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业火 白宪嫄感觉很奇怪。 她明明应该已经死了。 心脏被长剑洞穿,怎么可能还活着? 但此刻,她却分明感受到芙蓉帐中暖,环佩响声急。 她蓦然睁眼。 面前一男子,高大精壮的身躯,冰冷发狠的眼神,动作毫无半丝怜香惜玉,似要将她撕碎。 于仞?! 她一惊,挣扎着踹开他,缩到床角,扯了个东西挡住自己。 “够了?”于仞语气含恨。 白宪嫄呆呆看着他。 三年前,她中了一种名为“业火”的春毒,若不解,会口吐白沫抽搐而亡。 情急之下,她闯入了她的贴身护卫于仞的住处,以死相逼,让他给自己解毒…… 事后,他也问了这样一句,语气、表情一模一样。 还有于仞这房间,也与记忆重合:简单的黑白灰三色,只窗户上的一盆山茶最有颜色。 那山茶开得正好,花瓣嫩黄,边缘和花蕊嫩白,长得端正又茂盛。 连花也是一模一样的! 怎么回事? 她……重生了么? “赶紧找!”外面隐约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妇人声音,“务必找到二姑娘!” “是!”一群仆人齐声应答。 然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这也跟三年前一样。 外面下令的妇人,是她的“嫡母”邬宓,正急着找到她,意图使她丑事曝光,名声尽毁。 当时她听到这个声音,吓得慌忙穿好衣服,翻窗逃跑。 但现在,白宪嫄心里却只有狂喜! 她可以确定,她真的重生了! 那她是不是就有机会改变一切,揭发邬宓的真面目,救出阿爹阿娘? 就在她心潮澎湃之际,于仞转身去了书架旁,转动上面一个花瓶,北墙上竟打开了一道暗门! 然后,他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白宪嫄很是诧异:“咦?你房里怎会有个密室?” 于仞:“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白宪嫄下了床,一溜烟蹿了进去。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啪啪”的拍门声。 于仞从容不迫地把她散落一地的衣服鞋子捡起来扔进密室,转动花瓶,将暗门关上了。 然后他又将被子扯开铺在床上,这才过去开门。 白宪嫄躲在里面,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那是邬宓身边的老仆桂婶,气势汹汹地问于仞:“大白天锁着门干什么?” 于仞:“午睡。有何贵干?” 桂婶没回答,只探着头往里看,然后指着于仞的衣柜说:“搜衣柜!” 于仞的房间简洁得一目了然,除了个衣柜,没地方可以藏人。 两个粗使婆子推开于仞就往里闯。 于仞没拦着,只冷冷看着她们。 他的衣柜跟房间一样简洁,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套衣服,几双新鞋,外加一个上了锁的漆花红木小箱子,其他啥也没有。 桂婶又去他床边看。 先弯腰看了床底下,空荡荡啥也没有。 再看床上,也是简简单单一个枕头,一床被褥。 不过,床上微有些凌乱,被褥打开铺在床上,一个角掀起,明显有人睡过的痕迹。 桂婶做事向来细心,虽然薄被平铺一看就并未藏人,她还是伸手去掀被子想看一眼。 第2章 我嫌脏 不曾想,于仞竟突然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推搡开,冷冷说:“别碰我被子。” 桂婶自来了这府上,还没人这般对过她,她当即怒道:“小兔崽子!怎么着?你的被子多金贵?怎么就碰不得?” 于仞满身的嫌恶:“我嫌脏。” “你!”桂婶气疯了,但于仞浑身散发着习武之人的悍气,看着又冷又拽,她也不敢来硬的,加上这时外面有人催她,她只得淬了于仞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什么玩意儿!不过是条看家护院的狗!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也不看看现在这家里谁当家,回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伴随着桂婶的骂声,搜屋的人越走越远。 于仞又等了一会,过去掀开了被子。 被子底下的床单上,有一小团落红之色。 他眼神一深,快速将被子叠好,床单扯下换上新的,然后拿着那床单,点了一盏琉璃提灯,开了暗门进密室。 然后他看到,白宪嫄已经摸黑穿好了衣服鞋子,正跪坐在地,捂着脸哭。 …… 白宪嫄云英未嫁,失身于自己的家仆,真被人撞破了,于仞会被处死,她这辈子也会被毁个彻底。 所以刚才她其实依然是打算翻窗逃走的。 不过是因为重生带给她的惊喜太大,延迟了一小会的反应时间,事情便有了截然不同的走向。 于仞屋里居然有个密室! 她此刻躲在了密室里,不用再跟条丧家之犬般,从后墙的狗洞爬出府外,因着衣服脏了发髻散了,东躲西藏不敢见人,但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她只好装醉酒摔跤弄脏了衣服,回去之后被祖母罚跪祠堂,饿了整整一天一夜…… 所以,重生以后,真的是可以改变事情走向的! 这个认知让她非常激动,她给老天爷磕了三个头,百感交集,喜极而泣。 就在这时,于仞进来了。 于仞在她五岁那年来了他们家,阿爹让他做了她的贴身护卫。 在她的记忆里,早些时候的于仞还是挺好的。 她至今还记得,八岁那年,有两个北地奸细抓走了她,于仞追了一百多里地,杀了他们,将她救了回来。 她受了惊吓哇哇地哭,于仞还轻言细语地哄她,把她背下了山。 可是年纪越大,他的脾气越怪,拽里拽气,喜怒无常,不爱说话,对她这个主子也是爱搭不理的。 有时候她气得跟阿爹阿娘告状,偏偏他们都很喜欢于仞,反而回过头来说她。 今日,她逼于仞给她解毒,他应该是更讨厌她了,看她的眼神能凝出冰来,说话的语气又冷漠又嘲讽:“你发现自己中了毒,就该去找穆清风,谁让你来找我?现在又哭!” 穆清风,是白宪嫄从小定亲的未婚夫。 白宪嫄没法跟他说自己为什么哭,总不能说她太开心了吧? 但她也不想让于仞误会成别的,于是找了个哭的理由:“我……疼。” 于仞表情僵了僵,看了她一眼。 白宪嫄擦干眼泪站起来,问他:“你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间密室?” 第3章 我什么都会 刚刚密室里一片漆黑,这会有灯了,她发现此处着实不小,里面摆放了两个巨大的书架,满满全是书。书架中间有个书桌,笔墨纸砚齐全,砚台里有未干透的墨水,显然是常用的。东墙上挂着副很大的地图,上面注有不少标记。 除此之外,靠里的地方,居然还有张床! 于仞拽里拽气地说:“密室的事回头再说,跟我来。” 他将床单扔到床上,提灯往里走去。 白宪嫄这才发现,密室里还另有通道。 下了几级台阶,是一条很长的地下密道。 密道尽头,又是一间密室。 这密室比于仞那头的密室更大,跟个仓库似的,堆着很多封了钉的木箱。 其中有一个箱子是打开的,竟是大半箱子黄澄澄的金条! “这些箱子制式相同,里面装的不会都是黄金吧?”白宪嫄问。 于仞回答:“嗯。” 白宪嫄:“谁的?” 于仞沉默片刻:“自然是主公主母的。” 白宪嫄想也是。 难道还能是于仞的吗? “出口是哪里?”白宪嫄又问。 于仞没回答,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把木梳递到她面前:“头发乱了。” 他居然还带着梳子? 难怪白宪嫄不止一次听阿爹夸他,说他耐心绝佳,思维缜密,滴水不漏。 白宪嫄摸了一下头发,刚刚那样一番,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了。 但是……她有些尴尬地说:“我不会自己梳头。” 身为南朝三大门阀世家之一,渝州白氏家主的嫡长女,白宪嫄身边有一大堆仆人,穿衣梳妆都有专人伺候,她还从来没自己梳过头…… 但这会,显然不适合出去叫人来给她梳头。 于仞语气不太好地说:“转身。” 白宪嫄转身,于仞便伸手给她拆头发。 “你会梳头?”白宪嫄奇怪地问。 于仞面无表情:“我什么都会。” 白宪嫄:“我是说,你怎么会给女子梳头?” 于仞貌似懒得回答她,抓着她的头发一顿捯饬,说:“好了。” 白宪嫄摸了摸,感觉很整齐,而且跟原来的发式一样。 她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于仞跟了她十年,对她而言,他就像是自己用惯了的象牙梳子,熟得不能再熟,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来了的程度。 可这会突然发现,她好像从未正经了解过他…… 于仞没有理会她的目光,将梳子收起来,按动墙上一块砖,打开了从密室出去的门。 白宪嫄走出去一看,居然是阿爹阿娘住处的书房! 阿爹阿娘的书房,居然跟于仞的房间相连? 白宪嫄一肚子疑问。 于仞跟着走了出来,将灯放在桌子上,跟她说:“大门锁着,我去开门,你在此等着。”然后大步出去了。 这个时间点,白宪嫄的父母已经“亡故”三个月,因此,他们住的熙和园,平时是锁起来的。 不一会,于仞折返回来,将一把钥匙放在书桌上,说:“这是主公离开前给我的备用钥匙,若她们问你怎么进来的,你就说是主公主母给你的钥匙,你因思念亡父亡母,故而来此坐坐。” 当真越来越离谱。 阿爹就算要安排备用钥匙,也该交给祖母或管家秦叔,为何要给于仞? 第4章 吻痕 但她们随时可能找到这边来,现在的确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白宪嫄拿过钥匙,点点头说:“好。你快回去吧,别让人起疑。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今日没见过我。” 于仞去拿灯,却又突然动作一顿,视线落在她的侧颈:“你的脖子。” 白宪嫄:“脖子怎么了?” 于仞没说话,倒水磨了点墨,用毛笔沾了,往她脖子上点了一下,说:“你可以在这里写字或画画,就说不小心将墨沾在脖子上了。” 白宪嫄纳闷:“我脖子上究竟有什么?” 于仞隔了一会才回答:“吻痕。” 白宪嫄动作一僵。 脑子里突然闪现那一幕。 于仞刚开始是抗拒的。 于现在这个时间点来说,那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但实际上,此事已经在她脑海里尘封三年之久。 她至死也不敢去回想第二遍。 此刻突然回想起来,她居然还能将细节记得非常清楚。 甚至他的唇触到她时的感觉……她蓦然麻了一下,热气上头。 于仞的眼神从她脸上的红晕飘过,没再说话,拿了灯从密道回去了。 密室门就开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底下,想想小时候,她还经常躲在那里捉迷藏,她做梦也没想到,那里竟然有个暗门…… 白宪嫄坐下来,继续磨了些墨,便铺开纸张,决定画一张阿爹阿娘的画像。 他们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三年,在这三年里,她一直陷在痛苦,彷徨,愤怒与自我怀疑里,甚至没能好好地回想过他们的模样。 阿爹是渝州白氏的家主,是二十万铁甲军的统帅,但是在她心目中,却是最温柔慈爱的,他会抱着她上街去看花灯,会给她讲故事,会教她写字…… 阿娘是江左大族出身,能干爽朗,风风火火,很会做生意,还有一身好医术,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白宪嫄最爱阿娘,却也最怕阿娘,她凶起来,会打她手板。 小时候她害怕打手板,满院子乱跑,她躲在阿爹背后,又喊于仞来帮她,他们两个却只看着她发笑…… 如今回想起来,爹娘在的时候,她虽经常苦恼于诸多的课程,阿娘的严厉,但那时多幸福啊! 所有的不幸,都从邬宓出现开始。 距离此时四个多月前的一天,邬宓突然找上门来。 还带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 邬宓,是阿爹亡故多年的元配妻子。 当年,阿爹带兵镇守边境,一场败仗丢了城池。 所有人都以为,邬宓母女和其他百姓一样,被敌军残杀,丢入万人坑焚烧了。 岂料,十几年过去,她竟又带着女儿找来了。 她说她被抓到了北地,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然后,她扑入阿爹怀里痛哭。 阿娘当时的脸色便极为尴尬。 后来,不仅是脸色尴尬,哪儿哪儿都尴尬。 阿娘本是阿爹再娶的正妻,那位元配一回来,有些族老就说,阿娘应该改称妾室。 不仅如此,那邬宓还总是哭哭啼啼地缠着阿爹,白天找阿爹诉苦,晚上说她做噩梦,让阿爹陪她一起睡觉。 第5章 怎会有盆仙人球! 而白宪嫄,从爹娘的尸体运回来到现在,仅仅三个月,她就从众星捧月的白家掌珠,变成了这府上没爹没娘的“二姑娘”。 而且,莫名其妙被贴上了好几个标签:不敬嫡母,伤害嫡姐,气坏祖母等等。 在未来,还有更多的标签等着她。不识大体,不顾大局,轻浮放荡,娇纵恶毒,甚至纵奴杀人…… 最终,她落了个被未婚夫退婚,被家族放弃,流落他乡,凄惨而亡的下场。 好在她离开渝州去了京城后,发现了一些事情。 阿爹阿娘竟没死!而是被人囚禁了。 邬宓也根本不是从北地逃回来的。她回到白家,目的在于巧取阿爹阿娘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包括那号称不败神兵的二十万铁甲军。 可惜,知道这些的白宪嫄,还没来得及完全搞明白个中的来龙去脉,也没来得及将阿爹阿娘救出来,自己先死了…… 老天垂怜,让她重来一回。 这次,她定要查明真相,揭穿他们的真面目,救回阿爹阿娘! …… 白宪嫄的画像才画了一半,便听到有人在推门。 然后一个小厮的声音响起:“这门推不开,从里面锁了!” 邬宓的声音在外响起:“撞开。” 于是,小厮卯足了劲,用力撞向书房门。 岂料,门突然开了。 小厮撞了个空,“啪”地一下扑倒在地,然后哇哇地喊叫起来:“怎会有盆仙人球!啊啊啊啊!” 他挣扎着爬起来,满脸都是刺。 白宪嫄站在门侧,歪头看着外头一群人。 为了毁她,邬宓是精心算好了的。 今日是每半月一次,二房三房都过来向祖母请安的日子。 二婶、三婶和她们家儿媳、女儿、丫鬟、婆子们来了一大堆。 还有白宪嫄自己的丫头婆子们,也都一头雾水地跟着在找她。 可以想见,要是被这么多人撞见她与哪个男子在一起,她还有活路么? “你们这是?”白宪嫄一脸诧异。 桂婶风风火火地跑进去,一把提溜起那满脸刺的小厮,转头就问白宪嫄:“二姑娘,您可知大家为了找您,都快把府里翻个底朝天了!好容易找着您,您怎么还拿盆仙人球来暗算人哪?” “暗算?”白宪嫄看向她,“我担心阿爹书房的植物无人照料,想带回我那里去,顺手放在那里而已!这里是我阿爹阿娘的书房,你们竟敢撞门?还说我暗算?你是疯了还是活腻了?” 白宪嫄作为白家家主唯一的女儿,从小众星捧月一般长大,养成的气势尊贵非常,桂婶性子泼辣,在她面前也只能唯唯诺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偷偷回头看邬宓。 白宪嫄没再理她,也看向外面,问:“大娘,二婶三婶,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刚刚桂婶说找我,该不会,你们这么多人,都是来找我的吧?” 邬宓和二婶都不说话,还是三婶说:“阿嫄,你怎么来了这里?” 白宪嫄指指里面桌子上的画,说:“我想爹娘了,来坐了会。到底怎么回事呢?” 很明显,她刚刚好好的在这画画呢! 三婶皱眉看向白婉柔。 第6章 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姑娘!”白宪嫄的大丫鬟渥丹过来,暗含愤怒地说:“婉柔姑娘说,看到您喝多了,满脸发红,歪歪倒倒往西二院去了!所以几位夫人就过去找您。到处都找遍了没找到,后来有人说熙和园开了锁,所以大家就来了这里。” “什么?”白宪嫄脸色大变,“喝多了?往西二院去?” 渥丹点头:“奴婢们都说不可能!您明明说要去找穆公子的!可婉柔姑娘坚持说她亲眼看到的!又说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进西二院,所以就回去找了几位夫人。” 白宪嫄抬起冰冷的眸子看向白婉柔:“你亲眼看到的?我喝多了?满脸通红,歪歪倒倒地进了西二院?” 白婉柔大约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有些慌:“是啊!阿嫄,你什么时候来了这边?怎么都不跟渥丹她们说一声,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 白宪嫄走到她面前,跟她脸怼着脸:“你闻闻看,我身上,可有酒味?” 白婉柔自然闻不到酒味,因为白宪嫄正在守孝,怎么可能沾酒? 白婉柔顾左右而言他:“阿嫄,你没事就好了!我们可担——啊!” 白宪嫄突然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白婉柔被她打得往旁侧一倒,若非她的丫鬟扶着,能摔下去。 众人一片惊呼。 “白婉柔!你拉着我的手掉进了湖里,说是我推的。上次在祖母那里,你用蜡烛将自己烫伤了,又说是我烫的!”白宪嫄说,“这次你又想陷害我个什么罪名?说我孝期饮酒?还是干脆说我喝多了去猥亵于仞?” 因着于仞是府里长得最俊的小哥,喜欢他的姑娘不知多少,那些没脸没皮的老娘们总爱拿他开下流玩笑,甚至之前有个婆子喝多了,还对他动手动脚,一时传遍了全府,成为一大笑话,所以,白宪嫄方才如此说。 白婉柔捂着脸,柔弱又受伤的模样,声音都是颤抖的:“阿嫄,你为什么总是把我想得那样坏?你是我亲妹妹,我怎么可能那样害你?过去几次,我不是都跟大家解释了,说是意外吗?” 她的确那样说了。但这样反而更显得她善良又懂事,白宪嫄则做错了事死不承认。 白宪嫄冷笑:“是吗?那你再跟大家解释解释,为何造这种谣言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说一个姑娘家喝多了酒,跑进男人们住的地方去,意味着什么?!” “我……我没造谣啊!阿娘,二婶三婶,我真的看到了!大约我们去晚了,她已经离开了,来了这里……”白婉柔长了一双酷似邬宓的盈盈美目,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又不掉下来时,看着泪光点点,我见犹怜。 而白宪嫄,从小生活在众星捧月的氛围里,走到哪里都备受重视,难免养成了些清高自傲的性子。 所以,即便她受了天大的冤屈,心里非常气愤郁闷,却也学不来白婉柔那一套。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别人面前显露软弱的一面。 之前几次冲突,白婉柔就用这副模样,把白宪嫄对比得骄横又任性,让所有人都相信了她。 但这次,显然不怎么好使了。 第7章 顺势又呼了她一下 三婶语气严厉说:“婉柔!你身为姐姐,就算当时真的看到阿嫄进了西二院,也该立刻让人进去把她带出来!