实上,却是高坪县的管辖地,高坪县的县令听到以岭庄村民暴动已是日落黄昏时。 高坪县令听是以岭庄闹暴动非常震惊,高坪县土壤肥沃,离京城又近,县里富裕,有京城粮仓的美称,以岭庄更是高坪县出了名的富裕之乡,十里八乡谁不羡慕以岭庄的人,十几年前那边都是荒地,苏家眼光独到,把一整片山岭都买了,第二年饥荒,许多流民涌入京城,京都无法安置就放到高坪县来。 时任县令是凤家大夫人的表兄,他和凤家商议后,把流民安置到以岭庄。也把良田租赁给他们营生,一开始只有五十余户。后因富裕闻名,渐渐地有百余户在以岭庄落户。 “他们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暴动什么?”县令百思不解。 正好从那边回来的捕头说,“听说是凤家三姑娘去以岭庄收租,发现账目不对吵起来,村民们把风三姑娘围起来,不让她离开,凤家三姑娘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这就闹起来了。” 不耐烦地靠着旁边的少年听到风三姑娘的名字后,站直了身,翻身上马,马鞭在空中一甩,疾驰而出。 “林萧,等等……”县令追了几步,气急败坏地说,“快点一队人马跟着他。” “是!” 以岭庄,刚入夜,广场边却点了篝火,亮如白昼,村民们把凤妤等人团团围住,几名想要作乱村民被张大制服。 他们不敢动凤妤,却也不让凤妤离开,想要协商,王里正和几名里正商议后,愿意补上今年的地租,希望凤妤能小事化了,甚至愿意交1.5倍地租。 凤妤说,“绝无可能!” 王里正涨红了脸,“三姑娘究竟想怎么样,是想要逼死我们吗?我们只不过是佃农,手无寸铁,武德将军之女就能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么?” 秋香‘呸’了声,“好一个贼喊捉贼,若不是我家姑娘拿出证据,你们还抵死不认呢,手无寸铁?你们拿着镰刀,铁具围着姑娘,你们嚣张得很。” 王里正不愿和秋香争执,“三姑娘究竟想如何?” “你终于问了。”凤妤的眉目在火光的映衬下更见俏丽,灯下看美人,更艳三分,“前些年的地租,我就不与你们计较。三年前,你们在王里正的带领下就动了歪心思,多余的粮食都堆积在家中,或寄存到粮庄。把这三年真正的账本拿出来一一核对。多余的粮食全部抵地租,欠租三年,算上利钱,这三年的地租都按二八算,给不出粮食,那就折成现银。” 全村静默。 “你这不是要抢光乡亲们的余粮吗?”王里正义愤填膺,“粮食我们早就卖了,银子也花了,这怎么给得出?” “那就没办法了,以岭庄我不租了。”凤妤勾起唇,彬彬有礼地说,“不赚钱的买卖,我不做,我租给别人,可好?” 满村哗然,窃窃私语,更是红了眼看着凤妤,有一种要把凤妤剥皮抽筋的恨。 第二十章 林萧 “凤家仗势欺人,要把我们赶出家门,我们和她拼了。” “拼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村民们热血上头,举着镰刀就朝凤妤砍来,张大一脚把人踢开,重重地踩在脚下,两名老者哭着喊儿子,扑倒过来,张大松了脚。 凤妤抱着暖手炉看着叫嚣的村民,笑了笑,张大心里一凛,他太了解凤妤,说一不二,遇强则强,村民们越反抗,希望震慑凤妤,她就越不会改变主意,她要做的事情,从不半途而废。 “反正都要死,我们杀了你,大家都别想活。” 王里正见情势失控,慌忙打圆场,“三姑娘,你不要咄咄逼人,我们各退一步,乡亲们也有乡亲们的难处。” 凤妤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比秋风更冷。 “我死了又如何?你们也要被赶出家园,父亲除了我,还有一个女儿,我这病体本就活不了几年,可你们却要流离失所,这生意可不划算哦。” 村民们面面相觑,几分妇人呼啦跪下,“姑娘,求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们吧。” 凤妤掩嘴,微咳几声,春露把玉瓶打开,倒了两粒药丸给她,凤妤服下后,苍白的脸渐渐红润起来。 “你们十几年前从南方逃难而来,食不果腹,家破人亡,我猜你们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粮食是一定要交的,钱也一定要补。”凤妤淡淡说,“日子也是要过,以岭庄富庶,补上地租,来年丰收,你们照样安居乐业,里正不行,那就换一个,又不是多大的事,大家也没必要闹得动手动脚,乡亲们,是不是这理?” 村民们吵闹声静了静,凤家真是非常,非常好的地主,那么大的以岭庄,没有派人监管,也没有奴役他们,家里一亩水田能养活全家,又有别的产业。他们又何苦为了地租和凤家闹僵,日子总是要过的。 不少村民们红了眼睛,想起了逃难的日子,那是一段噩梦般的日子,如今大多数人都安居乐业,子女安稳读书,年年有余粮,谁想过那种逃难的日子。 “好呀,你这臭丫头,原来在这等着,里正是你想撤就撤?”王里正张开双臂,语气激昂,“这十年来,以岭庄在我的带领下发展起来,成了有名的富庶之乡,你想要卸磨杀驴,休想,村民们也不同意!” 村民们也有人附和,凤妤浅笑说,“以岭庄不是你的产业,以岭庄的田地改良,是我外祖父专门从南方请了人,花了两年改造。你们拿到田地后,是我母亲派人来教你们种植,养护,采摘。你的功劳是什么?” 天气冷,凤妤也不想和他们多纠缠,“以岭庄以后就是我来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谁也不要讨价还价,若是答应了,这事就了,若不答应,干脆就鱼死网破,你们有胆就来。” 凤妤不会给他们选第三条路,以后以岭庄就要熟悉新主人,她不是能讨价还价的人。 一名妇人忐忑地问,“姑娘真的能既往不咎吗?” “那是自然!”凤妤笑意温软,“我很说话的。” 众人,“……” 林萧带着一队人快马加鞭赶到以岭庄,路上心急如焚,进村的道路没有阻拦,村民们仍是围在一起,且是闹哄哄的,还喊着别打死人啊,林萧目赤欲裂,拍马冲进人群,林萧是京中纵马穿街的纨绔公子,旁人怕被踩到,尖叫着跑开。 “住手,别打了!”林萧喊完才看到凤妤懒洋洋地坐着,裹着斗篷像是玉娃娃,正惊讶地看着他。旁边石墩上一堆账册,两名身穿窄袖短袄长裙的少女在整理账册。 而被暴打的是里正,凤妤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以岭庄的暴动。 林萧下马,他虽是少年,身量颀长,挺拔俊秀,眉梢有着少年人的锋利,生得极好看。里正已被打得鼻青脸肿,见到林萧带官府的人来了,抱着他的腿,“大人,大人,草民要状告凤妤,草民要告她。” “要告去官府,本公子又不是县令。”林萧不耐烦地踢开他,冲着凤妤而来,不客气地问,“你在干什么?” 张大往前一步挡住他,“公子留步。” “让开!”林萧冷了眼,脾气暴躁。 凤妤挥了挥手,张大退开半步,“我在查账,有了点小误会,差不多都查清了。” “你被打了?”林萧不悦问,眉梢微冷。 凤妤诧异,林萧的语气甚是奇怪,仿佛谁打了她,他就会为她撑腰似的,可林萧对她说过的刻薄言语可不比旁人少。 “你怎么在这里?” “查账就带这么点人,还引起以岭庄暴动,你可真有本事,我是来看你有没有被人打死的。” “你失望了。”凤妤笑说,这才是熟悉的林萧,“我好得很。” 县里来了人,以岭庄的事就更好处理,以岭庄已选了新的里正,凤妤也打算派人来监管,这账册整理得差不多,张大派人搬运上车,高坪县的人来了,没想到是虚惊一场,凤妤摆平了以岭庄,他们免不了心生佩服,以岭庄的人可不好摆平,王里正平时嚣张跋扈,县令都要看他的面子,凤家三姑娘竟撤了王里正,且让以岭庄的人全票通过,这就太有本事了。 天色已晚,回城已关城门,凤妤带人去附近的庄子,凤家在以岭庄也有一处庄子,建在山里,离马场很近,凤家经常来庄子度假。 林萧拍马跟着她的马车,凤妤掀开车帘,“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在以岭庄惹了事,县令让我过来帮忙,耽误回城了,你得收留我一晚。”林萧吊儿郎当地骑着马。 少年身穿素色长袍,罩着一件黑色银纹的大氅,他生于高门世家,生性高傲,哪怕是求人,也有一股傲慢。 凤妤放下车帘不理他,林萧也不在意,黑夜掩饰了他的笑。 凤妤在国子监认识林萧,她第一次进国子监就是绘画考核,且是画人物,她和林萧正好一组,林萧画的她貌美灵动,他画的林萧丑陋不堪,梁子就结下了。不仅和他结梁子,和他妹妹也结下梁子 第二十一章 孤男寡女 自那以后从小就经常和一群纨绔公子哥找她麻烦,不是藏了她的笔,就是在课上作弄她,或是在她的饮食里放东西,凤妤起先被捉弄得狼狈不堪。后来设计以牙还牙,也把林萧作弄得很狼狈,两人一贯都不对付。 去年林萧不知从何处知道她定亲了,态度就更加恶劣,还说了姜杨不少坏话,说姜杨蛇鼠两端,又花心风流,不是良人。凤妤没把姜杨放在心上,毕竟是她的未婚夫,还护着姜杨和林萧吵起来,林萧对她也就越来越刻薄。 一段孽缘,凤妤都不知道林萧为什么喜欢找她麻烦。 “姑娘,今天真是太惊险了,你那么咄咄逼人,万一他们真的动起手来,人多势众,我们都打不过,现在想一想都后怕。”秋香拍着胸脯说。 春露说,“姑娘是好手段,一开始就要咄咄逼人,态度强硬,他们才会忌惮。” “为何?” “他们是一群想要安居乐业的佃农,不想和姑娘真起冲突。可野心渐渐大,欺上瞒下多年,又欺姑娘年幼,所以才会虚张声势。姑娘若是有一点怯懦,退步,他们就会得寸进尺,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富贵养大他们的心。” 秋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们真是太可恶了。” “无妨,一场闹剧罢了,我是冲着里正去的,不会和他们真的为难,目的达到就成。” “姑娘厉害!”秋香心里,凤妤就是最聪明的女子。 春露也笑了,笑声传在夜色中,林萧用剑柄敲了敲窗户,凤妤蹙眉,“有事?” “你今天在以岭庄搞出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催债。” “你又不缺钱。”林萧只觉得不可思议,“就为这?” “我缺不缺钱,是我的事,别人欠了我的钱,那就要还。”凤妤掀起窗帘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想收留你,你自己回城吧。” “你都退婚了,怕什么?”林萧嗤笑,“就你这名声,该担心也是本公子。” 凤妤气得放下窗帘,不再理他,林萧又犯贱在窗户敲了敲,凤妤闭眼假寐,不再理会他,春露掀开车帘说,“林公子,我家姑娘出来一天也困了,您别吵了她。” 林萧从掀起的帘子往里看,果真看到凤妤在假寐,嗤了一声,极是不爽,却真的不再敲打窗户。 张大到以岭庄前就派人去通报庄上的管事,姑娘今天要留宿在山庄里,凤妤到时,刘妈妈笑着迎出来,“我的姑娘啊,以岭庄的人真是不懂事,闹得这般晚,饿着了吧。” 凤妤笑说,“是有些饿了。” 林萧也一点都不见外地朝里走,宛若主人,凤妤略蹙眉,见刘妈妈欲言又止,她轻声说,“给他在东厢准备一间厢房,离我远些。” “好的,老奴明白。” 刘妈妈是凤二夫人陪嫁丫头,也是凤姝和凤妤的奶娘,丈夫在十年前因病去世,她有一子管着凤家的生意,走南闯北的,刘妈妈腿脚又不好,凤姝就安排她来庄子上养老,等春暖花开再回凤府。 庄子很大,以南方庄园的风格所建,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后到正厅,刘妈妈摸不准她回来的时间,所以准备了苏式火锅。炉上烧着清汤锅子,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脂,有枸杞,红枣,姜片和骨头,这是老鸭和牛骨熬了几个时辰的高汤,特别鲜。 食材有牛肉,新鲜的鱼肉和虾,还有秋笋,新鲜的蔬菜,有好几样新鲜的绿色蔬菜,秋冬后想要吃新鲜的蔬菜可不容易。特别是这今年闹饥荒,老百姓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蔬菜是庄子里自己种的,刘妈妈闲来无事会自己研究种菜,收成后送往凤府。府里总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凤妤解了披风,净手洗脸后出来,林萧已坐在锅子前等着她。 “刘妈妈,你去安排张大他们的食宿。”凤妤坐下后说,“秋香和春露也去吃点东西,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 “是!” 刘妈妈带秋香和春露出去,放下厚厚的帘子,林萧见清净后把整盘牛肉都下到锅子里,“饿死爷了。” 他痛痛快快地夹了一大坨牛肉,刘妈妈牛肉冻过后,切得很薄,烫了几秒就熟,凤妤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安静地喝着茶。她不太愿意理林萧,却也不想得罪他,这人脸皮厚得很,就算拒绝也会一路跟来。 “凤妤,你是打算一直不理我吗?” “林萧,我收留你,是看在同窗的情分上。吃过饭,歇一宿,各自回城,就当没碰过面,对谁都好。” “为什么?”林萧脸色冷凝。 凤妤轻笑,“我刚被退婚,声名狼藉,我们又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于你的名声也不太好听。” “那是本公子的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凤妤淡淡说,“人言可畏,能把人捧成神祗,也能把人贬到尘埃,你不曾处在我的最低处,不知道流言有多伤人。你是男子,家世显赫,自然不怕。可我不成,世人对女子多有苛刻,我不想再惹出是非。” “真是杞人忧天,本少爷又不是姜杨那怂包,惹出是非,自由我护着你!” 凤妤蹙眉,这人素来刻薄,何时对她如此好声好气过? 林萧迎着她的目光有些难堪,毒舌说,“凤妤,你一向胆大妄为,连我都敢提到湖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懂事?” 凤妤抿唇,踹他进湖的是谢珣,那是状元游街后的第二天,国子监的少女们都在讨论着探花郎姜杨。 说到姜杨,就避免不了说起她和姜杨的婚事,少女们纷纷可惜探花郎要娶一个蠢笨的女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戳了林萧,当堂就踹翻了书桌,拽着她出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正好拽在她的手钏上,凤妤来不及反应,手钏就被他拽断了,后来她就听说林萧被踹到湖里,林萧和她说话一向凶狠,还刻薄,谢珣才不惯着他。 “本少爷给你一个道歉的机会。”林萧见凤妤心虚,趁火打劫。 第二十二章 刺杀 “我错了。”凤妤敷衍极了。 “说你睁眼瞎,你还不服气,姜杨那丑陋嘴脸你看清楚了吧。” 凤妤放了几片蔬菜叶子又捞起来,嘲讽说,“您可真会聊天。” “你若早听我的话,至于闹出这出笑话吗?及笄礼被人退婚,你得被全京城的贵女笑三年。”林萧习惯性地想刻薄几句,又生生忍了。 凤妤又下了一点蔬菜,问林萧,“你是不是和姜杨有仇?” “对!” “他怎么惹到你?” “这你别管!” 凤妤恍然大悟,难怪他讨厌她,总是看不顺眼,时不时作弄她,凤妤好声好气地说,“我和姜杨也退婚了,林大公子日后是不是不为难我了?” “本公子什么时候为难过你?”林萧粗暴地给她夹几片牛肉,“那是你……不识好歹。” 凤妤见他语气粗鲁,却有点底气不足,不免笑了笑,笑容像是晃了他的眼,林萧喉结滚动,粗鲁地夹了一碗菜埋头就吃,被烫得龇牙咧嘴,手忙脚乱去倒酒来喝,凤妤倒很少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你为什么会对以岭庄的田产,产出和价格都一清二楚?”林萧也了解事情经过,对凤妤刮目相看一直想问。 她不是一向蠢笨,懒散么?一日内却料理以岭庄的账,恩威并施,张弛有度,一点都不像不学无术的凤妤。 “我的外祖家经商,耳濡目染。”凤妤不欲多谈,林萧却若有所思。 凤长青夫妇常年都在战场,苏月娇其实是搞后勤的,负责宁州的军田,军需。两人都忙得顾不上女儿,凤姝和凤妤跟着老夫人长大,凤姝五岁就被老夫人教导着如何管理家中产业,凤妤曾流落在外两年,回来后一直到十二岁,吃睡都和凤姝在一起,耳渲目染下影响颇多。凤姝近几年频繁离京,凤妤十二岁后接管京中大部分产业,酒楼,布庄和矿产等等。 凤家三年前回到京都,京中产业的管事们早就习惯了主人在外,阳奉阴违的作风。凤姝又要管江南苏家的产业,实在空不出手来,也有心让凤妤历练,京中的产业在三年前全部交给凤妤。凤妤这三年来大刀阔斧改革京中产业的布局,恩威并施,井井有条。 做生意,自然对价格一清二楚,苏家每一条产业链的价格,利润,产地和成本,她都一清二楚。 晚膳后,刘妈妈带林萧去东厢休息,凤妤的院子在西厢,刘妈妈已把房间布置妥当,凤妤洗漱后披着薄被在床上看账册,春露坐在外侧的塌上和她对账。秋香在热着一锅海鲜粥,凤妤晚膳吃得少,刘妈妈煮了她爱吃的海鲜粥温着。 “姑娘,新上任的里正已统计好该上交的粮食,最少的一户能交上三十石,最多一户交一百石,和账册出入不大。”春露把所有的账册都核对完。 秋香和春露都是家生子,从小跟着凤妤,秋香性子跳脱些,不精算数,凤妤就让秋香成了她的贴身丫头,管她的日常起居。春露从小聪明稳重,算盘打得又快又准,凤妤栽培她成了自己的副手,管钱很有一手。 “他们留这么多粮食做什么?”秋香困惑。 凤妤说,“边境不太平,他们又曾遭遇饥荒,家里定会备上三四年的粮食,若再遇饥荒年,也不至于饿死和流浪。” “高坪县邻近京都,又是富饶之乡,再怎么饥荒也不会饿死人吧?” “天有不测风云。” “姑娘,我们是要粮,还是要钱,部分佃农想要折现。” “要粮食。”凤妤斩钉截铁,“粮食堆到粮仓去。” “是!” 今年的粮荒算是过去了,朝廷惩戒几名囤积粮食的商户,开仓放粮,粮价逐步下降,户部出了细则,按户口买粮,一次只能买三日粮食,有钱未必能大量囤积粮食。 “里正家补交多少?” “姑娘,他家只能补上百石。”春露说,“今年倒卖粮食的钱,他不愿上缴,姑娘,这是一笔巨款,约有十五万两白银。” “由不得他。” “明白!” 凤妤盘了整个以岭庄的账,马场是专门租赁的,账目倒是没问题,等春暖花开,她再走一遍,以岭庄的事闹得这么大,马场那边也不敢弄虚作假。 深夜,下起了点小雨,凤妤睡得不安稳,秋香和春露轮流守夜,刚过三更,凤妤便觉得有些饿,春露让丫头们热粥,她在屋内煮了热茶,“姑娘饿了吧,粥快热好了。” 凤妤捧着茶坐好,春露拿过披风裹着她,屋里有些闷,凤妤让春露支起窗户,春露怕冷风吹着她,半支窗户,冷风夹着雨水灌进来,带着潮气。 秋雨中突然有些不寻常的声音,像是刀剑碰撞锐利声,春露听到张大的声音,“春露,保护姑娘!” 廊下有丫头们尖叫起来,纷纷跑都屋里,凤妤从支起的窗户中看到了五六道黑影消无声息地落在庭院中,手持长剑杀来,张大领着护卫抵抗,十余人在雨中打起来,刀剑相碰划出的火光很快就熄灭在雨中。 丫头们七嘴八舌,乱作一团,秋香也被吵醒了,三名黑衣人围着张大,他一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于下风,这群人下手狠厉,不是普通的打手。 春露抓着凤妤当机立断,“姑娘,我们得离开了。” “刀剑无眼,你们都保护好自己。”凤妤点头,在春露和秋香的保护下出门,冷风夹着水汽扑面而来,丫头们虽害怕,却个个挡在凤妤面前,护着她穿过回廊往外走。 两名黑衣人长剑挑翻护卫,长剑破空而来,直取凤妤咽喉,丫头们尖叫着奔跑,春露抽出腰中缠着的软剑,格挡他们的长剑,回头朝秋香说,“护着姑娘上马车,快走!” 秋香脸色惨白,护着凤妤继续往前跑,凤妤回头正好看到春露胳膊被长剑刺伤,鲜血染红了半条手臂,像是一抹血色掠过她的眼,凤妤咬牙,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第二十三章 救命之恩 刚出院子有黑衣人从屋檐飞下,手中弯刀劈开雨水,朝凤妤砍去,凤妤身边丫头仅剩秋香,秋香红着眼,视死如归地张开双臂挡在凤妤面前。 长刀朝秋香脖颈划去的瞬间,仅穿素色长袍的林萧从天而降,挡开长刀,那黑衣人瞳孔睁大,林萧纵身跃起,挥剑朝他刺去,两人的雨中打起来,刀光剑影,黑衣人招招毙命,狠辣无情,林萧的眉目在雨中森冷沉静,眼珠比夜色还要黑。 秋香护着凤妤往外跑,又有一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挡在她们的去路,凤妤被逼得步步后退,黑衣人的刀刃朝凤妤刺来,林萧见状回身抱着她的腰跃到一旁,秋香抱头摔在地上,黑衣人的目标是凤妤,两人齐齐朝凤妤和林萧刺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林萧挥剑挡住了从右来的一剑,用身躯挡住了左边来的杀招,长剑刺进他的肩膀。 雨越下越大,凤妤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脸色,林萧把她按在怀里,“别怕!” 凤妤没想到林萧会用身体挡住这一剑,她本以为林萧会放开她,不再顾她死活,凤妤震惊地看着少年俊秀的眉目,仍是熟悉的傲慢,却又有所不同。 这一幕于凤妤而言,真的太震惊。素来与她不和的林萧,竟会为她拼死当剑,他不是讨厌她吗? 黑衣人见状,拔出长剑,血雾飞溅,有血飞滴到凤妤的脸颊,黑衣人仍要去刺杀凤妤,被另外一个拦住了,他吹了一声长啸,庄子内的黑衣人如潮水退去。 狂风呼啸而过,林萧反手,长剑立于地上,他疼得单膝跪在地上,凤妤低头看到他背部一大片血迹,像是雪中的红梅。 林萧抬头看到凤妤的眼,笑得温柔,“抱歉啊,吓着你了。” 凤妤心中五味杂陈,雨中染血的少年是秋夜里的一把刀,刀尖向外,冷酷地保护着在意的人。春露和张大在黑衣人跑后来找凤妤,见凤妤无恙都松了口气,凤妤浑身都湿透了,春露说,“姑娘快些回廊下,免得染风寒。” 