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仰望
下界。
终年不见日月星辰。
一方名为北岐的碎裂天地，此刻大雨磅礴，雷声轰鸣，天色混沌。
北岐处于第四界的极北之地，边沿紧挨界壁，有“诡雾”偶尔显现。
离界壁和“诡雾”最近之地，坐落着连绵的岑寂山脉，从高空往下俯瞰，山脉如一条躯身蜿蜒的蛰伏巨蛇，似在拼命向外爬行，试图脱离界壁和“诡雾”所在。
朝向外部的“蛇口”方位，有险峻峡谷，谷内风啸声凄厉如鬼哭。
可在十里之外的荒原，却有三间石屋坐落，显得颇为突兀。
在今日如此恶劣的天气中，石屋周边的篱笆栅栏摇晃的“哗啦”作响，仿佛下一刻便会轰然倒塌。
石屋上空，有巨大的青色神鸟，只是将宽阔羽翼铺展开来，未曾扇动便已悬停于空。
神鸟展开却未动的一对羽翼，在空中竟有数亩地大小，片片羽翼形若神玉精铁，泛出青耀宝光，照的下方庭院犹如白昼。
另有道道神光凝为实质，青色幕帐般垂落，将石屋和周边区域遮盖，令庭院温暖如春。
院中，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捏着华贵裙裳的边角，拘谨不安地频频望向远方，似在焦急等候着什么。
同一时间，孙斌以看待稀世瑰宝的炽热目光，望着刚换了新衣的女孩，越看越是满意。
小丫头洗净脸颊，换下粗布麻衣，容貌出乎意料的精致俏美，让孙斌只觉眼前一亮。
他万没有料到，这趟的下界之行，眼前的小丫头反倒是他的最大收获。
“孙老，我们还有要务在身，不能耽搁太久。”
也是在院中，一位裹黄袍的矮胖中年男子，久等不见来人，不由硬着头皮出言提醒。
少女睫毛急切动了动，哀求般地脆声道：“我哥就快要回来了！”
“好，那就再等等。”孙斌含笑点头。
侧过身，他神色漠然地看了一眼身后两人，满腹牢骚的两人顿时噤声，再不敢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孙斌神色微动，望向前方泥泞小道，只见滂沱大雨中一道身披蓑衣的模糊人影缓缓显现。
灰蒙天色下，来人身形昂藏，背长弓竹篓，腰挂长刀，在暴雨中阔步而来。
孙斌眯眼细看后，不禁愕然：“丫头，你哥比你真仅仅大了两岁，只有十五？”
“是啊。”
视力受暴雨影响，不能如孙斌一般看到远方景物的庞琳，小声回应了一句。
孙斌轻轻低笑，目露异色，颔首道：“嗯，兴许还真能有新的惊喜。”
经他亲自检测，庞琳丹田灵海内有雷涡天成，稍加点拨就能在此特殊天气，大肆聚拢天地灵气，于自身雷涡凝集成雷霆闪电。
如庞琳般的修行天才，在上界都极其罕见，孙斌也没料到能在灵气稀薄的下界天地偶遇，自然是甚为欢喜。
想到庞琳已经如此，远看她哥哥也是气象非凡，孙斌心中顿生期待。
……
“轰隆！”
灰蒙天穹深处突起惊雷，宛如神灵震怒，令岑寂山脉深处的群兽颤栗不安。
常年在岑寂山脉狩猎，比同龄少年高大精壮许多的庞坚，皱眉望向被狂风暴雨肆虐的远方山峦。
浑浊昏暗的天幕下，少年如雕塑般的脸庞上，五官立体分明，眼眸清澈明亮。
“奇怪。”庞坚暗自疑惑。
在他的记忆中，岑寂山脉包括周边地界，好几年没有出现过如此恶劣天气了。
这趟他之所以提前出山，前往临山镇早早将猎物换取粮油米面，也是因为眼前古怪的天气，令暴雨触发了山洪，使得他在岑寂山脉中连行进都困难。
想到若是长久不能在山中打猎，无法换取足够的银两，便会耽误他为妹妹铺展的求学之路，庞坚心情都变得烦躁起来。
暴雨中，庞坚边想边大步而行，离家越来越近。
片刻后，少年蓦地止步，双眸大睁，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家上空。
一只体型巨大，神异非常的青色大鸟，此刻竟高悬在自家上空，如神话中的飞天神禽。
大鸟宽阔无比的羽翼，泛出绚烂霞光，翼骨如金铁美玉般明耀，气势惊人至极。
一缕缕青耀光辉，从大鸟神羽边沿幕帐一般缓缓垂落，将那屋舍连带庭院都给一并笼罩，令其不受暴雨侵袭。
从儿时起，就在父亲的带领下，闯荡岑寂山脉各地的少年，也从未见过这般神异之物。
这一幕神鸟悬空，霞光眩目，威严而神圣的场景深深震撼了他。
呆望了半响，少年才逐渐缓过神来，猛然想起了留守家中的妹妹。
“庞琳！”
心神微颤后，少年形如猎豹，在暴雨中疾步狂飙，以其最快速度冲向自家屋舍，生恐妹妹遭遇什么意外。
雷声轰鸣，暴雨依旧在摧残着人间大地，一路飞奔的少年心急如焚，脸庞沾满了雨水，视线渐渐模糊。
本就凹凸不平的荒原大地，经过暴雨的冲击，水洼成了天然陷阱，屡次令其失控跌倒。
少年不顾狼狈，不管满身的泥泞，爬出来便又奋力狂奔。
终于，在快要抵达悬空神鸟时，少年猛地放声高喝：“庞琳！”
一声高喝后，未能得到回应的少年，竟毫不迟疑地抽弓搭箭，瞄准神鸟额头便射。
“当当当！”
神鸟一动未动，箭矢射中其额头，只是绽出了少许电光火花，却不见一丝伤口。
孙斌，还有他背后名为殷山殷海的侍卫，看着少年弯弓射箭的姿态，不禁哑然失笑。
半空处的神禽青鹫，被少年箭矢射的烦了，冰冷眼眸微眯，天穹深处的雷霆忽被牵动。
“轰！轰轰！”
道道暴烈雷霆从天而落，轰在少年屋舍周遭泥地，砸出一个个巨大深坑，坑内一片焦黑，竟有雷火闪耀着四处溅射。
与此同时，突有浩荡神威猛然笼罩。
庞坚心神惊悸，只觉周边遍布着足以令其粉身碎骨的闪电雷霆，只要他再敢贸然挪动一毫，便将立即身死魂灭。
“哥！”
青耀光幕下，庞琳早已做出回应，焦急呼喊，可嗓音却不能传到神光之外。
“行了。”
孙斌低喝一声，原本从外部去看略显混浊的光幕，骤然变得透亮。
也在这一刻，庞坚方能看到妹妹急切的吆喝，能从其口型知其意，可他偏偏听不见。
少年当下心生警觉，终知不论天上的神鸟，或是环绕屋舍的奇异光幕，包括忽然闯入的陌生人，皆非凡人凡物。
隔着青耀灿然的透明光幕，少年望着安然无恙的庞琳，发现妹妹终年裹身的粗布麻衣，已被色彩鲜艳的华美裙裳取代。
妹妹精致可人的小脸，和那件崭新的裙裳居然相得益彰，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再不像山野丫头，仿佛成了出身高贵的大户小姐。
妹妹身旁，站着一位明显地位不凡的干瘦青衣老者，和一高一矮两个中年人。
老者眸光如电，竟比隔绝他和自家的青耀神光还要刺目，自然垂落的两手缩在宽松袖筒，仿佛有恐怖风暴正在袖中酝酿。
庞坚神色错愕，不知在自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眼见妹妹无碍，他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就此放下了高举着的弓箭。
旋即，庞坚便冷眼盯住了孙斌，毫无惧色地询问：“阁下何人？”
孙斌审视眼前少年，发现少年竟然不怕，不由含笑道：“能改变你们兄妹命运的贵人。”
小小年纪便异常高大的庞坚，因常年在山中独自狩猎的缘故，身形、眼神和气质都充斥着一股狠厉的野性，犹如一头林间凶兽，让孙斌暗暗称奇。
庞坚气势和心性虽有些不凡，但因距离较远，孙斌无法判定出他的修行资质。
“让那野小子进来。”
孙斌未抬头，轻声知会天上青鹫。
神鸟闻言，昂首发出悦耳低鸣，惊雷声旋即平息。
庞坚如卸下重担，顿觉轻松自如，发现终于能听到灿然光幕内的声音。
再次打量了一番陌生的三人，庞坚紧握长刀，如进入兽群般谨慎前行。
待到肢体触及并越过光幕，庞坚感受到了一股温热，随后便踏入到自家。
外边世界大雨倾盆，冰寒彻骨，光幕下的庭院却温暖如春，无一滴雨水洒落，像是另外一个时空，让庞坚愈发感到惊奇。
“小子，对我们而言，庞琳乃旷世珍宝。和你一直生活在下界，只会埋没她的天赋，所以不论你或她愿意不愿意，我这次都会带她离开，前往上界的天地修行。”
孙斌直言不讳，干脆利落地说明来意，又道：“此事，是你和庞琳都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从今日起，她将一步登天，彻底脱离眼前这个灵气稀薄且污浊的下界。”
“至于你……”
孙斌拉长声音，眉梢微动。
从其深幽眼窝深处，忽射出一束束青色闪电，瞬间隐没在庞坚体内。
少年全身刺痛，额头冷汗直冒，能清晰感受到一束束青幽闪电，仿若纤薄刀刃，游荡在他的四肢百骸，穿梭于其五脏六腑。
闪电如孙斌之眼，被其精妙地掌控着，在庞坚全身细细感测探察。
少年苦不堪言，遭受着如此“酷刑”，却咬着牙没有嘶喊出声。
庞琳俏丽小脸布满了紧张之色，明明看到了哥哥的惨样，可她却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恐破坏了哥哥的福泽。
她心中雪亮，知道哥哥能否如她一般得到孙斌的青睐，看的就是这一刻。
“心性果真是不错。”
孙斌不吝啬地赞叹一句，他身后的殷海、殷山，也是一样的惊叹。
尚未正式踏上修行路的凡人，遭受如此粗暴的“摸骨索髓”，大都承受不住剧烈疼痛，往往会在短时间内昏厥不醒，仅有极少人能伴随着鬼哭狼嚎而硬撑下去。
如眼前少年这般，一声不吭还能屹立不倒者，三人却是从未见过。
“孙老，这次可真要发达了！”
矮胖的殷海喜不自禁，未等一束束青幽“觅灵幽电”洞察结束，便提前恭贺道：“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我们差点错过了另一块瑰玉！”瘦高的殷山狠狠瞪了弟弟一眼，责怪他先前催得紧。
孙斌咧嘴呵呵大笑，心情舒畅，摆摆手说道：“我就知道妹妹如此，哥哥定然也不会差，不枉费我等候许久。”
“归海！”
伴随孙斌的一声疾喝，诸多游曳不定的“觅灵幽电”，突然尽数逸入少年丹田灵海。
然而，本来满怀期待的孙斌，却在缕缕闪电散逸少年丹田时，突然深深皱眉。
“不对，不应该啊！”
孙斌先是抓耳挠腮，再死死瞪着少年丹田位置，仔细感受“觅灵幽电”的动向轨迹。
许久后，反复感测数次的孙斌，不禁仰天长叹，跺脚遗憾地感慨：“同为兄妹，修行资质竟然天差地别，真是令人惋惜。可惜啊，可惜了这么好的心性！”
原本想着哥哥天赋便是不及妹妹，只要悬殊不是太离谱，他也是愿意一并带往上界的。
只是少年丹田灵海内部，不仅没有雷涡天然生出，更是浑浊不堪。
即便踏上了修行路，未来进展也会无比缓慢，注定难有太高成就。
“不可能吧？”
殷海、殷山两兄弟，感到不能理解，还想让孙斌再探察探察。
信心十足的庞琳，闻言如遭重击，失声道：“怎么可能？老人家，你要不再仔细看看？”
在她心目中，哥哥便是世间最强大最不凡的人物，既然她有着卓越的修行天赋，哥哥只会更加优秀。
她接受不了孙斌对哥哥的评断结果。
“这事盖棺定论了，不必再看。”
孙斌无奈摇头，就见束束幽电从少年体内飞离，重新隐没在他眼窝。
“小子，很遗憾地通知你，我们没法带你离开此地。你修行资质太差，带上你我不好向上面交代。”见过太多风浪的孙斌，迅速恢复了冷静，漠然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容不下你这样的人物，你去了也没任何好处。”
“我哥去不了，我也不去！”庞琳大声嚷嚷。
“我说了，此事由不得你们兄妹俩。”孙斌哼道。
“小琳，随他们去吧，去更好更广阔的天地，将来哥哥会去找你。”
反倒是被孙斌明言放弃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后，强忍着体内未曾消停的刺痛，主动进行劝说：“放心，我一定能到上方的高层世界找你。”
说这句话时，少年神情坚定，在其脸庞和清澈眼瞳深处，仿佛绽放出了某种摄人光辉。
孙斌望着少年，目显思索之色。
而殷山殷海两兄弟，也被此刻少年眼中的神采所吸引，不禁想起当初自己的艰辛，于是到了喉咙口的讥讽话语硬是止住。
“不，我不要去！”
自知今日一别，恐难再见的庞琳，泪眼婆娑地不住摇头。
两人自小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她自然不愿独自离开。
“丫头，他以后来上界找你，或许不太现实。”
孙斌轻咳一声，给出一条新的思路：“不过呢，待你在宗门证明自己，只要突破到洞玄境，你就能归来寻他，为他在上界安排一个立身之地。”
瞥了瞥岑寂山脉，他不无担忧地再次道：“而不必在此灵气稀薄，且注定会在将来某一刻，遭受灭顶之灾的第四界天地。”
“洞玄境？”如抓到救命稻草般的庞琳叫道。
“嗯，在这一界，练气、通脉和洗髓三境的修行者较多。往上一界，先天、洞玄和凝神境者便多了起来。”孙斌耐心劝导，说道：“丫头你资质非凡，只要勤加修炼，百年内踏入洞玄境并非难事。”
犹豫了一下，他取出一本被油纸包裹的破旧暗黄古书，抬手投掷到少年怀中。
“这是我在一处禁地，偶然获得的壶天养气诀，希望能助你小子踏上修行路，让你能活到被庞琳接引的那天。”
“呼！”
不等兄妹两人道别，环绕四周的青耀光幕，便从外向内缓缓收拢，最终只是裹着庞琳，如霞光溢彩的光筒，将其率先拖曳向神鸟。
光幕升天前，孙斌三人已将自身灵能外溢，再将暴雨隔绝。
“小子，我们后会有期。”
丢下这句话，三人便冲天而去，先后落在青鹫长长的脖颈方位。
神鸟低鸣一声，在暴雨中向着灰蒙深沉的天幕飞去。
庞坚仰头去看，眼中竟有少许残留的青色幽电跳跃闪动，令他视力增长了无数倍。
目光尾随着升天的神鸟，少年没有因自己未被带上而心生沮丧，他不能为妹妹达成的事，既然妹妹能以自己的天赋去实现，让他反而更感欣慰骄傲。
灰蒙天幕下的神鸟，在狂风暴雨中展翅冲天，越飞越高。
达到了一定高度后，庞坚通过神鸟闪耀出的光辉，隐约看到铅云铺满的天际，无数如北岐般的碎裂世界，海岛般散布在上界的各方。
并有两块巨大无比的陆地，在浓厚的云层深处隐没，宛如擎天神灵在虚空开辟的府邸，自然而然地吸扯着周边天地灵气。
那两块传说中的天地，就是他们这一界的苍生，所梦寐以求的神圣之地。
他知道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那里，代表高高在上的宗门势力，代表着富饶优越的生活，和寿命悠久的强大修行者。
庞坚不自禁地握紧手中古书，眼眸深处燃烧出名为渴望的火焰，且越烧越旺。
为了妹妹庞琳，也是为了自己，他誓要攀上那两个高等天地。
神鸟继续朝着高处飞翔，庞坚的眸光忽闪忽逝，还在竭力追逐着青鹫，试图确定神鸟的最终落足地，从而知晓妹妹的动向。
不多时，他看到神鸟越过了第三界的两块大陆，继续翱翔高空时，天上赫然还有更为巍峨神奇的另外三块陆地。
原来在他头顶的上界，竟然还存在着上界，还有更加巍峨恢弘的高等世界。
“第二界！”
庞坚身形猛然一震，突然意识到妹妹的最终归宿，或许比他所想的更加遥不可及。
也是在此时，他看到有一轮皎洁明月高悬天穹，一颗颗碎星环绕着明月闪亮，照耀着下方天地。
而在明亮的星月底下，除了有他听说过的第三界，果然还有更高的两层世界。
所谓的上界，原来一共有三个世界，且一层比一层高。
这一幕，也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甚至在梦境中都不曾出现过的瑰丽画面。
大受震撼的稚嫩少年，在日月星辰永恒隐没的下界，仰望着此刻天穹，心生无限幻想。
攀登高峰，屹立在上界的至高天地，也成了他燃烧不熄的梦想。
……
第二章 天上天
第三界。
高空有青色神鸟展翅飞天，翩然若仙灵。
神鸟冠羽中，庞琳周身虽被神耀华光裹缚，却依然因青鹫恐怖的高速飞驰心惊胆颤。
孙斌和殷山殷海两人，坐在神鸟脖颈上方，低头俯瞰着脚下。
随着青鹫越飞越高，在涌动的云层底下，庞坚所处的北岐大地急剧缩小，渐渐化为一块较大的浮空之石。
如北岐般的碎裂陆地，在下方的第四界数量极多，分布也极广。
相比被七大家族统治的片区碎地，北岐并无出奇之处。
且因紧挨北方的界限壁垒，有被“诡雾”弥漫的风险，很少有高境界的修行者涉足。
孙斌此行，本意也是看看北岐的岑寂山脉，会不会在短时间遭受“诡雾”的侵染。
然而在他刚刚降临北岐，还没来得及勘察岑寂山脉时，就先注意到庞琳所在的上空雷电密布，似遭受了某种磁场的强力吸引。
一番察看后，孙斌方知庞琳丹田有天然雷涡存在，在恶劣的雷雨天能自发吸扯雷霆。
又因庞琳尚未修行，不懂如何引导雷霆，才使得雷电越聚越多。
若非孙斌以青鹫神光进行隔绝，天气再持续地恶劣下去，使得雷霆闪电经久不散，少女恐会有性命之忧。
遇见庞琳，纯属意外。
“孙老，怎就给了他一篇修行灵诀？”
侍卫殷海不明就里，忍不住问道：“那小子没有什么天赋，极难攀登到上界，何必白白浪费灵诀？等小丫头突破到洞玄境，野小子即便没有遭遇不测而亡，恐怕也寿终正寝了。”
“毕竟，下界生灵的寿命有限，他熬不过百年光阴，也就等不到庞琳的归来引渡。”
下界的凡夫俗子，能够活过七十的都很少，只有懂得修行者才有望寿龄过百。
在殷海来看，庞坚既然天赋有限，就是有孙斌赐予的一篇修行灵诀，也很难晋升洗髓境，等不到庞琳归来就会率先老死。
“万一庞琳得到宗门眷顾，不惜代价地进行栽培，有望在百年之内晋升洞玄呢？再万一，那小子熬过了时光，能够等到庞琳归来呢？”孙斌冷声道。
话罢，他扭头瞥了一眼，神鸟羽冠中的娇小身影，又道：“就这两个万一，便值得我给予一篇法诀，也算结个善缘吧。还有，那篇我偶然所得的灵诀，只有前六境界的修行术法。”
殷山殷海两人听完后，轻轻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表情。
神鸟继续飞天，渐渐越过了第三界。
在他们的下方，两块陆地上的山峦湖泊，隐没的宗派家族，古旧却壮阔的城池，也如画卷般在月色下缓缓铺展开来。
此界不见狂风暴雨。
当神鸟青鹫翱翔高空，继续往上飞逝时，下方两块完整陆地上有强者觉察，在恢弘的城池之巅仰望，在古老的庙宇默默注视着他们。
孙斌笑了笑，道：“第三界的宗门势力，这些年发展的倒是不错，竟有好几个家伙能注意到我们，看来是我小瞧他们了。”
“第三界势力的魁首人选，还不是由高等天地的大人物，去进行评断定夺？”殷海趾高气扬道。
“我们天地的很多巨擘，也是从下方世界，一步步拼杀踏上来的。”孙斌肃然道。
殷海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几道巍然身影，他眼中的傲然之色，瞬间便烟消云散。
就在此刻，第三界一个临近“诡雾”的禁地中，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孙斌惊愕之下，急忙聚拢眸中神电凝望。
他注意到在那残破不堪的碎小天地中，无数硕大岩石纷纷爆裂炸开，如龙鳞龟甲般四射脱落，并迅速露出一具凤鸟形态的巨型骸骨！
月光下，比几人乘坐青鹫不知大了多少倍的凤鸟骸骨，释放着白玉般的晶莹光辉。
忽有众多神秘符文，竟是从骸骨内呼啸而出，宛如浩瀚的钻石星辰，有着自主独立意识般，环绕着庞大的凤鸟骸骨飞逝。
“咻！”
剧变的禁地中，一截白骨如电射出，眨眼便横跨虚空，直奔孙斌身下的青鹫而来。
青鹫似知白骨之恐怖，先是高高昂首惊恐悲鸣，再是宽阔羽翼颤栗着抖动，随后万千羽毛突然绽放五颜六色的绚烂神光，拼尽全力地冲天而去。
“陨落的天凤！”
孙斌骇然失色，果断飞逝到庞琳身前。
他伸出缩在袖筒中的大手，指缝夹杂着刺目的闪电，巨网一般将庞琳兜住，喝道：“走！”
他深知天凤遗落神骨的目标乃是青鹫，只要他和青鹫一道必将遭受波及，于是不顾青鹫的悲鸣哀嚎，就此抽身离去。
“天凤再现！”
“陨落神凤的骸骨现身了！”
第三界，在最强的几大宗门之巅，在古老圣地庙宇的深处，纷纷爆出惊天轰鸣。
数位达到凝神境的修行者，或放下了手头的一切，或是从闭关状态内踏出，不顾一切地朝着骸骨显露的禁地冲去。
……
第四界，北岐。
目送神鸟离去的少年庞坚，一脸神往地望着天，暗自下定了决心。
可就在他快要看不见神鸟动向时，他忽然注意到孙斌勃然变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上庞琳，瞬间从神鸟的鸟冠飞离。
下一瞬，便见一根燃烧着神火符文的巨大白骨，如灭世长矛般袭来，将神鸟蓦地洞穿。
神鸟凄厉地扑扇着羽翼，铜筋金骨般的羽翼和躯身，在末日般的烈焰中熊熊焚烧。
极短时间内，滔天威能曾令其感到窒息的神鸟，便在烈焰中成了灰烬，两个来不及逃逸的侍卫，也早已灰飞烟灭，
遗留在庞坚眼瞳深处，令其能凝望神鸟飞天的闪电余力，至此彻底耗尽。
庞坚呆若木鸡，通体冰冷。
这般神异非凡的灵禽，却在飞出第三界不久，不知惊动了何等凶物，落得了一个燃烧殆尽的悲催下场。
上方天地，竟是如此的恐怖凶险。
……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渐渐止息。
第四界的天幕，灰暗和深沉，乃是万古不变的主题。
而厚厚的铅云之上，所坐落的另一个高等世界，一直都是下界苍生的永恒渴望。
上去，乃是第四界无数人的梦想，也包括此刻的庞坚。
仰着头，少年凝望着天空乌云，怔怔出神。
狂风暴雨消退前，他眼中遗留的闪电威能就已耗尽，如今他只能看到高空处，有众多碎小的天地，如砖瓦石子般静止悬浮。
两块离他极远，处在云层最深处的完整大陆，他再也无法窥见。
然而，他早就知晓那两块大陆的存在，也知道它们的名称。
——乾天，玄幽。
上方第三界的这两块大陆，于下界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琳，明月，繁星，更高层面的天地。”
许久后，脖颈僵硬的庞坚，自语着终于低下了头。
他不知孙斌和妹妹庞琳飞离神鸟之后，能否逃出生天，也不知那根斩杀神鸟的恐怖白骨，会否继续袭杀孙斌。
少年担心妹妹的安危，又空望昏沉天幕一阵子，最后依旧一无所获。
期间那一幕神鸟飞天，却被突然射杀的画面，在他脑海反复地浮现，深深震撼着他。
“炼气士，修行者。”
少年很清楚，如孙斌一般的强大人物，是被此界的凡夫俗子这般去称呼。
散布于第四界的众多碎裂天地，还被划分成了七大片区，都是由炼气士家族牢牢掌控。
他所在的下界如此，上界，也同样如此。
炼气士高高在上，如他般的常人难以窥见，且修行的门槛较高，庞坚之前一直没有接触的机会。
因此，孙斌留下的修行法诀被他当做珍宝，视为将来和妹妹重逢的关键之物。
“壶天养气诀。”
庞坚将油纸拨开，取出孙斌留下的破旧古书，凝望上方一个个蝇头小字。
父亲没在岑寂山脉消失前，闲暇时会教导他和庞琳读书识字，所以庞坚认得书上内容。
之后的时光，除了日常的吃喝拉撒，庞坚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壶天养气诀”的研读揣摩上，他也因此渐有所悟。
此修行法诀，旨在丹田观想出一方壶中天地，导引外界灵气入体，汇聚壶中洗涤炼化。
被孙斌断定为资质不佳的少年，不信命运乃上天注定，终日研读“壶天养气诀”，以求观想出“灵壶”，以此跨进所谓的炼气士行列。
“天地万物，无一不需气以生之。气聚则生，气亡则灭。壶天养气诀之初，需先静心凝神，感受气之存在。”
吟咏经书多遍，可单单前期一个静心凝神，感受气之存在，已让庞坚心烦意燥。
数日后，庞坚方知所谓静心凝神，感受气之存在，还分为专注、放松和觉醒三个步骤。
专注，是令意识保持在当下，不去胡思乱想，等候自身的完全放松。
待到真正放松下来，便能做到心灵澄澈，从而洞察到体内的细微。
最终，才能迎来觉醒，切实感受到气之存在。
说来简单，可当真实施起来，庞坚才知困难不小。
当他摆出盘腿端坐的姿态，腹腔缓缓呼吸，努力去收拢意识时，总是心猿意马。
在他的脑海中，一个个念头想法，如鬼火光电般跳跃不定。
他一会儿想着妹妹人在何处，一会儿冒出父亲究竟是死是活的念头，又或是孙斌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头，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诸多杂念，纷至沓来，不受自我掌控。
“意不宁则神必散乱。”
意念只要无法保持专注，“壶天养气诀”的关键第一步达不成，就无法正式开始。
初遇困难的庞坚并不气馁，而是一次次地反复练习，脑海每每有杂念滋生，立即重新聚拢注意力，心中不断默念“壶天”二字，将思绪再次拉回。
要不了多久杂念又会再现，他意识重新散乱，庞坚这时便再默念“壶天”收敛。
如此这般多日，庞坚逐渐能收拢散乱的意识，能够静下心来让意识停留在当下。
等到天马行空的思绪念头，不再左右其心境，他能掌控自己的胡思乱想时，静坐中的庞坚终感受到了真正的放松。
……
第三章 初窥门径
“壶天，湖天。”
保持宁静放松的庞坚，某天忽有互感，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人之心灵，犹如一片平静且澄澈的湖水。
水极深，但因足够清澈，本该能看到湖底事物。
然，每当有杂念滋生，产生天马行空的念头，澄清而平静的湖面，便像被投掷一块块石头，导致湖面不断泛出涟漪。
涟漪形成后相互交融，湖面便被搅动了起来，再难看清湖底任何景象。
只有剔除脑中的诸多杂念，保持内心平静且专注于自身，心湖才不会涟漪不断，方能澄清地端详自身。
悟出这点后，庞坚又专注修行许久，愈发地感到平静，心灵也渐渐澄澈。
这种状态下的庞坚，能感受到自己在深长呼吸时，腹腔跟着轻轻鼓动，如对内脏进行着和缓按摩，令脏腑都随之变得活跃而充盈力量。
他顿时就明白了，可以洞彻自身内部奥秘，便是所谓的觉醒。
至此，“壶天养气诀”这篇修行法诀，他算是初窥了门径。
仅仅只是这一步骤，都让庞坚感受到了莫大益处，他每每从静坐中醒来，都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澈。
他的听觉和视觉，也有了小幅度提升，内心的焦虑和烦躁也被减轻许多。
“咦？”
某天，凝神入定感受气之存在的庞坚，觉察到了胸口的温热。
眉头一动后，他掀开了胸前的衣衫，望着紧贴皮肤的一块青铜吊坠。
吊坠古拙，贴合皮肤的背面，光滑如温玉。
正面，则呈现出一扇铜门形态，被不知名的纹理填满，而且还有两个圆环把手，似能通过把手就将铜门敞开。
此物是他父亲当日离去前，从自己的脖颈扯下，留给他的唯一物件。
庞坚佩戴青铜吊坠数年，从无任何异常和特殊之处，但他近日以“壶天养气诀”修行，每每感悟“气”之动向时，铜牌总是变得过于温热。
握着胸前铜牌，庞坚以指腹摩挲铜牌的正面，感受着粗糙的纹络，轻轻扯了圆环把手。
铜门造型的吊坠没有敞开门，也没有因他的这番操作，而有别的稀奇古怪。
物件的异常温热感，却因他澄清心境被打破，迅速恢复如初。
庞坚不以为意，起身梳洗进食后，便开始下一轮的凝神悟“气”。
在此过程中，他胸口铜牌又再次变得温热，可庞坚已不再去理会。
……
这天。
静心洞察自身，专注修行的庞坚，被外界的声响吵到。
踏出石屋后，他看到在他头顶的昏沉天空，有几截枯骨突然浮现，流星般朝着第四界的北方坠落。
它们消逝在岑寂山脉深处，令万里大地震动轰鸣，使得庞坚背后的石屋剧烈摇晃。
相隔如此之远，庞坚都听见了山中的兽群们，传出恐惧而又亢奋的吼声。
庞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一截莹白神骨洞穿神鸟青鹫的画面，隐约觉得从天而落的枯骨，可能和那截神骨有着同一出处。
不同的是，刺杀青鹫的神骨如玉一般晶亮，且神光湛湛。
落向岑寂山脉的枯骨则灰白无光，蕴藏着的神秘力量似被耗尽，显得暗淡无生机。
被天上异常惊动的庞坚，于是暂缓了“壶天养气诀”的修炼，密切关注着上空变化。
半日后。
庞坚看到一辆沐浴在神光中的黄金辇车，率先从浓厚的云层深处乍现，一路俯冲到岑寂山脉的深处。
辇车落地时，山中爆出轰鸣，有夺目的金色光柱冲向半空，许久才缓缓回落。
过了一天。
又有一艘巨大帆船同样从天而降，帆船上漆黑锦旗飘扬，旗子中央赫然有一轮血色弯月沉浮，释放出摄人的妖异光辉。
不久后，另有一座莹莹透亮的五层白塔，徐徐转动着从上界下沉。
辇车，帆船，白塔，皆非凡间之物，让庞坚为之神往。
庞坚逐渐意味过来，知道在岑寂山脉深处，定然是出了某种变故。
上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要么是为了搜寻枯骨，要么是奔着“诡雾”的反常而来。
常年在岑寂山脉捕猎的庞坚，对山中大多数区域知之甚祥，在那些山水湖泊深处，何处有危险，何处被父亲设为禁区不许涉足，他都一清二楚。
他心中虽有无限好奇，可既然明知岑寂山脉出现了巨变，谨慎起见下他还是决定暂缓山中狩猎，专注于手中的珍稀灵诀。
之后，他又留意一阵子，眼见不再有上界奇物坠落，便返屋继续修行。
“壶天养气诀”中记载的“气”，和他呼吸的空气不一样，不是要呼吸到腹腔，而是需要沉入丹田灵海。
这种“气”谓之“灵气”，具备神奇的力量，也是炼气士强大的根本所在。
克制住内心好奇，压下探索欲望的庞坚，在感受“灵气”存在的时刻，常常能听到从岑寂山脉深处传出的轰鸣，人的怒吼尖叫，还有野兽的哀嚎咆哮。
他肯定在岑寂山脉深处，必有激烈战斗爆发，于是更加克制自己的探索欲。
……
“就是这里。”
这天刻苦修行中的庞坚，被庭院外的声音惊动，赶忙出来探望。
篱笆栅栏外，一行七人骑乘着高大的披甲战马，不知何时到了他家门前。
或是过于认真修炼，专注审视自身腹腔精妙的缘故，庞坚并没有听到马蹄声。
“咔嚓！”
来人毫不客气地驱马前行，沉重的马蹄踹毁了栅栏，直接冲入到了庭院中。
“临山镇的人，说你常年在岑寂山脉打猎，对山脉那边最为熟悉，可是如此？”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阴沉老者，骑着披甲战马到了庞坚面前，并没有下马说话的意思，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庞坚，以不容拒绝的态度说道：“我们准备去一趟岑寂山脉，需要找个熟悉地形环境的人引路，就是你小子了。”
“不去。”知道山中近期不太平的庞坚硬着头皮拒绝。
“那可由不得你。”
老者龇牙怪笑，解下了马鞍处的粗阔黑绳，摆出要强行掳走庞坚的架势。
“让我和他说！”
在老者身后，有少女轻喝一声，策一匹神骏白马而来。
到了老者旁边，她也同样没下马的意思，只是随手朝庞坚丢下一个布袋，如施舍般冷漠道：“我们不是不讲理，是有报酬给你的。”
白马上，少女身穿利落劲装，容貌颇为姣美，曲线玲珑有致，显得英气十足。
临山镇的那些年轻女子，和眼前少女一比，如米粒之光比拟皓月之辉。
从小到大都只是活动在岑寂山脉附近，就连临山镇都极少去的庞坚，目光定格在了少女身上有片刻失神。
“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不等庞坚多看几眼，拉在后方的一匹黑马上，有一瘦削的白袍青年，细长眼眸中尽是冷厉地呵斥。
庞坚一言不发，默默收回了目光，再将地上的布袋捡起。
打开后，他发现里头都是大块的银子，足够他换取数年的米面粮油，满足日常所需。
握紧布袋的庞坚，转念一想，山中既然已沉寂许久，兴许之前的暴乱和纷争早已平息。
也想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于是便道：“好。”
“嘿，原来是个贪财的小子。”阴沉老者轻笑一声，抬手指向岑寂山脉的位置，道：“你在前面带路。”
庞坚看着少女乘坐的雪白马匹，道：“走路太慢，我想上马。”
“上马？”
黑马身上的白袍青年，看庞坚的眼神一直充盈着冷意，闻言再次动怒：“让你干什么，你就给我干什么。敢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又是挖眼睛又是要割舌头，庞坚不由看了看怒目相向的青年，又望了望一身英气的美丽少女，猜到青年该是爱慕眼前少女。
“你会骑马？”少女冷淡询问。
“我是山中猎人，你说我会不会？”庞坚不答反问。
少女讶然，没料到庞坚竟敢反问自己，明眸乍现异色，轻轻点头后，便吩咐道：“刘奇，你和张衡两人共乘一马，你的马匹给他来骑。”
“哦。”
一人不情不愿地飞身下马，拉着缰绳牵马到庞坚身前，拍了拍枣红爱马的头，低声说了两句什么，才道：“它性子烈，你小子要是被它伤着了，可不要来怪我。”
话罢，他笑嘻嘻地扭头，望了白袍青年一眼。
青年目露赞许。
庞坚默不作声，回屋先将弓箭长刀备齐，又背上了竹篓，这才接过缰绳踩着马镫上马，旋即挥鞭驾马冲向岑寂山脉。
“蹬蹬蹬！”
枣红战马突然狂奔，途中疯狂地摇摆，像是一头从未被驯服的暴烈凶兽。
庞坚上半身随着战马剧烈晃荡，可下半身却始终紧贴着马背，如生了根一般，不论战马如何折腾，他就是没被甩下来。
战马狂暴地朝着岑寂山脉飞奔，使尽了手段试图摆脱庞坚，可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须臾后，累坏了的战马，反倒是认命了一般地渐渐趋于平静。
“这小子有点东西。”老者抚须若有所思。
“希望此行顺利。”
英姿飒爽的少女轻声叹息，满脸的忧愁，她视线压根没在庞坚和暴躁的马匹身上逗留，而是始终落在岑寂山脉的深处，道：“上界的血月，阴灵庙，还有烈阳宗的人，深入其中生死未知，至今一个也没能走出。”
少女停顿了一霎，再道：“岑寂山脉的极北区域，部分被诡雾笼罩，十有八九成了禁地，不知滋生出了多少未知恐怖。”
“你不该过去的。你是注定能够去上界的人，岂可在里面冒险？”白袍青年喝道。
“从踏上这条修行路开始，你和我，就不可能再有安稳生活。”少女缓缓摇头，白嫩无暇的脸庞充满坚定，平静道：“巨变已经平息，相对安全了很多。”
“我要在探索岑寂山脉的途中死了，就证明我能力和运势不足，去了上界也活不长。”
“走吧。”
一声令下后，她率先驱马前行，众人只好急忙跟上。
……
第四章 白扇血竹
岑寂山脉。
以往常年凄厉如鬼哭的刺耳风啸声，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整个峡谷变得静谧无声。
来过无数回的庞坚，这次架马冲进了峡谷，忽然对此地感到莫名的陌生。
他仔细聆听，发现两侧的山峰中，没有鸟雀扑扇翅膀的声音，也没虫豸在低鸣中活动。
连他身下暴躁的枣红战马，也在进入峡谷的瞬间突然变安静，似本能觉察出了不对劲。
从小被父亲教导狩猎知识的庞坚，身为一个成熟的猎人，深知一般过于宁静的地界，往往伴随着凶险和危机。
暗中保持着警惕，他从背后取出了弓箭，边策马缓慢向前，边留心观察周边动静。
峡谷还是那个峡谷，山，还是那些山。
可行进在当中的庞坚，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片刻后，庞坚胯下的战马忽然停下，他看到在前方的石堆中，有几具行为怪异的尸骸。
尸身全部穿着统一式样的黑衣，胸前部位都有一轮猩红弯月图案，弯月似乎浮沉在神秘的黑暗世界深处，充满了妖邪和血腥的美感。
只看了一眼，庞坚就想到了前些日子，那艘从上界落来的帆船。
尸身胸前的弯月图案，和帆船黑色锦旗中的那一轮血色弯月，分明如出一辙。
嶙峋乱石中的几具尸身，望着似乎都很年轻，他们或是抓着银亮的铃铛，或是手持白纸扇，或是攥紧硕大的铜锤，全部做出向前狂奔的姿态。
有人还扭头往后看，仿佛在他们的身后有大恐怖追随，令他们感到惊悸不安。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尸体身上并没有足以致命的伤口，也没被乱石轰砸的迹象。
摆出奔跑姿态的怪异尸身，给庞坚的感觉似乎是在一瞬间秒死的，且在死亡之后，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
好像有一阵风吹来，他们就魂飞魄散了，并被某种锁住光阴的异力定格在了原地。
偏偏常年厉风咆哮的山谷，此刻安静的吓人，没有庞坚在脑海中设想的妖风肆虐。
更奇怪的是乱石堆的那些尸骸，在这个野兽时常出没的峡谷中，还没有被撕碎蚕食。
眼前的景象，处处透着不合理，庞坚自然不会贸然上前。
他选择留在原地等人。
“蹬蹬！”
不多时，在庞坚的背后，便响起了烈马蹄足的踏地声。
庞坚转过身，看到骑乘雪白战马的英气少女，仿佛和身下的战马融为一体，如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虹射来。
她那娴熟的骑术，和对马匹的精妙掌控力，都说明她绝非战场上的雏儿。
在她快要冲到庞坚面前时，被她拉在后方的那些人和马匹，才陆陆续续地开始显现。
“这是？”
她猛地勒住缰绳，先让身下的雪白战马停下，再以明亮眼眸打量石堆中的尸身。
她那比寻常女子粗了许多的茂密眉毛，缓缓皱起时，眸光顿时显得凌厉，这让她看起来既英武不凡，又充满了摄人气势。
“是血月的人！”
留有山羊胡须的宁远山随后赶到，脸上阴云密布，沉声道：“上界血月的那些家伙，向来残暴嗜杀。他们在石堆中，究竟遭遇了什么？死状竟会如此古怪！”
在尸身上，宁远山没有看到足以致命的伤口，他感觉到了不对劲，让大家都小心点。
“我去检查一下吧。”
将自己的那匹枣红战马，不情愿交给庞坚的刘奇，从同伴的马上落下。
见宁远山轻轻点头，得到许可的他就向乱石堆行去，他经过庞坚时忽然停了一下，然后从自己战马的马腹下抽出一杆长枪，这才快步进入石堆。
“其余人先不要过去！”宁远山冷眼回头。
在他身后，被尸身手中器物刺激的两眼发光的几个人，悻悻然地勒紧了缰绳。
若不是他的呵斥，这些人本打算和刘奇一样，也冲入石堆查探。
上界血月的修行者，随身携带的器物定然非凡，只要能获得其中任何一件，他们便不虚此行了，所以个个被贪婪驱散着差点闯入。
无奈停住的几人，最终羡慕地注视着刘奇，看着他到了第一具尸身前。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头扎朝天髻，左手高举白纸扇的青年。
他的右手还掐着法诀，似要催动某种保命秘术，从可怕的石堆内逃离。
在那打开的白纸扇中，绘了几根青翠的竹子，落款配了一行诗句。
“松竹翠萝寒，迟日江山暮。”
刘奇凑近后，默诵着落款的诗句，以枪尖破开死去青年的衣袍，想看看在他衣衫之下，是否藏有致命伤痕。
忽然，死去青年高举的白纸扇上，几根青碧竹子渐被血光环绕。
一根被绘制在扇面上的血色竹子，竟然蓦地飞射而出，将刘奇的额头直接穿透。
刘奇仰天倒地，眉心“汩汩”冒着血水，一命呜呼。
庞坚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惯用长刀，准备应对未知变故。
邪门的白纸扇，和那根杀人的血竹，是他以前在岑寂山脉不可能遭遇的异常。
血竹刺杀刘奇之后，又缩回到白纸扇，将其余的青竹全部染红。
灰暗石堆内部，白底的扇面中，几根红艳艳的血色竹子，释放着明亮的红光，让众人脸色都变了。
宁远山面沉如水，哼道：“你们差点也死了。”
他身后几个想要闯入者，正在暗暗后怕，闻言羞愧地低下头。
和刘奇同乘一匹马而来的张衡，死死勒住了缰绳，生恐战马会失控向前，嘴里怪叫道：“真是邪乎！”
众人再不敢上前一步。
在他们眼中，乱石堆中胸腔绘有血色弯月的一具具尸身，全部变为了嗜血魔怪。
“小子，你去将那把白纸扇拿来给我。”
白袍仿佛一尘不染的贺子仁，眼睛陡然一亮，他没有因刘奇的身亡而痛心，而是抬手指向了庞坚。
宁远山微微皱眉，由于他知道贺子仁的身份，并没有出言劝阻。
“你如果想死，就自己过去，别来祸害其他人。”
少女宁瑶冷眼蹙眉，先不满地瞪了贺子仁一眼，再望向庞坚说道：“我知道你叫庞坚，我们对岑寂山脉不熟，还需要你来给我们解惑。”
她表现的相当冷静，显然经历过大风浪，不会被石堆内的古怪震慑到手足无措。
“我也就随便说说而已。”贺子仁摇头失笑，没有和她较真。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能否告诉我这个峡谷，和以前有何不同之处？”宁瑶依然望着庞坚，等他来说此地的古怪。
“变安静了。以前风啸刺耳，现在静谧无声。还有，以前两壁山峰有鸟雀，峡谷暗处有走兽，如今一概不见。”庞坚如实回答。
“安静……”宁瑶若有所思，又道：“还有呢？”
庞坚摇了摇头。
宁瑶旋即不再追问，让众人在乱石堆前扎营，道：“前来岑寂山脉探索者，可不止我们宁家一方，我们只是因为离的最近，所以才率先抵达。”
“大家不要着急深入，我们就先留意那些尸体的异常，然后等其他队伍过来。”
刚入峡谷才见到一个乱石堆，就死了一位得力麾下，让她不敢贸然妄动。
“另外六大家族的人，肯定也会闻讯而来，应该不会让我们等太久。”宁远山表示赞同，道：“先盯着这些血月的尸体，等其它几方到了，我们再决定如何行动。”
石堆就在眼前，血月的铃铛，宝扇，还有铜锤也近在咫尺，可大家都不敢再贪图。
将马匹安置好后，几人麻溜地扎营结寨，一个个开始忙碌。
庞坚面无表情，只是偶尔看一眼，那位先前打算牺牲他的贺子仁。
贺子仁很快发现了他的目光，咧着嘴无声笑了笑，抬手做出了一个扣他眼珠的动作。
“远山叔，大家一路跋涉而来，都需要停下来调息一番，就劳烦你先在外盯着了。”宁瑶略显疲累地说道。
“嗯。”
宁远山正有此意，挥手让大家去幄帐中歇息，他则是和庞坚两人留在外面。
“我们是宁家人，宁家……你可曾听过？”
待到宁瑶等人各自进入幄帐，或是静坐调息，或是闭目小憩时，宁远山将庞坚拉到一旁，主动去问话。
比起初见时，他态度明显变得客气许多，不再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七大家族的宁家？”庞坚愕然。
“看来你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宁远山傲然道。
接下来，他便以闲话家常的语气，和庞坚谈论岑寂山脉的异常。
他从庞坚口中得知在前不久，有一辆金色辇车，一艘巨大的帆船，还有白塔相继落下。
“星河盟的鎏金辇车，血月的无定渡船，还有阴灵庙的天灵塔。”
宁远山捋着胡须，眉头深锁地轻声呢喃，通过庞坚的描绘，他很快确认了降落之物的出处，随后又问道：“你可见到有人出来？”
庞坚摇头：“不曾。”
“好，你也歇歇吧。”宁远山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他让庞坚帮忙盯着周边，自己到了宁瑶的幄帐前。
他在幄帐前轻声询问一句，得到宁瑶的允许以后，便钻了进去和宁瑶商议要事。
……
夜幕降临。
因终年不见日月星辰，使得第四界的夜晚，天色极其的黯淡。
没有踏上修行路，一般的凡夫俗子，在第四界的夜晚很难看清周边景象。
在庞坚旁边的幄帐中，宁家来人都在抓紧时间调息，好精力充沛地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夜幕中的庞坚，无法看清那些隶属于血月修行者的尸身，倒是白纸扇，铃铛和铜锤等物，竟在昏黑环境下散逸出微弱光华。