而不是任由她去,还弄得人尽皆知!” 三婶萧清,在白家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她是个巾帼英雄。 三叔在的时候,夫妻两人一起带兵上阵杀敌。后来三叔战死,她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渝州,并誓言终身为他守节。 因此,白氏族人,包括祖母在内,对她总是比对别的媳妇更多了几分尊重和怜爱。 就白家众多的媳妇里面,她在族中的威望,仅次于白宪嫄的阿娘。 因此,她一发话,邬宓和二婶都不怎么敢反驳,眼里都是狼狈。 白婉柔蓄积在眼眶里作秀的眼泪这回真落下来了,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对不起三婶!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 “你跟我道什么歉?”三婶说,“你该给阿嫄道歉才是。” 白婉柔眼里闪过一丝戾色,转头看向白宪嫄时,却又是满眼的盈盈泪意,柔柔弱弱地说:“妹妹,对不起!姐姐跟你道歉,我是太担心你了,所以没考虑那么多……要不,你再打我一下出气吧!” 她拿起白宪嫄的手,作势去打她。 白宪嫄没挣扎,顺势又呼了她一下。 白婉柔:“……” “哎哟喂!我看就是一场误会嘛!”二婶过来做和事佬,一手拉着白宪嫄,一手拉着白婉柔,笑得又假又腻人:“婉柔也许是认错人了吧?咱们阿嫄长得漂亮,满渝州城的姑娘都喜欢仿着她穿衣打扮呢!府里的丫鬟们也是!也许是哪个丫鬟仿着阿嫄的穿着,让婉柔她们都认错人了!是不是婉柔?” 这是二婶给的台阶,白婉柔只得顺势下了,说:“我不知道……当时隔得有些远,或许吧……” 二婶拍着白宪嫄的手说:“阿嫄,你们两个,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这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是不是?过去的误会都让它过去吧!都不提了好不好?” 白宪嫄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出来,似笑非笑地说:“二婶好生偏心。上次白婉柔掉进湖里,你可是好大的嗓门问我:姐妹之间,到底有多大的仇?” 二婶的笑容僵了僵,说:“你这孩子,一张小嘴这么厉害!就不怕回头我跟你婆婆告状?” 白宪嫄笑笑。 现在,还不到跟她撕破脸的时候。 “阿嫄。”邬宓也过来跟她说:“这件事情,真正考虑不周的,是我们大人。但我希望你明白,无论是婉柔也好,我们也好,都是出于对你的关心。当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们都急成什么样,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对于邬宓,白宪嫄就没必要虚与委蛇了,冷着脸回答说:“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这件事,就是你们母女两个人炮制的。这里面,还指不定有什么阴谋呢!” 她对邬宓母女的态度向来如此,也不必有所变化。 变了,反而让人觉得她前后不一,产生怀疑。 第8章 天生一副好皮囊 邬宓跟她对视着,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然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阿嫄,你总是把我与婉柔想成坏人。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受了很大的刺激,我也不怪你。我相信,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白宪嫄笑了,直视着她说:“是吗?那我很期待见到你的‘真心’。” 这丫头的眼神,突然之间,像大了十岁似的,竟有一瞬间,仿佛自己被看穿了似的。 邬宓脸上的伪善几乎挂不住,回头跟二婶三婶说:“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二弟妹,三弟妹,回头我会好好敲打下人,绝不会传出任何不利于阿嫄的流言蜚语。你们放心。” 两人都点头。 “我们先回去吧,娘还等着我们吃午饭呢!”邬宓又说,“等会见了母亲,还望不要跟她提起此事,她老人家的身体……大夫说了,只能报喜,不能报忧,烦心上火对她而言如催命符一般!她本就是为这姐妹二人的事情病倒的,若再提起……” “明白!”二婶的神色也沉重起来,“不过刚刚咱们急匆匆都出来,回去她肯定问。咱们要不就说……是婉柔摔了一跤!正好,她脸上被阿嫄打红了,就说是摔跤摔的,没什么大碍,其他都别提了。三弟妹,你觉得呢?” 三婶也点点头。 “那行,走吧。”二婶说,“阿嫄,你也赶紧回去吧。都中午头了,回去好好吃饭睡一觉,不要多想。” 白宪嫄:“好。” …… 离开熙和园以后,邬宓、二婶和白婉柔三人借口去茅房,甩开了其他人。 邬宓一肚子的火瞬间爆发:“婉柔!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亲眼看她进去的吗?” 白婉柔肯定地说:“是啊!她从北巷回来,先去找了穆清风。穆清风按计划被堂兄带去拜访同窗了,她就立刻去了西二院。去西二院的路上,她明显已经毒发,整个人看起来都不正常了。她挑了没人的小路,就从我们眼前跑过去的,绝不可能有错!看她进去后,我马上让人看住了西二院的两道门,可以肯定她绝对没出来过,我是真不知道,她怎么又会跑到熙和园里去了?” 邬宓想了半天,转头问二婶穆氏:“难道,从西二院,有通往熙和园的暗道?” 穆氏:“不能吧?我倒是觉得,或许是于仞他们搞的鬼。” “于仞?”邬宓诧异,“阿嫄的那个护卫?” 穆氏点头:“于仞的功夫不简单,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也许是他发现了不对劲,翻墙把阿嫄带出去的。” 邬宓眼神一沉:“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她身边。” …… 白宪嫄让人抱着阿爹最喜欢的那盆仙人球,离开了熙和园。 倒是没人问她怎么有熙和园的钥匙。 毕竟,女儿有父母住处的钥匙,不奇怪。 奇怪的是,女儿没有钥匙,女儿身边的护卫有钥匙。 一出门,却见于仞站在外面。 他独自一人站在围墙下,挺拔修长,玄衣长发,卓尔不群。 这个人,天生一副好皮囊。 身形优越,长相俊美,剑眉下一双凛凛凤眼,密长的睫毛在眼尾晕染出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笑着时仿佛能溺人一般,眼神冷起来,又有股狠毒凉薄的迫人气势。 难怪府里的女孩子们都对他趋之若鹜…… 白宪嫄让侍女们回避,过去与他单独说话。 第9章 他好像并不觉得那是便宜 上一世,找他解毒后,白宪嫄羞愤欲死,于是把于仞找了来,给了他很多钱,让他离开白府。 于仞当时脸色非常难看,将她给的银票扔到地上,转身便走。 当时白宪嫄就有些后悔。 于仞有什么错呢? 他救了她啊! 他一个从北地来的孤儿,无亲无故,连张身份籍契都没有,离开熟悉的白府,要去哪里? 她让管家秦叔对他加以照拂,没想到秦叔却告诉她,于仞死了。 说是出了意外,被马车撞倒。 白宪嫄去看过他的尸体,虽然被清理过,但是口鼻中都有残留的血迹,想来是真的被车撞的。 想着此人在她身边做了十年的护卫,又两次救过她的命,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白宪嫄心里十分后悔难受。 她受了刺激,跑去对害她中毒的白晞月大打出手,结果差点被当成疯子被关起来…… …… 死而复生,白宪嫄那种羞愤欲死的感觉淡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她已经经历了生死的缘故。 在生死面前,其他都不值一提。 再者,那个她一心想嫁的男人最终跟她说:“阿嫄,我爱上了婉柔,我们退婚吧!”,那时候,她如鲠在喉的贞操,突然显得那般无聊…… 大约今天那事,于仞是极不情愿的。 他脸色冷得厉害,甚至有明显的恨意,看她走过来,也不说话,等着她开口。 白宪嫄其实不太懂男人。 她不懂为何从小定亲的穆清风会移情别恋,也不懂于仞为何看起来比她还难受。 毕竟这种事,在传统意义上来说,吃亏的是女子,占便宜的是男人。 但他好像并不觉得那是便宜。 是因为他是被迫的么?当时她以性命相迫,他不得已而为之。 可能这种事,无论男女,只要是被迫的就不会很愉快吧…… 被迫之后,还要被她拿钱打发走,就更不会愉快了。 难怪上一世,于仞的脸色那般难看,把银票扔到地上的动作是那般愤怒,转身离开的脚步,又那般苍凉决绝…… 白宪嫄这次,无论如何不会那样做了。 一时不好意思开口,白宪嫄先问了密室之事:“于仞,你那里为何有个密室跟我阿爹阿娘的书房相通?还有,他们为何会把备用钥匙给你?” 于仞:“那个密室本就在,并不是我去了以后才修建的,正巧我住那间而已。” 白宪嫄:“是么?” 于仞:“我喜欢书,但是一个下人屋里摆那么多书,也就不像个下人的样子。于是主公就告诉了我密室所在,让我把书藏在密室里。” 白宪嫄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 “至于钥匙。”于仞说,“因为主公那里有些重要文书,不能被人看到,所以他不在的时候,就让我进去打扫书房。” 白宪嫄:“那他就不怕你看到?” 于仞:“大约不怕吧。” 白宪嫄:“……你的房间不是跟他书房相通吗?还要钥匙干什么?” 于仞:“万一弄出动静来被人听到,会说我是小偷。所以他给了钥匙,还告知了秦管家。不信您可以去问秦管家。” 白宪嫄:“……” 第10章 心里突然踏实了很多 “还有事吗?”于仞没什么表情地问,“没事的话,小人先回去了。” “呃……那个。”虽然难以启齿,白宪嫄还是不得不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于仞垂着眼,没说话。 “今天,你又救了我一命,说起来,这是你第二次救我的命了,我该好好报答你才是。你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我会尽我所能,帮你达成心愿。” 于仞:“我没什么心愿。” “不用急着回答,你可以回去想想。”白宪嫄说,“比如,你想参军,我可以帮你引荐。你若想自己做点生意,我也可以帮你出本钱,诸如此类。” 此话一出,于仞的眼神就变了,跟上一世她拿钱打发他走时的那种眼神很像。 就像是一池死寂的寒潭,被什么东西搅动,翻涌出来的暗流,比表面更加深寒彻骨。 这是什么眼神?他是不是误会她在赶他走? 白宪嫄忙说:“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是觉得,以你的本事,做我的护院,着实屈才了。你可以有更好的前途!” 以前爹娘在的时候,她没想过这些,也轮不到她想。因为护院们归属外院,由阿爹亲自管。 而且她毕竟年纪还小。 现在想想,就于仞这身功夫,若去军中,肯定大有所为,怎么都比给她做护院强。 于仞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垂眸拱手:“小人来自北地,没有身份籍契,所以我既不能参军,也不能做生意。还望姑娘继续收留,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姑娘若是不愿意再看到小人,小人以后便不出现在您面前——” “不是!”白宪嫄蓦然打断他,“我没有不愿意看到你!” 于仞看着她。 “我真的不是要赶你走!”白宪嫄说,“我就是单纯为你着想。你看,我现在已经是个孤女,未来还不知会怎样。你跟着我,说不定哪天被人害了都不一定!阿爹不止一次夸赞你,说你……在他眼里,你就没有一处是不好的!我看他就恨不得你是他儿子才好。你明白吗?” 于仞的神色总算平静了些,说:“小人胸无大志,像如今这样的日子,便觉很好了。” “……那,好吧。”这一刻,白宪嫄心里突然踏实了很多。 或是因为从小习惯他在身边保护的缘故,没了于仞,她会更加缺乏安全感。 “怎么中毒的?”于仞问她。 当时她如火焚身,没说得很明白,于是白宪嫄与他详说:“白晞月跟我说,穆清风约我在北巷见面,跟我说一件要紧的事。我去了北巷,遇到一个老婆婆,她突然拿根针刺了我。就这儿。” 她将手伸到他眼前,指着纤纤素白的手背上一个红点。 “就扎在这里,当时有一条黑线,就沿着经脉往上走。”白宪嫄说,“那人跟我说,那叫做‘业火’,是一种春毒,若不解,等黑线走到心脏,我就会死。正好我阿娘的书上就有这个的记载,症状一模一样!所以……我就去找了你。” 第11章 她又哪里惹到他了? 于仞:“为什么不去找穆清风?他是你未婚夫。” 白宪嫄:“我去找了,他没在。” 于仞声线冰冷:“他不在,这府上也还有那么多男人,为什么找我?” 白宪嫄:“嗯……我当时也没法想那么多……大约是因为爹娘一直都很信任你的缘故。我娘走之前还跟我说过,有事情可以找你商量,你是可以信任的。所以,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你可以信任吧……” 于仞面无表情。 信任,呵! 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白宪嫄:“于仞,我知道,你向来不怎么喜欢我这个主子,肯定不愿意跟我发生这种关系,你就当……当了一回差,就别放在心上。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于仞抬眼看着她:“别放在心上?” 白宪嫄点头:“就当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明白了!”于仞突然打断她,铁青着脸,转身走了。 白宪嫄有些懵地看着他走远。 怎么回事?她又哪里惹到他了? …… 回到她的浅兰园,贴身丫鬟渥丹把人都支使开,低声问:“姑娘,怎么回事啊?不是穆公子约您去北边巷子见面吗?大夫人这是什么动静?” 白宪嫄看着渥丹,眼神有些奇怪,似哭,又似笑。 渥丹纳闷:“姑娘?” 白宪嫄突然一把抱住了她。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上一世,渥丹是为她死的。 阿爹麾下的副将谢衡的独生孙女惨死,证据直指白宪嫄,是渥丹去顶了罪。 即便如此,铁甲军的将士们还是对她非常气愤。 后来,在她被幽禁期间,突然有一天,她身边熟悉的人全都不见了,邬宓告诉她,她们都背弃了她,求着放出了府,另谋生路去了。 当时她信了,因为她当时真的很落魄。 后来她逃离白家,遇到当初服侍过她的小丫鬟,她方才知道,并非如此。 他们没有背弃她,而是被邬宓杀的杀,赶的赶,把她的人都给清理了罢了。 这一世,她要保护她们。 “姑……姑娘?”渥丹被她抱住,呆了,一动不敢动。 白宪嫄笑着松开了渥丹,说:“没事,就是突然想找个人抱一抱。” 渥丹觉得自家姑娘情绪很不对,问:“是不是穆公子跟您说什么了?他……他该不会因为主公主母不在了,就背信弃义吧?” 白宪嫄有些意外:“你怎会这样想?” 渥丹忙跪下请罪:“是奴婢失言了!请姑娘责罚!” 白宪嫄将她拉起来:“责罚什么?渥丹,爹娘不在了,你们几个就是我最亲的人。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告诉我,别让我猜,这就是对我好了。” 渥丹抿了抿唇,说:“奴婢前些日子,看到穆公子跟玉兰园那位在一块说话。那位还哭哭啼啼的,穆公子好像很关心她……” 玉兰园那位,就是白婉柔。 白宪嫄沉默片刻,心里弥漫着难言的苦涩:“是你的,赶不走。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随缘吧。” 渥丹:“姑娘,穆公子他到底跟您说什么了?为什么让您单独一人去府外相见?” 第12章 魑魅魍魉都露出了真面目 白宪嫄:“我去那边,根本没见到他,而是有个……杀手等着我。若不是于仞救了我,我现在指不定还能不能活。” 她中“业火”毒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她把那人说成“杀手”。 那是不是个杀手,白宪嫄看不出来。 那是个普通的老婆婆,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新鲜的还沾着露水的野菜。 白府后方及北面是雁山,北巷铺了石板路,可直通后山,平时甚少有人走,但也有附近的住户会往那边上山。 白宪嫄以为她是附近上山去采野菜的住户,毫不提防,跟她擦肩而过时,那老婆婆突然一针刺在了她手背上。 白宪嫄当即眩晕无力,瘫软在地,问:“你……你干什么?” 那老婆婆冲她桀桀笑了几声,扬着手里的针说:“这上面有毒,名叫业火,记住,是毒,不是药!你得在半个时辰内找男人交合,否则,会口吐白沫,抽搐而亡!” 说完,她就快步离开了,她快步走路的样子绝非老人,矫健得很。 白宪嫄感到身体越来越热,血液从下往上开始沸腾。 而且,从她被扎的手背上,出现一条黑线,慢慢往心口方向蔓延。 白宪嫄的阿娘楼楚雁有家传医术,且从小所学博杂,中医、巫医、道医各种流派她都研究过,家里有各种各样的医书,她还有一本厚厚的手写笔记。 白宪嫄就曾在阿娘那手写笔记的“毒药篇”里,看到过“业火”。 其症状跟她现在一模一样。 上面的确说过,唯一的解药,便是男人。 否则,会死。 于是,她跌跌撞撞地回了府,先去找穆清风,他不在,就去找了于仞…… …… 渥丹听见杀手二字,蓦然捂住嘴:“什么!” 白宪嫄:“以后,提防着白晞月。” 白晞月,是她二叔家的堂姐。 渥丹:“可是……可是为什么啊?你们两个从小要好,难道她竟故意害您?” 白宪嫄:“阿爹阿娘不在了,魑魅魍魉都露出了真面目而已。渥丹,你去把翁婆婆和采薇叫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渥丹去叫了翁婆婆和采薇来。 翁婆婆是阿娘从娘家带来的人,是苗人,懂巫医,因着阿娘事务繁多,有了白宪嫄之后,她就派了翁婆婆照顾她,对于白宪嫄而言,她就跟自己另外一个阿娘一般。 而采薇,跟渥丹一样,也是从小在白宪嫄身边伺候的。 “你们都是跟着我多年的。”白宪嫄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很清楚。若我真推了白婉柔或烧伤了白婉柔,我不会不承认。” 几人都点头。 翁婆婆更是气愤地说:“我一见那位,就觉得她心术不正,像阴沟里开的毒花!姑娘坦坦荡荡的,没有经历过人间险恶,以后千万注意着她,离她远些!” 白宪嫄:“我得到确切的消息,她们母女两人,已经和二叔一家勾结在一起,想要夺取整个白家及铁甲军为他们所用。而我和阿翡,会是他们必须要除掉的人。现在,邬宓已经是家里的主母,二叔怕是也早晚会成为白家的掌权人,我若要保全自己、阿翡、祖母,还有你们,保住爹娘辛辛苦苦一辈子创下的基业,接下来,势必有一场硬仗要打!翁婆婆,渥丹,采薇,我需要你们帮我。” 