凤妤也看到春露和张大的伤,她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把受伤的人都扶进去,请大夫。” 深更半夜的庄子全亮起了灯,以岭庄就有大夫,院中护卫去以岭庄请了大夫,林萧,张大和春露都负了伤,张大带来的护卫三死三伤。这本是凤家踏春的庄子,寻常只留刘妈妈和几名奴仆,凤妤在京中多年也不曾遭遇过暗杀,没人想过雨夜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张大负在肩膀和腿上,春露也是胳膊受了伤,林萧被刺了,失血过多,刘妈妈夜里睡得沉,被惊醒时刺杀已结束,看到凤妤被溅了一声血迹,哭出声来,凤妤安抚许久,刘妈妈平复心情。 凤妤怕杀手们去而复返,命人去报官,高坪县令带人来时,天已蒙蒙亮,县令看到林萧受伤,惊惧恐慌,林萧若有三长两短,他要怎么和林家交代。他急忙询问林萧的伤情,林萧没伤着要害,伤势看着吓人而已。 “别杵着了,快去处理庄子内的事,这批黑衣人不留痕迹,训练有素,来头不一般。破了案,保准升官发财。”林萧已包扎好,中衣松松垮垮地裹着,因失血过度的缘故,脸色有些发白,他伸长了头想见凤妤,却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捕快们。 县令姓高,是林萧母族的人,林萧来高坪县就是因母族有事托他来一趟,县令咬牙切齿说,“你吓着我了,别再嬉皮笑脸,等我知会你父亲,看他怎么教训你。” 林萧嗤了声,“随你!” 他顿了顿,忍不住骂,“你这县令当得真是懒散,早就报案了,你天亮才过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县令气结,又不敢骂林萧,出门去找凤妤。 在县令带人来前,凤妤也让张大查过现场,今夜雨大,后半夜更是滂泼大雨,血水被雨冲刷,已不见痕迹,现场没留一点线索。 凤妤早就换了干净的衣裙,裹着狐皮大氅坐在堂屋里闭目养神,县令只觉得她像是一尊了无生趣的玉娃娃。县令来时凤妤起身见了礼,县令坐下后,秋香给他捧了热茶,县令说,“三姑娘受惊了,在高坪县的辖区内出此命案,简直匪夷所思,三姑娘可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不知。” “近日里,可得罪过什么人?” “不曾。” 县令欲言又止,凤妤却勾起一抹软软的笑,就像是雕塑倏然有了笑,略有些渗人,凤妤问,“拜托县令大人,定要查个回落石出,还死者一个公道。” 清晨的风穿过回廊,县令莫名地觉得森冷,不管是凤妤的笑,还是院内飘散的血腥气,县令问,“三姑娘在以岭庄引起暴动,当夜就被人刺杀,是不是以岭庄的人做的?” 凤妤淡淡说,“那就劳烦县令去查了。” “三姑娘,你一问三不知,庄子内又出命案,本官着实为难,你若有所隐瞒,这案件很难有所进展。” 凤妤无辜又委屈问,“查案是你官府的事情,我的护卫死了三人三伤,若是知道谁是真凶,也劳烦你去查。我才是苦主,县令一口咬定我有所隐瞒,是为何?” “三姑娘息怒,是我多虑了,您放心,这事我们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县令起身说,“三姑娘也受了惊,本官就不打扰三姑娘。” 县令出了正堂,凤妤像是凝固在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她捧起茶杯,吹了吹茶杯,倏然扣紧杯子狠狠地砸在地上。 大雨过后,天光乍现,正堂明暗参半,凤妤像是坐在一团阴影里,秋香静默在旁,也不敢去收拾碎片,凤妤缓缓闭上了眼。 高坪县令根本不把这桩暗杀当回事,若不然,怎么会天亮才过来。院内都是伤病妇孺,他们又在庄子内,都怕杀手去而复返,每个人都盼着县衙的人早点过来,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可他们天亮才出现,来了庄子不是勘察现场,第一时间关心林萧的伤势。 第二十四章 我有很多钱 张大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片和噤若寒蝉的秋香就知道凤妤发怒了,凤妤睁开眼眸,眼眶微红,情绪已慢慢平复。 “姑娘,他们身手绝佳,都是一等一的暗杀好手,这事绝不简单。”凤妤是闺阁之女,接手京中产业后,无非是和商户们打交道,凤家在满京城的簪缨世家里并不出挑,凤长林却也是三品高官,商户不敢真和凤家硬碰硬,凤妤做事张弛有度,从不赶狗入穷巷,断不会引来暗杀。 “有线索吗?”凤妤轻声问。 秋香重新给凤妤倒了杯茶,放在她手边,张大从袖中拿出一支断箭,递给凤妤,“姑娘,只有这支断箭。四菱形的箭头是军用箭矢,大雨已冲刷掉所有的痕迹,无从查起。” 凤妤端详着箭矢,这一类箭矢军中常见,是铁制的,民间的箭矢多是竹和铜所制,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暗杀,谁要她的命? “会不会是以岭庄的人雇凶杀人?”秋香问。 凤妤摇头,“王里正没这么大的胆子,县令不会查这事,我心中有数,箭矢收着,人员都安置妥当了吗?” “死者三人都是京都人士,伤员有一人重伤,两人轻伤,姑娘放心,我会妥善处置。” “死者家中有父母妻儿的,除了给安置费,你要费心常去探望,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都要尽力,若是为难就来找我。”这批护卫都跟了她三年,忠心耿耿。死去的护卫中有一人刚娶妻生子,小伙子还憨直地拿了一篮红鸡蛋给她,凤妤还给孩子特意打了一块金锁,凤妤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非常难受。 镖局的人来得很快,凤妤让张大去安排回城事宜,后续调查的事情,县令和庄子上的人沟通即可。刘妈妈握着她的手红着眼叮嘱她近日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随意外出,以防歹人再作恶,凤妤极力安抚,伤员众多,安排了三辆马车,林萧非要和凤妤挤一辆马车,凤妤一犹豫,林萧就搬出救命之恩,凤妤只能同意。 从庄子回城要几个时辰,暴雨过后,山路颠簸,马车走得很慢,林萧坐在凤妤对面就那么怨念地盯着她,像是讨债的鬼,凤妤无奈,“你的伤怎么样了?” “凤三姑娘终于想起关心我的伤势了。”林萧阴阳怪气地说,“好得很,没死呢。” 他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凤妤心软了,她不喜欢欠人情,偏偏却是救命之恩,“你为什么要救我?” “凤妤,你是真的没有心,本公子为了救你,几乎搭上性命,你一句关心都没有,还问为什么救你。我古道热肠,乐于助人不行吗?非要有一二三四的理由才能救你?”林萧也不知道被凤妤戳到什么痛处,翻脸骂人。 凤妤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发火,“你在国子监总是作弄我,也羞辱过我,我们的关系并不融洽,我遭难,你避之不及才是正常吧?” “我……”林萧气得红了脸,耳朵都红了,凤妤困惑地看着他,林萧气急败坏,“行,是我脑子坏了,我就应该袖手旁观,让你被那群人杀了。” “你为什么要生气?”凤妤无辜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只会问为什么?” 凤妤还有一个为什么,见林萧气得都要跳车,只能忍回去,林萧忍无可忍,骂道,“凤妤,你真是一根木头!” 凤妤被骂得一头雾水,又心想着他动怒对身体不好,冲他一笑,“谢谢你救了我。” 林萧伤口隐隐作痛,被凤妤气得一肚子火,心中闷得很,看着她绵软的笑容,像是阴天中乍现的阳光,莫名就消了气,他傲慢地问,“救命之恩,你就口头谢谢啊?” “我给你钱?”凤妤试探地问,这是她最爱的东西,愿意给就说明很有诚意。 林萧刚消的火,瞬间上来,“谁要你的钱,本公子很穷?稀罕你几个臭钱。” 凤妤困惑,一本正经地说,“我有很多钱。” 林萧捂着胸口,“……” 他总有一天会被凤妤气死。事实上,凤妤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她不喜欢欠人情,能还人情的只有钱。在她看来,人情就该用钱来还,若他不满意,定是她给的不够多。 “凤妤,钱买不了一切。” “有什么买不了?” “我!”林萧指向自己,“你花多少钱都买不了?” “我为什么要买你?”凤妤问。 林萧气得伤口都隐隐作痛,捂着胸口冷汗阵阵,凤妤微惊,问他怎么了,林萧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凤妤从柜子里拿出蓝色药瓶,倒了一粒药丸,“林萧,这是专门减缓疼痛的药,你吃一颗,会让你舒服点。” 林萧不疑有他,吞了药丸,又找茬,“有这种药,怎么不早拿出来?” 凤妤心想,这是妙云师父给她配的药,一粒特别珍贵,耗费许多药材和钱,她舍不得给他吃,实话伤人,凤妤说,“我忘了,刚想起来。” 林萧决定和她冷战,除非凤妤主动找他说话,否则他绝对不要和凤妤再说一句话,凤妤见他闭目养神,松了一口气,总算清净了。 马车平稳地往京都而去,林萧没想到凤妤还真的不理他,他有心和凤妤说几句话,又赌气撩起车帘看风景。凤妤一夜未睡困倦得很,昨晚凄风暴雨,今天却艳阳高照,秋风明媚,凤妤眯着眼睛打盹如不倒翁似的,林萧时不时看她,好笑又好气,嘟哝一声,“原来是困了。” 他放下车帘坐了过去,故意靠近凤妤,凤妤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马车已上官道十分平稳,她无知无觉地靠在林萧的肩膀上,那正好是林萧受伤的那边肩膀,林萧下意识皱眉,却没有喊醒她。 进城门前,凤妤和林萧分开走,镖局的人护送她们回到凤家,一路上算是平安,秋香和春露都安了心。马车在正门停下来,护院们的尸体已各自送回家,张大要亲自走一趟,凤妤让春露走私账给他两百两抚恤金。张大十分感激,有了这笔钱,他们的家属吃穿不愁,日子会过得轻松点。 第二十五章 商户女 春露也受了伤,几名丫头随着她先回梅园,秋香跟着凤妤去找凤大夫人,刚进二门,凤妤院内的侍女快步而来,脸色略有些凝重,“姑娘,以岭庄的王里正今日来过,大太太发了好大的火,已派人去梅园请过您。” “知道了。” 凤妤到了大夫人院子时,凤姈在院内和丫头们一起投壶,见到凤妤时阴阳怪气起来,“三姐姐来了,听说你在以岭庄耍了好大的威风。” “四妹妹身上衣裳真好看,是如意庄的新裁的样式吧。”凤妤双手拢在身前,笑意盈盈。 凤姈身穿湖蓝粉蔷薇对襟短袄配白水裙,裙上镶嵌着珍珠,莹莹有光,衬得她欺霜赛雪,秀丽无双。凤姈得意地转了圈,裙摆散开,若隐若现的粉蔷薇藏于褶裙里,设计精妙漂亮,“这是如意庄独一无二的裙子,我花了三百两才抢到手,漂亮吧?” 凤妤笑靥如花,拿起一支木箭,轻轻一挥,投进了壶里,“漂亮。” 她拾阶而上,门口的李妈妈掀开帘子,往里说了声三姑娘来了,凤妤进了内室,凤大夫人正在教凤婉管家理事,见到凤妤后脸色不悦。凤妤行礼,“大伯母好,大姐姐好。” 凤婉说,“母亲,你和三妹妹谈事情,女儿先下去了。” “你坐着,也听一听。” 凤婉看了凤妤一眼,拿过帕子安静地绣花。 凤大夫人捧着茶润润喉,“三丫头,以岭庄的事,大伯母也听闻了,他们欺上瞒下地租少缴,固然不对。你既已发现端倪,何不禀报家中长辈做主,非要一个人闹出事端来,以岭庄租户不满暴动,连县令都惊动。若是有三长两短,我也无法和你父母交代。” “以岭庄的事我已摆平,佃农们愿意补交地租,皆大欢喜,大伯母为何生气?”凤妤似是刚想起来,“王里正是您的远方亲戚,我与他为难,让大伯母难做了?” 凤大夫人脸色极不好看,茶杯重重放下,“王里正是我的远方亲戚不假,当年你母亲请他管理以岭庄是因为他有本事。我们被贬出京都十余年,都是王里正管着佃农,春耕秋种从来落下,每年如实交租,以岭庄才井井有条,越发富足。即便他不是远方亲戚,我也要为他说一句公道话,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如此大动干戈,就不怕旁人说你一句卸磨杀驴吗?” 李妈妈奉茶过来,秋香接过放在凤妤手边,凤妤目光落在茶中,上好的龙井馨香扑鼻,凤妤笑说,“我不怕。” “你真是冥顽不灵,想想你在京中的名声,蠢笨无知,野蛮粗俗,被退婚后更有痴恋外男,不知廉耻的骂名。如今以岭庄的事再一闹,你还要多一桩商户女作风的罪名,何苦为了几千白银伤了和气,坏了名声?”凤大夫人恨铁不成钢。 凤妤瞬间冷了脸,商户女这骂名曾让苏月娇在京中贵妇圈里抬不起头来。 秋香暗忖,完了,大夫人踩着姑娘的底线了。 凤婉从刺绣中抬起头来,“三妹妹,母亲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怕这群佃农说是非,若是再落得一个商户女作风的名声,妹妹怕是更难说亲。” “商户女……”凤妤端起茶杯,轻轻地晃着茶沫,“大伯母,若是没有商户女,当年我们全家被贬到宁州,您能不愁吃穿,能在宁州打开交际?远的不说,大伯父一年俸禄160两白银,四妹妹三百两银子买如意庄的裙子,眼都不眨,哪里来的钱?” 凤大夫人脸色青红交错,难堪又愤怒,“凤妤,你……你放肆!” 凤姈本来想进来听母亲如何训斥凤妤的,刚到门口就听到凤妤说她买裙子的事情,又羞又气,死死地拽着衣摆。 凤婉也没想到凤妤会如此不讲情面,辩解说,“三妹妹,凤家有产业,并不是靠父亲的俸禄生活,母亲也有嫁妆田产,你这样说未免太伤人了。” “凤家是清流寒门,祖父虽官至二品,置办的产业并不丰厚,当年被贬时,家中产业几乎都变卖了,所剩无几。回京后,是姐姐用我母亲的嫁妆,赎回凤家的田产,商铺,并把两家盈利颇丰的布庄划到祖母名下。”凤妤笑意温柔,却无情,“凤妤虽年幼,却也懂得一个浅白道理,端起碗既吃了肉,放下筷子别骂娘。” 凤大夫人被气得胸口疼,差点没昏厥过去,凤婉慌忙去安抚,凤姈气得冲进来骂凤妤,“凤妤,你太嚣张了,凭什么这样骂我们?” 凤妤看着她气红的眼睛,轻笑说,“四妹妹,我在说一件你本该懂,却又装不懂的事。前两年,苏家送来的好皮好料,你拦下了,把好的都拿走,剩下点残次品留给我和姐姐。姐姐并未计较,她能买来更好的给我。今年苏家再送来皮料首饰,我让人直接送到梅园,不给你选,你闹了数日,还在我屋里撒泼,在外数落我的不是,你忘了,这本就是我的东西。我愿意给你,你可以拿,我不愿意给你,你就不能动。” 凤大夫人挥开来安抚她的凤婉,含恨说,“你仗着苏家有钱,目无尊长,无法无天,连长辈都敢顶撞。你的意思是,我们凤家上下全靠你母亲养着。” “不是吗?”凤妤轻笑,举着茶杯,“这龙井,都是苏家送来的。” 凤大夫人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难堪得红了眼,凤妤见好就收,淡然起身说,“大伯母,退一步万步说,以岭庄是我母亲的嫁妆,我该怎么处置,都是我的事,您不该过问,王里正这么多年昧下多少钱,谁也不知道,您是他的远房表姐,又是凤家大夫人,若我是外人会猜想您是否收了他的银子,瓜田李下的,您该避嫌的。” 凤大夫人呆若木鸡,凤妤病弱,常在梅园里不爱走动,虽也有过张狂之举,却从不曾如此顶撞长辈,竟还污蔑她收了王里正的银子。凤大夫人要解释,凤妤已带秋香走了,凤姈看到凤大夫人红着眼,气愤地追出去。 第二十六章 烽烟 凤妤刚出院子就被凤姈拦下,“凤妤,我母亲训斥你,也为了你好,你不知好歹,还给她这么大的难堪,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二叔和婶婶不在家,母亲对你和二姐姐多有照佛,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凤妤冷着脸,淡淡说,“若她对我母亲有一分尊重,我怎会给她难堪?” 大夫人院内,凤婉和李妈妈都在安抚着大夫人,大夫人被戳到痛处后,泪流满面。 李妈妈说,“夫人,您何苦和三姑娘计较,张口闭口又是商户女,三姑娘最是护短,定是觉得您不尊二夫人,难免有气。我早就说过,王里正欺上瞒下,总是瞒不住的,您别和他来往,也别收他的礼,东窗事发瞒不住,指不定还会沾得一身腥。” 凤婉说,“母亲,您真收了王里正的银子?” “什么银子,也就逢年过节收点孝敬,凤妤若冤枉我和王里正狼狈为奸,我是万万不会认的。”大夫人气得胸膛起伏,“这臭丫头平时和菩萨似的见人就笑,没想到嘴上功夫这么毒,说得我恨不得钻到地缝去。我长这么大,还没被小辈如此羞辱过。” “也是我糊涂了,不该顺着母亲的话,提起商户女……”凤婉说。 “她苏月娇本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二爷莽夫一个,什么都不懂,才会被她哄骗得私定终身,非她不娶。”大夫人当年不知被多少人取笑过家中妯娌是商户女,恨得红了眼,“你的婚事……本来该是你嫁进镇北侯府。” “母亲!”凤婉眼眶一红,“别说了。” “可怜我儿,你受委屈了,母亲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凤大夫人抱着凤婉心疼不已,恨恨说,“二叔膝下无男丁,凤姝凤妤又不能带走她的全部嫁妆,迟早都是文榕的,母亲也为会你选一门顶好的亲事,看他们能风光几时。” “夫人这么想就对了。”李妈妈见她情绪平复下来,也只能劝着,凤家长子凤文榕读书极好,三年前就考中进士,外放为官了,迟早是要调任京官的。 凤妤也知道她的情绪略有些失控,回梅园看着花海渐渐平静下来,护卫死了人,又被暗杀,一筹莫展,她心情难免烦躁,凤大夫人还提起商户女,话里话外都透着轻蔑,凤妤也就没能控制脾气。她们姐妹养在老夫人膝下,平日里和凤婉,凤姈还算和睦,除了一些小争执,基本无大事。有一年边境安定,凤长青夫妻回家和女儿们团聚,凤妤才知道凤大夫人对母亲不敬,心中甚是不悦,年少时就觉得可笑,她凭什么看不起母亲? 若真的看轻,别用二房一个铜板,她就服气。 秋香回到院中就让侍女们都轻手轻脚些,春露受了伤,凤妤让她几日假,秋香把银杏提上来负责小厨房的事。 凤妤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等张大回来后,递给他一封信件,“你亲自跑一趟,交给镇北侯府的暖阳,他认得你。” “是!” 镇北侯府。 谢珣正和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林晟在亭内推杯换盏,林晟比谢珣大两岁,已在兵部任职,掌管禁军。谢珣回京后常跑兵部,一来二回就熟了。林晟身高八尺,孔武有力,是武将的料子,少年时也想参军,家中祖母却怕战场刀剑无言,有去无回,林晟只好从父命进了兵部。 林尚书家和林阁老家是同宗同族,林阁老的父亲和林尚书祖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父母过世后分家。镇北侯府和林尚书家也算是亲戚,血脉还很近,只不过林尚书家和镇北侯府不敢走得太近,两人从小来往甚少,谢珣成了废人,林晟才敢和谢珣相交。 “小侯爷啊,现在要征兵真的很困难,想要上阵杀敌的自己跑去宁州了,留下来都是想要安稳过日子的。”林晟喝着酒,脸有些微红,“宁州想要补充兵源也能理解,可桑南频繁异动,南方巡防要加强,每座城镇边防也需要人,总不能全都抽调去宁州。京都如今都只有八千驻军,其中一半还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除非朝廷强制征兵,十三岁以上都服役,否则真的招不到人。强制征召,这谁也不敢。否则外敌未平,后院起火,谁能负责?” 谢珣眉目紧蹙,捏紧酒杯,眉目难免忧色,“宁州已进冬天,兵员无补充,粮草辎重也无补给,父亲想要打赢这一仗,比登天还难。” “侯爷神勇,战无不胜,北蛮迟早会被打服。”林晟轻笑说,“你们镇北侯府的人,真是在哪都关心宁州战局。” “我的父亲,哥哥们都在战场。”谢珣垂眸,遮住眸中的光,“若不是腿疾,我也该在战场上和父兄们一起并肩作战。” 林晟拍拍他的肩膀,摇着酒壶给他倒一杯,“别想了,天塌了,有人顶着,来,喝酒。” 谢珣有意在他面前夸大宁州的惨状,旁人对宁州战局知之不多,建明帝也不敢派监军,宁州缺粮,也打了几场败仗,镇北铁骑的核心实力仍保存着,全军齐心协力要在开春前解决北蛮。可京中不知实况,甚至有人希望镇北侯在宁州大败,降低他对朝廷的影响力。 谢珣近日跑兵部,希望能征兵补充战力,又跑户部,盯着军粮案,且大闹户部,营造出镇北侯府在宁州已弹尽粮绝的局面。 他这么一闹,户部下一季度的军粮调度上不敢作假,可如今是真的筹不到粮食。 “你也别总是去户部,那批军粮是太子命林尚书督办的,真的彻查到底,谁的面上都不好看。”林晟真心诚意地说,“兄弟,听我一句劝,退一步海阔天空。” 谢珣嘲弄说,“前线大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仍在奋战,朝廷却在军粮上动手脚,宁州若破,北蛮一马平川,打到京都是迟早的事。” “有侯爷在,宁州怎么会破!” “他是血肉之躯,不是神。”谢珣只觉得可笑至极,“他也需要兵马,需要粮食,他已过五十,还能守宁州多久?” 第二十七章 家事 “别提这么沉重的话,说件趣事,我那不争气的弟弟,今天一身伤回来,你猜怎么着,竟和凤家那声名狼藉的三姑娘鬼混在一起。”林晟冷嗤,“学艺不精也敢英雄救美,差点把自己小命玩没了。” “被探花郎退婚的凤三姑娘?”谢珣沉吟,似是勾起兴趣,“略有耳闻,林萧和她怎么了?” 谢珣生得好看,懒洋洋地靠着垫着狐皮的椅中,轻佻的笑半露半遮,风流却不下流,黑白分明的眼中藏着刀锋,却被笑意掩盖。 “凤三姑娘也是奇人,以岭庄的佃农欺上瞒下少缴地租,她就去闹了一场,夜里就遭到刺杀,林萧正在以岭庄看热闹,深夜回不了城随她一起住在庄子上,差点没了小命。”林晟摇摇头,“他沾上凤三就没好事,上次被踹到湖里,疼得三天爬不起来,还不长教训,这一次又凑上去,八成是失心疯了。上次落湖若不是他拦着,我母亲都跑去凤府问责了。” 