光华照耀在死者的身上和脸颊，令他们显得很是阴森恐怖，让庞坚都暗暗皱眉。
他默默观察，见尸身并没有异状，白纸扇、铃铛、铜锤也保持着原态，才渐渐放下心。
可他每次忍不住去看，总觉得那些死去的血月修行者，似乎会在某一刻继续朝前狂奔。
心底有些发毛的庞坚，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无奈之下，他悄然远离宁家等人的幄帐所在，寻了个偏僻处修行“壶天养气诀”。
终于静心成功，能够保持心灵澄清的庞坚，在端详自身内部奇妙时，迅速进入了所谓的“觉醒”状态。
几乎是在他入定“觉醒”的霎那，他便察觉到了“气”之存在，感受到在他的周边，存在着一股温和中正的奇异气息。
“灵气。”
他突然知道他在自家刻苦修行，却迟迟感悟不到灵气，不是因为他的修行方法有问题。
而是因为他家所在的荒野位置，灵气过于的稀薄，让他很难敏锐地觉察到。
仅仅和他家隔了十来里地的岑寂山脉，灵气却浓郁了数倍，他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灵气。
暗自惊喜的庞坚，赶忙以“壶天养气诀”中描述的方式，尝试导引所谓的天地灵气入体，将其沉入自己的丹田灵海。
在他的观想中，他的丹田灵海化为一个“灵壶”，伴随着他的呼吸吐纳，外部的天地灵气被“灵壶”吸入。
渐渐地，庞坚不仅感受到了灵气的存在，还发现灵气并不是随着他的呼吸沉入丹田。
他周边的天地灵气，是被他观想出来的“灵壶”给吸引，直接就从肚脐旁边的丹田穴窍进入体内。
——并不是通过口鼻的呼吸吐纳。
片刻后，默然修行的庞坚，从乱石堆内忽然感受到了另外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不同于天地灵气，充斥着狂躁和邪恶，居然也受到他“灵壶”的吸引而来。
石堆中，被血月修行者尸骨把持的白纸扇，铃铛，铜锤，纷纷耀出了醒目光辉。
“呼呼！呜嚎！”
庞坚所熟悉的，如鬼哭般的凄厉风啸声，顿时从乱石堆内传出。
似乎有深埋大地的厉鬼邪魔，被某种力量给猛然唤醒，在九幽之地发出恸哭尖叫。
……
第五章 石阵阻路
另一端。
“小瑶，贺家的小子，你可是不满意？”
幄帐中的宁远山，刻意压低了声音，皱眉道：“他是家里为你选定之人，家里多方求证过，确认了他天赋不错。和你一样，他也有望去星河盟修行，我们宁家和贺家又是世交……”
“他是家里挑的，并不是我自己挑的。”宁瑶不耐烦地打断了宁远山后面的话。
宁远山摇了摇头，叹道：“身为宁家女子，哪有那么多自己的选择？”
“待我去了第三界，在星河盟证明了自己，我就有的选了。”宁瑶冷声道。
“没那么容易的。”
身为过来人的宁远山，苦涩地笑了笑，耐心解释：“在我们这一界，你和贺家小子的修行天赋，或许算得上出众。”
“但在第三界，天地灵气更为浑厚，且灵气中几乎没有污浊杂质，和你们同龄的那些小家伙们，比你俩天赋好的不知有多少。”
话里的意思，她和贺子仁就是被举荐到了星河盟，也不会是盟中出类拔萃的那一簇人。
“天赋也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事在人为。”宁瑶明眸闪亮。
“也对，你有这个心性自信在，让我很欣慰。”
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宁远山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朝气，于是道：“贺小子为了见你，可是万里迢迢而来，他对你是极为满意。他在贺家很受宠，两家长辈也都说好了，他如果坚持的话……”
“你也是知道的，家里还有另外两人，和你一起竞争进入星河盟的名额。”
宁瑶沉默片刻，嘴角渐渐噙起冷意，突然道：“他不该来岑寂山脉的。”
宁远山愕然，深深看了她几眼，担忧道：“你可不要乱来。”
“星河盟，血月，阴灵庙的人，在岑寂山脉都死了那么多，何况是他贺子仁？”宁瑶仿佛早有决定，冷声道：“刘奇刚也死了。我，甚至远山叔你，也未必就能活着离开。他死在岑寂山脉，又有什么稀奇的？”
宁远山揉了揉太阳穴，叹道：“看来，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你已经长大成人了。”
“好了远山叔，你还是去外面盯着吧，我总觉得那片乱石堆不对劲。”宁瑶催他出去。
就在此刻，两人听到了外部传来的刺耳风啸声，他们没有一丝迟疑，当即从幄帐冲出。
深沉黑暗的夜色中，两人第一眼就看到了，有几个朦胧淡薄的灰色兽影，伴随着乱石堆中的刺耳风啸，奔着静坐角落的庞坚飞去。
兽影很模糊，没有真实的血肉躯体，仿佛由灰色雾气所化，充斥着一股狂躁暴戾意味。
静坐中的庞坚，似乎也觉察到了异常，已在神情谨慎地戒备。
“由山中野兽之魂，凝做的最低等阶的兽煞！”宁远山喝道。
这时的贺子仁，张衡，还有几个缩在幄帐静修的人，也不分先后地冲出。
“兽煞！”
贺子仁低喝。
他也是通脉境修为，能够如宁瑶、宁远山一般，望见那些模糊不清的灰色兽影。
他所在的幄帐其实离庞坚最近，可眼看一头头野兽之魂化作的“兽煞”，朝着庞坚飘忽而去，他却没有施手搭救的意思。
而且，他还面露嘲弄的冷笑，明显打算看着庞坚遭殃。
“远山叔，我们需要庞坚活着。”宁瑶轻喝。
宁远山蓦地飞窜而出。
几个闪掠后，他就到了庞坚身前，将背后一根雕刻着炎龙图案的银白石柱取出拄地。
“炎阳之焰！”
一道炽烈火焰，突从拄地的石柱顶端冲出。
环绕柱体的炎龙图案在烈焰之下，仿佛忽然变得鲜活起来，摆出张牙舞爪的狰狞姿态。
冲出数米的火焰，得到了“炎龙”的神力加持，在他和庞坚的头顶，化为一片汹涌燃烧的火海。
一头头才成形不久，最低等阶的“兽煞”，倏一靠近那片火海，便如水蒸气般迅速消散，没能真正触及到庞坚躯体。
“怎么回事？”
做完这一切，手握炎龙石柱的宁远山，才低头审视静坐着的庞坚。
他眼睛微微眯起，冷声道：“初见时，你体内分明没有半点灵气波澜，我只当你是普通猎户。如今才进入这片山脉，你丹田竟有了微弱的灵气，你能否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刚感受到气之存在，纳入了一点灵气入体。”庞坚面色坦然。
看着头顶还在燃烧的火海，单手以炎龙石柱拄地的宁远山，他感受到了周边至阳至刚的高温，补充道：“信不信由你。”
“那么巧？真就刚刚入门？”宁远山冷笑。
庞坚不再解释。
“你修行多久了？”
宁瑶玲珑身段轻轻扭摆，缓缓踱步而来，在远处便已轻喝。
望着她那婀娜身姿，英气十足的风采，庞坚回道：“三年。”
“三年，才感悟出气之存在，将一点灵气纳入丹田？”宁瑶浓密眉毛蹙起，有着独特魅力的面容透出古怪。
来到庞坚身前后，她从腰间摸出一枚指头大小的圆润白玉珠，朝着庞坚丹田部位照耀了一番，便对宁远山说：“似乎，真的就只是丁点的灵气。”
她这么一说，宁远山冷哼一声后解除戒备，将头顶那片火海收拢到石柱。
笼罩着庞坚的炽热高温，顿时消失无踪。
“别怪我怀疑你，临山镇那么多的猎户，只有你家独立在外，离岑寂山脉也是最近。”宁远山板着脸，又道：“山中最近奇诡频出，除了我们七大家族的来人，兴许也有其他居心叵测者混入，我们不得不防。”
庞坚“哦”了一声。
“依我看，索性将他以绳索进行捆绑，囚禁起来看护。”贺子仁不怀好意地提议，“这样的话，他一旦有了什么反常举动，我们可以将他立即格杀。”
庞坚心一沉，目光顿时落向了那片阴森诡异的石堆，想着如果宁家当真如此对待，他就冒险冲入其中进行周旋。
“不必如此，他实力和境界都很低微，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宁瑶回绝。
“随你吧。”贺子仁也是无所谓。
既然庞坚的修为境界那么低，真有什么不对劲的表现，他想杀也是一瞬间的功夫。
暗松一口气的庞坚，望着那片乱石堆，这时发现白纸扇、铜锤和铃铛的光芒已经隐没，只有刺耳的呼啸声还在。
回想先前的场景，他也觉察到有某种看不见的异物，争先恐后地飘来。
那些他看不见的异物，应该就是被宁远山等人称作最低等阶“兽煞”的东西，宁远山在宁瑶的授意下来搭救自己，也是将那些“兽煞”毁去。
可是，在他的感觉中，那些所谓的“兽煞”……似乎并不是要害他。
而是身不由己地，被他观想出来的“灵壶”所吸引，要被他收拢到自己的丹田灵海。
感觉虽然是这种感觉，但因为“兽煞”已被宁远山清除，庞坚也无法去求证。
在他胡思乱想时，决定继续给予他自由的宁瑶，也在观察着石堆中的异常，和宁远山等人探讨为何会有“兽煞”产生。
庞坚又在暗中查探他的丹田灵海。
丹田灵海乃人体内秘藏一般的小天地，根据“壶天养气诀”的说法，没有晋升到洞玄境，未能精炼出神识者，不能看到丹田灵海的真正景象，只能进行模糊的感知。
他感知了一番，觉察到在他的丹田灵海内，混杂着许多棉絮般的东西。
棉絮般的异物，令他的感知变得不顺畅，很难凭借感应获知灵海的全貌。
他像是失明的瞎子，在一个房间活动着，却每每被棉絮异物挡住，触摸不出“房间”的大体轮廓。
但他渐渐感觉出，他先前吸纳的那一点灵气，一触碰到那些棉絮异物便会很快消失。
在灵气和棉絮异物接触时，如有一点幽火消融了极小一块的“棉絮”，让那些“棉絮”也变少了一点。
不多久，他所积累的那点灵气，就在体内耗尽了。
“你灵海污浊不堪，杂质糟粕太多了。你修行的话，需要先聚集灵气，将体内的杂质清除干净，这一步好比打扫尘封许久的房间，将灰尘杂物清理。”
“待到灵海干净了，你才能留得住灵气，从而真正成为一名炼气士。”
当庞坚不明所以时，握着微微发亮白玉珠的宁瑶，脸色冷漠地为其解惑。
因为需要借助庞坚指引道路，她觉得自己的态度不错了，可她骨子里那种高人一等的姿态，其实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她先前丢下的盛放碎银的布袋，此刻的解惑，像是一种对乞丐的施舍。
“哦。”
庞坚回以冷漠。
原来少女和宁远山、贺子仁说话时，竟然在暗中观察着他，显然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等到了那时，你才能感觉自己灵海的大小。不过……”宁瑶嘴角逸出一丝嘲讽，话锋一转道：“一般灵海污浊不堪者，往往修行天赋不佳，即使灵海变得敞亮干净了，初始的规模也会比较小。”
顿了顿，她冷声再道：“未来，开辟的空间也很有限。”
如孙斌一般，她也瞧出了庞坚修行资质稀松平常，心道难怪用了三年时间，才能感悟“气”之存在。
在她心中庞坚不再是一个怀疑对象，她对这样的庞坚毫不在意，就连庞坚如何得到修行法诀的，她都懒得去询问一句。
当夜无话。
……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云空依旧昏沉黯淡。
“咚咚！”
峡谷入口传出野兽奔腾声，不久就见一队人马，骑着深灰色的独角犀而来。
强壮独角犀身上的兽皮，像是天然的盔甲，释放出金属一般的冷硬光亮。
“周卿尘！”
宁家的众多仆从，望见彪蛮之气扑面而来的独角犀，顿时发出惊呼声。
队伍最前方，一头最为粗壮的独角犀身上，笔挺地坐着一位高大的青衣男子。
男子相貌英俊，气宇轩扬，比他身后的众人足足高了半个头，显得鹤立鸡群。
骑独角犀过来时，他眼眸开合间如有神光乍现，待到发现宁瑶时，他眼睛更亮了，爽朗大笑道：“原来是宁姑娘，好久不见！”
宁瑶举止变得文雅，抿嘴含蓄浅笑，点头打了招呼。
庞坚在一旁观察，看出她对待来人的态度，比对待贺子仁明显客气许多。
青衣男子的视线，从贺子仁身上扫过时，仿佛没有看到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又对宁远山抱拳喝道：“远山叔！”
宁远山笑容可掬，温声招手：“我就知道你们周家的人，应该也快要到了。”
等到来人御兽停住，他便主动道出了乱石堆的异常，说出了他们的困惑和担忧。
“老韩，你去前方看看。”
名字取的飘逸秀气，长相气质却相当粗犷的周卿尘，对身后一位臃肿的黄衣老者说道。
“好咧！”
身上穿着黄灿灿衣袍，衣襟绣着铜钱图案的韩都平，从另一头独角犀身上滑落，等到了乱石堆前才取出特制罗盘。
他没有着急进去，就在石堆外面转着圈，小心地查看着什么。
宁瑶和宁远山等的就是他，似乎知道他的能力，都没有出言提醒其中的危险，任由他念念有词地堪舆地形。
庞坚也好奇看着此人的举动。
半响后，韩都平回到了众人身前，胖脸布满凝重之色。
“散落的乱石，形成了一种能锁住阴气的绝阵，导致死在附近的生灵，不论人还是野兽，在一定距离内魂魄不会消散，还会被石堆吸引进来。”
抬起头，他看着两侧的岩壁，疑惑道：“岩石，都是从两侧的山上滑落，本应该杂乱无章，可偏偏化作了锁阴气的绝阵。”
“真是奇怪，此阵不知当真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为的造就。”
韩都平满腹疑云地说明他的发现。
给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即开始了议论，各种的猜测和臆想。
庞坚心神微动，不由想起小时候他跟随父亲狩猎，每次进出岑寂山脉时父亲的举动。
父亲，每每在途径此地时，都会踢动四散的石块。
那些较大较重的岩石，他父亲似乎并没有挪动过，可许多离此较远的碎石，都是被他父亲给踢到这边的。
按照他父亲的说法，是这些乱石挡了路，妨碍了他们父子的前行。
……
第六章 七大家族
乱石散落的前方，鬼哭一般的凄厉风啸声，听着令人不寒而栗。
角落中的庞坚默不作声，木然望着那片石堆，等待新来者弄清眼前困局。
“老韩，能破阵吗？”
周卿尘吆喝着翻身下了独角犀，来到了石堆前方，好奇地四处张望。
没有人群挡路，他一眼就看到了石堆里头，刘奇那具仰天倒地的尸身，诧异道：“你们有人死了？”
先前没有说起这个的宁远山，有些尴尬地解释：“他贪图血月修行者留下的器物，我们也不知那乱石堆，居然成了一处奇诡阵列，所以……”
周卿尘灿然一笑，表示理解：“换了我们过来，要是没有老韩在，下面的人看到血月修行者已经身亡，且有无主器物遗留，恐怕也会忍不住的。”
话罢，他再次看向体态臃肿的韩都平。
在石堆附近观察一番的韩都平，这时也凑上来，神色轻松道：“破阵应该没问题，只是需要点时间。待到阵法破掉，汇聚其中的浓烈阴寒气息散尽，弱小的兽煞自会消散。”
“哦，对了。”
想了一下，他又去询问宁远山和宁瑶两人，可知那些“兽煞”的具体形态。
宁远山认真解释，说就是山中一些常见的野兽，随后指向不远处的庞坚，道：“他是岑寂山脉的本土猎户，对出没于此的野兽很熟悉，知道野兽大体的力量层次。”
“小兄弟，你以前在峡谷附近见过的野兽，都是什么样子？实力和凶猛程度如何？”韩都平倒是显得很客气，笑着询问庞坚。
庞坚简单描述了一番，峡谷周边那些常见的野猪，成群的白狼和蟒蛇等野兽。
韩都平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放心地说道：“都是普通的野兽，而非凶兽和灵兽。它们死后化作的煞，应该很容易解决，不足为惧。”
野兽，凶兽，灵兽。
庞坚愣了愣，他只知道山中有野兽，可没有听过凶兽和灵兽的说法。
似看出了他的疑惑，胖乎乎的韩都平，随口道出了三者之间的区别。
“我们所处的第四界，很多地方也有天地灵气的存在。”
“不过呢，在我们脚下的这一层世界，灵气中掺杂了不少的污浊杂质。有的污浊杂质，还含有剧毒和令人致幻的力量，其实很是危险。”
“如我们一般的人类修行者，能够聚集灵气增强自身力量，而有些野兽也能纳入天地灵气入体，从而令自身发生蜕变。”
“我们吸纳灵气以后，需要剔除随灵气入体的糟粕杂质，以免有害身心。”
“野兽的话，如果不懂得清除灵气中的污浊，就无法增长智慧。即便因此而变得强大，它们也只能谓之凶兽。凶兽残暴嗜杀，我们很难和它们交流沟通。”
“所谓灵兽，就是能够和我们一样，清除掉体内污浊杂质的野兽。灵兽随着自身的强大，往往能具备非凡的智慧，完全可以和我们正常进行交流。”
韩都平说的很详细。
听完他的解释，庞坚明白那只悬停在自家屋舍的神鸟，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那类灵兽了。
“好了，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就去破阵。”
韩都平示意大家耐心等候。
他再次孤身向前，还是没有直接进入乱石堆，先在附近尝试摆弄较小的岩石，弄清楚阵列的构成规律。
在他忙活时，周卿尘也和宁远山、宁瑶两人谈话，说着上界的那场大变。
新来的周卿尘刻意忽视了贺子仁，仿佛在他的面前，根本就没有这位贺家少爷。
之前举止跋扈嚣张的贺子仁，面对这么一号人物，也表现的很沉得住气，没有因他的忽视而动怒。
“周家……”
庞坚心思转动，想到雄踞第四界的七大炼气士家族，知道周家排名仅次于董家，乃是此方天地实力最为雄厚的强悍世家。
而宁家和贺家，则是排在了董家、周家、上官家和欧阳家之后，宁家还在贺家的前面。
贺家，只比垫底的苏家稍稍强一点。
第四界七大家族的排名，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随着一方家族有超强者出现，家族的名次会往前提升。
可这往往只发生在后面的上官家，欧阳家，宁家，贺家和苏家。
最前面的董家和周家，据说几百年以来，名次从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一直高居第一和第二。
周卿尘既然出自周家，他不在意贺家的贺子仁，贺子仁还能忍得住气，也就不奇怪了。
“天凤遗骨碎裂，传言在其中一根骨头内，存有玄妙的传承。众多的遗骨，大多散落在了第三界和第四界各地，就连上界的很多宗派势力，也在找寻那根或许存在传承的神骨。”
“至于落在岑寂山脉的那些……依我来看的话，不太可能会有那根神骨。”
周卿尘说着上界的秘辛。
庞坚听到“天凤”和“神骨”时，便立即留神聆听，确认从上界垂落岑寂山脉的巨大枯骨，就是所谓的天凤遗骨。
“含有传承的神骨？”
他觉得射杀了那只神鸟，如白玉般晶莹的骨头，恐怕就是含有传承的天凤神骨。
可惜，他只看到那根神骨杀死神鸟时，无数符文如明耀钻石飞啸的画面，后面神骨去了何处他就不得而知了。
“死在岑寂山脉的星河盟，血月，还有阴灵庙的人，不是因为神骨而亡，就是因为诡雾的弥漫！”周卿尘又道。
一听他说起“诡雾”，宁家和他们周家的来人，包括贺子仁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
似乎，渐渐朝向岑寂山脉北方扩散的“诡雾”，才是他们恐惧的真正来源，比星河盟、血月、阴灵庙的死亡都要可怕。
“诡雾。”
庞坚眉峰一挑，岑寂山脉的极北之地，这片传说中最接近界壁的区域，被他父亲设为禁区，明令禁止他踏入。
父亲消失以后，因为还要照顾妹妹庞琳，他从不敢太过冒险，也就并未涉足其中。
他也隐隐知道，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修行者，似乎都对“诡雾”充满了恐惧。
不论下界，还是上界。
“搞好了！”
众人讲话时，远方石堆前的韩都平扬声高喝，旋即就听“轰隆”一声，他仿佛将某块硕大的岩石给推到了。
“呼！呼呼！”
有被困在石堆中的阴寒疾风，从岩石缺口处呼啸而出，传出愈发尖锐刺耳的啸声。
疾风四散时，也吹拂到了庞坚身上，他顿时感受到一股冰寒阴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亦在此时。
他衣襟下的青铜牌热了起来，他近期专心修炼的“壶天养气诀”，也在悄然运转。
他心中观想的丹田“灵壶”，在他的意识感知中，似乎渐渐变成了青黑色。
忽然，那些冰寒而阴森的风，如雾一般从他身旁划过时，竟受到某种磁场的强烈吸引，又猛地转回了过来。
一丝丝冰凉的力量，也从阴森的寒风中，逸入到他的丹田灵海。
庞坚目显惊诧。
他暗暗去感知，觉得在他灵海内多了一些碎块冰渣，充斥在“棉絮”般的灵海糟粕中。
“冰渣”具有一种神奇异力，和“棉絮”触及时，双双竟然消融开来。
庞坚轻轻闭上眼，感觉到在这股阴寒的力量内，也存在着一部分灵气。
那阴寒的力量，像是一种气流内的沉淀物，似乎就是众人所说的杂质污垢。
“大家都注意点，四逸灵气内蕴含着玄阴之力，可不是你们能承受的。不是修炼特殊法诀者，冒然纳入玄阴之力入体，只会令他们痛不欲生。”宁远山喝道。
不需要他提醒，在场除庞坚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敢尝试吸纳阴风寒气内的灵气，全都知道得不偿失。
“玄阴之力？”
庞坚心思一动。
“冰渣”中的异力，此刻正在洗涤他灵海内的“棉絮”，让他的灵海变得清澈干净。
而他，并没有如宁远山说的那般痛不欲生。
“壶天养气诀！”
他暗赞这篇法诀的神妙，连带着对如今不知死活的孙斌，都有了一丝感激之心。
在远离众人的偏僻地，他默不作声地，一直暗中导引阴森寒气入体。
阴寒气息随风向外散逸时，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石堆中，放在了韩都平的身上，没人在意待在角落处的庞坚。
“差不多了。”
伴随着岩石轰轰的移位声，体型肥硕的韩都平，终于敢从外部走向石堆内部。
这时，石堆内刺耳的呼啸声，突然便止住了。
很快，韩都平就来到死去的刘奇身前，看了看他额头的血洞，又望向那个白纸扇。
白纸扇的纸面上，原来一根根的青翠竹子，如今都成了血红色。
韩都平的目光，又落向举着白纸扇的尸身，道：“这几个血月的家伙，修为境界……也就和我们相当，不过是通脉境罢了。真正的大人物，全在上界搜寻天凤遗骨，因为那根神骨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在上界。”
“毕竟，神骨带有神奇的天凤传承，而上界天赋惊艳者更多。”
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打气，韩都平在阴气消散的乱石堆前，盯着白纸扇看了片刻，就打算伸手去取。
“我相信老韩的能力和判断。”
高大刚猛的周卿尘，神态也相当的轻松，笑着说：“死者和我们境界一样，而且已经死去多时，连玄阴之力也都散开了，没有什么好怕的。”
话罢，他重新骑上了独角犀，带头朝着乱石堆奔去。
他一动，那些尾随他而来的周家人便不再犹豫，立即选择跟上他的步伐。
“宁瑶，里头可能还有危险。”贺子仁忽然提醒。
宁瑶未理睬他，和宁远山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也领着宁家人进去了。
忽然，在石堆的外面，就只剩下贺子仁和庞坚。
庞坚缩在角落，依然以外溢的“玄阴之力”修行，以求在短时间剔除灵海内的糟粕杂质，成为一名真正的炼气士。
“小子，你说他们会如刘奇一样，全部都死在里面吗？”
……
第七章 该杀就杀
在周卿尘离开后，终于肯发声的贺子仁，冷眼盯上了庞坚。
庞坚如孤狼般，独自待在僻静角落，始终保持着静坐调息的姿态。
低垂着头的他，全然不关心乱石堆内部，周、宁两家对其中的探索。
贺子仁的话他也置若罔闻。
“我在问你话。”
眼看庞坚默不作声，初见他就心生不满的贺子仁，声音骤然森冷。
被周卿尘忽视了许久，一肚子恼火无处发泄的贺家少爷，没想到一个小猎户也敢无视他的问话。
他皱眉看去，发现从石堆向外散逸的阴森寒气，竟在庞坚的身旁浓郁地聚涌着。
贺子仁当即被惊动，神情诧异地打量着庞坚，轻手轻脚地摸来。
假装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沉浸修行中的庞坚，本以为贺子仁不会管他，没料到这位贺家的公子不肯罢休。
无奈之下，庞坚被迫终止吸纳“玄阴之气”，微微抬头道：“我不知道。”
“你在干什么？”
靠近时，感受到庞坚周边温度极低的贺家公子，可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被锁在绝地的灵气，内中蕴藏着阴寒绝毒的玄阴之力，这不是常人能消受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先前是在吸纳玄阴之力吧？你……居然还能无恙？”
贺子仁吸了一口气，如发现新大陆一般，低声冷喝：“小子，你修的是什么歹毒法诀？”
唯有合适的法诀，亦或者不受待见的邪恶修士，才敢尝试导引这类“玄阴之力”入体，徐徐炼化其中所藏的阴毒力量。
一个小小猎户，居然懂得炼化“玄阴之力”，让贺子仁顿生怀疑之心。
他眼中冰冷眸光闪烁不定，仔细审察着庞坚，脑海想着几种折磨人的方式，心道：“或许，还能从这个猎户身上，得到一些意外收获。”
庞坚木然道：“你看错了。”
“我会看错？”
贺子仁走上前，一把扯住庞坚胸前的衣衫，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眼神锐利的贺家公子，直勾勾盯着庞坚，冷笑威胁：“小子，如你一般的卑贱猎户，我若心情不好，杀了也就杀了。”
“而你……”
贺子仁咧开嘴，将庞坚提的更高了，嘲弄地说道：“你若敢动我一下，以你的出身和地位，在整个第四界都没立足之地。”
有着通脉境修为的贺子仁，体内经脉通畅，灵力运转自如，可谓力大无穷。
在他强大的力道下，比他还要高大精壮的庞坚，身躯硬是被他提的凌空。
不能脚踏实地的庞坚，慌乱间急切地将腰间长刀取出，打算拼命一搏。
“哗！”
贺子仁摇头冷笑，身体突然泛出朦胧华光，以灵力覆盖全身。
“就凭你手中长刀，连破开我皮肉的资格都没。”
贺子仁晃荡着庞坚身躯，将他弄的如风筝般摇摆不定，以羞辱的语气怂恿他：“不信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当当！”
庞坚果真挥刀刺击，砍在贺子仁的手臂，却像是劈在了铜墙上，未能破开贺子仁的皮肉，对他造不成丝毫伤害。
贺子仁怪笑：“我说了没用的。”
眼看奈何不了贺子仁，还被此人抓着衣襟高高提起，就连想要脱身都不能，庞坚便冷着脸望向了乱石堆。
宁家和周家需要一个熟悉岑寂山脉的人，在探索任务没完成前，暂时就离不开他。
——他准备弄出点声音动静。
“回答我的问题，不然你马上就会死。”
贺子仁突然停住了摇晃的那只手，让庞坚身躯能稳在半空，然后他以另外一只手，按向庞坚的丹田灵海，轻声道：“只要能证明你修炼了邪法，我就有了杀你的理由，宁瑶那边自然能交代过去。”
心知避不掉的庞坚，只好放声尖叫，试图引起周家和宁家的注意。
可他的尖叫声，却被乱石堆深处，蓦地传出的刺耳呼啸声掩盖。
这一次的怪啸愈发凄厉可怖，且不再是风声，而像是某种隐秘魔怪的咆哮怒喝！
此尖锐怪啸一出，不论乱石堆内部还是外部，但凡聆听此音者纷纷耳鼻流血，似遭受着某种邪恶精神狂潮的轰炸。
不止乱石堆内的宁家、周家来人，就连独角犀和外部的战马，也都如遭重击，全都显得失魂落魄。
庞坚胸口一热，紧贴皮肤的青铜牌，耀出了一霎微光，令他心神意志不受怪啸声影响。
他瞬间回过了神，旋即就见贺子仁举起他的那条胳膊，已在无力地垂落。
不仅如此，连贺子仁运转灵力在身上泛起的朦胧华光，也因石堆中的尖啸声消失不见。
乱石堆内部和外部，每一个遭受啸声侵蚀者，都现出迷惘茫然之色，似不知自己是谁。
如能刺破耳膜的尖啸声不断传出，庞坚当即意识到宁家、周家的人，恐怕又在乱石堆遭遇了凶险恐怖。
待到他双脚落地，重新踏上厚实地面，他第一时间以双手攥紧手中长刀。
尖利刺耳的啸声，仿佛存在着将人带向邪恶深渊的魔力，庞坚提着长刀看着贺子仁那张失神的脸庞，眼瞳冷幽如极寒冰窟。
仅有片刻犹豫，他便神情凶厉地，以刀尖刺向贺子仁的心脏。
“噗哧！”
没了朦胧灵光的庇护，庞坚刀锋立即破开了贺家公子的皮肉，朝着他的胸腔不断深入。
在剧烈的刺痛下，贺子仁居然顶住了啸声中蕴含的邪力，被疼痛给突然刺激醒了。
耳朵和鼻孔都在流淌鲜血的贺家少爷，倏一醒来，就看到生恐力道不够的庞坚，正以双手持刀刺击自己的胸腔。
生在第四界的贺家，一直受凡夫俗子仰望的贵公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那犹在流血的面容望着极为可怖，眼中布满了狂怒和暴躁，死死瞪着还在拼命发力的庞坚，试图要做些什么。
“那我就试试。”
庞坚选择和他直勾勾地对视，语气和神色皆是平静无比，眼中没有一点惊惧或不安。
刀刃还在持续深入，庞坚持刀的双手没有一丝颤抖，这样的事情仿佛已做过无数次。
“你！”
贺子仁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下，张口欲言，却只是喷涌出一口浓稠血水。
“轰！”
如刘奇一般，他也仰天倒地，胸口还插着庞坚的那柄长刀。
借助诡异尖啸声，将一直蓄意谋害自己的贺子仁刺死后，庞坚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染血的长刀拔了出来。
鲜血疯狂喷射时，庞坚如电般避开，提着血腥味扑鼻的长刀看向乱石堆。
他在判断进入石堆中的宁家、周家来人，究竟遭受了什么恐怖危机，旋即便看到一道道幽影，从那些血月修行者的尸体内飘出。
幽影同样模糊不清，和之前被他“壶天养气诀”吸扯出来，本该进入他灵海的“兽煞”气息相似。
这些幽影乃是人之形态，且因为等阶远高于“兽煞”，连他都能以肉眼看见。
一道道死去修行者亡魂化作的幽影，从尸身体内飞出以后，朝着宁家和周家的人扑去，有的幽影还顺势逸入到了生者体内。
被幽影附体者，顿时没了自己的思想意识，开始扑杀身旁人。
“恶鬼？亡魂？”
庞坚暗暗惊奇，被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异象震住，一时愣在了原地。
“轰！”
从身形高大的周卿尘背后，突然浮露出一座巍峨深红的高山，缓缓凌于他的头顶。
红山悬浮虚空，威严而肃穆，释放出了磅礴气场，如能震慑诸天邪恶。
本处在失神惊愕状态的周卿尘，随红山的浮现及时恢复灵智，突振臂高呼道：“红霞漫天！”
徐徐高升的恢弘神山中，顿时冲出了耀目的红霞，将他身旁人纷纷笼罩。
“他们不是血月的人，而是阴灵庙的家伙！他们只是穿着血月的衣服而已！该死，是阴灵庙的人死在了这片绝地，亡魂蜕变成了高等阶的灵煞！”
在周卿尘之后，被深红霞光唤醒的韩都平，气的跺脚骂娘。
“阴灵庙的人？”
宁远山、宁瑶等人也被相继唤醒，都在咒骂着阴灵庙的修行者，为何在死了后穿上血月的衣服，害的韩都平发生了误判，让大家过早地进入了石堆。
大声叫嚷着的宁远山，将先前帮庞坚抵挡“兽煞”的炎龙石柱取出，再次燃起一片火海，盖着几个被“灵煞”附体者。
在至刚至阳的炎热力量下，“灵煞”从附体者体内被迫逃离，朝旁边阴凉的地方潜藏。
这时的周卿尘，韩都平，还有宁远山、宁瑶等人纷纷发力，各自唤出自己的器物，追杀显露踪影的那些“灵煞”。
几位达到通脉境的修行者合力，将所谓的高等阶“灵煞”，或是诛灭或是驱逐。
“咯咯，这都没弄死你们。”
忽有轻柔娇媚的笑声，通过那把白纸扇传出，众人别头去望时，看到一根根血红的竹子，正在从白纸内向外飞。
根根血竹宛如骨骼筋肉一般，虚空进行编织搭建，迅速化为一道姿态妖娆的飘渺血影。
未露真实容貌的血影足不沾地，娇笑着在虚空飞逝，向着岑寂山脉的深处飘去。
“小家伙们，我先到里面了，接下来我们还会再见的。呵，被困在那破扇子几百年，终于能脱身出来了，我绝不会再被阴灵庙的老东西封禁。”
身影绰约的女子，一路嘀咕着，渐渐从众人的视线中隐没。
从周家、宁家手中逃离的“灵煞”们，在她飘逝离开时，纷纷从各个方向追随着她，也逐个消失在众人视野。
惊魂不定的众人，想追赶却远不及她的离去速度，只能目送她和“灵煞”的消失。
“轰隆！轰隆！”
她刚刚离去不久，周家骑乘的那些独角犀，便一头接着一头倒地而亡。
随周卿尘而来的修行者，也在这场劫难中死了不少，而宁家那边，除了宁瑶和宁远山两人，就只剩张衡还活着。
短短时间，周宁两家便损失惨重，两家人也都是灰头丧脸，感到大受挫折。
“贺子仁怎么也死了？”
宁远山缓过神以后，便来到了乱石堆外，旋即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贺家公子。
贺子仁胸口的狰狞血洞，还在向外“汩汩”地冒着血水，倒地的他睁着两眼望天，脸色布满了狂怒和不甘心。
提着染血长刀的庞坚，沉静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宁远山神情严肃，冷声问道：“你干的？”
“我也被灵煞附体了。”庞坚无奈道。
……
第八章 周卿尘的示好
“灵煞附体？”
宁远山捋着细长胡须，望着贺子仁的尸身，皱着眉头沉吟。
庞坚面无异色。
先前他就注意到了，众多被韩都平称呼“灵煞”的异物，从那些尸身飞出后，一旦落入周家、宁家仆从体内，就会导致他们相互残杀。
他相信这是一个合适的理由。
“是姓贺的自己倒霉。”
闻讯而来的宁瑶，动人身段一离开乱石堆，就说道：“远山叔，这事怪不得庞坚。”
宁远山叹了一口气，唏嘘道：“贺家公子，死在了我们的队伍中，我该如何交代啊？”
“死的人，又不止他贺子仁。因他修为境界高，被妖女掌控的灵煞，自然会趁机进入庞坚体内，尽最大的能力残害他。我甚至觉得，还有灵煞侵入他体内，趁乱侵蚀他的思想，好让附体庞坚的灵煞能顺利得手。”宁瑶主动为庞坚排除嫌疑。
“确实有这种可能。”宁远山附和道。
庞坚面色如常，心中却泛起一丝怪异涟漪。
他本以为贺家公子死亡，多少会掀起一波风浪，宁家人怎么都会怪罪在自己的身上，没料到宁瑶竟主动为他开脱。
而且看宁瑶的神态，还显得有些如释重负，倒像是他帮宁瑶解决了什么麻烦。
“庞坚……”
宁瑶眉头一拧，一双奕奕有神的闪亮眸子，定格在庞坚的脸上。
她觉察到了奇异之处。
即使是被“灵煞”附体了，也是庞坚亲手杀死的贺子仁，但庞坚表现的过于镇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反而有点不太合理。
“怎么？”庞坚讶然。
“以前，你可是……杀过人？”宁瑶突然问道。
“嗯。”
庞坚低声应答，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在岑寂山脉狩猎多年，一些年老的猎户欺负我父亲不在，看着我年龄小，为了强夺我的猎物，曾对我下过手。”
宁远山目露异色，道：“比你有经验，比你年长的猎户，竟然被你给杀了？”
庞坚道：“运气好。”
宁瑶怔了怔，不由认真打量了他一番，美眸有了几分惊奇之色，旋即点头道：“后面还有很多劳烦你的地方，至于贺子仁的死……你不必放在心上。”
庞坚识趣地离开。
忽然，他看到在远方乱石堆中，那头最为彪悍的独角犀尸身上，周卿尘远远朝着他的方位看了一眼。
周卿尘的眼神，透着一股子耐人寻味，让庞坚不明所以。
接下来周卿尘大声吩咐，让周家幸存者将所有尸身携带的器物和包裹卸下，先挪移到乱石堆前方的空地。
里头的众人当即便忙碌起来。
宁家两人和存活下来的张衡，则是将他们栓在外面，没有进入石堆的战马利用起来，和那些周家的幸存者共享。
贺子仁死后，他乘坐的那匹黑色战马，周卿尘毫不客气地占为己有。
很快一匹匹战马越过了岩石，带着尸身和独角犀身上的包裹器物，渐渐从乱石堆穿过。
不论周卿尘还是宁瑶，对家族内仆从的死亡，都没有流露太多伤感之情。
或许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死离别，也或许是那些仆从性命低贱，不值得他们伤心难过。
片刻后，只有独角犀和一具具仆从的尸身，还被留在乱石堆内。
周家、宁家人已越过乱石堆，在那边升起了火堆烤肉，准备饱腹之后继续深入。
宁远山也招呼庞坚过去，犹豫了一下，庞坚便从石堆另一端向他们而去。
在途中时，他感受到尸横遍野的石堆内，竟还残存着不弱的“玄阴之力”，心中当下有了别的想法。
“我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遗落之物。”
在石堆中的显眼位置，庞坚朝着前方的宁远山，高声吆喝了一嗓子。
踏出石堆的那些人，听庞坚这么一说，只当他是不死心，想从那片被搜刮过后的血腥之地，再剥出点有价值的物件。
众人也不在意，任由庞坚在石堆逗留，他们一边围着火堆烤肉，一边商讨下面的行程。
“宁小姐，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周卿尘转动着串了肉的木杆，在“吱吱”的火光中，笑望着对面的宁瑶，说道：“你应该感谢他帮你杀了贺子仁。我听说啊，这小子荒淫无道，在贺家那边名声并不好。”
“呵呵，这家伙虽有几分修行天赋，但我觉得他配不上宁小姐你。”
周卿尘自顾自地说。
“他叫庞坚。不过杀死贺子仁的真正幕后人，乃是操控灵煞的妖女。”宁瑶说道。
“也对。”
周卿尘笑容奇异，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又道：“妖女还没有血肉实体，应该是被阴灵庙的老家伙，封禁起来的魂灵异类。”
摸着棱角分明的下颚，望着滋滋冒油的肉块，他渐渐皱眉：“妖女刚出来不久，目前还很孱弱，所以在我们挣脱魔音以后，她便匆匆退去了。”
“嗯，下次再见时，她一定会比现在强得多。”宁远山忧心忡忡地插话，“哎，也不知妖女什么来头，竟在石堆中布下阵列，还让阴灵庙的人佯装成血月的修行者，她想干什么？”
“石堆中的那些尸体，如果我知道出自阴灵庙，我不可能那么早进入。”韩都平感慨了一番，道：“玩弄灵煞这样的异物，本来就是阴灵庙擅长的领域。那片绝地中，只要有阴灵庙的人，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我都会加倍小心。”
害那么多人死在里头，让周卿尘损失惨重，让他有些内疚。
“不用自责，谁也没想到阴灵庙的尸体，竟然裹着血月的衣服。”周卿尘宽慰几句，又道：“依我看，他们在没有死之前，就穿着血月的衣裳。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该是杀了血月的人后，换了他们的衣裳。”
“嗯，他们应该是要对付其他人。”宁远山也表示赞同。
一行人，在石堆外面谈话，声音可不小。
“阴灵庙摆弄出的阵仗？”
石堆内，将身影缩在一块较高岩石后方，使得周卿尘等人看不到的庞坚，摸了摸胸腔变热的青铜牌，目显困惑。
他原本还觉得，要是这片含有锁阴阵列的石堆乃人为造就，那么可能是他父亲所为。
听外面那些人这么一说，他又不太肯定了。
掀起胸前衣襟，他看着这次变热之后，迟迟没有恢复原状的青铜牌。
铜门造型的牌子，除了变得很热外，还是没有其它异常。
可他却清楚地知道，他之所以不受尖啸声的影响，能够保持灵智的清明，就是因为在摄魂尖啸声响起时，他胸口铜牌的猛然发热。。
就是这块青铜牌帮了他。
“此物，似乎不太寻常。”
他隐隐觉得，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恐怕蕴含着某种神异。
而且他在青铜牌变热时，只要静心感悟“壶天养气诀”，感知力都仿佛变得敏锐许多。
譬如此刻。
他静下心来，试着催动“壶天养气诀”的时候，就觉察到石堆内残存的微弱“玄阴之力”，好像是从同一个方位散逸出来的。
沉吟片刻后，他凭借变得敏锐的感知力，开始寻找“玄阴之力”流出的源头。
他时而停下感悟，待到再次辨别出方向目标后，才会重新移动。
如此这般数次，他移到了远离众人的一个石堆边角，看到了一块布满裂纹的灰白岩石。
微弱的“玄阴之力”，就是从这块岩石的缝隙，一点点地向外逸出。
灰白岩石不算太大，他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去触摸岩石的裂缝口。
条条裂缝之中，一股很醇厚的“玄阴之力”顿时流出，令他通体冰凉。
精纯而雄浑的“玄阴之力”，顷刻间渗透其身，令他的血肉变得被僵硬。
心中一惊后，他急忙运转“壶天养气诀”，就见心中观想的青黑色“灵壶”，瞬间将逸入血肉的“玄阴之力”纳入。
在他灵海中，这股极为不凡的“玄阴之力”，马上和“棉絮”般的渣滓糟粕消融。
“以毒攻毒？”
庞坚暗暗惊讶。
他没想到在这块不起眼的碎裂岩石内，居然蕴藏着不菲的“玄阴之力”，还有益于他洗涤灵海内的污浊。
外面，周卿尘等人的高谈阔论还在继续。
内部的庞坚则缩在此地，手贴着灰白岩石裂缝的部位，疯狂汲取其中的“玄阴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声渐渐停息，庞坚灵海内的糟粕杂质，也被岩石中的“玄阴之力”清除了许多。
突然，他听见了缓缓接近的脚步声。
庞坚毫不犹豫地，将那块不大的碎裂岩石，抬起来放在自己背上的竹篓，再盖上竹排，装作四处搜寻的模样。
很快，那位身形高大，行为举止粗犷的周家少爷便独自现身。
在周卿尘的手中，还拿着一根串满熟肉的木杆，他笑着递向了庞坚，道：“吃点东西吧，接下来还要麻烦你来带路。”
庞坚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位身份地位最高的人物，竟主动寻来送肉。
他倒也没有表现的很扭捏，大大方方地接过木杆，也是饿了的他张口就撕咬起来。
入口的肉块，烤的虽然焦黄有油脂，可肉质却干巴巴的偏柴，需要大力去咀嚼。
比起他在林间猎杀野兽制成的肉，周卿尘给出的这串肉，口感相当的一般。
“嫌弃我的肉不好吃？”
见他皱了皱眉，周卿尘不禁哑然失笑，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修行者，又不是厨子，能弄出东西来就不错了。”
庞坚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听宁小姐说，你叫庞坚，就是附近的猎户。”周卿尘想了一下，突然道：“如果你能活着离开岑寂山脉，有没有兴趣随我去周家？”
庞坚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位周家的公子，竟然有心招揽他。
“你先想一想，不用着急给我答复。”周卿尘呵呵一笑，说道：“你也可以通过这阵子，了解一下我周卿尘的为人，还有我周家在此方世界的地位。”
“我修行天赋一般。”庞坚皱眉。
“天赋只是敲门砖，并非全部。”周卿尘摆摆手，道：“你杀贺子仁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那股子狠劲，让我很欣赏。”