第13章 铜镜 三人都神色凝重,说:“听凭主子吩咐!” 白宪嫄:“现在最重要的事,我要去见祖母,让她原谅我。” 上次火烧白婉柔之事,是在祖母那里发生的。 白婉柔被火燎伤了,委委屈屈地哭,白宪嫄死活不承认,还气得想打白婉柔,祖母当场气晕了,醒来后,就下令让她禁足思过。 到现在为止,大约有半个月了,期间她担心祖母身体,去过好几次,都被拦在了门外。 翁婆婆欣慰地说:“您能想明白个中利害就好!老夫人因为您生病,现在又不肯见您,现在府里那些人,说法很难听,说您……忤逆不孝!” 白宪嫄:“明天,安排一下,我去一趟刘神医那里。” 翁婆婆:“刘神医?是跟主母有隙的刘神医吗?” 白宪嫄:“嗯。他人品不行,但是祖母的病,现下只有他能治。” 翁婆婆:“可是……他肯定不会愿意来吧?” 白宪嫄:“去试试。” …… 到现世,已经有数千年历史,朝代更迭,多有许多不同之习俗和政令,但有一点是自古相传,代代不变的,那就是孝道。 三大世家之首的穆氏,其发迹始祖穆祥,便以孝道著称。因事后母极孝,各种事迹被当时的皇帝下令著书立说,又令其掌重要的职位,由此发家,成为屹立五百多年而不倒的超级门阀家族。 忤逆不孝者,会广受邻里谴责。 若更严重,被其父母告至官府,那是仅次于造反的重罪,会被处以极刑。 府里流传她“忤逆不孝”,那不是几句闲话,那是要毁了她。 白宪嫄上一世的惨败,便是由此开端。 其实,她和邬宓母女相比,她原本才是优势方。 毕竟她在渝州根深蒂固,而邬宓母女新来乍到。 她有人,有钱,有亲人撑腰。 二十万铁甲军是阿爹一手带出来的,他们本来只认弟弟阿翡是他们未来的主公。 阿翡年纪尚小,作为长姐的白宪嫄,从小称呼军中的几位主要将领为叔伯,她在军中的话语权应该比邬宓母女要高。 她还跟广陵穆氏家主唯一的嫡子定了亲,未来,她便是穆氏的主母。 虽然阿爹阿娘暂时不在,但是她手里其实是拿着很多好牌的。 她是怎么落到最后一败涂地的? 正是从这忤逆不孝,让她的名声形象大跌开始的。 邬宓抓住她的弱点,一步步让她落入圈套。 而她,却陷入仇恨和痛苦,行为失度,加速溃败…… …… 这天晚上,白宪嫄洗了个澡。 平时洗澡,总有几个丫鬟伺候着,鉴于脖子上的痕迹,她不敢让人伺候,自己洗。 洗澡的净房有精美的落地穿衣铜镜,光亮鉴人,纤毫可见。 她脱了衣服,便看到身上好几处红痕。 尤其是……胸前。 她全程并不怎么清醒,但是某些冲击感强的瞬间是有记忆的。 镜子里的人,脸越来越红。 真是羞死人了。 那于仞……怎么能…… 好在秋寒已重,第二日白宪嫄戴了围巾遮住脖子,也无人怀疑什么。 她带了渥丹和翁婆婆年方十三的孙女吴呦呦,准备出门,却见桂婶带着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堵在浅兰园门口,问:“二姑娘,您这是要干嘛去啊?” 第14章 翻墙,找于仞 白宪嫄:“桂婶,可有事?” “姑娘这是要出门吧?”桂婶又问。 白宪嫄:“嗯。” “您莫不是忘了?老夫人吩咐您闭门思过呢!”桂婶皮笑肉不笑地说,“您还是别到处乱跑了。” 呦呦竖着眉毛:“桂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下人,还敢管着我们姑娘出门不成?” “呦呦!”白宪嫄制止了她,说:“桂婶可不是在阿翡那里伺候的时候了,人家现在可是大娘身边的红人,不能对她老人家不敬。” 白宪嫄嘴里的“大娘”,便是邬宓。 邬宓回来后,阿爹让白宪嫄姐弟这样唤她。 桂婶往日里伺候阿翡,性格还挺讨喜的,左右逢源,很会说话,白宪嫄没看出来她竟还有非常硬气的一面,皮笑肉不笑地说:“姑娘莫拿老奴取笑了!老奴是奉了主母之命来转告二姑娘,未免再出昨日那样的事情,惹老夫人生气,您还是暂时留在院子里吧,就别出门了。” 白宪嫄:“昨日那样的事?你指的是什么事?” 桂婶:“就是谁也不知道您去了哪儿,全府的人都到处找您啊!真是闹得人仰马翻呢!” 白宪嫄笑道:“那倒的确是我的不是。这样吧,劳烦你去跟大娘说一声,我昨日跟三婶约好了,要去她府上。” 见她退让,桂婶语气越发强硬:“主母吩咐了,请您不要出府。” 白宪嫄:“昨日不还出府了?也没见她说什么?” 桂婶:“正是因为出了昨日的事,所以主母才如此吩咐。” 白宪嫄:“难道她这是要把我禁足了?” 桂婶回答:“她是您的嫡母,有管教您的义务。还望二姑娘不要忤逆主母的一片好心。” 又是忤逆…… 她若是强行闯出,怕是更加坐实忤逆不孝的罪名了。 白宪嫄微笑点头:“这样啊!那好吧,我就不出去了。” 说完,她就回去了。 桂婶愣了愣,看着她回转的背影,一时有些不习惯。 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 等人走远了,桂婶跟几个婆子嘀咕:“这位小祖宗,以前就是个不服管的,三天两头偷溜出去玩,府里的墙头没有她没爬过的地方。还曾经女扮男装,跑到渝州书院去厮混了一个月!就她这几个月对主母的态度,我以为她怎么着都要闹一场,怎么这么听话呢?” 其他几个婆子也有同感。 …… 屋里,呦呦气得要命,白宪嫄却脸色平静地说:“别气了。你从老地方翻墙出去,找于仞。让他想办法,把那几个弄走。” 呦呦:“好!” 于仞向来头脑灵活,很会办事,不多时,前院来了个人,桂婶几个人见浅兰园里也没啥动静,急吼吼地跟那人走了。 白宪嫄估计,邬宓来的时日尚短,能管着后院的事,前面大门归属前院,她还够不着。果然,她顺利地出门了。 上马车的时候,她发现,于仞带着她的另外三个护卫秦琅、萧石、郭松云一起来了,四个人随行在侧。 第15章 冷峻 见了白宪嫄,他跟往常一样,只淡淡行了个礼,就站在一旁,等着她上车。 白宪嫄从他身边走过,不知怎地又想起昨晚见到的那些红痕,以及红痕的产生过程,不由加快了脚步,钻上了车。 然后她听到渥丹跟于仞说笑:“咦?于仞?你好久没跟着姑娘出门了,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于仞回答说:“最近城里新来了一个商队,多是武人,有些蹊跷,怕不安全。” 渥丹笑道:“你消息还挺灵通!” 于仞:“份内之责。” 渥丹没有再说,跟着上了车,顺利驶出了府。 没走多远,渥丹又想起,一把掀开窗帘问:“你是找了个什么由头,把桂婶她们带走了?” 于仞看向渥丹,这一看,却发现白宪嫄也凑在窗口盯着他看。 他的眉眼顿时冷峻了几分,说:“今日发放月钱,本来是下午,挪到了上午。” 渥丹笑:“哈!” 于仞没再多说一个字,纵马快行,到前面去了。 …… 雁山巷住的主要是白家人。以白府为中心,东边是二叔和四叔家,西边是三叔家,宅院相连,鳞次栉比一大片。 白宪嫄先去了隔壁三婶家。 三婶平日里帮着阿娘打理生意,妯娌两人合作无间,亲厚得很。 而且经历了上一世,她清楚地知道,三婶会帮她,而且,还因为帮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失去了一双儿女,从此一蹶不振,神智昏沉。 这一世,她要好好保全自己,保全自己,也是保全三婶一家。 她跟三婶说了来意,说是担心祖母,想去请刘神医为祖母诊治,如果她能请到,到时候还请三婶带她去祖母那边,她怕进不了祖母院子的门。 三婶笑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那是你亲祖母!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孙女,肯费心为她去请大夫,她高兴感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让你进门?” 白宪嫄说:“那您到时候先不露面,看看吧。” 萧清觉得她有些奇怪,但她更担心的是刘神医那边:“不过,你想请刘神医怕是不容易,你可知道当年他跟你阿娘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白宪嫄点头:“我听阿爹阿娘说过。当初阿娘新嫁来渝州,去他开的药铺去抓药时,正好看到他给人看疮病,然后给开了二两银子的药。我娘见那老农贫穷,跟他说不用抓这么贵的药,回去以后扯一种田地里常见的野草敷贴即可。梁子就此结下。” “嗯。从那以后,刘神医的医德就广受质疑,而且还有人家因为他没看好病,死了人而砸了他们家招牌。他气不过,在渝州医会上向你阿娘提出挑战,却又输给了你娘。你娘名声大噪,他的地位更加一落千丈。”三婶笑道,“我还记得他当时那脸色,难堪极了!” 白宪嫄说:“我娘说过,这个刘神医,虽德行有亏,但他家有祖传的医术,很擅长风湿心病,是她也望尘莫及的。祖母得的,正是风湿心病啊!” 第16章 去药铺外头跪着求我! 三婶说:“是啊!有一次你祖母老毛病犯了,比哪一次都重,你阿娘还去请过他呢!可是他放话说,永不登白家门!” 白宪嫄:“如今阿娘不在,他或许会松动呢?三婶,我想去试试。” 三婶:“行吧,那你就去试试。” …… 上一世,这位刘神医是邬宓去请的。 然后她回来说,刘神医提的条件是,要阿娘的《巫医秘本》。 巫医大多并无文字记载,就算有少量记载,也极为隐秘,且若不是本族人,根本不认识上面的文字。 白宪嫄的外祖母,是苗族族长之女,是巫医,所以阿娘认得苗文,也有机会接触巫医的书籍。 年轻时,她花了不少心血,摘录了许多有关巫医的东西,编写了那本《巫医秘本》。 那是阿娘的心血,也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刘神医居然想要了去?当时白宪嫄没同意。 于是,她不孝的罪名就更加被坐实了。 最后,她迫于压力还是不得不拿了誊抄本出来,祖母的病大好,邬宓赢得了一致的称赞,在白家的声望越来越高,祖母也对她更为亲近。 而她,却是折了夫人又赔兵。 她这次,是直接带了“巫医秘本”去的。 一行人到了刘记药铺,浩浩荡荡往里走。 药铺里有个小伙计,原本正坐在柜台打瞌睡,被他们的声响弄醒了,然后满脸惊恐地问:“你们……你们有何贵干?” 怎么还吓到人家了呢? 白宪嫄回头看了看,就知道了原因。 她那四个人高马大满身打手气质的护卫,一个个都面无表情一脸冷酷,尤其是走在最前头的于仞,眼神寒冰一般,实在是不像是来求医的,倒像是来砸人家药铺的。 “请问刘神医在吗?”白宪嫄问,“我是来求医的。” 伙计战战兢兢地说:“在,在里面。” 白宪嫄:“能否带一下路?” 伙计点头,往里走。 白宪嫄回头跟于仞说:“你们在外面等着。这么多人进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是来绑架的。” 于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停下了脚步。 于是,白宪嫄就带着渥丹和呦呦进了药铺后头的院子。 后院里,刘神医正用一把蒲扇盖了脸,躺在躺椅里慢悠悠地摇来摇去。 白宪嫄跟他说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态度恳切地请他给祖母看病。 那刘神医一听她是楼楚雁的女儿,当即就沉下了脸,说:“我看不了!姑娘另请高明吧!” 白宪嫄说:“家母曾经说过,在渝州城内,恐怕只有您能治我祖母的病。求您去看看吧,我愿意出百倍诊金。” “千倍万倍也不看!”他挥挥蒲扇:“赶紧走!” “要不您提条件吧!”白宪嫄说,“您要怎样才肯去?” 那刘神医一脸刻薄之色,说:“怎么?我提什么条件你都能答应?” 白宪嫄:“只要不违法。” 刘神医:“那你去药铺外头跪着求我!” 白宪嫄:“……跪着求您?” 他不是要《巫医秘本》吗? 第17章 好容易长出点脑子 刘神医一脸恶意:“是啊!但是你到底有多少诚意,能不能打动我,还得看我心情!” 白宪嫄沉默片刻,说:“我去跪着容易,但是这样对您可不好,您铺子前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人家见了,怕是会对刘记药铺有看法。” “托你娘的福!满渝州城不都知道我缺医德吗?”刘神医却满不在乎,“不差这一遭!” 白宪嫄拿出那本《巫医秘本》的誊抄本,递到他面前:“这个,是世上独一份的孤本,您若不稀罕诊金,要不我拿这个当诊金?您就别为难晚辈了好吗?” 本来,她以为,刘神医肯定会动心。 岂料,他瞥了一眼,却翻了个白眼:“巫医?不过是一群跳大神的,我当什么呢!” 他竟看不上这个? 白宪嫄突然醒悟过来,上一世,跟她要《巫医秘本》的人,不是刘神医! 是邬宓自己! 可她要这个做什么?她又不是大夫。 “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啊?不愿意就赶紧走!别打扰我休息!”刘神医斜着她。 白宪嫄深呼吸,说:“好。我去跪着!” 她转身出去了。 看她走远了,刘神医满脸得意地笑:“你跪着去吧!让全渝州的人都看看,楼楚雁的女儿跪在我面前求我!老子就不搭理!哈哈哈哈!楼楚雁你个臭婆娘,让你得瑟!还不是个短命鬼!” …… 看到白宪嫄走出来,等在药铺大堂的四个护卫都自然而然地看向她。 白宪嫄不知怎地,就忍不住看了于仞一眼。 四目相接,他的眼神顿时又冷了几分,且转开眼不看她。 白宪嫄微微叹了口气。 满府找不出第二个敢摆脸色给她看的下人。 但她却发作不得。 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欠了人家呢? 而且这债……没法还。 …… 刘记药铺位于渝州中心城区,虽然店内门可罗雀,外面街道上却是人来人往。 白宪嫄到了药铺外面,跪下。 人们都对她指指点点,驻足看热闹。 渥丹和呦呦跪在她身后,女孩子面子薄,都羞红了脸。 “你们别跪,等会我怕是还要你们搀扶呢!都跪疼了膝盖,谁扶我呢?”白宪嫄说,“总不能让于……让秦琅他们扶我吧?” 她本想说于仞,但是话到嘴边,就如同碰到什么禁忌,赶紧改了口。 “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呦呦看看周围的人,低声说,“这也太丢人了!” 渥丹却比年纪尚小的呦呦有想法,跟呦呦说:“你过去吧!我陪姑娘跪着,等会你来扶我们。” 呦呦只好起身过去了。 “呦呦!”秦琅把她叫过去,“怎么回事啊这是?姑娘怎么跪这儿了?” 呦呦气愤填膺地跟他们几个说了那刘神医的要求。 “岂有此理!”秦琅撸起袖子就往里走,“看我不揍死他丫的!” 然而于仞却拦住了他,冲他摇摇头。 秦琅只得怏怏地停下了脚步,问:“咱们就这样看着?” 于仞抱着剑,靠在药铺旁侧的黑漆大柱子上,语气凉薄地说:“好不容易长出一点脑子,不得好好看看?” 第18章 突然发什么火啊? 秦琅一脸懵:“什么意思啊?” 于仞:“先别妄动。” 秦琅心疼自家主子,那是主公主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美漂亮,白白嫩嫩,怎能被一个无德庸医如此折辱?他将这份心疼写在脸上,眉头紧皱:“但是姑娘这样跪着,让人指指点点的——” “你要实在看不下去,也可以闭上眼不看。”于仞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 秦琅看了他一眼,不怎么敢说话了。 突然发什么火啊? 他哪句话说错了么? …… 一刻钟后,从未吃过苦的两个姑娘便跪不住了,腿脚发麻,又酸又疼,百般难受。 渝州人善良热情,见两个小姑娘摇摇欲坠地跪在那里,七嘴八舌地问她们缘由。 渥丹如实说了。 “哎哟!这也太过份了!你们去别家吧!这家的大夫,出了名的黑心!” 渥丹泫然若泣地摇头:“我家主母说,只有刘神医能治我们老夫人的病。” 路人甲:“你家主母?我看那边停着白家的马车,莫非,你家主母是白家主母?” 渥丹:“正是。我家主母是大夫,以前老夫人的病都是她看,可惜,她过世了,我们姑娘没办法,才来求刘神医。” “哎哟!白家主母可是咱们渝州的女菩萨啊!”每当遇到大灾大疫,楼楚雁都会免费施粥、施药,百姓们都知道白家主母之名,也知道她是个顶顶厉害的女大夫,“可怜见的,怎么年纪轻轻的就……” 路人乙:“听说,她爹娘遇到土匪,一起遇难了!” 路人丙:“可怜啊!难得的是,这女娃娃还这么孝顺!” 路人丁:“是啊!不愧是白家的女郎,要是我女儿也这么孝顺,我睡着了都能笑醒!” “那姓刘的果然不是好东西!孩子才多大啊?又才刚没了爹娘,怎么能让人两个娇滴滴的女娃娃跪在大街上?”众人越说越气,有的还试图进去找他理论。 白宪嫄忙阻止他们,说:“各位父老乡亲,感谢你们的关心!但是我祖母还等着他救命!还望不要开罪了他!” 他们一想也是,这才作罢。 又一刻钟过去,刘神医还是没有出来。 渥丹担忧地低语:“姑娘,您说,他要是一直不出来,我们该怎么办?” 白宪嫄:“我得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他要是实在不愿意去,我自回去再想别的办法。你没必要陪我跪着,过去站会吧。” 渥丹:“可是您的腿……” 白宪嫄:“我有数,还能坚持。” “姑娘都能坚持,我也能。”渥丹挺直了腰背。 白宪嫄:“一个人跪和两个人跪,没什么区别,你真没必要跪这,听话,起来。” 渥丹:“姑娘,这是奴婢的本份。若是丢下姑娘一人,奴婢比跪着还难受!” 白宪嫄心里一热,伸手握住渥丹的手。 这么好的姑娘,上一世却被她连累至死。 她得好好活着呀!她活得好,才能庇护身边的人活得好。 正感慨着,突然,她听到呦呦高兴地喊刘神医。 他出来了! 第19章 治不好,杀他全家 大步走到她面前,语气有种憋着火气但是又强忍着的感觉,说:“起来,走吧!” 白宪嫄心里一松,试图站起来。 然而这一动,脚顿时麻痛得钻心。 她轻呼一声,往旁边倒去。 有只硬邦邦的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就只一瞬间,呦呦就用自己的肩膀揽过白宪嫄的胳膊,扶着她站稳了。 白宪嫄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看到于仞往马车那边走去的背影。 “多谢神医!”渥丹也挣扎着站起来,冲刘神医道谢。 白宪嫄从那只手回过神来,也冲他道谢,请他上了另一辆专门来接他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呦呦一边给白宪嫄捏腿,一边低声说:“还是咱们仞哥有办法,进去没一会,他就出来了。” “嗯?”白宪嫄当时腿脚麻痛得眼前都有点发黑了,没注意到这个,“他进去找刘神医了?” 呦呦:“是啊!” “他怎么跟刘神医说的?” 呦呦摇头:“不知道。他不让我们跟着进去。” 白宪嫄:“回头你问问他去。” 呦呦使劲摇头:“我可不敢!” 白宪嫄:“不敢?为什么?” 呦呦声音小小的:“我有点怕他……” 白宪嫄:“你怕他?” 呦呦:“是啊……感觉他好凶哦!” 白宪嫄摇摇头,掀开车帘叫道:“于仞!” 于仞纵马过来。 “你怎么把他弄来的?”白宪嫄低声问。 于仞拍了拍佩剑。 白宪嫄:“什么?你!你这么逼他,他能好好给我祖母治病?” 于仞:“我跟他说,治不好,杀他全家。” 白宪嫄:“……” …… 白宪嫄又回了三婶府上,告诉她已经请到了刘神医,请她陪自己一起去祖母那里。 三婶却觉得她有些过于敏感了:“阿嫄,我还有事呢!你直接带着刘神医去,万万不可能不让你进门!昨儿你祖母还问你怎么不过去呢,还说你气性大!可见是念着你呢!” 白宪嫄跟以前一样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三婶~你跟我一起去嘛~~” 萧清顿时心软了:“行行行!