真正踢林萧下水的谢珣面不改色地喝酒,似笑非笑地挑眉,“她去收租,佃农心有不服,就派人去杀她?” “不知道她得罪了谁,林萧说那批杀手训练有素,不像是农户雇佣的。”林晟对凤妤略有偏见,“一个闺阁之女,惹出这么多事端来,谁沾上谁倒霉。” 谢珣莫名轻笑了声,端起酒杯,似嘲弄又像无奈,的确是谁沾上谁倒霉。 “你也知道我那弟弟纨绔成性,也不爱和女子往来。凤三痴恋姜杨,闹得满城皆知,又和林萧搅和在一起,哄得林萧为她奋不顾身,不知廉耻,也不知道哪来的狐狸精。”林晟摇着杯中酒,透出几分阴冷,“她若敢缠着林萧,看我怎么收拾她!” “你管好林萧!”谢珣烈酒过喉,毫不客气地说,“劝他一句,别痴心妄想。” “你的意思是林萧缠着凤三,不可能,她爹不过是五品武将,她又声名狼藉,不知廉耻,当林萧的妾室都不够格,林萧又怎么会看上她,听说凤家姑娘长得好看,当当玩意还差不多。” 谢珣扣紧酒杯,漆黑的眸如风暴前的宁静,幽冷而沉,他生得好看,总是令人忘却他是杀人如麻的少年将军,京都的温柔乡掩盖了少年的杀气。 “五品武将又如何?武德将军的长女,是我镇北侯府的准长媳。”谢珣慵懒,又危险地问,“难道我镇北侯府长媳的妹妹,只能当林萧的玩意?” 林晟一怔,没想到谢珣发难,他讪讪一笑,拍着嘴巴说,“瞧我这嘴上没把门的,酒后胡言乱语,小侯爷别生气,表哥自罚三杯。” 谢珣冷笑,林晟在他面前甚少自称表哥,他也说到做到,拎壶连灌三杯赔罪,暖阳快步进院来,拿着一封信,“主子,宁州送来家书了。” 林晟惹了谢珣不快,也不想在府中多留,起身告辞,“小侯爷,酒后的话别放在心上,改天我做东,我们去牡丹园好好喝几杯。” “好!”谢珣仍是慵懒地坐着,也不起身相送,林晟倒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小侯爷本就恣意狂妄,谁都不放在眼底,他连三皇子都敢打,林晟还真不敢在他面前摆表哥的谱。 林晟离开后,暖阳快步进凉亭,把信给谢珣,“公子,这是姑娘身边的张大给属下的。” 凤府,梅园。 凤长林下值后,凤大夫人控诉凤妤的罪行,夫妻两人去了老夫人的松鹤园,他们夫妻在松鹤园里留了半个时辰,老夫人身边的容妈妈就来请凤妤。凤妤到松鹤园时,老夫人正在窗台边泡茶,香炉里燃着安神香,室内烧着银炭,暖和得很,凤妤解了披风交给秋香,秋香随着容妈妈到隔壁去吃茶等候,屋内只有祖孙二人。 凤妤挽着老夫人撒娇,“祖母可有想我?我在外一日,宛如三秋,想死祖母了。” 老夫人慈爱一笑,点着她的额头,“小泼猴,别以为嘴甜祖母就饶了你。” “祖母若听大伯父和伯母一面之词便怪罪我。”凤妤冷哼,“那我不服。” 老夫人怜爱地捧着她的脸,温暖的掌心贴着凤妤微冷的脸颊,打趣说,“那你倒是说说,你哪里不服?” 凤妤赌气不肯说,老夫人拉着她坐上暖榻来,炉上的水开了,凤妤拎起铜壶倒水,泡茶,一气呵成,老夫人看她的模样也知道受了委屈。 “以岭庄的事,你做得没错,姝儿把产业交给你来打理,祖母原本还担心你年少面嫩,易受欺负,不曾想你打理得很好,井然有序。祖母年事已高,已教不了你什么。可妤儿啊,牙齿和舌头都难免磕碰,何况是住在一个宅子里的家人。你屡次顶撞他们,大伯父和大伯母念你年幼,也不曾为难过你。你做晚辈的,长辈的话有理,你就听着,若觉得不妥,你就忍耐着,哪有把长辈骂得下不来台的,你大伯母掌家多年,她也是要脸面的。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共患难同富贵,家族才能兴旺。祖母知道,你是为了维护你的母亲,若是有一日祖母被人看轻,妤儿也会如此维护祖母。人情似水分高下,维护没有错,可要注意言语,不要伤人心。”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好不好?” 凤妤也心虚,她甚少顶撞长辈,祖母说的屡次顶撞,怕是谢珣顶撞的,她也只能认,“世人总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她为何总是欺辱母亲?”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地拢着,“你大伯母出身世家,当侯府娘子,伯爵娘子也是绰绰有余,从小娇生惯养长大,所以眼高于顶。机缘巧合下嫁到凤家,起初心高气傲,看不上凤家是清流寒门,也不敬婆母。后来,你母亲嫁过来,因是商户女的缘故,她总算被人耻笑和商户女做妯娌,心里难免有隔阂。后来那一场叛乱,凤家,你大伯母家都受到波及,一落千丈,要靠着你母亲的嫁妆度日,她心里难免有落差,又不愿意承认现实。后来,你姐姐和镇北侯府定亲后,她心中更是埋怨,也痛恨,你可知道缘由?” “不知!”凤妤没听过这段往事,她只知道姐姐和谢璋是在宁州定亲的。 第二十八章 家事 2 “当年你大伯母一家入狱,又判流放时,她借着关系求到镇北侯府,被镇北侯拒绝了。”老夫人想起那段腥风血雨,人心惶惶的日子,心情复杂,“那一年的京都血流成河,权势倾轧,你大伯母对镇北侯府多有埋怨。后来镇北侯府如日中天,侯爷和你祖父想要结亲时,按理说,应是你大姐姐和谢璋定亲,可侯爷定了姝儿,你大伯母心中又怎会舒服?她心高气傲,不肯认清现实,又找不到比镇北侯府更好的亲家,你大姐姐的婚事才被耽搁了。在她看来,她本该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千金,曾经瞧不起的商户女,不但过得比她好,女儿结亲也比她好,她心里难免失衡。没有人希望旁人过得比自己好,尤其是自己曾看轻的人,你母亲也是想通这一点,所以不曾与她计较。” 凤妤没想过大伯母和母亲曾有过那么多恩怨,心里也有些唏嘘,老夫人知道凤妤听进去了,也松一口气,“她掌家多年,对你姐妹不曾苛待,也给予十足的自由,在外也维护着你,不是一个坏人。日后即便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要想着她半生沉浮不易,也曾爱护你和姝儿,多念着她的好,她若真做了什么错事,还有祖母来处置。” “妤儿知道。”凤妤诚心说,“是妤儿鲁莽了。” 老夫人疼爱地摸摸她的脸,“妤儿只是护短罢了,也无大错,祖母就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遇上的都是好人。” 凤妤重重地点头,老夫人的话,她听在心里了。情不自禁地抱着她撒娇,“祖母开心,妤儿就开心。” 老夫人笑着点点她的鼻子,喂她吃了一块点心,凤妤吃罢,把庄子内的事情细说一遍,老夫人脸色大变,紧张地抚着她的手臂,身体,“你可有受伤?” 凤妤心中暖暖的,“不曾,可护院死了三人,张大和春露他们也都受伤了。我刚去收租,闹出暴动,夜里就被刺杀,也不知道是否有关联。回家时又知道里正来告状,大伯母是非不分地问责,我心情烦躁才会情绪失控,若是平日里,本不会如此顶撞她。” “先不提这事,歹人可抓到了,若是再出来伤人怎么办?”老夫人搂着她觉得后怕,“神佛保佑,幸好你平安无恙。” “高坪县的县令不想查这事,昨晚大雨磅礴,也无线索,怕是无从查起。” “那近日你要小心些,若无必要别出门,真要出门就增加护院保护。” “祖母放心吧,张大已调派人手,最近也不出京,他们没那么大胆。”凤妤认真地说,“祖母,妤儿是你抚养长大的,在京中名声不好,旁人说祖母教女无方,累你名声,妤儿真的很愧疚。” “你那名声几分真几分假,祖母知道。”家中几个孩子,老夫人最疼凤妤,“是我们让你受委屈了。” “怎么会呢,名声坏了也好,在家陪伴祖母一辈子。” “胡说!”老夫人疼惜地搂着她,“祖母定会为你寻一门稳妥放心的亲事。” 凤妤陪着老夫人吃了两盏茶,老人家睡得早,凤妤告辞,容妈妈进来收拾案桌,轻笑说,“三姑娘的性子越来越像二姑娘。” 老夫人摇摇头,叹息说,“姝儿心性坚定,豁达,遇事能想得开,妤儿……睚眦必报,敏感多思,她们一点都不像。” 回梅园途中,秋香见她脸色不好,“姑娘,老夫人训你了吗?” “倒也没有。”凤妤轻笑说,“祖母希望我能恭敬柔顺些,别太顶撞长辈。” 秋香欢喜说,“老夫人最疼姑娘,果真舍不得责罚的。” “你也觉得我顶撞大伯母,做错了?” “在我心里,姑娘没错。”秋香挠挠头,憨直地说,“可旁人听了,定会说姑娘目无尊长,咄咄逼人。” “为何你觉得我没错?” “秋香不管旁人说什么,只要是姑娘说的做的,定是对的。” “哪天你家姑娘杀人放火呢?” “姑娘只管杀,我管埋,姑娘放火,我添油。”秋香嘿嘿地笑,语气却非常认真。 凤妤被秋香逗笑了,秋香见她开心,也跟着笑起来,她从三岁就跟着凤妤,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凤妤是她的天,秋香都盲目地觉得好。 “姑娘你终于笑了,自从姜杨来退婚,你就没真心笑过。”秋香问。 凤妤轻笑,“你有这开心果,我当然开心……有点饿了。” “你晚膳没吃几口,银杏熬了燕窝,回去就可以吃了。” “好!” 主仆人有说有笑地回到梅园时,银杏已熬好燕窝,凤妤约谢珣子时见,离约见还要半个时辰,凤妤让侍女们都去休息,凤妤和谢珣灵魂互换一事,只有秋香知道,她虽也相信张大和春露,却觉得人知道越少越好。他们虽不知道灵魂互换一事,却知道她和谢珣有联系。 她和谢珣灵魂互换时,秋香总会支开春露,未必瞒得住,春露守得住秘密,也不会说凤妤的秘密,即便是起疑,也不会过问。 “你拿一盅燕窝给春露,让她好好养着。” “好!” 秋香端着燕窝去找春露,凤妤换了一身衣裳后,慢慢地吃着燕窝,院内的丫头们都被她打发去休息。 她刚吃上一口,谢珣就来了。 少年玄色暗纹长袍,束腰绣着云纹,头发随意以发带束着,潇洒恣意,不愧是京都最负盛名的风流侯爷,芝兰玉树。 他慵懒地斜倚在廊下,幽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淡漠,“找我何事?” 凤妤有求于人,起身相迎,“小侯爷进来说话吧。” 谢珣不喜欢凤妤的闺房,每次来这就意味着身不由己,总让他深深地厌恶,在清醒时过来,厌恶更胜几分。凤妤又是深闺少女,谢珣进来后,半掩着门,透过门缝能看到廊中的灯笼。 “小侯爷要吃点燕窝吗?”凤妤站在光下,盈盈笑问。 “说正事。” 第二十九章 一巴掌一颗糖 凤妤颔首,也不废话,回身从梳妆柜中拿出她在庄子中捡到的箭头,递给谢珣,“我在以岭庄遭遇刺杀,这是杀手们留下的,张大说是军中所用,这批人不是普通的刺客,我身子病弱,甚少交际,平日里也只管理母亲在京中的产业,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所以想请小侯爷帮忙调查。” 谢珣并不去接凤妤的箭头,只是简单扫过一眼,“这种箭头的确是军中用箭,一年生产成千上万支,查源头如水中捞月,你不如想一想自己得罪了谁。” “除了姜杨,还不曾得罪谁,可姜杨在京中无根基,那群杀手训练有素,不像是雇佣的。” “是吗?”谢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得罪了姜杨?” 谢珣的身体瘦削有劲,又薄又俏,再长了一张妖孽的脸,笑起来如要夺人心魂,凤妤差点看迷了眼,她也笑了,乖巧软绵,“还得罪了小侯爷,可您要杀我,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吧。” 谢珣冷嗤,手指勾着箭头在转了一圈,稳稳落在掌心,他端详着箭头,若有所思,抬眸看向凤妤,“我为什么要帮你?” “实不相瞒,昨夜命悬一线时,我害怕极了,那刀锋染着血刺向我的胸膛,我的手已拽在珊瑚手钏上,若我拽断了,小侯爷替我去死,我摇身一变成了小侯爷,仍会活得好好的。” “你在威胁我?”谢珣的眼里掠过一抹寒光。 凤妤坐下,继续喝燕窝,唇角仍带着笑,“小侯爷,我在陈述事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也活不成。我在命悬一线时,并不曾把小侯爷拉到深渊。这一次不会,下一次我很难保证。” 果然是威胁! 这朵黑心莲总能用最温柔的姿态,说出最恶意的话。 凤妤见他也不动怒,只是冷漠地看着她,无动于衷,凤妤放下勺子,一碗燕窝已见底,她心情还算不错,“小侯爷,你帮了我,我赠你两千石粮食,可好?” 谢珣大笑,“三姑娘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好手段。” “那小侯爷接受这颗糖吗?”凤妤眼睛含笑地看着他,温顺得像一只兔子,人畜无害,谢珣知道她是一只狐狸。 她处于低处,自知筹码无几,所以步步为营。若是身份地位互换,她只会给你一巴掌,不会再给一颗糖了。 这就是一只黑心狐狸。 桑南王世子那件事后,谢珣派人详细调查凤妤这几年在京中行踪,一个闺阁少女,绝不会有那样的心性和直觉。一查才知道,苏月娇在京中的产业都是她在打理,三年前这些产业就是散沙,各自为营,欺上瞒下,账目不清。如今这些产业强强联合,管理有方,京中的掌柜,管事们对她无不心服口服。 她御下也极有手段,恩威并施,身边的人忠心耿耿,都舍得为她卖命。 这样的心计,手段,若给她无上权力,定会翻了天。 “办一件事,给两千石粮食,三姑娘,下次若再有吩咐,请优先考虑本侯。”谢珣能屈能伸,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本侯甚至还能为你舞剑助兴。” 凤妤,“……” 所以,只要给粮,你就能给我一个好脸色? 这么多年,谢珣第一次和颜悦色地说话,虽然他还不忘了嘲讽她。 凤妤无视他的嘲讽,甜甜笑说,“好的呀。” 两人谈完正事,谢珣一刻也不想留,拂袖而去,院内暖阳正拽着秋香,被秋香一阵暴打,见谢珣出来,暖阳松开她,秋香小跑进屋,飞影在屋顶放哨。 谢珣蹙眉问,“你什么时候和她身边的丫头这么熟?” “主子,这不是知己知彼嘛,说不定哪天我得来凤府当差,看秋香姐姐的脸色吃饭。” 谢珣冷嗤,“闭上你的乌鸦嘴。” 回侯府途中,暖阳把秋香告诉他的事情转述给谢珣,飞影说,“主子,按照秋香所说,姑娘最近得罪过的人,也就只有姜杨,他真不会有胆子派人去杀她吧,恼羞成怒?毕竟前途无量的探花去了国子监当典籍,他迁怒姑娘,倒也有动机。” “这人首鼠两端,胆小怕事,上门提亲是因有更大的利益在手,杀人这种事,他不敢做。”谢珣若有所思,“先把她最近做的事情都摸一遍,越详细越好。” “是!” 凤妤不给他两千石粮食,他也会调查此事,凤妤说得对,若是她命悬一线时扯断了手钏,真会拉他进地狱,这事凤妤做得出来,灵魂互换一事过于匪夷所思,他把相国寺里里外外都查一遍,当年给凤妤手钏的主持也查一遍,都没线索,如今还没有解决之法,只查到妙云师父,她去了云游,归期不定,他被迫要和凤妤纠缠不清。 究竟得罪了谁,要她性命? 若有人暗杀凤姝,他还能理解,凤妤名声尽毁,藏在凤姝的光环下,谁能注意到她? “那丫头说以岭庄的村民们都以粮食抵地租?” “是的,每户存了两三年的口粮也是少见。”暖阳说,“今年粮价那么高,他们也没有拿出来卖,如今被姑娘全没收了。” 凤妤答应他的两千石粮食,地租是不够的,她有存粮,真会做人,谢珣说,“飞影你查凤妤近日的行踪,暖阳明日和他们的人跑一趟以岭庄探一探。刚在以岭庄闹出动静就被刺杀,这事也太巧了。” “是!” 林尚书府。 林萧被林尚书关了禁闭,林萧在禁闭室闹绝食,他的伤口溃烂,又绝食,入夜就发了高烧,林夫人又惊又怒,郎中来后开了药,清理溃烂伤口,又灌了两碗药,林萧的高热总算退下去了。林夫人和林尚书大闹起来,林尚书无奈只好放林萧出紧闭养伤。 林晟怕林萧病情反复,在府中给郎中准备客房休息,林雨燕陪在林夫人身边,安抚着伤心欲绝的林夫人。 林尚书有三子四女,林晟,林萧和林雨燕是正室夫人所生,林晟也是林尚书重点培养的接班人,林萧从小叛逆,最不得他心意。 第三十章 恶意 林夫人抹泪控诉,“萧儿每次犯错,你非打即骂,从来不曾好好地和他说,这一次差点丢了命,你不给他请郎中也就罢了,还要关他禁闭,他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关禁闭是避免他再出去惹事,谁知道他绝食抗议?”林尚书也没想到林萧饭也不吃,药也不喝,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折腾没了。 “他惹事?什么时候救人性命是错的,他心存正义,救人于水火,被伤着了是他学艺不精,他自不量力,可他没有错。”林夫人据理力争,眼泪直掉。 林尚书被堵得无从辩解,脸色难看,林雨燕拿着帕子给她擦泪,“母亲,快别伤心了,二哥没有性命之忧,他会好起来的。” “总之,在家好好养伤,在伤并未痊愈前,不准他出家门一步!”林尚书不愿和夫人争辩,拂袖而去。 林晟来看过林萧,他昏睡不醒,他安抚林夫人片刻后去找林尚书,林夫人陪在林萧身边,细心照顾,亲力亲为。 林雨燕说,“母亲,二哥院内也有人服侍照顾,你别累坏了自己,先去休息吧,他醒来,我马上差人告诉你。” “我要守着他,等他醒来。”林夫人抚着林萧苍白的脸,“那么深的伤口,他是遭大罪了。” “都怪凤妤,上一次踹二哥进湖里,害得他高烧,如今又害得他差点没了命,二哥遇上她就没好事。”林雨燕揪着帕子恨恨说,“她若不留二哥在庄子过夜,就不会出事,她就是祸害。” 林夫人虽说救人没错,可心中对凤妤也很是厌恶,“声名狼藉,还敢留外男在庄子过夜,若传出什么是非来,她不知廉耻,不要名声,我们萧儿还要做人,凤家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教养,竟如此不知分寸。” “母亲,她蠢笨无知,不知羞耻,这名声在京都怕是嫁不到好人家,莫不是瞧上二哥,故意留他过夜想要闹出点首尾来,这样就能赖上二哥。”林雨燕恶毒揣测。 “她休想!”林夫人胸膛起伏,气得眼前发黑,“这种名声的女子,给我儿做妾都不够格。” 林雨燕见母亲厌恶凤妤,得意地勾起唇角,凤妤被退婚又想攀高枝,做梦!林雨燕和凤妤同岁,多才多艺,处处拔尖,在国子监女学里也是一呼百应,没几个人敢忤逆她。凤妤刚到国子监时就因一支石榴花玉簪惹恼林雨燕,那是她在琳琅阁看中的首饰,独一无二,掌柜却不肯卖给她,说是有人定下了。 林雨燕在琳琅阁闹过,惹来闲话,被林夫人训斥后不敢再生事端,本以为是什么贵人订走了玉簪,不曾想是凤妤。 她心有不忿,又看不起凤妤的母亲是商户女,前来挑衅,带一群少女们孤立凤妤。凤妤懒散,不愿和她计较,林雨燕故意摘了她的玉簪摔断在地上,凤妤只是笑笑地看着她,林雨燕傲慢轻蔑,并觉得五品武官的女儿性子软,好欺负,得意洋洋。 当天傍晚,林尚书刚下值,张大就拿着断裂的玉簪和琳琅阁开的单据找上林尚书府,要求林家赔偿凤妤五百两白银,那只花簪全是罕见的红宝石和点翠,价值不菲。 林雨燕惊愕不已,张大也拿了证词,的确是林雨燕无端生事,损毁花簪,林尚书赔了五百两白银。那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林尚书罚林雨燕抄写经书,跪祠堂两天,林雨燕恨上凤妤。 在她看来,凤妤就是一条恶狗,且是咬人的狗不叫。 林夫人脾气渐渐缓下来,淡淡说,“闺阁少女闹出这么多事端来,她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女子,那凤姈爱嚼舌根,也不是一个能处的,你别再与她往来。” 林夫人见过凤姝和凤婉,对她们赞不绝口,再想到凤妤,冷笑说,“一样的教养,有的像明珠,有的是尘埃。” 夜深了,林雨燕也困倦不堪,林夫人见她瞌睡连连,让她先回去休息。林雨燕的贴身侍女兰心给她披上披风,四名丫头提着灯笼在前照明。 林雨燕回到院子后,兰心服侍她上床,兰心说,“姑娘,那探花郎又写信来了,语言露骨,实在不堪,他约姑娘三日后在相国寺见面。” “别理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真以为本姑娘瞧上他。”林雨燕轻蔑地说,“只不过是和他虚情假意演几场戏,他还当自己是谢珣不成?” “可那探花郎狗皮膏药似的,还开口问姑娘要一万多白银,若他在外胡说,姑娘的名声岂不是毁了?” “怕什么,一向是你和他互通书信,他能抓着什么把柄,你的名声又不要紧,你主子好,你就好。” 兰心低头,有些难过,“那奴婢给他回信,让他死了心。” “写得凄惨些,就说他去国子监,前途不明,家中反对我们来往,一切都怪凤妤,若他再不识趣来缠着,有他好看的。”林雨燕挥挥手,“你去写吧,我要睡了。” “是!” 林雨燕恨凤妤后,屡次寻麻烦,凤妤却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她占不了什么便宜,自从知道凤妤和姜杨定亲,姜杨又是新科探花郎后,林雨燕在状元游街时看到姜杨的容貌后,心生嫉妒,凭什么凤妤一个商户女,又蠢笨粗野,竟能嫁才高八斗,英俊潇洒的探花郎。 她心生一计,故意和姜杨偶遇,勾得他神魂颠倒,引得姜杨痴心妄想,为了前程抛弃凤妤。 想到凤妤人人厌弃,林雨燕止不住的得意。 暖阳一早就出现在凤府偏门,张大领着一群护卫要去以岭庄收粮,凤妤挺喜欢机灵爱笑的暖阳,“沿途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张大。” 暖阳机灵,听懂凤妤的潜台词,也知道凤妤带去的人有死伤,他笑说,“姑娘放心吧,有我在,以岭庄要再有什么暴动,我也保准把人整整齐齐带回来。” “那就拜托你啦。”凤妤把一包小点心递给他,“这是小厨房做的小点心,带在路上吃吧。” 第三十一章 婚事 暖阳爱吃甜,眉开眼笑,“我爱吃点心,谢谢姑娘。” 一行人出发去以岭庄,凤妤在家等消息,凤妤刚回到梅园,银杏就匆匆而来,“姑娘,方大姑娘来了。” 凤妤大喜,刚要迎出门,就听到方玲君的侍女蔷薇喊着姑娘慢点。 “阿妤,我来看你啦。”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方玲君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姜杨这王八羔子,竟敢欺负你,下次见到他,看我不把他打成猪头。” 凤妤轻笑看着她跑过来,方玲君是方大帅嫡女,是凤妤来京后交的密友,两人性子南辕北辙,却意外的投缘。