话罢，他便哈哈轻笑起来。
庞坚神色大变。
周卿尘一边笑，一边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虽在石堆中，却留意到贺子仁寻你麻烦，还将你高高拧起。魔音尖啸响起时，那妖女藏身白纸扇，率先对我发动精神攻击。”
“她的蓦然出手，让我一霎间动弹不得，可我的感知和意识都还在。”
“我注意到没有一只灵煞，在当时趁机离开石堆，所以你也没有被附体。”
“至于你是如何摆脱魔音尖啸声的，我确实弄不明白。但不管如何，你能抓住那一霎机会，还敢如此果断地击杀贺子仁，都让我感到欣赏。”
“因为你很年轻，还有机会弥补天赋的不足，所以我周卿尘愿意接纳你。”
主动示好的周家公子留下了这番话，还有一串烤熟的肉后，便潇洒地离开了。
庞坚撕咬着嘴里的肉，望着周卿尘的高大背影，没有再发一言。
直到周卿尘完全消失，他才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位周家的少爷，没有注意到他背后竹篓中的怪石，也没计较贺子仁死亡一事。
……
第九章 第一根遗骨
待到周宁两家人吃饱喝足，就要整顿完毕时，庞坚也从石堆适时走出。
“庞坚，这匹马还是由你来驾驭。”
看到他现身了，换了贺子仁那匹黑马的周卿尘，远远便笑着招手。
在他的身侧，赫然就是那匹本属于刘奇，却被庞坚鸠占鹊巢的枣红战马。
“马上的龙纹矛给你使用。”
周卿尘指了指，一杆挂在战马腰腹的长矛，灿然笑道：“接下来，大家就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你惯用的那柄长刀，可不是我们修行者应该使用的武器，听宁小姐说你也踏上修行路了，所以给你拿龙纹矛先试试手。”
“后面，如果有更合适的器物，你再换也不迟。”
宁家一老一小，眼见周卿尘对庞坚态度大变，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先是主动去石堆送肉，又赠予他死去麾下的龙纹矛，种种蹊跷让宁家两人心生狐疑。
包括韩都平在内的，剩余的周家食客，也被周卿尘的举动弄的不知所措。
庞坚表现的倒是淡定，轻声道谢后便攀爬上战马，还试着提了提龙纹矛。
长矛的杆子入手粗糙，有着天然的木纹，细看还真有点龙纹的样子。
矛头乃是一种银亮的金属，闪耀着冰冷光泽，看着锋利无比。
在用力提拉时，庞坚才发现不知以什么木材制作的矛杆，竟然极其的沉重，比他惯用的长刀都重了数倍！
摇摆着晃了晃，适应了一下重量，他以双手持矛指向山脉深处，道：“岑寂山脉很大，你们有没有确切的行进方向？”
周卿尘想了一下，说道：“往北方走，去那最接近诡雾的位置。”
宁瑶和宁远山两人，听他这么一说微微变色，诧异地看着他。
先前他们讨论时，只说搜寻天凤的遗骨，还有血月、星河盟、阴灵庙坠落的器物。
宁家的人，其实并不打算深入到最北方，冒着更大风险探索“诡雾”异常。
“没事，我们又不是当真要进入诡雾笼罩的区域。”
似乎看到了他们的顾虑，周卿尘笑呵呵地，继续道：“我总觉得天凤的遗骨，还有三大势力的搜寻者，就在北方靠近诡雾的位置。”
宁远山无奈地同意了，勉强道：“那……好吧。”
“我们所在的峡谷，在岑寂山脉的最南方。往北的话，一路直行即可。不过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山路，需要攀爬高山。另外一条，沿蜿蜒的河道而行，不过会绕路，行程会慢一点，你们想怎么走？”
庞坚主动询问。
“既然你最熟悉这里，那便由你来决定。”周卿尘一脸的无所谓。
“骑马的话，我们还是沿河道走吧。”庞坚认真建议。
“听你的。”周卿尘爽快笑道。
宁瑶眉头微蹙，心中暗存不满，庞坚明明是她花钱雇下的向导，可看那周卿尘的架势，庞坚怎么就成了他的人了？
不满归不满，她倒也没表现出来，而是闷声不语。
之后的行程，一直由庞坚决定行程和方向，他领着众人沿着河水混浊的溪河而行。
每每在众人歇息进食时，庞坚便会孤身离开，寻一个僻静之地，将竹篓内那块裂纹遍布的灰白岩石取出，以“壶天养气诀”进行修行。
只要他以手掌覆盖岩石裂痕，便会有浓郁的“玄阴之力”流逸，汇入到他的丹田灵海，帮他洗涤其中的污浊。
偶然所得的奇特岩石，令他的修行之路进展极快，灵海内的“棉絮”被清除了很多。
随着“棉絮”地不断减少，他能明显感觉到灵海变得敞亮空旷，他后续导引进去的力量，活动时遇到的阻碍越来越少。
他很快就确信，有了那块岩石的帮助，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扫清灵海中的污浊。
……
“一根天凤遗骨！”
这天，周卿尘在战马身上，眺望着树木茂密的远方，忽然兴奋道：“你们看到了吗？”
因他的提醒，众人齐齐看向远方，顿时看到一根犹如擎天巨柱般的枯骨，插在数里外的林间，隔着老远都震撼着他们。
“走！”
众人大力挥动着缰绳，驱使身下的战马不断加速。
身为向导的庞坚，望着那根奇大无比的枯骨，被震惊的拉在了众人身后。
离近了他才知天凤一根遗骨的巨大，不由想到那位神秘的天凤，真身该是多么的庞大？
待到他发现众人，渐渐要离开自己的视线时，他才急忙策马跟上。
须臾后，落在最后的庞坚，也终于赶到了那根天凤遗骨所在。
超过百米的枯骨，如剑般刺在林间，令大地绽开许多蜘蛛网般的沟壑。
仿佛它在刺地的霎那，造成了恐怖的能量波，余威撕裂了周遭大地！
还有数十米远，便有一股苍茫古老的神圣气息，从那根没有光泽的枯骨传来，让所有仰望枯骨的人，都不自禁地生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渴望。
天凤遗骨，如山般矗立大地，如能镇压岑寂山脉诸天邪魔。
庞坚心神都被震撼感染。
仅仅一根枯骨便超过百米，粗如巨树根茎，那天凤生前风采该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岂不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难怪，那只悬浮他家上空的神鸟，会被轻易地刺杀而亡。
“血月的无定渡船！”
在庞坚心神激荡遐想连篇时，宁远山突然轻呼一声，指向了枯骨后方。
旋即，庞坚见过的那艘有着漆黑锦旗，锦旗上有血色弯月沉浮的巨大帆船，就在他视线中枯骨的后方浮露。
“过去看看！”
伴随着宁远山的吆喝，庞坚和众人一道架马绕过枯骨，近距离去观察。
只见一艘数十米长的帆船，不知碾碎了多少树木，停泊在了一地的碎屑枯枝上。
在帆船的周边，遍布着血迹斑斑的枯骨，有的衣衫上血月的图纹还在。
“这才是真正的血月修行者。”
宁远山看了一眼，不由捂住了鼻子，说道：“他们死亡以后，应该被附近的野兽，将血肉脏腑给吃光了。你们看，在他们的尸体旁边，还有染血的金银器物被吐了出来。”
不同于石堆内的，那些穿着血月衣服的阴灵庙尸骨，此地尸骨被吃掉血肉后，散逸着刺鼻的血腥味，让人简直想要作呕。
“他们是被附近的野兽杀死的，还是被阴灵庙和星河盟的人杀死的？或者，岑寂山脉还有别的凶险？”宁瑶不由怀疑骨骸的死因。
“岑寂山脉的野兽，应该没有杀死修行者的能力。”庞坚说道。
常年在岑寂山脉出没，这里的野兽具备什么样的力量，他是最清楚的。
最凶猛的那几头野兽，他也不觉得能对付周卿尘、宁远山这样的人物，所以血月修行者的身亡，应该和山中的野兽无关。
“不，你并不明白诡雾的力量。”
周卿尘面色深沉，摇了摇头，凝重道：“我很确信，诡雾已经从界壁渗透到山脉的最北部。误入当中的野兽，如果能够活着出来，就必定会发生异变，将成为比原来不知强大多少倍的凶兽或灵兽。”
“而那样的野兽，已经不再是你以前所熟悉的物种，也不能再称呼为野兽了。”
这话一出，庞坚心神凛然，知道他对“诡雾”确实不太了解。
他虽然常年活动在岑寂山脉，但却从未接触过“诡雾”，而且他还被父亲限制着，严厉禁止去最北方狩猎。
“呼！呼呼！”
有风突然呼啸，那一杆竖立在无定渡船上方的黑色幡旗，随风而猎猎作响。
幡旗中央那一轮巨大的猩红弯月，随着幡旗的动静，竟释放出妖异的血色光芒，将附近照耀的一片深红。
深红血光下，那些没了血肉的骸骨之身，突然显得无比的渗人。
“都别轻举妄动。”
周卿尘盯着幡旗内的血月，默默感受了一下，才道：“我去确认一下，这根坠落的天凤遗骨，有没有神异遗留。你们的话……就先在旁边等候，千万别触碰那些尸骨留下的器物，也别去无定渡船。”
“好！”
经历过乱石堆惨痛的众人，这次都显得比较谨慎，全都乖乖听话。
周卿尘旋即下马，或是避开那些裂口较大的缝隙，或是直接飞身越过，很快就到了巨大枯骨的落地点。
他在枯骨旁背对着众人，从怀里掏出了某样东西，似在认真检查。
“不是。”
周卿尘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背对着众人，先将取出的东西收回，这才转身道：“就是一根普通的凤骨，里头没有丁点的奇异。血月修行者的身亡，和这根枯骨没有关系，应该是被其它东西杀死的。”
“好了，现在大家可以散开检查了，不过还是要小心。”
在周卿尘的心中，天凤遗骨才是最恐怖之物，眼见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心情便稍稍放松，示意大家随意搜寻。
可他还是叮嘱：“至于……无定渡船那边，大家都不要进去。你们先检查尸体，看看他们留下的器物，有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众人迅速行动开来。
庞坚知道那些修行者的遗物，他恐怕没有资格获取，还不如等周卿尘主动给，于是没有随众人四散搜刮，而是安静地默默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周卿尘忽然皱眉，轻喝道：“有人来了。”
忙碌中的众人听到此言，当即停了下来，神色紧张地严阵以待。
不论血月，还是阴灵庙的人，都是来自上界的修行者，而且境界大多高过他们。
那些厉害的人物，如今都大量地死在了岑寂山脉，何况是他们？
他们不得不加倍谨慎。
半响后，伴随着刻意放低的“沙沙”声，一行人渐渐显露踪影，从无定渡船后面的林间冒头。
双方对视后同时松了一口气。
“周家和宁家的人！”
“原来是上官家的人！”
在放松的轻呼声中，一行九人终于敢大方地露头，九人刚刚显得比他们还要小心。
当先一人乃雍容贵妇装扮，衣着华贵的鲜艳裙裳，身上精美的首饰闪闪发光。
容貌姣好的她，如熟透的水蜜桃，身材曲线极为诱惑。
此刻，她捂着沟壑白皙的高耸胸口，大惊小怪地嗔怪道：“吓死个人了，我还以为碰到了上界的幸存者，要将我们全部给打杀呢。”
体态丰盈的美妇，摇曳生姿地款款而来，远远朝着周卿尘抛媚眼，“卿尘啊，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看到是你我就放心了。”
周卿尘洒然一笑：“原来是琴姨。”
“琴妹妹，你韩哥我也在呢。”体态臃肿不堪的韩都平，眯着小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她胸口的那片白腻，只看胸不看脸地说道：“别人都说你克夫，我却是不怕的，反正你男人都死了两个了，要不干脆我俩凑合着过吧。”
“只要妹妹你点头，我马上就和周小子分道扬镳，直接转投你们上官家。”
韩都平捶胸保证，摆出一副立即就能和周卿尘绝交，成为她裙下之臣的架势。
周卿尘知道韩都平是什么德行，一脸的无奈，笑道：“毕竟相交一场，老韩你真要如此，我除了忍痛送行外，还会备上一份厚礼。”
“呸！胖冬瓜，你少白日做梦了！”上官琴艳丽的脸庞，笼罩着厌恶冷意，一点面子都不给地讥讽道：“你个老癞哈蟆，也想吃天鹅肉？”
“哈，你都害死两个男人了，现在年龄也不小了，可算不上天鹅喽。”韩都平笑嘻嘻地揭她老底。
上官琴被气的呼吸急促，反而显得她胸前的高耸，愈发的挺拔汹涌。
“吱吱！”
一位身形高壮的大汉，浑身裹着厚厚的重甲，单手拖着一个巨大的铁笼，拉在上官家众人的最后才显现。
本混在宁家、周家人群中，没有在意这一行来人的庞坚，突然看向铁笼中的一只灰猿。
灰猿一对奇异的冰蓝色眼瞳，透着暴戾凶残，虽已成阶下囚，却还是显得杀气腾腾。
在庞坚看到它的同时，这只满身伤痕的灰猿，也看向了庞坚。
“认识？”
和庞坚挨着的宁瑶，顺着灰猿冰蓝色异瞳的视线，看向了身旁的庞坚，不由诧异询问。
……
第十章 朋友
“嗯，认识。”
庞坚轻声承认。
笼中灰猿是岑寂山脉现今一支猿群的首领，在它还没有成为猿王时，曾和一头白熊搏杀受了重伤，后被年幼的庞坚和他父亲救下。
那次，他父亲之所以愿意出手相救，是看出灰猿具有很高的灵性。
之后，这只有着冰蓝异瞳的灰猿，就成了他在岑寂山脉的一个伙伴。
从此之后的岁月里，他从不猎杀这只灰猿统领下的猿群，有时他在狩猎遇险时，灰猿看到了还会出手搭救。
前两年，一次他独自狩猎了山豹后，曾遭受临山镇其他老猎户的恶意针对。
老猎户欺他年幼，见他父亲已失踪许久，便想抢夺他打下的那头山豹。
他在拼命反击，就快要不敌时，便得到了灰猿和其麾下猿群的帮助。
那次冲突过后，三个在临山镇恶名远扬的猎户，就永远地消失在了林间。
眼见灰猿被拘禁在铁笼中，成了上官家的阶下囚，本藏在人后的庞坚忽然迈出。
“那只灰猿？”
他这边一动，周卿尘也被惊动了，望了望他脸上的肃然之色，奇道：“你认得？”
“朋友。”庞坚脸色认真地答道。
“朋友……”
周卿尘若有所思。
到了众人身前的上官琴，妩媚的脸上布满古怪，随意道：“这只灰猿和它的麾下，前不久袭击了我们。它麾下的猿群，并没有沾染诡雾内的邪诡力量，很快就被我们清除干净了。”
“至于这只眼瞳为冰蓝色的灰猿……”
上官琴抿着嘴，看看庞坚，又看了看周卿尘，微笑道：“它似乎有灵性了。”
“有了灵性？”
周卿尘微微动容。
上官琴轻轻点头，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笑着解释：“我们擒下它以后，以多种手段试过了，确信它有了极高的智慧灵性。你们也知道的，猿类智慧本就很高，而它又比普通猿类高了太多。”
周卿尘恍然：“看来异变为灵兽了。”
野兽在天地灵气浓郁之地，或在“诡雾”的笼罩之下，发生蜕变的先例有很多。
不能洗净灵气内污浊的野兽，虽然也极为的凶蛮强大，可因为无法进行交流沟通，便被定义为凶兽。
凶兽，难以驯服管教，对修行者而言没有留活的价值。
灵兽则不同。
灵兽一旦被驯服了，就能成为修行者的伙伴，能够驱使灵兽做很多事情。
上官琴将这只灰猿生擒活捉，应该就是准备带出去以后，将它给完全驯服，好为他们上官家所用。
“朋友啊……”
周卿尘摸着下巴，时而看向铁笼内的灰猿，时而看向庞坚，内心在衡量两者的价值，想着要不要从上官琴的手中，将这只灰猿赎回来。
落到上官家手中，且具备灵性的灰猿，价值自然是不低的，不付出点代价怕是拿不回。
而庞坚刺杀贺子仁的那股子狠辣劲，和对岑寂山脉的熟悉，都具备一定的价值，他也的确有心招揽庞坚。
只是庞坚修行天赋的确不佳，以后除非有逆天奇遇，不然成就还是有限。
斟酌一番后，周卿尘反而因“朋友”两字，动了恻隐之心，道：“琴姨，这只灰猿能否割爱？你刚刚也听到了，我这位小兄弟说了，灰猿是他的朋友。”
宁瑶、宁远山等人，此刻都感到不可理解，不明白周卿尘为何突然对庞坚另眼相看。
刚见时的周卿尘，明明也没有正视过庞坚，可在乱石堆的血案过后，他又是主动进去送肉食，又是赠予龙纹矛。
现在，他为了庞坚还要从上官家手中，索要那只灰猿？
宁瑶等人不明缘由。
铁笼中的灰猿如当真通了人性，在庞坚说出“朋友”两字以后，一双冰蓝色的异瞳，就久久凝望着庞坚不动。
“他是何人？”上官琴奇怪问道。
“一个最熟悉岑寂山脉的猎人。我们接下来，对岑寂山脉的所有探索，还都要依仗他！”周卿尘回道。
“只是……猎人？”
上官琴讶然不解。
她想了一下，看着无定渡船附近的尸骨，还有衣衫上的血月标价，渡船上猎猎飞舞的漆黑锦旗，忽然换了一个话题：“卿尘，你们来多久了？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刚过来不久，来之前就这样了，我们来时尸身上的所有器物还在。我感觉，他们也是被野兽袭杀，还被野兽蚕食了的血肉。”韩都平献媚地说道。
“你们都知道，我们上官家和血月的关系。”
上官琴揉着额头，做出为难的样子，望着那艘巨大的无定渡船。
“这样吧，你们从血月尸体上搜寻的器物，等离开岑寂山脉后，我希望可以出售给我们上官家。而下面，我们将会搜寻这艘无定渡船，里头的东西包括这艘渡船，我们上官家都要呈交给血月。”
“怎样？”
上官琴只是看着周卿尘询问。
宁远山、宁瑶，还有韩都平等人的意见，她选择一概无视。
“这怎么行？”
韩都平忍不住了，觉得上官琴开出的条件，着实有些苛刻了。
无定渡船的体积庞大，下界的人如果没有得到血月的秘法，很难将其驾驭着飞起。
这艘特殊的渡船，周家恐怕是很难拿下的，拿下了血月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船舱内若有收获，周家既然是先来者，当然应该要分一杯羹的，不能便宜都让后面的上官家给占了。
一只刚有了灵性的灰猿，后面潜力未显，价值没有多大，上官琴这属于狮子大开口了。
“好。”
令众人诧异的是，周卿尘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当即指向那个铁笼，对庞坚示意：“它现在属于你了。”
“谢谢。”
沉默寡言的庞坚，这次认真地致谢，沉声道：“你在石堆内说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
为了他所在意的灰猿，周卿尘居然能舍弃那么大的利益，让他确实有些感动了。
道过谢的的庞坚，在大家奇怪的目光中，下马来到铁笼前。
如高塔一般肌肉虬结的大汉，见上官琴点头允许了，便将拴在笼子上的铁索递给庞坚，准备进行交接。
庞坚摇了摇头，并没有去接铁索，而是在笼子前看向灰猿。
兽瞳为冰蓝色的灰猿，同样在笼中看着他，幽冷眼眸中露出几分伤感之情，似乎还在为族类的身亡感到悲痛。
庞坚和灰猿对视片刻后，就将笼子上方的锁扣打开，然后掀起了笼盖。
“唔！”
众多观望者目显异色。
“躲起来，并且躲远点，近期不要再冒头了。”庞坚对笼中的灰猿轻声嘱咐。
灰猿仿佛听明白了他的话语，竟在他这句话说完时，人性化地点了点头，旋即猛地窜出，朝着树木茂密的山间冲去。
它不时回头，望了望上官家的那些修行者，冰蓝异瞳中充满了凶厉。
“这只灰猿很危险，灵性增进的很快，我都有点后悔了。”
在它凶厉的目光下，上官琴有种莫名的心寒感，总觉得放这只灰猿轻易离开，可能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行了，你们现在可以去无定渡船搜寻了。”
周卿尘倒也遵守承诺，先让忠于他的周家仆从离开那艘帆船，又朝着庞坚招了招手，示意他回自己这边。
庞坚待到灰猿再无踪迹，确认上官家也很难追击了，这才回到周卿尘旁边。
“和有灵性的猿王做朋友，让我很吃惊啊。”等庞坚过来了，周卿尘张嘴爽朗大笑，道：“庞坚，你小子挺有趣的。”
在他心目中，被宁家雇佣过来的庞坚，已是他周卿尘的人。
这点宁瑶也看出来了。
虽然是她以一袋银块请动的庞坚，可周卿尘既然摆出这么一个态度，庞坚恐怕注定会和周卿尘走在一起了。
“你，你，还有你们几个！”
上官琴挥动雪白玉臂，点了几个效忠上官家的人，吩咐道：“你们去无定渡船内仔细检查，看看里头都有什么。”
几人点头称是，马上就行动开来，直奔停泊在枯枝木屑上的帆船。
没有坐骑的上官琴，让其余人留在原地，她则是来到周卿尘和宁瑶身旁。
这时，她似乎才终于看到了宁瑶，目光在宁瑶微微隆起的酥胸瞥了瞥，意有所指地说道：“吆，宁丫头，你也长大了嘛。”
当宁瑶板着脸想要回应时，她脸色骤然一冷，语气森寒道：“宁远山，你还没死啊？”
宁远山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个哈哈，没有和她进行言辞上的纠缠。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上官琴和宁家人不对路，以前怕是有什么过节。
“卿尘，你们在途中有什么发现？”
见宁远山没有搭她的腔，上官琴倒也没咄咄逼人，随口和周家少爷闲聊起来。
他们闲聊时，上官家、周家和宁家人，都在注意无定渡船的动静，看着忠于上官家的几人沿着木梯到了甲板，又从甲板往船舱内部潜去。
庞坚也从他们的谈话得知，上官家的人是从岑寂山脉的东边进入，途中遇到了不少野兽的袭击。
和他们一样，上官家也是远远看到了竖立的巨大枯骨，才急匆匆地赶过来。
“嘭！嘭！嘭嘭！”
当他们说到凤骨奥妙时，从无定渡船的船舱内部，传来了恐怖的血肉爆体声。
上官琴霍然变色，其余人也为之骇然。
很快就见有浓稠血水，如血箭般从船舱内射出，带着诡异和血腥，逐个注入到漆黑锦旗上的血月图案。
随风而动的一轮血红弯月，将一道道血水吞没后，在锦旗内缓缓鼓胀起来。
逐渐明亮的血红光芒，通过那一轮弯月向外释放，弯月也在短时间内变为满月。
看起来，它像一只嵌入漆黑锦旗内的妖异血瞳，幽幽朝向众人所处的位置。
这一轮“血月”的诡变，令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每个看向它的人，眼睛都在刺痛，太阳穴如被两根钢钉扎了进去。
“烙印之眼！”
惊恐过后的上官琴，居然最先冷静下来，她朝着那轮因渗透了血水，弯月变为满月的漆黑锦旗举手嘶喊。
她激动不已，眼中充满了期待和渴望，如在等候邪恶神明的眷顾。
锦旗上，那只可怖的血眼缓缓地转动，搜寻着可供定格的目标。
突然，庞坚感到了胸口一热，眼瞳瞬间被浓稠的血色给染红。
他立即和那只妖异的血眼进行对视，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幕幕场景，似在被强行灌注着某种记忆画面。
……
第十一章 烙印之眼
“好像是血月的烙印之眼。”
周卿尘观察着漆黑锦旗上，如在缓缓转动的血色眼瞳，顿时想起了什么。
“血轮功！”
激动状态下的上官琴轻喝一声，便见一轮暗红的光环，从她后颈方位蓦然浮现。
第四界的上官家，和上界的血月大有渊源，就好比周家和红山般，此事人尽皆知。
在上官家内部，修行天赋最为出众者，往往都会被血月接纳。
上官琴，虽然没有资格去上界的血月修行，可她的入门法诀却来自血月。
确认锦旗上显露的是“烙印之眼”，她当即催动她苦修的“血轮功”，试图以同宗同源的功法，得到那只血瞳的青睐。
“血轮功”发动以后，有血色轮环缓缓浮现，隐隐和“烙印之眼”外围的光晕相似。
身为上官家的核心成员，上官琴知道血月神奇的“烙印之眼”能探照周边，可以将之前发生的场景烙印下来。
出自血月的大修，往往能通过“烙印之眼”获得关键信息，从而做出正确决策。
当“烙印之眼”出现如此异动时，便意味着它正在搜寻和血月有关的人，要传递极为重要的讯息。
眼前血月修士全部死亡，只有上官琴修炼了“血轮功”，她想当然地认为“烙印之眼”会选择她，将藏在当中的重要讯息灌注给她。
如此以来，她就能知道那些血月的修行者，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也能知道将尸身血肉啃噬干净的，究竟是不是附近山林中的野兽，还能看到后续赶来的周家、宁家人，有没有在此获得机缘。
这样付出几个家族仆从，以鲜血激发“烙印之眼”，倒也算是值得了。
这般想着，上官琴便疯狂催动着“血轮功”，静候“烙印之眼”讯息的浇灌。
然而……
左等右等，以为定会被“烙印之眼”视为第一且唯一选择的上官琴，直到那血色眼瞳膨胀着爆开，她都没得到想要的讯息。
血瞳爆灭后，溅射出了蓬蓬血水，在无定渡船上方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苦侯讯息良久的上官琴，娇媚脸上写满了错愕，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铁塔般的壮汉罗蒙，跟随上官琴多年，也知“烙印之眼”的奇妙。
眼见血瞳爆灭开来，他只当上官琴已得到想要的讯息，于是特意上前询问：“怎样？”
宁瑶，宁远山，甚至是韩都平等人，也都纷纷看向了上官琴。
他们也都一致认为，祭出“血轮功”的上官琴，必然得到了“烙印之眼”中的关键讯息，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不是我！”
上官琴陡然尖叫，神色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愤怒地嚷嚷：“是谁？谁从烙印之眼内，得到了最关键的讯息？究竟是谁？！”
她发疯一般地大呼小叫，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烙印之眼”没有选择她。
在场众人中，她是唯一修炼了血月法诀，并主动祭出了“血轮功”的人。
“庞坚，你看到了什么？”
离庞坚最近的周卿尘，瞧见了他眼中的异色，此刻不由询问。
“庞坚？”
“庞坚！”
一道道惊诧费解的目光，顿时汇聚到了庞坚的身上，想要将他看个透彻。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岑寂山脉的年轻猎人，居然能得“烙印之眼”的青睐，将最为关键的讯息灌注给他。
本来还不太相信的众人，细查之后，才发现庞坚眼瞳中竟有血光悄然隐没。
血光中，仿佛是一幕幕模糊不清的影像。
竟然真是他！
众人再没有质疑，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都明白眼前的年轻猎户，取代了上官琴，得到了“烙印之眼”的恩赐。
“我先是看到了大地的震动。”
庞坚轻喝。
口含天宪一般，当他道出这句话时，众人脚下因天凤枯骨坠落，出现众多裂缝的大地，猛地传来震动轰鸣！
所有人皆不可思议地看向庞坚。
庞坚明显一愣，也没想到脚下大地会在他这句话后，突然就随之震动，如在响应着他话语一般。
“后来呢？”周卿尘眼中充满惊异。
他突然有些庆幸，庆幸他的慧眼如炬和主动示好，还有他先前对庞坚的大力支持。
“后来……”
庞坚没有明确回答，而是嘀咕着整理脑海内的凌乱画面，将那些刚接受的记忆整合。
大地还在震动，深处的轰鸣声不止，那些裂开的幽深沟壑中，如潜藏着某种未知恐怖。
“走！快离开这里！”
终于看到下一幕画面的庞坚，突然神色大变，他望着地上的那些缝隙，仿佛看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即将从里头冲出来。
“周公子，相信我！快走！”
庞坚翻身上马，猛地一甩缰绳，驾着这匹枣红色的战马，就向灰猿消失的山林冲去。
战马经过地缝时高高跃起，跨过了一条伴随着地底震动，而越撕越大的沟壑。
周卿尘脸色阴晴不定，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很快就选择了相信庞坚，暴喝道：“都跟着庞坚，快走！”
他一动，周家仆从便再不敢迟疑，全都策马跟紧他。
“小瑶，我们呢？”
拉下了一步的宁远山，在这个凶险不明的时刻，急忙看向了宁瑶。
“我们也走！”
随着宁瑶做出决定，宁家两人和存活下来的张衡，也都赶紧御马离开。
周家、宁家人走后，听着从地底传来的可怕“嘶嘶”声，上官琴看着那艘无定渡船，忽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罗蒙急切询问。
“我们也走！”
没有坐骑的上官家等人，也和周家、宁家人那般，选择同一个方向撤离。
……
“嘶嘶！”
从身后震动的大地缝隙内，不断传来刺耳的鬼啸，地底仿佛有妖魔趁着地震爬出，要对地表的苍生进行灭绝杀戮。
庞坚一马当先，连连加速离开。
在他身后，周卿尘和韩都平紧紧跟随，然后才是周家其他人，还有宁瑶、宁远山等人。
并没有持续太久，众人身后的地震和鬼啸声，便已经缓缓止息。
这时庞坚终于止步，立即调转了马头。
众人也相继停下，一个个心有余悸，又满是疑惑地看向身后。
他们都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妙。
“通过烙印之眼，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宁瑶第一个质问。
她明眸含煞，对庞坚的态度突然变得不再客气，语气也冰冷至极。
“等一下我再说，先看看上官家那边，有没有人能活着过来。”庞坚淡然道。
众人顿时心底发寒，意识到在那布满缝隙的大地，必然发生了极为可怕的灾祸。
周卿尘抬手，示意大家不要着急，多点耐心等待。
“呜嚎！”
从他们逃离的区域，渐渐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厉叫，听着像是上官家的修行者，正被某种邪物猎杀。
周卿尘脸色微变，深深看了庞坚一眼，却没多说什么。
“好险！”
大家心惊胆颤，暗暗庆幸周卿尘选择了相信庞坚，让大家能及时从那方恐怖之地抽身。
因上官琴的优柔寡断，上官家必然付出了惨痛代价，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那边。
也没让众人等太久，不多时便见鲜艳裙裳变得破破烂烂，白腻肌肤有部分裸露的上官琴，面色惊恐地从林间显露。
她的妩媚风情再难保持，脖颈后侧的雪白背部，似有殷红鲜血滴落。
“罗蒙。”
上官琴时而看向身后，满是期待地轻声呼喊。
仿佛，那位壮阔如高塔一般，忠于她的大汉很快就会再次出现。
她一直都知道，罗蒙之所以对她忠心耿耿，其实是一直爱慕着她，希望某一天能够得到她的垂青。
她明明是知道的，却一边刻意回避，一边利用罗蒙对她的情感。
结果是罗蒙拼了自己的命，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成功将她从那恐怖的杀戮场送出。
她活了下来，罗蒙……似乎再也不会出现了。
随她前来岑寂山脉，想要探索天凤遗骨秘密的上官家人，也全部死在了后面。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烙印之眼选择灌注讯息的人是你？而非我？！”
突然，她看到了骑着枣红战马的庞坚，脑海都是罗蒙和那些仆从身亡的残酷画面。
她当即变得歇斯底里，张牙舞爪地朝着庞坚扑来，疯狂尖叫道：“是你害死了罗蒙！你害死了我们上官家的人，你要替他们偿命！”
她想当然地认为，如果是被她得到“烙印之眼”中的讯息，那些人都不会死。
“琴姨，请你冷静冷静！”
周卿尘一甩缰绳，将一道暗红闪电抽打在半空，发出“噼啪”的声音，挡住了状若癫狂的上官琴。
“请你弄明白，是因为你的迟疑，害死了你上官家的人。”宁瑶冷冷插话。
有周卿尘、宁瑶两人出面，癫狂中的上官琴，终于意识到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不论她怎么闹腾，都不可能是眼前这些人的对手。
渐渐地，上官琴也安静了下来，只是依旧以充满恨意的目光看着庞坚。
“好了，现在说说看吧，你都通过烙印之眼看到了什么？”
早就满腹疑惑的宁瑶，等上官琴不再吭声了，才重新望着庞坚。
“大地裂缝中，伴随着震动，飞出了许多仿佛有灵性的藤蔓，如鲜活的怪蛇般，将血月的修行者瞬间袭杀，并将他们的血肉啃食干净。血月的人，大多和你们一样，应该也是通脉境的修为，却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庞坚望着周卿尘等人，一边回忆脑海中的异象，一边述说着那血腥的画面。
“他们并不是被野兽击杀，也不是被野兽蚕食，就是被地缝内冒出的藤蔓蚕食。好像，每一次恐怖藤蔓的袭击，都会伴随着地底的震动。”
庞坚说出他整合画面后做出的猜测。
“可是如此？”
听完庞坚的描述后，周卿尘吸了一口气，立即看向了上官琴。
他也心底发寒。
在他们这批人中，只有他和韩都平两人达到通脉境，其余人都只是炼气境修为。
而被藤蔓袭杀的血月来客，据他所知清一色的通脉境，还有一个洗髓境的首领带队。
连洗髓境强者都死了，他要不是选择了相信庞坚，岂不是也将落得同样下场？
“和他说的一样。”
上官琴先给予肯定答复，还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然后才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困惑：“我只想知道，为什么烙印之眼选的是你，而不是修炼了血月法诀的我？”
……
第十二章 斗心眼
“我也不知。”
庞坚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他只记得“烙印之眼”突生异变，在人群中搜寻灌注讯息者时，他父亲留给他的青铜牌忽然变得滚烫。
仅此而已。
他自然不会将他的秘密，告诉在场的任何人，只好以不知来回应。
“不知？血月的烙印之眼，不会无缘无故地挑选你这样的家伙？”上官琴不肯罢休。
“行了！”周卿尘轻咳一声，打断了上官琴的叫嚣，肃然道：“庞坚，接下来你可曾看到别的画面？”
“别的？”
庞坚认真思索着，道：“藤蔓杀死血月的修行者，迅速蚕食了他们的血肉后，又重新缩回到了地缝。就好比现在，藤蔓已经吃光了上官家的人，也该缩回地底了。”
众人神情都变得不太好看。
“可还其它？”周卿尘心情沉重地追问。
“之后，我再一次看到的画面，就是你率先赶赴于此。”庞坚答道。
这话一出，也就意味着完整的闭环，后面庞坚从“烙印之眼”看到的场景画面，都是他周卿尘亲自经历过的了。
周家公子沉吟着，回想石堆中魔音尖啸声爆发时，庞坚神奇的不受影响，还有“烙印之眼”的特殊青睐。
他猜测在庞坚的身上，定然有他看不清楚的玄妙，否则不能合理解释。
“那边现在应该安全了。”
在大家都在思量时，庞坚又一次开口，对上官琴说道：“你现在再回去，应该就能够平安地，将你们上官家死者的遗落物收集。”
上官琴那张本来娇艳欲滴的脸庞，写满了慌乱无助，她还没从惊恐中走出，冷声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对庞坚成见极深，存着要想方设法擒住庞坚，撬开庞坚心底秘密的心思。
庞坚仿佛看不到她的成见，道：“我愿回去一趟，将你们上官家仆从的遗落之物，给你取回来。”
上官琴眼中的恨意丝毫不减，咬着牙道：“你会这么好心？”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庞坚提议。
上官琴迟疑了，眸显犹豫之色，很快就冷冰冰地说：“我不相信你。”
“你们呢？有谁不信的，可以和我一起回头看看。”庞坚望向众人。
周卿尘讶然，他才准备说要和庞坚一起回头时，突然便注意到了宁瑶的开口，于是就噤声不言了。
“我陪你。”
出人意料的，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宁瑶，居然主动开口了。
见众人纷纷看来，宁瑶淡然解释：“我不是不信庞坚，只是觉得那边还有危险，我陪他一起会比较妥当。”
“小瑶，那边情况还不明朗，你现在回去不太好吧？”宁远山一脸的担忧。
“没事，庞坚都敢过去，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宁瑶驾着她的那匹战马，先和庞坚挨的很近，再拍了拍她战马的额头，在战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旋即，她挺起微隆的酥胸坐直，忽然道：“我和你一匹马。”
也不管庞坚答不答应，她忽然就跃起，身姿优美地翩然落在庞坚背后，和他同乘一马。
在她和庞坚之间，有庞坚背着的竹篓，正好将两人给隔开，令他们不至于太贴身。
她的两只手，也很自然地搭在庞坚的腰侧，催促道：“走吧。”
庞坚的身子，和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僵硬了起来。
因为在宁瑶两手落向他的腰侧时，有属于宁瑶的灵力在其掌心暗暗涌动，说明这丫头根本没安什么好心。
两人同坐一匹马，庞坚非但不觉得享受，还如坐针毡。
“怎么还不走？”宁瑶不耐地冷声轻喝。
她白嫩玉手中的灵力，变得愈发的汹涌活跃，如有蛰伏的毒蛇即将游出。
庞坚心底一寒，闷不吭声地，提着缰绳就策马向天凤枯骨所在冲去。
“宁小姐，我友情提醒你一句，庞坚是熟悉岑寂山脉的向导，而且我非常喜欢他，希望你照顾好他。”周卿尘高喝一声，“你要是照顾不好他，远山叔这边，我们恐怕也照应不好。”
宁远山猛然变色。
他万万没想到，周卿尘居然在这个时候，为了庞坚拿自己的性命进行威胁，以免宁瑶对庞坚下杀手。
“他是我宁家请的向导，我知道他的重要性，不劳周少爷你提醒。”宁瑶冷哼。
周卿尘笑着说：“那就好。”
“蹬蹬！”
在密集的马蹄声中，庞坚骑乘着枣红战马，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
“周贤侄，庞坚只是山中的猎户而已，至于为了他大动干戈吗？”
当宁瑶、庞坚二人离去后，宁远山才苦着脸，很是尴尬地说道：“用我来威胁小瑶，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其余人也觉得费解，不由竖耳倾听，想知道周卿尘的答案。
连韩都平和周家的仆从，也因周卿尘对庞坚的特殊关照，而感到不可思议。
“就是你口中的猎户，刚刚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周卿尘不再客气，神色冷峻道：：“知恩图报，如此简单的道理，难道还需要晚辈我来教你？如果没有庞坚的及时提醒，我们周家，还有你和宁瑶，真以为能活着离开？”
宁远山被冲的无言以对，扪心自问，发现好像确实是他的不对。
只因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从不会将身份地位不对等的人物放在眼里，才会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譬如刘奇，还有那些追随着他们，已死在石堆的几人。
在他来看，庞坚甚至还不如刘奇重要，所以接受不了周卿尘拿自己来威胁侄女。
“真正起作用的，不是那个小猎人，而是我们血月的烙印之眼！”上官琴怒声尖叫。
“没有他在，烙印之眼就会选择我。我得到关键讯息后，同样会提醒大家迅速撤离。而且，如果得到消息的是我，罗蒙就不会死，我上官家的其他人也不会死！”
在她的心中，因为庞坚得到了“烙印之眼”的认可，她将责任都怪了庞坚身上。
“上官前辈。”
周卿尘脸色微冷，不再称呼她为“琴姨”，不客气地斥道：“你凭什么认为，烙印之眼就应该选择你？你虽修炼了血月入门的血轮功，但你并没有通过血月的测试，根本就不算血月的修行者！”
“你能修炼血轮功，只因你们上官家的老辈，将这篇法诀私下赐予你罢了。”
骑着一匹漆黑战马，身躯挺拔的周卿尘，哼了哼，再次冷笑道：“连我都不认为，这个世界就应该围绕着我转，你凭什么认为你会被烙印之眼青睐？”
“还说什么我们血月？上官前辈，你什么时候能够如我一般，真正被录入上界血月的谱牒册子，才有资格来说我们两个字！”
上官琴被他冲的脸色青红皂白。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周家公子虽然始终客客气气，一直以“琴姨”来尊称她，可她背后的上官家和周家还是有着显著差距。
另外，她没有得到血月认可，不被承认为血月的一员，的确不能以“我们”称呼血月。
周卿尘确是第四界数一数二的天才，出生不久便被红山招纳，周卿尘的名字也早早就被录入红山的谱册。
她上官家比不上周家，她也比不过周卿尘，眼前她掌握的力量同样比不过。
于是，她只能强行压抑着怒气，无奈地沉默了。
……
另一边。
浑身僵硬的庞坚，总觉得宁瑶扶在自己腰侧的两手，只要失控地喷薄出灵力，他的五脏六腑都会被震的稀碎。
一路上，庞坚额头都在微微冒汗，始终处于紧张状态。
“庞坚，你一定要记得，你拿的是我宁家的钱财，而不是他周卿尘的。”
等到远离了众人视线，庞坚才听到背后的宁瑶，凑在他耳边冷哼。
“在危险突然浮现时，你该第一时间和我说，让我们和你一道离开！你拿着我宁家的钱财，骑着我宁家的战马，你居然率先提醒了周卿尘！”
宁瑶玉手稍稍用力，掐着庞坚腰腹两侧的肉，让庞坚倒吸一口凉气。
痛的龇牙咧嘴的庞坚，生恐宁瑶指头灵力暗吐，下一刻自己就暴毙而亡。
还好宁瑶仅仅只是使劲掐他，他虽疼痛难耐，却知道宁瑶这次是要教训他，不是真想要他的命。
“灰猿是我朋友，在我明确说明以后，是周卿尘尽力给我保住的它。你，还有你的叔叔，一声都没坑。”庞坚沉声道。
“它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与我何干？”宁瑶冷笑。
庞坚不再多言。
很快，战马重返残酷现场。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他们的前方空间，庞坚停下以后，立即看到了那具最为高大的骸骨。
血淋琳的骸骨属于罗蒙，脏腑和皮肉尽失，骨头上血迹斑斑，眼球也被藤蔓带走，空洞的眼眶充满了绝望。
藤蔓蚕食的只是血肉，罗蒙和那些上官家人惯用的器物，身上佩戴的金银物件一概不取，就散落在骨骸旁边。
宁瑶捂着鼻子，推了庞坚一把，厌恶地说：“你去替上官琴收取遗物。”
她天性爱干净，觉得沾染了血迹的物件太过恶心，有庞坚在她才不愿亲自动手。
“好。”
早有觉悟的庞坚飞身下马，不顾器物上的血渍，将它们收集后以麻绳捆绑。
宁瑶始终没下马，而是一边盯着他，一边看向枯骨和无定渡船。
她总觉得庞坚的归来，一定有自己的打算，绝对不是出于好心为上官琴做事。
“我打算去无定渡船里头看看。”庞坚忽然道。
宁瑶心思一动，暗道果然如此，还佯装诧异地问道：“无定渡船？先前过去探索的人，已经全部死了，你确认要去？”
庞坚点头：“那些人会死，是因为烙印之眼需要鲜血，这是一种血腥的献祭。如今烙印之眼都爆灭了，船舱里头当然就安全了。”
话罢，他便作势要过去。
“我去看！”
宁瑶突然下马，在那些狭长的大地缝隙上方飞掠，快速朝着血月的“无定渡船”而去。
她以不容置疑地语气喝道：“你就留在这里，外面有任何的异动，你必须立即通知我！”
“好吧。”庞坚皱了皱眉头。