别晃了!我跟你去一趟还不行吗?” 一行人直奔卢老夫人住的福寿园。 白宪嫄让三婶先站到围墙旁边去,然后径直往里走。 福寿园的门房拦住了她,有些惶恐地说,上面吩咐了,老夫人最近身子不好,无论谁来了,都要先通报。 白宪嫄:“那你就去通报吧。” 门房也不敢怠慢,进去通报去了。 不一会,祖母身边的福婶子出来了。 上次白宪嫄想去看祖母,就是她出来拦住的她,现在她又来了。 白宪嫄眼神微冷。 邬宓的祖父,曾经做过京官,退下来之后回了老家渝州,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所以当初邬宓嫁进白家,也是十里红妆,仆从成群的。 在误以为她“过世”以后,阿爹和祖母对她心怀愧疚,对她留下的仆人,便普遍优待,愿意留下的都安排了好去处,愿意回邬家的,也给了赏赐送了回去。 其中,留下来的仆人中,祖母收了她两个贴身丫鬟,便是桂婶和福婶。 第20章 祖母 后来桂婶又被派去照顾阿翡,福婶子始终留在祖母这里。 如今,她们的旧主回来了,眼见着两人便神气起来了,桂婶如此,福婶子也是如此。 “哎哟!二姑娘来了!”福婶子脸上带着笑,却不及眼底,“老夫人刚吃完药睡下了呢!” 白宪嫄:“我给祖母请了个好大夫来,也不好教人家等着。祖母刚睡下,或许还没睡着,我去看看吧!” 说着,她就要往里走。 福婶子却伸手拦住了她:“二姑娘!请留步!” 白宪嫄:“怎么?” 福婶子一脸为难:“您还是别进去了!” 白宪嫄:“为什么啊?” “老夫人还是生着气呢!”福婶子说,“她不是让您在浅兰园闭门思过吗?怕是见您擅自跑出来,又气着!她老人家身子不好,经不住啊!” 白宪嫄:“我见了她,好好给她赔礼道歉,不会再惹她生气。” 福婶子看了大夫一眼,说:“要不这样,我进去看看老夫人睡着没?如果没睡着,我就问问她老人家的意思?” 白宪嫄:“好,有劳。你跟祖母说,我请了刘神医来。” 福婶子也不知道听见没,转身就进去了。 过了一会她回来,跟白宪嫄说:“老夫人已经睡着了。要不这样,您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招待男客,就让这位大夫进来我先招呼着,二姑娘您就先回吧!等老夫人醒来,奴婢再差人过去给您说一声。” 一直在院门口旁边的萧清原本只当白宪嫄经历了家庭剧变,变得敏感多疑,没想到还真被拦在门外不让进去。 到这会,她忍不住走了出来,说:“要等,让阿嫄一起进去等啊!” 福婶子见到萧清突然出现,明显有些慌,强笑道:“三夫人您也在啊?吓了奴婢一跳!” 萧清质问她:“福婶,你不让阿嫄进门,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意思?” 福婶一副玩笑的样子:“瞧您这话说的!什么叫不让二姑娘进门?那不是……老夫人睡下了吗?二姑娘多金贵的人啊!奴婢怎么好让她在这干等着?” 萧清看了她一眼,不稀得跟一个下人多说,直接拉着白宪嫄就走了进去。 萧清是上过战场的人,身上自有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她又深得老夫人的喜欢,福婶也不敢拦着,只得放她们进去了。 等前面的人走远,她回身给小丫鬟佩儿使了个眼色,佩儿悄眯眯地走了。 …… 一行人进去,就见老夫人歪在榻上,半睡半醒的样子,问:“是谁来了?三媳妇吗?” 萧清走进去,说:“娘的耳朵真好使!这么远就听见了?” 老夫人坐起来,一眼看到白宪嫄,顿时沉下脸来:“我还以为你永远不登我这门了!” 在白宪嫄的记忆里,祖母已经过世了。 此时乍然见到,白宪嫄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悲哀,想哭。 阿爹阿娘的无头“尸体”运回来的时候,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难忍,哭晕过去好几次。 二婶说了一句“大嫂向来明理洒脱,怎么就容不下一个落难归来的可怜人?非要回娘家?”,当时祖母眼里就闪过一丝怨色。 第21章 是谁拦着不让你进来? 她怪阿娘小心眼吃醋跑回娘家去,害得两人横死。 顺带着,也就不怎么愿意看到容貌性格都跟阿娘有些像的白宪嫄了。 加之又被邬宓母女三番两次陷害,祖母烦心气恼之下,让她回去闭门思过。 从那以后,她就跟祖母越来越疏远。 她心里也怨祖母。 她是从小长在祖母身边的,她怎么能不信自己,却相信白婉柔那个坏女人? 但是后来,却是祖母发现了不对劲。 她把白宪嫄叫去问了她很多事,又嘱咐她要小心邬宓母女和二叔二婶一家。 她还说,她会去广陵见穆家老夫人,商量让白宪嫄提前出嫁。 结果,她就在去广陵的路上,惊了马,马车掉下路边坡,就此过世。 现在想起来,祖母那时的心境,只是受到了丧子之痛的巨大创伤,她并不是真正地厌弃她。 倒是邬宓和二婶两人,时不时地,或明或暗地给她灌输,说祖母不愿意见到她,见了她就生气,为了祖母的身体,暂时不要去打扰…… 不知道她们在祖母面前又是怎么说的,如果没猜错,怕是说她气性大,再不登祖母的门了之类的话。 只恨她那时候才刚及笄,阅历不够,看不透她们这些离间的手段。 “祖母!”白宪嫄过去,一把抱住了明显消瘦孱弱了很多的老夫人,流泪问:“祖母,您真的不愿意再看到我了吗?您也不要阿嫄了吗?” 这三个月里,白宪嫄非常排斥邬宓母女,当众给邬宓难堪,把白婉柔推进湖里,甚至还拿蜡烛烧伤了白婉柔,种种行径,让卢老夫人很生气。 卢老夫人本来还在恼着,但此时见她哭了,心里的某块地方突然就软了,也是红了眼眶,拍着她的背:“你这傻孩子,怎么会呢?” “她们都说,您不愿意见我!我来了这里好几次,想给您请安认错,她们都不让我进来!说您见了我,病情会加重!”白宪嫄一脸委屈,“我还以为您不要了我呢!” 老夫人一愣:“是吗?谁拦着不让你进来?” 白宪嫄:“是福婶子。” 老夫人看向门口侯着的福婶:“还有这事?” 福婶子张嘴就要狡辩,三婶在旁说:“千真万确!本来阿嫄跟我说我还不信!刚刚跟着她过来,还真是!” 渥丹过去给卢老夫人跪下,哭着说:“老夫人,今儿姑娘千辛万苦,都在大街上给人跪了,请了刘神医来给您看病,结果福婶说,您已经睡下了,让大夫进来,让姑娘回去!前两次也是,把她赶了回去,不让她见您,我们姑娘哭了好久!” 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问:“阿福,你为什么不让阿嫄进来?” 福婶慌忙跪下,说:“老夫人,是……是……” “是我的吩咐。”外面突然响起邬宓的声音,她快步走了进来,看祖孙两人搂在一块,笑得满脸欣慰:“看样子,祖孙两人和好了!我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卢老夫人见了她,语气就温和了很多,问:“是你让福婶拦着阿嫄的?” 第22章 药方很好 “是啊!”邬宓眼里充满担忧害怕之色,“上次大夫说,您不能再动气了!阿嫄这孩子气性大,我是怕她再说什么话惹您生气!” 卢老夫人说:“我知道你有孝心。不过,阿嫄刚刚没了爹娘,肯定伤心着,你拦着她来请安,岂不让她更加不安?” 这就是责备邬宓的意思了。 自从她回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邬宓抿了抿唇,过去跪在卢老夫人面前,有些惶恐地说:“是儿媳考虑不周,请老夫人原谅。” “你跪什么啊!”卢老夫人忙说,“三媳妇,快把你大嫂扶起来!” 三婶过去将邬宓扶起来,邬宓又一脸歉意地跟白宪嫄说:“阿嫄,是我不好,你也看到祖母的身子了,我是真怕再出什么事……” 白宪嫄搂着卢老夫人的胳膊,冷着脸说:“你多虑了。我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肯定比你更关心祖母。” “阿嫄!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卢老夫人说,“你不是说,要来跟我认错的吗?怎么还对你大娘还这样无礼?” 白宪嫄说:“知道了祖母,以后只要她们不惹我,我就不惹她们,行了吧?” 白宪嫄从小就没受过委屈,从六七岁开始懂事起,就没见她掉过眼泪。 这会又哭又肯委屈配合,卢老夫人心里又心疼又苦涩,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问:“渥丹说你给人跪下了,是怎么回事?” 白宪嫄说:“我请的就是那位‘刘神医’啊!阿娘说过,他最擅长治您的这种病。” 卢老夫人:“是他?他让你给他跪下?” 白宪嫄:“没关系的!只要祖母能好起来,让我天天跪都没关系!” 卢老夫人满心感动。 “老夫人。”这时,福婶子却说话了,一脸不放心的样子,“都已经反目成仇的人,能请来看病吗?万一他做什么手脚……” “福婶子。”白宪嫄说,“你忘了吗?我从小跟着我娘学医,就算开不出什么好药方,但看药方的好坏,是不是动过手脚还是可以的。” 福婶子还是一脸担忧:“您究竟年纪还小,又没给人看过病。” “让他进来吧!”却是老夫人发话,“楚雁说过,阿嫄的医术还差些实践,但该会的也都会了,人都请来了,看看再说。” 于是,刘神医被请了进来。 卢老夫人对他客客气气的,很尊重。 那刘神医便也客客气气的,给老夫人把了脉。 他果然还是有医术的,把脉之后说出的症状,跟祖母分毫不差。 然后他给祖母扎了两针,祖母顿时就说感觉好受多了。 刘神医又开了药方,告辞走了。 白宪嫄看了那药方,说:“他那神医之名,果然不是百得的,这个药方很好!” 卢老夫人说:“那就让人抓药回来试试吧!” 白宪嫄:“我亲自去抓,亲手熬给祖母喝。” 卢老夫人心里更暖了,加上刚刚扎的那两针,只觉前所未有地有精神,拍拍她的手说:“好!乖孙女!有你这片心,祖母的病一定能好起来!” 白宪嫄:“嗯。” 邬宓看着祖孙二人的互动,一直保持着满脸的笑意。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 第23章 吉甫作诵,穆如清风 三婶有事先走了,白宪嫄又在老夫人那里坐了一阵,跟她说了些话,方才离开。 从福寿园回她的浅兰园,会经过雁停湖。 其中临近路边有一大片莲叶,莲叶渐枯,莲蓬却长得正好,蜻蜓点水低飞。 就在那片莲叶旁,有两个人正在一起说话。 其中一个是白婉柔,另一个是穆清风。 不得不承认,白婉柔是个极为出色的美人,一双大眼睛,微红泛着泪光时,男人们见了,都会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白宪嫄在未婚夫穆清风脸上看到了那种保护欲。 他的眼神充满关切,还有些愤怒之色。 如果白宪嫄没猜错,这愤怒,怕是冲自己来的。 因为白婉柔正捂着她的左脸在倾诉什么。 那是白宪嫄昨日打过她的那半边脸。 白宪嫄心里泛起熟悉的酸痛苦涩。 穆清风是穆氏家主唯一的嫡子,是她从小定下的未婚夫。 在她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穆清风时,她就想到了一句诗经里的话:吉甫作诵,穆如清风。 他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爽朗清举,礼仪周全,举止得宜,阿爹阿娘见了,也不由赞叹一句:不愧是传承了近五百年的名门望族里培养出来的孩子。 他两年前到渝州书院求学,从那时起就借住在家里。 白宪嫄对他一见倾心,从此芳心就全系在了他身上。 小时候溜出府去,是为了玩,那一年后溜出去,全是为了他。 她甚至趁着爹娘都不在家,女扮男装,跑去渝州书院混了一个月的课听。 因着她总跟穆清风和堂兄白应晖在一起,他们三人还被称作白府三杰,挺受书院学子的追捧。 穆清风对她很好。 每次她做这种出格的事情时,穆清风便好言相劝,劝不了便无奈又宠溺地替她遮掩。 他会每天下学后去给她买她喜欢的糕点,无论多晚。 他会违背从小受到的严格家教,逃学陪她一起去打马球。 他会在过年回家后,画下他那边的月色,不远千里地寄给她…… 可是后来,他跟她说,他爱上了白婉柔,要跟她退婚…… 重来一次,她看淡了许多。 但在见到他们在一起说话时,心还是痛的。 只是曾经锥心的疼痛、强烈的愤怒,变成了隐隐的钝痛。 如同被利箭洞穿的伤口,结疤之后的隐痛,夹杂着对那段青葱岁月的缅怀,和那段悲凉感情的失望。 她甚至不想看到他们。 但是他们就站在路边说话,她要回浅兰园,必然经过他们身边。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终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白婉柔先看到了她,微表情露出恰到好处的娇怯复杂的神色,仿佛想亲近她,又畏惧她。 穆清风随着白婉柔的眼神看过去,也看到了白宪嫄。 “阿嫄。”穆清风皱眉叫道。 语气颇有些压抑。 白宪嫄冲他们点头致意,没说话,直接走了。 穆清风和白婉柔都有些意外。 上次她撞见两人在说话,发了好大的脾气,一顿夹枪带棒质问他们孤男寡女在一起成何体统之类的话,当场把白婉柔急出了眼泪,而穆清风也难得地出现了愠怒之色。 这次,他们都以为,她又会生气。 岂料……就这样走了? 第24章 看不懂,不认识 穆清风愣了一下,转头跟白婉柔说:“婉柔姐,我代阿嫄给你道歉,请您多多担待。她现在是钻了牛角尖,等我多劝解她,会好起来的。” 白婉柔点头:“好,就多谢穆公子了!” 穆清风冲她行礼:“那我先过去。” “嗯。”白婉柔风情万种地回礼。 穆清风便追上了白宪嫄,拦住她的去路:“阿嫄!” 白宪嫄:“有事么?” 穆清风看向渥丹和呦呦,给了她们一个眼色。 她们便心领神会地走远了。 “阿嫄!你怎么又对你姐姐动手?”穆清风的确是个君子,就算是憋了一肚子火,也等下人走远了方才发出来,免得伤了她的面子。 白宪嫄沉默片刻,刚要开口,穆清风又语气含怒地问:“你该不会又说你没有吧?” 白宪嫄:“不,我打她了。” 穆清风:“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你姐姐也是无辜的啊!你为何一直这样迁怒她?!更何况这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白宪嫄看着面前苦口婆心的穆清风,突然发现,以前看他,总是有一层朦胧的柔情,这感情让她迷失自我,看不清真相。 现在再看,竟是异常地清晰。 从他的话里能听出,他首先考虑的不是她的名声,而是她迁怒了白婉柔,让白婉柔受到了伤害。 所以,从这会就爱上她了吗? 白宪嫄问他:“清风哥哥,在你心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穆清风沉默片刻,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直善良,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可是现在……说实话,我有些看不懂你了。” 白宪嫄神色麻木:“看不懂?” 穆清风看她的眼神是痛心的:“岳父岳母出事,谁都不愿意看到。你一再伤害你姐姐,道理何在?你可知道,在北地的时候,你大娘给那王府里的庶子做奶娘,你姐姐给人做丫鬟,被人排挤,吃了很多苦,她手腕上就有好几道旧伤口! 而你,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过着她想都没法想的好日子!她们死里逃生地逃回家来,你却如此对待她们! 阿嫄,你的正直善良哪里去了?这段日子,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白宪嫄听笑了:“你知道得真多!连她手腕上有伤都知道呢?我都不知道这么多细节。” “你!我是为你去安抚她们!”穆清风生气了:“你可知道,但凡你大娘出去说点什么,便有损你的名声!” 白宪嫄知道,穆清风这个人骨子里是清高的,向来不屑撒谎。 他接近白婉柔最初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安抚她们,代她道歉。 白宪嫄诚心说了句:“谢谢。” 穆清风愣了愣,一时有些不适应。 她今天有些反常。 “清风哥哥,你还有事吗?我有些饿了,想回去吃饭。”白宪嫄又说。 “阿嫄!”穆清风满眼真诚地说:“听我一句劝,以后别再针对她们了。我还能害你吗?” 白宪嫄点头:“你自不会害我。” 你也并不爱我。 至少,不像对白婉柔那样爱,会为了她鼓起勇气跟家族对抗,毁约退婚。 第25章 后遗症 穆清风放缓了语气:“你昨日过来找我何事?我跟应晖去拜访了一位同窗。” 白宪嫄沉默片刻,说:“……没事了。” 以后,都没事了。 穆清风:“现在没事,当时总有事吧?” 白宪嫄问:“你有没有让白晞月给我带话,约我去北巷见面?” 穆清风:“没有啊!我有话,过来找你就是,何须让她带话?” 白宪嫄点头:“她可能跟我开玩笑的。真的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白宪嫄招呼渥丹和呦呦走了。 穆清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难受。 她对自己,疏冷了很多。 怎么就如此冥顽不灵?谁的劝她都不听,他的用心被她如此误解和冷待。 穆清风感觉越来越失望。 …… “姑娘!他们又在一块!”呦呦气呼呼地说,“孤男寡女的,不知廉耻!” 白宪嫄恹恹的:“呦呦,以后别说这种话了,他是在替我周全。” “姑娘!您怎么了啊!”呦呦又气又急,“那可是您的未婚夫!三番四次跟别的女子见面,您不能不管啊!” 白宪嫄:“若是相爱的人成为夫妻,日子便如蜜里调油,有乐趣,有盼头。若是不爱,便是味如嚼蜡,日复一日地彼此折磨。何苦强求呢?” 呦呦愣了一会:“可是您以前跟穆公子多好啊!你们多般配啊!” 白宪嫄:“别说了。我饿了,赶紧回去吃饭。” 呦呦:“哦……” …… 白宪嫄看着面前的《巫医秘本》,陷入了沉思。 上一世,邬宓假借刘神医之名,跟她要去了这本书。 邬宓不懂医,这肯定不是她自己用。 是谁要呢? 白宪嫄想到了昨日那个拿针扎她的女人。 因为,“业火”毒,便是巫毒。 或许是那女人想要?书里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的? 巫医相对于正统中医而言,多少有些偏门。 白宪嫄的正统中医还没怎么学精,对于巫医、道医都还没研究过,这本书,她也没看过。 她翻开书,先浏览了一下。 里面分为三个部分,一是医篇,二是毒篇,三是蛊篇。 在毒篇里,她又看到了业火毒。 而且,这里面的,远比阿娘的手写笔记里详细得多。 它记载了业火毒详细的炼制方法、中毒症状、解毒方法,还说,这毒解了以后,会有后遗症。 那后遗症甚是奇怪。 居然会传递到给她解毒的人身上,每个月的那几天,他都会发作,大约会持续三个月至一年的时间。 好在毒性轻了许多,不会要命了,只要找人再解毒即可。 白宪嫄坐不住了,她让呦呦去把于仞叫来,从后门进到后院去说话。 她的浅兰园,后院有棵非常珍贵的月亮树。 那是阿娘从翁婆婆老家的深山里找来的一颗种子,拿回来种下的。 阿娘说这月亮树得种在五行齐全的地方,看遍了全府,最后把地点定在了她的后院。 月亮树的神奇之处在于,到晚上的时候,它的叶片边缘处,会发出小半圈荧光,好似上弦月的弧影,因此当地人叫它“月亮树”。 