她身穿浅蓝色袄裙,打扮素净,面容端丽,英姿飒爽,骑射在国子监女学中一骑绝尘。 她心疼地捧着凤妤的脸,“我的阿妤都瘦了。” 凤妤笑意温软地看着她,拉着她到房里坐,银杏招呼蔷薇去喝茶,秋香也赶紧把方玲君爱吃的茶点拿上来,凤妤问,“你何时从江南回来的?” “昨日夜里刚到,听闻你的消息后,我一早就过来看你。姜杨有眼无珠,日后定然后悔,他也好意思说你痴恋他,缠着他,好不要脸!”方玲君气鼓鼓地说,“我已经让陈莽守在他下值路上,蒙头揍一顿。” “他是朝廷命官,别闹出风波来,可有仔细部署了?” “我做事,你放心!”方玲君拍着胸脯保证,两人时常狼狈为奸整治那些为难她们的贵女,彼此很默契,“蔷薇,把礼盒拿过来。” 蔷薇喝了一盏茶也知道姑娘要叫她,把礼盒拿了过来,方玲君接过打开,满堂金碧辉煌,盒子里放着一整套的珠翠头面,有步摇,钗环,耳环等等,首饰上镶嵌着凤妤最爱的宝石,每一颗宝石都晶莹透亮,比凤妤见过的都要精致。 “好美啊!”凤妤惊叹,看得眼睛都直了。 方玲君见她喜欢,心中欢喜,她不爱珠钗,衣裙也素净为主,凤妤却不一样最爱金银珠宝,“江南如意坊新打的样式,我一看就知道你会喜欢,正好送你当及笄礼。若不是外祖母做寿,我本该参加你的及笄礼,太遗憾了。” “这太贵重了。”凤妤知道这一套头面的价值。 “不值几个钱,我又不爱首饰,攒下的钱都给你买。”方玲君欢快地说,“我还给你带了十几批雪缎,今日来得及没带上,明日派人给你送来。” “那我就笑纳了。”凤妤也不推辞,大方地收了礼,秋香把首饰拿到库房去存放。 方玲君说得渴了,秋香把一碗牛乳拿过来,方玲君倒在茶里搅拌后一口气喝完,“你及笄后,还去国子监吗?” “姜杨在国子监,若是撞见会有闲言碎语。等冬学结束,我就不去了。”凤妤也学着她的喝法,奶茶比清茶浓郁,她也很喜欢。 “那正好,我们还能一起读到明年春天。” 燕阳王朝的簪缨世家格外注重子女教育,都要求家中男子六艺精通,文武双全。女子琴棋书画,礼乐御数无一不精。京中学堂甚多,有人脉和资源的簪缨世家都会把子女送到国子监。国子监也开设女学,男子入仕前,女子出嫁前可送往国子监读书。 燕阳女子及笄后,大多在家学习管家,家族会把女子留到十八出嫁,凤妤自幼不爱读书习字,在宁州和醴陵时都在家中私塾读书,老夫人怜她身体不好,不会逼迫她,凤姝比老夫人严厉,可凤妤即便到学堂,夫子授课她也只趴着睡觉。凤姝罚过她,凤妤是一罚就病,也只能不了了之。 凤姝和凤婉进京后,在国子监都读了两年,一来是结交京中闺女,打开交际圈,二来是学习京中的礼仪。 国子监分冬学和夏学,冬学是十一月开学,直到来年三月。 “还有半月才开学,过几日齐王府要开一场骑射盛宴,我带你去玩。”方玲君说,“你足不出户,那群嘴碎的又该说你以泪洗面,我们要艳光四射地出场,告诉他们,我们阿妤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能嫁最好的儿郎。” 齐王是宗室闲王,是建明帝的堂弟,建明帝登基时,他才十岁,如今正是双十年华,风华正茂,是京中很多闺女想要联姻的对象。这齐王酷爱马球,骑射,各种赏花宴,大型社交活动他都很喜欢举办。 “我和齐王府并无交情,王府也不会给我下帖子吧。” “包在我身上。” 齐王母亲和方玲君的母亲是表姐妹,感情极好。 “好啊!”凤妤欣然应答,她不爱交际,可出了姜杨这样的事情,她若足不出户,不知道会编排成什么样,流言蜚语加上杜撰,是一把杀人刀。 “那就这么说定了!”方玲君忍了忍,轻声说,“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告诉旁人。” “什么事?” 方玲君凑近凤妤耳边,压低声音说,“我祖母一会来拜见你祖母。你家大姐姐想和我家大哥哥结亲,被我祖母拒了。” 凤妤微怔,神色渐冷。 凤婉院内。 凤婉正在绣手帕,凤姈疾步而来,气急败坏地说,“姐姐,方玲君又来了,每次来就往三姐姐身边钻,谁也不放在眼底。她还带着好大一个木箱,说是从江南给三姐姐带的及笄礼,一整套头面。你才是她未来的长嫂,她不知来讨好你,天天跟着三姐姐转,真是不识趣。” 凤婉停下刺绣,微恼说,“亲事还未定,你一口一个长嫂的,外人听了去像什么话?” 凤姈挨了训,委屈地嘟哝,“我又不在外头说,再说了,母亲都和方夫人说定了。” 凤大夫人这两年频繁和京中贵妇人交际,想为凤婉寻一门好亲事,她曾是世家千金,闺中密友有侯夫人,伯爵夫人,也有郡主娘娘。为了凤婉,她忍着落差讨好昔日的手帕交,却仍是找不到一门很满意的亲事,有几家侯府婉拒了大夫人,凤长林是三品官,将来升到吏部尚书算是顶了天,凤家在京都不算显赫,却也有家底,凤婉是嫡长女,温婉贤淑,素有才名,想嫁侯府,伯爵府当长媳并不难。 第三十二章 婚事 2 然而,大夫人相中的几家公子,要么门第过高,不愿定凤婉,要么定了亲,要么风流成性,纨绔败家,挑来挑去总不满意,大夫人也把目光往下放,又觉得委屈凤婉,渐渐就耽搁下来。今年年中,方大帅嫡长子方楚宁未婚妻亡故,方家想要再选一门婚事,凤大夫人和方夫人曾是手帕交,频繁出入方家,有意把凤婉许配给方楚宁,双方母亲已有了口头之约。 “姈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婚约,无媒无聘,怎可作数?你别挂在嘴边,惹人笑话,若是婚事生变,旁人只会说我痴人妄想。”凤婉严肃说,“母亲为我选婿,迟迟未订,旁人已说我自视甚高,非王侯不嫁,你若再胡言乱语引来非议,姐姐还做不做人?” “大姐姐,你别生气,我错了。”凤姈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我再也不说了,且等方家下了聘,两家说定了,我们也好出口气,免得总看二房脸色。方家和镇北侯府旗鼓相当,方大公子是嫡长子,身份就被谢璋尊贵。” 凤婉笑骂,“你还敢说!” 凤姈也笑了,“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凤婉虽骂着凤姈,心中却也松了一口气,心中欢喜得很,她是家中长姐,从小却被凤姝的光环笼罩,即便她貌美,娴静,知书达理,仍是被有镇北侯长媳身份的妹妹压得透不过气来,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听了多少闲言碎语。凤姝在家中的地位也比她高,京中贵女下帖子会绕过她,下给凤姝,凤姈总是嫉妒凤妤有好看的衣裳,首饰,总克制不住去抢。 二房姐妹处处都压她们一头,明明她的父亲是三品官员,二叔才是五品武官,凭什么?她不比凤姝差,为什么要被她衬得黯淡无光,说定了方家的婚事后,凤婉开心得整夜睡不着觉,就等着方家来下聘,听闻方家老夫人今天来拜访,凤婉已隐有期待,克制不住的开心。 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改命,只有嫁得比凤姝好,才能摆脱从小在她光环里生活的阴影。 凤婉怜爱地搂着妹妹,“姈儿,姐姐的婚事定下后,家中就剩下你的婚事没有着落,妤儿声名狼藉会累及你,所以你在外更要成熟稳重些,让旁人知道,凤家的姑娘举止得体,贞静贤淑,母亲日后为你说亲也容易。” 凤姈愤恨不平说,“若不是三姐姐,你的婚事也不会这么艰难,迟迟未定,旁人都质疑我们凤家的教养,及笄礼一事后,更会累及我,我真是讨厌死她了。” “姈儿,因果缘法难说的很,姐姐婚事定得虽晚,却定得好,早早定下的,未必就好。”凤婉温柔地说,“你行得端,坐得正,旁人自然会看得见。” “知道了,姐姐。” 方玲君在梅园玩到很晚,方老夫人来了,也没让姑娘们出去见客,甚至没让大夫人去见客,大夫人和李妈妈关在房间里议论着是不是来下聘。若是下聘,老夫人应该会传大夫人,大夫人忐忑不安又激动万分地等着,一直等着方老夫人带方玲君离开。 大夫人心知不是来下聘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凤婉在她院内静静地坐着,脸色难掩焦虑,凤长林下值后,容妈妈来传话,让所有人晚膳后都去松鹤园。 老夫人年纪大了,喜静,口味也偏清淡,寻常不爱和家人一起用膳。凤妤知道方老夫人的来意,祖母必然不快,她特意带了秋香做的桂花糕来松鹤园,老夫人果然气得晚膳没吃,凤妤哄着她吃了几块桂花糕,糯米做的糕点不易克化,凤妤也不敢让她多吃。等她哄着老夫人心情好些后,凤妤喊饿,容妈妈是人精,给祖孙端来两碗熬得软绵的骨头粥,放了点干贝和鸡丝。又添了几碟小菜,老夫人总算是用了点,凤妤也放下心来。 饭后她挽着老夫人在屋内消食,看时间差不多后,容妈妈煮水烧茶,凤妤刚泡好茶,凤长林领着凤大夫人,凤婉,凤姈来了。凤妤见礼后,一一给他们奉茶。 大夫人心急,已迫不及待地问起方老夫人的来意,她如此急切的模样惹恼老夫人,被凤妤抚平的火气又上来了。 “我三番四次和你提过,为婉儿和姈儿挑选夫婿时,先来问过我。为什么要私下和方夫人谈儿女结亲的事。你谈也就罢了,怎么不去打听打听,方家到底谁做主,稀里糊涂的平白惹人笑话。”老夫人难得严厉,已有不满。 凤长林一听是方家,脸都白了,“你怎么去和方家说亲?” 大夫人匆匆站起来,忐忑不安,“这儿女结亲之事,素来是双方父母先问过意愿,男女双方相看过,差不多再上门提亲。儿媳也是和方夫人口头谈了,这有何不妥?” “不妥就不妥在,方家这门亲不能结,三年前回京都,婉儿刚及笄,你要为她挑选夫婿,我给过你一份名单,明着告诉你,这份名单上的亲家结不得,方家位列第一,你都当成耳边风。”老夫人失望地看着她,“你只看得见方家的荣华,却看不到背后的危机,你会给婉儿,给凤家带来灭顶之灾,愚蠢至极!” “祖母,你偏心,方夫人都应了,方大公子文韬武略样样拔尖,又和谢璋齐名,为何结不得?”凤姈不服问。 “住口!”老夫人训斥,“大人说话,小辈不许插嘴,好好听着。” 凤姈吓了一跳,呆呆地坐着,少见老夫人发这么大的火。 “你糊涂啊,你要和方家结亲,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凤长林也急了。 “你一心在公务上,忙得脚不沾地,何时把婉儿的婚事放在心上?”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不懂?”凤长林气得眼前发黑,“我挑选的亲家,已是极好的。新科状元刘安,人口简单,家中虽清贫却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这样的女婿你都看不上,非要削尖脑袋往高门大户里钻,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第三十三章 偏心 “那刘安家有只有薄田几亩,父亲残疾,母泼辣,京中连一套像样的宅院都买不起,婉儿许给他岂不是要吃糠咽菜。哪比得上方家,一等君侯,方楚宁又端方英勇。有这样的女婿,你脸上不光彩吗?”大夫人气红了眼,据理力争。 “我的娘啊,你这无知妇人……”凤长林气得捂着胸口,凤婉起身扶着他,“父亲息怒,这事都因婉儿而起,您别责怪母亲。” “婉儿,你坐下,这事和你无关。”老夫人也是心疼长孙女,连喝了三口茶,压住心中的火,“张氏,你家道中落后心中有怨,我理解你,也体谅你。我们凤家也因那场叛乱几乎家破人亡,他们兄弟一文一武,根扎稳打才能回到京城。文榕高中后,我为他挑了几门亲事,你都不满意,想聘宁如郡主的长女,我知你心结,也如你所愿。宁如郡主是富贵闲人,夫君在朝中也是闲职,无关紧要。可方家不一样,姝儿已定镇北侯府,若我们家再有一个女儿许配方家,镇北侯府和方家就是连襟,皇权和镇北侯府已有隔阂,岂容镇北侯和方家有姻亲关系?你有没有想过,苏家富可敌国,是我们的姻亲,姝儿嫁到镇北侯府,镇北侯间接有了江南苏家的财富,军权,财政一手抓,婉儿再进方家,皇帝还坐得稳吗?” 大夫人眼里有泪,多年的不甘,怨恨像是潮水一样淹没她,“母亲,二叔是你儿子,夫君是你不是吗?你处处为二房的孙女筹谋,可想过我的婉儿和姈儿。就因凤姝和谢璋定了亲,婉儿就不能嫁到高门大户,只能一辈子仰人鼻息吗?” “住口!”凤长林起身,抬手就想打她,凤大夫人倔强地仰着脸,眼泪却流淌而下,多少委屈,痛苦她都咽下了,为了二房委屈她的女儿,她决不愿意。 凤长林也痛苦,又不忍下重手,跪下磕头,“母亲,请你看在她一片慈母心肠,饶恕她吧。” 凤婉眼眶也发红,狠狠地拽着手帕,低头落泪,凤姈更是想要维护母亲,又不敢顶撞祖母,凤妤心疼地看着凤婉,欲言又止。 凤妤其实很喜欢凤婉,大姐姐温柔,贞静,从小爱护她,若有什么好的,从不吝啬,她给凤姈的,也会给她准备,在国子监被人孤立,羞辱,凤婉也会站出来维护她。 可方家,真的不能嫁! 老夫人无视凤长林,对凤大夫人更是失望,“婉儿是凤家嫡长女,寻门当户对的婚事,平平顺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她需要仰谁的鼻息?你一心要和二房攀比,可你要知道,一山总比一山高,总有人比你过得好,也总有人比你过得差,你若真心疼爱婉儿,她的婚事,你不要插手。” “母亲,当年镇北侯府定下凤姝,你也是如此说,让我不要插手。”凤大夫人落泪,指着凤婉,“她是长姐,容貌,品性哪里输给凤姝,镇北侯府要聘长媳,你越过我的婉儿,定了凤姝,你让婉儿情何以堪?” 凤长林顾不上礼仪,起身去捂她的嘴,“无知……你不要再丢人了。” “让她说!”老夫人拍着桌子。 “明明是母亲偏心!”凤大夫人不甘控诉,“若不然,嫁到镇北侯府的,该是婉儿。” “这件事过去多年,你果真心存怨恨。”老夫人失望极了,“我们当年被贬宁州,为什么侯爷要和凤家结亲,因为侯爷和老爷有交情?你怎可如此幼稚?镇北侯府看中的是江南苏家,当年你家道中落,缠绵病榻,我怕说了实话,伤你自尊。又怕她们姐妹心生芥蒂,所以我告诉你,镇北侯府看中了姝儿。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低的那一处要付出巨大代价。所有东西都标好价格,你想要那泼天富贵,你也要有同等的价值。” 凤长林已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凤大夫人白了脸,怔怔地看着老夫人,她何尝不懂,只是麻痹了自己,还当自己是世家大族里的嫡长女。老夫人的话撕碎了她的梦,大夫人泪如雨下,软软地摔在地上。 老夫人见状,也心有不忍,凤婉和凤姈都跪在她身边安抚着她,凤婉说,“祖母,您别再生母亲的气,婉儿的婚事,都听您的。” 老夫人喝了口茶,骂也骂了,若能让她清醒一点也好,大夫人虽有过错,婉儿却是识大体的好孩子,“婉儿,女子嫁人是二次投胎,未必嫁到高门大户才能过得好,夫妻和睦,子女孝顺,衣食无忧,也是好日子。今天祖母让你们三人都来旁听,是想告诉你们,我们凤家被迫卷在皇权和镇北侯府的斗争中,行事要谨慎,婚事更要慎之又慎,太高的门第,都不适合你们,包括妤儿。张氏,你说我偏心二房姐妹,可妤儿定的是姜杨,若非姜杨退婚,这门亲事板上钉钉,若是成婚,姜杨母子日后靠妤儿嫁妆吃饭,她不曾有过半分怨言,苏氏也不曾有异议,你还觉得是我偏心吗?” 大夫人此刻才想明白,为什么二房的女儿,一个高嫁,耀眼如明珠,一个却要低嫁,像是弃子。她心绪平复后,难过地问,“难道婉儿和姈儿只能嫁姜杨之流吗?” “自然不是!”老夫人声音也软了,“我们好好地寻门当户对的人家,京中清流人家多的是,眼光放得长远些,只要女婿上进,对姑娘们好,婚事就好。” “还不快和母亲道歉。”凤长林提醒她。 凤大夫人仍有些不甘心,老夫人叹息,真是一根筋,“张氏,我们被流放后,本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京城,人走茶凉,老爷的人脉也指望不上。老大和老二的确稳扎稳打,背后也需有人扶持,老大能那么快就官至三品,固然是他为官清廉,务实能干,也离不开镇北侯府的提携。如若不然,我们还在宁州,或者醴陵一辈子都回不了京都。” 凤长林有些难堪,却也平静地接受了。 第三十四章 东宫 老夫人说,“你眼红姝儿结了一门好亲事。你可想过,苏氏是独女,姝儿,妤儿姐妹怀璧其罪,可想过她们姐妹经历过几次凶险。这几年,你在家中见过姝儿几次,她总是在外奔波,她在忙什么,你可知道?是否被人暗算,追杀,你又知道吗?你只看到了侯府的光鲜,看不到背后的血光,你愿意让婉儿,姈儿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吗?” 大夫人大梦初醒,懵懵懂懂,下意识地摇头,老夫人心知她听了进去,她招招手,让凤婉到身边来,“婉儿,个人有个人的姻缘,相信祖母不会害你。” 凤婉红着眼,“婉儿知道。” “今天是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的谈话,半句也不能外泄,易生事端,都明白了。” 三姐妹起身,都行了礼,“是!” 老夫人动怒后,甚至疲乏,凤长林领着浑浑噩噩的大夫人离开,老夫人又留了三姐妹叙话一刻钟,三人才从松鹤园离开。 凤姈狠狠剜了凤妤一眼,恶狠狠地问,“祖母说的事,早就告知过你,所以你什么都懂,却不告诉我和姐姐。” “四妹妹,想懂的事情,轻易就能懂,不想懂的,怎么教也教不会。”凤妤淡淡说,“我们在京中也有三年,再不谙世事也该有察觉。”凤妤看着眼睛通红的凤婉,“大姐姐,风大天冷,你早些休息,妹妹告退。” 凤妤带着秋香往梅园走去,凤姈跺跺脚,“她就是故意的,方玲君定是早与她说过,偏不告诉我们,害得祖母责骂母亲,也连累姐姐。” “姈儿,你为何总把事情怪在妤儿头上。”凤婉虽伤心,也很无奈,“祖母说的话,时刻谨记在心吧。” 她轻步离开,凤姈追上来,撒娇求饶,两名丫头在前方打着灯笼引路,凤婉实在无心管她。 秋香和凤婉,凤姈的丫头都被容妈妈支开,离得很远,听不到他们谈什么,隐约听到老夫人在骂人,不该问的,秋香从来不好奇,只是护着凤妤回梅园。 倒是凤妤问,“秋香,一窝生的鸟儿,有人飞上枝头变凤凰,有人坠落深渊成乌鸦,会不会心生怨怼?” “姑娘,你在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懂。” 凤妤轻笑,“有感而发。” 老夫人说的事,凤姝早就和她提过了,在她年幼时,凤姝就有意无意地和她说朝中局势,说镇北侯府和苏家,凤家的关系。不管旁人怎么看,也不管凤长林有多清正,在所有人眼里,凤家都是镇北侯府船上的人。 凤家又有富可敌国的江南苏家,出了一个镇北侯府长媳,已是顶了天,其余姐妹都只能低嫁,或选无实权的富贵闲人。 凤妤很小就听凤姝讲这些事,和谢珣灵魂互穿后,更清晰地了解到镇北侯府的危机,镇北侯府的危机就是凤家的危机。 凤长林身在局中,更是明了,不管是他,还是老夫人,都不希望大夫人四处钻营,就怕惹来麻烦,可为了姐姐的婚事,牺牲了婉儿和姈儿,凤妤觉得她那位心高气傲的大伯母是不会甘心的。 两人回到梅园,张大正在等凤妤,秋香挂起凤妤脱下的大氅,给她倒了一杯姜茶,张大等她喝过茶后说,“姑娘,王里正家补了80石粮食,今年的白银却没有上缴,我去查了他的账目,他在京都所有的钱庄都没有存银,若说家中藏银也不太想。他家中奴仆有三人,暖阳扣了一人,具体问了平时家中花销,王里正出了喝花酒,其余花销并不大,家中衣食住行也是一般富裕人家。按理说,他家这种花销水平,地里的收成都能提供,其余的白银去哪儿成谜,他交不出白银苦苦哀求,应该是手里没银子。” 凤妤放下茶杯,“那这笔银子去哪儿了?且这么多年,家中也应该有一笔不小的存银。” 因地势缘故,以岭庄的水田并不多。可旱田面积极大,有玉米,小麦和高粱,棉花等等。若仅靠水田难以保证一家生计,这些粮食除了稻米,包括了玉米和高粱。特别是小麦,产量颇丰。以岭庄的人都能把粟米和大米在粮庄寄卖,说明粮食非常充足。 张大欲言又止,凤妤问,“怎么了?” “王里正说,大夫人每年都问他要孝敬,多余的银子都给了大夫人。”张大低着头,如实相告,这些事他不敢瞒凤妤。 凤妤怔了怔,这王里正是大夫人家的远房表弟,关系也没那么亲近,印象中他来凤府的次数也不算多。凤妤想到凤婉的婚事,又想到大夫人的心结,“罢了,这事就算了,粮食收到多少吗?” “1000石左右。” “粮仓里还有存粮,凑够5000后告诉暖阳,镇北侯府什么时候要,你就转交给他们。” “是!” 凤妤轻笑说,“你有伤在身,去库房取三十两,近日就在家好好休息,三日后再回来。” “谢姑娘。” 镇北侯府。 暖阳回来后把庄子内的情况和谢珣说了,暖阳说,“那里正家水田六亩,棉花,小麦也有十几亩,这几年低收高卖能赚千两。他家看着是寻常百两富绅。银子去向成谜,他说是给了凤大夫人,我不太相信。凤大人为官清廉,凤夫人收点孝敬很寻常,若说昧下这么多钱,不太可能。我调查他的家庭成员时发现这事有点复杂,会牵扯到东宫,主子,还继续吗?” “说!”谢珣刚练完剑,摘了护腕随意丢到旁边,眉目淡漠。 “王里正的长子是东宫舍人,有趣的是王里正的长子读书骑射都不行,年少时横行乡里,是一恶霸,摇身变成了东宫舍人,这就不太寻常。”暖阳说罢,不再言语。 “东宫……”谢珣看向东宫的方向,镇北侯府离皇宫很近,站在府中观星楼能看到巍峨雄壮的宫殿,他没想到这事还牵扯东宫。 东宫太子宇文景素有贤名,温良仁爱,先帝因暴戾苛政,民怨四起。所以清君侧的镇北侯是燕阳百姓的英雄。建明帝在文武百官的辅佐下尚无劣迹,太子又贤明仁爱,深得民心。宁州战乱连年,上到朝廷,下到百姓都缩衣节食,建明帝带头削减宫人用度,东宫亦是如此,太子已协理朝政,要结交群臣,拉拢人心,处处都少不了银子,国库空虚,东宫若要敛财也只有几种渠道。 “侯爷,要查吗?”飞影抱剑坐在屋顶,他不怕查东宫,只要主子一句话,皇宫他也敢闯。 “查!”谢珣似笑非笑地说,“拿人手短,自然要给她一个答复。” “明白!” 第三十五章 镇北侯府 谢珣处理好凤妤的事,简单梳洗,换上一套玄色长袍去寻侯夫人。侯夫人派人来寻,让他晚膳后到院内去找她。 谢珣来时,兰夫人和牡丹夫人也在,两人正陪着侯夫人打叶子牌,牡丹夫人柔弱无骨地靠着侯夫人吐气如兰地撒娇,侯夫人笑着掐她的脸,三人笑作一团。 谢珣,“……” 兰夫人和牡丹夫人都是镇北侯的妾室。镇北侯成亲时并无通房妾室,娶了侯夫人后琴瑟和鸣。侯夫人生了谢君华时遇险,大夫判断侯夫人无法再生育。侯夫人干净利落地为镇北侯纳妾,看中了兰夫人和牡丹夫人。