宁瑶扭头见庞坚神色颓丧，愈发认定在“无定渡船”内部，有着血月遗留的奇宝，而且已被庞坚通过“烙印之眼”得知，所以才会坚持回来。
“人不大，心思倒不少。”
宁瑶暗暗嘀咕，觉得这个话不多的少年，可能长期混迹在岑寂山脉，和那些年长猎户斗智斗勇的缘故，显得一点都不淳朴。
……
第十三章 敞开一霎的青铜门
宁瑶频频回头，飞掠沟壑时还在留意庞坚的动向，生怕他有异常举动。
庞坚身如磐石，一动未动。
直到宁瑶终于攀爬着木梯，到了“无定渡船”的甲板，搜寻一番后落入船舱，庞坚才下马移步到那根粗阔的凤骨旁。
上界天凤遗落的枯骨，高耸如粗阔巨剑，笔直刺向昏暗天穹。
附近一众的所谓参天古木，都远不及天凤的一根枯骨高大，这根枯骨透露的威严神圣气息，让庞坚为之惊叹。
他围绕着天凤遗骨踱步。
时而，他仰望枯骨刺向天穹的一端，时而看向插入大地的部分，眼中渐显希冀之光。
宁瑶想的没错，他的确不是淳朴少年，他很难去信任别人，也不会什么事都与人分享。
对待周卿尘他都有所隐瞒，没有透露他通过“烙印之眼”看到的后续，更何况宁瑶？
只有他自己知道，随着嗜杀藤蔓收缩到地底缝隙，和震动轰鸣的缓缓平息，那根本来没有异常的巨大枯骨内部，曾有一簇神秘的微光游荡。
神秘微光游荡半响，才会渐渐隐没下去，一切最终恢复原状。
——这就是他隐瞒下来的后续。
他愿冒险故地重游，当然不是出于好心，不是要为上官琴收集罗蒙等人的遗物。
他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看看那一簇游荡在凤骨内的神秘微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提议要去“无定渡船”探察，是因为他知道宁瑶不信任他，还变得处处提防着他，偏就要和他对着干。
——事实证明他感觉是对的。
当他说要去“无定渡船”时，宁瑶果真阻止了他，还执意让他留在外面。
宁瑶自己，则是急匆匆地前去探索，想单独勒破帆船内部的奥秘。
这正中庞坚下怀。
“算算时间，应该就快出现了。”
庞坚紧盯高耸粗阔的凤骨，也保持着一定距离，他没有如周卿尘般尝试以手触碰，只是在等神秘微光的浮现。
过了半响。
一簇朦胧的白莹微光，仿佛液态琥珀一般，果真从凤骨深入到大地内部的位置，缓缓地浮升出来。
莹白的神秘微光，犹如一簇游荡的活物，从巨大枯骨底部一路向上飞。
庞坚盯着那一簇玄妙微光，视线一瞬不移，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在他脑海中，也顿时想起那根白莹如玉的神骨，将神鸟青鹫刺杀的画面，再看看那光泽相似的微光，心里既紧张又惊喜。
那般强大的青鹫，被天凤神骨洞穿时都死的如此干净，和神骨光泽相似的微光，是否也蕴藏通天彻地的神力？
自己离的如此之近，会不会遭受波及，如那两个侍卫般灰飞烟灭？
忐忑不安的庞坚屏息凝神，仔细地观察感受着，可并没有从那一簇游移不定的微光中，觉察到可怕的高温，也没有看到无数符文如钻呼啸的画面。
“不对，这根绝对不是神骨，周卿尘是对的。”
他渐渐意味过来，眼中的希冀渴求，渐渐变为浓浓的失望。
这根刺入大地的枯骨，压根不是他曾经看到的那根，没有那种如能洞穿天幕的威能蕴藏，仅仅存留了一点奇异。
“既然不是那根……”
确认这点后，庞坚的胆子终于大了些，敢于和枯骨挨的极近。
“唔！”
突然，从“无定渡船”的船舱深处，传来了宁瑶的惊喜欢呼。
她似乎也有所发现，在里头嚷嚷道：“庞坚，外面一切正常吧？周卿尘，还有那上官琴，没有过来吧？”
“没有，一切正常。”庞坚扬声回应。
在粗阔巨柱般的凤骨游荡着的神秘微光，似被他的声音给吸引，迅速到了庞坚身前的枯骨区域，仿佛在默默观察他。
“嘭！嘭嘭！”
巴掌大小的白莹微光，突然有了生命意识般，不断地撞击着骨壁，试图从凤骨内冲出，想要进入庞坚身体。
庞坚蓦地变色，当即往后退，生恐被那一簇微光得逞。
他并不清楚这一簇白莹微光，进入自己的体内以后，自己将会发生什么异变。
然而神鸟青鹫，和那两个侍卫的下场，他可是亲眼看到的。
这趟冒险归来，他是想看微光中是否存在奥秘，想看看能否得到肉眼可见的机缘。
而绝对不是，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博。
“嘭！”
连番冲击数次的白莹微光，在庞坚后退时，竟硬生生冲离了骨壁！
庞坚神色惊恐地，想要拿东西去抵挡时，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液态琥珀一般的微光，直奔庞坚胸腔的心脏而去，似乎想要钻入其中，却在破开庞坚胸前衣裳时，凌厉势头突然被强行止住！
庞坚心神震颤时，他胸口的青铜门吊坠，那一扇仿佛永远都不会敞开的铜门，敞开了一条如发丝般纤细的门缝。
“嗖！”
本该钻入庞坚心脏，在里头蛰伏蜕变的液体琥珀微光，就此被吸入到了铜门中。
微光一闪而逝，青铜门缝隙也迅速闭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也是此刻，在庞坚看不到的大地裂缝深处，埋着的一株古藤树突生异变。
整个古藤树早就被凤骨捅在了地底下，本有无数藤蔓如怪树般摇曳，邪恶而妖异。
在那一簇琥珀微光，被庞坚胸腔的青铜门，敞开一霎给吸纳之后，所有疯狂摇曳的嗜血藤蔓，还有古藤树本身，竟然眨眼间枯萎而亡，再没有一丝神异可言。
只是庞坚毫不知情。
他一脸的错愕，还摆出以两手格挡的架势，却发现挡了个空气。
从凤骨飞窜出来的，如要择人而噬的神秘琥珀微光，在他胸前凭空消失了。
枯骨的骨壁，居然也没有破裂的痕迹，还是一样的光滑。
可不知道为什么，庞坚再次看向这根枯骨时，总觉得枯骨所有神异全部消失了，再没有一点玄妙。
左看右看，庞坚只发现他胸前的衣裳，多了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
似乎刚刚有人，趁着他失神时，以薄薄利刃破开了他的衣袍。
庞坚脸色古怪，望着衣裳上莫名多出的一条缝隙，想着和消逝的琥珀微光有没有关系。
“庞坚！”
他正在沉思，想着那一簇微光去了何处时，宁瑶兴奋地从“无定渡船”内冲出。
宁瑶背后多了一个很大的布袋，里面仿佛塞满了东西，让她身躯看起来有些臃肿。
“我就知道，你看到了无定渡船内，血月修行者遗留的修行灵材！”
她反手拍打着背后的布袋，喜滋滋地说：“灵石，是所有修行者都必须的材料！”
“在我们第四界，几乎所有的灵石，都和天地灵气一样，含有难以剔除的渣滓。而无定渡船的船舱内，血月强者携带的灵石，品阶虽然不算太高，可难在它们不含杂质！”
宁瑶脸上布满惊喜，用力地一挥手，喝道：“这些是我们第四界没有的。”
背着一个巨大的布袋，她在裂开的大地缝隙上方跳跃，速度比去时明显缓慢了许多，却难掩脸上的兴奋。
“恭喜。”
庞坚不冷不热地祝贺，也没想到宁瑶在“无定渡船”内，竟然真的有所收获。
“先放到战马腹部下的网兜，我背在身上太显眼了。”
宁瑶过来以后，直接将战马腹下网兜内，本属于刘奇的不值钱物件统统扔掉，再将她挑拣的灵石布袋放入其中，这才冷声嘲笑：“你还和我耍小聪明？”
庞坚哑然：“我真不知里面有血月的灵石。”
“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背着竹篓，就是为了盛放那些灵石吧？”宁瑶撇着嘴质问。
庞坚摇头不语。
“算了，我懒得和你计较。念在你在外面放哨有功，也算是见者有份，我会给你几块，供你修炼时使用。”宁瑶想了想，便从战马腹部取出几块，如碎裂砖块般的玉石，直接掀开庞坚背后的竹篓丢了进去。
“这是什么？”
她突然一呆。
竹篓内，那块流逸着微弱“玄阴之力”的灰白石头，突然映入她的眼底。
此时的奇异石头，经过庞坚的反复汲取，里头的“玄阴之力”不以手掌触碰，散逸的细弱游丝已很难辨别。
宁瑶先前贴着时，只是觉得竹篓有些冰凉，并没有多想。
这时细看才觉察到不对劲，蹙眉道：“原来是一块阴气浓郁的石头，这东西一般人使用不了，只有灵诀邪诡者才能汲取。庞坚，你从何处得来的，为什么要随身携带它？”
“在石堆中捡的，我握着时冰寒刺骨，准备以后出去看看能否卖掉。”庞坚答道。
“你还别说，这东西在市场上，还是有点价值的。”宁瑶不疑有他，道：“只是这种冷门的灵材，需要的人少之又少，价值往往并不高。”
没有太在意的宁瑶，将几块她认为“价值奇高”的灵石，随手丢入庞坚背上的竹篓，便催促他可以架马回去了。
“你给我记住了，收获这些灵石的事，不准吐露一句。”她冷着脸叮嘱。
“哦。”
庞坚漠然答应，旋即便再次御马，向着周卿尘等人所在冲去。
……
第十四章 异状
一炷香后。
有妖娆血影仿若林间幽灵，脚不沾地虚空飘逝，抵达巨大枯骨所在。
“呼！”
没有骨肉的这道血红魅影，一过来就逸入凤骨中，似在里头寻找着什么。
在枯骨游弋时她渐显婀娜身段，赫然是一位赤裸着玉足，姿容皆美的妙龄女子。
那根插在大地深处的凤骨，对她而言似乎构不成威胁，她一路下滑到骨头最底部，看到了那株枯亡的古藤树，还有一根根毫无生机的嗜血藤条。
“没有凤髓。”
枯骨中的这道妖媚血影，看着枯亡的古藤树，倾城容颜浮露出疑色。
“嗖！”
一霎后，她又从枯骨的最底部，飘到刺向天穹的顶端。
在枯骨中保持清晰姿容的妖异女子，望向散落在“无定渡船”附近的尸骨，还有上官家族人血迹斑斑的骨头。
片刻后，她在高处凝望远方，摄人心魄的美眸突现异芒。
“竟然有人得到了凤髓！在此方天地，那些境界低微的小家伙，不该有能力收取天凤残存的凤髓，他们只会被凤髓活活害死。”
女子略显懊恼地嘀咕。
“呼！呼呼！”
众多随她而来的“灵煞”，沿着大地裂开的缝隙呼啸，仿佛她散开的眼睛一般，帮助她寻找蛛丝马迹。
不多时，这些“灵煞”便从地下的沟壑深处，拖曳出几道即将溃散的淡薄灰影。
那些淡淡的灰影，还处在消散的状态，也只有她能看的清楚。
她两手轻轻点动，只见许多薄薄的灰影，全部汇聚到一位高大灰影的体内，那灰影逐渐显露出了罗蒙的形象。
“通脉境的灵魂磁场，还是要稍稍强一些的。”
女子招了招手。
影像越来越清晰的罗蒙，呆滞地飘逝到了她的身前，茫然地看着她。
她微微聚涌神念，便从死去罗蒙的魂影之中，瞧见了罗蒙生前的那番经历。
罗蒙随上官琴来此，和周卿尘等人的见面，“烙印之眼”的异常，大地的震动，还有庞坚的提醒，都被她悉数获知。
因罗蒙身亡在先，庞坚和宁瑶的去而复返，就没有留下相关的记忆。
“血月的烙印之眼，竟挑选了那个小少年？奇怪，这不合常理。”女子愣了半响，忽然一挥手，说道：“找到他们的位置。”
包括罗蒙在内，一众“灵煞”如鸟雀散开，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
“他俩回来了。”
听到马蹄声再次响起的宁远山，长吁一口气，远远注视着庞坚、宁瑶消失之处，果然看到了期待良久的那匹枣红战马。
他也一眼看到了，马匹上的庞坚，和竹篓后的宁瑶。
还有被庞坚提在手上的一捆染血兵刃。
“这是你们上官家死者的遗物。”
战马接近时，庞坚将那一捆沾染了鲜血的兵刃器物，“蓬”地一声扔在了上官琴的面前，道：“如果还有遗漏的，就是被藤蔓拖拽到地下缝隙了，我也没能力给你全部寻来。”
看着染血的兵刃，上官琴脸色阴晴不定，她都没有选择立即收取，只是望着一柄巨斧，露出伤感的表情。
这柄巨斧属于为她而死的罗蒙。
“庞坚，你没事吧？”
周卿尘轻笑着，以欣赏的目光看着高高端坐战马身上，显得渊渟岳峙般的庞坚。
“很顺利。”庞坚摇了摇头。
宁瑶也从庞坚的身后下马，为了防止被人注意，她没有取马腹底下的布袋，直接落向属于她的那匹白色战马。
“没事就好，我们继续出发，就去诡雾所在的最北方。”周卿尘说道。
还在伤感的上官琴，顿时惊叫起来：“你们要去最北方？周公子，你难道是打算探索诡雾？”
发生过之前的不愉快后，她如今不再称呼“卿尘”，这说明双方关系冷淡了许多。
“不错。”周卿尘淡然回应，不冷不热道：“上官前辈，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要是另有安排，就不必和我们同行了。”
他是准备撇开上官琴了。
同行人全部死去的上官琴，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要是还有别的族人在，上官琴绝对不愿热脸贴周卿尘的冷屁股，可岑寂山脉那么大，如今又处处凶险，她实在不敢孤身活动。
“没别的安排，大家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我和你们一道便是。”上官琴勉强笑容道。
“我们周家的独角犀，前几日就死光了。现在呢，只剩宁家的战马，而且还没单独的。”周卿尘目露难色，分明不愿带她。
“没事，挤一挤就是了。”
看出他心意的上官琴，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眸光在人群中搜寻着，渐渐望向了宁瑶。
“你我两家，素来没有交情，我也不习惯和别人同乘一马！”
还不等她开口要求，宁瑶便提前冷硬拒绝。
“琴妹妹，我说了我不怕你克夫。”
体型臃肿的韩都平，“啪”地一声拍了拍他腹前的位置，两腿夹了一下战马，笑嘻嘻道：“你可以和我挤一挤。放心，我老韩向来正人君子，绝不会趁机占你便宜。”
上官琴看着他堆满肉的脸上，两个黄豆小眼冒出的淫邪光芒，顿时觉得全身难受。
不等韩都平上前劝说，她也顾不上眼前一捆兵刃上的血迹，一把提起就寻上了庞坚，且不由分说地上马。
她坐上宁瑶下马前的位置，还将那沾满鲜血的一捆兵刃，丢在了宁瑶放置布袋的网兜。
宁瑶眼神冰寒地看着她，很不满她将东西乱放，让那盛放灵石的布袋沾染了血迹。
可布袋内的灵石来自血月的“无定渡船”，她要是此刻突然发作了，很可能将那些灵石暴露，上官琴反而有理由分一杯羹。
周卿尘恐怕也会强行索要。
一肚子恼火的宁瑶，也只能冷冷瞪着上官琴，无声地咒骂。
因为庞坚身后有竹篓存在，才无奈做出这个选择的上官琴，注意到了她眼中的冷意，觉得她真是莫名其妙。
旋即，身为女人的上官琴，便怀疑宁瑶和庞坚之间有点什么，认为她在暗生妒忌。
最仇恨庞坚的上官琴，看着宁瑶冰冷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些痛快。
她主动伸出胳膊，从后面搂住了庞坚的腰，哼哼道：“待会慢点，别太颠簸了。”
“小兄弟好福气啊。”
韩都平怪声怪气地，在一旁揶揄起来：“先是宁姑娘，又是上官家的美人儿，这可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啊。”
“哈哈！”周卿尘也觉得有趣，笑着挥了挥手：“走。”
有他一旁看着，他相信上官琴对庞坚再有不满，也绝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胡来。
毕竟，他为了庞坚都敢拿宁远山的性命进行威胁，何况是上官琴？
“走了。”
暗骂的庞坚策马而行，他在上官琴两手环过来时，就感受到了和宁瑶一样的灵气暗涌。
他当即就知道，这女人和宁瑶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瑶只是不满他和周卿尘勾勾搭搭，可性格偏激的上官琴，已经将上官家仆从的身亡怪在他身上。
相比宁瑶，上官琴只会更加麻烦，一旦下手也会更狠。
一路心惊胆颤的庞坚，硬着头皮在前带路，朝着岑寂山脉的最北方而去。
“小子，你最好祈祷不要和周卿尘分开。只要给我逮到机会，我就会杀死你，为罗蒙他们报仇。”庞坚背后的上官琴，等战马活动开来，“蹬蹬”奔腾时，费力地凑向他冷声威胁。
两人间有庞坚的竹篓存在，上官琴上身要比宁瑶丰满的多，所以她连凑近说话都费力。
庞坚懒得理她，直接无视了她的挑衅。
“为什么烙印之眼选的是你，而不是我？”上官琴见他不说话，不依不饶地道：“你现在可以不讲话，等我找到了机会，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惨叫着开口！”
庞坚依然不语。
如此行进了一阵子，策马飞奔的庞坚，忽然觉察到了胸口的瘙痒。
有某种力量仿佛钻入他的皮肉，渗透到了他的胸腔骨头，在他骨头缝隙内乱窜。
很快从庞坚胸腔的骨头中，就传来万蚂噬骨般的酸麻刺痛，这让他体温渐渐飙升，如将要生场大病般。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胸骨的刺痛越来越强烈，体温也越来越高。
不多时，他全身都变得滚烫，脸色也红通通的。
同乘一马的上官琴，渐渐注意到他变得越来越热，还有全身的异样。
上官琴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的存在，让庞坚心猿意马想到了一些肮脏的事情。
“宁家丫头在你背后时，你可不是现在这样的。”上官琴嘴角明明噙着浅笑，眼中却满是冷厉：“怎么，你是喜欢如我一般丰腴成熟的女人？”
“也是，那丫头才多大，干巴巴的身段还没发育成熟，哪里及得上我？”
她思量着该通过什么方式，尽快从庞坚口中撬出她想要的讯息，好替罗蒙等人报仇。
可还没有等她想到方法，庞坚就从马匹前方，一头摔了下来。
“上官琴！你敢无视我的警告，也就别怪我不给你上官家面子！”
后面的周卿尘，在庞坚落马的瞬间轰然动怒，如猎鹰一般高高飞起，直朝上官琴扑去。
“不是我！和我无关！”
上官琴花容失色，顿时慌了神，她看出周卿尘不仅真的动了杀机，且直接就下手了。
她很清楚周家这小子，脾气和名字正好相反，极其的暴躁难缠，行事向来毫无顾忌，她生怕自己莫名其妙地遭了毒手。
“是他自己心思不纯，想着一些肮脏事，把自己弄的气血失控了。”上官琴慌乱尖叫。
这话一出，高高跃起的周卿尘，突然在半空中转向。
他选择先错过上官琴，轰然落到了庞坚身旁，赶紧摸了摸庞坚的鼻息。
待到他发现庞坚呼吸均匀，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才神色古怪地没有继续追究。
在他们的后面，因此而停下的众人，都被上官琴的这番话弄蒙了。
“呵呵，小兄弟和我一样，也是同道中人啊。”
韩都平咧着嘴怪笑。
宁瑶远远望着倒地的庞坚，她清冷的眼眸中，渐渐布满了鄙夷之色。
……
第十五章 凤髓淬体
庞坚做了一个噩梦。
梦境中，他醒时遭遇万蚁噬骨的痛苦感受，似乎变为了真实。
不太一样的是，在他梦境中的不是千万只蚂蚁，而是数不尽翩然起舞的神凤。
无数微小若尘埃的神凤，翱翔在他胸骨和两条胳膊中，于其骨髓内展现着神异风姿，带给了他无法言喻的苦痛折磨。
和这次的剧痛相比，孙斌以闪电游荡其身，检测他天赋时的痛苦，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或许也是如此，上一回他还能咬牙硬撑，这趟直接当场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高烧消退的庞坚，终于幽幽地醒来。
“你小子怎么突然生病了？”
倏一睁眼，庞坚就看到一旁守护的周卿尘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咬着一根青草，朝着他露齿微笑：“现在感觉如何？”
庞坚试着活动脖颈和胳膊，发现脖子“喀喀”作响，像是僵硬了很久。
“唔！”
他眉梢一动，感觉自己仿佛获得了未知神力的加持，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胸腔骨头还给他一种坚如金铁的奇怪错觉。
在他甩动两条胳膊时，又觉得臂骨也像是被锤炼过一番，和以往明显不同。
躯体处处透着古怪，却不方便和周卿尘多说，只好拐弯抹角地询问：“周公子，我听说修行者的第三个境界，是什么洗髓境？”
问话时，他想到了在他的梦境中，众多神凤翱翔他臂骨和骨髓的奇诡画面。
“你了解这个干吗？我都还没洗髓成功，你就更不要想了。”
周卿尘哑然失笑，为他详细解惑：“我们所有人的修行路，第一个境界就是练气，需导引天地灵气进入丹田灵海。炼气境阶段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整体力量并没有质的提升，比不懂修行的凡人也强不了多少。”
停顿一霎，他肃然道：“通脉境就不同了。”
“到了通脉境以后，就能将丹田内的灵力，灌注到我们四肢的筋脉。筋脉充盈了灵力，修行者就变得力大无穷，且还能通过肢体向外扩散，从而爆发出惊人威能。”
他伸出一只手，挽起袖口露出半截小臂，旋即暗暗发力。
庞坚清楚地看到，有暗红微光在他小臂的筋脉中流动，一路到了他的手掌心。
“哗！”
一团深红灵光，忽然从他的掌心升腾出来，再被他巧妙地掌控着，缓缓化为一座小巧的深红山岳。
他随手一拍，以掌心托浮的虚幻“红山”，砸向旁边一块巨大石头。
“嘭！”
石头轰然爆裂。
“这便是通脉境的力量。”
周卿尘气定神闲地演示。
他弄出来的动静，引起了远处周宁两家人的注意，包括上官琴都不由看来。
“至于洗髓境，名为伐骨洗髓，着重浑身骨头，血肉，还有脏腑的淬炼。洗髓境大成者，往往意味着脱胎换骨，洗去了凡胎肉身。”
周卿尘眼中露出些许傲色，昂首道：“待我抵达洗髓境，就能将血肉筋骨内藏的杂质洗涤干净，也不会耽搁我在红山的修行。”
他告诉庞坚，因第四界的灵气不够纯净，在这一界修行的炼气士，体内自然会留存污浊杂质。
他将来正式踏入红山时，会先突破洗髓境，完成自身的脱胎换骨。
“洗髓，伐骨洗髓。”
庞坚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觉得他在昏厥状态时，就是被某种来路不明的神异力量，淬炼了胸骨和手骨。
他怀疑是那一簇消失的琥珀微光，可又找不到确凿证据，也不好向周卿尘请教。
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显得愈发昏暗，看样子即将入夜。
和周卿尘一番深谈后，庞坚这才打量周边环境，看到了停歇在一起的宁家战马。
周家的那些仆从们，此刻正在生火做饭，宁瑶、宁远山离火堆不远，不过还是和周家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隔阂已经产生，周、宁两家不再一团和气，双方开始互相提防。
擅长破阵的韩都平，嬉皮笑脸地忙着骚扰上官琴，仿佛看不到她脸上的厌烦。
庞坚慢吞吞站起，查看他背后的山峰，望向有流水声传来的位置。
就见一条小瀑布，从他背后的山峰往下垂落，汇聚于一个潭水黝黑的大水池。
飞落瀑布的水泽清澈透明，可落在水池时竟然变为了黑色，显得有些奇怪。
潭水临近山壁的位置，有一截突出来的……巨大枯骨，没有一丝光泽释放，却让庞坚大吃一惊，喝道：“天凤遗骨？”
周卿尘笑着点头，道：“大部分的骨头，都深入到潭水底部了，只显露了一截。”
“在你高烧昏迷时，我都仔细检查过，这根枯骨也没什么神异。它不是各方苦苦搜寻的，所谓拥有天赋传承的那根神骨。”
周卿尘心中早就认定了，有天赋传承神力的骨头，绝无可能出现在第四界。
庞坚想起那根内有神秘微光的枯骨，心道即使没有天凤传承，每一根从天而落的枯骨，也都暗藏些奇妙。
“你不必担心，我们这次很谨慎，只要再有地震发生，我们会第一时间撤离。”
周卿尘心态很轻松，想当然地认为围绕枯骨发生的异变，还是会伴随着地震轰鸣。
“黑水？黑水潭！”
庞坚看着后方的水池，怔了怔后，脸色变得无比沉重，突然喝道：“这地方可不安全，你们不该在此扎营！”
他想起来了！
这个有黑水潭的区域，被他父亲列为岑寂山脉的禁区之一，明确说过让他不要涉足。
他谨遵父亲的吩咐，所有被他父亲定为禁区的地方，他这些年都没深入过。
因为有妹妹需要照顾，他不愿意去冒险，生怕会和父亲一样就此消失，让庞琳的人生迎来最黑暗的时刻。
庞琳尚未长大成人，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绝不能再失去他。
“这里不妥？”
周卿尘一边询问庞坚，一边朝韩都平招手，让韩都平不要再死缠烂打地围着上官琴。
见韩都平看来，他立即喝道：“老韩，你让大家准备一下，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地。”
有过上次的经历后，如今他无条件地相信庞坚，而且说做就做。
他和庞坚立即朝着战马所在方位行去。
宁瑶和宁远山，还在低声商议要不要去极北之地，突然被他们的举动弄的紧张了。
上官琴同样感到不安，还没有等庞坚过来，她就撇下韩都平奔向了那匹枣红战马。
然而，还没有等她来到战马前，包括枣红战马在内的所有马匹，竟一匹接着一匹的，全部口吐白沫倒地。
眨眼功夫，所有战马都倒地不起，中了剧毒而亡。
“张衡！”
宁远山勃然大怒，朝着林间咆哮：“我让你喂马的，你喂的是什么东西？！”
“你们招揽的这个人，恐怕是蓄意毒死了所有战马。”韩都平面色深沉，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喝道：“他说黑水池的水不太干净，去其它地方找水源了，我看他应该是去找什么人了！”
“他毒死战马，是让我们不能从容逃离。”周卿尘沉声插话。。
没有太多惊惧的周家公子，和庞坚两人来到众人面前，望了望张衡离去的方向，又看向他背后的黑水池，还有那高耸光滑的岩壁。
身后，显然不可能成为他们的退路。
他们身前虽有树木和杂乱枯草，地势却相当的开阔，可以朝任何方向撤离。
“我们七大家族，在没有足够令人眼红的至宝出现前，一般很少彻底撕破脸。”身为周家的天才，不论身份和底气都够足的周卿尘夷然不惧，冷声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一家，敢对我周卿尘下手！”
“不愧是红山选定的天才种子。”
有沙哑怪声蓦地响起，随后就见有人骑着一条蟒蛇，不紧不慢地从枯草深处冒出。
那水桶一般粗的蟒蛇，有着黑白相间的花纹，蛇信子吞吐不定，蛇眼耀出凶戾绿光。
骑蛇而来的那人，穿着和蟒蛇花纹一致的宽松衣裳，将两手缩在袖筒中，瘦的如竹竿。
“老朽洪泰，早年也是血月一员，可惜百年前被逐出了血月。哎，上界我是没法待了，只能在下界厮混了。”骑蛇人笑着自报姓名。
“沙！沙沙！”
他现身后，许多没有统一服饰的人，陆续从齐腰的杂草中浮现。
张衡竟然也在其中。
“洪泰？”
“洪泰！”
周卿尘、宁瑶般的小辈，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闻言神色困惑。
韩都平则是微微变色，望着骑蛇而来的洪泰，对周卿尘低声道：“他是暗鬼的人。”
“暗鬼？”
庞坚茫然。
周卿尘、宁瑶和宁远山，一听来人出自暗鬼，脸上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所在的第四界，最强的宗派和势力，自然就是七大家族。
七大家族和上界的宗派，或多或少都有些渊源，算是这一界的官方和正统，掌控着修行资源最丰厚的七大片区。
七大家族彼此往来密切，关系明面上还算和睦，甚少爆发不死不休的冲突。
暗鬼，则是七大家族之外，一股游荡在阴暗和边沿碎地的修行者势力。
所谓暗鬼，指的就是阴暗深处的孤魂野鬼。
七大家族经常联合围剿暗鬼，可这个组织很懂得潜隐逃逸，至今都没有被清扫干净，还是活动在阴暗角落。
暗鬼的首领是谁，修为在什么境界，七大家族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他们只知道暗鬼首领招揽了一些，在上界混不下去的邪恶修行者，供他们在下界有一个藏身之地。
“天凤神骸解体，骨落各方天地一事，我们暗鬼既然得到了消息，自然也想碰碰运气。”
洪泰指了指张衡，大大方方地进行介绍：“他是我暗鬼的人，早就潜伏在了宁家。如他一般的暗鬼成员，在你们七大家族还有很多，只是你们不知罢了。”
“只有在某些关键时刻，他们才会显露身份，替我们做些大事。”
听他直言不讳的说，如张衡般的人物还有不少，周卿尘等人心情都很沉重。
“好了，闲话就不说了，我们先办正事。”
洪泰拍了拍手，不再浪费时间，笑着下令：“除了那两个女的，其余人都宰了，不用给我留活口。”
……
第十六章 初生牛犊
洪泰话音一落，来自暗鬼的那些修行者，顿时朝着众人逼近。
得知来人属于暗鬼，散布在黑水潭各方的三家人，一个个都慌了神，立即苦思对策，想着该如何破局。
“老韩，我们恐怕要分头逃离了。”
眼看来人缓缓接近，周卿尘脸色凝重，再没有先前的轻松惬意。
他刚从韩都平口中得知，这个名为洪泰的领头者，居然有着洗髓境的修为。
在第四界，洗髓境已是金字塔顶端的强者，他虽然早晚能抵达洗髓境，可目前还只是通脉境级别。
对方通过张衡摸清了他们的底细，还敢带人过来围剿，那就必有十足把握。
“嗯，我心中有数。”
韩都平目光闪烁。
“蹬蹬！”
庞坚突然狂奔，向着那些倒地的战马冲去。
周卿尘赠予他的，那杆触感粗糙的龙纹矛，还有他的长刀和弓箭，此刻都在战马身上。
他对暗鬼一无所知，也看不出来人的修为境界，他能做的就是尽快拿到自己惯用的武器，好应对接下来的血战。
“诸位！”
周卿尘突然提高声音，如立誓般喝道：“大家不必管我，尽自己所能的逃离此地。”
“我周卿尘在这里向诸位承诺，只要我能活着离开，今日在场的暗鬼来人，我在没有悉数格杀前，绝不前往上界的红山修行！”
忠于周家的那些人，闻言心神震荡，士气仿佛受到了鼓舞。
“杀了这些阴沟里的臭老鼠！”
“上不得台面的暗鬼而已？怕他们作甚！”
周家的修行者们，攥紧了手中的兵刃，旋即悍不畏死地率先朝着暗鬼的人冲去。
黑水潭的外面，呈敞开的扇形分部，往伞骨收缩的部位才是众人目前所在。
暗鬼来人在洪泰的吩咐下，几乎将朝外的空间都给填满，众人想要冲离出去，将不可避免地和暗鬼来人接触。
很快，忠于周家的那些仆从，便和暗鬼的来人相遇，战斗也在瞬间爆发。
才将弓箭长刀拿到，一手握住龙纹矛，庞坚抬头就见血战开启了。
“庞坚小兄弟，这趟我也自身难保，怕是顾不得你了。”周卿尘在远处，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庞坚，叹道：“我能做的，就是将对方最凶猛的火力，尽量吸引到我的身上。大家各自保重，希望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丢下这句话后，他如猎豹般轰然冲出。
接连七道深红光柱，从他胸口的护心镜暴射冲出，犹如凶厉嗜杀的光龙，将几个围来的暗鬼成员当场轰杀。
死去的那些暗鬼成员，骨头纷纷炸碎，直接成了一堆烂肉。
周卿尘的凶悍霸道，立即震慑了暗鬼的来袭者，没有达到通脉境的那些人，一个个如避蛇蝎般急忙让开。
周卿尘豪迈狂笑，从一堆堆碎烂血肉中越过，如入无人之境般横冲直闯。
“就知道这小子最为难缠。”
早知如此的洪泰，眯眼盯着周卿尘显露的护心镜，贪婪笑道：“看样子，应该是红山那边赐下的宝物，不错不错！”
“嘶嘶！”
他骑乘的蟒蛇，当即朝周卿尘蜿蜒而去，一路碾碎了不知多少草木。
蟒蛇所过处，山林仿佛被凭空犁出了一条崎岖山路，入地竟有几尺。
吸引着众多暗鬼来人，甚至将首领洪泰都给带走的周卿尘，以一己之力分担了暗鬼的主要力量，也让其余人士气大震。
混乱之际，宁瑶也来到死去的枣红战马前，一脚踢了下去，让倒地的战马翻了个身子。
在这个时候，她顾不上盛放灵石皮袋上沾染的血迹了，拧起来就背在了身上。
“远山叔，我们赶紧离开！”
她看都没看一旁站着的庞坚，和宁远山两人结伴，向着离周卿尘最远的一端突围。
那里正是暗鬼防御最为薄弱地。
至于庞坚，在她心目中已然是个死人了，注定逃不掉暗鬼的袭杀。
“你的钱财还给你，从此我不再有义务，替你宁家做任何事。”
望着她和宁远山飞奔远去的身影，庞坚从竹篓的最底部，将那一袋子碎银取出，也不管宁瑶要不要，直接朝她扔了过去。
宁瑶充耳未闻，头也未回。
她的目光和注意力，放在了挡路的张衡身上，明眸带煞地厉喝：“张衡，我宁家待你不薄，你竟然害我们！”
“待我不薄？”
张衡骑着一匹他带走的战马，看着宁瑶两人的迅速接近，冷笑道：“在你们眼中，所有不姓宁的依附者，都只是你们能随意牺牲的炮灰罢了。你宁家大小姐，何时正眼看过我？”
他眼中渐显邪异，盯着宁瑶充满英气的脸庞，喉咙咕哝一声，如在用力吞咽口水。
“你有大功在身，待会我们就让这小娘皮，在你的胯下好好正眼看你。”
在那看似防御松懈的区域，从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深处，响起了嬉笑声：“洪老早就答应了，让这小娘皮先给你来享用。”
这声音一出，宁瑶顿时面沉如水，知道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宁远山突然尖叫道：“小心！”
诸多长枪短矛，由宁瑶两人前方的树丛和树干射出，化作一道道凌厉虹电。
两人手忙脚乱地，一边躲避一边格挡，冲击重围的速度顿时被迫放缓。
“韩都平，你要是能带我活着出去，我……我就让你一亲芳泽！”
眼见情况不妙的上官琴，如今花容失色，她终于愿意搭理那个纠缠不休的胖子，还开出了令她感觉恶心的条件。
比起落在暗鬼手中，遭受惨无人道的凌辱，她可以咬牙闭眼勉强接受韩都平一回。
“和我宝贵的性命相比，你身上的那几两肉，其实也没多重要。”
一直垂涎上官琴身体的韩都平，值此性命攸关的时刻，哪里还管得了她？
体态臃肿的韩都平，浑身突然被银灿灿的盔甲裹着，他蹲下来将躯身收缩，宛如银亮的铁球般开始在地上滚动。
暗鬼的来袭者，各类兵刃劈砍在铁球上方，只是溅射出些许火花。
缩在球体内的韩都平，还趁机对最近者刺出钢针般的利器，将几位暗鬼的围堵者击杀。
“韩都平！你个狗东西，你会不得好死的！”
被讥讽了的上官琴，一边大声咒骂，一边咬紧牙关，可还是选择跟随韩都平突围。
此时此刻，突围者都在遭受暗鬼的围堵拦截，只有庞坚在一堆战马尸体中东张西望，等候着合适时机的出现。
“居然还有个傻小子愣着不逃。”
一位身形瘦小，行动却极为迅捷的暗鬼成员，抓着一杆比他个头还要长的狼牙烽火棒，慢悠悠地凑了过来。
来人突然凌空而起，以狼牙烽火棒当头朝着庞坚砸来，想将其料理后再去追上官琴。
身段丰腴性感的上官琴，正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他早就心痒难耐了。
“炼气境的修行者。”
面对高高跃起的来人，庞坚猛地想起周卿尘的那番话，说没有突破到通脉境的修行者，灵力无法流转到全身筋脉，战力比起常人强不了太多。
他心神大定，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恐惧，冷眼等候着来人临近。
从小到大他都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常人”，在这个他最熟悉的山脉中，从来都只有他庞坚去狩猎野兽！
深吸一口气后，他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心和眼睛一般平静，身上如缭绕着寒洌杀意。
见狼牙烽火棒越来越近，惯用长刀的他，选择丢下了手中的龙纹矛，以两手持刀朝着高空中的狼牙烽火棒挡去。
“当！”
一声脆响后，他被震的两手酸麻，也看到了长刀被砸的变形。
他陡然醒悟过来，这柄长刀的刚性和品质实在太差，根本无法胜任修行者之间的战斗。
下一刻，他果断握住了那杆龙纹矛！
长矛被他真正当做武器后，他忽然发现这杆第一次提拉时，显得极为沉重的长矛，如今竟轻的不可思议。
他很清楚龙纹矛的重量不会变，那么发生变化的，就只能是他自己！
“那场梦境，手骨和胸骨的洗涤……”
恍惚间，他感受到从紧握长矛的两手骨节中，涌出了一股强悍力量！
“咦？”
暗鬼来人一击过后，见庞坚并没有刀裂人亡，也是愣了一愣。
和他体型完全不符的巨大狼牙烽火棒，被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准备着下一波的轰击。
这时年龄比他小了很多，却生的高大精炼的庞坚，已提着长矛杀来。
“还敢对我还击？”
他眼神一冷，立即将狼牙烽火棒舞的“呼呼”作响，打算先敲碎庞坚的脑壳，再砸碎庞坚的浑身骨头。
“嘭！”
就在狼牙烽火棒和龙纹矛碰触的瞬间，一股蛮横大力蓦地爆发，令那棒头的钉刺突然炸开，钉刺溅射到了他的脸上和身上，让他满脸满身的鲜血孔洞。
他紧握狼牙烽火棒的两手，承受不住如此暴力冲击，竟绽开了细密的血口子。
“这就是暗鬼的修行者？也不怎样啊？”
一击得手的庞坚，望着惨不忍睹的暗鬼来人，心里暗暗嘀咕。
旋即，他也不管那人死了没有，便以矛尖在其脖颈补了一刺。
“噗哧”一声后，那位暗鬼的来袭者，就被龙纹矛给刺穿了脖子。
见这人死的如此轻易，庞坚顿时觉得周卿尘说的还真是没错，不入通脉境的修行者，并没有取得质的突破，果然是战力有限。
“张浒！”
骑着最后一匹幸存战马的张衡，在那人瞬死之后，忽然悲愤地怒啸。
这一刻，他放弃了围杀宁瑶、宁远山，竟骑着战马直奔庞坚而来！
“弟弟！”
张衡目眦尽裂，来时还瞪着倒在一众战马尸体中的张浒，试图捕获出一丝生机。
可惜，和那些被他毒死的宁家战马一样，他胞弟张浒也是死的透透的。
“庞坚！”
因张浒才加入暗鬼的张衡，彻底出离了愤怒，嚎叫着庞坚的名字，疯狂拍打着战马。
刚刚经历了第一战的庞坚，见张衡驾驭着发狂的战马狂奔，马上就搭弓射箭。
往常需要费力掌控的长弓，被他给瞬间拉满，他朝着战马身上的张衡不断射箭，都被张衡或是避开或是以长剑挡住。
看着战马和张衡越来越近，庞坚突然转移了目标，选择射向那匹奔腾的战马。
“噗噗！”
战马的眼睛，脖子和额头，眨眼就被插上了几只箭。
被张衡视为伙伴的战马，瞎了后狂躁地挣扎，将张衡都给甩了出去
不等张衡落地后调整失控姿态，庞坚猛地如电窜出，以手中龙纹矛朝天连连刺击，在张衡身上留下了一个个血窟窿。
待到张衡真正着地时，也就和他胞弟张浒一样，落得了同样的下场。
“这么勇猛，我还以为有多厉害。”
看着张衡的尸体，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水，庞坚面色古怪地咕哝道。
……
第十七章 骨若金铁
格杀张衡、张浒兄弟后，庞坚信心大增，意识到刚入门的修行者并非不可战胜。
此刻，他没急吼吼地突围，继续审视着眼前局面，还有几处战场的状况。
个人战力极为彪悍的周卿尘，从他的最左侧突围，如今早已不见身影。
隐约间，他能听到名为洪泰的暗鬼首领，骑着蟒蛇在地上飞速行进的声音。
在他正前方，骑蛇人洪泰原本的方位，则是被韩都平选为突围路线。
化作一团银亮圆球的韩都平，只有过前期一段的顺利，现在被人给拦截了下来。
几位暗鬼来袭者，手持一面面黑铁巨盾挡住身躯，堵住了韩都平化作的圆球。
银球每每撞击黑铁巨盾，巨盾后的数人便合力抵御，让韩都平难以逾越。
那些黑铁巨盾的出现，让本以为能趁乱逃脱的韩都平，一时无计可施。
想要通过他来逃脱升天的上官琴，也被三位暗鬼来袭者趁机拦下，一边进行着围攻，还一边以言语来羞辱她。
握了一根红玉手杖的上官琴，乃是修为最弱的通脉境，而她的其中一位对手，还是实力高于她的同级通脉境，这令她暗暗叫苦。
如果不是洪泰早就说过，需要她和宁瑶活着，她或许早已重伤不支。
其余那些效忠周家，被周卿尘激发了斗志的仆从，也在被各个区域的暗鬼来人痛击。
暗鬼来人数量远超他们，修为境界和他们大体相当，他们每个人需要应对两三个对手，自然是迅速败下阵来。
斗志和勇气，在实力悬殊的战斗中，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
另一端。
宁瑶和宁远山的突围行动，没有因张衡的离开而有任何进展，相反那边战况还更惨。
宁远山被一杆金色短矛，钉死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他双眸不甘地望着宁瑶的方向。
身上有碎小星芒环绕的宁瑶，被一个通脉境的修行者，联合四个炼气境麾下围攻，打算耗尽宁瑶的灵力实施生擒。
“通脉境。”
庞坚看了片刻，马上就分辨出了，哪些人的修为达到了通脉境。
通脉境者，肢体或是能释放出朦胧的灵力光芒，或能通过手中的器具向外散逸。
反观炼气境者，大多只能依仗自身血肉的蛮力，身上并无灵力光泽流淌。
谁是炼气境，谁是通脉境，在战斗时一眼明了。
“张家两兄弟死了。”
指使麾下围击宁瑶的一个通脉境头目，在庞坚打量他的时候，也忽然注意到了庞坚，伸手召唤道：“去两个人宰了他，都小心点，那小子有点邪门。”
“好！”
有两人齐声应答，顿时朝庞坚扑来。
庞坚再也没功夫观察局面，立即打起了精神，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他又去弯弓射箭，可两个暗鬼来人并非愚钝战马，都能灵动腾挪，让他一箭未能奏效。
没太久，两人便到了庞坚面前，不由分说地选择了夹击。
张衡、张浒兄弟的身亡，让他们这趟极为谨慎，一点都不敢冒失。
一人矮小持匕首，上来就要钻向庞坚的心窝，另一人抓着长鞭，去缠绕庞坚的下盘，要让他躯干无法保持稳定。
两人配合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合击对敌，庞坚才欲抬龙纹矛迎战，右腿脚踝就被鞭子缠绕，一股大力袭来令他身形趔趄。
“竟然没倒下？”
猛力拖拽长鞭者，见庞坚歪歪扭扭地再次站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
持匕首的矮小者趁机欺身而近，因双方离的太近，庞坚的龙纹矛顿时派不上用场。
看着匕首刺向心腹，小腿还被鞭子缠绕的他难以避让，只能以左臂格挡。
“噗！”
他架起来的左臂，瞬间被匕首破开了皮肉，鲜血飞溅。
可他皮肉底下的骨头，却在匕首的刺击下没有断裂痕迹，如金铁般硬生生挡了一击。
“没断？”
瘦小持匕首者不信邪，于电光火闪间，又在伤口处连砍两下。
“当当！”
庞坚臂骨传出金铁交击般的异响。
剧痛之下的庞坚，也陡然反应过来，不等那人再次刺击，几乎是贴着他面部的庞坚，一把将袭击者抱向了自己，以头部狠狠进行撞击。
“蓬”的一声后，袭击者的鼻骨被撞断，脸上都是血。
庞坚手如铁钩，握住袭击者的胳膊用力一扯，竟扯的这人骨头脱臼，两臂软软地垂下。
不顾自己流血的胳膊，庞坚一手按住袭击者的肩膀，另一只手朝着他胸腔猛捶。
“喀嚓。”
袭击者胸骨随之炸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全落在庞坚的脸上和脖颈。
瞬间就满脸鲜血的庞坚，确认这人死了后，当即蹲伏下来，一把抓住缠绕脚踝的长鞭，将另一位袭击者往回拉。
眼看同伴身亡的第二个暗鬼来人，被庞坚的恐怖大力拉扯着，身形跄踉地朝着他而去。