月亮越亮,荧光越盛,在月圆那几日,它看起来如梦似幻。 过去,亲戚朋友们经常来看她的月亮树,俱都啧啧称奇。 第26章 我没有喜欢的女子 这月亮树是在白宪嫄五六岁时就种下的,当时跟她一样高,现在十年过去,已经长成了一棵大树,白宪嫄可以在下边乘凉了。 她就站在那棵树下,看着于仞从后门迈着大长腿走了进来,然后没什么表情地问:“主子有何吩咐?” 白宪嫄直接把书递给他,让他自己看:“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这本书上,有对业火毒更详细的记载。它……有后遗症。” 于仞看了一遍,并无多余的表情,说:“无妨。” 白宪嫄摇头:“你是不知道它的厉害,若不解毒,当真是生不如死。” 于仞:“所以呢?” 白宪嫄:“我找你来,是跟你商量解决的办法。这个药,没有别的解药,只能……你懂的。” 于仞看着她,没说话。 白宪嫄:“于仞,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十三岁的时候来我家的,今年二十三了吧?” 于仞:“是。” 白宪嫄:“你的年纪,早该成亲了。若你有喜欢的女子,我可以做主,不计代价尽快帮你求娶了来。这样,就不用担心后遗症的问题了。” 于仞的眼神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我没有喜欢的女子。” 白宪嫄:“……稍微有好感的呢?总有那么一两个吧?” 于仞语气重了:“没有!” 怎么还跟她急上了? 白宪嫄:“那要不……我帮你物色一个?渥丹和采薇都——” “不用!”于仞硬邦邦地打断她,“我自己会解决。” 白宪嫄:“你自己怎么解决?” 于仞没什么表情:“您还有别的事吗?” 白宪嫄:“于仞!这不是小事!你别掉以轻心!书上写了,就算毒性减弱了,它也能让你生不如死,而且还会伤身,非常伤身,可能让你以后……绝嗣!” 于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死瞪着她,不说话。 白宪嫄:“要不……你要暂时不想成亲,我帮你安排个侍妾?你想要什么样的?” 于仞转身就走了。 “诶?于仞?”白宪嫄喊了一声,没喊回来。 “这人怎么这么倔呢?”白宪嫄很愁,“都二十三了还不成亲,是什么缘故?” …… 于仞脚步似箭,回到西二院。 他的门口,晾着一床洗过的床单。 隐约可见,有个地方有点点很浅的颜色,洗不掉。 他发泄般地,猛然一拳打在床单上。 “砰”一声响,把旁边正在洗衣服的秦琅吓了一跳。 “咦?头儿,你干啥呢?”秦琅瞪着双大眼睛问,“谁惹你了?” 于仞却没理他,回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秦琅:“……怎么了这是!” 于仞进屋,倒了杯水喝。 然后那满身的怒气就像被水浇灭了一般,整个人变得冰冷灰暗起来,一动不动,像个失去生气的石雕。 良久,他挪步过去,打开他的衣柜,拿出个漆花红木箱子,用怀里的钥匙打开了,从里面摸出个东西来,拿在手里痴痴地看。 那是个黑漆漆的干木桃,是烘干的,并不干瘪,形状保留得非常完整。 那天,在芙蓉山避暑山庄,为了学跳舞的问题,白宪嫄跟几个同龄人吵得不可开交。 第27章 他有琼瑶美玉 她说舞蹈是一种运动,可以增强体质,强身健体,令人气质优雅,身段优美,然而却被男人们强行赋予了色情和低贱的含义,这是不对的。 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于是那天晚上,她就一个人在月光下跳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本应在暗处保护她的于仞,看着白宪嫄的舞姿,一时竟忘了隐藏行踪。 白宪嫄舞完,冲他的方向喊道:“于仞!我看到你了!出来。” 于仞只得走出去。 “今天下午,我与她们争论,你听见了吗?”白宪嫄问。 于仞:“嗯。” “你觉得,我说得有不有道理?” 于仞:“嗯。” “我对还是他们对?” 于仞:“你。” 白宪嫄眼前一亮:“当真?” 于仞:“若因舞女地位低下,而令舞蹈低贱,不准世家女子学,那乐师同样地位低下,岂非乐曲也低贱,世家子弟不应学琴笛?更有甚者,娼妓的存在,令敦伦低贱,世家子弟就不该有后。” 白宪嫄听得开怀大笑:“哈哈哈哈!于仞!你是我的知己!” 于仞听到“知己”一词,心里泛起丝丝甜意。 如春日萌发的种子,蠢蠢欲动。 “不行,遇到知己,当互赠礼物!”有些离经叛道的白宪嫄左顾右盼,跑去旁边的树上摘了一果递给他,“这个送给你!” 于仞接过,是个木桃。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的心颤了颤,有些羞涩地说:“我……现在身上没有合适的回礼。” “等你有了再回赠我不迟啊!”说着,她打了个呵欠,困意来袭,冲他挥挥手说:“我有些喝多了,睡觉去啦!你也早些歇着。” 于仞捏着那果子,回答:“好。” 那天晚上,他将那木桃拿在手里,心潮澎湃。 他想,等回府,他就可以把回礼给她了。 他有琼瑶美玉,那是他母后过世的时候留给他的荆虹禁步,说让他送给未来儿媳。 那是最美的玉,也只有白宪嫄才能配得上它。 然而从避暑山庄回去,穆清风却从京城来。 他这才知道,白宪嫄竟是自小定了亲的。 他的回礼,永远送不出去了。 如今,更是连念想也要断了。 她逼他那样,神志不清时,嘴里却喊着“清风哥哥”。 而且还给他安排妻妾? 呵! 他将木桃放回去,跟装着荆虹禁步的软锦盒放在一起,“啪”地一声,将漆花红木箱子的盖子合上,盒身直颤。 “头儿?你干啥呢?啪啪啪地?”外面响起秦琅的声音。 于仞一脸死寂:“洗你的衣服。” …… 白宪嫄亲自给祖母抓药,熬药,看着她喝下去。 卢老夫人见她比往日稳重成熟多了,满脸欣慰之色,拉着她的手跟她说:“阿嫄,祖母有话跟你说。” 白宪嫄:“祖母,您说吧。” 卢老夫人:“我在做姑娘的时候,跟你大娘的母亲是邻居,我们从小就要好。” 白宪嫄:“原来你们还有这份渊源啊?”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第28章 祖母与邬宓是有渊源的 卢老夫人点头:“后来,我们都嫁人了。她高嫁到了当时渝州最大的门户:邬家,生了邬宓。邬宓当姑娘的时候,品性才貌都是渝州城内顶尖的,颇负盛名,好些人家想要求娶。而白家,那时只是个普通的殷实人家,远不如现在的风头,都是因为我跟邬宓母亲交好的份上,好不容易才求娶了她来。” 白宪嫄说:“她如今的容貌,也非一般妇人能比的,气质非常出众。” 卢老夫人点头:“她才嫁进来不到两年,就出了事,大家都以为她们母女已经遇难。她母亲因此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了。我心里,对她充满很多愧疚,你能理解吗?” 白宪嫄沉默片刻,说:“祖母,她们两个回来以后,您对她们那么好,我和娘都吃醋呢!现在明白了,您是想补偿她。” 卢老夫人点头:“她们突然回来,导致你爹娘……祖母明白,你心里定然是怨她们的!但邬宓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本性善良,不是什么坏人,一切都是天意弄人呀!” 不是天意弄人。 是阴谋。 但白宪嫄没说。 重生之事,太不可思议,说了也没人信。 若所有的事情都能照着前世原封不动地走,她还能用预知来说服祖母。 但从昨日,于仞打开了那道暗门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她能预测的,只有邬宓母女的狼子野心和狠毒手段。 “阿嫄。”卢老夫人说,“我希望你不要再记恨她们,她们也是可怜人。你想想,婉柔比你更可怜呀!你跟你阿爹相处了十五年,她从襁褓之中就没了爹,刚找回了父亲,才一个月,又没有了。” 白宪嫄说:“祖母,我知道了。为了您,我不会再对大娘不敬。我会跟她们‘好好’相处的。” 卢老夫人惊喜地问:“当真?” 白宪嫄点头。 毕竟是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孙女,卢老夫人还是更心疼她的,低声说:“即便你真的恨她们,也不要表现在脸上,这对你名声不好。穆家哥儿就住在府上呢是不是?你二婶也是穆家人,以后你出嫁了,落了话柄就不好了。” 白宪嫄:“嗯。” “更何况,你跟她们闹起来,祖母夹在中间,很难受的。”卢老夫人开始跟她撒娇,“你就当心疼祖母,别跟她们置气了。” 白宪嫄笑道:“知道了祖母!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的名声,照顾好您的身体!不再跟她们为难,行了吧?” 祖母真真高兴起来:“行!我们阿嫄突然长大了呢!” 白宪嫄又问:“上次我凶了阿翡,他还生我的气吗?我都好长时间沒见着他了。” 白翡今年才六岁,自从阿爹阿娘不在了以后,邬宓、二婶、三婶都抢着要照顾他,但是祖母都没允,让他住进了自己的福寿园,拖着病体亲自照顾他。 卢老夫人:“他一个小孩子,生什么气?这些日子,好几回哭着找阿爹阿娘阿姐!我听着揪心哪!你也是个狠心的,这么多天不来看我也就罢了,连弟弟也不要了?” 第29章 于仞又跟着出门 白宪嫄心里酸了一下,说:“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 卢老夫人:“怪不得你,你也还是个孩子嘛!” 白宪嫄说:“祖母,今儿,我想去学堂接他回家。” 白天阿翡会去上启蒙课,天刚亮就走,下午才会回。 卢老夫人自然高兴:“去吧去吧!赶紧回来,咱们一块吃晚饭!” 白宪嫄便吩咐人去准备马车。 …… 门阀世家势力庞大,家世耀眼,是百姓仰望的所在,但也承担着普通百姓所没有的风险。 白宪嫄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止一次遇险,为此阿爹给她安排了四个护卫,随时听从她派遣,贴身保护她。 四个护卫里,除了于仞外,另外三个都是有来历的。 秦琅是府上管家秦简的干儿子。 萧石是三婶萧清娘家那边的亲戚。 郭松云的父亲是阿爹身边的心腹侍卫,在阿爹阿娘失踪时,为护主英勇牺牲。 他们都跟于仞差不多时候来的,从小就跟在白宪嫄身边了。 西二院。 四个护卫又接到了出行通知。 秦琅说:“头儿,我看你今天气不顺,要不你就别去了吧,我跟松云去好了。” 于仞:“最近主子出门,大家都要跟。” 萧石:“为什么啊?就因为那个商队?” 于仞擦拭着他的长剑,金铁之色映入冰冷的眉眼:“小心驶得万年船。” “行行行!等我一下!”秦琅手忙脚乱地回去整理他的袖箭、金疮药、绷带、银两、手帕、水壶等物…… …… 白宪嫄诧异地发现,于仞又跟着出门。 四个护卫骑着各自的爱马,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分散着。 渥丹笑问:“你们这么多人跟着去啊?只是去书院接小公子,跟一两个人去也就是了。” “我们头儿说了,最近主子出行,我们都得跟着。”秦琅说。 渥丹:“又是因为那个商队?” 秦琅:“可能是吧。” 于仞如此重视那个商队,白宪嫄也重视起来。 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那商队的什么事情。 但这并不代表那商队没有问题。 因为上一世的她,现在这个时间点,正陷在失贞的巨大伤痛和无措里,根本无瑕顾及别的。 她掀开车帘叫道:“于仞。” 于仞本来走在最前面,听到她的喊声,不情不愿地拉缰绳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行。 但并不看她,只微微倾身过来。 “你去查一查那个商队的背景。”白宪嫄说。 于仞:“查了。” 白宪嫄:“有多少人?” 于仞:“总共四十五人,从身形骨架、走路的步子、手上的茧子这些就能看出来,他们基本上都是练过的,只是有些是高手,有些差些。” 白宪嫄:“做什么生意?” 于仞:“他们对外称,原本他们在江左那边做生意,后来因为得罪了那边的地头蛇,做不下去了,于是改来渝州收货,辣椒花椒、各种米粮果子、棉布蜀锦、各种竹编木雕物,什么都收。然后往京城方向去卖。” 白宪嫄:“哪里口音?” 第30章 那是我的手帕! 于仞:“口音比较杂,最多的是渝州本地口音和京城那边的口音。” 白宪嫄:“那你觉得他们的可疑之处在哪里?” 于仞说:“横。” 白宪嫄:“什么?” “常年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新到了一处地盘,必然拜码头,见人三分笑,处处当心。”于仞说,“我曾观察他们喝酒以后的样子,虽然穿得像那么回事,但骨子里不像商贾,倒像是习惯横着走的官差。于是,我去摸了摸底,还真找到了一个令牌。” 白宪嫄:“什么样的令牌?” 于仞从怀里掏出一根白色手帕,递给她。 白宪嫄打开一看,顿时眼神一变。 手绢上画了个令牌的样子。 而这个令牌,她认得! 这是梁王府武卫的令牌! 上一世,她去了京城以后,在元宵夜,发现了几个飘飘荡荡的孔明灯。 那灯发着绿光,是个憨态可掬的猪头形状,猪额头上有三缕卷毛,猪耳朵短短的很可爱。是她和阿爹阿娘一起设计的样式,那三缕卷毛还是她画的! 她疯了一般地循迹而去,发现那孔明灯是从梁王府放出来的。 她想尽办法混进了梁王府,居然真的见到了被关押的阿爹阿娘。 然而却也被梁王发现了,她被囚禁在梁王府里好几个月。 那梁王见色起意,意图霸占她,她誓死不从,伤了他的命根,被他一怒之下,一剑贯穿了心脏。 在她混进梁王府那段时间,她就见过这种花纹的令牌。 那商队果然不是个商队,是梁王府的武卫! 父母被梁王囚禁,邬宓和二叔掌铁甲军,梁王被封为太子……这一切,绝非巧合。 所以,邬宓和二叔是梁王的人? 她抓着那手帕,脑子里各种信息串联起来,翻江倒海一般。 “你认得这个?”于仞问她。 白宪嫄问:“这手绢,你还给谁看了?” 于仞:“我前天晚上刚拿到。” 前天晚上刚拿到,昨天上午就发生了那件事。 想必是还没给别人看过的意思。 白宪嫄将手帕折起来,放进怀里:“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于仞看向她怀里,急得耳朵尖都红了:“那是我的手帕!” 白宪嫄:“先放我这。” 于仞:“为何?” 白宪嫄:“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种腰牌,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回去慢慢想。” 于仞貌似又有点生气了,闷声骑马。 白宪嫄今日跟祖母和解了,又想通了一些关键点,心情大好,趴在窗户上对他笑道:“于仞,你干得不错啊!难怪阿爹偏疼你呢!” 于仞目不斜视,不说话。 倒是秦琅咧着大白牙凑过来:“主子,主公管着我们的时候,向来赏罚分明,做得好都有赏的!现在您管我们了,是不是也该赏点什么?” 白宪嫄点头:“嗯!是该赏!于仞,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于仞面无表情:“没有。” “啧,总这样无趣!”白宪嫄摇摇头,突然看到路边有卖桃子的,水灵灵的又红又大,看着很是诱人。 “停停停!”白宪嫄叫停,吩咐渥丹:“那桃子不错,都买下来,回去分给大家吃!” 第31章 你很喜欢送别人桃子? “诶!”渥丹和呦呦两人下去买桃子。 上来的时候,馋嘴的呦呦还捧着四个洗干净了的,递到白宪嫄面前说:“姑娘,我用咱们带的水洗了几个,您先尝尝吧!” 白宪嫄点头,咬了一口,脆甜清香,汁水丰足,非常好吃。 “唔!好好吃的桃子。”白宪嫄又随手捡了一个,丢给于仞:“那就赏你个桃吃吧!” 于仞接住,横眉扫向她,却看到她满脸的笑意。 “你很喜欢送别人桃子?”于仞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阴阴沉沉地问。 白宪嫄:“我哪有送别人桃子?就只给了你,连秦琅都没有呢!” 秦琅在旁边一脸委屈地撇嘴:“姑娘!我也参与调查了的!” “不给你吃!”呦呦怕于仞,却不怕秦琅,捡起一个叼嘴上,剩下一个塞给了渥丹。 “呦呦!”秦琅磨牙:“下次休想让我给你带好吃的!” 呦呦冲他做了个鬼脸。 于仞将那桃子塞给他:“这么想要,给你。” 然后打马走了。 秦琅捧着那桃子,有些无措地看看于仞,又看看白宪嫄:“啊?这……” 白宪嫄被于仞的举动气着了,伸头冲他喊:“于仞!你过份了啊!” 好歹别当着这么多人下她面子啊!她做主子的威信何在? 于仞不理她。 白宪嫄气得牙痒痒。 “主子,是不是您跟我们头儿发生了什么事啊?”秦琅低声问,“他这两天心情特别不好,摔东西摆脸色,一个好眼色都不给!” 白宪嫄顿时气虚一大截:“……能有什么事?” “那他是怎么了啊?” 白宪嫄摇头:“不知道。” 秦琅跑到前头去追上于仞:“哥,你到底怎么了呢?拿我们撒气也就罢了,怎么还敢跟主子摆起脸色来了?” 一边问,他就一边将那桃子往嘴里喂。 岂料,手上突然一空,桃子被于仞给抢了回去,咔嚓咬下一大块。 秦琅:“……你什么意思!” 于仞:“那边一大筐,自己洗去。这是我的。” 秦琅:“不是你自己不要的吗?” 于仞不理他。 秦琅咽了口唾沫,气得去拿了个桃,用衣摆揉了两下就咬。 “啊呸!毛!”秦琅一口吐了出来。 于仞难得嘴角微弯,似乌云退散,秋阳醺醉。 …… 渝州书院因着这几年不少学子成功出仕,已经在南朝小有名气。 当然,在九品中正制的选拔体系下,白氏的推举起到很大的作用。 但在渝州本地,人们更重视的,是渝州书院下设的青苗小学。 以往,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很难有机会读书识字,但自从白家兴起后,阿爹便设立了颇具规模的青苗小学,聘请数位夫子,广收学生,束脩也不贵,渝州百姓对此广为称颂。 阿翡是家里的独子,本来,他们完全可以聘请夫子入府单独教导他,但是阿爹阿娘却将他送来了这里,说是让他增广见识,学会如何与人相处。 他在家里没有玩伴,这里却很多,所以他也很愿意来这里。 下课后,孩子们像快乐的小鸟般飞出来。 第32章 木桩子 阿翡却慢吞吞地走在人群里,显得不怎么高兴。 白宪嫄心里揪成一团。 她对不起阿翡。 上一世,她看到阿翡被祖母、邬宓母女照顾得无微不至,一来觉得他并不需要自己,二来她全部心思都在穆清风身上,所以,几乎没怎么管过他。 当然,后来她自顾不暇,想管也管不着了。 她离开白家到了京城后没多久,就听到了他的死讯……说是发高烧,烧没了。 …… 阿翡一眼看到了白宪嫄,顿时眼前一亮,脚下长了风火轮似的跑过来,扑入她怀里,小嘴一瘪就哭了:“阿姐!呜呜呜阿姐!你去哪里了?” 白宪嫄给他擦眼泪:“我哪里也没去啊!就在家里。” 阿翡:“那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 白宪嫄:“这段时间祖母病了,你又回去得晚,我不好去打扰她休息。” 阿翡却突然后退一步,满眼恐惧:“你是不是要出嫁了,要去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了?” 白宪嫄:“……为什么这么说?” 阿翡哭兮兮的:“大姐姐说的。她说你要嫁给穆哥哥,跟他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不回来了!