兰夫人生育镇北侯长子谢璋,牡丹夫人生育次子谢珏,两个孩子从小都记在侯夫人名下。高门大户中的妻妾争宠等丑事在镇北侯并未发生。镇北侯这一妻二妾相处极好,亲如姐妹,谢珣孩童时一度以为兰夫人和牡丹夫人才是他母亲的妾室,而非他父亲的妾室。长大后更坚定地认为兰夫人和牡丹夫人就是母亲自己喜欢,才选为父亲的妾室。 “知许来了,快点过来坐!”兰夫人亲热地招呼着他,“帮我教训她们,姐姐和牡丹一起作弊欺负我。” “就喊我过来打牌?”谢珣坐到兰夫人身边,伸头看了一眼她的牌,“母亲和牡丹姨不作弊,您也输了,这牌不好。” 兰夫人耍赖,把牌掀了,“这局不玩,再来。” “你是真输不起。”牡丹夫人坐直了身子,掩嘴笑说,“知许,打牌是假,我们给你找了份美差。” “我不信!”谢珣慵懒地靠着椅背,“你们又要折腾什么?” 侯夫人性格爽朗,笑说,“后天齐王办了骑射宴,我要了帖子,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看美人,是不是美差?”牡丹夫人戏谑问。 “二哥还未定亲,怎么就轮到我?”谢珣搬出了谢珏来。 “你二哥那性子,应该是没指望了。”牡丹夫人活泼开朗,却生了一个木头儿子,也是挺无奈的,“你定了后,我们才好意思逼他。” “理由都想好了,你不成亲,弟弟也要陪你一起打光棍,不合适。”兰夫人分着牌,问谢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不喜欢姑娘!” 侯夫人和两位夫人静默片刻,侯夫人,“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母亲!” 侯夫人很直接,“你去不去?” “去!”谢珣从小天不怕地不怕,都敢拍着桌子和镇北侯叫板,唯独对家里三个女人没办法。镇北侯家的男人们,都很宠他们家的女子。 “我觉得林玉浓挺好的,对知许也钟情,模样好看,又是表妹,知根知底,亲上加亲。”兰夫人说。 镇北侯夫人很宠爱兰夫人和牡丹夫人,也没什么妾室不出门交际的规矩,去哪都带她们,连回娘家都会带上,两人也可以单独出门交际,她们应该是京都唯二不被歧视的妾室,主要是没人敢给她们脸色看。 “不行!”侯夫人说,“脾气大,和知许合不来。” “雪兰郡主怎么样?脾气性格都很好。”牡丹夫人说,“我喜欢她,看着就好乖。” “这太乖了。”兰夫人摇摇手,看着自己的叶子牌,打出一张,“知许娶了她,定会嫌她无趣。” “林雨燕也可以,长得也好看……” “你当知许饥不择食,她是啥玩意都出现在你名单上?”兰夫人怼她。 牡丹夫人眼眶一红,搂着侯夫人告状,“姐姐,她又骂我。” 侯夫人面对娇柔的牡丹夫人,很难一碗水端平,“兰儿,好好说话。” 兰夫人桌下狠狠踹牡丹夫人一脚,侯夫人说,“其实我觉得有一个人挺合适,又觉得不太合适。” “谁?” 谢珣听不下去,“我还在这呢,你们这样议论人家也不合适,那我先走。” 侯夫人一把拽住他,按在椅子上,“姝儿家的妹妹就很不错,叫……叫什么来着?” 谢珣,“?” 侯夫人和兰夫人特别喜欢凤姝,觉得她是大家闺秀长媳模范,只要凤姝在京中,隔三差五就会到侯府来,偶尔会带上凤妤。 “凤妤?”兰夫人错愕,在自己肩膀比了比,又很不客气地往下压了压,“那个小不点?” 牡丹夫人支着下巴,“这两年姝儿都不带她来侯府玩,当时看着很乖巧可爱又聪明,怎么如今听闻她很笨,退婚还闹成那样,名声不太好。” “嗤,知许名声多好啊?”侯夫人嘲了谢珣一句,接了兰夫人的牌。 谢珣指点兰夫人出牌,“打这张!” “不合适吧,传闻那样不知真假,等姝儿回来问一问,即便是假的,我怎么觉得那小不点……”兰夫人打出牌后,“知许,你见过凤妤吗?” “不认识!”谢珣面无表情。 侯夫人说,“主要是玉雪可爱的,我可以当女儿养。” “母亲,我娶妻,不是你要女儿。”谢珣总算明白当年她给父亲挑妾室是什么标准,果然是凭自己喜好。 “我喜欢的,你能讨厌?”侯夫人说,“母子连心,审美也差不多啊。” “那差远了。”谢珣又指点兰夫人出了一张牌,兰夫人出牌后,侯夫人和牡丹夫人才发现输了,兰夫人兴奋,“赢了,赢了,我终于赢了。” 侯夫人和牡丹夫人都不相信兰夫人竟赢了,谢珣起身,“后天我会去骑射宴,没事我就先走了。” 谢珣不等她们反应,迅速溜走。 还没出院子又听到她们的笑声,谢珣脸色也柔和了些,他们在外浴血奋战,就是为了守护这样的笑声。 第三十六章 东施效颦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好天气。 凤婉知道凤妤要去齐王府赴宴,问凤妤可否带她和凤姈一起。凤妤问了方玲君后,多要了一张帖子给凤婉。帖子是专门下给凤妤的,凤婉是长姐,拿着她的帖子有损她的体面,新的帖子给凤婉,她就可以带着凤姈一起。凤大夫人病了两日,身体有些起色,也承凤妤的人情,只要不招惹凤妤,她做事很周全。 凤大夫人让凤婉,凤姈好好打扮着去赴宴,也嘱咐她们要谨言慎行,凤姈对凤妤仍有微词,不愿和她坐一辆马车,凤妤也不想和她吵,三人分坐两车。 齐王宇文茂设宴在东郊马场,占地极大,是皇家马场。这里经常举办马球会,蹴鞠和骑射宴,场地大,马儿能跑得开,两边设有看台。 马场前已聚集了一群少年和少女们,京中公子贵女们都在国子监读书,私下都有几分交情,三两结伴。 “雨燕,你今天真好看。你二哥呢?怎么不见人影?”林雨燕的手帕交张静苗左顾右盼,没见到林萧,有些失望,“我还想和他一起组队。” “他病了,近日不能出门。”林雨燕轻笑说,“二哥来了,也是和我组队的。” 她的另一位密友吴长欢八卦地说,“方玲君说凤妤也会来,她怎么好意思出门的?” 林雨燕不屑地说,“脸皮厚呗,她还敢出门,我若是她早就寻一根白绫吊死,以示清白了。” “她退婚了,说不定是来寻新夫婿的。”吴长欢恶意满满地猜测,“对姜杨那般死缠烂打,都不惜投湖,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寻猎物,真是水性杨花。” 张静苗幸灾乐祸一笑,“就她这样不知廉耻的,哪个傻子会娶她?” 几人正要结伴进去,倏然见凤府的马车,几人转头看去,马车停下来,凤婉和凤姈先下了车,林雨燕蹙眉问,“殿下竟给凤家都下了帖子?” 凤姈看到林雨燕欢快地挥手打招呼,林雨燕不冷不热地点了头,凤婉和凤姈都走过来,几人相互见了礼,林雨燕傲慢至极,对凤婉,凤姈都不冷不热的。 凤妤扶着秋香下了车,此刻门口已聚集许多少年郎,几乎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了目光,大红云锦绣花斗篷,织金银边,华丽精致,里面穿着对襟云锦短袄配百花裙,头戴红石榴缠枝步摇,是秋天里最艳丽的一抹红。 明媚皓齿,冰肌玉骨,那一身红更衬得她美得不可方物,轻移莲步时斗篷上流光溢彩,更衬得她如仙女似的。 众人不管再怎么讨厌凤妤,都不曾否认过她的美貌。 门口的少年郎们本来都偷偷地看林雨燕等人,林雨燕也知道自己容貌好看,颇为自满,可凤妤来后,他们的目光全落在凤妤身上,真的太美了! 林雨燕气得咬牙切齿,她穿一身红色骑装,也披着大红斗篷,打扮得明艳动人,她从小傲气凌人,除了家世傲人,才艺双绝,还生了一副花容月貌。她起初厌恶凤妤,皆因嫉妒她长得好看,打扮精致,比容貌,她从来没赢过凤妤。 今天听闻小侯爷谢珣也会来骑射宴,林雨燕特意打扮得精致漂亮,且潜意识里有意学了凤妤的装扮,本以为凤妤不爱社交,齐王府也不会给凤妤下帖子。 谁想到她来了,偏偏还撞衫了,撞衫这种事谁丑谁尴尬。 张静苗和吴长欢看到凤妤,先是惊艳,又看了林雨燕的装扮,这两人打扮也太过于相似,偏偏凤妤摇曳生姿,衬得林雨燕东施效颦似的。 两人都不敢说话,免得触林雨燕霉头。 “不知羞耻,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来钓夫婿,没教养。”林雨燕鄙夷地转身进了马场,吴长欢和张静苗跟着她一起进去,凤姈脸色一红,回头狠狠瞪凤妤,“都怪你,每次都害我跟着一起丢脸。” 凤婉微怒,林雨燕把她们姐妹三人都羞辱,凤姈却觉得是凤妤害她们丢了人,挽着凤婉一起进去,也不愿搭理凤妤。 “姑娘……”秋香心疼自家姑娘又被孤立,凤妤只觉得好笑,“林雨燕那身打扮很眼熟吗?” “像是学姑娘的打扮。”秋香也耿直,“她讨厌姑娘,为何还学姑娘?” “她总说我铜臭十足,却要学这俗气打扮,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方玲君风风火火地跑出来,“阿妤,你可算来了,我带你去看好东西。哎,你这身和林雨燕真像,她得气疯了哈哈哈哈哈。” 凤妤也是很无奈,她本就喜穿红色。 方玲君拉着凤妤往里走,皇家马场能容纳上千人,建立得特别大,马场还有一个度假园林,场上跑马的都是年轻的少年,少女们。齐王的宴会喜爱少年人,于京都贵女公子而言,是一场大型社交活动。且燕阳王朝不喜欢盲婚哑嫁,男女都有喜欢参加各种宴会结交朋友。 所谓的骑射就是骑马射箭,绕场一周在指定区域射中物品,物品有大有小,有瓜果,有铜钱,每一样物品都有分数,越小,分数越多,在规定时间内,谁射中的分数高,谁胜出。有单人,也有双人,是燕阳贵族们很喜欢的一项活动。 凤妤来时,有不少贵公子正在跑马,他们年少正青春,张扬耀眼,是燕阳簪缨世家的公子,有天下最好的一切。 方玲君拉着凤妤到马厩,兴奋地朝凤妤介绍一匹小白马,小白马通体雪白,没有一点杂毛,方玲君说,“这是我新得的小马,江南来的,性格很温顺,耐力却很好。从今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啦。” “真漂亮!”凤妤摸着小马驹,毛发顺滑,凤妤摸来时,它的头还蹭她的掌心,以示亲昵,“阿玲,我好喜欢,它叫什么名字?” “你是它的主人,你来取名字。” 凤妤爱不释手地抚着通体雪白的小马驹,“就叫追雪吧。” “我陪你跑一圈怎么样?” 凤妤得了追雪,正新鲜着,也来了兴趣,“好啊!” 第三十七章 遇险 马场那边,骑射还没开始,年轻的男女们都在跑马,少年炫技且孔雀开屏,骄傲满满,少女们也展现着自己的马上风姿,燕阳簪缨世家的女子精通骑射,别有一番风姿。 李鹏飞策马奔腾来寻林雨燕,“雨燕,来比几圈啊。” 林雨燕恼怒地解了斗篷丢到自家看台上,嫌弃地撇李鹏飞一眼,“没心情,离我远点。” “谁惹你了?”李鹏飞扬了扬马鞭,“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除了凤妤,还能有谁!” “那蠢货也来了?”李鹏飞挑眉,“在哪儿呢?” 两人正说话呢,方玲君和凤妤骑着马一起出来,追雪是新马,凤妤还不熟悉,所以慢慢地走,也不想跑,方玲君笑着绕着她跑圈,凤妤安然坐于马上,笑着和方玲君说话,那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通体雪白的马,红艳似火美人,白雪中的那一抹红艳,格外得引人注目。 看台上的齐王殿下坐下来捧着茶喝,就看到这一幕,惊艳得直了眼,他问身边的林晟,“林晟,这是谁家的美人,本王从未见过。” 林晟面无表情地说,“武德将军凤长青的女儿凤妤。” “是她啊!”齐王殿下吹着茶沫,目光却没从凤妤脸上挪开过,林晟厌恶地皱眉,此女勾得林萧茶饭不思,几乎送命,果真是祸水。齐王放下茶杯,轻笑说,“长成这模样又有钱,痴恋一穷二白的探花郎,脑子果然是不好。” 李鹏飞也别吸引了目光,林雨燕气得想要抽李鹏飞一鞭,她嫌弃李鹏飞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直看不上他,却又喜欢李鹏飞鞍前马后地为她忙碌,没想到这货竟还肤浅的被凤妤吸引,林雨燕恶意冷笑,“李鹏飞,你要帮我报仇,还作数吗?” “啊……”李鹏飞回过神来,他怎么能失信于美人呢,“当然作数!” 方玲君围着凤妤跑几圈后,扬了扬马鞭,“阿妤,你要不要跑两圈?” “好呀!”凤妤笑靥如花,她特别喜欢策马奔腾的感觉,因身体不好的缘故,凤姝严格控制她跑马的时间,所以她的骑术的确不精,是和谢珣灵魂交换后,凤姝又经常离家,她让张大偷偷教她的马术,魂穿谢珣时最开心的莫过于肆意策马奔跑。 凤妤还在适应追雪,没有跑太快,主人和新马总要有一个磨合期,小心翼翼的模样惹了许多笑话。 “白长一副好皮囊,武将家的女儿连骑马都这么笨拙,我家六岁小妹都比她的骑术好。” “凤妤,你是怕摔吗?干脆和七岁小儿一起跑吧。”有人故意嘘她,更引来哄堂大笑,凤妤素来不管旁人说什么,仍是慢悠悠地跑。 方玲君挥着马鞭,“张伯兴,你这么厉害,来和我比一圈,你敢不敢!” 一身银色骑装的张伯兴策马而来,“比就比,谁怕你!” “阿妤,你慢慢跑啊,等我收拾他再来找你!”方玲君策马和张伯兴比起来,旁人起哄,鼓掌,也没人再去嘲讽凤妤。 凤妤摸着追雪的头轻笑说,“追雪,我们慢慢跑,不着急。” 追雪似乎也知道主人的性子,也慢吞吞地跑着。 突然,前方有几人策马朝她奔腾而来,李鹏飞和林雨燕,吴长欢,张静苗正肆意朝她而来,凤妤敏感地察觉到林雨燕的恶意,她们想要撞她,这时候避已来不及了,凤妤轻夹马腹,追雪倏然加速,策马向前。 李鹏飞和林雨燕速度特别快,他们怀着恶意而来想要撞凤妤,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凤妤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躲避已然不及,凤妤眼神微冷。 “林雨燕,为何总是和我过不去?” 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总有人逼她到深渊。 既避无可避,那就比谁更狠! 林雨燕的计划是他们策马从凤妤身边过,反正凤妤蠢笨,又不通骑术,他们假装在比赛,李鹏飞的马儿力气大,他们也动了手脚,可以去撞凤妤,把凤妤撞落在地,凤妤若落马身亡,是她运气不佳,他们也可以说是跑马无意中撞到凤妤的,就算不死,凤妤也是全场的笑话,可谁知道凤妤会直直地朝她们策马而来。 她疯了吗? 林雨燕冷笑,真是蠢货,她真敢撞上来,那撞死了,也是她骑术不佳,怨不得旁人,林雨燕扬鞭抽马,速度到了极致。 凤婉在台上看到这一幕,紧张地站起来,“妤儿……他们在做什么?” 凤姈也震惊,众目睽睽之下。 “凤妤,你快躲开。” “本来骑术就不精,也不知道避让别人,真是蠢啊,好狗都知道不挡道。” 方玲君和张伯兴比了半圈就看到动静,回头一看,吓出半身汗,“阿妤!” 她也顾不上和张伯兴比试,策马回来。 林雨燕铁了心要撞凤妤,气势如虹,凤妤却目光坚定,丝毫不避让,这时候谁敢胆怯,谁就输了,速度这么快,两人相撞,谁死还不一定,她就不信林雨燕敢和她搏命。 她就算避让了,林雨燕还会纠缠不休。 李鹏飞也觉得太过冒险,“雨燕,小心啊。” 凤妤冷笑地勾着唇,仿佛眼神在告诉林雨燕,我不怕死,你呢? 就在两人快要相撞的那瞬间,林雨燕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凤妤真的不要命地撞上来,她快速控制方向,两匹马儿擦身而过,避开了凤妤。 邪路相逢勇者胜。 凤妤放缓了速度,俯身拍着追雪的头,“追雪,你真勇敢,谢谢你。” 主人勇往直前,追雪视死如归,才能置死地而后生。凤妤调转马头,林雨燕和李鹏飞也是勒马转身,红衣似火,随风而动,惊艳全场,旁观的少年们都被凤妤无畏无惧的气势惊艳了,那一抹红落到旁人眼底,成了一抹朱砂痣。 凤妤淡漠的神色比轻蔑更激怒林雨燕,她给李鹏飞一记眼神,李鹏飞倏然利落下马,朝林雨燕跑来,故作关心,“雨燕,你没事吧?” 第三十八章 反击 追雪前腿刨地,发出了低沉的咆哮,非常焦躁,凤妤察觉到不太对劲,李鹏飞的坐骑突然发狂,朝凤妤冲过来,他的坐骑是汗血宝马,又高又壮硕,是一匹力量感十足的战马。追雪尚且年幼,身姿也不如汗血宝马壮硕。在他追过来时,凤妤握紧缰绳往后跑。 方玲君追了上来,“李鹏飞,你的马怎么发疯了?” “刚刚受惊,我也不知道啊。”李鹏飞做出惊慌的姿态,还故意喊起来,“凤妤,你跑快点,别被撞到……” 林雨燕得意地勾着唇角,就等着凤妤被撞得屁滚尿流的狼狈模样,躲得了一次,可躲不了第二次,张静苗幸灾乐祸地说,“真好玩,凤妤死定了。” 方玲君策马去追,希望能救下凤妤,张伯兴有些不赞同地说,“李鹏飞,林雨燕,你们玩得太过火了。” 平日里争执也好,动手也罢,都是小打小闹,可要人性命就恶毒了。 “马儿失控,和我又没关系。”李鹏飞摊手,毫不在意。 林雨燕轻蔑地说,“死就死了,一个武官的女儿,谁会在意。” 几人语言间对凤妤的生死漠不关心,就像捏死一只蝼蚁,并不放在心上。 凤妤策马狂奔,转头往后看,那发了狂的宝马穷追不舍,追雪还小,耐力和速度都不如成年的宝马,追上是迟早的,她只能自救。今天是骑射宴,马场左右都有弓箭架,凤妤策马经过时,扫过弓箭。 “凤妤想干什么,她想射死李鹏飞的马?” “那弓箭她拉得开吗?” “李鹏飞那批汗血宝马珍稀得很,若被射死了,李鹏飞肯定和凤妤没完。” 凤妤拿着是女弓,男女用的弓箭不同,男子的弓箭她身体柔弱拉不开,簪缨世家的女子有专门制造的弓箭,弓弦张力小,凤妤正好能拉开,她松开缰绳,抽箭拉弓,双腿夹紧追雪,骤然转身,箭矢朝赤马射去。 “凤妤,你敢!”李鹏飞脸色大变,这匹宝马极是罕见,又通人性,他非常珍爱,若是有人敢伤,他必会搏命。 就在凤妤箭矢射出的瞬间,在马场另一侧,谢珣端坐于马上,拉弓持箭,乌黑的箭矢带着锐利的杀气破风而出,在凤妤射中赤马的右腿前,谢珣的箭精准地贯穿赤马的脖子,穿喉而过,赤马惨叫,前蹄高高地扬起,发出惨痛的啸声,巨大的身体摔在地上。 凤妤单手拉紧缰绳转身,一手持弓,惊讶地看着倒地的赤马,那一支贯穿赤马咽喉的箭,是杀人的箭,力道强劲。 “精彩!”齐王在看台上拍手喊好,朝林晟说,“没想到骑射宴还未开始,就有一场好戏上演,林晟啊,你这妹妹要好生管教,过于放肆了。” 林晟颔首,眉峰含笑,“王爷教训的是,舍妹被宠得骄纵些,回去我定会好好管教。” 齐王但笑不语,看向人群里的那一抹红色,那样惊心动魄,暗含杀机的闹剧里,传闻中蠢笨如猪的凤三姑娘,珠钗都没乱,镇定自若,云展云舒。更令人意外的是谢珣会出手相助,且一出手就是破了局,真有意思。 方玲君拍马靠近凤妤,“阿妤,你可有受伤?” 凤妤摇头,“我没事。” 李鹏飞半跪在自己的坐骑旁边,箭矢穿喉而过,一箭毙命,鲜红的血在赤马身下流出洼地,刺痛了李鹏飞的眼睛。 林雨燕愤怒地指着凤妤,“凤妤,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射杀良驹,这是西夏进贡的马儿,御赐之物,杀他如藐视圣上,你可知罪?” 凤妤微冷,这是御赐的马?她们不再是恶作剧,是奔着要她的命去的。 人群外,凤姈紧张地抓着凤婉,“大姐姐,怎么办,她杀了御赐宝马,会不会牵连我们全家,我就知道她出门真没好事,迟早要害死我们全家。” 凤婉也白着脸,方玲君也有些怕,却仗义执言,“你们故意来撞阿妤,想她出丑,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恶人先告状,真是可笑。” “谁故意去撞她,是她不通骑术,还挡在我们跑马的道上,害得马儿失控,她眼瞎怪我们,方玲君你别血口喷人。”张静苗辩解,旁人也点头证明是凤妤挡了他们的道,害得马儿失控,都是凤妤的错。 林雨燕恶意满满,“凤妤,射杀御赐宝马,是要株连全族,你死定了。” 凤婉和凤姈都惊出一身汗。 凤妤端坐于白马上,红衣猎艳,风华绝代,显得我见犹怜又无辜,“怎么办呢,射杀宝马的,不是我啊。” “所有人都看见了,你还想狡辩!”林雨燕轻蔑地说,“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半跪在地的李鹏飞倏然站起,仇视凤妤,抽出长剑朝凤妤砍去,“凤妤,我杀了你!” 方玲君抽出马鞭刚要打,又见一支长箭穿过人群而来,直直地射中李鹏飞的长剑,李鹏飞虎口发麻,踉跄后退,长剑落地。 白马银鞍,一身玄色骑装的谢珣策马而来,手持大弓,箭筒悬挂于鞍边,他像是寒夜里的一把刀,格格不入地闯进姹紫嫣红的富贵林中,眉峰如雪地掠过凤妤后,傲慢说,“李鹏飞,是我射杀了它,报仇别找错人!” 李鹏飞这才看到宝马身上有两箭,凤妤那一箭射中了它的腿,致命的箭矢和谢珣箭筒里的箭如出一辙。 “小……小侯爷……”李鹏飞神色脸色紧绷,谢珣是历经百战的少年将军,居高临下睥睨着他,李鹏飞不敢直视,“小侯爷为何要射杀我的坐骑?” “你的坐骑发狂伤人,你却作壁上观,既然你管不好自己的畜生,本侯就替你管教!”谢珣把大弓架在箭筒上,冷漠地看向李鹏飞。 李鹏飞心有不服,敢怒不敢言,林雨燕自见了谢珣芳心暗动,少年成名,惊才绝艳的小侯爷是京中少女们追逐的对象,哪怕他如今眠花宿柳,众人也只说一声年少风流,镇北侯府的权势和小侯爷的功勋,让他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少年郎。 第三十九章 调戏 林雨燕柔柔一笑说,“表哥,是凤妤挡在我们的道上,马儿受惊发狂,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明知她不精骑术,你们就该避让,竟还朝她撞来,本侯怀疑你们故意纵马伤人。” “表哥!”林雨燕没想到谢珣如此不近人情,委屈想撒娇。 林雨燕刁难凤妤两年,恶毒泼辣,总是趾高气扬,凤妤第一次见到她娇柔造作,凉凉地看起了戏。 “你家无事不登镇北侯府大门,本侯也甚少见你。”谢珣侧头,似笑非笑地问,“你与本侯攀亲,你是谁?” 林雨燕见到心上人的娇羞被泼了一盆冷水,羞愤欲死,她平日里总是和旁人炫耀自己和谢珣青梅竹马长大,谢珣是她表哥,对她十分亲近,当众被谢珣驳了面子,林雨燕只觉得周围都是嘲讽的目光,她恨死凤妤。 若不是凤妤,就不会有这种事。 谢珣在场外看得一清二楚,李鹏飞不过是林雨燕在马前卒,凤妤在她们第一次刁难时,凭着自己的勇气和智慧脱困,已然令他刮目相看。没想到林雨燕和李鹏飞却要不死不休,他倒不是特意为凤妤解围,皆因两人命运相连。 林雨燕一个闺阁少女,争强好胜也就罢了,要人性命,歹毒又狠辣,谢珣想起了兰夫人的话,想必早就看穿她的本性。 “李鹏飞,本侯杀你坐骑,可有怨言?”谢珣勒紧缰绳,好整以暇地问,他态度散漫,看起来像是欢场的风流少年郎。 