比同龄人高大许多的庞坚，身形强健干练，此刻满是血迹的脸庞，嵌着一双冷厉凶狠的眼眸，让这位暗鬼袭击者暗暗发怵。
就在快要抵达庞坚身前时，他霍然反应过来，赶忙丢下长鞭掉头就逃。
没了羁绊的庞坚，一言不发地快步追去，以更快的速度赶上，朝着他的后心轰了一拳。
“蓬！”
第二个暗鬼的袭击者，就此倒地身亡，和张家兄弟落得了同样命运。
“两个没用的东西。”
在韩都平突围的位置，一株枝叶茂密大树上，有人晃荡着两腿冷笑。
这是个衣着颇为讲究的年轻男子，他的面容被树叶挡着，没有第一时间显现。
他没有开口前，不论是战斗中的众人，还是有闲暇打量局势的庞坚，都没注意到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通脉境。”
庞坚只看一眼，就确定这人和袭击自己的四个不一样，绝不是炼气境的修行者。
因为那人悬在半空晃荡的两腿，似在空中画着圈，荡漾出了明显的灵力涟漪，如在绘刻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
这人两脚都能散逸灵力，说明在通脉境浸没了很久，修为必然精湛无比。
庞坚还没有碰过通脉境的对手，虽然近期蛮力暴涨，胸骨、臂骨也被淬炼过，可他没有信心底气应对这个级别的对手。
他打量着树上的那人，暗暗保持着谨慎，寻找可供他利用的契机。
“你身上有古怪。”
那人忽从树上飘下，轻如羽毛般落地后，径直向庞坚走来。
“你体内的任何一条筋脉，都没有灵力运转，所以你还不是通脉境。可你的部分骨头，竟然坚固的堪比洗髓境大修，令我很是意外啊。”
他落地以后，攻击上官琴的那些暗鬼修行者，纷纷惊恐地避开。
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不论是被拦截下来的韩都平，还是鬓发凌乱容貌艳丽的上官琴，他都视而不见，只是朝着庞坚踱步而行。
“晋阳，你不要冒险。”
黑铁巨盾的后方，响起了一个沙哑粗重的嗓音：“你身份尊贵，让我去探探这小子的深浅吧？万一是洗髓境大修，佯装成了炼气境，我可没法向首领交代！”
有一人从巨盾后走出，他身穿金色长袍，脸上佩戴着同色的金黄面具。
他脸上的面具嘴角有森然獠牙，望着狰狞可怖，如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
“你的声音我似乎听过！”
韩都平在大刺猬般的银亮圆球内，望着这位一直藏身在巨盾后方的强者，终于肯走了出来，脸色微变道：“或许，我们曾经见过！”
佩戴面具者，唯一露出的眼眸泛起一丝异色，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洗髓境的家伙，如果都这么的年轻，那就不是下界的人物了。”晋阳笑了笑，不在意地挥挥手，对那人说道：“放心吧，他不是那种天之骄子。”
见他执意如此，那人便不再劝说。
听着他们的对话，庞坚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意识到名为晋阳的暗鬼年轻人，可能没有骑蛇洪泰的境界深厚。
可此人在暗鬼的地位，似乎比洪泰还要高，身份更为的尊贵。
晋阳不是这次行动的发起者，他似乎只是负责观看，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出手。
这样的人物如今盯上了自己，被自己勾起了好奇心，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庞坚目光闪烁不定，试图寻找一个突围的方向，可他很快就发现向外的每处区域，好像都有暗鬼的人潜藏。
他还渐渐生出了一种，不论他怎么逃，晋阳都能追上他的无奈感受。
“黑水潭，枯骨，禁地！”
值此危难之际，在庞坚的脑海深处，电一般迅速闪过了几个词。
当所有人还在尝试突围，想要从被困的黑水潭离开时，庞坚突然掉过头来，拼命朝那插着一根天凤枯骨的黑水潭而去。
“有趣，不想着寻求最后一丝生机，反而往死胡同里退守。”
晋阳一边笑，一边轻若无骨地在杂草上方滑行，不慌不忙地朝着庞坚逼近。
他还打趣道：“这根凤骨并无神异，我早前就看过了。连这个黑水潭，都是我们让张衡领你们过来的。”
更早以前，他们就发现了这根枯骨，并且还仔细探索过。
就是因为知道这里有枯骨，且地势容易进行围堵，他们才安排张衡以枯骨存在的理由，将周家等人带过来。
他还真不觉得，庞坚能够在黑水潭和那根枯骨旁，玩出什么浪花来。
……
第十八章 乱局
数里之外。
一株枝叶枯黄的参天古树上，忽有薄薄血雾弥漫，逐渐化为一道曲线婀娜的美丽身影。
灵体形态的神秘女子，似将血雾变为薄纱，遮蔽着她那越来越清晰的玲珑身姿。
她纤纤玉足踩着一截枯枝，一张笼罩在血雾中的朦胧容颜，朝向前方掀起的巨大动静。
周卿尘暴躁地飞奔着，见石碎石，见木毁木，以摧朽拉枯的气势疯狂突围。
他身后的洪泰正骑蛇紧追，不时掏出一杆杆血色长矛刺来，连番施展许多精妙法决。
在周卿尘的头顶半空，有一座深红的山岳悬浮，乃是雄浑灵力的实质化。
来自洪泰和蟒蛇的长矛毒液，大多落向了那座深红高山，不知被周卿尘如何激发形成的红山，帮他接连挡下了几波致命攻势。
那座并非实体的红山，也在一人一蟒连番的狂轰滥炸下，光芒渐渐淡化。
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一直庇护周卿尘的玄妙红山便会崩溃解体，到了那时洪泰也将真正下杀手。
看出周卿尘的逃离速度，快不过身下蟒蛇的洪泰，显得游刃有余，一点也不着急。
树上神秘女子端详周卿尘和洪泰时，一个个“灵煞”从八方汇聚而来，其中雄壮如山的罗蒙，宛如门神般悬浮在她身后。
如罗蒙一般，由通脉境强者凝炼的“灵煞”，还有几尊在她背后半空悬停，似神魔庇护着她，让她显得气象惊人。
“应该就是那个深谷了。”
一直费力凝炼灵体的女子，望着周卿尘冲出的方向，听见了激烈战斗的声音。
忽然，她心有所感地，看向了另外一处。
只见一位身材高大，血肉却异常干瘪的身形，在茂密的山林独步前行。
那人浑身的血肉，如被从内部啃噬殆尽，只剩一张人皮裹着巨大的骨骸。
他心脏部位的衣裳碎裂，胸口有一栩栩如生的神凤，如刺青般做出煽动翅翼的姿态。
面容扭曲痛苦的那人，似乎依循着胸腔神凤的指引，“呼哧呼哧”地踹着粗气，犹如一头即将失去理智的残暴凶兽，正朝黑水潭的方向而去。
“一个被凤髓噬心的可怜人。”
女子轻轻摇头。
只看一眼，她就知道那人被凤髓侵入心脏，蚕食了血肉脏腑，体内只剩下心脏一个器官，目前处在半死状态。
待到图腾烙印般的神凤刺青，从其胸腔翩然飞离，他便会骨碎魂灭。
“谷中，有另外一根含有凤髓的骨头，他是被凤骨给吸引过来的。”
女子顿时有了计较。
她目前为灵体形态，正准备积累神异重铸躯体，如果有天凤的凤髓为引子，她重新铸造出来的血肉躯身，潜力恐怕能超过她原来的那具。
想到这，女子眼睛渐渐发亮，打算图谋谷内可能存在的凤髓。
……
深谷中。
“嗡嗡！”
一柄柄薄若蝉翼的袖珍灵剑，仅有指头般长，从晋阳的身后飞出，迅速朝着庞坚靠近。
一路朝着黑水潭飞奔的庞坚，频频扭头去看，只见那些袖珍灵剑越来越近，柳叶般朝着他后背刺来。
待到飞剑实在太近了，他才会被迫停下，挥起龙纹矛格挡。
在“叮当”的碰击声中，还是会有飞剑刺在他的手臂上，增添他身上的伤口。
等飞剑稍稍远去一些，不会马上形成新一轮攻势时，他才忍着疼痛闷声行进。
“黑水潭！”
至今为止，他也不知潭中有什么危险诡异，只因父亲将黑水潭列为禁区，他就相信此地必有异常。
更何况，眼前还有一根凤骨，就扎在黑水潭内。
随着身上伤口的增多，他甚至开始期待大地再现震动，重新裂开一条条缝隙，冲出一些未知的邪恶，对在场众人进行无差别地杀戮。
而他也好趁乱逃离。
被晋阳盯上后，他很难以自己的力量从深谷脱身，只能依仗别的奇异。
被父亲列为禁区的黑水潭，还有那根尚未显露神秘的凤骨，就是他心中的依仗。
“若有奇诡，希望能快快显露。”
他以染血的手臂，胡乱怕打着接近的飞剑，终于到了黑水潭前方。
“两条手臂，还有胸背的要害处，似乎都经过了特殊淬炼。”
闲庭信步般跟随的晋阳，精妙操控着七柄“蝉翼剑”，小心控制着力道，只在庞坚的身上留下一条条血口子。
他很快就弄清楚了，庞坚这具精壮高大的躯身，何处经过了洗涤淬炼。
“明明不是洗髓境，他是如何做到的？”
晋阳没着急发力，不打算以雷霆手段灭杀，边思考边观察，想从庞坚身上撬出真相。
“呼！”
七柄“蝉翼剑”突然在半空停住，从不同的角度，分别指向了庞坚的腰腹、眉心、胸腔等要害。
望着背后就是黑水潭的庞坚，他微微一笑：“后面就是水潭了，你还能退到何处？”
“就是水潭！”
庞坚在他开口说话，“蝉翼剑”停住的那一霎，即可跳入到潭水，朝着潭池中央那根突出水面的凤骨游去。
潭水幽深而冰冷，下方一切皆不可见，水性极佳的庞坚奋力向前。
那杆被他握在手中的龙纹矛，因在水里太过沉重，影响他的游行速度，他当机立断地扔向了潭中央。
“呼！呼呼！”
七柄“蝉翼剑”在潭池上方呼啸。
庞坚听到剑啸声后，整个人缩在了水面下，继续朝着那根枯骨潜游。
漆黑如墨的潭水，将庞坚身躯完全遮蔽住，七柄“蝉翼剑”和晋阳再难看到他的身影。
“你这样的修行者，又不能在水底永远憋气，我不怕你不冒头。”
晋阳倒也不急，他操控着七柄“蝉翼剑”在水面飞逝，静候庞坚的冒头，好弄清楚庞坚身上的奇妙。
水下。
庞坚在冰寒刺骨的潭水中，睁着眼睛却看不清任何事物，潭水和他从外面看到的一样，还是黑如墨汁。
可他在水下的活动，和他在其它的湖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凭借着先前的感觉，依旧拼命朝着枯骨游。
他将枯骨视为希望之一。
硬憋着一口气的他，明知头顶有“蝉翼剑”等着他露头，只好尽量控制身体的浮力，以免还没碰到那根枯骨就不慎冒头，招来七柄灵剑的要命攻击。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竟然当真在黑暗的水下世界，触碰到了那根枯骨！
他两手触碰到水下枯骨时，在他看不到的情况下，他的血水悄悄渗透到了水下的凤骨。
凤骨，蓦地产生一股吸吮秘力，不断吸食来自于他的血水。
憋气憋的很辛苦的庞坚，渐渐发现他能在漆黑的水下，望见周边的场景了。
不仅能看到粗阔无比的凤骨，还能在水下清楚地看到，一柄柄在上方飞过的“蝉翼剑”。
水的颜色，并没有发生改变，依然是漆黑如墨汁。
改变的是插在潭水中的，那根从天而落的天凤枯骨，因有莹莹华光通过枯骨释放，驱散了一部分黑暗。
也是在这时。
“轰隆！”
以黑水潭为中央，周边大地猛然传出震动，潭水后的山壁乱石滚落，一些高大的树木纷纷倒下。
崎岖不平的深谷大地，似被地底一股神力撕扯着，渐渐变得四分五裂。
有幽深的沟壑，随着大地的异常震动而显现，遍及山谷的各方区域。
“又来地震了！”
有过一次经历的的韩都平，上官琴，宁瑶，感受着地底的震动，不要命地逃离。
“快离开这里！”
上官琴恐惧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是真正见证过那场惨案者，她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比起被暗鬼生擒凌辱，她更害怕从地底冒出的恐怖藤蔓，将她的血肉蚕食干净。
“枯骨旁一旦发生地震，将有夺命的藤蔓冲出！我会死，你们也跑不掉！”
她朝着暗鬼的那些人绝望尖叫。
宁瑶在另一边，同样停止了和围剿者纠缠，说出了和上官琴一样的话，想让那些人速速放行，让她先离开此地再说。
“地震发生以后，恐怖将从地底涌现？”
几位暗鬼的小头目，看着上官琴、宁瑶脸上的恐惧，还有韩都平的暴躁和焦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们。
同一时刻。
那位胸口有一只神凤图腾，如骷髅裹着人皮的男子，胸前神凤的翅翼开始拼命煽动。
他马上知道时日无多，再也不敢迟疑，以最快速度向深谷冲去。
“欧阳断海！你是欧阳断海，你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戴着一张金黄面具的暗鬼头目，看着只剩下皮包骨头，人不人鬼不鬼的闯入者，忍不住失声怪叫。
“欧阳断海？”
上官琴一呆，猛地看向了忽然闯入的来人，死死盯着他的面容。
“断海？不，你不是他！你绝对不是他！”
上官琴疯婆子般地叫嚷起来，她怎么也不相信往昔玉树临风的情郎，居然变成了现在这个的鬼样子。
这趟她主动请缨进入岑寂山脉，就是和欧阳断海约好的，她前夫也是两人合力害死的。
欧阳断海，才是真正令她倾心的那个人，是她的此生挚爱。
“小，小琴？”
如厉鬼般的来人，在她喊出“断海”名字时，眼中仿佛燃起一丝灵智。
来人聚集残存的意志力看着她，费力地确认她的身份，渐渐地，在来人混沌无光的眼瞳深处，终于闪现出一丝激动，喝道：“离开这里！小琴，快离开这个血腥修罗场！我，我会帮你……活下去！”
这一刻，他忘了寻求属于他的最后一丝生机，就此杀向了暗鬼的修行者。
……
第十九章 腐蚀之水
“人间自有真情在！啧啧，你们这对苦鸳鸯的爱情，真真令我感动不已。”
带着一张金黄面具，始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暗鬼头目，望着形如厉鬼般的欧阳断海，一边挥手示意麾下拦截，一边不忘出言调笑。
欧阳断海如今这副丑恶模样，令他心生快意。
他之所以常年佩戴面具，除了他还潜藏在七大家族内部，暂时不能暴露身份以外，还因为他面具下布满伤痕的脸庞不能见人。
然而欧阳家的这个窝囊废，却是七大家族公认的美男子，不知受到多少女子的倾慕。
欧阳断海和上官琴两人，男的高大俊美，女的俏丽娇媚，很早以前就被视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欧阳家和上官家一样，还都和上界的血月有关联，他俩又是青梅竹马，彼此也有好感，小时候就差点私定终身。
很可惜，待到血月下来的人，检查过他们的修行天赋之后，一切就被改写了。
血月断定了他俩，不值得家族耗费资源帮他们脱胎换骨，助他们迈入洗髓境。
这也意味着血月不会接纳他俩。
本以为成年后，能够顺理成章结为夫妇的两人，被家族力量给强行拆开。
在实力至上的此方世界，男人的英俊相貌，并不能算什么优势，而女人的美貌……却能换取一些资源。
于是，貌美如花的上官琴，被家族逼迫着和一位修行潜力高的董家人先成婚。
那人除了天赋较高外，别的一无是处，生的还奇丑无比。
不论上官琴如何寻死闹腾，她最终还是被上官家送到了第四界最强的董家，而她也只是董家给那位族人的一个小小福利。
几年后，那人死于一次秘地的探索，上官琴又被董家安排给另外一位族人做妾。
她的第二任男人，在进阶洗髓境时，也不慎走火入魔而亡。
之后，董家视她为不祥之人，索性将她送回了上官家。
回到家族的她不被族人待见，安排她的一些任务往往比较危险，就譬如这趟岑寂山脉的探索。
“一对薄命鸳鸯。”
不住后撤的头目，暗暗示意他带来的那些麾下，让他们留着上官琴的命。
麾下知其心意，纷纷意味深长地笑着，将上官琴和变得古怪的欧阳断海围住。
“这欧阳断海不值一提，你们不必……”
带着面具的头目，看人不人鬼不鬼的欧阳断海气势汹汹，几个麾下有些胆怯，便要告诉他们欧阳断海乃七大家族著名的花架子。
可还没有等他说清楚，他眉头忽然一皱，神色微变地噤声了。
他看到面容扭曲的欧阳断海，施展出血月最低级的“血手印”，掌心一团血红手印在飞出的霎那，诡异地化为一片血色羽毛。
透着邪异的血色羽毛，竟然重逾万钧一般，拍的他一位麾下全身骨头爆裂。
灵力凝炼的一片血色羽毛，还顺势隐没到那位麾下体内，如在啃噬麾下的血肉筋骨。
“你们小心点，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带着面具的这位暗鬼头目，眼神慎重地，盯着欧阳断海胸腔的凤鸟图腾。
“呼！呼呼！”
欧阳断海再次发力，两手在半空胡乱地拍打，就见片片血色羽毛逐个飞出，将那些凑近的暗鬼来袭者一一打杀。
眨眼功夫，在他身旁的草地里，便散落了七八具死状惨烈的尸骸。
一片片血色羽毛带着邪恶和嗜血，还在往尸骨里面钻，而那些被羽毛渗透的尸骨，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
每一具躯身，都变得越来越像欧阳断海，瘦骨嶙峋的仿佛血肉尽失。
这时，欧阳断海眸中代表灵智的光芒，也在一点点地溃散。
仿佛每施展一次“血手印”，精炼一片血色羽毛出来噬人，他的自我便会泯灭一分，心中的恶魔就将壮大一截。
“小，小琴，快……快走！”他如困兽般低声咆哮，眼瞳似在流血，“我撑不了太久！”
被他以这番血腥手段震惊的上官琴，呆愣地看着他，感到无比陌生。
鲜艳衣裳破破烂烂，显得有些蓬头垢面的上官琴，没想到她那向来怯弱的情郎，竟有如此残暴凶狠的一面。
她前面两个男人的遇难，虽是她和欧阳断海合谋，可真正下手者还是她。
欧阳断海天性懦弱，骨子里就是一个优雅温柔的男人，且极其的爱干净，从来不敢沾染血腥。
她无法想象有天欧阳断海竟能如此的暴戾嗜杀！
“快！”
欧阳断海疯狂怪叫着，又向带着金黄面具的那人冲去，只见片片血色羽毛，从倒在血泊中的暗鬼尸身体内纷纷飞出。
飞出后的血色羽毛，粘合到了他胸前的神凤图案，似化为了刺青的一部分。
每当一片血色羽毛回归，欧阳断海眼中的灵智就消泯一分，看样子很快就会崩灭。
上官琴看着他，还有他胸前犹如活物般的凤鸟图案，听着他反复的催促嘶喊声，终于咬牙跺脚朝着远方奔去：“断海，我在约定的地点等你！”
“追！”
她一动，林中另有潜伏的暗鬼来人试图追击。
“呼！呼呼！”
欧阳断海隔空拍掌，顿有新的“血手印”蜕变为羽毛，将那些胆敢追击的人，一个个轰杀当场。
杀疯了的欧阳断海，站在满地的尸骨中，以一双魔怪般的暗红眼瞳，目送着情人的远去，喃喃道：“你活着就……很好。我这一生，也没能为你做太多事，这趟被邪魔附体了，反而给了我力量和勇气。”
他嗜血的眼瞳深处，渐显解脱之意，不再恐惧那一刻的到来。
不远处的韩都平，本想趁着欧阳断海大发神威，也跟着上官琴逃离。
可眼看暗鬼的人眨眼死了一地，弄不清楚欧阳断海状况的他，生恐这家伙误会自己要去追杀上官琴，硬是待着原地不敢动。
“轰隆！”
大地还在震动，以黑水潭为中心的地下裂缝，被撕开的越来越大。
韩都平此刻心急如焚，又怕地底异物冲出，又不敢招惹不知变为什么怪物的欧阳断海，只好无助地四处张望。
他很快就发现，被周卿尘激发斗志的那些周家仆从，几乎已全部死绝。
一直呼叫着要暗鬼放行的宁瑶，也没能成功逃脱，还被一面银丝编织的巨网兜住。
兜住她的另一个暗鬼头目，一手抓着麻绳，避开一条条地下裂缝，拉着她和巨网一起在地上拖行，正在向黑水潭的位置而去。
注视着周边场景的韩都平，忽然发现大地的轰鸣声，似缓缓地停止了。
他骇然失色，猜测在震动平息时，地底裂缝就会有恐怖涌出。
“嗡嗡嗡！”
忽然，他又听到从身后黑水潭的方向，传来了急切的剑鸣声。
他急忙扭头去看，就见七柄被晋阳操控的“蝉翼剑”，围绕着突出水面的那根凤骨不断呼啸，可始终不见庞坚的身影浮露。
“那小子，难道还活着不成？”
韩都平愕然。
……
水下。
憋气憋的满脸通红的庞坚，通过凤骨释放的莹莹神光，已能看清身旁的一部分场景，自然也看到了头顶的“蝉翼剑”。
此刻的他，如果不冒头去换气，迟早都会被憋死。
可一旦露头换气，他又将遭受“蝉翼剑”的攻击，他内心遭受着煎熬，默默等候大地裂缝能生出诡异来。
他期待那些以黑水潭为中心，所绽裂的深深地缝内，涌出足以让暗鬼来人全灭的恐怖！
然而，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可能出现的恐怖异物。
将眼前这个黑水潭，还有这根凤骨视为救命稻草的庞坚，渐渐感受到了绝望无力。
“我看到你了。”
一直御剑的晋阳，也因莹莹神光的照耀，瞧见有一道身影缩在凤骨旁的水面下，而且还以手扶着凤骨。
“既然被我看到了，你难道以为你还能继续藏匿？”
晋阳眯眼冷笑。
一柄“蝉翼剑”随心而动，当即朝着水下庞坚的肩膀刺去，他要将庞坚逼出来，好细致地盘问一番。
眼看灵剑袭来，庞坚赶紧在水下移动身形，试图避开这柄剑的刺击。
“噗！”
“蝉翼剑”刺入水中霎那，忽然遭受了千倍的浮力阻碍，刺击势头骤然缓慢千倍。
而且，这柄本在熠熠发亮的灵剑，瞬间变得光芒尽失。
下一刻，这柄被高人炼制的“蝉翼剑”，就如废铁一般慢慢向着潭底沉去。
本来躲避不掉的庞坚，看着这柄灵剑从他的左肩旁边滑落，眼神透着古怪和迷惑。
他沉吟一霎，突然就探出了头，大口地呼吸换气。
不等晋阳反应过来，他又是缩回了黑水潭，继续围着凤骨潜藏身影。
“我的蝉翼剑！”
晋阳被黑水潭的诡异给震惊，等他想对庞坚下手时，就见庞坚再次沉入到了水下。
他眉头紧皱，移步到了水潭的谭边，蹲下来看着漆黑如墨的潭水。
在那柄灵剑没入潭水时，他灌入其中的灵力都被侵蚀，他和灵剑的感应被瞬间斩断。
他不确定是潭水的原因，还是受到凤骨内释放的白莹光芒影响，所以想要亲自试一试。
“我明明检查过的，这黑漆漆的潭水，除了冰冷黑暗看不清景物外，并没有奇异之处。而凤骨，也没什么奥秘存在，不该啊……”
比庞坚、周卿尘更早探索过此地的晋阳，暗暗嘀咕着，突然在潭边伸出左手，再次感受潭池中的黑水。
他将左手掌伸入潭水，突然炸毛般地瞬间抽回，整个人痛的直冒冷汗。
他那修长如竹节般的左手，只是这么一伸一抽，已不再有丁点的皮肉。
晋阳左手成了一截白骨，一点血和肉都不见，裹着他左手的皮肉、筋脉和鲜血，都被潭水在刹那间腐蚀干净。
望着白骨森森的手骨，龇牙咧嘴的晋阳，颤栗地吸着寒气。
突然，他目光阴冷地看向庞坚。
此刻，庞坚将全身都浸没在了水下，还扶着那根凤骨。
可庞坚分明活的好好的。
“晋阳，欧阳家的那个窝囊废，已经朝着你去了！”
佩戴金色面具的暗鬼头目突然大叫，他发现欧阳断海彻底失去理智以后，他就不再是欧阳断海的对手了。
欧阳断海完全舍弃了他，不再记得上官琴是谁，只是奔着黑水潭而去。
在黑水潭的某处，仿佛有东西一直吸引着欧阳断海，让这个形如厉鬼般的家伙，只想尽快抵达黑水潭。
大地的震动早已平息，在那些裂开的地缝深处，并没有任何恐怖冒出。
“截杀欧阳断海！”
拖着一张兜住宁瑶的银丝巨网，身后还跟着几位暗鬼袭击者的另一个头目，生恐晋阳有失，他将那巨网丢下，喝道：“由你们给我将这丫头带过来！”
这个暗鬼的头目，和那带着金色面具的头目，都在朝黑水潭飞奔。
两人，并没有看见背对着他们的晋阳，一只左手已成白骨。
也都没有注意到，晋阳正神态扭曲地，死死盯着凤骨下方的庞坚。
……
第二十章 潭底奇观
平静无波的黑水潭，吸引了一道道目光的凝望，还有几位正在飞速接近。
水下的庞坚，只知一柄“蝉翼剑”入水时，失去了所有的灵性和神异。
他并不知道，当他重新潜入水下后，探察黑水奇妙的晋阳，被潭水腐蚀了一只手。
换了一口气的庞坚，依旧观察着徘徊头顶的“蝉翼剑”，继续煎熬地忍耐着，等候奇迹的发生，希望能避过这场来自暗鬼的屠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水性颇佳的庞坚，一口气可以憋很久，他在水下能看到呼啸的“蝉翼剑”四处出没。
不知不觉间，他手上裂开的伤口，已不再有鲜血流淌。
凤骨释放的莹莹光泽，似乎在缓缓地收缩，能够照耀的区域越来越小。
“在水下，不知能否修炼壶天养气诀……”
此念一起，在光亮逐渐黯淡的凤骨旁，他尝试剔除脑海中的诸多杂念。
他不再围着凤骨游荡，任由躯身缓缓往下沉，悄然进入静心凝神的状态。
他观想着丹田灵海，顿时觉察到略显诡异的青黑色“灵壶”再现，自然而然地吸收附近可供吸纳的力量。
渐渐地，他发现在漆黑冰寒的潭水内，竟藏有一股极为怪异的力量，正汹涌地朝着他丹田的“灵壶”而来。
这股藏在黑水中的力量，带着一股明显的酸毒特性，似能腐蚀一切血肉。
他立即被吓了一跳。
就在他打算停止“壶天养气诀”的修行时，却发现第一缕逸入青黑“灵壶”的酸毒异力，居然也在剔除他灵海“棉絮”般的糟粕污浊。
而且，这一次的速度和效率，还远远超过了灰白岩石内的“玄阴之力”。
他灵海内的那方小天地，没有因为他吸纳了一缕酸毒异力，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也能被吸纳？能洗涤灵海中的污浊？”
庞坚感到不可思议，暗暗惊叹“壶天养气诀”的神奇，于是任由躯身持续下沉，保持着青黑“灵壶”的运转。
他很快就有了新发现。
当他保持静心凝神，处在“壶天养气诀”修行状态时，他的两条胳膊，还有他胸腔区域的毛孔，竟能从冰冷的黑水中汲取……空气。
这时他方才知道，原来水中也有空气，只是常人不能以口鼻呼吸罢了。
为什么他忽然可以了？
为什么，他对水中空气的吸取，仅限于手臂和胸腔？
他突然想起遭受暗鬼修士攻击时，手臂的坚如金铁，力量的突然暴涨，还有梦境中无数凤凰在骨头中翱翔的画面。
脑海诸多杂念一起，“壶天养气诀”的修行被迫止住，他霍然醒转过来。
他再次强行逼自己冷静，重新进入静心凝神状态，继续“壶天养气诀”的修炼，身躯也在不断往下沉。
……
“晋阳！”
潭池外部，两个暗鬼头目都在怪叫。
看着庞坚缓缓沉入潭底，凤骨周边一小片莹白光芒慢慢收敛，晋阳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布满了阴鸷和狂躁。
他蓦然转身。
一只栩栩如生的血色凤鸟，在欧阳断海胸前翩然起舞的诡异画面，顿时映入他的眼帘。
“咻！咻咻咻！”
巡视在潭水的表面，那些用来盯着庞坚的“蝉翼剑”，犹如银白闪电被晋阳召唤回来，准备对付眼前的异类。
可他很快就发现已然失去灵智，眼瞳尽是木然的欧阳断海，并不是冲着他而来。
剩下的几柄“蝉翼剑”尚未抵达晋阳头顶，杀了众多暗鬼修士，并以血色羽毛汲取他们血肉精华的欧阳断海，突然一个高高跃起，旋即“噗通”一声跳入黑水潭。
严加戒备的晋阳，只剩白骨的左手，都要打算掐诀激发符宝了，发现欧阳断海根本没理睬他。
晋阳呆如木鸡。
而入水的欧阳断海，如枯骨般的躯身，忽被粘稠的血光裹住。
在黑水中他仅显露片刻，就被黑水给完全淹没，再也无法被看到。
“没有被腐蚀消融，他竟然没有消融！”
举着自己失去血肉的左手，晋阳感到无比的沮丧难受，瞪着欧阳断海消失的位置，他歇斯底里地喝道：“一个叫庞坚的少年，还有这个失心疯的异类，他们没有被黑水消融！”
此时，着急搭救他的两个通脉境的暗鬼头目，终于一前一后地赶来。
“晋阳，你的手？”
带着金黄面具的那人，看到他举起的白骨左手，骇然尖叫：“我早就说了，你不该露面参与此事！这该如何是好？我们回去怎么向首领交代啊？”
他怕的是那位首领的怪罪，想到首领的残酷手段，还没回去的他已不寒而栗。
“我们有白骨生肉的法子。”
晋阳吸了一口气，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不再这件事上浪费口舌，沉声道：“黑色潭水古怪，有腐蚀血肉的诡异力量，我是不慎着了道。”
“不久前，我们明明检查过潭水，并无异样啊？”另一位通脉境的头目疑惑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晋阳从那带着金色面具的头目手上，接过一个手套带上，龇着牙喝道：“或许，我们在上次忽略了什么细节。”
两个通脉境的暗鬼头目，看着黝黑的潭水，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如此。
“大地裂开后，并没有可怕的东西冒出，那些家伙欺骗了我们。”
丢下了银丝巨网的头目，望着他的几个麾下拖着巨网，将宁瑶一路拉扯了过来，冷声道：“看来，需要我去审审她了。”
“他们没说谎。”
晋阳寒着脸，哼了一声才道：“有些事，张衡没有对你们说，却对洪泰交代清楚了。他们先前遇到的第一根凤骨，确实有恐怖的藤蔓从地缝窜出，将上官家的人袭杀后蚕食。”
“而我，之所以对那个猎户上心，还因为张衡和我说了，血月的烙印之眼选择了他！”
两个头目不知的内情，他当然清清楚楚，只是原来没有打算和那两人说明罢了。
“接下来怎么办？”
听闻真有此事的两人，再去看大地裂开的沟壑时，突然又开始担心起来。
“只有洗髓境的修行者，褪去凡胎以后，才能以皮肤毛孔在水下呼吸。叫庞坚的那个小子，在水下已经待了很久，也不知道他是死后沉入潭底了，还是……”
晋阳眉头深锁，阴沉着脸望着黑魆魆的水面，道：“再等等看！”
两人只好乖乖等待。
然而不论庞坚，还是那个失心疯的欧阳断海，都没有从水面冒头。
“韩都平逃了！”
山谷外部，突地传出一个暗鬼修行者的叫嚷声。
当佩戴面具的头目，因担心晋阳出事赶往黑水潭时，那边的防御自然就松懈了许多，韩都平也得以趁机脱身。
“不用管他了，只是一个懂得勘察阵列的家伙罢了，他没有多重要。”
晋阳制止了两人的追杀。
……
他们讲话时。
晋阳先前藏身的古木树叶中，缓缓现出一道朦胧血影，她隐没在茂密的树叶内，远远眺望着黑水潭，还有商议中的晋阳等人。
无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潭底，可不止有凤骨存在。据我所知，每一滴凤髓的精炼和成形，都需要庞大的血肉堆积。”她轻声喃喃道。
早已抵达惨烈战场的她，不着急深入黑水潭，因为潭水周边没有合适的遮掩物，她潜藏身影并太方便。
“这滴凤髓不同寻常，也不知是通过什么异物，才聚集了足够澎湃的血肉精能。”
……
黑水潭深处。
沉浸修炼中的庞坚，任凭躯身缓慢下沉，专注汲取着冰寒潭水中的酸毒异能。
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渐渐从他心间滋生，他感受到了能够以磅礴来形容的力量！
浩荡的能量，被青黑色的“灵壶”如巨鲸吸水般吞没，快速洗涤他灵海中的污浊糟粕。
“玄阴之力”他是一缕缕地吸纳，可在此刻的潭水内，他仿佛徜徉在浩瀚的能量海洋！
他并不知道，当他在潭水中修炼“壶天养气诀”时，他周边的水液渐渐变得透明。
水中的酸毒异力被他以“灵壶”吸纳时，他像是一团发亮的光源，净化着水中的黑暗。
过了很久以后，他感觉到了脚踏实物，于是在水下睁开了眼。
他惊奇地发现，他所处的潭底深处，潭水居然是清澈透亮的，不再漆黑如墨。
低头，他率先看向脚下所踩之物，看到一块橄榄绿颜色的鳞片。
他目光游移，很快看到了一些椭圆形的黑点，再继续看……便发现了粗阔的蟒蛇之身！
庞坚骇然失色。
在岑寂山脉狩猎多年，他见过的蟒蛇不计其数，可从没见过一条蟒蛇能大到如此地步！
那位暗鬼的首领洪泰，所骑的有黑白相间花纹的蟒蛇，和潭底下的这条巨蟒相比，简直就是一条小蚯蚓。
这条巨型蟒蛇，此刻缠绕在刺入潭底的凤骨上，似乎想要将凤骨扭断或推倒。
它蛇尾部分的皮肉早已不存，只剩脊椎般的庞大蛇骨，无力地拍打着潭底的地面。
蛇骨拍打水底大地时，看似力不从心，依旧让潭底发生了地震。
就是它以那蜿蜒的蛇尾抽打地面，才引发了黑水潭周边的大地震，也是因为它的疯狂挣扎，才让外部大地变得沟壑众多。
从庞坚的角度往正下方看，只能看到它盘绕在凤骨的蛇躯，以没了皮肉的蛇骨，一下下地怕打着潭底石地。
被它震撼的庞坚，心神恍惚地脱离了凤骨的部位，移到了侧面再次打量。
旋即，庞坚便看到一个硕大的蟒蛇头，以下颚抵着潭底。
一根巨大且尖锐，如擎天长矛般的凤骨，则是从蟒蛇的头部穿透下来，将它钉在潭底。
它那硕大的头颅动弹不得，不论它如何扭摆蛇尾蛇躯，都无法摆脱凤骨的刺杀。
恍恍惚惚间，庞坚仿佛看到一根从天而落的巨大凤骨，在刺落到黑水潭时，将一条盘踞潭底的巨蟒沿着头颅当场刺杀。
……
第二十一章 苦修
眼前这幕奇诡异象，让庞坚浮生无限遐想，身躯被震撼的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巨蟒被一根凤骨洞穿头颅，以蟒首抵着潭底石地，蟒身还在竭力扭动，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不知它苦苦挣扎了多久，就是无法摆脱凤骨的制衡，还使得部分蟒躯血肉不存。
如它般的神秘异类，面对天凤一根枯骨的刺杀，竟显得如此绝望无力。
“它，就是父亲将黑水潭列为禁区的根源？”
久久凝望着巨大蟒身，庞坚心灵被反复冲击，感觉有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已向他徐徐敞开。
也在此刻，他方知他常年狩猎的岑寂山脉，或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甚至开始怀疑，每一个被他父亲列为禁区的地方，皆有如巨蟒般的恐怖异物潜藏。
“父亲，是知道有这些异类的存在，一直蓄意隐瞒，还是……连他也不清楚？”
庞坚心中不断涌现着疑惑。
片刻后，他继续审察潭底异常。
以这条生有鳞片的巨蟒为中心，他入目所见的潭底岩地周边，散落着数不尽的骸骨。
有的骸骨一看就是岑寂山脉的野兽，还有的骸骨，分明就是如他一般的人。
不知有多少野兽和人，被这条蛰伏在黑水潭的蟒蛇吞食后，再将枯骨给吐了出来。
回想过往，他不禁暗暗后怕。
在父亲消失的这些年，如果他没有听从父亲的嘱咐，而是冒然进入黑水潭，会不会也将成为潭底的一具枯骨？
这般想着，他又看到了更多的枯骨，散落在潭底各方。
他慢吞吞地往后退，和凤骨，还有那条巨蟒拉开距离。
旋即发现这条又粗又长的巨型蟒蛇，从蟒尾到蟒首的部位，有三分之一变为森白蛇骨。
连接巨蟒头颅的另一部蟒身，还有血肉和鳞片包裹着骨头，可那些裹着骨头的血肉，在他仔细观察时，似乎也在缓缓朝着蟒首的方向消失。
如有一股诡异力量，从这条巨蟒的蟒首发力，暗中持续吞食着蟒蛇的血肉。
从而导致这条巨型蟒蛇的血肉，由其蟒尾开始，逐渐朝着蟒首消失。
“是凤骨！”
再次看向刺入巨蟒头颅，将它钉在潭底动弹不得的凤骨，庞坚突然就明白了。
就是这根从上界坠落的凤骨，将它给瞬间刺穿以后，还在一点点地吃着它的血肉。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乃天地间亘古不变的真理。
黑水潭的这条巨型蟒蛇，吞食山中的野兽和猎人，而今它也落得同样的命运，被一截天凤枯骨镇压于此，慢慢吸食它的血肉。
忽然，庞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外一根凤骨的异状。
伴随着大地的轰鸣，那根凤骨周边地面裂开缝隙，有众多嗜血藤蔓飞出，将第一批血月和第二批上官家的人袭杀吃掉。
之后，就有一簇液态琥珀微光在凤骨中形成，开始在晶莹骨头内游荡。
难道……
庞坚渐渐醒悟过来，觉得第二根凤骨钉杀这条巨型蟒蛇，蚕食它的血肉精能，就是为了凝为一簇新的琥珀微光！
“轰！”
他正深思时，巨型蟒蛇又在抽打大地，让黑水潭附近再起地震余波。
只是，比起先前的地动山摇，这次的震动明显轻微了太多。
巨蟒以蛇骨拍地的气势，这一回看起来，也显得更加的苍白无力。
“它还没死。”
庞坚眉梢一动，却忽然又意识到，即使他没有处在“壶天养气诀”的静心状态，他手臂和胸口的肌肤依然吸纳着水中的空气。
似乎已衍变成了一种本能习惯。
他顿时心安许多，知道有了这个能力在，他就能长久地留在潭底，短时间不用担心暗鬼的那些人。
“正面去看看它。”
心生好奇的庞坚，立即在潭底活动起来，很快就发现了他先前扔出的龙纹矛。
他赶紧游了过去，一把将龙纹矛提在手中，整个人以龙纹矛的沉重顺势脚踏实地。
握住龙纹矛时，他胆气为之一壮，迅速移步到了巨蟒的蟒首前方。
比他居住石屋还要巨大的蟒蛇头，也生有橄榄绿般的鳞片，那些鳞片叠加着犹如褶皱。
巨蟒微微张着口，能看到在它锋锐獠牙后的口腔，便插着那根夺命的凤骨。
一条条墨汁般的纤细黑线，像是它嘴里的分泌物，笔直向着上方的水面而去。
看到黑线的一霎，庞坚就知道黑水潭的奇异，潭水中的浓墨黑色，就来自它口中的黑色分泌物。
随后庞坚发现这条还活着的巨蟒，眼瞳处在紧闭状态，如正承受着莫大痛苦。
活着却备受煎熬的巨蟒，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任由他东张西望，四处去观察。
看了半响的庞坚，知道等凤骨蚕食了它的蟒身后，最终还会吃掉它的蟒首，到了那时就是它的死期。
或许也会在那时，将有一簇新的琥珀微光，在凤骨中蓦然再现。
猜到将会发生什么的庞坚，想着要将潭底彻底探索清楚，就朝着离此较远的区域而去。
不多时，就有两团深红血光，突然映入他的眼帘！
被血光吸引的他，攥紧龙纹矛朝着目标接近，心道莫不成在潭底，除了巨蟒之外还有其它活物？
若是还有新的活物，也能在如此环境存活，必然是和巨蟒同等级别的凶物！
他暗暗忧心，想着水面有暗鬼虎视眈眈，如果再有新的恐怖在潭底冒出，这趟他就当真在劫难逃了。
随着和血光的靠近，他留意到越是远离蟒蛇和凤骨，潭底的光线就越昏沉黯淡。
终于！
他看到了那两团血光，发现竟然是由一双深红眼瞳，所释放出来的光芒。
潭底，一位枯瘦如尸骨的怪人，双眸释放着血红光芒，正一瞬不移地盯着凤骨，如在期待等候着什么。
怪人的胸腔部位，有只栩栩如生的凤鸟刺青，片片羽毛竟是血红，仿佛要展翅腾飞。
凤鸟，明明只是一种刺青图腾，却给人一种鲜活灵动的感觉。
庞坚盯着怪人看了半响，可那怪人似乎不知他的存在，怪人和他胸前的凤鸟刺青，就只是死死盯着插在巨蟒头颅的凤骨。
仿佛潭底压根就没有庞坚这号人。
早早潜隐在水下的庞坚，并不知眼前怪人就是欧阳断海，不知道欧阳断海是在他后面跳入的黑水潭。
在不该有活物的潭底，猛然碰到欧阳断海般的人形怪物，庞坚感到头皮发麻。
如果不是在水下，他此刻恐怕已紧张的冒冷汗了，他以两手握着龙纹矛，煎熬地等候了一阵子。
他最终确认了，眼前的人形怪物根本没在意他，就只是盯着凤骨。
在人形怪物深红的眼瞳深处，庞坚看不出一点人类应有的情感色彩，他甚至怀疑这家伙压根就不是人。
“他是在等，那一簇将在凤骨中凝成的神秘微光？”
观察许久后庞坚心有所感。
猜到眼前一动不动，死盯着凤骨的人形怪物，就是在等凤骨完全吃掉蟒蛇，等待那一簇琥珀微光的乍现。
在此之前，自己只要不去主动挑衅，似乎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僵持了一会，握着龙纹矛的庞坚心神忐忑地，蹑手蹑脚回到了凤骨和巨蟒所在。
犹豫一霎后，他还特意选了一个，不会被那人形怪物看到的区域。
头上有来自暗鬼的修士，潭底有不知深浅的人形怪物，还有凤骨在蚕食黑水潭的原主人，不知何去何从的庞坚只能被动等候。
“算了，我继续我的修炼。”
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出路的庞坚，索性不再费脑，提着龙纹矛向凤骨中端游去。
他又重新回到了落足地。
他以背部靠着的这根凤骨，正对着人形怪物所处的区域，怪物并不能透过凤骨看到他。
他用手中的龙纹矛，抵着蟒蛇还有皮肉鳞片的躯体，再以两手握着龙纹矛稳住身势，开始继续他的修行。
“呼！呼呼！”
源源不断的酸毒异能，从上方的黑水中被吸纳下来，汇聚在他那青黑色的“灵壶”。
他的灵海内，能够被他感知的“棉絮”状糟粕杂质，又被从巨型蟒蛇口中分泌的剧毒之物迅速消融。
……
不知过了多久，被惊动的庞坚低头一看，发现他抵着蟒皮的龙纹矛，忽然往下一沉。
原来，这一部分的蟒身血肉，已被凤骨给吃掉。
沉吟一下，庞坚降落到蟒首的位置，再次以龙纹矛抵着蛇头，还是贴着凤骨修行。
这次进入状态后，他感觉在他的丹田灵海，所有污浊糟粕似已被洗涤一空！
他凝神慢慢体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瞎子，在空旷的房间自由活动，直到感知触碰到“膜”一般的存在，才明白他感知到了灵海的尽头。
这一刻，他完全扫清了灵海障碍，真正成了一位炼气境的修行者。
“炼气境分为九重，需要导引天地灵气进入灵海，反复进行淬炼。”
“第一重，要先将灵海填满灵气，再去揉炼洗涤为灵力。第二重，需要重新纳入灵气进来，满溢时再行炼化，将气化为力。”
心中默念着，炼气境九重小境界的要诀，他开始了第一波的纳灵气入体。
念头一动，他就觉察到除了水中的天地灵气外，吸入更多的还是黑水内的酸毒异能！
他被吓了一跳，生怕灵海“棉絮”污浊被消融后，那些酸毒异能将会侵蚀他的灵海，导致他的灵海溃散，令他从此失去修行的可能。
然而潭底灵气和酸毒异能，融入到他的灵海之后，他并没有任何不适感。
潭水中的繁杂能量，正在充盈着他的灵海，进行着第一重那个“满”的过程。
眼见灵海无碍，他决定暂时不管内外的隐患，就待在潭底下，以他观想的青黑“灵壶”，以水中的奇异进行修炼。
他还从一直背着的竹篓中，取了那块裂开的灰白岩石，还有宁瑶分来的几块灵石。
也不管会不会发生冲突，他一手拿着一块，背靠着凤骨壁凝神修炼。
头顶有暗鬼强者，潭底有人形怪物，还有没死透的巨蟒，和那根神秘的凤骨。
庞坚所能做的，就是拼了命地增强实力，他甚至愿意为此冒一定的风险。
他希望能多些力量进行自保。
……
第二十二章 来自第五界的异物
第四界。
又一个深沉黑夜降临。
岑寂山脉一角，以晋阳为首的暗鬼众人，汇聚在黑水潭谭边，怔怔出神地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神色显得颇为怪异。
在下界的漆黑夜晚中，唯有如他们般的修行者，方能看到周边景象。
未能踏上修行路的凡人，于如此深沉的黑夜，不借助灯火等光源很难辨别身旁事物。
因晋阳下达了命令，暗鬼众人没有掌灯，一群人形如幽鬼般，散落在潭池的四周。
然而苦侯许久，也不见欧阳断海和庞坚两人，从黝黑的潭水中浮露身影。
两人的修为境界，一个都没跨入洗髓境，并不具备在水下长时间呼吸的能力。
“看样子，不论我们亮灯不亮灯，都不会让他们主动露面了。”
“或许，他们早在水下变为白骨了。”
“……”
众人彼此议论，将声音压的很低，生恐被水下的两人听见。
佩戴面具的那人，耐心快被耗尽了，对晋阳道：“我们也试过了，投掷尸骨进入潭水后，全部被迅速消融了血肉。他们理当撑不了那么久，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干耗着？”
为了验证晋阳的说法，他们将最近的张衡、张浒兄弟尸体弄来，还包括几匹被毒死的战马，都被他们丢向黑水潭再拉下来。
和晋阳的遭遇一致，只是一下一上，拉出来就是骨头。
血肉已被腐蚀殆尽。
他们立知潭水古怪，因为他们第一次在黑水潭检查时，晋阳明明去过那根枯骨处，他们中也有人触摸过潭水。
那时的潭水，并不具备强烈的腐蚀剧毒，他们在当时都没有异状。