阿爹阿娘死了,你也不回来了,呜呜呜……她说以后只有她陪我玩了!” 白宪嫄牵着他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阿翡,阿姐不会丢下阿翡,我会一直陪着阿翡,保护阿翡的。” 阿翡抬起泪眼:“你不出嫁了吗?” 白宪嫄:“嗯。” 熟悉的亲人们一个个都不见了,祖母病得起不来床,白翡太害怕了,又转头问别人:“于仞,你说,我姐姐是不是要出嫁了?” 于仞沉默片刻,说:“不是。” “我姐姐不会离开家,对不对?” 于仞:“对。” 呦呦蹲在阿翡面前,气愤地说:“阿翡公子,您那婉柔姐姐惯会骗小孩!主公说过,咱们要做诚实守信的孩子,所以以后,不要跟她玩了!” 阿翡高兴起来了:“好!” 白宪嫄拉着他的小手:“我们回家吧!祖母说等我们一起吃晚饭呢!” 白翡一蹦一跳地跟她走:“嗯!” 姐弟两人拉着手去马车那边,却遇到了从山上下来的穆清风和白应晖。 渝州书院就在山上,青苗小学在山脚。 “阿嫄?”二叔家的嫡长子,堂兄白应晖高兴地喊道,“你怎么来了?” 白宪嫄笑道:“来接阿翡,好些日子没见他了,想他了。” “是吗?”白应晖却打趣她,“是想阿翡呢?还是想旁的什么人了?” 他满眼促狭地把穆清风往白宪嫄身前推了推。 白宪嫄看了穆清风一眼。 他不似上次见她那般恼怒了,眉目含笑,眼神温暖地看着她。 上一世,她就沉溺在这温柔里不可自拔。 殊不知,他的温柔,分给了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而他的偏爱,却只给了白婉柔一人。 白宪嫄心里又酸又涩,移开眼神,说:“三哥,你别开这种玩笑,人家穆公子不喜欢。” 白应晖哈哈大笑:“不喜欢?怎么?你见我妹妹来,不喜欢?” 穆清风拍了白应晖一下,跟白宪嫄说:“以后不用大老远过来,我们会每天接阿翡一起回家,顺路嘛。” 白宪嫄说:“多谢。” “跟我客气什么?”穆清风自然而然地牵住阿翡的另一只手,一人一边,带着他去马车那边。 仆人们也跟着主子们走。 只一人,跟个木桩子一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33章 那个于仞,什么来头? 秦琅回头发现了,走回去拍了他一下,低声说:“走啊!” 于仞收回眼神,一言不发地上马,生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 秦琅与他朝夕相处,多少是知道他的心思的,见状微微叹了口气。 主公和父亲跟他们说,表面上,他们四个都是白宪嫄的护卫。 实则,他们三个,是于仞的护卫。 于仞身份特殊,隐藏在白家,他们三个不得对外说出一个字。 否则,处死。 秦琅其实也不清楚于仞具体是什么身份,但穆清风可是三大门阀之首的穆氏的继承人,在这个世上,能与之身份相媲美的,怕是只有三大世家及京城里的皇族。于仞能与他相争吗? 更何况,他的身体还有大问题。 一直暗中给他医治的主母又已经不在了,怕是命不久矣。 …… 已经上了马车的阿翡,见男子都骑马,吵着也要骑马。 白宪嫄宠着他,不忍教他失望,便叫道:“于仞!你带阿翡骑马吧!” 她找于仞,也没想别的,就是出于安全考虑,于仞是一行人里功夫最好的那个。 于仞打马过来,下去抱起阿翡,准备将他放到自己马上。 “让他跟我骑吧。”穆清风在马上伸手,“把他放我这里。” 阿翡在那一刻,感觉到于仞全身都僵硬了一下。 然后,于仞把他放到了自己马上,翻身坐上去,将阿翡护在身前。 穆清风皱眉:“于仞?” 于仞说:“穆公子,你该跟我们姑娘说。” 这意思是,他无权命令他。 穆清风脸色微沉,转头问白宪嫄:“阿嫄,让阿翡跟我坐吧。” 白宪嫄看了于仞一眼,说:“怎么好麻烦你?就让他跟于仞坐吧。于仞身手好,跟他我也放心。” 穆清风沉默片刻,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白家以后,白应晖问穆清风:“清风,你是不是跟阿嫄闹别扭了?” 穆清风眉头微皱,说:“这些日子,她跟那两位闹得厉害。那毕竟是她的嫡母与长姐,传出去人家怎么说她?我劝了她几次,她也不听,而且还一味地把错推到婉柔身上去,连带着对我也疏远了。说实话,她最近……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白应晖面带惨然之色,拍拍他的肩膀说:“大伯和大伯母惨死,而且……现在还没找到头颅。她受了很大的刺激,你多担待。” 穆清风:“我知道。只是,她不该把自己的痛苦怨气加诸在无辜的人身上。阿嫄性子刚强,婉柔性子柔,又无根基,阿嫄老欺负她,便是恃强凌弱,我们也不能白白看着吧?” 白应晖:“说不定这里面有误会,你还不了解阿嫄么?她跟大伯一样,骨子里有正义感,最痛恨那些恃强凌弱的,自己又怎会那样做?” 穆清风:“所以我说,她变得我都快不认识她了。” 白应晖:“这样,等会我去找她聊一聊。我不信她怎么就突然变了。” 穆清风点头,却又问:“那个于仞,什么来头?” “于仞?”白应晖说:“就是以前我大伯从北地战场那边捡回来的一个孤儿。” 第34章 阿胤 穆清风淡淡说:“倒是有一身傲骨。” 白应晖:“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人向来这样。” 穆清风:“一个家仆,向来这样无礼?” “是啊!谁让大伯喜欢他呢?连阿嫄跟大伯告状,说他不听使唤,伯父还偏帮着于仞呢!”白应晖说着笑道:“其实我也不喜欢他。” 穆清风:“哦?” 白应晖:“人家府上,那些漂亮丫鬟们都使尽浑身解数想爬主子爷的床,我们这三府,那些丫鬟们都喜欢于仞,聚在一起就说他,想方设法引起他的注意,倒是没人搭理我,哈!哈哈!” 穆清风被他逗笑了:“你也出息了,跟个下人争风吃醋。” 白应晖:“说正经的,于仞这个人,很有天赋。这府上的护院都跟秦叔学功夫,就他得了真传,一般的打手,他一对十都没问题!至于他的傲骨嘛,有本事的人,都是有傲骨的,用好了,那就是一把好刀。而且他也有个好处,从不惹事生非,也不沾花惹草,很低调。” 穆清风:“那这个人也是不容小觑,他会甘心留在内院做个护院?” 白应晖:“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 穆清风没再说话。 …… 白宪嫄带阿翡去了祖母那里,没过一会,白应晖也跟着过来了。 白应晖是二房嫡长子,也是卢老夫人的长孙,从小在卢老夫人的宠爱下长大的,来这儿跟回他自己家似的,一进门,他就用甜甜的嗓音喊:“祖母!祖母!” “阿胤来了!”祖母眉眼俱笑,“刚刚下学?怎么舍得来看祖母了?” 白应晖大名白胤,应晖是他的字。 “我跟阿嫄和阿翡一起回来的!”白应晖不满地问白宪嫄,“阿嫄,你没跟祖母说吗?” 白宪嫄看着眼前这无忧无虑的明媚少年,心口又暖又痛。 上一世,在最初的时候,白应晖的反应跟穆清风差不多,会苦口婆心地劝她。 后来,他或许是觉察到了什么,人变得越来越沉默。 再后来,她那时候已经被幽禁了,他突然偷偷翻墙进了浅兰园,对着她跪下,痛哭了许久。 白宪嫄那时还有很多事不知情,问他干什么,他却不说,只说,他会想办法,让她逃走。 后来,她逃离的时候,正是因为他的帮忙。 他是打算跟她一起走的,两人跟前来营救的江左外祖那边的人,一路狂奔。 红苫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她的时候,他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又或是抱了某种赎罪或报复他父母的想法,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白宪嫄看到血从他嘴里喷出来。 他最后跟白宪嫄说了一句话:阿嫄,对不起。 …… “我给阿翡换了衣服,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呢!”白宪嫄咽下心口的痛意,跟以前一样与他玩笑,“更何况,我为什么要跟祖母提起你?你还不是跟他们一样,不信我!我们白府三杰的情谊,就跟这冬枣一样!” 她拿起个小鸡蛋那么大的冬枣,扔给他。 第35章 顺其自然就好了 白应晖拿着那冬枣左看右看:“跟这冬枣一样?这是什么说法?” “你咬一口试试?” 白应晖咔嚓一声咬了一口:“嗯!好脆啊!” “对了!就是这么脆!”白宪嫄笑道。 白应晖很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怎么会脆呢!我们白府三杰的情谊,永远坚如磐石!” 白宪嫄:“那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白应晖:“什么东西不相信你?” 白宪嫄说:“连白婉柔自己都说,那几次是意外,是她自己不小心,你们为什么不信?都觉得是我伤害了她?” 白应晖:“那不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看着呢吗?就说那天你推婉柔姐下水,我和清风也在场啊!我们眼睛又不瞎——” “诶诶诶!”卢老夫人使劲拍了他一下,“以前的事情不要说了!阿嫄都答应我了,以后跟她们好好相处!过去的矛盾就让它过去!都不提了!” 白应晖:“哦。” “没关系的祖母。”白宪嫄看着白应晖,说:“他爱说说呗!这会跑来,怕就是想来找我兴师问罪呢!” “我不是兴师问罪,我是有事想问你!”白应晖说,“你出来,我们单独说。” 白宪嫄跟他出去了。 卢老夫人摇摇头,没干涉他们。 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孩子间的小矛盾,说开了就好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白宪嫄问他。 白应晖先是怀疑地问:“你真的打算跟她们好好相处了?” 白宪嫄:“是啊!” “你讨厌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就不讨厌了?”白应晖却不信,“莫不是还有后招?” 白宪嫄:“你没听二婶说吗?祖母跟我那位大娘的母亲,乃是闺中姐妹的情分。祖母大病一场,好容易恢复了,我怎么敢再对她们怎样?” 白应晖:“既然这样,那就最好了。我就只说清风,你怎么还跟清风闹上了?” 白宪嫄说:“我什么时候跟他闹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今天在跟他冷战!”白应晖说。 白宪嫄:“没有冷战。只是没心情跟以前一样风花雪月罢了。” 白应晖愣了一会,点点头说:“知道了,回头我也劝劝他,让他多体谅你。” 白宪嫄:“别跟他说这些,顺其自然就好了。” 白应晖:“也好吧……” “阿嫄?堂弟!”身后传来白婉柔的声音。 白应晖礼貌地跟她打招呼:“婉柔姐也来了?” 白婉柔温柔地笑道:“很少见堂弟这个时候过来,祖母也喊你来吃饭?” 白应晖一听,就吃醋了,跑进去说:“祖母!您喊她们来吃饭,都不叫我?我伤心了!” “你个没良心的!”卢老夫人笑道,“以前我寻思你放假了,叫你来吃饭,十次有九次都跑出去玩去了!你还倒打一耙?” “以后祖母多喊我来,我肯定不出去玩了!”他理所应当地在卢老夫人身边坐了,“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比陪祖母吃饭更重要!听到了吗阿翡?” 阿翡很乖的模样:“哦!” “你个皮猴子!”卢老夫人开心地笑起来。 第36章 撕成碎片 白宪嫄也失笑。 屋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温馨又欢乐。 白婉柔站在外面,看着屋里的祖孙四人,心想,如果她和阿娘一直留在白家的话,她是不是也会有几个可爱的弟弟妹妹,很幸福地长大? 那样的话,她或许也会跟白宪嫄一样,可以笑得那般明媚动人,仿若明珠映日。 白宪嫄的笑容定格在白婉柔脑海里,脑海里又出现一双血红的长着肮脏黑指甲的大手,将白宪嫄的脸抓得稀烂,撕成碎片! 白婉柔嘴角微弯,露出一个腼腆又小心的笑容,走进去,规规矩矩地给卢老夫人行礼:“婉柔见过祖母。” 她很懂得老人家的心思,卢老夫人对孙子孙女们慈爱,他们在她这里都很自在。白婉柔的小心翼翼和不安,显得那般格格不入,立刻刺痛了老人家的心。 卢老夫人伸手将她拉起来,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了,说:“婉柔,自己家里,不用多礼。你看你应晖弟弟,从来都是咋咋呼呼地冲进来,跟个炮仗似的!你也不要拘谨,放松些。” 白婉柔小心地看了眼白宪嫄,点点头:“好,谢谢祖母。” 上一世,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白宪嫄完全没意识到,她这样,是有目的的。 她会在单独跟卢老夫人相处时,表现得自在又开心,在有白宪嫄的场合,便表现得战战兢兢,手足无措,像一只被吓到的小白兔。 卢老夫人不忍见她如此,再加上白宪嫄老惹她生气,她就很少叫白宪嫄过来了…… 白宪嫄沉默片刻,又拿了个大枣,递到白婉柔面前,语气温和地说:“姐姐,吃枣。” 白婉柔受宠若惊地接过去:“谢谢阿嫄。” 白宪嫄微笑:“姐姐,祖母特别好,对每个晚辈都是宽和慈爱的,你不用怕。” 给她这样一说,白婉柔这拘谨的样子,就成了怕祖母了。 白婉柔自然不想让祖母觉得自己不亲近她而是畏惧她,忙说:“我当然知道祖母好啦!从我回来,祖母一直对我特别好,我只恨自己没能早些回家,流落在那吃人的地方……” 她声音低下去,有些难过的样子。 “没事了!”卢老夫人搂着她的肩膀,“过去的都忘了吧!回家就好了!以后什么都好了!” 白婉柔用孺慕的眼神看着他卢老夫人,点点头。 “你吃这枣。”卢老夫人又说,“阿嫄有个庄子,种了一座山的枣树。又脆又甜,尝尝!” 白婉柔咬了一口枣,娇娇软软地问:“妹妹还有庄子啊?” 卢老夫人笑道:“你也会有的!等你定下亲事,祖母亲自给你置办!要多少庄子都有!” 白应晖在旁问:“祖母,婉柔姐今年十八岁了吧?” 卢老夫人点头:“嗯,她比你大两岁。” 白应晖:“族里的女孩子,早的跟阿嫄似的,满周岁就定亲了,晚的也是十二三就定下,基本上十六岁前就都出嫁了。婉柔姐姐十八岁还没定亲,如今还得守孝,真真耽误了呢!” 第37章 谁才是更优秀的那个 “可不是!”卢老夫人说,“我前几日还跟你们娘几个商量,如果等二十了再寻亲,可能很难找到合适的。可以先寻了好的定下,等孝期过了再成亲!” 白应晖点头:“嗯。咱们白家的姑娘,让对方等两年,也不算委屈了他!” 卢老夫人笑眯眯地说:“说到这个,我正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呢!” 白应晖:“谁啊?” 卢老夫人:“邬家二小子!上次我见着,长得是一表人才,性格看着也温柔,听说还是你们书院的才子?” 白应晖的表情顿时尬了一下,飞速地瞟了白宪嫄一眼,说:“您说邬眉啊?他……他的才学的确不错,长相性格都不错,就是……” 卢老夫人:“就是什么?” 白应晖:“就是阿——啊!” 白宪嫄踢了他一下。 她女扮男装混进书院的时候,跟那邬眉有过些交集。 后来那邬眉知道她是个女子,就痴了一般,不管不顾地跟她表白,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还是于仞拔剑丢到他面前,说让他斩指为誓,他拿着那利剑半天,究竟下不了手,这才消停下来。 白宪嫄到现在一提起他,还是想直接把他挖坑埋了的程度。 白应晖被白宪嫄踢了一脚,便改口了:“他这个人吧……就是有些钻牛角尖!认准的事情,死磕!怎么劝都不管用!” “那有什么?这种人才好呢!”卢老夫人笑呵呵地握着白婉柔的手,“这样的人,不容易变心!” 白婉柔问:“祖母说的是何人啊?” “他是你亲表兄!”卢老夫人说,“改天有机会,我让你见见!” 白婉柔温柔顺从地笑道:“多谢祖母为婉柔的事情操心。” 呵!邬家? 同样是白家的嫡女,她还是嫡长女,凭什么白宪嫄可以嫁到穆家,她却要嫁什么邬家? 邬家算个什么玩意儿! 无非就是在他们眼里,白宪嫄从小金尊玉贵,活该得到最好的一切。 而她,为奴为婢长大,只配嫁个邬家吧? 回头,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更优秀的那个! 祖孙几个闲聊的时候,饭菜上桌了,于是大家一起上桌吃饭。 白应晖和白宪嫄都是自己吃自己的,白婉柔却几乎没吃几口,一直在照顾阿翡,帮他夹菜、剔鱼刺,帮他净手、擦嘴,又温柔又贤惠。 而祖母也没多说什么,想来这三个月以来,她经常这样做,祖母和阿翡都已经习惯了。 而她,当然不是真心对阿翡好。 她和邬宓,会在近期白氏女学开学之后,把阿翡从祖母这里接走。 阿翡是阿爹唯一的儿子,是白家的继承人,是铁甲军将士们认定的唯一未来主公。掌控了阿翡,就等于掌控了白家的未来,拥有了很大的发言权。 上一世白宪嫄没跟她争。 一来邬宓把阿翡照顾得很好。 二来,孝期一过,她就要出嫁,她又不可能把阿翡带走,还不如让他早日跟邬宓培养感情。 她以为,邬宓拿他当靠山,想必会好好抚养他长大。 没想到,最后,阿翡成了邬宓的弃子,连命都没了。 这次,她绝不让阿翡落入她们手里。 第38章 以后说话注意点就行了 “对了,姐姐。”白宪嫄开口,“以后,你别跟阿翡说我要出嫁,去很远的地方之类的话了,他还小,会当真。更何况,我还在孝期,这种话传出去也不好。” 白婉柔眼神闪了闪,说:“那会儿,阿翡哭着要找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就那样说了!对不起啊妹妹,是我说错话了。” 白宪嫄微笑:“不用动不动跟我道歉,姐妹之间嘛,不必这么客气。我只是担心阿翡,你不知道,刚刚我去接他,他哭得有多伤心!又伤心,又害怕。” “是我考虑不周。”白婉柔说,“对不起啊!” “没事!我就提一句罢了。你又没带过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想那么多?估计他一哭起来,你就没辙了是不是?”白宪嫄笑着问她。 白婉柔眼皮抽搐了一下,只得接下白宪嫄扔过来的刺雷:“是啊,阿翡很乖,哭起来,我都心疼死了。” 白应晖是个直肠子,奇怪地问:“阿翡哭着要找阿嫄,你就带他去找啊!干嘛哄骗他?大伯大娘没了,那会祖母又病了,你再跟他说,姐姐要嫁去很远的地方,他不害怕才怪!更何况,万一他出去跟别人说,别人怎么说阿嫄呢?孝期就迫不及待地要出嫁啊?” 饭都塞不住你的嘴!白婉柔恨得牙痒痒,脸上却是一脸惶恐之色,急忙又起身跟卢老夫人道歉:“对……对不起祖母!是我说错话了!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就是一时情急,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就那样说了。” 她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说滚就滚下来了:“小时候我问阿娘,别人都有阿爹,我怎么没有呢?阿娘就说,你阿爹出远门了!我就不那么伤心了……” “你这孩子!怎么吃着饭又哭起来了?”卢老夫人拉她坐下,“吃饭!多大点事?没事!” 白婉柔泫然若泣地点头。 “以后说话注意点就行了。”卢老夫人又加了一句。 白婉柔捏了捏拳头,点点头:“知道了祖母。” …… 吃完饭,白应晖就告辞回家去了。 祖母年纪大了,消化不好,每顿吃完都按医嘱出去走走消食。 白宪嫄去了阿翡屋里,看他的功课。 然后发现他的功课不扎实,字还不如之前写得好。 她也没有批评他,学着阿娘的样子,坐在他对面陪着他,看他写夫子布置的作业,然后不时夸夸他。 很快,他就进入了状态,字写得越来越好,背书也很认真。 难怪娘说,阿翡比她小时候乖。 她小时候,是坐不住的,经常把好脾气的阿娘气得打手板。 正舒心着,白婉柔走进来,放了个竹蜻蜓在阿翡桌子上,满脸堆笑地说:“阿翡,昨天答应你的。” 阿翡顿时眼神发亮,心猿意马起来,问白宪嫄:“姐姐,我能不能先玩这个?” 白宪嫄:“不能,要先写完字,背完书才能玩。” 阿翡嘟着小嘴,不情不愿地继续写。 但是很明显,没有刚才稳了。 白婉柔说:“阿翡还这么小,没必要这么严厉吧?让他先玩一会。” 说着,她将那竹蜻蜓拿了起来,说:“走,阿翡,大姐姐带你去玩。” 第39章 用错了法子 阿翡很想玩竹蜻蜓,但也没有立刻跟她去,眼巴巴地瞅着白宪嫄。 白宪嫄看他也没心思写了,点头说:“那就去吧。” 阿翡就高高兴兴出去玩去了。 白婉柔笑得越发温柔,很疼阿翡的样子。 这是在明着跟她抢人了。 不过,她可用错了法子。 她不了解祖母。 祖母培养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出来,个个都不俗,她是会教育子女的。 等祖母散步回来,白宪嫄去了祖母那里。 卢老夫人有些担心,低声问:“你没跟她吵了吧?” 白宪嫄摇头:“您放心,我不是答应过您吗?以后不会的。不过,阿翡好容易安静下来写字,她拿个竹蜻蜓出来,两人玩上了。” 外面传来阿翡兴奋的笑声,卢老夫人皱了皱眉。 “祖母,我想让阿翡住到浅兰园去。”白宪嫄说,“我可以每天带着他去给大娘请安,您看可以吗?” 卢老夫人说:“之前你大娘来说了很多次,想让阿翡跟她住。我以她刚回来,诸事不熟为由,让她先熟悉了再说。去你那里……” “我知道祖母顾虑什么。”白宪嫄说,“阿翡在您这里,自然没人说什么。如果我带了去,别人就会觉得,您不信任大娘,她面子上不好看。” 卢老夫人点头。 “但是您看,时候不早了,姐姐还陪他玩竹蜻蜓,若是去了大娘那边……我相信她会好好照顾阿翡,但是,向来后娘难做,阿翡的身份注定有很多眼睛看着,她怕是会事事顺着他,不敢教他受一点委屈。 夫子说,阿翡这么大的孩子,是养成定性的关键时候。该严厉的时候要严厉,该立规矩的时候得立规矩,不能这般随着他的玩兴来,那些纨绔便是这么来的!” 见祖母有些动心,白宪嫄抛出杀手锏:“更何况,我看婉柔姐姐的做派……难道您想让阿翡长大了也跟她似的,柔柔弱弱,动不动哭鼻子?” 卢老夫人顿时脸色变了。 她孙子是未来白家的掌舵人,得学他爹娘才好,怎么能跟婉柔似的? “刚刚我检查阿翡的功课,字写得不如以前,背书也吞吞吐吐的不扎实。您就让我带他吧,我会像以前阿娘教我们一样教他。” “我自然是放心你的。”卢老夫人说:“但是阿嫄,你早晚要出嫁啊!你带他,能带几时?我这身体也不好,还是得让他多跟你大娘相处。” 白宪嫄说:“守孝期二十七个月,到现在正好还剩两年,两年后他也八岁了,该独立了。” 卢老夫人:“也是。但是我觉得,还是把阿翡交给你大娘是最合适的。你大娘是我看着长大的,是很能干的。婉柔……大约是因为从小受人欺负的缘故,所以养成这绵软的性子。” “可是——”白宪嫄还想说话,卢老夫人举手示意她先别说,吩咐身边的下人:“去把大夫人请过来。” 下人去了。 白宪嫄:“您叫她来做什么?” 卢老夫人说:“说点事。你别急,让阿翡在我这里先住着,咱们先看看再下定论。” 白宪嫄皱眉。 邬宓过来,看到白宪嫄在,笑眯眯地说:“阿嫄,你辛苦了!我看着娘的气色好多了呢!” 第40章 白氏女学 白宪嫄起身行礼,笑着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白宪嫄之前看到她,都是一种仇恨杀人的目光,更别提给她行礼。 这会却礼数周全,也学会在老夫人面前装样子了。 看样子吃了几次亏,她也长进了。 邬宓笑了笑,问卢老夫人:“娘,您叫儿媳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卢老夫人说:“府里在琢玉苑那边办了女学。阿嫄、晞月还有族里其他的女孩子,一共十二人都在琢玉苑学,自从阿嫄爹娘去了以后,这女学也停了。现在,是时候重新开起来了!” 邬宓点头:“好!明日媳妇就办!” 卢老夫人问她:“婉柔怎么样?你都教了她些什么?” 邬宓回答说:“我们在北地,是王府的下人,婉柔肯定不如阿嫄,我不过是教会她认得几个字,还教了她刺绣。” 老夫人说:“我们白家的嫡长女,将来出嫁,再差也是中上等人家的当家主母。仅仅认得几个字,会刺绣,肯定是不够的。得多学,多见识。” 邬宓:“是啊!我听桂婶说,家学里,请了数位在各自领域才能顶尖的夫子,让她们学习诗词歌赋、蜀绣女红、骑马射箭、算术记账,茶艺花艺,画工乐曲等等,阿嫄过目不忘,门门都优秀,是个天才啊!” 卢老夫人看向白宪嫄,满眼骄傲之色:“她就是个皮猴儿!最是贪玩,也就是记性好些。” 邬宓满眼喜欢地看着白宪嫄:“这样周正又聪明的孩子,也就只有娘和夫君这样的贤能之才才能教出来!” 卢老夫人说:“等开学了,你让婉柔也跟着去上课。无论能学多长时间,总比不学强!” 邬宓笑道:“那儿媳就替婉柔谢过娘了!” “干脆这样!”卢老夫人又说,“让婉柔跟着她们考试一回,以便让夫子们也了解了解婉柔,也好因材施教。” 邬宓:“考试?” “是这样!她们这个女学,每年开春秋两季,每季开学,都会先有一场考试,以检验她们在假期是否用功。”卢老夫人说,“这个夏季放假了以后,就一直没开学,所以这一开学,肯定又要有一场考试。” 邬宓沉默片刻,笑道:“好的!多谢母亲费心了。” “行,你们都先回去吧。我也累了。”卢老夫人打了个呵欠,“阿嫄去看着你弟弟写课业,等他写完了再回去。” 白宪嫄微笑:“好的祖母。” …… 前世也有这样一场考试。 那天很多人都来了,包括府里的各级下人,他们或明或暗,或出于对白婉柔的好奇,或出于看热闹的心理,都在偷看、观察; 每次开学,夫子们都会要求学生们的父母到场,所以那天,其他十一位族中姐妹的父母都来了,他们是白氏族人中的中流砥柱,其中一个,任了渝州知府。 祖母、二婶三婶也都在。 还有青苗小学的院长,以及穆清风他们,也被邬宓请了来。 那天,在接待上,邬宓安排得很妥帖,比阿娘那时候更用心,赢得了众人的认可称赞。 第41章 机会 白婉柔在考试中大放异彩,赢得了姐妹们的尊重,穆清风、白应晖他们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 那之后第二天,祖母就让阿翡去了邬宓的院子。 后来,邬宓借口为了阿翡,搬进了爹娘的熙和园。 从那以后,她一步步成为白府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人。 可以说,她们母女两人,因着这一场考试,奠定了在白家的地位。 而白宪嫄在那天,却狼狈不堪。 因那时于仞死了,她心里很憋闷,跑去找白晞月扭打了一场,她伤了右手的筋,以至于什么都做不好。 在射箭等需要用力的项目,更是只能放弃。 她当时看到了穆清风眼里的失望,心里极为难过。 …… 邬宓居住的玉竹园。 她将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连夜找了去,让她们说一说,楼夫人之前在开学典礼上是怎么做的。 她又让他们写下了十二个姑娘的名字,并她们父母在氏族中的地位。 然后,她令桂婶负责,打听她们的爱好、特长…… 人都散了以后,白婉柔满眼阴鸷:“那老太婆什么意思?我都十八了,让我跟那群毛孩子一起上学?” 邬宓:“她是你亲祖母,不得无礼。” 白婉柔冷笑:“亲祖母?白宪嫄才是她的亲孙女呢!我算什么?!白宪嫄都那样对我了,撒几句娇,她就原谅了她!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邬宓的眼神异常冷静:“她心疼白宪嫄没了父母,又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人之常情。” 白婉柔:“那她让我去上学,是觉得我没上过学吗?怕我丢白家的人?” 邬宓:“我们不是说在北地做仆人吗?她会那样觉得也正常。” 白婉柔还是冷笑:“狗眼看人低!” “婉柔!”邬宓疾言厉色起来,“谨言慎行!小心隔墙有耳!” 白婉柔深呼吸:“知道了。” 邬宓拍拍她的肩膀:“你的年龄,让你入学,的确是有些侮辱人,但又何尝不是个机会? 我们已经来了四个月了,虽然名份上,我是主母,你是嫡长女,但是,楼楚雁人虽不在了,她的影响力却无处不在。从白宪嫄,到这府上的大多数下人,都未曾真正接纳我们。 外院的那位残废管家,从未到玉竹楼来拜见过我。更别提白氏的核心族人,以及军中的将领了。我们此行的任务,还任重道远。” 白婉柔皱眉:“那这开学典礼,算个什么机会?” “婉柔,你从小就是最优秀的那个,你只要能在这次考试中大放异彩,赢得众人的认可,为娘就能抓住机会,让你祖母把白翡给我。只有我成了白翡的母亲,我在白家,才拥有真正的话语权。到时候,我让你二叔代阿翡做决策,铁甲军便不得不听他的。我们便成功了,你懂吗?” 白婉柔脸色慎重起来,点点头。 邬宓:“你也不必有压力。白氏跟穆氏不同。穆氏已经屹立五百年而不倒,家学渊博,自有一套成熟的教育子女的方法,白氏却才刚刚兴起,那族学里的女孩子,断不可能比穆氏的更优秀。” 第42章 希望白宪嫄永远不明白这个道理 白婉柔:“别人我不担心,但是白宪嫄……” 邬宓:“我明日让晞月找来白宪嫄以往的书法、画作和刺绣,你好好研究研究。扬你所长,避其锋芒即可。最好,你还能找机会,跟以前一样,引她失态、发怒,甚至出丑,成为你的衬托,那就再好不过了。” 白婉柔冷笑点头:“我会的,白宪嫄那个骄傲又愚蠢的火药桶,我很擅长点燃她。” 邬宓眼里精光闪动:“人心,是个微妙的东西。得到和失去,有时候并不在于多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希望白宪嫄永远不明白这个道理。” …… 白宪嫄当天晚上,又找来了于仞。 她依旧在后院的月亮树下等他。 月亮树缀着点点莹光,似吸纳月华的神树。 少女站在树下,被光笼罩着,像坠入人间的神女。 于仞站在门口定定看了一阵,然后进去,远远站定,依然是等着她先开口。 白宪嫄:“过来说。” 于仞一动不动,脸色冷漠:“您有什么事,吩咐就是。 白宪嫄:“我的吩咐就是,过来。” 于仞看了她一眼,往她这边走了几步,在距离她大约三尺以外的地方站定。 白宪嫄:“……于仞,我的毒已经解了,你不必跟避洪水猛兽一般避着我。” 于仞:“我没有!” 白宪嫄:“那你干嘛离这么远?我是有机密的事情想问你,你这是想让我吼得玉竹园都能听到?” 于仞走到她面前,低头俯视着她:“这样可以了?” “你!”白宪嫄后退了一步,莹澄的大眼睛瞪着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她竟有几分赧色。 于仞眼神幽深地看着她,语气莫名柔和了许多:“说吧。” 白宪嫄:“你十三岁以前都生活在北地,能给我讲讲北地的情况吗?” 于仞眼神一沉:“不能。” 北地的质子生活,只有日复一日的羞辱、绝望、痛苦,不堪回首,他不可能讲给她听。 白宪嫄:“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讲。” 于仞黑着脸,半天不说话。 白宪嫄:“于仞!你还当我是你的主子吗?” “你想知道什么?”于仞问。 白宪嫄:“例如,他们吃什么?穿什么?说什么语言?” 于仞紧捏的拳头松了松,说:“那要看什么阶层。” 白宪嫄:“都有些什么阶层?” 于仞:“皇族,贵族,平民,贱民。” 白宪嫄往他那里凑了凑,低声问:“像邬宓母女那样,给王府的庶子当奶娘、丫鬟,是哪个阶层?” 她身上有股独特的幽香,直冲入他的肺腑。 于仞喉结动了动,垂眸看着她认真的脸庞,说:“在北地,鲜卑族都是贵族,东胡、匈奴等族是平民,汉族基本都是贱民。只有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官员地位才稍高些。” 白宪嫄:“鲜卑族说什么语言?” 于仞:“鲜卑语。” 白宪嫄:“他们会说汉语吗?” 于仞:“几乎没有会的。自从三十年前拓跋氏夺了北朝的政权,他们极力推广自己的文化、语言,认为鲜卑族的一切都是高贵的,汉族的一切都是低贱的,又怎会去学汉语?” 白宪嫄:“那他们如何跟邬宓母女这样的奴仆沟通?” 第43章 琢玉苑 于仞:“能进王府的汉奴,多少都会些鲜卑语。” 白宪嫄:“你会说吗?” 于仞:“会。” 白宪嫄眼前一亮:“说来我听听。” 于仞说了一句。 “那是什么意思?” 于仞说:“白宪嫄。” 十几年了,白宪嫄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 怎么说呢?就……有种很奇怪很新鲜的感觉,仿佛心脏随着他的声音颤了几下。 “刚刚那句话,是我的名字?”白宪嫄问。 于仞:“嗯。” 白宪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我的名字了!” 于仞没说话。 “不许再喊我的名字。” 于仞看着她,还是不说话。 “你说说别的。嗯……北方的食物吧。” …… 南北两朝原本是一国,百年前,因着桓氏皇族内乱,皇子间争夺皇位,最后谁也打不过谁,分裂成南北两朝,缔结了停战协议,和平共存。 然而北朝的皇帝不争气,被北方一个草原游牧民族:鲜卑族给夺了政权,南北再起战火,持续多年,民不聊生。 邬宓母女就是在那场战乱中走失的。 后来,大概北朝也打累了,于是双方再次立下了停战协议。 协议约定,互相送皇长子到对方的国家,若对方失信再发动战争,便要杀死其皇长子。 南朝的皇长子桓川,成为了北朝的质子。 北朝的皇长子,则成了南朝的质子。 这些白宪嫄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关于北地详细的情况,她就不清楚了。 于是,白宪嫄从于仞这里了解了很多关于北朝的事情。 她也是现在方知,鲜卑族对汉人残暴,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奴隶市场上,汉人奴隶的价值,不如一头驴,跟鸡鸭同价。 邬宓母女身为奴仆,养得一身细皮嫩肉、高贵气质,也是奇迹。 …… 延迟几秒钟的反应时间,事情便有了截然不同的走向。 但是对方的大目标不变,有些事情,便依然会发生。 例如那场决定了邬宓母女胜败的考试。 一切与前世相差无几。 邬宓挑的日子,正好是书院的休沐日,所以,白宪嫄带了阿翡一起去。 姐弟两人一过去,一起读书上学多年的姐妹们就围过来,跟往常一样,或逗着阿翡,或问候白宪嫄,又或轻言安慰着她。 白宪嫄心里涌出一阵阵暖流。 上一世,她被关起来后,一度想死。 后来,白应晖给她递进来厚厚的一封信。 是这些姐妹们写给她的。 由她们中年龄最大的白晨曦发起,每人写了一些鼓励之言。 那些话,虽然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触及敏感之处,但是她看得出来,这些姐妹们想向她表达的是,她们相信她,支持她,让她反击,她们愿意帮她。 而且她们写这信,她们的父母一定是知情的。 否则,仅凭她们这些女孩子,不可能把信递到她手上来。 大约真是旁观者清,一切的一切,时间长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那是夺权之战。 她们的信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她让白应晖帮忙,给江左送了信去,那边来人,救了她,一路杀出了重围…… 第44章 商量好了 白婉柔和白晞月还没到,白宪嫄遥遥看向邬宓那边。 她在能容纳上百人的敞亭里设了坐,招待过来的族人,还有尚未到齐的夫子们。 她坐在往日阿娘坐的主位上,招待着众人,跟她们说着话,雍容美丽,亲切自然,贵气而不失威严。 那种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尊贵感,让白宪嫄感到迷惑。 这些年,邬宓究竟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以什么身份活着? “白婉柔和白晞月来了。”有人提醒白宪嫄。 白宪嫄转头一看,果然,她们两个一起来了。 白婉柔穿了身没有一点花色的素白,头上只插了一根木钗,素得彻底,在晨曦中却白得耀眼,颇有点姿色的白晞月走在她身边,被映衬得黯然无光。 “晞月不是向来跟你形影不离吗?”白晨曦在她旁边轻声问,“怎么跟她在一块?” 白宪嫄微笑说:“大约,是我姐姐有些害羞,找她带一带吧。” “要找也应该找你带啊!怎么找了隔房的堂姊妹?她这是什么意思?”白晨曦明显不太喜欢白婉柔。 “我跟她,不是有些误会吗?”白宪嫄说,“误会解开就没事了。” 说着,两人已经走近了。 白婉柔耀眼,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但白宪嫄只静静地看着白晞月。这个跟她好了十五年的姐姐。 她是二叔的嫡长女,生日只比白宪嫄大一天。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每次生辰都凑一起过,经常同吃同住,白宪嫄一直把她当成亲姐姐一般。 因此,白晞月跟她说,穆清风约她在北巷单独见面,她没有任何怀疑就去了,在那里中了招。 上一世刚开始她不明白,为何好好的姐妹突然变成了咬人的毒蛇? 但是到后来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为了穆清风。 她一直暗恋穆清风。 白婉柔使劲浑身解数勾引穆清风,成功让他退婚以后,最后却嫌弃穆清风失去了继承人之位,把他送上了白晞月的床。 最后嫁给穆清风的,是白晞月。 …… 白晞月还是不如白婉柔会装的。 她并不敢看白宪嫄的眼睛,过来以后,只跟其他人打招呼,然后介绍说:“这是婉柔姐姐。” 白婉柔温柔地跟大家打招呼:“各位姐妹好,在父亲的葬礼上,我见过各位姐妹,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正式认识!正好祖母让我也跟大家一起学习,以后,还望大家多多指教。” 白婉柔是很适合素色的,像一朵柔嫩的白色花朵,举手投足都是娇怯又风情的女人味,含情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显得无害又纯真。 说来也怪,白婉柔这种女孩子,男子都喜欢,女孩子却大多不喜欢。 而且她们都知道白婉柔跟白宪嫄发生过龃龉,一时都不说话,而是拿眼看白宪嫄怎么说。 但白婉柔却并不慌。 她早已了解了,白宪嫄的身份在那里,课业也是最好的,她还有些豪爽之气,所以这些女孩子平时都以白宪嫄马首是瞻。 会排挤她,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已经跟白晞月商量好了,让白晞月当着所有族人、夫子的面,去跟祖母告状,说白宪嫄联合其他人排挤她。 