他连林雨燕都不放在眼底,李鹏飞家世不如林家,更不敢和谢珣顶撞,“没有。” “你这是欺软怕硬啊,本侯没来时,你不是很嚣张,喊打喊杀,要人偿命吗?” 李鹏飞被他轻佻的语气说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有地洞钻进去,死死地握住拳头忍耐。 谢珣含笑的眉目冷淡下来,看向倒地的赤马,目光幽冷至极,将军惜良驹,“宁州战场上培养一匹此等战马,耗时耗力,它本该有好主人带着它驰骋沙场,可惜了。它的主人却是只会与女人为难的窝囊废。” 李鹏飞脸色涨红,羞愤交加,他说完也没等李鹏飞辩解,调转马头离去。 凤妤看向他的背影,想起了一句话。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谢珣走后,众人都松了口气,看热闹的少年,贵女们陆续离去,凤妤迎上林雨燕仇视的目光,微微勾起了唇。 “凤妤,我们走着瞧!” “随时奉陪!” 林雨燕摔袖离去,张静苗和吴长欢等人紧随着她,李鹏飞含恨看着凤妤,也转身离去,有人来清理马驹的尸体。 凤妤本想来散心,陪方玲君赛马骑射,不曾想有人要置她于死地,那就不怪她睚眦必报了。 “凤妤,你会骑射啊。”张伯兴打招呼,“有没有兴趣来比一场?” 方玲君凌空朝他抽了一鞭,“走开,别来找打。” “你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本姑娘会招上门女婿,用不着你担心,再不滚揍你!”方玲君扬了扬鞭子,张伯兴讪讪离开。 看台上,齐王抚掌笑说,“今天的骑射宴真是精彩,御赐的汗血宝马,说射杀便射杀了,镇北侯府当真是目中无人。” “畜生无端伤人,若在宴上有血光之祸,王爷也难辞其咎,小侯爷也算为王爷解决了麻烦,陛下英明仁慈,想来不会怪罪小侯爷。” 他们在高台上离得远,听不清楚谢珣说了什么,可人群渐散,闹剧终结。林晟和谢珣结交两年,也知谢珣脾性,他素来不爱管闲事。若非凤姝是谢璋未婚妻,又是出了名的溺爱幼妹,谢珣未必会管凤妤的闲事。谢珣连三皇子都敢打,何况是一匹御赐战马。 “你和小侯爷这两年走得倒近,不怕惹来麻烦?”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两家本就有亲,走得近些也寻常。”林晟笑说,意有所指,“太子妃临盆在即,若是喜得麟儿,镇北侯府亦是大喜。” 两人笑着碰杯,不再谈论此事。 方玲君和凤妤牵马漫步而行,方玲君义愤填膺地骂着林雨燕,“林雨燕究竟为何恨你,总是寻你麻烦,在国子监顶多是恶作剧,如今变本加厉想要你性命,她这人心胸狭窄,又有林家撑腰,你日后要避着她,免得她又加害于你。” “我比你更好奇,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她。”凤妤淡淡说,“在国子监时,她欺负我,孤立我,只不过是寻常小儿女口角之争,我能忍则忍,不想给姐姐惹麻烦,如今竟要我性命,她当真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你也别生气,我们寻着机会再教训她。”方玲君宽慰着她,倏然看到凤妤掌心一道红痕,“你受伤了?” 缰绳把她掌心磨出一道红痕,凤妤看着风轻云淡,实际上她必须要死死抓住缰绳才能稳住身形,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细嫩,经不住粗糙的缰绳摩擦。大型骑射宴都有太医候着,凤妤到觉得不必小题大做,蔷薇匆匆来找方玲君,“姑娘,姑娘……雪兰郡主来了,正在找您。” “你先去找郡主吧,秋香会来找我的。” “行,那你看完太医来找我。” “好!” 凤妤觉得掌心的伤也不必找太医,两三天就消散了,庄园内秋色正浓,菊园里盛开了姹紫嫣红的菊花,有黄菊,绿菊,白菊,紫菊等等,五颜六色,都开得非常好看,马场正是热闹时,园林里人烟罕见,凤妤在菊园赏花。 可她赏着赏着就发现了醉卧花圃的谢珣,小侯爷一身骑装醉卧花间,手持酒壶,阳光在他和鲜花间洒落一地灿烂,凤妤数次见到谢珣,都是杀伐果决,冷若冰霜的少年将军,如今他微醺花间,眉目染尘有光,倒是真像京都传闻中的风流小侯爷。 “喝酒吗?三姑娘。”谢珣扬了扬酒壶,有酒滴在花中,酒气花香醉人,此情此景倒像是话本里的小霸王调戏大家闺秀。 第四十章 暧昧 凤妤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躲清静,“今日凤妤有难,多谢小侯爷救命之恩。” “本侯不救你,你也能自救。”那一箭射中马腿,也能救她一命,阳光绚烂,谢珣抬手遮住了光,嘲讽说,“你倒是真不怕死,敢和林雨燕搏命。” 凤妤轻描淡写说,“我本无心惹尘埃,奈何风吹尘埃来,牵连小侯爷实属意外,小侯爷仗义相助,我甚是感激。” “仗义?”谢珣起身,落花随之飘飞,他俯身看着凤妤,似笑非笑地说,“本侯还有什么优点?” 他离得太近,凤妤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花香,一黑一红在姹紫嫣红的花间像是一幅画。凤妤抬头迎着他的目光,看到那双风流深邃的眼,凤妤笑靥如花,声声夸赞,“小侯爷忠肝义胆,骁勇善战,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是我燕阳王朝最令人敬佩的少年将军。” 谢珣那轻佻的笑微滞,凝视着她顾盼生辉的眼,似乎想要看穿她的伪装,却看到她眼底的真诚,时光仿佛凝滞。 这两年只听到诋毁谩骂的小侯爷已许久不曾听到旁人说他一句忠肝义胆,骁勇善战。 “三姑娘,你说谎的样子,甚是讨人喜欢。” “凤妤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 谢珣冷嗤,凤妤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最擅伪装,能扮猪吃老虎,也能口腹蜜剑。想得她一句真心话,比登天还难。 “你和林雨燕对撞时,若林雨燕没有避让,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谢珣缓缓起身,不再逼视她。 “她的坐骑和我的追雪体型相差甚远,我会被撞飞出去,或许当场摔得血肉模糊。”谢珣气势太过强悍,凤妤不动声色后退半步。 “既然知道,你仍要撞上去?”谢珣看到她的动作,却不点破,凤妤对他总是忌惮万分,从不曾放下防备。 “两人相撞,谁死谁活阎王定,我会命丧黄泉,她也是血肉之躯,我有何惧?”凤妤眉目舒展,“林雨燕看轻我,既觉得我命贱,定然不愿以命相搏。狭路相逢,谁豁得出去,谁就能赢。若我畏惧,旁人只会得寸进尺,向死而生,她心生畏惧,我才有生机。” 谢珣暗忖,人不可貌相。 柔弱的外表藏着一颗强硬的心。此女心性,手腕都比男子要狠。 “这一招不管是对林雨燕,还是对我,都很管用,是吧?”谢珣似笑非笑地问。 凤妤一怔,硬着头皮刚要狡辩,就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就在月门那一处,且张静苗和林雨燕的声音,若是被她们看到她和谢珣在花园里,怕又要传出私会的丑闻来,林雨燕说不定又心生嫉妒生出什么坏招。 谢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也不在意旁人看到他们私会,这花园只有假山能藏身,凤妤拖着谢珣藏进了假山。 “三姑娘,你……”谢珣一点都不配合,林雨燕和张静苗,吴长欢已进花园,凤妤垫着脚,急急忙忙地捂他的嘴。 谢珣,“……” 假山内视野昏暗,凤妤刚刚招花惹草的手沾着花香,香软地贴着他的脸,谢珣的鼻息都轻了,她的钗环冰冷地抵住他的脖颈,一冷一热,冰火交织。 林雨燕和张静苗,吴长欢进了花园,四处搜寻,没见到凤妤,林雨燕恼怒问,“你当真看到凤妤来花园了?” “今日除了你,只有她身穿红色,准没看错,她就是往花园来了。”吴长欢说,“她肯定与人私会,怕我们撞见。” “这贱人害我在大庭广众下被表哥责骂出丑,我一定不会放过她。”林雨燕恶狠狠地找寻凤妤,“都好好找,我看她能藏到哪儿去!” 张静苗紧张地说,“这是齐王宴上,她要真出了事,我们会不会被牵连。她姐姐毕竟是谢璋未过门的妻子。” “谢璋一个庶出的,你怕什么?谢珣才是我的正经表哥,大哥也会帮我遮掩,谁知道是我们做的。”林雨燕恶毒地说,“那厢房我都准备好了,只要她落单,定让她身败名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凤妤听得一身冷汗,厢房准备好了?能让一个女子身败名裂……凤妤死死地揪着谢珣的衣襟,恨意幽冷,林雨燕竟要找人来糟蹋她。 谢珣感受着凤妤的愤怒,目光如霜,林雨燕好大的口气,连他兄长都敢轻视。 “这有一处假山……”吴长欢边说边靠近假山,凤妤一惊,若他们藏在假山里被看到,那就是百口莫辩,林雨燕都不必算计,她就身败名裂。 谢珣反应极快,在吴长欢等人靠近假山时侧身藏进了狭小的缝隙中,他一手拽着凤妤的腰带拉到怀里,两人连体婴似地紧贴着,藏进了假山缝隙中。凤妤从未和男子如此亲近过,震惊又无措,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谢珣的呼吸就在她发髻边,两人的气息相互缠绕,交融,显得格外的暧昧和亲热,凤妤不自在挣扎,想要分开些,却听到谢珣微哑的声音,“别动!” 吴长欢在假山口探头,什么都看不见,林雨燕和张静苗到到假山旁,林雨燕说,“看到人了吗?” “没有。” “进去看看!” 凤妤的心都提起来,谢珣冷漠地看向洞口,已盘算着怎么封口,凤妤因紧张地心跳失序,正在此时,一名侍女匆匆跑来,“姑娘,骑射宴开始了。” 刚要进假山的林雨燕说,“算了,等骑射宴后再找她算账。” “走!” 三人刚到洞口就离开,确定他们离开花园后,凤妤才松口气,不管再镇定聪慧,遇到这种突发事件难免手忙脚乱,谢珣倒是镇定如常,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出假山,凤妤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眼睛都不敢去看谢珣。 一阵诡异的暧昧和尴尬在他们之间弥漫。 “跟着方玲君,别落单。”谢珣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凤妤面若朝霞,谢珣的气息让她无措又慌忙,她仓促行了礼,落荒而逃,谢珣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有趣,没想到凤妤还会害羞。凤妤离开后,他的目光彻底冷下来,林雨燕竟想在宴上设局害凤妤,真是肆无忌惮。 凤妤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会放过她。 第四十一章 各凭本事 凤妤回到骑射场,场面热闹得很,开场前的插曲已无人在意,一群少年正在争锋相竟,展现出自己的马上英姿。 方玲君见凤妤回来后,拉着她在旁观望,第一轮是男子骑射,奖品是一匹汗血宝马,通体赤色,无杂毛,极是罕见。李鹏飞失了一批好马后极力想要得到奖品,一人十箭,分数最高者获胜。 区域内物品摆放全是流动的,搭建了特制的流转台,所有的物品无序悬挂于流转台,穿铜钱而过得十分,射中橘子有七分,苹果六分,菊花五分,蔷薇四分,西瓜两分。大的物品是西瓜。一种物品有十个。 最难是铜钱,箭矢刚好能穿铜钱而过,是最难的,西瓜目标最大,最是简单。 虽说燕阳簪缨世家的子女大多会骑射,可骑射宴能拿到六十分上的已属罕见,皆因这是移动靶,不好掌握准头。比起射固定靶,这要有趣味得多,能射中铜钱的,无一不是例无虚发的神射手。 “要是我哥和谢璋哥哥在,肯定百发百中,他们玩骑射宴时,无人与之争锋。”方玲君炫耀说,“谢璋哥哥曾经十箭十铜钱,无人能破其记录。” 凤妤也略有耳闻,那一年谢璋十三岁,技惊四座,那就那一场后京中骑射宴就没邀请过谢璋,除非有方楚宁同场竞技,可以看他们一较高下。 “谢珣最高射中过几枚铜钱?”凤妤下意识地问,他的骑射也很好。 “小侯爷?”方玲君挠挠头,“他好像不行,年少时跟着镇北侯和谢璋哥哥整顿军务,不爱和我们玩骑射。去年唯一一次参加骑射宴,就射中两个大西瓜。” 方玲君竖起四根手指头,“四分,连我都不如。” 凤妤脱口而出,“骗我吧?” “我能骗你不成?”方玲君骄傲地拍着胸脯,“我比他可厉害多了。” “哇……”两人说话间,就听到一群少女欢呼,林晟上场了,第三箭射中铜钱,是男子骑射中的第一枚掉落的铜钱,得到了少女们的欢呼声。 林雨燕骄傲又得意地接受着贵女们的恭维。 “我想要那匹马,哥哥上场准能为我夺魁。”林雨燕傲慢极了,就等着林晟夺魁。 首发一鸣惊人后,求稳连着三箭射落橘子,第五箭又射中铜钱,林晟信心爆棚,又瞄准了铜钱,可惜这一箭射空了。铜钱极难射中,若固定靶会简单许多,移动靶中若非绝对自信,绝不会去挑战,第七箭又射中橘子。 后三箭,有一箭又中铜球,为确保第一不敢冒险,两箭中了橘子,得了七十二分,暂列第一。 “哥哥,你真厉害!”林雨燕扬声喊道,迎着少女们仰慕的目光,林晟颇为自得,朝林雨燕帅气地挥了挥手。 方玲君啧了声,生了攀比之心,“比我哥哥差远了。” 李鹏飞上场,铆足了干劲想要夺魁,必须要射中铜钱,否则十箭都中橘子,也只有七十分。可惜略逊一筹,七箭中了橘子后,三箭想射铜钱皆射空。拿了四十九分,李鹏飞失望而归,林雨燕还鼓励了他,“李鹏飞,你已经很厉害了。” 李鹏飞被她鼓励后,又打起精神。 方玲君和凤妤咬耳朵说,“李鹏飞就是大傻子,天天围着林雨燕转,人家当他是看门的狗。” 谢珣回到座上,齐王就在他隔壁,轻笑问,“小侯爷,你不上场露两手?” “没兴趣。”谢珣斜卧座上,悠然独酌,目光落在骑射场上,一眼看到凤妤,她那一身红着实太耀眼。 林晟比完过来和齐王见礼后,坐在谢珣身边一起喝酒,“皇上本就忌惮侯府,你前些日子刚打过三皇子,今天又射杀御赐的坐骑,不怕殿前问罪?” “皇上仁爱,不会为这等小事怪罪我。”谢珣意有所指地和他碰了杯,“倒是你,好好管教家中人,迟早生出事端来。” 林晟刚比完骑射,正是意气风发时,“雨燕本性不坏,就是骄纵了些,许是和凤家三姑娘有点过节,恶作剧罢了。” 谢珣似笑非笑地抿着酒,“幸好你不是我的兄长。” 亲疏有别,内外有分,人们总喜欢放大别人的缺点,却忽略至亲的恶意,哪怕惹出人命,也是旁人命贱。 男子很快比完,林晟拔得头筹,得到汗血宝马,林雨燕骄傲地骑着宝马接受旁人艳羡的目光,方玲君看她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就觉得碍眼。 凤妤说,“等会射箭时,你一定要沉住气,不要太着急。” 她看过方玲君好几次射箭,容易被干扰,真要论箭法,林雨燕比不上方玲君。 “放心,我一定能赢!” 骑射有三轮,男子比一轮,女子比一轮,最后是组队挑战。 女子比赛头名是一对翠绿玉镯,玉镯通体翠绿,是齐王问皇后讨来的,珍贵无比,且意义非凡,林雨燕已发出话来,“那对手镯我势在必得,谁也别和我抢!” 这对手镯是建明帝登基后送给皇后,独一无二,林雨燕霸道得不允许旁人和她争抢。 张静苗和吴长欢等人自是不和她抢,敢怒不敢言,林玉浓没来骑射宴,雪兰郡主只在高台看热闹,林雨燕就成了贵女之首。 方玲君嘲讽说,“想要玉镯,各凭本事,你先赢了我再说。” “我会怕你不成!” 林雨燕翻身上马,准备进场。每一轮射箭,物品都会补齐,林雨燕自信满满上场,绕场一周后停在指定区域,弯弓射箭,第一箭射中了橘子,第二箭射中了苹果,竞技这种事越是自信,发挥越稳定,林雨燕并不去挑战铜钱,仅射空两箭,得了四十六分。 林雨燕这分数在女子骑射中算非常高的,有人平日里骑射考核很好,射移动靶也会全落空。 林雨燕比完后,见林晟和谢珣一起喝酒,她高兴地跑过去,兴奋地问,“哥哥,小侯爷,我骑射不错吧,拿了四十六分呢。” “不错,有你哥哥的风采。”林晟笑说,很是溺爱林雨燕。 第四十二章 惊艳 她却渴望得到谢珣一记眼神,谁知道谢珣无视了她的目光,独自饮酒,林雨燕有些失落,见谢珣放在酒杯后,乖巧地给她倒酒,林晟取笑说,“我这妹妹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还不曾给哥哥倒过酒。” “哥哥!”林雨燕满脸娇羞,欲语还休地看谢珣,可惜媚眼抛给瞎子,谢珣淡淡说,“我长姐也从未做过这等粗活,都是下人做的。” 林雨燕脸色大变,眼眶瞬间发红,又羞又愤,伤心地跑远了。 “小侯爷,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林晟舍不得妹妹伤心,“她对你一片痴心,你怎么能伤她的心。” “对本侯痴心一片的女子如过江之鲫,本侯顾不过来。”谢珣漫不经心地谈笑,又邪又坏,没再碰那杯酒。 凤婉和凤姈也都上场比赛了,凤姈发挥正常,拿了三十八分,凤婉也射得极好,前九箭仅空了一箭,得了四十四分,只要她随意射中一箭,大概率超过林雨燕。 凤婉坐于马上时,回头看林雨燕,看到林雨燕凶狠的眼神,凤婉心里一惧。 方玲君高兴地说,“阿妤,你大姐姐箭术真好,本姑娘还未上场,林雨燕就输了。” “未必!”凤妤轻笑。 凤婉深呼吸,拉弓射箭,最后一箭落空,没有射中,林雨燕冷哼一声,眉目得意,算凤婉识趣,否则有她受的。 方玲君跺脚,“可惜了,大姐姐竟射空了,射中大西瓜都能和林雨燕打平。” 凤妤却不意外,凤婉性子温和,圆滑,轻易不会得罪人,更不会为了一对玉镯得罪林雨燕,招惹麻烦,这是她的处世之道。 最后一位是方玲君,凤妤给她加油打气,方玲君拍着胸脯保证,“阿妤,你放心,林雨燕那么欺负你,我会给你报仇,绝对赢她。” “我相信你,加油!”凤妤握拳,给她加油。 林雨燕却等着看好戏,方玲君前面五箭都射中了,橘子,苹果和菊花,已有二十八分。 “君君,你真厉害!”凤妤在方玲君回头要鼓励时,毫不吝啬地给予她,方玲君备受鼓舞,越发神勇,第六箭射中橘子,有了三十五分。 只要再射中两朵菊花和一个西瓜,她就能赢了林雨燕,林雨燕坏笑一声,联合张静苗和吴长欢给她嘘声,张静苗说,“方玲君,你怎么就射中花啊,你不是自诩箭术无双,你射铜钱啊。” “人家求稳,就是射中花朵,橘子都不敢瞄,怎么敢去射铜钱啊。”林雨燕嘲笑说。 凤妤暗忖,坏了。 方玲君果然经不起激,瞄准了铜钱,第七箭射空了。 “君君,别理她们,射菊花和蔷薇,射中你就赢了。”凤妤大声呼喊,可她声音软糯,被淹没在林雨燕和张静苗,吴长欢的声音里。 “哟,你不是箭法很厉害吗?怎么射空了?” “方玲君,你平时吹的吧,也就一般般啊,真丢你哥哥的脸。” 这等火烧浇油,让方玲君越发上头,发誓要给哥哥争脸,第八箭,第九箭都瞄准铜钱,全射空了,压力越大,越射不准,凤妤知道方玲君输了。 齐王笑说,“这群小姑娘们骑射心眼这么多,还能这么玩?” 谢珣似笑非笑地斜靠着,他等着凤妤上场,方玲君若赢,凤妤不会轻易上场,可若输了,凤妤绝对不会让林雨燕拿走那对手镯。 林晟护着自家妹妹,“骑射时,允许场边喝彩声,自然就有嘘声,都是合理干扰对手。” “有趣!” 在旁围观的少年郎也惊了,虽说是允许干扰对手,可他们毕竟要面子,输了就是学艺不精,倒从不曾用这下作办法。 张伯兴喃喃自语,“你们这就很过分啊。” 方玲君性子急躁,激将法对她屡试屡爽,他都有点同情方玲君。 姑娘们越发刺激方玲君,台上看着的雪兰郡主都觉得林雨燕等人恶意太大。 方玲君最后一箭也射空了,她气得摔了弓箭,想要去揍林雨燕,被凤妤死死地拉着,林雨燕挑衅说,“输了就是输了,方玲君,你是不是输不起呀?” 方玲君气红了眼,凤妤抱着她的腰,免得她真的动手,“好了,好了,不难过,没事的。” “气死我了,我能赢的!”方玲君抹眼泪,委屈极了,“我没能给你报仇,阿妤,我好气啊。” “不哭,不哭……还没输。”凤妤温柔地给她擦眼泪,“还有我呢。” “你有什么用,你连西瓜都射不准。”方玲君委屈得敌友不分,口不择言。 凤妤,“……” 林雨燕已高兴得要去拿奖品,倏然见到凤妤吹了一声口哨,追雪踏风而来,凤妤抓着马鞍翻身而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雨燕,眉目含笑,“林雨燕,还有我呢。” “凤妤是来搞笑的吗?她竟然也要骑射,她能射中什么?” “笑死了,她去年骑射还拿了倒数,也敢来比试,她疯了吗?” “自取其辱吧,大家都看看凤妤能射中什么,我赌她一个西瓜都射不中。” …… 凤妤绕场一周后拿过特制的弓箭,回到指定区域,方玲君知道赢的希望渺茫,仍打起精神来,大声给凤妤助威,惹来旁人嗤笑,都觉得凤妤一定什么都射不中。 凤妤拉弓,瞄准了铜钱,全场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谢珣玩味地看着她,听闻她的国子监考核总是蒙混过关,所以得了蠢笨的名声,骑射更是她的弱项。 “徒有其表!”林晟嘲讽说。 谢珣挑眉,懒洋洋说,“鹿死谁手未可知。” 第一箭射空了,惹来了全场笑声,少年郎们都惊叹于凤妤的美貌,可对她的箭术却不敢恭维。 “哈哈哈哈,真丢人,凤妤果然射空了。” “不会走就想飞,第一箭射铜钱,她真是狂妄自大。” 少女们正在嘲笑凤妤呢,她的第二箭已飞出,又射空了,擦着橘子飞过去,又惹来一阵嘲笑,凤妤摒除杂念,目光凝视着区域内的橘子。 第四十三章 嫉妒 少女们肆无忌惮地嘲笑她时,凤妤第三箭射出,精准地射落一个橘子,方玲君高兴地跳起来,“阿妤,你真厉害,再接再厉啊。” 方玲君比自己射中还高兴。 “哼,不过是运气好。” “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林雨燕嘲讽说。 接下来,凤妤和菊花杠上了,连续六箭都射中菊花,还剩最后一箭,凤妤拿了三十七分。 “她输了!”林晟笑说,“最后一箭,想要赢,只能射铜钱,男子射铜钱都困难,何况是凤妤,她必输无疑。” 齐王摸着下巴,注视着那一抹红艳,“可惜哟。” 谢珣似笑非笑地支着下巴,小狐狸的尾巴终究是藏不住了。 吴长欢和张静苗等人已经开始祝贺林雨燕拔得头筹,林雨燕也得意自满,“凤妤,你想赢我,下辈子吧,别在那丢人了。” 