就是有过一次安全的经历，一柄“蝉翼剑”入水生变后，晋阳还敢冒失地以左手试水，结果令左手化作森森白骨。
“直觉告诉我，叫庞坚的少年猎人，还有那个欧阳断海，都没被潭水腐蚀血肉。”
漆黑夜幕下，晋阳的声音充斥着冷冽肃杀，让在场众人都知道他这趟动了真怒。
“他们是如何在水下呼吸的？”
另一个站在银丝巨网旁的暗鬼头目奇道。
“我也想知为什么！也想知道那个庞坚，为何臂骨和胸骨能坚如金铁，连我的蝉翼剑都不能斩断！”晋阳厉喝。
“嘶嘶！”
潭边的众人，忽然听到了蟒蛇游动的声音，于是扭头去看。
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洪泰，骑着那条有着黑白相间花纹的蟒蛇，苦着脸到了众人身前，叹道：“给周家那小子逃了。”
他简单解释一番，说周卿尘手中奇宝不止护心镜，总是能以奇宝躲过他的杀招。
最终，周卿尘逃到那条浑浊的溪河旁，冲入河水后不知游向了何处。
经历了前阵子狂风暴雨的溪河，河水太混浊了，他也看不清河下周卿尘的动向，搜寻无果后就回来了。
“我们情况差不多。一个叫庞坚的猎人，还有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欧阳断海，都缩在黑水潭下生死不明。”带着面具的那位通脉境头目，立即将这边的情况说明。
“黑水潭的潭水，居然发生了异变，潭水还能腐蚀血肉？”
洪泰明显有些震惊，他骑着那条大蟒蛇到了潭池旁，拍了拍身下的蟒蛇，吩咐道：“给我看看潭水有什么古怪！”
被他驯服的蟒蛇，凑到漆黑潭水前，绿幽幽的蛇眼冒着异光，以蛇信子轻点潭水。
“嗤！”
这条蟒蛇的蛇信子，冒出一点烟雾，它冰冷的蛇眼突现恐惧。
洪泰骤然失色。
他立即从蟒蛇身上下来，到了蛇头的部位，将耳朵凑在蟒蛇冒烟的蛇口处，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黑暗巨蚺！黑水潭底藏有一条黑暗巨蚺！”
洪泰失声尖叫着，不安地往后退了几步，唯恐他口中的“黑暗巨蚺”突然冲出来。
围绕黑水潭的暗鬼修士有十几个，可包括两个通脉境头目在内的，绝大多数来人并不知“黑暗巨蚺”为何物。
唯有晋阳愣了一下后，猛然反应过来地惊道：“不可能！黑暗巨蚺绝不可能以自己的力量，从那永恒黑暗的第五界，踏入到我们生活的天地！”
“第五界的……异物？！”
两个暗鬼头目，终于明白洪泰和晋阳口中的“黑暗巨蚺”，究竟是什么来头了。
在他们下面的第五界，乃是永恒黑暗之地。
传说中，所有能在第五界存活的生命，都充满了无法想像的邪恶和恐怖。
第五界和第四界，一直都处于断裂阶段，几乎没有第四界的生命胆敢进入第五界。
别说第四界的修行者了，就连第三界和第二界的大修，也都不会轻易涉足其中。
同样的。
活动在第五界的可怕异物，似乎也不能冲离出来，不能摆脱那个不知多么恐怖的世界。
“黑暗巨蚺”如果是第五界的异物，按道理绝对没可能离开以后，潜入到第四界的北岐，缩在岑寂山脉的一个黑水潭。
“我听首领说过，出没在第五界的黑暗巨蚺，最弱也是四级的凶兽或灵兽。”
“凶兽和灵兽的四级，和我们先天境修行者的实力大体相当。既然有一条黑暗巨蚺在黑水潭，而且兴许还不是最弱的四级，那我们……”
强如洪泰心底都在打退堂鼓了。
……
茂密树丛中。
踪影朦胧的那道妖娆血影，眼看洪泰圈养的蟒蛇通过潭水，确认潭底存在着一条“黑暗巨蚺”，也是微微变色。
“蛇大成蟒，蟒大成蚺，蚺大成蛟，蛟大化龙。黑暗巨蚺应该没有能力，从那恐怖的第五界冲出来，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藏在黑水潭。”
“除非，是有人将其带上来，将它给养……在了黑水潭。”
她心神凛然，目光幽深地看着黑水潭，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本以为逐渐恢复力量后，她会是岑寂山脉的最强者，所以她一直显得很淡定。
可如果有人能够进入，那个连神鬼都视为禁地的第五界，并生擒一条“黑暗巨蚺”养在黑水池。
那么，这个人所拥有的力量，就是她恢复到巅峰都要退避三舍！
“会是谁？”
“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山林，怎会藏有如此惊天人物？”
本想显露踪迹，逼迫暗鬼众人探索潭底的女子，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愈发小心地潜藏踪影，暗自做好了情况不妙，连凤髓都要舍弃的打算。
……
潭底。
庞坚再一次醒来后，发现手中紧握的灵石，还有蕴含“玄阴之力”的灰白岩石，不知何时成了细沙从指缝飞走。
两块灵石中，一股精纯的天地灵气，一股雄浑的玄阴之力，已被他汲取干净。
在他丹田灵海内，此刻充盈了众多种类繁杂的能量，还在缓缓地运转着。
因他境界不够，神识尚未凝成，他无法清晰内观灵海动向，只能模糊地感知。
他感知到丹田中出现了一个漏斗状的漩涡。
漩涡在丹田正中央，一圈圈地旋转着，不断拉扯盈满丹田的各类能量。
水雾般的天地灵气，漆黑的酸毒异能，灰白的玄阴之力，从漩涡的各方缓缓汇聚。
随着漏斗状漩涡，一圈圈地向内转动，众多能量被一遍遍地淬炼萃取。
漏斗向下垂落的尖端，接收着上方被洗涤过的力量，凝为可供他利用的……灵力。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修行。”
“将不同属性的能量气息，化为切实的存在，就能清楚感受到灵力。这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是从茫茫水雾中，萃取力量凝为水滴一般。”
庞坚心有所悟，愈发卖力地汇聚力量，废寝忘食地修炼。
竹篓内宁瑶给予的灵石很快被他耗尽。
后面他只能从潭水内，去获取灵气和酸毒异能，持续在丹田小天地提炼灵力。
如此又过了一阵子。
再次醒来的庞坚，发现被凤骨洞穿头颅的巨蟒，蟒身血肉全部消失，仅剩下和凤骨一样的枯骨存在。
巨蟒一部分蛇骨，还是缠绕在凤骨上，另外一部分则呈环形在潭底散开。
它似乎知道难逃一死，认命了似的不再挣扎，静静等候着死亡的降临，等候着头颅的血肉也被蚕食干净。
庞坚忽然就发现，那位本在很远处的人形怪物，不知何时已离的很近了。
人形怪物站在蛇骨的尾部，深红如血的眼瞳直勾勾看着凤骨，喉咙“咕噜”而动，充满一种嗜血的渴望。
心底微寒的庞坚，皱眉离开了蟒首，朝着巨蟒的正前方落下。
这样一来，他和那人形怪物之间，便隔着头颅被洞穿的巨蟒，还有粗阔无比的凤骨。
巨蟒还在被蚕食。
它血肉的消失，渐渐蔓延到了头骨部位，看样子很快就会被凤骨啃噬干净。
痛不欲生的巨蟒，对这个世界还有留念，想最后看一眼它被幽禁多年的潭底世界。
于是，它缓缓睁开了，一对冰冷而无生机的蟒瞳。
第一眼它就看到了庞坚，看到了庞坚胸腔衣衫缝隙内，那块只露出少许的青铜吊坠。
本已认命等死的“黑暗巨蚺”，毫无生机的蟒瞳深处，先是涌现出巨大的惊惧，仿佛再见令它颤栗的大恐怖。
它瞪着庞坚的脸庞，蟒瞳慢慢泛起了迷惑，片刻后便被滔天的怨恨注满。
明知早晚都要死的它，突然聚集残存的力量，再一次疯狂地挣扎起来。
它那缠绕凤骨的蛇骨，忽然打着圈地脱离了，随后连带蛇尾一起，在潭底下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凶狠地朝着庞坚甩来。
……
第二十三章 石室
庞坚神色呆滞，不明白这条濒临死亡的巨蟒，为何会突然发疯。
双方明明无仇无怨，巨蟒却摆出了一副要在临死前，将他给先行打杀的架势。
他心中暗暗叫苦，已顾不上那位人形怪物的存在，只好不断往后退，准备退到蛇骨无法触及之地。
因蟒蛇头部被凤骨钉住，只要蛇骨不能延伸到他的位置，他就是安全的。
等避开了这波攻击，待到凤骨将巨蟒头颅血肉吃食干净，巨蟒也就彻底死透了。
“嘭！”
一声很轻很轻的闷响，在庞坚飞快撤离时，从凤骨的另一端传出。
闷头后撤的庞坚，下意识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巨蟒的蜿蜒骨身，似在潭底遭遇了什么阻碍，朝他而来的速度明显放缓。
很快，他就看到在巨蟒甩动的森白蛇骨上，竟然悬挂了一人。
庞坚为之讶然。
那位来历不明的人形怪物，因巨蟒临死前扭动蛇骨，居然遭受了无妄之灾，被那没有皮肉的蛇骨给卷住后，带动着在水中呼啸。
注意力放在凤骨上的人形怪物，显然也没料到马上将死的巨蟒，非在死前再闹腾一番。
他奋起挣扎，环抱着没了皮肉却依旧极粗的蛇骨，发力要将蛇骨给掰开。
早已失去了灵智，眼中没有一丝人性光芒的异类，还当这是“黑暗巨蚺”死前对他发起的攻击。
他聚拢体内力量，和不属于此界的“黑暗巨蚺”争斗，也不断延缓着蛇骨的甩动。
庞坚，则是趁机逃向了蛇骨不能延伸的区域。
他暗自庆幸，还好那怪物替他挡了一劫，不然他恐怕难以及时逃离，可能会被蛇骨抽死或者刺死。
等他逃到了很远处，还能看到那条睁开眼的巨蟒，瞳中充斥着无尽恨意。
庞坚感到莫名其妙。
他第一次进入黑水潭，第一次碰到这般巨大的蟒蛇，为何蟒蛇死前都要和自己过不去？
……
夜幕隐没。
天色永恒昏沉的白昼再现人间。
苦侯一夜的暗鬼众人，在天亮后重新观察黑水潭，惊奇地发现原来漆黑如墨的潭水，浓稠黑色似乎消退了不少。
潭水颜色由纯黑变为灰黑。
仔细看了一会儿，他们瞧见本来平静无波的水面，正荡漾着一圈圈的涟漪，似乎有巨大的动静从水下传来。
“水下有东西！”
再愚钝的人，也能通过水面的异常动静，猜到水下必有活物。
知道有“黑暗巨蚺”存在的洪泰，本想等到天亮后，看看情况就撤离了。
他这时突然犹豫起来，于是征求大家的意见：“潭底下，只要黑暗巨蚺尚在，我们所有人下去都难逃一死。而且，它也有可能冲出黑水潭，上岸猎杀我们所有人。”
“你们也考虑一下，我们是放弃这些猎物，还是再看一看？”
他嘴里在是征求大家的意见，可他的目光，却只是停留在晋阳的脸上。
“我想再看看。”
不甘心的晋阳，同样被潭水的异常惊动，他将收回的几柄“蝉翼剑”再次释放，从不同角度观察着潭中变化，道：“我总觉得，这水液内的黑色正在迅速减退，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看清水下的场景。”
“嗯，潭水颜色的确是在变浅。”
洪泰给予肯定答案。
通过属于他的那条蟒蛇，他知道潭水内的腐蚀剧毒变弱了，熟悉蟒蛇特性的他，猜测“黑暗巨蚺”应该正在收拢释放出去的酸毒异力。
“等等也无妨，不过大家还是要小心。因为等潭水清澈透明时，黑暗巨蚺也可能会从潭底游出。”洪泰神色凝重地提醒众人。
晋阳点了点头。
在暗鬼众人旁边，被捆缚在银亮巨网中的宁瑶，露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她在网中勉强坐起，茫然地望着昏沉天空，似乎已放弃了挣扎。
暗鬼的那些人，因黑水潭的诸多诡异，还有不确定“黑暗巨蚺”是否会突然冲出，都已不太在意她了。
之前垂涎她美貌，如张衡般的几人，也大多死于战斗。
“庞坚……”
还没有从宁远山死亡阴影摆脱的她，听着暗鬼那些人的交谈，略显呆滞的目光缓缓游弋到黑水潭，脑海悄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他，难道依然活着？”
早已绝望的宁瑶，不相信那么多人死了后，庞坚还能存活于潭底。
时间过了那么久，刚刚感悟出“气”之存在的庞坚，怎么可能不被憋死？
潭水中，还有不知何时会发作的酸毒，连晋阳都遭了殃，庞坚不该尸骸不存吗？
宁家小姐无助地胡思乱想。
想到她最终会落得一个，比那贺子仁还惨的下场，她便准备在那一刻到来前咬舌自尽。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时，潭水表面的涟漪波澜，持续了一阵子后渐渐平息。
潭水的黑色虽然变淡许多，却没有完全清澈，说明水中的酸毒依然存在，大家只能继续忐忑等候。
……
潭底。
一路后退，退到潭边岩壁的庞坚，看着那条巨蟒眼瞳深处，怨毒的光芒一点点地熄灭。
回光返照的这条巨蟒，越是想要拼死挣扎，它血肉精能就消耗的越快，被凤骨吃食的速度也会加快。
庞坚看着它硕大的头颅，片片铮亮的橄榄绿鳞甲消失，皮肉缓缓隐没在凤骨内。
它最终还是被蚕食殆尽。
经过一番激战的人形怪物，在凤骨另一端剧烈地喘息，嘴里冒出的水泡成串地往上浮。
他也遍体鳞伤，可身上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他不断地喘息着，嘴里制造出了更多的水泡，深红眼眸依旧死盯着凤骨，等候那簇期待已久的微光凝炼成形。
从始至终，在他的眼中，仿佛就没有庞坚这么一个人。
“也是我的幸运。”
庞坚并没有被轻视而心生不满。
见巨蟒终于死了，凤骨内将会发生的异变还没开始，他只想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打量四周寻求着自己的出路，然后他惊奇地发现，在他紧贴的岩壁旁边，竟有一扇敞开着的……石门。
此处岩壁离凤骨极远，石门深藏在水下世界，混杂在一堆棱角峥嵘的岩石中。
因敞开的石门太过平整光滑，和周遭棱角突出的岩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很容易被注意到。
“人为造就的！”
看了一眼，庞坚就肯定石门绝非天然形成，忍不住凑了过去。
提着龙纹矛到了敞开的石门前，他有些紧张地进入后，看到石门内有狭窄幽深的石道，似乎能通过石道去山的另一端。
犹豫了数秒，他在石道中前行十几步，竟看到了一个存在于山底的……小石室。
石室中有石桌和石椅，还有一张石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望着处在石道中央的小石室，还有石桌石椅和石床，庞坚的脸色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因为石室中的桌椅和床，和他居住的石室布局一模一样，所以他怎么看都会觉得熟悉。
他如今生活的那间石室，在父亲离开之后，就是他一直在住。
父亲没消失前，因他和庞琳还小，是他和庞琳两人住一间。
“这……”
一间人为凿就的石室，在灌满水的潭底岩壁中，且布局如此熟悉，让庞坚一时呆住了。
难道说，父亲以前曾经来过，是他凿出的这间石室？
石室明明在水底，常人根本无法呼吸生存，父亲是怎么能在潭底弄出石室的？
庞坚找不到答案。
不过这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石道，还有这间神秘的石室，也让他看到了一条生路。
斟酌一番后，他没有着急探索石道的尽头，而是先出去再将敞开的石门关闭。
这时他才注意到，石门背部表层也是嶙峋的碎石，当石门被真正关上后，它看起来和附近突出的碎石并没有太大区别。
原来，只有在石门敞开时，才能发现它是一扇平整的石门。
这是一种比较简单的遮蔽手段。
庞坚相信如果他进入石门后，从内部关闭起来，后续进入潭底的暗鬼修士，恐怕也找不到和碎石融为一体的石门。
此刻的他，其实可以脱身离开，可以关上石门尝试探索幽深石道的尽头。
可想到黑水潭上方的酸毒异能，似乎有助于他的修炼，他还是选择冒险留了下来。
在敞开的石门前，他看着略显模糊的凤骨，还有那巨蛇庞大的枯骨。
凤骨内的琥珀微光，还没有冒出后在骨头内游荡，应该是巨蟒的血肉价值很大，需要更长时间酝酿。
人形怪物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凤骨上，也压根不会在意他。
所以他还有时间，还能从黑水潭汲取漆黑的酸毒异能，继续他“壶天养气诀”的修炼，继续在他的灵海内以漩涡淬炼灵力。
于是他再次进入修行状态。
时间又在悄悄流逝，眨眼功夫，几日已经过去了。
这几天等饿的撑不住了，庞坚才会取出被水泡过的干肉果腹，其余时间都在修炼。
他牢牢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修炼契机。
……
外界。
一直等候的暗鬼众人，看着黑水潭的潭水，浓郁黑色一天天地变浅。
他们终于还是等到了潭水清澈的那天。
“它说了，水中不再有腐蚀酸毒存在。”
洪泰指着那条属于他的蟒蛇，望着变得清澈的潭水，道：“还是太深了，我都看不到潭底，你们谁下去看看情况？”
他目光在暗鬼众人的脸上游荡，可所有人都在沉默，没人敢回答。
“都这么胆小？”
早有主意的洪泰，目光落在被囚禁在银网中的宁瑶身上，道：“留着宁家丫头到现在，就是为了拿她来试探那条黑暗巨蚺。年轻少女的血肉，对黑暗巨蚺来说最为鲜美，它是抵御不住如此美味的。”
此言一出，宁瑶顿时毛骨悚然。
……
第二十四章 辜负
一道道充满恶意的目光，因洪泰的这番话，落向了巨网中的宁家小姐。
成了众人焦点的宁瑶，枯坐在银网中，宛如一具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她往昔明亮的眼眸，似不再有一点光泽，只剩昏暗和心如死灰的漠然。
她想过会遭受暗鬼的凌辱，也想过暗鬼会拿她，找宁家换取被关押的暗鬼重要人物。
可她没有想到，会被洪泰拿来做钓鱼的鱼饵，用她试探那条来自第五界的“黑暗巨蚺”。
她虽然一直被囚禁着，却看到那些人以张衡等人的尸骸，试探黑水时的恐怖腐蚀性。
她害怕潭水的酸毒不局限在水面，担心潭底深处也有这样的酸毒存在，那么她便会化为一具枯骨。
而且她还知道，在那潭底的深处，可能有洪泰都忌惮的“黑暗巨蚺”。
她内心惊恐欲绝，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她明白她透露的恐惧，她的所有哀求都不可能得到回应。
她能得到的只可能是暗鬼众人肆无忌惮地嘲笑。
“铁索给我。”
洪泰从那位头目的手中，先接过和银丝巨网连接的绳索，又从其他人手中，去索要更多铁质的锁链进行连接。
他要让牵着银网的线足够长，让这张困住宁瑶的银网，能够一直沉落到潭底。
“少女的血肉，黑暗巨蚺只要活着就无法抗拒，一定会将其吞噬，且认真地咀嚼品尝。”
洪泰和晋阳等人说着话，根本不在意宁瑶没有生机的木然眼神，道：“黑暗巨蚺吞下她的时候，提着绳索的我自然会有感觉，也就意味着那东西还在潭底，并且活的好好的。真是那样的话，我们最好立即撤离。”
“晋阳！”
洪泰抬高声音，伸手指向他乘坐的蟒蛇，道：“待会若有变故，由你来乘坐它。”
身份尊贵的晋阳，眼看向来珍稀自己灵兽的洪泰，愿意将蟒蛇给他乘坐，顿知连洪泰也没信心，也害怕那条“黑暗巨蚺”突然从潭底冲出。
自私自利的晋阳，和洪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意会地到了蟒蛇前。
他知道洪泰另有逃生法门。
如果“黑暗巨蚺”猛地窜出了，这些在洪泰的吩咐下，还围在黑水潭的暗鬼众人，将率先成为“黑暗巨蚺”果腹的对象。
到了那时，没有蟒蛇和洪泰快的人，就会替他和洪泰挡灾。
晋阳这般想着的时候，将一根根铁索连接好的洪泰，直接拧起了捆缚宁瑶的大网，如网鱼般将大网朝着潭水的中央区域扔去。
“噗通！”
宁瑶入水时所有人都看着她，发现她果真没有遭受腐蚀，没有成为一具枯骨。
“她有着通脉境的修为，按道理可以在水下憋气很久。不过这样可能更惨，或许她能亲眼看着那条黑暗巨蚺，将她给吞入口中。”
握着铁索的洪泰，看似轻松地说着话，实则也颇为紧张。
他暗中做好了准备。
一旦感觉到有巨力拉扯，就意味着那条“黑暗巨蚺”将宁瑶给吞下了，说明来自第五界的凶物还存活在潭底。
他只能暂时舍弃此地，迅速离开向暗鬼高层汇报此事，等上面想办法对付“黑暗巨蚺”。
带着金黄面具的头目，还有巨网的原主人，在那张银网入水的霎那，已在下意识地远离黑水潭。
两人阴冷的目光闪烁不定，看着一群不知死活的麾下，还在探头探脑地靠近凝望潭水。
修到通脉境的这两人，不是第一天认识洪泰，从洪泰愿意让晋阳乘坐那条蟒蛇起，他俩就知道他们随时都可能沦为炮灰。
他们也在暗暗警惕，只要洪泰有了异动，他们将竭尽全力逃离黑水潭。
……
潭底。
庞坚从修炼状态幽幽醒来，他感受到了灵海的隐隐胀痛，当他凝神感知时，他发现他的胀痛源自灵海小天地的“膜”。
——他丹田灵海似乎被撑的扩张了许多。
存在于他丹田的漩涡，依然缓缓地旋动着，还在淬炼净化着吸纳的灵气，化为他能切实感受的灵力。
然而，那些被他以青黑“灵壶”吞没的酸毒异能，却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干净。
回忆先前的状况，他意识到令他丹田灵海扩张的，好像并不是潭水中的灵气，就是从那条巨型蟒蛇口中流逸的酸毒异能。
“好像有过五次，灵海被盈满了力量的感受，而每一次盈满感产生，那些酸毒异能就开疆拓土般地让灵海扩张。五次的能量盈满，难道代表着炼气境的……第五重？”
庞坚暗暗沉思。
这时，他又发现潭水内所藏的天地灵气，已变得极为稀薄，就算他再次入定修炼，能得到的收益也会很有限。
此刻凤骨还在，人形怪物也在，可他所期待的神秘琥珀微光，居然到现在也没形成。
“巨型蟒蛇的血肉能量太磅礴，凤骨吃食下去以后，好像需要更长时间去消化。”
庞坚在潭底犹豫了。
想着既然黑水潭内，没了能助他飞快成长的酸毒异能，他是否应该选择离开了？
再等下去，凤骨内的神异终将再现，而期待许久的人形怪物，要的就是其中神异。
这似乎和自己无关……
低头，庞坚看向自己的手臂，看着一条条不再流血的伤口，想起了和张浒兄弟战斗时，他自身的种种异状。
他又回忆起了梦境中的那番异景。
“应该，就是那一簇消失的琥珀微光，造就了我现今的强大！”
庞坚望着凤骨的目光，陡然多了几分炽烈渴望，暗道：“富贵险中求，我再守守看，看看有没有机会从那怪物手中斩获神异！”
如此这般又过了许久。
他愕然地仰着头，看到一张银亮的大网，裹着宁家的小姐下沉，朝着潭底缓缓落来。
银网中的宁家小姐，腮帮子鼓鼓的，似乎在入水前狠狠吸了一大口气。
她此刻的形象，再没有初见时的高贵傲然。
沦为阶下囚的她脸色泛白，大睁着的明眸中，充满了惊慌和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她看到了潭底的蜿蜒蛇骨，看到了被凤骨洞穿的蟒蛇头，还有欧阳断海对凤骨的饥渴。
“唔！”
突然，她看到有一个人，从光线极其昏暗的潭底岩壁处冒出，笔直地朝着她冲来。
“庞坚！”
宁瑶在心中惊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已经过了那么久，这个被她从山脉外面重金请来的少年猎人，居然还真活在黑水潭！
“他，他是来救我的！”
这一刻的宁瑶有些感动，想到她和宁家对庞坚并没有太看重，还有她前阵子的那番威胁，心中不禁有了几分惭愧。
望着迅速接近的庞坚，那提着龙纹矛的精壮身躯，如雕塑一般棱角分明的脸庞，宁瑶第一次发现这个少年猎人原来有着独特的魅力。
——那是一种让她陌生的野性。
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渴望活下去的宁瑶，还注意着变为怪物的欧阳断海。
她开始为庞坚担忧，害怕没了灵智的这个欧阳家窝囊废，会暴起发难阻碍庞坚的到来。
还好沦为异类的欧阳断海，目光从始至终没有从凤骨移开，这也让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终于，她看到庞坚舒展着精炼的躯身，已经近在迟尺了。
她在网中艰难地挥手，轻轻吐出一些空气，让腮帮子不再那么鼓胀，显得稍微好看点。
她还朝着庞坚挤出了一个，她自以为不错的笑容，急切地等候庞坚帮她破开银网。
下一刻，她脸上费力展现的笑容陡然僵住，她眸中满是疑惑和迷茫。
她愣愣地看着庞坚。
看着庞坚从兜住她的银亮大网缝隙中，将她背上那个盛放灵石的布袋用力扯下，旋即便和她挥挥手示意再见，又迅速隐没到了潭底的幽暗之地。
宁瑶一脸迷惘地，看着庞坚消失的地方，脸上本就勉强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
“蓬！”
直到她和银网一起触底，她才霍然惊醒过来，旋即她如被点燃了火药桶，在网中挣扎着奋力朝庞坚的方向爬去。
她忘了自己的处境，忘了她乃暗鬼的阶下囚，忘了潭底的诸多诡异。
她一心想找到庞坚，将这个辜负了她无限期望的卑鄙小贼，当场给挫骨扬灰！
她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庞坚身上，可庞坚却只是贪图她的那一袋子灵石！
她在潭底手脚并用，两手透过网格狼狈地抓着地爬行，明眸如要喷火地向庞坚冲去。
“有病的女人。”
拿到盛有纯净灵石布袋的庞坚，重新回到石门所在，隐在暗处望着宁瑶的那番可笑动作，心道这女人真是作死。
也在同时，外界的铁索突然动了动。
以双手握紧铁索的洪泰，感受着锁链的动静，两手都有些抖颤，道：“准备撤！下面应该有活物，那张网活动的很厉害！”
两个通脉境的头目，一直看着他的细微动作，闻言一左一右如电般窜向深谷外。
他们俩头也不回，根本不听洪泰再说什么，只想尽快远离即将化作修罗场的血腥地。
晋阳也顾不上其它了，他飞速落在那条有着黑白相间蛇纹的蟒蛇身上，打算依仗这条蟒蛇逃离此地。
“不，不对！”
“这个动静……不像是被黑暗巨蚺吞下！黑暗巨蚺的力道，绝对没这么的轻！”
本想丢弃铁索施展禁术撤离的洪泰，感受着从铁索另一端传来的力道，并试着拉了拉。
他竟然拉动了！
“不是黑暗巨蚺！”
他猛地反应过来，知道那条来自第五界的恐怖凶物，在任何时刻咬住了网住宁瑶的银网，都不是他能够轻易撼动的。
心中有着无限好奇的他，用力拉扯着铁索，不断地往回拉。
潭底幽暗处的庞坚，在洪泰往回拉网时，便看到手脚并用裹着银网蹒跚而行的宁瑶，突然就飞了起来，然后便朝着水面而去。
……
第二十五章 各怀鬼胎
潭边。
洪泰面色沉重，他慢悠悠地往上拉扯着，将宁瑶兜住的那张银网
待到宁瑶离水面越来越近，能够被他清楚看到时，他见宁瑶肢体健全，才心存疑惑地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直缓慢拉扯的他，终于敢使劲了。
“哗啦！”
宁瑶修长鹅颈脱离水面，大口大口换气时，先前见势不妙撤离的两个通脉境头目，略显尴尬地去而复返。
“洪老。”
银网原主人徐瑞，讪笑着拱拱手，满脸愧色道：“还以为黑暗巨蚺会扑出来杀人，所以走的匆忙些，忘了和您打声招呼了。”
带着面具的那人，则只是干笑，没有做任何解释。
“你俩倒是机灵的很。”
洪泰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两人一眼，视线就又落在惊魂未定的宁瑶身上。
他摸着下颚，想了想方道：“宁小姐，你若能如实地告诉我，你在潭底的所见。待我确认所言非虚后，我会拿你来交换我暗鬼，被你们七大家族幽禁的一位人物。”
“我还能向你保证，你会以干净的身子，再次见到你的父母。”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宁瑶。
从潭底被捞出来的宁瑶，乌黑湿发自然垂落香肩，因处在极度狂怒状态，使得她那雪白的脖颈上，条条纤细血管都显得异常清晰。
她在银网中剧烈喘息，那湿漉漉的玲珑身段，看着颇为的诱人。
几位暗鬼修士充满侵犯意味的目光，在她身上最为诱人的部位来回游荡，让她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听到洪泰的这番保证，她余怒未消的眼眸深处，现出了犹豫之色。
“你知道我会去求证的，所以请你不要骗我。”
洪泰微笑着提醒。
宁瑶轻轻咬牙，嗓音轻颤地说出实情，道：“你们所说的黑暗巨蚺，被这根刺入潭底的凤骨给钉死了，一身血肉被蚕食干净，只剩和凤骨一般的骨头。”
“凤骨目前还钉在它头颅上。那怪人……欧阳断海也在潭底，正对着凤骨等候着什么。”
“除了他以外，庞坚也还活着，就缩在潭底的幽暗处！”
没有任何隐瞒，宁瑶将她所见的一切道出。
她很清楚暗鬼的这些人，冒着那么大的凶险等候至今，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也就是说，暗鬼的这些人终将下去，一眼就能看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果不其然。
听完她的描述，还没有等洪泰开始发话，晋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喝道：“黑暗巨蚺的骨骸，也是极为珍贵的灵材。如果那条黑暗巨蚺不是最低的四级，只要达到了五级，它庞大的骨骸就价值连城！”
“只是欧阳断海的话……”洪泰眼睛一点点地明亮，笑着点头道：“不论他变得多古怪，他原始境界还是太低了，我应该是可以料理的。”
“这样吧！”看了徐瑞一眼，洪泰吩咐道：“你在通脉境，能在水下较长时间地逗留。”
“就由你先下水潭，也不必沉落到潭底，只要能看到潭底的情况，真如这丫头说的那样，你就上来告诉我们。”
去而复返的徐瑞，脸上写满了苦涩，叹道：“我安排个属下就是了。”
“水潭太深，没有达到通脉境的人，还没沉落潭底就憋不住气了。”洪泰摇了摇头，执意让他下去。
晋阳皱着眉头，也是阴沉地看着他。
暗暗腹诽的徐瑞拗不过两人，只好依言沉入潭水，慢吞吞地往下潜。
……
潭底。
紧贴岩壁幽暗处，一直注视上方动静的庞坚，立即看到了徐瑞的下沉，发现了他在东张西望，默默观察下方场景。
离凤骨越近的区域，潭水的亮度就越高，反之则越暗。
缩在暗处的庞坚，能看到挨着凤骨下落的徐瑞，可徐瑞却看不到他。
而且，徐瑞还没有等完全沉落潭底，就又亟不可待地游回水面。
庞坚明白下水的徐瑞，该是通过宁瑶知道了潭底情况，所以专门过来求证。
接下来，如晋阳般的暗鬼强者，恐怕就会纷纷深入潭底了。
凤骨，状况不明的人形怪物，还有即将大量进入的暗鬼强者，搅乱了庞坚的心境，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是返回石门撤离黑水潭，还是继续往下观望，成了他必须要做出的选择。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他看到凤骨刺向巨蟒头颅的骨头中，忽有许多星星点点的白莹光芒浮现，如萤火虫般聚集着。
苦侯许久的人形怪物，眼中深红血光瞬间亮了好几度，宛如水下的两盏血灯。
“来了！”
一看这个情况，本想撤离的庞坚选择了铤而走险，决定留下再看看。
他将从宁瑶身上拽下来的布袋，先丢向了石门后的石道，又将石门稍稍关闭了许多，只留一条难以察觉的石缝。
做好了这一切，他便提着那杆龙纹矛，在潭底静候异变的到来。
他想好了。
一旦情形太过恶劣，他就立即放弃行动，潜到这边借助石道脱身。
……
水面上。
“哗啦”一声浮出的徐瑞，换了几口气以后，朝着洪泰挥手叫嚷。
“那丫头没说谎，的确如她所言，黑暗巨蚺已被凤骨刺杀！”
“在潭底，只有发生了异变的欧阳断海。至于那个叫庞坚的小子，我倒是没有看到，他应该藏在暗处了。”
洪泰眼睛一亮，冲着晋阳畅快大笑，道：“不枉费我们苦守至今啊！”
晋阳脸上没笑容，而是望了望他带着手套的那只手，道：“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
洪泰咳嗽了两声，道：“应该没什么大碍，我们只需要解决欧阳断海，就能得到黑暗巨蚺的骨骸。”
“你……”
他看向带着面具的那人，本来想直呼其名，忽然想起宁瑶还在一旁，而且他还做出了承诺，便道：“通脉境者，能在水下较长时间地逗留，随我去杀了欧阳断海。”
扫了一眼其他人，他又皱眉说：“其余人，就给我在外面巡视，留意谷内谷外的情况。”
炼气境的暗鬼扈从顿时大声应承。
伴随着“噗通”的声音，洪泰，晋阳，还有始终佩戴面具的那人，包括被困在银网中的宁瑶，还有那条有着黑白花纹的蟒蛇，也都纷纷落向黑水潭。
眨眼功夫，在黑水潭的边沿，就只剩一群炼气境的修行者。
……
“一条来自第五界的黑暗巨蚺，被天凤的一截凤骨刺杀。显然，那根选中了目标的凤骨，将会以黑暗巨蚺的血肉凝聚凤髓。”
隐匿在暗处，连洪泰都未觉察到的神秘女子，望着潭水幽幽地说道。
“这群暗鬼的蠢货，就没有想过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为何会冒出一条黑暗巨蚺？”
“难道就看不出来，黑暗巨蚺是被幽禁在黑水潭？他们真没有想过，能从那永恒黑暗的第五界，将黑暗巨蚺擒来的家伙有多恐怖？”
她轻声低语着，又以心声下达旨意。
“呼！呼呼！”
众多被她炼化的“灵煞”贴着草丛潜行，神不知鬼不觉地朝着黑水潭靠近，随后忽然扑向了留在外部的暗鬼修行者。
炼气境的暗鬼修行者，无一能够幸免，都被那些“灵煞”给附体。
极短时间内，所有炼气境的暗鬼修行者，眼神都变得空洞木然，如死物般站在潭水边，没有再继续交谈。
隐没了很久的女子，倩影环绕着朦胧血雾，优美地飘逝到凤骨突出水面的部分。
她轻轻踩着凤骨，从高处俯瞰下面的潭水，看着洪泰等人的身影渐渐变淡。
如她般强大的存在，也看不清潭底的景象，她也没有着急驱使那些被“灵煞”附体的暗鬼修士下去，而是耐心地等候了起来。
她不怕被凤髓蚀心的欧阳断海，不怕洗髓境的洪泰，也不怕即将凝成的新凤髓。
她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因为她不确定将黑暗巨蚺擒拿住，“养”在黑水潭的真正主人是不是还在。
……
“终于来了！”
潭底暗处的庞坚，望着刚刚来过的徐瑞，还有晋阳和佩戴面具的那人，包括追杀周卿尘的洪泰逐个现身。
再见洪泰时，他有些为周卿尘感到惋惜，觉得这位人品不错的周家公子，十有八九遭了洪泰的毒手。
“我要是能够活下来，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格杀参与此事的所有暗鬼修士。”
犹如周卿尘那般，庞坚也在冰冷的潭水中，暗暗立下了誓言。
他没接触过太多人，这些年都在山中狩猎，以猎物换取日常所需供他兄妹俩生存。
这次岑寂山脉发生异变以后，他被宁瑶以一袋子碎银“请”来，遇到的所有家族子弟，没有什么人正眼看过他，没有谁将他当做一个对等的……人来看待。
——只有周家的那位公子。
虽然周卿尘也存有私心，可对他却一直以礼相待，而且早早就抛出了橄榄枝，言明愿意接纳他去周家，甚至在他表明天赋不佳时还坚持己见。
为了他，周卿尘还愿意割舍“无定渡船”中可能存在的灵材，帮助那只灰猿重获自由。
恩怨分明的庞坚，在岑寂山脉的这次探索行动中，真正认可的人只有周卿尘。
他想着，既然周家公子已经被害了，他能做的就是在将来替其报仇。
现在的话，他还不认为他有这样的能力。
一边想着，一边观察着下落者的庞坚，注意到地位很高的晋阳，猛然看向了凤骨的最下端，留意着骨头内熠熠生辉的白莹光点。
晋阳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突然布满了狂喜，和不可思议的表情。
还没有沉落潭底，晋阳就指着那人形怪物，示意洪泰和另外两人帮他击杀。
这位出身不凡的暗鬼强者，似乎知道凤骨将会生变，还认出了那些神秘光点的来历。
在晋阳不断的示意下，洪泰和那两个头目，当然也看出了晋阳的心意。
他们有些迟疑，犹豫着要不要立即对欧阳断海下手，却见晋阳已扑向了凤骨的下端。。
静止许久未动，一直等凤髓成形的欧阳断海，深红如血的眼瞳，瞬间定格在晋阳身上。
他蓦地冲向了晋阳。
似乎，谁敢去碰触凤髓，他就立即让谁先死。
……
第二十六章 不甘的兽魂
战斗顷刻间爆发！
手无寸铁的欧阳断海，胸骨一阵诡异扭动，那只展翅欲飞的深红凤鸟，羽翼一直延伸到他的腋下和臂骨。
他被那只妖异的凤鸟图腾，给充满了整个肢体，动作忽然变得灵动迅捷。
宛如一道深红血光，眸中早已没了人性光芒的欧阳断海，眨眼到了晋阳身前。
他羽翼般的两手挥动着，将一柄柄“蝉翼剑”，轻松地拍落到潭底。
“哗！”
一道摄人的血色光柱，从欧阳断海头顶的天灵盖冲出，光柱中似有众多树叶般的羽毛。
羽毛在血色光柱中呼啸，隐隐传来凄厉的凤鸣声，令潭底观望的众人眼瞳刺痛。
猛地看去，仿佛有另外一根细长的深红凤骨，将欧阳断海从头顶贯穿一般。
晋阳轰然失色，扯下腰间一块雕刻有螭龙的玉佩，急忙挡在了身前。
玉佩内精美的螭龙图腾，以繁复纹络释放出冰冷光晕，令晋阳胸前的潭水转瞬结冻，化为一大块坚厚的岩冰。
“蓬！”
欧阳断海暴戾地冲来，将冰岩撞的四分五裂，导致捏着保命“寒螭玉佩”的晋阳，吐血地远远抛落向潭底。
他倏一远离凤骨，变得极度嗜杀的欧阳断海便不再追击，又在巨蟒的头骨处站定。
他一双鲜红如血的眼瞳，就盯着凤骨中央，正在一点点凝炼的莹白光芒。
从他天灵盖冲出的血色光柱，内中众多羽毛飞旋着，似在排布某种精妙阵列，想要吸扯凤骨内即将成形的凤髓。
跌落潭底的晋阳，头顶飘荡着一团他喷涌的血水，急忙以手中雕刻着螭龙的玉佩，将他一缕缕的鲜血吸纳。
他手指踩着巨蟒头骨的欧阳断海，神色急切无比，催促洪泰等人赶紧击杀。
本打算帮他的洪泰等人，看到沦为异物的欧阳断海，单凭自身的力量，就将晋阳护身玉佩凝炼的冰岩撞碎，此时忽然显得有些犹豫。
欧阳断海展现的凶悍战力，超出了洪泰的预料，这位先前追击周卿尘的暗鬼修士，没料到七大家族公认的窝囊废，竟然变得如此难缠。
沉吟一霎后，他随手扔掉了提拉着的铁索，不再去管宁瑶的死活。
他朝着晋阳摇了摇头，以眼神告诉晋阳先不要着急，并通过动作和那两个通脉境的头目交流。
眼看凤髓将成，生怕被欧阳断海给捷足先登的晋阳，硬是不顾伤势地从潭底爬起来。
他神情暴躁地，反复去示意洪泰，再次催促洪泰赶紧格杀欧阳断海。
不知那渐渐汇聚的琥珀微光，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洪泰，突然就起了疑心。
关于天凤遗骨的奥秘，他知道的并不多，来时暗鬼魁首也没有对他说清楚。
晋阳和他当然不同，以晋阳和魁首的关系，肯定是知晓更多和天凤相关的秘密。
一个欧阳断海，一个晋阳，都死盯着凤骨内的白莹光点，表现的那么急切渴望，难道？
想到这，洪泰也有了他的打算。
他示意那条蟒蛇过来，摸了摸蟒头，让这条忠于他的蟒蛇在潭底游荡，搜寻所有可能存在的异常。
他又朝着徐瑞，还有那位戴着面具的头目招手，让那两人一左一右伴在他身侧。
做完这些后，他等晋阳起身过来了，才四人结伴地向欧阳断海而去。
……
同在潭底，一个紧贴岩壁的幽暗处，庞坚看着一触即分的战斗。
身份尊贵的晋阳，依仗一块玉佩躲过欧阳断海含怒一击后，当即就变得老实谨慎了。
那条被洪泰圈养的蟒蛇却开始在潭底活动。
等他注意到那条蟒蛇时，蟒蛇似乎也觉察到了他的存在，悄悄朝着他游来。
庞坚暗呼不妙。
他本想等暗鬼和欧阳断海杀的你死我活时，趁机去捡个便宜，没想到洪泰如此恶毒，竟然会派出那条蟒蛇寻他。
洪泰的蟒蛇不仅有智慧，在潭水中也比他还要快，他感觉很难挡得住。
他准备立即缩回石门！
然而，就在他打算脱离这场是非时，从他肚脐旁的丹田猛地传来剧烈的绞痛。
在他那天天运转的灵海深处，不知怎么就掀起了惊涛骇浪，仿佛有某种异物被惊动了，在其丹田左右冲突。
庞坚顿时叫苦不迭。
丹田灵海活物四处冲撞的动静，让他不禁怀疑“壶天养气诀”的修炼，是不是令他走火入魔出现了幻觉。
痛的头皮发麻的他，这时再想退回石门，都已经提不起力气了。
没有修炼出神识的他，也不能看到自己灵海的状况，只是隐隐感觉有东西正在挣扎着，想要从他的灵海冲出。
龇牙咧嘴嘶吼的他，在水底吐出了一个个水泡，嘴里发出低微怪异的声响。
他一手以龙纹矛驻地，另外一只手捂着肚子，疼的被迫蹲了下去。
他此时暗暗发誓，以后再用“壶天养气诀”修炼，绝对不能什么能量都去吸纳。
他认为丹田内的异状，就是他大肆吸纳“玄阴之力”，还有潭水内的酸毒异能引起的。
痛的就快要昏厥的他，勉力看着前方，于是见到了那条游过来的蟒蛇。
水桶般粗细的蟒蛇，有着黑白相间的蛇纹，它高昂着蛇头，绿幽幽蛇瞳如鬼火一般。
庞坚暗叹倒霉，居然在丹田出乱子的时候，偏偏被洪泰圈养的蟒蛇找上了。
现在，他连逃都没力气逃，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蟒蛇过来吃他。
这就好比，那根从天而降的凤骨，将潭底的巨蟒蚕食一般。
似乎，他也将落得同样的悲催下场。
倍感无奈的庞坚，做好了被那条蟒蛇给蚕食的准备，却发现他丹田的痛感迅速减弱。
低头一看，他看到他捂着肚子的那只手，从指缝内冒出一条条漆黑的线。
条条漆黑的线，就像是从那条巨蟒口中分泌出的，混入到上方潭水的剧毒粘液。
每多一条黑线从他指缝出来，他丹田中的痛感就减退一分，而一条条黑线出了他的指缝时，彼此之间还在缠绕。
缠绕着，缠绕着，就化为了一条细细的黑蛇。
仅有小儿手臂粗细的黑蛇，通体如生有黑铁鳞片，可在庞坚的感觉中黑蛇并没有血肉，而像是一种被实质化的黑暗能量。
突然，他想起了所谓的“灵煞”，还有那道飘渺的血影。
如出一辙！
“灵体，或者说是……魂灵？”
庞坚茫然地，看着由条条黑线精炼而成的黑蛇，总觉得这条黑蛇就是巨蟒以兽魂所化。
那条奔着他来的，被洪泰圈养的蟒蛇，准备将庞坚吞下时，也看到了黑线迅速化蛇。
有着碧绿眼瞳的蟒蛇，等到终于看清黑蛇的形态时，它冰冷的碧绿蛇瞳中骤现畏惧！
它那高昂着的脖颈和蛇头轻轻颤抖。
它似乎想马上逃，却和先前痛不欲生的庞坚般，连动都动不了。
它眼睁睁地看着，这条比它细小了许多倍的黑色异蛇，钻入了它那大张着的蛇口，隐没在它的蛇首。
再然后，异蛇便吞没了它的兽魂，将它化作了自己的躯壳。
世间的“灵煞”们，能够去附体同类修行者，而到了“黑暗巨蚺”这个级别的凶物，自然也能以兽魂附体同类。
“黑暗巨蚺”的兽魂，迅速占有了蟒蛇之身，蟒蛇绿色眼瞳也顺势变为了纯粹的黑色。
它稍稍适应了一番，慢慢舒展着蛇躯，便如之前一样扑向庞坚。
身体刚刚恢复自如的庞坚，被这一幕弄的有些蒙，他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蟒蛇再次扑来。
庞坚被迫提起龙纹矛迎战。
他在水中蓦地跃起，臂骨中彪悍的蛮力爆发，也不管能不能得手，就刺向这条眼瞳变黑的蟒蛇。
他的矛锋，就只是指向这条蟒蛇，变为纯黑色的诡异蛇瞳！
有了一对漆黑眼眸的蟒蛇，直勾勾地看着他，或者说……是看向他胸腔衣裳缝隙下，那块造型古拙的青铜门吊坠。
蟒蛇纯黑的眼瞳中，逐渐浮露出了惊惧，显得犹豫了起来。
它在水中蜿蜒扭曲着蛇躯，蛇尾无序地甩动，可以让它朝着任何方向游动，也可以助它继续前行撕咬亡命而来的庞坚。
它不知想起了什么，明明能迅速得手的它，硬是没有敢继续冲。