然后她再去阻止白晞月,帮白宪嫄说好话。 这样,白宪嫄在族人中的形象就会再次受到打击。 第45章 柔荑 到时候二婶再出言点拨,说白宪嫄今天不痛快了,会排挤自己的亲姐姐,明天谁惹她了,她就会排挤那个人。 这样,白宪嫄在族人中的威信,会持续降低。 而她白婉柔温柔大方包容刁蛮妹妹的嫡姐形象,会一点点建立…… …… 没人理她,白婉柔便面露难过之色。 白晞月皱着眉头,就要开口声讨白宪嫄。 经过数次磨合,她们两人已经配合得非常得心应手了。 岂料这时,白宪嫄却亲亲热热地挽住了白婉柔的胳膊,说:“姐姐,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晨曦姐姐,原本是我们中最大的,今年十六,不过以后就变老二了!你是我们的大姐了!这位是簌簌……” 白婉柔被她挽着胳膊,强行介绍了一番,一时不知该如何表情,只能陪着笑脸,耐着性子说着客套话。 白晞月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等白宪嫄介绍完了,她就开始找事:“妹妹,之前你对婉柔姐姐百般刁难,今儿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白宪嫄说:“不瞒大家说,之前,我对大娘和姐姐有些误会。我总觉得,她们一回来,我爹娘就……我觉得她们来历不明,居心叵测!” 她这话引起大家的共鸣。 可不是嘛! 换谁谁都怀疑。 “不过,后来我祖母说,她跟我大娘的母亲是好友,她是看着我大娘长大的,知根知底,大娘绝不是个坏人。当初她尚未出嫁时,是渝州城里出了名的才女呢!” “是吗?”白宪嫄此话一出,众人对白婉柔的敌意顿时减轻了很多。 白宪嫄点头:“后来,清风哥哥也劝我,说我姐姐在北地的时候给人做奴仆,被人欺负,吃了很多苦,手腕上还有很多旧伤!而我,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怎么能对好不容易逃回家乡的姐姐如此不好?” 白晨曦听出了不对:“清风哥哥跟你说她手腕上有旧伤?他怎么知道的?” 白宪嫄微微一愣,看向白婉柔:“是啊!姐姐,他怎么知道的?你跟他说的?” 白婉柔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我估计,可能是我娘说起过吧……” “我看看。”白宪嫄拉着白婉柔的手,然后先感叹了一句:“天呐!你们看我姐姐的手,多漂亮啊!” “是啊!皮肤好好啊!那些文人骚客把女子的手称为‘柔荑’,如今一见,便知这就是了!”众姐妹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婉柔姐姐和邬伯娘都特别美!我尤其羡慕她们的皮肤!你们看婉柔姐姐这脸,这手,皮肤多白嫩!” “我听说北地干燥风厉,那边的人普遍皮肤粗糙发黑,这是瞎说的吧!” “可不是!”白宪嫄说,“你看,我的手还有茧子呢!她的手上干干净净,什么茧子都没有,特别好摸,你们摸摸看。” 大家都来摸白婉柔的手,都说好软好香。 白婉柔差点把指甲掐断了,但她本就立了个温柔贤惠的人设,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任由她们摸,只是嘴角微有些抽搐。 第46章 清风哥哥,过来! “姐姐,我能看看你的伤吗?”白宪嫄又问。 “没什么好看的。”白婉柔把手缩回去,做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来。 白宪嫄也没强行非要看。 就在白婉柔松了口气的时候,白宪嫄突然挥挥手,叫道:“清风哥哥!过来!” 穆清风陪着青苗小学的院长过来,一进门就看到白宪嫄挥手喊他。 她好像不生气了,又恢复了以前生机勃勃的样子。 而且她还挽着白婉柔的手臂。 穆清风心里一松。 因着青苗书院本就是白府组建的,院长也是白府雇来的,他还来女学这边代过课,他本就对白府和白家人很熟悉了。于是,穆清风就跟院长告了罪,吩咐阿翡带着院长过去祖母那里小坐,自己来到了白宪嫄身边。 “你们的作业都备好了吗?”穆清风微笑问女孩子们,“别不是这两日现赶出来的吧?” 但凡是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穆清风的。 她们都笑答,说他说中了,就是突然听到要开学,赶出来的。 “阿嫄也是?”穆清风问白宪嫄。 白宪嫄说:“是啊!耿夫子布置的,是一副荷叶刺绣,这两日我现赶出来的,眼睛都快瞎了。” 穆清风看着她笑,一如往日般宠溺。 “糟糕。”白婉柔这时出声,“我不知道这个啊!我没有准备。” 穆清风看向她,语气更柔和了几分,就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兔子:“应该没关系,你可以拿一幅之前的绣品。祖母特别打招呼了,你的考试跟她们不同,关键是让夫子们知道你的情况。” 白婉柔松了口气,笑意晏晏地冲他行礼:“多谢穆公子指点。” 这时,白晞月在旁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冒头问:“清风哥哥,听说今日孔夫子请了你和院长他们来考核诗画,能不能先透露一下题目啊?” 穆清风:“当然不能。” “清风哥哥!”白晞月撒娇。 穆清风:“时辰不早了,我先过去了!” 他转身要走。 “等等!”白晨曦叫住了他,“刚刚阿嫄说,你劝她对婉柔姐姐好些,她就听了呢!” 穆清风看了白宪嫄一眼,笑问:“这么听话了?” 白晨曦:“可是你怎么知道婉柔姐姐的手腕上有伤这种事啊?谁跟你说的?” 穆清风说:“是上次我找婉柔姐道歉,她捡手绢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的,所以问了一句。”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刚刚,白婉柔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大家都知道,穆清风是个人人称赞的端方君子,他断不可能说谎。 而且,他都大大方方承认了,白婉柔却不敢认,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心里有鬼。 穆清风也感觉到了什么,看了白宪嫄一眼,告辞走了。 “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我们也过去吧!”白宪嫄说,“先去给祖母请个安。” 于是,大家都跟着她一起过去。 白晨曦年纪大些,心眼也就多些,路上扯着白宪嫄跟她偷偷说:“我怎么觉得,白婉柔有些心术不正?你小心点她。” 第47章 童言无忌 白宪嫄捏了捏她的手:“先不说这些,要不然她们回头又得说我气到了祖母。” 白晨曦瞥了白婉柔一眼,没再说什么。 到了敞亭那边,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叫道:“祖母!” “堂祖母!” “老祖宗好!” “孔夫子好!” “各位夫子好!” “这群小麻雀过来了。”祖母笑呵呵地说,“今日都等着挨手板吧!我可听你们娘老子说了,假期里,夫子们布置的作业,你们都是这几天赶出来的!” 大家都贼眉贼眼地偷笑。 白晨曦的父亲也是白家人,现任渝州知府,她的母亲也是出身大族,姓陈。 陈夫人说:“你们多跟阿嫄学学,她定是早就做好了的。” “哪呀!”白簌簌说,“刚刚她也说了,这两天为了赶刺绣,眼睛都快瞎了呢!” 大家都笑起来。 陈夫人伸手,让白宪嫄过去,说:“那也是情况特殊。你们要跟阿嫄学的,何止是刺绣?她为了给老祖宗请大夫,顶着日头跪在那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整整半个时辰,这份孝心,满渝州都震惊了呢!” 卢老夫人一脸欣慰,说:“那倒是。那个刘神医,以前楚雁就说过,有医术,无医德,偏偏就他那手祖传的医术,对我的症。阿嫄为了请他,没少吃苦头!这段时间,苦了我的阿嫄了!” 大家看白宪嫄的眼神都是敬佩的。 邬宓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厉色,但她很快隐藏了情绪,感叹道:“阿嫄真是个孝顺孩子,而且特别优秀,我看着这孩子就特别喜欢。还有阿翡,也是特别可爱知礼,阿翡,来,过来母亲这里坐。” 岂料,白翡竟说:“阿爹让我们喊您大娘,我娘才是母亲。” 这话,是白宪嫄事先教他的。 这几个月来,邬宓有意无意地,都以她们的母亲自居。 二婶更是一口一个“你嫡母”、“你母亲”,半点不带客气。 有些东西,你不去提,便慢慢成了默认,成了习惯。 必须得提。 但白宪嫄这些日子“不敬嫡母”的传言越来越严重,她不能自己提。 于是借了阿翡的口。 童言无忌嘛! 她还得装个样子,忙捂住阿翡的嘴,说:“对不住大娘,您别介意。” 邬宓温柔地笑道:“没关系,小孩子嘛!” 这时,孔夫子说:“名份之事可不能乱。当时,主公还就这个问题来问过我,是我跟他说,楼夫人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妻,该称嫡母,邬夫人可称大娘。” 白宪嫄她们一共有六位夫子,分别教授她们诗词、女红、画工、乐曲、骑射,以及算术。 六位夫子中,又以孔夫子为首。 据说她是孔子后人,虽是女子,却学富五车,广受敬仰,因着夫君早逝,儿子依附了白家,她也就被楼楚雁请来,做了她们的夫子。 此话一出,邬宓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但她强撑住了,说:“母亲也好,大娘也好,我并不在意。我只怜惜两个孩子没了父母,想好好照顾他们。” 第48章 开学第一考 顿了顿,她眼眶一红,说:“我们母女回来,夫君和楼家妹妹却惨遭不幸,我这心里,总觉得这罪孽,万死难赎!早知道,就任由这贱躯死在北地就好了!再不然就跟他们一起去了也好!” “你说的什么话!跟你有什么关系?”祖母安慰她说,“没有人怪你!快不许这样说了!” 邬宓拿手绢擦了擦眼泪,说:“但是我又想,如今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若再丢下他们,该如何是好?好歹,尽我余生之力,照顾母亲和年幼的阿翡,风风光光送阿嫄出嫁,也不枉我来这世上一趟!” 孔夫子说:“邬夫人,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表达对逝者的尊重,称呼上不能乱。否则,您想过没有,您是母亲,楼夫人是什么呢?真成了妾室不成?” 邬宓心里对这位孔夫子恨得牙痒痒,表面上点点头说:“孔夫子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卢老夫人也没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楼楚雁这些年亲自料理她的身体,又为白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还生了唯一的嫡子阿翡,在她心里,从未想过要降她为妾室。 更何况,死者为大。 是该说明白为好。 众人之前还觉得邬宓是个贤惠的,到这里,心里多少有了些想法。 此人明明处处周到,非常细心,真的是疏忽了吗? “人都到齐了,大家进学堂吧。”孔夫子站起来,跟众人说。 于是,大家都进了学堂。 邬宓准备得很仔细,学堂里已经事先放好了足够多的座位,让众人都入座。 几位夫子站在前面,孔夫子则上了讲台,对众人说:“今儿有新入学的学生,往日里老生常谈之言,我就再啰嗦一遍。 咱们白家的女学,是学了穆家。” 此话一出,大家都看向坐在最后的穆清风。 穆清风微笑致意。 “穆家出过十三位皇后,五品以上的官员一百六十多位,有位有份的后妃八十多位,其他世家大族,更以娶到穆氏女为荣。”孔夫子说,“穆氏屹立五百年,这其中,男人们固然贡献良多,却也与他们重视女子教育密不可分。所以,主公主母,将白氏的女学,也提到了一个战略的高度。” 孔夫子说:“你们生而有幸,生在白家,我都羡慕你们!希望你们能够不辜负主公主母的期望,都能为家族争光。以后,白氏女可以跟穆氏女一样,成为女子的典范,成为各世家争相求娶的贵女。” 女孩子们纷纷应“是。” 孔夫子说:“接下来,还是老规矩。开学第一考,根据你们的成绩定下首弟子,作为你们的榜样和楷模。 这次考试,分为四部分,第一,是一张试卷;第二,是女红;第三,诗画综合;第四,骑射。每科总分一百,以四科总分定胜负。这就开始吧!” 第一场考试,那张试卷,考的是假期指定阅读的书目,以及部分算术。 白宪嫄从容作答,得分:九十三。 白婉柔的算术不太好,错了一道,八十五。 这分数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第49章 穆清风的心疼 第二场考试是女红。但并非现场考,而是假期作业的评比。 白婉柔果然拿来了她以往的蜀绣绣品,顿时惊讶了所有的夫子。 她这个,堪比那些专门绣贡品的老师傅了,得到了九十八的高分。 白宪嫄的刺绣中等偏上,得了八十八分。 至此,白婉柔一百八十三分暂居第一。 白宪嫄一百八十一分暂居第二。 夫人们纷纷夸赞邬宓教女有方,祖母也满意地点头。 邬宓一扫刚刚的窘态,脸上有光。 第三道考题,是诗画。 这诗画的评价,没有固定的标准,为了公平起见,孔夫子请了青苗书院的院长、穆清风以及和教授诗画的文夫子一起评分,取平均分。 穆清风公布题目,让她们随意选取一人,画其画像,并赋诗一首。 诗画都是现场现画现作,最是考验她们的真实水平。 白宪嫄画了阿娘,并附了一首长诗。 因为她知道阿娘还在世,所以诗句并无悼亡之意,只是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 七月芙蓉庄,杜鹃开满山,草场奔马忙,汗湿两层绢,阿母唤儿归,叮嘱换衣裳。 八月雁山下,杜鹃枝头谢,桌上冰豆汤,只身望苍茫,儿盼阿母归,叮嘱莫贪凉。 诗画交上去,岳夫子看了,有些诧异,说:“你的画工竟比上一季进步了很多,很有神韵,字也沉稳多了。” 白宪嫄微笑:“多谢夫子。” 过去几年,她很多时候回想起父母,心里都很后悔。 后悔少年时太调皮,不好好用心学,惹阿娘生气。 苦闷之时,她便将时间寄予在这些上。往日里学不进去的,倒也学进去了。往日里只得形的,也得了些神。可惜,那时,再也换不回阿娘的夸奖…… 穆清风看了那诗句,眼里有心疼之色。 这次,总算没在他眼里看到失望。 但是,白宪嫄心里,却比看到他的失望更苦涩。 因为,两厢对比,她蓦然发现,原来他们之间,不过尔尔。 那时她手伤了,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居然因她手伤发挥失常而失望? 或者,他并不在乎她手有没有受伤,他关心的是,穆清风的未婚妻能不能拿第一。 …… 最后,白宪嫄的诗画,得了九十五分。 再看白婉柔的,她画的,是孔夫子。 诗句中,尽显对孔夫子的敬重之情。 画工不错,诗句也比白宪嫄的更华丽,但是,她却并未得到高分,只得了八十五。 白宪嫄的总分一下子超出她八分。 白婉柔不服。 她承认,白宪嫄的画工和字比自己的要稍强一点,但不至于有十分的差距。 于是,她一脸谦虚地过去问:“三位夫子,学生想知道,我的画,有哪些不足,可否指点一二?” 文夫子沉默片刻,拿出她的和白宪嫄的放在一起,说:“拿你的画与你妹妹的相比,她的画工,已经到了入神的地步。而你的,尚在‘形’上。她的字也比你的更沉稳。” 虽然很不愿意,白婉柔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点头,又压着满腹的不满问青苗小学院长李慰:“李院长,请指教。” 第50章 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三个人当中,穆清风给她的分数最高,有九十二分。 而李慰给她的分数最低,才七十八分。 李慰说:“诗画之作,情为根本。你妹妹的思母之情,让我很感动。而你,毕竟从未在孔夫子门下承教,这篇诗句,固然用词华丽,但是感情并不真挚,甚至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有逢迎取巧之嫌。” 白婉柔脸色一变:“学生没有!我刚刚见孔夫子风采,觉得她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老师,我是真心仰慕的!” 李慰呵呵笑着说:“那就好!恭喜孔夫子又收了个好学生。” 旁边的孔夫子淡淡笑了笑,没接茬。 看出白婉柔眼里的难过,穆清风出言安慰:“你的画也是极好的。有毛工之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白婉柔看向穆清风,眼神充满着强忍难过努力坚强的神色,点了点头:“谢谢穆公子。” 白宪嫄在那一刻,又在穆清风眼里看到了心疼之色。 想必是心疼她被李夫子误会,得到了一个不公平的分数。 白宪嫄转身走了出去。 …… 去箭场的路上,白婉柔找到机会单独跟邬宓说话,满腹愤怒:“娘,那个李慰,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邬宓却反问:“你为什么要画孔徵?” 白婉柔:“那不是以后要在她门下吗?用这种方式奉承一下她,以后我在这琢玉苑也顺利些。” 邬宓:“所以李慰哪里说错了吗?” 白婉柔愣在那里:“…….我……” 邬宓:“他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能看不穿你这点小心思?你若是画你的父亲,或许也能得高分。这是你自己的失误,怨不得旁人。” 白婉柔一脸郁闷。 “不过没关系。”邬宓说,“真正拉分数的,是射箭。一箭射偏了,差距便可能不止八分。你的箭术,我放心。” 白婉柔:“可是白晞月说,白宪嫄的箭术也很厉害!十发里面,五六发都能中红心!” 邬宓:“不用担心。你只需要正常发挥即可。就算得不了第一也没关系,关键是要证明你也很优秀,让族人对你刮目相看,让我可以趁机跟你祖母开口要白翡的抚养权即可。” 白婉柔没再说话,但眼里却深藏不服输之色。 她必须要赢白宪嫄。 必须要赢。 她看了旁边的心腹丫鬟绿蕉一眼,示意她到一旁单独说话。 …… 与此同时,白晞月跑到穆清风身边,问他那张试卷上最后的算术题如何解。 穆清风说,那题得画图,回头再跟她讲。 白晞月甜甜地应了。 白宪嫄看了他们一眼,快步走开了。 岂料,穆清风却跟了上来,跟她说:“你刚刚那诗,我看了觉得心里特别难受。” 白宪嫄垂眸不语。 她不难受。 因为她知道她娘还活着。 然而,穆清风却以为她在难过,说:“阿嫄,没有了阿娘,你还有我。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那一瞬间,白宪嫄心里还是动了动。 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会不会,穆清风不会爱上白婉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