凤妤心无旁骛,算好自己的分数,只要射中铜钱,她就赢林雨燕。她从来不是圆滑求稳的性子,她更喜欢孤注一掷,剑走偏锋。 尊严和荣辱已然赌上,她要林雨燕的命。 秋风冽冽,红衣似火,少女的眼神坚定而专注,场边越嘈杂,凤妤越沉静,她弯弓射箭,瞄准了铜钱,最后一箭离弦飞出,箭矢穿钱而过,直接射落了铜钱。 满场寂静,那些嘲讽,鄙夷都变成了惊艳,震惊,谁也不曾想到在他们眼里蠢笨,不知廉耻的凤妤骑射一绝,且不骄不躁,云展云舒,像是高不可攀的公主。 凤妤一颗心也落了回去。 四十七,她赢了! 方玲君率先尖叫起来,“阿妤,你是我的神啊,你射中铜钱啦,你赢了!” 林雨燕失态尖叫,“怎么可能,凤妤这蠢货,怎么会射中铜钱,她……她……她作弊,这不算数,这不算数!” 旁人看凤妤的目光也惊奇不已。 那边的少年郎议论纷纷。 “凤妤不是蠢笨无能,骑射都是垫底吗?” “这……瞎猫碰到死耗子吧,运气也太好了。” “我怎么觉得她在羞辱林雨燕,四十七分,刚好比林雨燕高了一分。” 凤妤跳下马来,方玲君已扑上来和她拥抱在一起,激动得比自己拔得头筹还高兴,“阿妤,这是我最高兴的一天,你狠狠地打了林雨燕一巴掌。你果然喜欢自己报仇,哈哈哈哈哈哈哈,爽死我了。” 林雨燕冲到凤妤面前,“凤妤,原来你一直都在骗人。” “运气好!”凤妤也用了激将法,戏谑眨眼,故意激怒林雨燕,“我刚好比你高一分,承让了。” 林雨燕眼里冒出火来,放下狠话,“还有第三轮,你别高兴太早。” 她甩袖而去,凤妤报了一箭之仇,心情极是畅快,凤妤得了手镯,送给方玲君,方玲君本想拿这对手镯送给母亲,也大大方方地收下,皆大欢喜。 方玲君拉着凤妤去找雪兰郡主,凤婉见一场风波平息,心也静下来,凤姈从震惊,茫然到困惑,问凤婉,“大姐姐,三姐姐的骑射这么好,为何在学堂上考核倒数?” “或许是她懒得与人争锋吧。”凤婉自嘲说,“她比我们活得畅快多了。” 她明明能射中蔷薇,或菊花赢了林雨燕,可在林雨燕的逼视下,她又不想去得罪。凤妤比她更勇敢,在凤妤赢了的那一瞬间,凤婉欣喜之余又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堪。 雪兰郡主是安远侯的嫡女,她的身世颇为波折,从小被乳娘掉包,养在山野乡村,直到雪兰郡主偷偷跟随乳娘上京,在安远侯府邸前被撞见,雪兰郡主像极了安远侯夫人。侯夫人心思敏感,从乳娘的态度中察觉端倪,派人调查,孩子掉包真相浮出水面。 仇人之女在侯府养尊处优,被养得知书达理,娇贵可人,自家女儿却长在乡野,受尽苦楚,侯夫人忍痛送走养女,把雪兰郡主接回家,安远侯求得恩旨,封女儿为雪兰郡主。所以,雪兰郡主和京中贵女都不熟,又因曾长于乡野,不懂礼仪,惹出过笑话,这两年鲜少出门。 凤妤见过雪兰郡主后,坐在她右侧,雪兰郡主娇俏乖巧,说话也轻声细语,夸赞凤妤骑射很好,凤妤邀她有空一起玩,雪兰欣然答应。 “你两就该经常出门一起玩耍,一个怕人笑话,甚少出门,一个在家躲懒,任人诽谤,都是胆小鬼。管她们作甚,我们开开心心,痛痛快快才是真。” 雪兰郡主被说得脸红,凤妤笑说,“雪兰姐姐日后常来找我玩。” “好啊。”雪兰郡主带着歉意说,“你及笄那日,母亲是主宾,我本想跟着一起去道贺,无奈病重起不来身。” “侯夫人带来你准备的礼,我很喜欢,郡主费心了。” “妹妹喜欢就好。” 方玲君见她们能谈得来,心中也高兴,凤妤说,“君君,你把我秋香喊来,我有事找她。” “行啊。”方玲君让蔷薇去找秋香,侍女们到场后,被带去专门的院子休息了,凤妤知道林雨燕要害她,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必不敢轻举妄动。 秋香很快来了,凤妤说,“你去找大姐姐,让她看好四妹妹,在骑射场内玩耍,不要去园林。” “是!” 凤妤想了想,拉过秋香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秋香诧异,又点了点头,转而离开。 凤妤知道林雨燕在园林厢房里设局要毁她清白,只要她在场内,林雨燕拿她没办法,只要看好姐妹就行,她担心林雨燕算计她不成,恼羞成怒去害凤婉和凤姈。 凤婉和凤姈都在她的视野内,凤妤看到秋香已到凤婉身边,很快凤婉和凤姈的丫头也到她们身边来,凤婉带着凤姈去和几名相熟的少女在高台内玩叶子牌。 秋香传话去了园林深处,足足有两刻钟才回到凤妤身边。 林雨燕和吴长欢,张静苗回到场边,张静苗有些紧张恐慌,林雨燕却盯着凤妤,万事俱备,只要把凤妤诓骗到阁楼,她定身败名裂,倒是她再带一群去围观,让她的丑态被人围观,成为荡妇。 第四十四章 合谋 张静苗听了林雨燕的话来找凤妤,她眼神躲闪,不敢去看凤妤,紧张地说,“凤妤,雨燕找你,今……今天是她过分了,她想给你道歉。” 方玲君大笑起来,“这就有趣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你快跟我走吧。”张静苗着急地喊起来。 “我腿疼,懒得动。”凤妤笑意温软,“林雨燕的道歉,我接受了,请你转告她,就不必当面说了。” 张静苗没想到她竟不肯去,“她的父亲是兵部尚书,你别不识好歹,连累你的父亲。” 方玲君拍桌而起,“武德将军戍边守疆,功在社稷,我倒是想知道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林尚书究竟想对他怎么样?” 方玲君声音极大,许多人都听到了,窃窃私语,张静苗脸色一白,不管是身份,气势都不如方玲君,急得眼睛都红了。 “林雨燕算什么,拿家世压人,本姑娘还是一等君侯的嫡女,你几时看到我拿身份压人?”方玲君叉腰,指着远处的林雨燕骂,“阿妤哪儿都不去,就在我身边,有本事让她来道歉。” 齐王和林晟,谢珣的台子离方玲君本就不远,从头到尾都听到她们的对话,林晟几乎捏碎了酒杯,目光阴鸷,凤妤真是好大的架势,仗着方玲君的势,刚抢雨燕的第一名,还敢无视她,真是不识好歹。 凤妤又软有无辜地拉着方玲君,“君君,别生气,张姑娘,不如你转告林雨燕,我已有两年不曾见过父亲,母亲,若林尚书能调回他们,让我们一家团聚,凤妤感激不尽。” 这话把林尚书架在火上烤。 “还不快滚,在这丢人!”林晟忍无可忍,摔了酒杯,冲张静苗厉吼,张静苗吓得眼红落泪,转身跑了,林晟压着怒火,“凤三姑娘好巧的嘴,厉害!” 方玲君不满,“分明是我骂了你们,你怎么冲阿妤阴阳怪气,阿妤单纯天真,只不过是思念父母,她做错了什么?” 谢珣笑了,这一场机锋真是有趣,这朵黑心莲躲在别人身后煽风点火的功力修炼到家。 林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被人打了一巴掌。 齐王出来打圆场,“君君,女孩子别这么暴躁,林晟也没说什么,吃点瓜果去去火。” “表哥你瞎啊,林雨燕欺阿妤无人撑腰,开场前差点撞死阿妤,你们一个一个都不说话,现在出来当好人了。”方玲君无差别攻击他们三人,“一群乌鸦。” 齐王,“……” 谢珣,“……” 林晟暴起,被齐王拉着,把林晟说过的话还给他,“君君年少不懂事,被宠坏了,你消消火,别和她一般见识。” 林晟阴鸷地扫过凤妤,灌了口烈酒,手背上青筋暴跳,他们兄妹还不曾受过这种窝囊气,都是凤妤引来的,她才是罪魁祸首。 雪兰郡主也拉着方玲君,给她倒了一杯果茶,凤妤也见好就收,勾着她机灵地眨眨眼,方玲君和她打配合过于娴熟,凤妤说不了的话,方玲君能说。 方玲君悄悄说,“林雨燕肯定偷偷憋什么坏主意,她会道歉,我名字倒着写。” 凤妤暗忖,玲君还真猜对了,雪兰郡主看到她们亲昵无间又默契的模样,很是羡慕。凤妤看向远处,林雨燕果然冲张静苗发火了。 最后一轮骑射开始了,最后一轮骑射奖品很有趣,组队挑战,更有一个有趣的设定,所有人都能向男女骑射头名挑战。若赢了,可以拿走他们手中的奖品。 以前的骑射宴,男女头名都很固定,他们在第三轮也会组队,避免到手的奖品飞了,今天是林晟和凤妤,他们断无可能组队。 且凤妤未必能找到人和她组队,林雨燕对凤妤发出了挑战,今天既让凤妤逃过一劫,她也绝对要拿回玉镯。 “哎呀,只顾着高兴了,忘了第三轮。”方玲君和凤妤都忘了这一轮的挑战,方玲君不舍地看着手镯,“林雨燕肯定找林晟组队,这手镯我还没焐热了。” 林晟起身淡淡说,“凤妤,找个人来比第三场吧。” 他已下场准备,凤妤就很为难,方玲君去喊几名玩得好的少年郎,可没人愿意和凤妤组队,他们都畏惧林晟的势力和权势。 林晟和这群少年郎不一样,他年长几岁,在兵部挂了职,又掌禁军。这群少年郎大多受家中庇佑,不曾入仕。 凤妤初生牛犊不怕虎,已和林雨燕杠上,他们都是偏帮林雨燕,且看轻凤妤的,就算有人对凤妤改观。 他们箭法不如林晟,上场也是输了,何必去得罪林家兄妹。 “还没比就认输,你们真怂!”方玲君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那群少年郎被骂得脸色讪讪的。凤妤余光看向谢珣,他真的只能射中大西瓜? “张伯兴,你敢不敢和凤妤组一队?” 张伯兴忐忑不安,有些动摇,踌躇犹豫后,仍是摇了头,“反正都是输,算了吧。” “那你活到八十迟早要死,怎么不现在抹了脖子。” 众人,“……” 林雨燕骑着马嚣张地在凤妤面前转,“凤妤,谁也不敢和你组队,识相点,把那对手镯乖乖交出来。” 和林雨燕玩得好的人都冲凤妤嘲笑起来,李鹏飞说,“凤妤,你实在找不到人,本公子可以凑个数。” 方玲君气冲冲地跑上台来,求齐王,“表哥,你上!” “你表哥不善弓马骑射啊。” 凤妤起身到谢珣身边,伸出两根手指,“两千。” 谢珣知道她说两千石粮食,三分轻佻七分漫不经心地勾着唇,“本侯就值两千?” “赢了五千。”凤妤难得大方,她知道只有粮食能打动小侯爷,毕竟他快把燕阳粮仓都搬空了。 林雨燕本来张狂至极,却见凤妤在求谢珣,嫉妒地红了眼,“不知廉耻,连小侯爷也敢勾搭,看你怎么收场!” “小侯爷不爱玩骑射,怎么可能会帮她?” “她怎么总爱干这种自取其辱的事,难道没听闻过小侯爷落马后,最讨厌骑射吗?” “你们就等着看小侯爷发火吧。” 第四十五章 杀人 小侯爷实在拒绝不了五千石粮草,“上一次骑射,本侯仅射中两个大西瓜,你不怕输?” “我信小侯爷。”凤妤笑得像只乖巧的狐狸。 谢珣起身,侧头在她耳边趁火打劫,“一万。” 凤妤的心在滴血,她的金山又被他撬了一角,“成交!” 谢珣和凤妤并肩策马奔腾而来时,惊艳全场。鲜衣怒马的小侯爷谢珣和红枫似火的凤妤宛若一对金童玉女,他们青春年少,容貌无双,神采飞扬,有着无穷的力量和美。黑和白,红与黑交缠,把整个骑射场都衬得黯淡无光。 “小侯爷不爱骑射,今日好兴致也来凑热闹。”林晟冷冷说,不管谁来,今天他都会赢,谢珣不可能为了区区凤妤得罪他。 谢珣散漫一笑,“本侯对美人一向有求必应。” 林雨燕恨得咬牙切齿,凤妤也不在意谢珣给她拉仇恨,拉得越稳,她越高兴。 第三轮规则有所变动,场内只有流动的铜钱,在一炷香内,谁的分数高,谁赢。这一关是自由射箭,还可以射落对手的箭。 趣味性比前两关都要浓。 “凤妤是真的蠢吧,小侯爷落马后,骑射一落千里,只能射中西瓜,她是拉着小侯爷来丢人吗?” “反正和林晟比,除非是谢璋和方楚宁来,否则都是输!” “小侯爷还真可怜,都沦落到陪凤妤丢人了。”有的少年看着谢珣,不胜唏嘘。 林雨燕狠狠地瞪凤妤一眼,在燃香瞬间拉弓射箭,凤妤也弯弓,目标是林雨燕的箭矢,林雨燕射了三箭,皆被凤妤射落。 “你!” 凤妤软萌轻笑,林雨燕恨得咬牙切齿,凤妤在她情绪不稳时,射了一箭,却被林晟射落,林雨燕得意一笑。 谢珣悠然地骑着马,倏然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箭矢穿过铜钱,射落在地,“比真本事吧,速战速决,林晟,我让你半炷香。” 他坐立高马,神色慵懒,如信步闲庭的风流少年,然而,出箭干净利落。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方玲君在场边激动地抓住雪兰的手,感觉有赢的希望,谁说小侯爷成了废人后,只能射中大西瓜!!! 林晟目光已见厉色,谢珣这一箭也让林雨燕有些忌惮,更震慑了那群看热闹的少年郎。 “小侯爷口气不小!”林晟射穿铜钱,第一箭也中了,第二箭也精准射中铜钱,第三箭,仍是射中铜钱。 众人惊叹,林晟果然厉害,连中三箭,林雨燕也开始射箭,或是运气好,第一箭射中了铜球,林雨燕欢呼起来。 林家兄妹已中四箭,谢珣和凤妤仅有一箭,凤妤知道自己的箭术,射中纯属超常发挥,可她不能给谢珣拖后腿。 谢珣侧头,笑意轻佻散漫,“三姑娘,你随便玩。” 有他这句话,凤妤就安了心。 说来也奇怪,谢珣明明恨她,且数次想杀她。 这鲜衣怒马,自信强大,又桀骜不驯的小侯爷决不允许命运掌控在他人手上。凤妤忌惮他,可小侯爷对她没有杀心时,他是意外的令人心安。 凤妤还真随便玩了,慢悠悠地和林雨燕比试,林雨燕也就运气好,中了一箭,后面全射空了,凤妤运气不太好,前三箭都是射空了,第四箭放松后,反而射中了。 半柱香后,凤妤射中两箭,林雨燕也射中两箭,林晟空了两箭,已射中六枚铜钱,林晟心中得意,自信满满,也觉得自己误会了谢珣,他可能是故意输给自己。谢珣还有求于他,又怎么会得罪他呢。 凤妤有些急了,提醒他,“小侯爷,您的一万要飞了。” “囊中之物,飞不了。”谢珣傲慢轻笑,抽出三箭搭在弦上,他笑意敛去,视线内,只有目标,专注且冷静,英俊且自信。在旁人目瞪口呆中,三箭齐发,长箭直取铜钱,穿心而过。 林晟骤然转头,震惊地看着谢珣,骑射宴上三箭齐发且全中,空前绝后,无人成功过,谢珣又拿了三箭,依然是三箭齐发,全命中。 “小侯爷……神了。” “这是真实存在的箭法吗?” 凤妤也震惊极了,怪不得他轻飘飘地说一句你随便玩。 接下来的半柱香内,那是谢珣的个人秀,全是三箭齐发全命中,他开了挂似的,把区域内的铜钱全部射落,无一漏网。 这是绝对碾压的骑射宴,这才是真正的一骑绝尘。 输赢已无悬念。 “你不是成了废人吗?”林晟过于震惊,脱口而出。 谢珣歪头一笑,“本侯被废的是腿,不是手。” 凤妤暗忖,这才是鲜衣怒马少年时,金戈铁马战天下的谢珣!京都的花团锦绣从未浇灭他的热血和意志。 骑射宴完美落幕,奉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 林晟追上谢珣,神色微恼,“谢珣,你为什么要帮凤妤,明知道雨燕想要那对手镯,你非要和我们兄妹作对吗?” 谢珣吹了声口哨,他的坐骑追风自由驰骋玩耍,谢珣说,“她想要玉镯,旁人也想要,亲疏有别,我当然要帮自家人。” “你说什么?”林晟冷笑,“自家人?” “长嫂如母,她是长嫂最疼爱的妹妹,当然是一家人。”谢珣轻笑说,“一对玉镯而已,何必置气?” 林晟被堵得心塞,谢珣也没说错,凤妤和他的确还沾亲带故,可他们是表亲,骨子里留着一样的血。 他最恼怒的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一向自诩箭法超群,却被谢珣碾压,他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林晟刚要说什么,只听到一声少女的尖叫声,“啊……林雨燕杀人了。” 两人转身看去,直接骑射场中央,两道红色身影对峙着,林雨燕手握匕首,刺到凤妤腹部,鲜血如注滴落在地,凤妤惨白着脸,握住林雨燕的手腕,方玲君目赤欲裂,一脚踹开林雨燕,匕首血淋淋地落在地上,“林雨燕,你疯了吗?” 方玲君力气极大,一脚踹翻了林雨燕,林雨燕似也吓傻了,“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你们相信我。” 第四十六章 谋算 众目睽睽之下,旁人都亲眼看到林雨燕恼羞成怒捅了凤妤一刀,张静苗和吴长欢看到她癫狂的模样都慌忙撇清关系,连连后退。 “阿妤,阿妤……”方玲君红着眼睛,“快去叫太医!” 谢珣和林晟已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谁也没想到林雨燕竟敢在大庭广众杀人,凤妤捂着腹部,血流不止,谢珣冷着脸打横抱起凤妤,匆匆去园林里找太医,方玲君也跟着一起,雪兰郡主略一思忖,把凶器捡起来,跟上方玲君。 林雨燕花容失色,委屈地找林晟撑腰,林晟气得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脸上,“蠢货,你怎么敢的?” “哥哥!”林雨燕被打得眼冒金星,捂着脸泪如雨下,“连你也不相信我,分明是那贱人自己捅的。” 张伯兴早就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林雨燕,是你恼羞成怒捅了凤妤,我们都看见了。” “真是太歹毒了,输了一场骑射就喊打喊杀。” “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心狠手辣。” “凤妤好可怜,不会死了吧。” “她流了好多血。” 林雨燕脑海里嗡嗡地响,所有人都指着她指指点点,她这辈子都没遭受过这样的指控,终究是崩溃了,捂着头尖叫起来。 …… 园林里,张灵正在分拣着草药,今天正好是他被分派来园林里,这种差事他一贯能躲则躲,就怕出什么事端来,每次骑射宴都会有点幺蛾子,只要不闹大就好。 他的小长随高兴地告诉他骑射宴结束了,张灵正分拣着草药,正想下值就看到谢珣抱着凤妤匆匆而来,“张灵正,救人。” 凤妤小脸惨白,已失去了意识,张灵正拿着药箱跟了进来,谢珣是外男,不能留在内室,方玲君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就要在里面守着凤妤。 秋香在外已哭成泪人儿,凤婉和凤姈也跟着一起来了,姐妹平日里虽会吵架拌嘴,争强好胜,可危险时刻,仍是相互关心。凤姈眼睛红红的地抱着凤婉,“大姐姐,三姐姐不会死吧,她流了好多血啊。” “姈儿别怕,妤儿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凤婉从未遇过这种事,也是慌了手脚,已让自己的侍女回家报信。 谢珣脸色阴沉至极,凤妤若死了,他会死吗? 雪兰郡主拿着擦了血的匕首,交给谢珣,她已擦拭了血迹,“这是林雨燕的匕首,刚刚掉落在骑射场,我捡了起来。” 暖阳接过匕首,谢了雪兰郡主,郡主双手合十,祈祷凤妤能安然无恙。 骑射宴上发生命案,有贵女当众被刺杀,这事传遍了京都,林雨燕残忍凶狠,不甘输给凤妤竟挥刀杀人,人证物证齐全,铁证如山。 林晟打晕了林雨燕,让人先送回府邸,他期待凤妤没事,否则林雨燕也难逃罪责,凤妤的确该死,却不该死在雨燕之手,且被人拿捏了罪证。 齐王比谁都头疼,毕竟是他办的骑射宴,出了事他也难逃责罚,他不免怨起林家兄妹,日后若再办骑射宴,他已打算把林雨燕拉到黑名单,希望凤家三姑娘能逃过一劫,这样的美人若香消玉殒也太可惜。 林晟来时,张灵正出来,袖袍上沾了点血迹,林晟急问,“张太医,凤三姑娘如何了?” “三姑娘血已止住,可昏迷不醒,她体质虚弱,能不能扛得过去就看这几日。”张灵正脸色难看。 林晟慌忙说,“林家有一支千年老参,我这就让人送到凤府,好好给三姑娘续命,这也是我们林家的补偿。” 凤婉说,“不必了,我们家也有千年老参,不劳林公子费心。” 林晟赶紧赔罪,“还请凤大姑娘收下人参,雨燕闯了祸,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这也是林家的一片心意。” “谁稀罕你的心意,快滚,阿妤若有三长两短,我撕了林雨燕。”方玲君凶狠地走出来赶人,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凤妤伤重,不能一直在园林里养着,凤大夫人收到消息后,三魂七魄都快没了,准备了一辆大马车把凤妤接回家,方玲君也跟着回来,点名要张灵正跟着一起看护凤妤,张灵正无奈,只好跟着一起到凤家。 回侯府路上,暖阳欲言又止,飞影踹他一脚,“别吞吞吐吐的,有事快说。” “主子,就……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啊。”暖阳拿出那把凶器,“我怎么闻着……不像人血。” 谢珣勒马停住,“匕首给我!” 暖阳把匕首放到他掌心里,雪兰郡主虽冲洗了匕首,却还残留着味道,那匕首是血淋淋地被拔出来,刀柄上血迹未干,谢珣勾着一块干涸的血迹放在鼻尖,他是战场上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将军,最熟悉血腥味。 谢珣笑了,“这只狐狸心真黑。” 他只想着凤妤死了,会不会连累他也会死,忧心则乱。抱起凤妤时就发现她的血迹流得太多了,他也只想着刺到血管,失血过多定是活不成了,没想到活了。他还觉得凤妤的命是真硬,原来她竟是装的,林雨燕没撒谎。 凤妤就是自捅一刀,却让所有人都看到是林雨燕捅杀的。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要林雨燕的命! “把匕首洗一洗,弄点人血上去,别搞出破绽来。” “啊……”暖阳困惑,“好!” 林尚书府邸,林雨燕被关在祠堂,发髻散乱,眼前全是凤妤的笑,骑射输了,她是恼羞成怒去找凤妤,她骂凤妤不知廉耻,勾引谢珣,骂凤妤狐狸精,痴心妄想,谢珣是不会看上她的。 凤妤却靠近她,在她耳边说,“我是狐狸精,你是什么?你只不过是一只学狐狸精的狗,谢珣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你等着看吧,小侯爷迟早有一天会拜倒在我这只狐狸精的石榴裙下。” 凤妤得意洋洋,炫耀自满,仿佛谢珣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林雨燕起了杀心,握住匕首恐吓她,“你若敢勾引谢珣,我就毁了你的脸。” 第四十七章 家人 凤妤握住她的手腕,无视那尖锐的匕首,如痴如狂地激怒着她,“来啊,毁我容啊,大庭广众之下,你敢吗?” 林雨燕虽恨凤妤,却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的确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做什么,可凤妤却一直握住她的手腕,两人挣扎间,她感觉到手腕上被人扣紧往前一捅,她还没反应过来,凤妤已血流成河,林雨燕那一瞬间都吓傻了,她想要松手,却听到凤妤幸灾乐祸的声音,“林雨燕,你杀人了呢。” 