在庞坚和它就快要接触时，它甩动的蛇尾仿佛化作了蛇首，带着它向后方迅速游去。
它竟然逃了！
“潭底巨蟒的兽魂，散逸在漆黑潭水内，随酸毒异能被我吸入了丹田灵海！”
“这是巨蟒血肉被吃食时，为自己留下的一线生机！而凤骨要的，只是它的血肉，对它的兽魂没有想法。”
龙纹矛一击刺空后，看着蟒蛇的逃离，庞坚终于弄明白了状况。
从他体内游离出去的黑线，而凝炼出来的黑色异蛇，就是那具庞大蛇骨的主人，也是黑水潭被列为禁区的恐怖源头。
——那是潭底巨蟒的兽魂。
如今，它附体在洪泰圈养的蟒蛇体内，以一个弱小同类的躯壳进行活动。
当庞坚终于想明白时，那条逃离的蟒蛇，在潭底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又忽然从他的背后冒出，并一口咬住了他的后背。
猝不及防的庞坚，这次完全没有能做出有效反应，整个后背都落在了蟒蛇口中。
剧痛瞬间袭来！
“咕哝！”
在剧痛下发出惨叫，反被呛了几口水的庞坚，惊奇地发现他的背脊和胸骨，竟然没有被那条蟒蛇咬断。
也是在此刻，他再次感受到了胸口青铜牌的炽热！
这种炽热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蔓延他全身，甚至将咬着他的蟒蛇都给笼罩！
不敢正面击杀庞坚的“黑暗巨蚺”，附体在了同类体内，还使了诡计刻意绕了一圈，想一口就咬死庞坚，却没料到庞坚的胸骨坚如神铁。
待到它想松口再逃时，便有一股诡异的炽热感，从庞坚体内悄然蔓延向了它。
“黑暗巨蚺”顿知不妙，这次变成它想逃，但却已逃之不掉了。
……
第二十七章 大杀四方
潭底。
幽暗一角。
以森然巨口衔着庞坚的蟒蛇，躯身因奇异高温而迅速僵硬麻痹，来自“黑暗巨蚺”的残存兽魂，感受到一股磅礴威能的强力封禁。
经过它的转化，蟒蛇变得如黑曜石般的蛇瞳深处，隐见千百条纤细如发的灵蛇，正被炽热光海徐徐淹没。
每条发丝一般的漆黑灵蛇，皆是它所精炼的一缕兽魂，此刻被快速消融炼化。
依附在这具孱弱躯壳的“黑暗巨蚺”，兽魂被磅礴异能牢牢锁死，想逃却逃不掉。
它只能通过兽魂发出声声悲切的祈求。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仅有一瞬，又像是漫长的一个纪元，它那本就残缺的兽魂，终于不再被持续蒸发。
然后，它聆听到了庞坚在心底的低声自语：“这家伙的毒牙好像不是很锋利。”
“黑暗巨蚺”也因此感觉到了，被它衔在口中的少年，突然将它用力地推开。
它以满含痛苦和懊悔的眼神看着少年，发现少年也是奇怪地打量着它，少年心底似乎萌生出了一个个的想法。
和它无关的想法它无法得知，可只要是少年想要利用它的念头，它便能立即感知。
“要是能骑着它在水中参战，应该会顺利许多。”
少年此念一起，它骤然动怒，忽然又感受到了一缕缕兽魂被再次消蚀。
它顿时惶恐了起来。
看向少年挂在胸腔的青铜牌，它忽然福至心灵地有了明悟，为了求得一线生机的它，于是主动地凑上前。
它硬是以它的蛇颈，钻到了少年的胯下，主动化作少年在水中的坐骑。
“反正，也只是一具被夺舍同类的躯壳罢了，不会有损我的威严。”
它自我安慰地在心中默默地想。
它很快便发现，当它满足了少年对它的期望以后，属于它的兽魂不仅没有继续消失，就连之前被光海淹没的兽魂，竟也悄然回归了一部分。
它精神立即饱满了许多，找回了一些逝去记忆的同时，也终于明确了一件事。
——只要它乖乖听从少年心声的指引，卑微地主动配合，它就能收拢属于它的兽魂，将它的兽魂再次恢复完整！
它尝试主动去沟通少年，想让少年继续发号命令，但却发现少年听不见它的心声。
它只能被动地，去感应少年内心的念头，而且还只是和它有关的少部分。
暗中仿佛有一双它看不见的眼睛，如神祇般盯着它，隔绝它不该触碰的禁忌。
失去了部分兽魂，丢失了许多关键记忆的“黑暗巨蚺”，已不知它为何那么敌视少年。
它只依稀地记得，少年胸前悬挂的青铜吊坠，乃世间最为恐怖之物。
对它而言，那东西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威严，绝不容许任何存在亵渎。
……
“奇怪。”
从蛇口脱身的庞坚，一头雾水地看着想要咬死他的蟒蛇，主动窜过来以蛇颈驮着他。
他被这条蟒蛇獠牙咬合处的背脊，仅仅出现了几个血洞，他的骨头并没有碎裂。
那些血洞口，在流了一点血渍后，也很快就止住了。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么凶残且有心机的家伙，为何忽然变得如此的温顺安分。
明明在这条蟒蛇体内的，还不是洪泰的那条蟒蛇，而是潜藏在黑水潭的大凶之物。
看着蛇骨都有几十米的巨蟒躯壳，他越发觉得附体小蟒蛇的漆黑异蛇，当真莫名其妙。
“我该去参战的。”
此念刚一生出，那条将自己视为了庞坚坐骑的蟒蛇，就带着他朝凤骨的位置游去。
庞坚被吓了一跳，在水中不能言语的他，心道：“不是现在！”
蟒蛇的游动戛然而止。
庞坚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无比的古怪，他又以心声试探了几句，想着让这条变得温顺的蟒蛇移动方位。
他往何处想，蟒蛇就往何处移动，犹如他肢体的延伸，仿佛他躯体的一部分。
“居然能知我的心声，这家伙果然不凡，不愧是……通灵的灵兽。可周卿尘、韩都平并没有说过，灵兽能洞悉别人的心声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庞坚，又拿这条蟒蛇连续做尝试，最终肯定这位夺舍了同类的异蛇，确实完全服从他的命令。
让庞坚感到遗憾的是……他无法知晓异蛇的想法，不知此物为何在潭底，又为何会听命于他。
不过，有了这条异蛇的帮助，庞坚就更有底气参合一脚了。
“凤骨内的神异，应该就是令我蜕变的根源，我也去碰碰运气。”
他没有急着驱使蟒蛇冲出来，而是依旧缩在暗处，注意着围绕那根凤骨发生的战斗，等候绝佳时机的出现。
……
同在潭底。
被银网捆缚的宁瑶鼓着腮帮子，时而看着洪泰携手三位通脉境强者，对欧阳家著名的窝囊废进行围剿，时而看向那条蟒蛇的消失之地。
她亲眼看见了，庞坚和她挥手道别后，就朝着那片紧挨岩壁的幽暗地而去。
被洪泰授意寻找庞坚的那条蟒蛇，也是往那边游去，应该准确找到了庞坚的藏身之处。
只是，那条蟒蛇为何迟迟没有再现？
感觉被庞坚给狠狠羞辱的宁瑶，如今将庞坚暗暗记恨上了，巴不得庞坚被那蟒蛇撕碎。
可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那条蟒蛇的现身。
她为了能够在潭底憋气久点，明明不被洪泰等人在意了，也不敢四处活动。
因为越是挣扎扭动，她那口气就会流失的越快，即使她在通脉境也撑不了多久。
……
潭面。
屹立凤骨之巅，犹豫了很久的妖娆女子，终于忍不住了。
“下去吧，成为我的眼睛，让我看清潭底正在发生着什么。”
她在淡薄的血雾深处，姿态优雅地挥手下达命令，那些被“灵煞”附体的炼气境暗鬼修士，一个接一个地跳入潭水。
待到这些人纷纷落水，潭底场景便如一幕立体且完整的画面，多角度地在她心灵铺展。
刺入“黑暗巨蚺”头颅的凤骨，围绕凤骨的那场战斗，欧阳断海这位被凤髓噬心者的异状，洪泰、晋阳频频看向凤骨内凤髓斑点的眼神，还有宁瑶望着一方幽暗之地的怔怔出神。
一切种种被她尽收眼底。
可她并不满足这些。
她对“灵煞”不断传递心声，令那些被附体的暗鬼修士散落的更开，去寻找她心目中圈养了“黑暗巨蚺”的幕后黑手。
渐渐地，终于有一位被“灵煞”附体的暗鬼修士，朝着宁瑶注视的幽暗之地而去。
“洪泰等人，和那位人形怪物的战斗，我现在不能马上参与。可这些炼气境的家伙，竟然也敢在下水寻我，当真是不知死活。”
庞坚在心底冷哼，回头看了看合拢到只剩小缝隙的石门，默默地再次记下位置。
“随我宰了这些家伙！”
此念一动，被“黑暗巨蚺”夺舍的那条蟒蛇，便从他所在的幽暗之地蓦地窜出！
水下的这条蟒蛇，忽然就成了潭底最为灵动迅捷之物，在它悄然冒出时，被“灵煞”附体的暗鬼修士毫无所觉。
“噗！”
一杆长矛当即刺来，这位炼气境的暗鬼修士，脑门被开了一朵血花。
遵从庞坚的心声吩咐，为了兽魂完整而努力的“黑暗巨蚺”，在这人脑门血花突现时，惊讶地看到有可以供它蚕食的灵煞驻扎在内。
它黑曜石般的蛇瞳深处，现出两个和黑水潭相似的幽潭，且潭水中有涡旋悄然形成。
存在于它蛇瞳的幽潭，和潭水的奇异涡旋，将一道灰蒙蒙的光影，从那位暗鬼修士额头的“血花”中吸扯了出来。
光影瞬间消失在了“黑暗巨蚺”的黑瞳。
“我也曾立过誓，要为周兄你报仇。若有机会和可能，我自然要格杀参与此事者。”
一杆子刺杀了暗鬼修士的庞坚，目光早早锁定了下一个目标，并没有注意到被他认定已死的暗鬼修士，脑壳内原来另有乾坤。
没有处在“壶天养气诀”修炼状态的他，不知“黑暗巨蚺”有所发现，正在通过捕杀“灵煞”来进食。
“下一个。”
心中杀意再起，他屁股下的“黑暗巨蚺”兴奋地配合。
身为黑水潭真正的主人，“黑暗巨蚺”以一具比它真身弱小无数倍的躯壳，驮着庞坚在水下飞逝。
庞坚一次次地以龙纹矛刺击。
就见那些后续落水的，受到神秘女子心念操控的暗鬼修士，接连死在他的龙纹矛之下。
水底下。
在银网内端坐起来的宁瑶，呆滞地看着庞坚提着龙纹矛，骑着本属于洪泰的灵兽大杀四方，将后续落水的暗鬼修士一一格杀。
宁瑶的美眸之中，布满了匪夷所思，她感觉自己仿佛正在噩梦中。
上方的凤骨之巅。
朦胧血雾中，那道身姿妖娆的绝美血影，跺脚怒骂道：“该死的小贼，竟刺瞎了我所有的眼睛！”
……
第二十八章 少年英姿
水潭上方，凤骨之巅。
被阴灵庙封禁了数百年的洛红烟气的直跺脚。
魂灵形态的她，以玉足没入凤骨中，她反应过来后一个激灵，赶忙将玲珑玉足抽离。
她一对妖异红眸，变得如染血刀锋一般冷厉，落在透亮的潭水表面。
脱离封禁以后，她一直渴望着血肉骨身的再造，而凤髓就是她势在必得之物。
拿到凤髓融入灵体，她就有办法重铸躯身，找回她失去的力量，对当初谋害她的那些人展开血腥报复。
她忌惮圈养了“黑暗巨蚺”的那位神秘存在，目前还是魂灵形态的她，不敢亲自入水。
以“灵煞”附体暗鬼修士落入潭底，她就不必去冒险，也没人知道她在上方窥探。
哪知道得到血月“烙印之眼”青睐的少年，竟从暗处骑蛇而出，将暗鬼修士刺杀的同时，那条本属于洪泰的“黑白王蟒”还将她精炼的“灵煞”给吞没了。
“一条二级的黑白王蟒罢了，智慧灵性只是初开，不应该能觉察到灵煞的存在，它更不应该吸食掉我炼制的灵煞。”
震怒过后的洛红烟，又渐渐冷静下来，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黑白王蟒属于洪泰，那小子凭什么霸占的？易主之后的黑白王蟒，居然能吞食我的灵煞，此事怕是不同寻常。”
她怀疑将“黑暗巨蚺”养在潭底的神秘存在，就藏身在暗处，以那小猎人进行布局。
她的狂躁心态，等彻底平复下来后，她是愈发不敢妄动了。
“还有几尊灵煞，被我放在深谷外部巡游，看来需要召唤过来了。”
没了眼睛可用的她，心念一动，让那些游荡在外部的“灵煞”，寻找可供附体的活物，以野兽的躯壳藏隐，等待她后续的吩咐。
……
潭底下。
“咕噜！”
围绕凤骨战斗的洪泰，嘴里吐出一连串的水泡，他扭头呆呆看着骑着他的“黑白王蟒”，将他那些不听话麾下逐个猎杀的庞坚。
大声惊叫的他，没有发出声音来，只吐出了许多水泡泡。
他也有些懵，他好吃好喝供养了七八年的“黑白王蟒”，这才通灵了多久？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黑暗完美”会突然反叛他，将那个年轻的猎人视为主人？
还有，他明确说了不允许那些麾下落水，那些人怎敢违抗他的命令？
洪泰绞尽脑汁也找不出答案。
晋阳，还有那两位修为达到通脉境的头目，同样被骑着蟒蛇的庞坚弄的一脸愕然，不断以疑惑目光询问洪泰。
洪泰沉着脸，在他们的询问目光下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也不清楚。
而这时，晋阳忽地又激动起来，指着凤骨的一个部位。
只见所有白莹的光点，趁着他们和欧阳断海血战时，凝为了一簇琥珀状的神秘微光，正从凤骨底部朝着骨节上方飘去。
“凤髓！”
失控怪叫的晋阳也吐出了一个大水泡。
他手脚并用地，不断地在水中示意，让洪泰三人帮他拦截欧阳断海。
而他本人，则是朝着白莹微光浮升的方向追去，要以最快速度截获凤髓！
“唔！”
骑着那条被“黑暗巨蚺”夺舍的蟒蛇，将所有炼气境暗鬼修士刺杀的庞坚，同样注意到令他躯身强大的神秘微光再现。
他立即以心声吩咐屁股下的“黑暗巨蚺”。
然而，这条蛇瞳颜色变为漆黑的异蛇，竟第一次违背了他的命令。
庞坚不由低头去看，就见它那黑曜石般的蛇瞳中，浮露出无穷尽的仇恨，还有……极深的惊惧。
“又恨又怕，恨是因为凤骨吃食了你的血肉，以你躯身产生了这些奇异。”
“怕？你都没了血肉之躯，只是附体在同类躯壳，居然还在害怕那根凤骨？”
庞坚默默地想着，也不知道这番不是命令的心声，异蛇能不能听见。
他突然又醒悟到，如果连异蛇都恐惧在凤骨形成的奇异，那么想要夺取这股奇异的晋阳，也未必就能如愿。
庞坚心思转动着，只是让“黑暗巨蚺”接近凤骨的上端，紧随焦急向上的晋阳。
这次“黑暗巨蚺”选择了服从命令。
它带着庞坚以和先前相比，要缓慢了许多的速度，朝着凤骨上端的晋阳靠近。
庞坚观察着晋阳的动向，又不时看向被洪泰三人，死死限制着蟒蛇头骨部位的怪物。
他早就注意到了，当那一簇神秘微光成形后，来历不明的非人异类就发了狂一般，拼命朝着微光而去。
只是，在洪泰三人的狂猛攻势下，那位非人异类未能如愿离开。
此刻的洪泰，手持一柄金光灿灿的灵剑，戴面具那人握着竹笛，徐瑞抓着黑铁盾牌。
三人合力对敌，面对着非人异类的突围，表现的竟然还是颇为狼狈。
持盾牌的徐瑞似乎嫌器物不顺手，他以眼神请示了洪泰后，便先行抽离战场，到了被银网裹着的宁瑶身旁。
他攥紧了铁索，轻轻一抖后，网中的宁瑶便脱身而出。
徐瑞拿到惯用的器物后，看也没看宁瑶一眼，又立即朝着洪泰游去。
他将手中的银丝巨网高高甩起来，如一团银云般在水中呼啸，朝着那非人异类兜去。
显然，囚禁宁瑶的银网，才是他最趁手的器物，也是能限制非人异类活动的好宝贝。
同一时间，庞坚忽然注意到正朝水面冲的晋阳，鬼祟地从怀中取出了一片荷叶。
荷叶青碧如玉，在水底耀出明晶一般的光泽，叶子上的细密纹理仿佛暗藏着神秘。
晋阳掀起胸前的衣衫，将荷叶珍而重之地贴在了他的心脏部位，以一片荷叶庇护心脏。
做好了这些后，他又以衣衫盖住胸口，眼中顿时多了点信心，于是才以更快的速度，奔着往上飞的神秘微光冲去。
先前呛了一口水的晋阳，嘴唇还在不断蠕动，正重复地说着什么。
因他激动地始终在重复，虽没有声音发出，可庞坚还是通过他的口型辨别了出来。
他说的是那两个字是……凤髓。
庞坚瞬间就得知，在凤骨凝现的琥珀微光，竟然是天凤骨头内的骨髓！
联想起晋阳的一连串反常举动，还有晋阳用来护住心脏的青碧荷叶，庞坚又看了看胸口有着神凤刺青的怪物，便知道凤髓在寻找一个能承载它力量的血肉之躯，要钻入对方的心脏盘踞。
似乎一旦成功了，被凤髓逸入心脏者，就会变成另一个怪物。
晋阳知道被凤髓噬心的后果，所以他才拿青碧荷叶遮盖心脏，看来是相信荷叶有奇效。
“帮我杀这个人。”
使唤不动“黑暗巨蚺”接触凤髓的庞坚，突然转化了思路，心念所指的就是晋阳！
那一众暗鬼的袭击者，只有晋阳以七柄薄若蝉翼的灵剑，令他手骨和后背连番被刺，晋阳带给他的伤痛是最大的。
他决意将晋阳视为第一个通脉境的格杀目标。
“哗！”
“黑暗巨蚺”扭动着蟒蛇之躯，在潭底掀起明显的涟漪波纹，终于肯再次发力，带着他直奔晋阳。
潭水之下的所有人，力量和速度，都被水中的阻力给大幅消弱。
蟒蛇全然不受影响，而且它比在陆地还要迅捷，所以很快就带着庞坚到了晋阳旁边。
“咻咻咻！咻咻咻！”
被欧阳断海拍打过后，灵性弱了许多的“蝉翼剑”，受到晋阳力量的操控向庞坚射来。
可受挫过的“蝉翼剑”，如今又是在水中，威能和袭来的速度都大受影响。
有“黑暗巨蚺”配合的庞坚，以龙纹矛甩打刺击，将“蝉翼剑”打的再次跌回潭底。
借助身下“黑暗巨蚺”的冲击力，庞坚两手攥紧龙纹矛，远远瞄准了晋阳。
待到离的足够近时，他臂骨内的力量轰然爆发，使出全力刺了过去。
“蓬！”
一块由“寒螭玉佩”冷冻的冰岩，虽及时形成，还是被庞坚龙纹矛的重击刺的炸裂。
晋阳闷哼一声，就看到用来保命的玉佩出现了条条裂纹，如果没有高人去修复，此物再难恢复原来的神效。
抽身暂时避开的他，回头一看，又见骑蛇的庞坚再次气势汹汹地杀来。
有了蟒蛇的速度加持，那股蟒蛇的冲击力配上庞坚自身的神力，还有龙纹矛的沉重力道，失去玉佩护体的晋阳暗呼不妙。
他在心中大骂洪泰就是个废物。
辛苦驯养出的一条“黑白王蟒”，没有替洪泰效力也就罢了，竟然还帮着外人袭击他。
骂归骂，晋阳还是舍不得凤髓，骑虎难下的选择继续往上冲。
他想着如果当真避不开庞坚，那就索性冲出黑水潭，到外面想办法图谋凤髓，再对庞坚展开反杀。
在水底，不论“蝉翼剑”还是他本人，都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
上岸后，那条只是二级的“黑白王蟒”，未必就能占到他的便宜了。
“哗！哗哗！”
被徐瑞解放的宁瑶，倏一脱身，也是竭尽全力地往上游。
她晋升通脉境不久，比不上洪泰、徐瑞这些老家伙，她的憋气快要达到极限了，再不去上面换气她会死在潭底。
奋力往上游的她，自然而然地抬着头，也就看到了骑蛇庞坚对晋阳展开的追杀。
后续入海的暗鬼炼气境修士，被庞坚一一诛杀干净后，他如在潭底狩猎般，竟然换了一个更高层次的对手。
宁瑶盯着庞坚，心湖掀起了巨浪，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在怀疑，庞坚究竟是不是那三间石屋的原主人？
临山镇的那些人，嘴里所说的那个庞坚，当真就是眼前这个勇猛嗜杀的少年？
若真是那个和妹妹相依为命的年轻猎人，为何他们抵达庭院时，没有看到庞坚的妹妹？
“该不会是某个修为精湛的上界天才，冒用了庞坚的身份，就在那里等我们入网吧？”
宁瑶心神一阵恍惚。
……
第二十九章 蚺生角
水潭下。
仰望着骑蛇少年的英姿，宁瑶神色恍惚，一时间竟痴了。
待到她身形开始下坠，她才陡然惊醒过来，赶忙以一种极丑的姿态继续向上游。
和深谙水性，在水底如游鱼的庞坚不同，这位宁家小姐的游水姿势如狗刨，动作僵硬且毫不流畅。
眼见少年两腿夹着蟒蛇的颈部，身形如剑一般笔挺，以手中长矛接连刺向晋阳，宁瑶暗暗懊悔当初自己没有好好学习游水。
精通水性的少年，巧妙借助着蟒蛇的冲击力，每一矛刺向晋阳时都力大势沉。
让洪泰都需小心侍奉的晋阳，仓惶逃离时，身上不断多出朵朵血花。
只是猎人的少年，怎会有如此虎胆，敢对第四界的暗鬼高层痛下杀手？
他就不怕暗鬼后续地疯狂报复，被擒拿后惨无人道地折磨？
宁瑶回想过往，忽然意识到从进入岑寂山脉开始，在她和庞坚的相处过程中，这个看似稀疏寻常的同龄少年，似乎就处处占据着主动。
她宁家小姐的尊贵身份，也未能起到什么作用。
庞坚看她的目光，一直都是不亢不卑，没有将她视为多么了不得的人物。
这和她在临山镇所遇的，镇上那些凡尘俗子，压根就是不一样的。
“肯定对我隐瞒了许多！”
她愈发确定庞坚的来历不简单。
或许，庞坚当真就是上界某个血月、星河盟、阴灵庙的幸存者，踏出岑寂山脉以后杀了真正的宁家兄妹，等候如她般的搜寻队伍到来。
宁瑶不禁深思：“他到底想图谋什么？”
……
突出水面的凤骨之巅。
朦胧在血雾中的曼妙倩影，此刻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一双摄人心魄的妖异眼瞳，直勾勾地看着脚下。
凤骨下，那一簇代表着凤髓的液态琥珀微光，正朝着她的位置缓缓浮升。
没有真实血肉的洛红烟，习惯地摆出深吸一口气的姿态，却忘了她压根不需要呼吸。
“凤髓在完全形成时，就知道有一位被蚀心的欧阳断海存在，为了不被欧阳断海炼化，它就只好往上浮。”
“叫晋阳的小子，修行天赋明明还算过得去，竟然没有成为它蚀心的对象？”
洛红烟蹙眉沉思。
她知道一些凤髓的特性。
传说天凤遭受重创时，脱离本体的羽骨将会自发搜寻气血磅礴之物，斩杀后汇聚浩荡的血肉精能，再次凝炼出新的凤髓。
若凤骨离天凤真身实在太远，在凤髓形成之后，就会挑选附近生灵进行寄宿，通过蚕食对方的生魂和血肉，来完成自我意识的初级觉醒。
每一根凤骨中，但凡有凤髓凝结成形，凤髓都有着独立的灵智。
同一片区域，每一滴凤髓都会挑选生灵来寄宿，相互间都是独立的个体。
凤髓之间，还会本能地厮杀吞食，融合后形成一位最强的“天凤神卫”。
“天凤神卫”的责任和义务，就是为了守护天凤，他们终将受到召唤回归天凤身旁。
散落各地通过互相厮杀而成的“天凤神卫”，等回到天凤身旁以后，就会变为一根充满神力的新羽骨，重新化为天凤骨翼上的一部分。
落入岑寂山脉的凤骨，若在坠地的霎那间，就成功击杀了如“黑暗巨蚺”般的凶悍存在，就能在里头产生一滴凤髓。
每根坠落的凤骨，只要其中有凤髓形成，凤髓就会挑选附近如欧阳断海般的人寄宿。
每个被凤髓寄宿者，都会本能地寻找别的凤骨和凤髓，或是炼化其中的凤髓，或吞没如自己一般的被蚀心者。
这是他们的使命。
因凤髓在形成的那一霎，就有了独立的自我灵智，所以也会避免被同类炼化，会想要迅速寻找到合适的生灵寄宿。
“没有血肉躯体的我，因为只是灵体，绝不会是它的选择。”
洛红烟思量着，见那凤骨内的凤髓越来越近，内心在不断煎熬。
魂灵形态的她，有能力进入脚下的凤骨并迅速下沉，她有信心截获那一簇凤髓并将其据为己有，化作她铸造躯壳至关重要的养分。
只是，在她和凤髓融合的那一刻，她势必要和凤髓内诞生的灵智发生冲突。
没有消融凤髓自我灵智前的那段时间，会是她最虚弱的时刻，而她只要从上方垂落到凤骨，她的魂灵形态也将无所遁形，一定能被潭底的有心者看到。
她总觉得将“黑暗巨蚺”从第五界擒拿过来，养在黑水潭的那位存在，就在等着如她般的贪婪凤髓者现身。
她内心的渴望，已经快要漫溢出来了，可还是强忍着不敢动。
她准备再等一等。
在她周边的半空中，如罗蒙般由通脉境修士精炼的“灵煞”，一尊尊地悬浮着，都在等候着她的命令。
……
“噗！”
水中庞坚紧握龙纹矛，借助“黑暗巨蚺”在水中遨游的冲击力，加以自身暴涨的神力，在晋阳的身上刺了好几个血窟窿。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没有落水前，是晋阳操控着七柄“蝉翼剑”，追着他连番刺击。
现在，换成了他紧握着龙纹矛，在晋阳的躯体上不断破开血洞。
他倒也不是想慢慢折磨晋阳，他并没那个闲工夫，而是修到通脉境的晋阳，往往能够在他矛锋刺入后心时，瞬间在水中挪移位置。
他本该致命的矛击，就只能在晋阳不致命的部位，留下一个血窟窿。
庞坚很快认清了现实，晋阳可不是那些炼气境的暗鬼小修士，不会被他给一矛刺杀。
境界高出一级的修行者，原来即使在水底下，也有能力避开自身的要害。
还好晋阳快不过“黑暗巨蚺”，所以庞坚每每能从他身旁划过之后，调整方向再次对他实施刺杀之举。
一直贴着凤骨往上游的晋阳，腰腹、腿部和肩膀都有血洞，可他还是不离凤骨太远。
被庞坚以心念操控的“黑暗巨蚺”，也不离紧贴凤骨的晋阳太近，似在顾虑凤骨内的凤髓趁势从中飞出。
过了一会儿，一追一逃的庞坚和晋阳，都还没有冲离潭水。
反倒是水性最差，姿态最丑的宁瑶，一心想着去上面换气，居然率先跃出了水面。
她在水面露出头，甩开面前湿漉漉的长发，大口大口地呼气。
她忽有所觉地扭头去看。
只见一尊尊灰蒙幽影，漂浮在凤骨的周边，其中有一尊灰蒙身影，赫然就是忠于上官琴的那位壮汉。
在几尊灰蒙幽影围绕的凤骨之巅，站着一位朦胧在血雾中的妖娆身影，神秘而强大。
“石堆中的妖女！”
宁瑶惊叫着，顿知水面也不妙，还不如水下安全。
“或许，她也是一个选择。”
“她有血肉之躯，之前我刚刚破开封禁力量还不足，不能附体于她。现在的话……”
“咻！”
一束血色电光蓦地射来。
犹豫中的宁瑶，看到血雾中飞出一束血色电光，想要重新缩回潭水时已来不及。
电光从她眉心一闪而入。
旋即，一道祸国殃民的绝美人影，便在她脑海内绰约而现，并以甜美的令人心醉的嗓音笑着说道：“抱歉，先借你躯身一用，还请委屈几日。”
此言一起，宁瑶就发现她已被幽禁在自己的体内，但她还能依稀通过她自己的眼眸，看到眼前的场景。
可她的思想意识，已不能掌控自己的躯体，甚至不能出声讲话。
“放心，你暂时不会死。”
洛红烟轻声低语了一句，以宁瑶之身忽然跃出水面，轻盈地落在了凤骨之上。
以宁瑶躯体脚踏实地后，洛红烟想着有了一具血肉躯身，那滴有了独立灵智的凤髓，若是找不到更好的选择，等走投无路了应该就会主动钻进来了。
那时，她就能给凤髓一个大大的“惊喜”。
“散开。”
她优雅地挥动着白皙玉臂，一众如罗蒙般的“灵煞”，漂在黑水潭的各处谭边。
她则蹲了下来，以宁瑶的躯身眼睛，低头看向了潭水。
晋阳一直往上游，骑蛇的庞坚紧紧追杀，两人此刻离水面极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见。
这么一看，她就发现名为晋阳的暗鬼青年，又被庞坚给刺了一矛。
失血过多的晋阳，突然有了一霎的眩晕，在水下的肢体变得无比松懈。
“死了。”
她轻轻摇头。
如被她宣判了死刑的那样，骑蛇少年两眼蓦然发亮，手中长矛瞄准了晋阳致命要害，在其后颈和后心接连刺了几下。
确认晋阳死透后，少年猛地离蛇而出，摸到晋阳尸体处，将其胸前一片青碧荷叶抽出。
少年眼中现出满意的喜色，将那一片很大的荷叶，宝贵地贴向了自己的心脏。
这时的少年，才向着似乎不敢离凤骨太近，只敢在一旁远远等候的“黑白王蟒”而去。
洛红烟以宁瑶的眼眸，于凤骨之上俯瞰水下，她忽然生出了强烈的惊悸感，不由看向了她心中的那条“黑白王蟒”。
“黑白王蟒”本是绿色的蛇瞳，此刻一片漆黑，两只蛇瞳仿佛成了两个深邃的水潭。
在“黑白王蟒”奇异的眼瞳深处，她看到有一条条细如发丝的黑色小蛇，悄然游曳着。
洛红烟凝集神念，以其神力加持宁瑶双瞳，细看“黑白王蟒”一对黑曜石般的蛇瞳。
她瞬间就看清了。
黑魆魆如水潭般的蛇瞳深处，条条纤细小蛇都生有橄榄绿颜色的鳞片，蛇躯上有极小的黑色斑点存在。
而且，在每一条小蛇的额头部位，都有小小尖角初露。
“蟒生鳞为蚺，蚺生角将化蛟，蛟长足爪则为龙！”
洛红烟骤然变色。
“在黑白王蟒体内的，竟然是黑暗巨蚺的兽魂！被凤骨刺死的黑暗巨蚺，头部已隐隐生角，分明处在化蛟的阶段！”
洞悉真相后的洛红烟顿时慌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条“黑白王蟒”如此厉害，能够将她精炼的“灵煞”都给吸食。
她也突然意识到，在那条“黑暗巨蚺”的庞大蛇骨之上，之所以没有尖角显露，是因为凤骨从天而落时，就是冲着“黑暗巨蚺”初露峥嵘的尖角而去。
凤骨，先是碎断了“黑暗巨蚺”的尖角，再洞穿头颅将其钉在潭底！
……
第三十章 游刃有余
水上，当洛红烟以宁瑶之眼，凝望水下“黑暗巨蚺”时。
潜于水下的“黑暗巨蚺”，也同样以“黑白王蟒”的躯壳和漆黑蛇瞳，冷冷看向了她。
她知“黑白王蟒”体内另有乾坤，“黑暗巨蚺”也知魂灵形态的她，霸占着宁瑶之躯。
已将所有“灵煞”炼化的“黑暗巨蚺”，暗自垂涎着她这位更强灵体，可也知她非同寻常，所以未敢轻易窜出潭面。
如它一般，知道有“黑暗巨蚺”暗中虎视眈眈的洛红烟，愈发不敢贸然融合凤髓。
双方处在一个极为微妙的阶段。
这时将晋阳格杀的庞坚，把那片青翠欲滴的荷叶，贴在了自己的心脏处，感觉那块皮肤变得很是清凉。
“晋阳将此物视为珍宝，想以此来护住心脏，从而图谋那一簇凤髓。”
心中自语的庞坚，游到和凤骨保持着距离的蟒蛇前，很自然地骑了上去。
随后，他通过蟒蛇向上仰望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水面上的“宁瑶”。
隔着变清澈的水面，他望着浑身湿漉漉身姿玲珑的宁家小姐，心中哼了哼。
他忙着追杀晋阳时，被那位头目释放的宁瑶趁机逃了出来后，居然没有及时离开，还敢留在凤骨上四处张望，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对宁家小姐没什么好感的庞坚，很快收回了探望目光，开始去搜寻凤髓。
他马上就看到了，被晋阳视为异宝的凤髓，在离水面较近的凤骨内上下浮动。
凤髓如有灵性意识，摆出想要冲出凤骨的架势，却又显得有些犹豫，似在顾忌着什么。
“难道是担心宁瑶？它是想进入宁瑶体内，还是在考虑别的对象？”
庞坚沉吟着，再一次对屁股下的蟒蛇下达命令，让那蟒蛇带着他靠近凤髓。
蟒蛇纹丝不动。
它的视线倒是从“宁瑶”身上移开了，可黑曜石般的眼瞳深处，却写满了惊惧不安。
——它的惊惧对象是凤髓。
“看来还是需要我自己前往。”
这般想着时，庞坚注意到从他的下方，传来了拨拉潭水的动静。
低头一看，就见胀红脸的暗鬼头目徐瑞，放弃了他持有的银网，拼命地向水面浮动。
洪泰和带着金色面具那人，则是围着那位被巨网捆住的异物，为他来争取时间。
经过这番长时间的消耗，这位出自暗鬼的通脉境修士，显然也到达了憋气极限，再不上来换口气，他就会被活活憋死。
“截杀他。”
庞坚心灵念头微荡，他屁股下的那条蟒蛇，就骤然动了起来。
似乎，只要不是逼着它去凤髓处，其它的命令它都愿意配合。
庞坚于是故技重施。
借助蟒蛇的灵动和迅捷，还有强猛的冲击力，他从高处俯冲而来，以龙纹矛刺杀徐瑞。
已被欧阳断海耗的筋疲力尽的徐瑞，只想快点吸一口气，所以才拼命往上浮。
等浮的足够高了，他才看到晋阳被杀了，这位暗鬼新贵的尸骸正缓缓向下沉落。
徐瑞当即知道不妙。
再然后，他便看到了骑蛇的庞坚，双手持矛从上往下朝他杀来。
徐瑞顿时呜呼哀哉，他表现的还不如晋阳，仅仅只是支持了几下，他就被庞坚给一矛刺在了心口。
晋阳之后，又有一位暗鬼的通脉境修士，被庞坚以同样手段格杀。
击杀徐瑞时，庞坚还有闲暇留意凤髓动向，他见凤髓就在骨头内上下游荡，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冲出去。
水上的宁瑶，也只是蹲在凤骨默默等待，没有别的异常举动。
稍稍心安的庞坚眼见没了对手，便准备弃下不听话的坐骑，以自身靠近夺取凤髓。
然而，还没有等他动手，他就看到洪泰从潭底霍然冲出。
老奸巨猾的洪泰，看到了晋阳死后躯身的坠落，立即知道徐瑞怕是也逃不掉。
他让那位戴着面具的头目，暂时限制被银网兜住的欧阳断海，修为达到洗髓境的他，则是孤身游了上来，看看能否快速解决庞坚。
“他这是要和我拼命了？”
庞坚立即打消了和蟒蛇分开的想法。
“黑暗巨蚺”当即遨游起来，它听从庞坚的吩咐，根本不去管洪泰的到来。
它绕了一个方向，从另一端俯冲到潭底，去猎杀守着欧阳断海的那位暗鬼头目。
洪泰战力虽强，可在潭水下的速度，还是远不及有蟒蛇伴随的庞坚。
待到他好不容易看到庞坚，都没来得及动手，就见庞坚骑着他驯养了多年的“黑白王蟒”一路往下俯冲。
“糟了！”
没想到这一茬的洪泰，心中叫骂着，又赶紧回头去救那位麾下。
可惜来不及了。
等洪泰看到那张银丝巨网时，也看到了独自留守的那位面具男，被骑蛇的庞坚以俯冲下来的高速冲力加持着，在水底被长矛洞穿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碎裂后，一张布满了纵横交错伤疤的脸，就此显露出来。
洪泰看到他的那张脸时，也看到了龙纹矛的矛锋刺在他的左眼，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犹如凤骨将“黑暗巨蚺”钉杀一样。
“原来是因为有着满脸的伤痕，知道自己实在太丑了，所以才会戴面具。”
庞坚心底评价了一句，便将龙纹矛从他眼眶用力抽出。
鲜血喷涌时，庞坚发现那人手中的铁索，正朝着银网内部猛烈收缩。
他立即就知道，被银网限制的人形怪物即将脱困，赶紧指使屁股下的蟒蛇离开。
果然。
他和蟒蛇刚离开，还没等洪泰赶来，欧阳断海便从网中脱身，直奔上端的凤髓而去。
洪泰此刻往下，欧阳断海此刻往上。
鏖战很久的双方，早就势成水火了，看到洪泰离的很近，他直接就杀向了洪泰。
“乱套了！全乱套了！”
洪泰一肚子的恼火，他麾下徐瑞的尸体，这时正好从他的身旁沉落潭底。
看着晋阳的尸体，那位面具碎裂的麾下尸体，还有众多炼气境麾下的尸体，都散落在潭底的各方。
洪泰阴沉凶戾的目光，在水中游弋着，死死锁定了骑蛇的庞坚。
该死，那可是他圈养了多年的灵宠！
“庞坚！”
洪泰两眼几欲喷火，他在心中怒吼着这个名字，不顾怪物般的欧阳断海，就盯着骑蛇的庞坚追杀。
“黑暗巨蚺”价值连城的骨骸，凤骨内的神秘异物，甚至晋阳死亡将会引发的后果，他都给抛之脑后了。
此刻，他想的就是定要杀死庞坚，一泄他心头之恨。
“老东西疯了。”
骑蛇的庞坚，见洪泰忘乎所以地冲杀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水下最快的蟒蛇，如今在他屁股底下乖乖听命，洪泰就是再厉害，追不上他又能如何？
他脸上的不屑，眼中的嘲讽之色，让洪泰更加的发狂，彻底丧失了理智。
对凤髓的存在只有一些猜测的洪泰，哪里还管的上欧阳断海？他就一味地盯着庞坚，即使追不上也要追下去。
庞坚并不紧张，他知道他只要不出黑水潭，就能凭仗那条蟒蛇有着巨大的速度优势。
他骑着蛇一边躲避洪泰的穷追不舍，一边不紧不慢地往上凑，看着那胸口有凤鸟图腾的人形怪物，打算以什么方式获取凤髓。
如此这般，僵持了一阵子后，气喘吁吁的洪泰嘴里不断冒出水泡。
庞坚却看到那位人形怪物，真正到了凤骨的上端时，凤髓竟又飞快地游荡起来，似在躲避怪物的捕捉。
凤髓显得有些焦急，仿佛知道当真被那怪物得到后，它就会被怪物同化。
渐渐地，凤髓的位置变得越来越靠上了。
而在水面的凤骨之巅，一直默默等候的洛红烟，望着被逼无奈的凤髓，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她，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惊喜的是，她有能力炼化这滴凤髓，能将其化为她重铸肉身的关键。
担忧的是，她在炼化凤髓时会虚弱无比，而那条被庞坚骑着的蟒蛇，体内藏有可以威胁她的“黑暗巨蚺”。
还有就是她至今也不能确认，那位圈养“黑暗巨蚺”的神秘人物，究竟有没有在潭底。
“该死的老东西！黑蛇，你如果觉得我们能宰杀了他，我们就不再躲避了！”
被洪泰缠了许久的庞坚也在向凤髓靠近，他在心中忽然泛起此念，想看看坐骑的态度。
结果那条附体二级“黑白王蟒”的第五界异客，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选择了继续和洪泰绕圈。
“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庞坚也不气恼，马上打消了和洪泰一战的念头。
这时候，凤髓在欧阳断海的咄咄逼人下显得犹豫不决，上方的洛红烟正在衡量得失，庞坚却离欧阳断海和凤髓越来越近。
忽然，庞坚胸口的那块青铜吊坠，再次出现了炽热的高温！
这股炽热无比的高温，瞬间就笼罩了“黑暗巨蚺”，让它抵御住了对凤髓的恐惧。
在一股神秘异力的驱使下，“黑暗巨蚺”突然变得癫狂起来，朝着凤髓的位置就冲！
庞坚猛然觉察出，在他手骨中，在他的胸骨内，有无数微小如尘埃般的凤鸟蠢蠢欲动！
奔着凤髓而去的欧阳断海突有所觉，蓦地盯向了庞坚，他胸口的凤鸟图腾骤现狰狞。
“喀嚓”一声后，图腾碎断了“欧阳断海”的骨骸，凤鸟以鸟首向着欧阳断海的脖颈延伸，如充满了欧阳断海的头颅。
凤鸟完成了彻底改造，它以欧阳断海的皮包骨之身，化为了一具诡异的凤鸟之躯。
与此同时，凤骨之巅的洛红烟，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来自庞坚体内的奇妙气息。
那是一种和欧阳断海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奇异气息，但两者的存在状态又截然不同。
欧阳断海是被凤髓噬心，被凤髓完全掌控着蚕食干净，将欧阳断海炼化成了天凤神卫。
而庞坚，则是炼化了一滴凤髓，以一滴凤髓淬炼了自身的骨骸。
“怎么可能？”
……
第三十一章 凤髓之争
洛红烟怔怔地望着水下，不敢相信自己感知到的事实真相。
不要说庞坚了。
就算洪泰这样的洗髓境修士，甚至再高一个境界的强者，都绝无可能成功炼化凤髓！
至多，也就是和凤髓融为一体，能保持自我灵性不灭。
可那也只是更高层次的一种“天凤神卫”。
名为庞坚的少年，根据洛红烟的了解，只是一位刚入门的炼气境小家伙。
“奇怪……”
虽心有诸多疑惑，可当她觉察到庞坚身怀天凤气息，感觉庞坚炼化了一滴凤髓后，她马上就将庞坚视为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呼！”
凤骨中的那滴凤髓，眼看庞坚骑蛇而来，欧阳断海也越来越近时，又急忙向上窜去。
被完全改造过的欧阳断海，终于成为了一位天凤神卫，化为形态古怪的血色凤鸟。
它清晰地感应出，骑蛇少年体内虽有一滴凤髓，但并不是它的同类。
然而，庞坚体内的那股力量它却能够炼化，能将其变为壮大它的养分。
灵智渐开的这位天凤神卫，有一霎那的犹豫，可最终还是选择先夺取凤髓。
如此一来，在黑水潭的下面，就有了两个想要获取凤髓的存在。
庞坚和一名天凤神卫，同时朝凤骨的顶端冲去，而完成蜕变的天凤神卫，实力似乎也迎来了突破。
但它速度还是不及骑着“黑暗巨蚺”的庞坚。
“果然冲我来了。”
洛红烟叹息一声，知道那滴凤髓被逼无奈，终于打算侵入宁瑶的心脏，将宁瑶也化作一位天凤神卫了。
如果没有欧阳断海，没有庞坚和他胯下的“黑暗巨蚺”，她很乐意吸纳这滴凤髓。
可现在……
眼看凤髓飞逝而来，而凤骨两侧的潭水中，骑蛇少年和一名天凤神卫紧追凤不舍。
“罢了。”
洛红烟苦涩摇头，以这具被她占据的宁瑶之身，如离弦之箭般向半空冲去。
昏沉天幕下，她从凤骨之巅高高飞起，笔直射向了天穹。
“咻！”
一簇琥珀色的液态神秘微光，随之飞出了凤骨，直朝她射去。
静谧深谷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奇异凤鸣。
琥珀微光奇妙变幻着，化为一只翩然的晶亮凤鸟，极其凌厉地射向“宁瑶”。
“哗啦！”
一条有着黑白花纹的蟒蛇，破开水面陡然飙射而出，蛇瞳现出了癫狂之色，悍不畏死地扑向凤髓。
黑水潭半空顿时现出了一幕奇异画面。
“宁瑶”笔直冲天，下方一只晶亮凤鸟耀着光华追击，更下方突然跃出一条巨蟒。
在蟒头的头部，一位高大的少年突然撕开了胸前的衣裳，将盖着心脏的一片青碧荷叶露出，摆出迎接凤髓侵入心脏的架势。
水下，则有一道血影，还在疾速地冲击潭面。
黑水潭周边，唯有一尊尊悬浮于空的“灵煞”，以空洞的眼神望着这幕奇观。
它们显得不知所措，这一幕画面中的骑蛇少年，同样也有些懵。
——庞坚不知蟒蛇为何突然发疯。
可既然争抢已经开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他试图以晋阳设想的方式，将所谓的凤髓以荷叶拿下。
这一刻的他胸腔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感受。
造型古拙的青铜门吊坠，变得越来越热，滚烫的令他胸腔如着了火。
那片被他从晋阳手中夺取的荷叶，则是变得越来越冰凉，让他在如此焦灼的时刻，还能保持清醒冷静。
潭水上方，朝高空而去的“宁瑶”冲势缓缓止住，她视线始终落在下方。
她是洛红烟。
只要后面情况不对劲，她随时能够以魂灵的形态，从宁瑶的躯体离开。
她能以魂体瞬息飞逝到数里之外。
紧盯着凤髓，还有迎着凤髓冲击的庞坚，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不了她就抛弃宁瑶的这具躯身，不再贪图凤髓，以魂灵的轻盈缥缈逃脱。
又是一声奇异凤鸣陡然响起！
飞离凤骨的那滴凤髓，仿佛受到了一股磁力的牵引，又像是被按住了羽翼般，突然倒飞向了庞坚胸口！
庞坚立即敞开胸腔，将他片青翠欲滴的冰凉荷叶，大大咧咧地显现在外，等候凤髓的自投罗网。
“果然来了！”
他突然有些紧张，想着要是晋阳错了，他就要如欧阳断海那般化为怪物。
“咻！”
晶亮凤鸟形态的琥珀微光，当真射了过来，却并没有落入那片被晋阳视为珍宝的荷叶。
而是直接消失在庞坚胸口的青铜门吊坠！
这一次，全神贯注等候的庞坚，清楚地看到了这滴凤髓的去向。
从他的那个角度，他看不到铜门在凤髓逸入时，悄然敞开了一条缝隙。
他只知道冰晶凤鸟形态的凤髓消失在了青铜牌内。
可紧盯凤髓动向的“宁瑶”，却清清楚楚他看到了，他所佩戴的青铜吊坠忽然开了门。
凤髓是被那扇门瞬间吸入！
也在此刻，青铜门吊坠迅速降温，同样降温的还有被疯癫冲昏头的“黑暗巨蚺”。
破掉心中恐惧的“黑暗巨蚺”，等到清醒过来以后，发现它已跃出了黑水潭。
因惯性还在往高空冲的它，以“黑白王蟒”的躯壳凝望着昏沉的天幕，看着和第五界截然不同的景象。
它眸中顿现惊恐，它想到了那位可怕存在，对黑水潭设下的禁制。
那人曾警告过它，当它离开黑水潭的时候，也是它死期到来的时刻。
它在半空中，狼狈地扭动着肢体，拼命向潭水落去。
它深知那人的警告绝对不是儿戏。
它深信此事必会兑现，它必须要尽快逃回黑水潭，以免死亡当真降临。
“哗！”
变为天凤神卫的欧阳断海破水而出！
没有离开黑水潭前，它就看到了先前发生的一切，知道庞坚得到了最为珍贵的凤髓。
眼见蟒蛇带着庞坚落向黑水潭，它在完全离开潭水的那一霎，舍弃了这具躯壳。
深红如血的一只妖异凤鸟，片片羽毛如滴血一般，从夺舍的躯壳中飞出。
在它离开那具躯身时，欧阳断海早已死寂的身体，被风一吹就成了齑粉。
这只血红色的凤鸟，不断地收缩着，宛如一道血线奔着庞坚的心脏射去。
水底下的它，没有看到那一滴凤髓，最终是消失在庞坚胸口的青铜门吊坠。
它还以为，那道凤髓没入到了庞坚的心脏，将庞坚做为了一位夺舍对象。
“咻！”
天凤神卫化作的血色凤鸟，在那滴凤髓之后，也蓦地消失在了青铜门中。
“还送了一个？”
庞坚一脸愕然地低头看着胸口。
“噗通！”
蟒蛇重新落入黑水潭。
入水后的“黑暗巨蚺”，发现自己还活着时才陡然醒悟，它是以“黑白王蟒”的躯体离开黑水潭，严格意义上它其实已经死了。
——可它竟然还在恐惧着那人的禁制！
“去你我初见时的地方。”
忽然，它再次听到了庞坚在心底发号命令，它也因此看到了洪泰冲击潭面。
它选择听命于庞坚，不等洪泰调整方向，一人一蟒又奔着潭底而去。
“噗通！”
“宁瑶”也从高空落水。
洪泰则是终于冲出了水面。