她闭上眼睛,就是凤妤又美又疯的脸。 “疯子,疯子……凤妤你这个疯子!”林雨燕拍着祠堂的门,哭得可怜,“放我出去,哥哥,父亲,母亲,我没有杀人,我没有……你们相信我。” 凤府,梅园。 张灵正只觉得自己倒霉,碰上贵女间的勾心斗角,祸及无辜,方玲君和凤妤一开始就计划好要陷害林雨燕。可凤妤没按计划走,更激进冒险,方玲君真以为她被刺了一刀,害得花容失色。张灵正进来后,又逼着张灵正成为同党。张灵正和方楚宁是竹马发小,把方玲君当妹妹疼着长大,阴差阳错就成同谋了,若是被人发现,他冤得很。且姑娘家做事总不会那么仔细,张灵正修书一封让长随传信给谢珣,如实相告后,希望谢珣去善后,免得计划出了纰漏,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凤三姑娘胆子未免太大。”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让秋香准备了猪血藏于披风内,可匕首尖锐,刺破了猪血,也划伤了她,幸运是就破了点血皮。张灵正对外宣称三姑娘昏迷不醒,命在旦夕,除了方玲君在陪着她,谁也进不了梅园。 “你放心好了,我都安排好,绝对没人能察觉出来。”方玲君说,“阿妤血流成河,所有人都看到了,谁会怀疑她?” “若林家派太医来查验她的伤呢?” 方玲君沉默片刻,“他们敢派太医,阿妤就敢真给自己来一刀。” 张灵正,“……” “反正你闭上嘴,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张灵正欲言又止,妹妹啊,你说晚了,方玲君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要敢卖了我,我哥一定放过你。” “你们一群小姑娘什么仇什么怨,要置人于死地?”张灵正倒是相信方玲君的为人,她虽有点大小姐脾气,却是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可凤三姑娘……就冲她连自己都敢下毒手,他就不信凤三姑娘是什么良善之辈。 “你别管!”方玲君冷嗤,“她别想好过,今天这事后,她也尝一尝名声尽毁的滋味。” “你劝劝三姑娘,躺两三天就行,别演太过了。” “行,你是太医,你说了算。” 张灵正,“……” 春露心疼地给凤妤擦药,匕首锐利,仍是划破了油皮,所幸伤口很浅,秋香一边抹泪一边说,“若知道姑娘要自残,我说什么也不帮着,那匕首白进红出,真要伤着可怎么办?” “傻秋香,你家姑娘心中有数,不会真伤着。”凤妤怕疼,峨眉轻蹙,那白皙的皮肤上一道血痕格外醒目。 春露低头给她轻轻地吹,春露说,“张太医说这伤口浅不会落疤,姑娘以后可不能再做这样危险的事。” 方玲君火急火燎地进来,“大夫人来了。” 凤妤慌忙拉好衣裳,躺下装昏迷,春露在她唇上涂了粉霜,看她看起来唇无血色,刚拉好被子就见大夫人带着凤婉,凤姈来了。 大夫人虽不喜凤妤,又觊觎二房的家产,却从无要害凤姝,凤妤姐妹的心思,听闻骑射宴上她被刺伤,大夫人忧心彷徨,派人送了许多补品过来,又时常过来探望。凤妤装昏迷,屋内全是药味,看到躺在病床上一脸惨白的凤妤,大夫人觉得她可怜,眼眶忍不住红了。 “真是作孽,林家欺人太甚,怎么敢当众杀人。”大夫人问张灵正,“张太医,她还能醒来吗?” “三姑娘失血过多,病情危急,怕是……说不好。”张灵正也不敢说得太严重,又不能说得太轻,斟酌用词,“要看三姑娘的体质。” “妤儿体质从小就弱,这可怎么办?我已派人送信给姝儿。”大夫人擦着眼泪,“希望她能赶回来见妤儿最后一面。” 凤妤差点诈尸而起,头皮发麻,姐姐回来岂不要剥了她? 张灵正欲言又止,给方玲君一个眼色,怎么都传三姑娘命不久矣?方玲君也和大夫人一起擦着眼泪说,“大夫人,阿妤吉人天相,定会挺过来的,我们熬了两支千年老参给她续命,她定会平安。” 张灵正揉了揉眉心,重伤之人,虚不受补,补得越多,伤得越重,他听不下去了,“大夫人,三姑娘脉搏还算平稳,应该……能挺过来。” 大夫人松了口气,凤婉行礼,“张太医妙手回春,是我们凤府的大恩人,多谢您及时相救。” 张灵正避开了她的礼,“这是在下的分内之事,大姑娘不必言谢。” 凤姈探头看着凤妤,她被骑射场上那惨烈的一幕吓着,“三姐姐,你若能醒来,我再也不和抢首饰衣裳了。” 凤妤,“……” 凤妤要静养,大夫人和凤婉,凤姈也没多留,出了梅园后,李妈妈匆匆而来,“夫人,林夫人来了,在正堂等着。” 大夫人心情难言,她和林夫人幼年时还算交好。一朝天子一朝臣,簪缨世家沉沉浮浮,林家总是屹立不倒。两人的差距也渐渐拉开,林夫人办宴席时,只给凤夫人下过一次帖子,言语间轻慢讥讽,还有意无意提起苏月娇,令她不快。凤大夫人如坐针毡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哪怕凤长林已是吏部侍郎,林夫人仍是看不上凤家。 且凤妤曾不打招呼,为了林雨燕摔她簪子上门索要赔偿,两家关系更是降至冰点,林夫人办宴席从未再给她下过帖子,更不曾登过凤府的门。 “姈儿,你先回去休息吧,婉儿陪母亲去见客。” “是!” 第四十八章 狼狈为奸 凤姈也不想和林夫人打招呼,带着侍女回了自己院子,凤婉扶着大夫人往正堂走,“母亲,若林夫人让你劝说妤儿不计前嫌,千万不要答应她。” “妤儿伤成这样,她还有脸要我们不计前嫌?” “或许她觉得妤儿不知进退,非要和林雨燕争抢玉镯,害得林雨燕声名狼藉。” “这也太不要脸,她女儿持刀伤人,妤儿生死未卜,她不愧疚吗?” 凤婉淡淡说,“妤儿若能醒来,有惊无险,名声也能好转些,经此一事林雨燕算是姻缘毁了,你说林夫人是恨多,还是愧疚多?” 凤大夫人也明白过来,母女二人已到正堂,林夫人的侍女们带着一堆礼盒,摆得满满当当的,林夫人亲热地拉着大夫人的手,“张妹妹,许久未见,你越来越年轻,和大姑娘走在一起哪像母女,就是姐妹,我瞧着真羡慕。” 大夫人请她坐下,客客气气地说,“儿女都大了,个个乖巧懂事又出息,我平日里不操心,就养养花,种种草,心情好,睡眠也好,操心事少啊,人就显年轻。” 这话戳到林夫人的肺管子上,林晟是年轻有为,可林萧是出了名的纨绔公子,林雨燕又持刀杀人,她心中岂能好受。林夫人也不是一般人,知道大夫人阴阳怪气也不动怒,“你家长子在醴陵为官,勤勉清廉,女儿知书达理,贞静贤淑,真是羡煞我了。我家儿子们顽劣不堪,雨燕又刁蛮任性,儿女都是债,我是真真头疼。今天雨燕不慎伤了凤妤,被她父亲关在祠堂思过,我只能代她前来赔罪,三姑娘伤势如何,可无碍啊?” 好一句不慎,把林雨燕故意伤人说成无心。 “我刚从妤儿院里出来,这孩子自小身体就弱,风吹不得,雨淋不得,药不离口,从小被家中娇惯,磕碰都不曾。今天是真遭罪,伤口那么深,血水一盘一盆往外端,太医说……”大夫人手帕抹泪说,“凶多吉少了。” 林夫人脸色一僵,“竟如此严重,三姑娘受罪了,都是雨燕的错,等她出了祠堂,我定带她登门谢罪。” 大夫人低头垂泪,做伤心状,不接她的话。林夫人脸色讪讪的,可为了女儿,她仍要出面,“张家妹妹,雨燕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顽劣惯了,又笨手笨脚的,这一次伤了凤妤也是无心之举,这孩子纯良,平时连蚂蚁都不敢踩的。” 凤婉不敢相信林夫人真能颠倒黑白,大夫人也是气急了,“林夫人说的什么话,那白刃红出,所有人都看见了。” “我问过在场的人,都说凤妤和雨燕玩闹时,无心伤着了。”林夫人也是苦恼,“若说雨燕故意伤人,这名声坏了,她日后可怎么办?” 大夫人指着梅园的方向,“我凤家的女儿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却说是无心之失?” 林夫人说了许久也渴了,端着茶缓缓喝着,“张妹妹,人死便是黄土枯骨,万事皆休,可活着的人还要往前看。雨燕还要嫁人,总不能因这件小事毁了名声,害了一辈子,你也是为人父母,定能理解我的苦处。” “我不理解!”大夫人愠怒,“我没有心狠手辣,持刀杀人的女儿,真的没法理解您的苦处。” 林夫人冷笑说,“凤妤顽劣蠢笨,本就拖累了凤婉和凤姈,她们如今都未说成一门好的婚事,张妹妹,有我做媒,你家大姑娘和四姑娘也能得一门好婚事。凤妤是你侄女,又不是你女儿,何苦为了她损了自家女儿的姻缘。” 大夫人本来愤愤不平,可听到凤婉和凤姈的婚事,不免动摇,若是凤妤死了,凤家女儿的名声不受拖累,她的婉儿和姈儿…… “林夫人,我祖母常说人生在世,要行得端,坐得正,只要问心无愧,日行一善,一生过得总不会差。三妹妹生死未卜,只祈求她能平安醒来。”凤婉看到大夫人动摇,提醒说,“一人受辱全家羞,怎敢独自求富贵。” “我好言好语,你们却油盐不进,行,那就走着瞧吧!”林夫人拂袖而去,大夫人红了眼睛,“欺人太甚!” “母亲,这事大理寺会有公断,这几日闭门谢客吧。”凤婉叹息,“我去和祖母说一说,事情闹得这般大,瞒是瞒不住的。” 秋香趴在外面偷听到林夫人和大夫人,凤婉谈话,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凤妤和方玲君,凤妤心情愉悦地吃着燕窝。 方玲君说,“如你所料,林家就想以你和林雨燕玩闹无心之失来,弱化她故意杀人的罪名,想得倒美。” “这事若定性成无心之失,对林雨燕名声无损,骑射场出事故很正常,若是故意杀人,她的名声就别要了,京中人人避之不及。”凤妤笑得像只狐狸,“可她忘了,众目睽睽下伤人,骑射宴上都是京中公子贵女。事情传得快,京中夫人们谁都不想要一个心狠手辣的儿媳。除非是蛇鼠两端,想要借林家势力的人家。” “这事就我们自己人和张太医知道,再不能外传,免得露馅了,那毁的人是你,林家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方玲君心疼说,“你这一招对自己太狠,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值得吗?” 林雨燕在阁楼里藏了人,要糟蹋她清白,公然在骑射场上要她性命,她为什么要一笑免恩仇,任她逍遥,随她欺负。 “值得!”凤妤软软一笑,“别人欺你,辱你,是因为你一再忍让好欺负。既然退一步不能海阔天空,那就一局定生死,免得她纠缠不休。” 故意伤人于闺阁少女而言,比杀了她更难受。 “林家不会善罢甘休,你要做好准备。”方玲君抱着她,“母亲已答应我在凤府陪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挡住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君君,谢谢你!”凤妤软糯一笑,“你真好。” “你就是这样哄得我与你狼狈为奸,为你赴汤蹈火的,坏丫头。”方玲君笑着去挠她,凤妤往里一滚,两人打闹成一团。 第四十九章 睡相不好 凤妤和林雨燕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众人有心瞒着老夫人也瞒不住,老夫人听闻凤妤命不久矣,几乎昏厥,直到容妈妈扶着她来找凤妤,知道凤妤平安,老夫人惊魂未定,又觉得后怕。详细问过凤妤和方玲君在骑射宴上的事后,当机立断,在凤妤昏迷后第三天,老夫人对外放出消息,凤妤醒了,捡回一条命。 这事不能拖,越拖,越容易出事。 凤妤醒了,难题就给到林尚书府邸,满京城的人都看着这一事会如何了结,在老夫人的授意下,凤长林休沐在家,凤府闭门谢客。 林夫人在凤妤醒来后,又携重礼看望,吃了闭门羹,大夫人说凤妤重伤未愈要好好休养不见客。老夫人日日都来梅园看凤妤,虽知道凤妤无碍,演戏总是演全了。关起门来,她有心罚凤妤,凤妤也跪在地上认错。 老夫人失望,又怜惜地看着她养大的小孙女,眼睛通红。 方玲君却心疼凤妤,把林雨燕在国子监就为难凤妤,骑射宴上要杀凤妤的事说了一遍,方玲君说,“老夫人,阿妤是被迫无奈反击,若不然,骑射宴上当真要血溅三尺,林雨燕自作自受,怪不得阿妤。” “祖母气得不是你们陷害林雨燕,她是歹毒狠辣,却不值得你用命去搏杀,妤儿,复仇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是亡命之徒的做法。你刚及笄,大好年华,人生还未开始。若是陷害不成,搭上自己一辈子,你就毁了。”老夫人握住凤妤的肩膀,那双有了岁月痕迹的眼眸满是心疼,“你将来会遇上比林雨燕更歹毒的人,更面临比骑射宴更绝望的境地,你要怎么办?你要一一计较,报复,把自己耗得油尽灯枯吗?他们比你更珍贵吗?” 凤妤眼里有泪,肩膀被老夫人握得生疼,她的心更疼,“祖母,那孙女该怎么办,受了欺辱,回家诉苦,让所有人都忧心难过吗?” “我的妤儿,你祖母安康,父母健在,你不是孤儿。你还是一只雏鸟,羽翼未丰,在外受欺负就要告诉我们,而不是一味地隐忍,更不能以恶制恶。”老夫人搂着她,眼泪直掉,“我们还没走到那一步,要拼上自己一辈子。” 凤妤泪眼朦胧,抱紧老夫人,祖孙两人伤心痛哭,方玲君也揉着眼睛,偷偷掉眼泪,她本以为老夫人真要责罚阿妤。 一场大哭后,老夫人心情也平复下来,秋香和春露打来水给祖孙两人洗脸,老夫人再三问方玲君骑射宴上可有遗漏的细节。 方玲君和凤妤原计划没到凤妤自捅一刀的程度,可她反应很快,现场都处理干净,“只遗漏了匕首,谢珣拿走了,阿妤用的是猪血,并非人血,若是有人查出来就麻烦。可匕首在谢珣那里,我也不能贸然去拿。” “想办法拿回来。”老夫人说,“人证物证要万无一失,容我想想。” 凤妤揉着眼睛,轻声说,“祖母放心吧,小侯爷会帮我的,骑射宴上他和我组队赢了林家兄妹,要了一万石粮食,宁州缺粮,我若出事,他的粮食也泡汤,就算他识破了,也不会拆穿我。” “谢珣的心也太黑了吧,一万石?”方玲君瞪圆了眼睛,爱财如命的阿妤岂不心疼死,她真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林雨燕。 “他能遮掩最好。”老夫人松了口气。 凤妤垂下眉目,“祖母,妤儿错了,日后一定三思而行。” 骑射宴上算计林雨燕是草率,且冒了风险,日后她必定做万全准备,一击即中,又全身而退。 老夫人回到松鹤园时,已是疲乏不堪,容妈妈是她陪嫁侍女,陪了她一辈子,比姐妹还亲,容妈妈说,“老夫人,三姑娘平安醒了,你怎么不高兴,反而忧心忡忡。” “咱家孙儿辈,文榕稳重聪慧有出息,日后定能撑得起门楣。婉儿贞静柔和,寻一个好人家,相夫教子也能幸福一生。姈儿脾气骄纵,又任性,可本性不坏,有她大哥哥的庇佑,也能安稳过一辈子。姝儿和妤儿怎么办啊。”老夫人捶胸顿足,“当年一念之差应了这门婚事,害了姝儿,也害了妤儿,是我和老爷一时糊涂。” “老夫人何出此言,二姑娘冰雪聪明,又果敢爽利,我瞧着啊,最像你年轻时的模样,定能把日子过好。三姑娘从小就有主见,瞧着像是面人儿,可聪明着呢,你就少操心吧。” 老夫人摇了摇头,面有忧色,“姝儿这门婚事看着光鲜,可惹了多少血光之灾。大公子是人中龙凤,可实非良配,如今悔之已晚,再无回旋余地。可妤儿……她小时候爱闹爱笑,软萌可爱,好学勤勉,从不和姐妹争长短。自从她和姝儿走散被人掳走,再回家时性格大变,睚眦必报,偏执心狠,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些年谆谆善诱,希望她能平和些,她看穿了我的心思,伪装得温柔贞静,把我都骗了。” “老夫人,三姑娘被掳走两年,受尽苦楚,难免会变。”容妈妈劝说,“可我觉得,三姑娘还是儿时善良可爱的小姑娘。” “你不懂……”老夫人捂着胸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那是亡命之徒,孤掷一注的绝望,可妤儿不是啊。这么多年,她从未忘记过当年孤立无援的境地,那两年的流浪,孤苦生活也绝口不提,她对家人失去了信心,在她最需要时,他们都不在她身边。 老夫人悲痛欲绝,是心疼她的小妤儿。 她是否曾经无助喊着家人,却无人应答,所以,她遇事不再和家人诉说,宁愿和人同归于尽。 要付出多少爱和温柔,才能让她忘了那两年的痛和绝望? 梅园里,方玲君抱着被褥,斩钉截铁说,“阿妤,我们分开睡,我睡地,你睡床。” “为何?”凤妤不解,“拔步床很大,够睡的。” 方玲君欲言又止,坚定地打地铺,在凤妤再三询问下,方玲君嫌弃说,“你睡相不好。” 第五十章 兄妹 凤妤罕见茫然,“睡相不好?” “说梦话,喊打喊杀又尖叫的,好吵。”方玲君拉起寝衣,小腿上一片淤青,“你踹的,可疼了。” 凤妤愣了愣,喃喃问,“我说了什么梦话?” “乱七八糟说什么都有,梦话记它做什么。”方玲君指着她小腿的淤青控诉,“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凤妤回过神来,从里侧柜子拿出一瓶药酒要给她擦,方玲君大笑,“逗你的,这点淤青算什么,我连骑术时差点摔断腿。” “阿妤,你睡觉时为何搂着圆枕?”方玲君早就想问了。 凤妤抱着圆枕,眉目一弯,“若不搂着东西,我睡不踏实。” “难怪你昨夜圆枕掉了,你就搂着我,差点把我掐死。”方玲君揉着脖子,“日后你嫁人可怎么办?你夫君岂不要嫌弃你?” 凤妤,“……” 方大帅和夫人对方玲君管束很松,又是武将世家,自幼跟着哥哥在军营里玩耍,热情奔放,又百无禁忌。并不忌讳谈婚嫁一事,凤妤也想转开话题,问方玲君,“你的婚事有着落吗?方夫人想给你定谁家?” “皇后娘娘宣母亲进宫叙话,也谈起过我的婚事,希望我能嫁给三皇子。”方玲君坐起来,趴在床边和凤妤八卦说,“听说他还未娶妃,已有两妾室,我才不想嫁过去和她们争宠。他脾气也很急躁,前些时日和谢珣在御林苑争锋,差点打死谢珣,有勇无谋,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也不稀罕当什么皇子妃。母亲也没有一口回绝,只说等父亲回来再议婚事。” 凤妤想起宁州时那两年无忧无虑的岁月,为了争着给她买糖葫芦,三殿下还和人打过架,儿时就很鲁莽好斗。 “皇后娘娘想要方家的外戚力量。” “我懂,祖母与我谈过,太子娶妃时若不是我年幼,怕是被推出去当太子妃了。”方玲君撇嘴,“他们不喜欢我,只喜欢我父帅的兵权。母亲说我这性子若嫁到皇家,不是郁郁寡欢,便是惹来祸端,并不想我和皇室联姻。” “君君,只要宁州打赢了,你的婚事他们就做不了主。”凤妤抚着她的鬓发,“放心吧,镇北侯府一定能打胜仗回来,也不会有人逼你嫁到宇文家。” “我若是男子就好了。”方玲君抓着凤妤的手,爱不释手地摸着,“我就可以娶阿妤,花阿妤的钱,当一辈子被娘子养的废物点心。” “等你成婚,我送给十里红妆。”凤妤眨眨眼,“不娶我,钱也给你花。” “阿妤舍得送钱给我,那肯定最爱我了。”方玲君笑嘻嘻地说,“阿妤给谁花钱多,就是最喜欢谁。” 凤妤,“……” 凤府一片祥和时,林尚书府却是愁云惨淡,林夫人三次上门都吃了闭门羹,大理寺卿数次上门要人,都被林尚书挡回去。这事想要圆满解决,仍要凤府谅解,林夫人吃了闭门羹,已去求和凤府来往比较深的安远侯夫人。 安远侯夫人早就听雪兰郡主说过骑射宴上的事情,并不插手。雪兰郡主回京后,林雨燕多次在赏花宴中嫌弃雪兰郡主长于乡野,不知礼数。安远侯早想教训林雨燕,又怕旁人说他和闺阁少女计较,有失身份,见林雨燕落难,安远侯晚膳都多吃两碗,侯夫人心中畅快得很,怎会帮她讲和。 凤家希望林家把林雨燕送去大理寺审理,该怎么判,怎么判,必须要付出代价,林家自然不愿意。 林尚书也多次差人给凤长林递话,希望能和平处理此事。 凤长林诚惶诚恐地回了林尚书,二弟在军中杀敌,女儿被害,他无法为其申冤已是愧疚难当,若代她谅解,日后无颜面见弟弟。林尚书自知林雨燕理亏,好话说尽,凤长林是油盐不进,林尚书敢拿家世来压凤长林,凤长林就敢上金銮殿告御状。 林萧冲到林雨燕院内时,正好听到林雨燕说,“贱人就是命硬,这一刀竟没要她的命,便宜她了,这事过后,我定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你混账!”林萧冲进来,一巴掌打向林雨燕,他在养伤,林夫人封锁消息,府中谁也不敢传林雨燕闯祸的闲话,林萧伤养得差不多,想派人给凤妤传话,约凤妤一起去骑射,长随见瞒不住,就把骑射宴上的事情说了,林萧目赤欲裂,“林雨燕,你持刀杀人还不思悔改,凤妤做错什么你要她的命?” 林雨燕从小受宠,最喜欢跟着林萧到处玩闹,感情最好,林萧在外都盲目宠她,护她,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林雨燕都被打蒙了,“二哥,你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你惹这么大的祸事,不思悔改,凤妤要死了,你能落得什么好处?”林萧气怒攻心,作势还要打她,兰心护主过来挡着。 林萧不想为难侍女,转身气愤离去,林雨燕泪如雨下又恨到极致,追了出去。 林夫人和林晟正商量着怎么拿到凤家的谅解,平息舆论,奴仆来报,林雨燕和林萧打起来了,林晟和林夫人匆匆去拦。林雨燕见靠山来了,哭着和林夫人哭诉,林夫人看到林雨燕脸颊上的指印,又气又心疼,“林萧,你怎么能打妹妹?” “她都敢杀人,我还打不得?”林萧顶嘴,林晟拉着他的手臂,“不得无礼,站着,你要去哪儿?” “我要出去兜风。”林萧不爽说,他想去看凤妤,也知道凤妤不会见他了,难得两人关系缓和,却出了这事,她一定恨极了他们兄妹,“母亲,大哥,你们别再溺爱她,你们求助无门也不想一想她平日里得罪多少人。” “站住!”林晟冷着脸说,“近日谁也不要出门,你们惹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林雨燕恨恨地看着林萧,“我看你是被凤妤那狐狸精迷住了,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她,要不然孤男寡女也不避嫌,竟陪她到庄子上,还英雄救美,现在为了她打我,我算明白了,你就是看上凤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