他气的咬牙切齿，眼睁睁地看着一人一蟒，又飞快地逃回到潭底。
——他又白忙活了一场！
“宁家丫头，你竟然还活着？”
无处发泄的洪泰，望着和他一样停在水面的“宁瑶”，眸中凶光闪耀：“我的人全死了，你不该活着的。”
失去凤髓的洛红烟，看着洪泰这个窝囊废，厌烦地冷声道：“一群老不死的，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可笑至极。”
“你连自己养的灵兽，都被人家占为己有了，怎么还有脸和我讲话？”
讥讽了两句后，她就向潭边而去，不愿继续呆在水中。
“那块青铜门形状的吊坠，到底是何等神物？”
她脑中不断地想着，青铜门吊坠先后两次展现神异的画面，所以她不敢深入潭水。
“黑暗巨蚺”已知她的存在，在水底和第五界即将化蛟的凶物战斗，她没有十足把握。
更重要的是，庞坚通过铜牌吞下凤髓，和那天凤神卫的精血后，没有意识错乱的征兆。
她也不太可能找到机会，在潭底将庞坚给制住，从其手中夺取凤髓。
“是你自己求死，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自知在水底追不上“黑白王蟒”的洪泰，缓缓向着他认为的“宁瑶”而来，打算将“宁瑶”在此灭口，以免他遭受重挫之事传播出去。
到时，不仅七大家族会嘲笑他，他在暗鬼那边也将颜面扫地。
“我怎么会怨你呢？我也没打算让你活啊。”
上岸的洛红烟眼中噙着冷意。
如罗蒙般的“灵煞”，从潭边角落逐个显露，在水面凌空呼啸着，一一在她背后浮露：“洗髓境级别的你，炼化成灵煞以后，应该会更好用。”
“你不是宁瑶！”
洪泰猛地反应过来。
“既然你出自暗鬼，我倒想看看在你灵魂中，有多少这个下界组织的秘密。”洛红烟心思转动时，便有一尊灵煞从水下飞出，钻入到了洪泰的体内。
洪泰浑身冰冷，顿时感觉到意识紊乱，忽然分辨不清自己是谁了。
……
第三十二章 天命之女
黑水潭下。
庞坚骑着那条巨蟒，一路向下俯冲，想着要尽快离开此地。
在临近潭底时，他看到了一片银亮的光，如碎落的明晶洒在地上。
细看之后，他发现居然是那张铺开在地上的银网。
除此之外，金黄面具被洞穿的那人，手中握着的竹笛也有淡淡光辉。
庞坚抬头，没有望见洪泰的身影，便以心声使唤那条蟒蛇。
知其心意的“黑暗巨蚺”于是带着他，在潭底四处去搜寻，能够入他法眼的东西。
他先到了银丝巨网前将其提拉，发现这张银网在水下很轻，银丝被那人形怪物挣扎了许久，竟然没有一根丝线崩断。
将这张网裹成一团收起后，他又将那根臂长的竹笛捡起，随后又在三位通脉境的尸体旁搜寻一番。
他得到了一些碎银，几块品质不纯的灵石，以晋阳尸身旁的皮袋来盛放。
雕刻着螭龙的玉佩，有着明显的裂纹，可他也扯下来准备一并带走。
或是因他用力过猛，破损严重的螭龙玉佩，竟然当场碎裂。
于是庞坚随手将其丢弃。
他瞥了一眼分散在潭底，一柄柄的“蝉翼剑”，发现“蝉翼剑”大多都变形了，价值似乎也不高。
暗叹一声，他心道早知能搜刮战利品，他当时就该留手。
决意撤离黑水潭的他，在潭底又游荡了一圈，再没发现其它有价值的物件。
略有些遗憾的他，只好骑着蟒蛇回到那露出一条缝隙的石门前，眼见洪泰依旧没现身，他才放心地打开石门。
进入后。
他将那袋子得自宁瑶的灵石，还有他先前的所有收获，通通放在竹篓中。
重新背上沉甸甸的竹篓，小心地盖上盖子，确保没什么问题了，他便在石门前，望向那条陪伴他作战的蟒蛇。
他望着蟒蛇时，蟒蛇体内的“黑暗巨蚺”，也以漆黑蛇瞳幽幽看着他。
犹豫片刻后，庞坚忽然伸出手，友好地在石门前摸向了蟒蛇头，在心中询问：“要不要和我离开黑水潭？”
蟒蛇愣愣地望着他，似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笑着在心中说：“石道虽然狭窄，可你只要将兽魂离体，应该就能顺利通行。”
他知道在这条被洪泰圈养的蟒蛇体内，此刻入驻的乃是黑水潭的真正主人，就是潭底众多兽骨和猎户骨骸的缔造者。
被凤骨袭杀的巨蟒绝非善类，这些年来，也不知以剧毒腐蚀了多少生灵。
然而，庞坚这趟能格杀那么多的暗鬼修士，却真真是依仗了这条巨蟒。
——虽然他至今不清楚为何巨蟒愿意帮他。
想着巨蟒真身已被凤骨刺杀，现在只剩残魂遗留，他觉得巨蟒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所以，他想带着这头失去真身的蟒蛇离开，脱离黑水潭这个苦海。
可他的一番好意并没有被“黑暗巨蚺”接受。
感知到他的心意后，“黑暗巨蚺”如黑曜石般的蛇瞳，最终落向他胸口的青铜门吊坠。
在潭底一直遵循着他心念行事，将零碎残魂一一找回的“黑暗巨蚺”，此刻回忆起了很多事。
它蛇瞳中流露出了复杂情感。
通过少年温热的掌心，它能感知少年的所思所想，知道少年发出的邀请极为诚挚。
少年原谅了它在黑水潭做的那些恶事，发乎真心地想带它离开，对它还产生了一丝奇怪的……依赖感。
但它暂时无法接受。
它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少年脸上，朝着少年轻轻摇了摇头，便从石门前游走。
庞坚心中叹息，愣愣地看着它远离了石门，游到了它自己的尸体旁。
它围绕着它那具已经死去的，呈环形散落在凤骨旁的巨大蛇骨，一直在游来游去。
它对它真正的蛇躯念念不舍，仿佛还没办法离开自己，没有明白它现在的处境。
庞坚忽被触动，心道：“你已经死了。”
离开的“黑暗巨蚺”，此刻和他不再有肢体接触，双方距离也太远，听不见他的心声。
“罢了。”
庞坚暗叹。
他明白巨蟒摇头时，就正式拒绝了他的好意，游走后便不会再来。
满心遗憾的少年，没有继续等候下去，他将石门严实地合拢，转身朝着幽深石道而去。
石门彻底关闭。
庞坚完全消失后。
那条在自己真身头颅处，刚刚盘踞下来的“黑暗巨蚺”，又悄悄地游了回来。
它以一双漆黑神秘的蛇瞳，一瞬不移地盯着，和其余石头瞧不出明显区别的石门。
很久很久，不论它夺舍的这具蟒蛇之躯，还是它的漆黑蛇瞳，都没有移动过一下。
不计它的前嫌，不知它曾经历过什么的少年，就此消失在了石门内的通道中，以后或许也不会再见了。
可少年刚刚的善意，对它发自内心的邀请，却成为它兽魂深处，一道不可磨灭的烙印。
……
幽暗石道中。
庞坚途径那间石室时，已看不清里头的石桌、石椅和石床，因为石门彻底关闭了。
提着龙纹矛，他以这杆长矛向前指指点点，辨别着前行的路。
——他以这种方式在不知多深的石道内行进。
这个时候，他不由想起当初和上官琴共乘一马，胸口忽然传出的那股灼热感。
结合这趟黑水潭的经历，他确信当时宁瑶去“无定渡船”搜寻血月遗留物时，他在那根凤骨前，就是被一滴凤髓给袭击了。
他能够安然无恙，是父亲留给他的青铜牌，把本该将他化作怪物的一滴凤髓给吸纳了！
就如先前那般！
那次事件发生不久后，他便高烧不止，最后还在战马上昏迷。
“这次的凤髓，还有从怪物体内冲离的血色凤凰，来势只会更加凶猛。希望这趟发作的会慢一点，希望我能撑得过去。”
他边在石道走着，边怀疑铜牌的来头，想着将其交给他的父亲，知不知道此物的神奇？
父亲，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块青铜牌？
他脑海浮想联翩，还是以长矛拨点着前方，在狭窄而幽深的石道持续前行。
时间飞快流逝。
他感觉在石道内待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有看到一点光亮，漫长而黑暗的石道，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一般。
不知究竟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庞坚再一次感受到了胸口的瘙痒和灼热！
早有心理准备的庞坚，这次确切地感受到了，有一股股奇异能量，从紧贴他皮肤的青铜吊坠涌出！
这一股股异能，瞬间就渗透进了他的胸骨，以他胸骨为中心朝着他腰腹流淌！
万蚁噬骨般的酸麻刺痛再现，他体温也是节节攀升，头脑发胀的几欲裂开！
他当即就知道，这趟他恐怕也承受不了多久，也会如上次般昏迷过去。
只是，这趟能否醒过来，他心中都没底。
忐忑不安的他，自我安慰既然胸口和手臂的皮肤能自行呼吸，他昏了也不会被淹死，而深处高山底部的隐蔽石道，应该也没有生灵能够进入。
那么昏迷后，他就应该是安全的。
“唔！”
做好了最坏打算的少年，突然感觉到了心脏处的清凉，他伸手一模，就摸到了那片如碧玉般的荷叶。
荷叶很凉爽，悄然耀出了冰绿色的宝光，照耀了幽暗石道的同时，也让他体内的高温下降了几度。
他目露喜色。
没想到被晋阳视为珍宝的荷叶，竟真在关键时候起到了作用，让他没有马上昏厥过去，还能感受自身的种种变化。
他渐渐觉察出，从青铜牌涌出的一股股神异力量，正在他全身的骨头流窜。
仿佛有许多燃烧的火焰凤凰，翱翔在他的骨头内，疯狂锤打着他的骨头，令他的骨头在内部火星四溅。
在全身骨头被千锤百炼的刺痛中，他竟然没有昏过去，完全是那片荷叶的功劳。
他突然有些感激晋阳，心道这家伙虽然死了，倒是留了一样宝贝给他。
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多久，就看到盖着心脏的荷叶，发出的冰绿宝光越来越黯淡。
玄妙的荷叶，也抵御不住他体内的异变，不能让他长时间地保持清醒。
不多时，荷叶内的奇异力量便被耗尽，当荷叶再没有光芒释放时，荷叶在水下陡然碎裂成许多片。
荷叶碎裂时，庞坚就知道当初晋阳的设想，其实是行不通的。
这片有些玄妙的荷叶，根本挡不住一滴凤髓的力量，晋阳如果当真吸纳了一滴凤髓，早晚还是会沦为另外一个怪物。
很快，从他体内传出的高温，就变得越来越凶猛。
庞坚再次昏了过去。
……
第二界。
精疲力竭的孙斌，带着庞琳又是一个瞬移后，四肢朝天地倒在了一个悬空的孤岛上。
天穹碧蓝，万里无云。
四块巨大无比的陆地，悬浮在天穹的东南西北四角，那么的耀眼显著。
望着熟悉的天空，孙斌无力地叹息，道：“丫头，我真的尽力了。”
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绝望的孙斌准备好赴死了，所以不舍地看着碧蓝天穹。
“能动用的逃生灵器和法决，包括我的精血精魂，该用的还有不该用的，我全都用了！真的没办法啊，我联系不上其他人，一点力量都没了啊。”
孙斌看着天空解释，仿佛是说给上界的什么人听，以此证明他没有失职。
“孙前辈，我没怪你呀，我只是舍不得我哥。等我也走了，他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庞琳清丽脱俗的小脸上，此刻布满了浓浓的不舍，脑子里想的都是她哥哥一个人在下界，以后该怎么办呐。
“我哥，都没有机会上来，看看这片碧蓝的天空。”
“我本来还想着，一定要努力地修行，回去将他也接上来的……”
庞琳喃喃低语，眼角有晶莹泪花泛出，也如孙斌般心生绝望。
原来在上面的世界，偶尔能够看到太阳，有皎洁月亮常驻夜空，还有无数繁星点缀。
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上方的白昼和夜晚，都是那么的瑰丽多彩，可惜哥哥没机会过来看一看。
她因庞坚没能到来而感到遗憾。
“咻！”
追了她和孙斌很久的一根骨头，果然再次如冷电乍现。
这次，孙斌再没有力量带上她，施展出那些神奇手段逃离。
凤骨释放着晶莹宝光，内中无数微小符文如钻石般耀目，就在她的身前静静停下。
符号宛如星辰和碎钻，飞离凤骨在她眼前呼啸飘逝，似向她展示着无尽的神奇和玄妙。
凤骨，不仅没有摆出想攻击她刺杀她的架势，还缓缓地凑向她的胸前，释放出一缕恳请她触碰的念头。
庞琳呆愣半响。
在孙斌精神恍惚的目光下，她好奇地以右手指腹，轻轻触碰了一下凤骨。
顿时，便有浩瀚如海的知识，顺着她的指腹流向她体内。
白骨内，无数碎小如钻石繁星的光点符号，一个个地迅速消逝着。
孙斌一脸呆滞，许久许久以后，他才反应过来地喃喃自语：“原来，祂不是要追杀我俩，祂是相中了这丫头。”
……
第三十三章 井中天地
万里晴空下，暖风煦煦。
孙斌看着数之不尽的符号光烁，宛如璀璨星河内的日月星辰，沿着庞琳白藕的手臂，朝着她的心脏逸去。
“天凤在灌注属于祂的传承。”
孙斌艰难地坐起，脸上表情还保持着呆滞状态，不敢置信地望着庞琳。
“或许，我一直都弄错了。”
他脸上的呆滞，变为了啼笑皆非，轻轻摇了摇头。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们以青鹫飞升上界时，消逝许久的天凤遗骨突然生变，且有一截莹莹神骨刺杀青鹫，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
是因为天凤感知到了庞琳！
携带着生命传承的神骨，射杀青鹫只是顺带。
杀青鹫根本不是天凤神骨的真正目的，祂真正的目的就是如此刻般，让庞琳接受源自于祂的传承！
“这丫头的未来不可限量！”
孙斌目光变得无比炽烈，心脏砰砰跳动，意识到他这趟下界之行，当真是捡到重宝了。
“呼！”
数不尽光影画面，通过那截莹莹白骨流入庞琳体内，缓缓汇聚到她的心脏。
庞琳感觉在自己的心脏中，多了一座浩瀚的知识宝库，正等待着她去发掘。
本以为难逃此劫，以为注定会被凤骨刺杀的庞琳，以指头点向浮空静止的莹莹神骨。
里头流光溢彩的点点异芒，还在不断地消失着，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天凤神骨本就是她自身一部分的玄妙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深藏神骨内的众多烙印光烁，都已隐没在了她的心脏。
庞琳没有任何不适感，她将这根悬空的神骨抓在手中，竖起来去打量。
握住神骨时，她看到里头还有几十个很小的光点，分散在白骨的不同区域，且还在以极难觉察的幅度进行活动。
她以掌心靠近那些光点，突然感觉每一个移动的光点，都象征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一个奇异的词语，从她那颗变得犹如琉璃水晶般的心脏涌出——“神卫。”
她眼神错愕，不自禁地挠了挠头，想着“神卫”具体代表着什么。
旋即，便有更多关于“神卫”的知识，从她心底自然而然地涌现。
她当即知道，每一个正活动着的光点，都是一名专属于她的“神卫”。
她能通过神骨洞察每一个“神卫”的动向，能够对散落各地的“神卫”发号施令，甚至能一念决定“神卫”的生死！
“神卫”在将来会成为她的眼睛，会是她最忠诚的扈从，绝对不会违逆她的命令。
对众多的“神卫”而言，她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是所有“神卫”要毕生守护的对象。
“庞丫……庞小姐，您都通过这根神骨看到了什么？”
孙斌嗓音轻颤，很自然地对她用上了敬语，不再一口一个丫头地称呼她。
“有浩瀚的光影记忆，流入到了我的……心窝。”
庞琳茫然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伸手指向竖立白骨中，那些散落不同区域的微小光烁，道：“里头的微光，似乎叫做神卫，他们分散在各个地方，似乎会永远忠诚于我。”
“神卫！那是天凤神卫！”
孙斌沉喝。
他再无怀疑，嘴角绽开喜不自禁的笑容，拱手道：“恭喜庞小姐，得到了天凤的垂青，被祂灌入了生命和秘术的传承！”
稍稍离近了点，孙斌指着只有手臂长，被庞琳竖着握住的白骨，认真地解释：
“你所看到的每一个光点，都对应着一位鲜活的天凤神卫。他们将永远忠于你，因为你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如今他们分散在各个层面，或是在第三界，或是在第四界，可终究都会被你调度。”
孙斌心中羡慕不已，却连染指的想法都不敢生出，唯恐被神骨给随意刺杀。
庞琳呆呆道：“我一下子有了许多的麾下？”
“嗯，事实就是这样。庞小姐，你看你原来生活的地方，大概是在……”
孙斌指向了神骨上的一个位置。
那里有两个光点。
其中一个较为明亮，另外一个逐渐黯淡，仿佛被炼化着即将消逝。
“这里应该就是岑寂山脉，有一个厉害的天凤神卫形成了，还有一个……我看不明白。”
孙斌疑惑地说道。
被这番话开拓视野的庞琳，通过孙斌的比划，忽然知道她所生活的世界，大概是怎么一个样子了。
她好奇问道：“孙前辈，我们的世界，怎么像一口井？”
“不错，就像一口井。”
孙斌当即给予肯定。
“井壁处，有诡雾永恒弥漫，井壁被我们称呼为界壁。”
“我们目前只探索到第五层，那是一片永恒黑暗的地界。”
“在第五层下方，有没有第六层，至今也无人可知。因为没有活人活物，落入第五层以下后，还能够再现天地。”
“至于我们的上方……”
孙斌指向了高空。
庞琳抬头，便看到有一颗太阳高悬天外，看到了太阳下的朗朗晴空，和另外四块大陆。
“那四块大陆，就在所谓的第一界，也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它们分别叫东土，南渊，西壤和北墟，分处在第一界的四方。而你，接下来要去的宗门名为净土，它就在西壤。”
“得了天凤传承的你，能够和第一界各方势力，最耀眼的修行天才一较高下。”
“我也会受益于你。”
孙斌激动地说道。
受天凤眷顾的庞琳，看着“井口”上的那颗太阳，还有太阳底下的四块大陆，握着灌注了传承的一根神骨，道：“我想我哥也上来。”
孙斌大笑道：“庞小姐，有了天凤垂青，你无需百年必能跨入洞玄境！”
“净土，将会倾尽一切去栽培你，你会是此方世界最闪亮的修行新星！”
“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地活着，你哥就能沾上你的光，被净土派人给接引上来。”
他暗自庆幸，将那本从一处禁地得来的“壶天养气诀”给了庞坚，庆幸他没恶言相向。
“我的强大，如果能福泽我哥，那我会努力去修行的。”
庞琳用力握紧了天凤神骨。
……
第四界。
岑寂山脉。
昏了过去的庞坚，不知他心系的妹妹已获滔天福泽，什么都不需要做便一步登天，直达此界修行者的梦想圣地。
此刻他还在下界苦苦挣扎。
刮骨般的痛苦，令他在山底的黑暗石道时而被痛醒，时而又被痛的昏迷过去。
如此反反复复。
隐隐约约间，他看到一只只燃烧着的血色凤鸟，在他骨头深处翱翔，捶打着他的骨头。
一只只血色凤鸟，和从那人形怪物体内飞出的一模一样，好像是被完全驯服炼化了，没了自己的灵性意识，只剩单纯的炽烈能量。
他被痛醒感受时，觉得这一次的骨骼淬炼，利用的就是被铜牌炼化的血色凤鸟。
倒是率先被铜牌吸纳的，那滴蚕食潭底巨蟒凝结的凤髓，似乎还没有被炼化干净，没有从铜牌内流溢出神异力量。
然而，就是通过熔炼那只血色凤鸟，所涌出来的奇特能量，已经让他苦不堪言了。
痛醒再昏厥，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回，在他骨头内肆虐的恐怖力量，才终于缓缓消褪。
这时他的食物早已耗尽，却突然生出了强烈的饥饿感，他都不想好好感受目前的状况，一心要找到食物来填饱肚子。
提着那杆龙纹矛，他在黑漆漆的石道内，朝着前方持续行进。
过了很久后，他猛地看到了一丝光亮，赶紧冲到了亮光的地方，看到了一条窄窄石缝。
他立即以龙纹矛凿石，两手突然涌现的强悍神力，让他如刺豆腐块般，将石缝两侧的石块刺的裂开。
石缝裂的足够开阔后，他便顺利地脱离了黑暗石道，进入到了另一片水域。
他看到水中有不少游鱼，有着稀松的水草，水底处处充盈着生机。
这是个和死寂黑水潭截然不同的地方。
“有鱼！”
不管三七二十一，快被饥饿感冲昏头的庞坚，在水下面提着龙纹矛，就开始了疯狂的捕鱼行动。
……
湖面。
岸边的草地上，一辆巨大的金色辇车，四分五裂地散落着。
贺家和苏家的来人围着辇车，正在查看其中的状况，却没有找到星河盟修士的尸骨。
“上界星河盟的人，连一具尸体都没留下，难道骨头都被吃食了？”
一向谨小慎微的贺荣，离那辆出自星河盟的碎裂战车远远的，任由族内仆人去查探。
他和苏家的苏云天，留在湖边说着话，两人神色都颇为凝重。
个子不太高，仪表颇为潇洒的苏云天，皱眉道：“董家，周家，还有宁家、上官家，都安排了队伍过来。我们也进来一阵子了，竟然一直没碰到其它几家的人，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在七大世家排名中，贺家和苏家处在垫底的位置，这两家此趟一开始就是抱团进来的。
他们在岑寂山脉搜寻了一阵子，并没有太多的发现，也没遇到上界的尸体或活人。
一路行来，他们没有遭遇任何危险，行程顺利的简直不像话。
这辆来自星河盟的金色辇车，就是他们刚刚的发现，可他们却没看到一个星河盟的人。
守着这辆裂开的金色辇车，他们想着多等候一阵子，看看有没有别人过来。
“呀！”
两人讲话时，有少女忽然从湖中冒头，惊慌失措地尖叫。
“湖底有东西！”
一向爱干净的少女苏萌，匆忙在水下穿上内衣，着急地往湖面游，嚷嚷道：“我看到湖底有东西，正在刺杀下面的鱼儿！”
“你还不快上来！”
极其宝贵女儿的苏云天，在湖边用力地招着手，催促少女速速上岸。
他眼中迸射出杀意，悄然取出了灵器，准备看到陌生人便痛下杀手。
“苏老弟别冲动，下面可能是星河盟的人！”
贺荣突然想起了这一茬，急忙劝说：“你可留心点，千万不能乱来啊！”
“好，我知道了！”
……
第三十四章 月牙湖
苏云天不敢掉以轻心，他观察着湖面以防不测。
一直等苏萌游到他身旁，离开了湖面，他脸上的凝重之色才稍减。
“湖底是谁？”
望着以衣裳捂着胸口，一头青丝湿漉漉贴在脸颊的女儿，苏云天心头直冒火。
“我看不清呀。”
有着一张苹果般的圆脸，眼睛亮晶晶的苏萌，拿着衣裳缩在一处草丛中，嚷嚷道：“他没有对我做什么，我只是因他突然出现被吓到了。”
“那人应该没恶意。”贺荣不断劝老友冷静。
苏云天冷着脸，还是紧盯着湖面。
昏沉天色下，被那金色辇车的光芒，照耀出一些碎光的湖面，显得很是平静。
远方。
众多忠于苏、贺两人的麾下，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好奇地看向湖面。
片刻后，果真有一人突然破开了湖面，略显茫然地打量四周。
那人出现在湖水中央，和他们隔了很远，杂乱的头发上沾着水草，看着颇为的狼狈。
他在湖中举起一杆长枪，长长的枪杆子上，如串糖葫芦般串着一条条的鱼儿。
“应该是个误会。”
贺荣微微一笑，将苏云天手中的短刃按住，道：“他离苏萌的位置太远了，绝不是要谋害苏萌，或者是窥探什么。”
苏云天松了一口气，突然扬声喝道：“小兄弟！”
庞坚闻声望去，便看到了苏云天和贺荣，还有那辆四分五裂的黄金辇车。
“月牙湖。”
他也瞬间意识到他此刻到了何处。
岑寂山脉的这个淡水湖，从上往下凝望形若月牙，所以被他父亲称呼为月牙湖。
月牙湖的牙心部位，耸立着一座高耸山峰，山峰另一端应该就是黑水潭。
和被列为禁区的黑水潭不同，月牙湖这片区域，是他很熟悉的一个驻扎地。
做为淡水湖的月牙湖，湖中有着丰富的鱼虾，附近时常有野兽过来饮水，也是他捕捉野兽和休养的地方。
他没想到在月牙湖的湖底，竟然有一条石缝，内藏能通往黑水潭的秘密石道。
眼看到了熟悉的地界，庞坚顿时心安许多，不再提心吊胆。
听湖边那人连连吆喝，他在宽阔的月牙湖中央，打量着苏云天和贺荣。
很快，他就猜到这批人应该和周卿尘、宁瑶一样，也是七大世家所谓的探索搜寻队伍。
稍稍犹豫后他就游向了苏云天。
不过，他并没有真正游到苏云天脚踩的岸边，而是离两人稍远一些上岸。
他从湖边一处杂草枯木密集地，扒拉出了火石和木材，直接开始了点火烤鱼。
对月牙湖他实在太熟悉了，因为这个湖足够大，他在湖边的几个点都留有备用材料。
类似的秘点，他在岑寂山脉的各方区域都有，其中一些地方还有干肉和粮食储备。
当他生起火，将条条鱼儿从龙纹矛弄下来，换成别的木杆烤制时，苏云天和贺荣惊讶地议论起来。
“他很熟悉这里。还有，他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柴火和油盐。”贺荣摸着下巴，沉吟着说道：“他应该是本地人。”
“过去问问就是了。”
穿戴齐整的苏萌走出草丛后，朝着鬼鬼祟祟的两人翻了一个白眼，径直走到庞坚身前，瞪大眼好奇问道：“你先前是在湖下捕鱼吗？”
“嗯。”
庞坚抬头看了她一眼，见这小丫头年龄和妹妹庞琳相仿，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
她圆圆的小脸上，有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扎着两个羊角辫，晃荡起来显得虎虎生威。
“我叫苏萌，刚刚我在湖中洗身子，你没看到什么吧？”
苏萌两手叉腰凶巴巴地质问道。
庞坚摇头，随意说道：“月牙湖很大，我是在水底深处捕鱼，没注意到上面还有人。”
“月牙湖？”
苏萌望着这个湖泊，觉得名字很是贴切，她见庞坚已经解释了，便收敛了眼中故作的凶狠，惊讶道：“你很熟悉这里？”
“我是临山镇的猎人，经常进山打猎，当然熟悉这里。”
庞坚淡淡道。
这时，苏云天和贺荣也跟了过来。
两人打量着庞坚，一向谨慎小心的贺荣，望着那杆摆放地上的龙纹矛道：“你懂修行？”
庞坚脸色不变，信口胡诌：“有一个老人家，几年前来岑寂山脉找寻灵材做药，让我给他领路。”
“我帮他找到了他想要的灵材，他就教导了我一门修行法门，还给了我这杆长矛。”
贺荣心中虽有狐疑，却没有继续追问。
“我叫苏云天，这是小女苏萌，这位是贺荣。”
苏云天摆明了身份，也放下了戒心，闲话家常地说道：“这里最近可不太平，有些复杂的状况，我们是从岑寂山脉另一端过来的。”
“小兄弟，你既然是岑寂山脉的猎人，生活在附近的临山镇，能否告诉我们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苏云天虚心求教，
庞坚烤着鱼，面色淡然地回答：“前不久，先有一根根巨大枯骨从天而落。之后又有……”
他看向四分五裂的黄金辇车，道：“不久后，我看到了这辆车，和一艘巨大帆船，还有一座白塔沉落。”
“山里头，有阵子地动山摇，群兽整日嘶吼。我是等一切平息了，才重新进来狩猎。”
闻言，苏云天和贺荣交换了一个眼神。
突然有清脆的鹰啼声，从几人的头顶响起，大家抬头一看，就见一只深灰色的老鹰，在他们的头顶盘旋。
这只深灰色的老鹰，以奇怪的目光望着下方几人，还频频看向庞坚。
它在半空飞来飞去，仿佛从不同的角度观察着庞坚，似乎想要仔细确认什么。
庞坚被它看的有些烦了，想抽弓射死这只古怪的老鹰时，才突然想起他惯用的弓箭已在黑水潭外丢弃。
老鹰在几人头顶扑扇着翅膀，飞了一阵子后，便朝着山的另一端而去。
“小兄弟，要是不介意的话，你来给我们做个向导吧。”
等那只老鹰离开了，苏云天主动提出了邀请，笑着说：“我们对岑寂山脉不熟悉，刚刚进来不久，我愿意付出酬劳。”
将几条鱼烤熟的庞坚，已在大快朵颐，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我考虑考虑。”
……
山的另一端。
黑水潭。
附体宁瑶的洛红烟，忽然闭上了眼，以一道神念和那只盘旋半空的老鹰连接，通过老鹰多角度地观察下方天地。
片刻后，她轻哼道：“找到你了。”
在她身后，一尊比罗蒙更为清晰的灰影静静漂浮，赫然就是暗鬼的洪泰。
这位修到洗髓境的暗鬼首领，还是落入了她的毒手，被她抽离生魂凝炼为“灵煞”，变为可供她差遣的奴仆。
“那小子没离开过黑水潭，却从另一端的湖泊冒头，说明潭底有隐秘通道。”
“就是不知道，那条只有兽魂的黑暗巨蚺，有没有和他一起。”
望着黑水潭，洛红烟想着既然庞坚离开了，或许那条从第五界而来的“黑暗巨蚺”，也会和他一道儿。
有心探索黑水潭的洛红烟，斟酌了一番，叹道：“凤髓都被那小子吸入到了青铜门，水下只剩黑暗巨蚺的骨骸，而我又偏偏带不走。”
她旋即打消了此念。
过了一会儿，她眼睛微微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新主意。
一袭红裙的她，以灵体出现在宁瑶的意识海，望着被拘禁在暗处，倩影朦胧的宁瑶。
“宁丫头，和我仔细说说你的情况，不要逼我通过搜魂索取。你的这具躯体，我打算再用一阵子，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搜魂的话，事后你的灵魂不会再完整，你应该也不想这样吧？”
她笑吟吟地威胁。
虚幻模糊的宁瑶，如风中残烛般魂影摇曳，颤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和那小子相遇后的所有事。”
半个时辰后，那只盘旋的老鹰飞了过来。
洛红烟望着被庞坚当初扔掉，和宁瑶解除雇佣关系的布袋，笑着蹲下将其重新捡起。
她以宁瑶之身落在鹰身上，嫣然一笑：“这袋子碎银，我要再次利用起来。”
老鹰蓦然飞起。
几尊如洪泰、罗蒙的“灵煞”，化为飘忽的灰蒙云簇，纷纷跟随着飞天的老鹰，向高山的另一端而去。
……
月牙湖。
吃饱喝足的庞坚，踩着地上的鱼骨头将油盐、火柴放在原处，再以草叶遮盖。
旋即，他便提着龙纹矛站起，冷淡地说道：“我该走了。”
他拒绝了苏云天的邀请。
他知道了贺荣和苏云天，果然来自七大世家垫底的两家，而且这两家想要去的方向，恰恰是山另一端的黑水潭。
——他并不打算重返黑水潭。
在他背上的竹篓中，有不少可供他修炼的灵石，他在岑寂山脉永远不可能被饿死，目前对金钱也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
他只想远离人群，找个地方测验一下，他被凤髓二次淬炼的躯身。
有苏贺两家人在一旁，他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好吧，我们不勉强你。对了，你既然在湖下捕鱼，为何对那辆金色辇车的碎裂物件视而不见？”苏云天一脸遗憾地询问。
庞坚答道：“我以为不会有人过来，想着等捕了鱼，吃饱喝足后再检点金器。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没什么想法了，反正我也抢不过你们。”
苏云天哑然失笑：“你小子倒不贪，也知进退。”
他轻喝一声，唤来了一名老仆，让老仆拿了个荷包递给庞坚，笑着说：“一些碎银而已，就当是找你打听消息的报酬了。待到你离开了岑寂山脉，银两这东西……对你还是有点用的。”
庞坚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客气推辞，接过后便道：“后会有期。”
他走了以后，苏家和贺家的这些人，还是留在月牙湖。
他们有学有样地，也去月牙湖下面逮鱼，还利用庞坚遗留的柴火烹制。
一群人围着火堆烤着鱼，吃的正快活时，忽有女子孤身而来，远远喝道：“庞坚人呢？”
“宁瑶！”
……
第三十五章 新身份
“宁瑶！”
“宁姐姐！”
众人纷纷惊奇轻喝。
进入岑寂山脉后，苏云天和贺荣这支队伍，还没遇到其它家族的活人，看到宁瑶现身不禁喜出望外。
贺荣尤为高兴。
他知道侄儿贺子仁痴迷宁瑶，眼见宁瑶现身，想来贺子仁也在附近不远。
英姿飒爽的“宁瑶”，绸缎裙袍沾满了草叶碎屑，她风尘仆仆而来，以明眸顾盼四周。
搜寻一番，没有看到她想要找寻的那人，便神色冷淡地再次问道：“庞坚在哪？”
“谁是庞坚？”
苏云天奇道。
“就是那个背着竹篓，提着一杆长矛，从这月牙湖出来的少年。”
蹙眉张望许久的“宁瑶”，嘴角泛起不耐，一刻都不愿浪费时间。
暗地里，她又在吩咐领她过来的那只灰鹰，让灰鹰去四处搜查。
“哦，你说的是那个小子啊！”
苏云天醒悟过来，笑着指着一个方向：“他去了那边，离开有一阵子了。”
“嗖！”
先前盘旋在月牙湖的那只深灰色老鹰，不知从何处突然飞向高空，朝着苏云天手指的位置而去。
“宁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啊？”
苏萌圆脸充满了笑容，主动凑上前询问。
“宁瑶”迷惑地看着她，仿佛一下子没有认出她是谁，思索了片刻，才道：“唔，苏萌啊，好久不见。”
苏萌笑眯眯地说：“是有很久没见了，我看你都快要忘了我了。”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垫了垫脚尖，让自己拔高一小截，道：“我们上回见面的时候，我还是小孩子呢，现在都有这么高了。”
她将肉呼呼的小手，放在了自己头上，对着宁瑶比划着高度。
“宁瑶”并不在意她，客套了一句，便欲抽身离开。
“宁丫头，子仁呢？”
贺荣皱着眉头，左看右看没有看到贺子仁现身，急道：“子仁因为你去的宁家，从我得来的消息来看，他应该从头到尾都跟着你。现在你到了这片山脉，子仁不可能没进来的！”
苏云天等人也觉诧异。
宁瑶踏入通脉境不久，这趟对岑寂山脉的探索，宁家领头人也不是她。
而是她叔叔宁远山。
宁瑶如今孤身出现，摆出一副着急寻找庞坚的姿态，让他们看不明白。
被他们一脸狐疑盯着的“宁瑶”，眯眼垂头，向这具身躯真正的主人询问了一番，方才黯然道：“子仁，远山叔，还有随我进来的宁家其他人，包括许多周家的人，都死在暗鬼洪泰的手中。”
“暗鬼？！”
苏、贺两家人勃然变色。
“就在山另一面的黑水潭。除了我，周卿尘，还有韩都平，其余人应该都没逃过暗鬼的袭杀。”
“宁瑶”幽幽一叹，一边借助灰鹰体内的“灵煞”搜寻庞坚下落，一边佯装出伤心模样，道：“叫庞坚的少年，是我从外面请来的向导，也是幸存者之一。”
她望着苏萌问道：“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条巨蟒，和他一起从月牙湖窜出？”
苏萌处在震惊之中，正想着暗鬼的暴行，闻言老实回答：“他上来烤了几条鱼，和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和我们分别了。”
一听“黑暗巨蚺”没有伴随，“宁瑶”暗松一口气，淡然道：“没有就好。那条黑白王蟒是暗鬼洪泰的坐骑，没有追过来说明被他摆脱了。”
“那小子瞒了我们不少事啊！”
苏云天气恼道。
庞坚和他们闲谈时，可没有说过遭受了暗鬼袭击，也没说和宁瑶、周卿尘认识，这让苏云天大为不满。
“山的另一端只有累累尸骨，或许还有暗鬼的人四处活动，没有过去探索的必要。”
“宁瑶”说明那边的凶险，不等灰鹰找到庞坚的踪迹，就道：“我有事询问庞坚，就先走一步了。”
“宁丫头，要不我们结伴而行吧？你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苏云天急忙道。
死了侄儿的贺荣，半天没吭声，见她着急离开了，才霍然反应过来：“我们应该同行！”
正欲离去的“宁瑶”，回头看向这些人，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道：“行吧。”
……
枝叶遮天的森林。
和苏、贺两家道别的庞坚，有种天高任鸟飞的畅快感，他在林间纵横驰骋，穿梭在繁茂的古木缝隙间。
他时而跺地而起，如利剑一般冲向半空，再轰然落地。
又时而灵动地悬吊着树枝，借力甩向另外一棵古树的枝干，在丛林内如猿猴般荡秋千。
手中一杆长矛，被他舞动的虎虎生威。
随手一刺，便能将一根需要多人合抱的大树洞穿。
他嘴角噙着浅笑，微微眯着的眼睛，如刀锋一般薄，闪耀着摄人精光。
经过凤髓的第二轮淬体，他浑身骨骼被淬磨了一遍，现在不仅仅是两臂和胸骨，就连腰腹以下的腿部和脚指头，都充满了蛮横大力。
他用力一跃，能在林间凌空近十米，重重落地时脚掌不痛不麻。
身上充满滂湃力量的感觉，令他生出一种想要找个人，去进行酣畅淋漓战斗的冲动。
“是两次收获的凤髓，对我躯体的改造，才让我发生如此蜕变。没弄错的话，有一滴最为神异的凤髓，在铜牌内还没有展现神异。”
又一次看了看，悬挂在胸口的青铜门吊坠，庞坚愈发觉得此物神秘。
半个时辰后。
稍稍有些疲累的庞坚，打了一头狍子，简易处理后生火烤制，不多时狍子就肉香四溢。
吃着紧实的肉，庞坚发现在幽暗石道醒来后，食量就在大增，且极度贪婪肉食。
一头几十斤的狍子，没多久他就吃了个精光，看着一地的骨头，他突然听到了熟悉的鹰啼声。
抬头，果然就看到在半空中，有一只深灰色的老鹰再现。
“它盯着我作甚？”
庞坚疑惑皱眉。
月牙湖时，这只老鹰就盘旋着，从多个角度去观察他，望了许久才念念不舍地离开。
在他和苏云天、贺荣等人道别后，这只老鹰又再次寻来，不知道想干什么。
庞坚忽然感觉到了，这只老鹰的目标就是他，而不是苏、贺两家的人。
被这么一只老鹰盯上，让庞坚觉得不太痛快，他看了看那杆龙纹矛，想着先前手臂中涌现的磅礴力道，眸中冷冽寒光乍现。
猛地提起龙纹矛，他继续背上竹篓，再次在山林间腾挪跌宕。
此刻，他突然生出了一种，他就是岑寂山脉丛林之王的奇妙感。
山间的一草一木，鸟兽虫雀，皆是他辖境内的私有物。
“不错的感觉。”
他暗暗嘀咕着隐没在古树茂密的枝叶中。
这一回，他不再从枝叶内猛地冲离，而是小心地潜隐着。
隔着树叶缝隙，他望着昏暗天空，耐心地凝神等候。
片刻后，那只在空中飞旋的深灰色老鹰，因久久没有看到他再现，忍不住降低了高度，想要近距离查探。
待到庞坚感觉出，老鹰显现在了他能力所及的射程，龙纹矛就如幽电般陡然掷出。
“噗哧！”
精准锁定了老鹰的龙纹矛，没有一丝误差，直接从下往上地将这只烦人的老鹰刺穿！
龙纹矛挂在老鹰身上，落向了几十米外的林间，得手的庞坚如矫捷猎豹般冲了过去。
在他没有抵达老鹰身前时，一尊有着通脉境修为的“灵煞”，及时从老鹰体内飘出，眨眼消失不见。
庞坚赶过来，先一把抽出了龙纹矛，再看向倒地的老鹰，冷笑道：“以前我在山中狩猎时，怎么没见你处处盯着我？”
岑寂山脉的苍鹰很多，他也分不清这一只是那个，可他以前打猎的时候，从没发现会被这些苍鹰特殊地“照顾”。
宰了老鹰后，庞坚感觉轻松了不少，暂时不饿的他，也没有吃鹰的打算。
岑寂山脉极大，有各种野兽四处出没，以他现在的战力，他想吃什么野兽都没问题，自然不会在意这只鹰。
他重新上路，向着岑寂山脉最北方，另一个被父亲定义为禁区的位置而去。
有了黑水潭的经历，他隐隐觉得岑寂山脉的几个禁区，都有可能被凤骨选为刺落点。
体会到凤髓奇妙的他，打算去另外一个禁区，再碰碰运气。
最北方，被周卿尘等人提了几次的“诡雾”和界壁，也令他心生无限好奇。
“诡雾”所在处，被他父亲列为岑寂山脉的第一禁区，不允许他在任何时刻涉足。
但他现在实力大增，见识过了修行世界的奇妙，有了步步攀登上界山巅的愿望，便不想再遵守父亲的叮嘱。
……
又是一个深夜。
疲倦了很久的庞坚，吃饱喝足后，首次不再以“壶天养气诀”修炼。
感受到浓浓困意的他找到另一个隐秘据点。
这是一株枯萎的大树，树干内部中空，他还以干裂的树皮制作成了“门”。
他不知道在第四界的这个漆黑深夜，有一尊灰蒙蒙的“灵煞”，始终留意着他的动向。
终于安心下来的庞坚，在树洞中沉沉睡去，这一觉睡的很香很满足。
等他醒来天色也亮了。
推开干裂的树皮门走出，庞坚突然看到在他不远处，一株大树的绿荫下，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女脱下了简洁干练的劲装，穿上了绸缎裙裳，黑发和长长的睫毛沾着晶莹露珠。
她在清晨的薄雾中犹如林间精灵。
她那较粗的眉毛，和挺直的鼻梁，本令她英气十足，可在飘渺的雾气中，她身上仿佛忽然多了一种女性的朦胧柔美。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这一刻都汇聚于她身上，令她的美貌陡然升华了一大截。
庞坚揉了揉眼睛，盯着她再次看了看，错愕道：“宁瑶？”
“没想到我还活着？”
薄薄白雾中的女子，面色冷淡地睁开眼，旋即款款起身走来。
几十米开外。
苏家、贺家的那些人，看到她站了起来时，也都看到了突然冒出的庞坚，两家人都为之愕然。
“我有事和他谈，诸位请不要打搅。”
快到庞坚身前时，“宁瑶”停下后回头，以警告的眼神冷冷看向贺荣等人。
那些人皱着眉头，想不明白宁瑶为何处处冷眼相对，对他们表现的那么疏远。
庞坚一怔，这时才发现不仅宁瑶在，竟然还有前不久见过的贺苏两家人。
“我们到树洞里面再说。”
一直等着他出来的“宁瑶”，以白皙玉手搭在他胸腔上，先将他给按了进去，随后自己也跟着进入树洞。
看着这一幕，贺荣脸上顿现怒色。
苏云天挠了挠头，也估摸不准宁瑶和庞坚的关系，因为宁瑶的举止显得有些……轻佻。
“他们……”
苏萌因吃惊而张大的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
树洞中，庞坚感觉有些别扭。
这个树洞，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他也从没想过会容纳第二人。
他一个人的时候，树洞内的空间自然刚刚好，宁瑶进来就显得狭窄了。
在小小的树洞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他们不可避免地有了肢体接触。
呼吸时，庞坚都能嗅到宁瑶身上淡淡的香气，他估摸不准宁瑶的来意，只好保持沉默。
进入树洞后，“宁瑶”倒表现的落落大方，明耀眼眸中，居然带着侵略性的异样神采。
她望着在两人胸腔前，只有很小很小的空间缝隙，眼中的异色渐浓。
“对不起，我郑重向你道歉，之前都是我不好！”
她突然神色诚挚地率先道歉，目光从两人胸腔的那条缝隙，落在了庞坚的脸上。
“当初去第一根凤骨时，我也不该威胁你。你我身份没有高贵低贱之分，你是我花钱请来的，你并不是我宁家的奴仆。”
“因我习惯了指唤那些奴仆，习惯了高高在上，所以行为上有些欠妥。”
说着她便弯腰致歉，于是她和庞坚之间的那条缝隙，也就不复存在了。
她“不慎”地和庞坚胸腔贴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又慌忙挺直了身姿。
被她弄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庞坚，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人胸前的那条缝隙便又再次愈合。
……
第三十六章 无间隙
清晨的森林。
淡淡白雾飘渺如烟，湿润的空气中，充满了新鲜的草木气息。
苏家和贺家的一群人，此时神色各异地，看着林间一株内部中空的古树。
“那棵树不太粗，树洞中的空间有限，两人一起难道不拥挤吗？”
苏萌一脸的懵懂未知，保持着娇憨模样，低声向她父亲询问：“你认为呢？”
苏云天轻声咳嗽，瞪了她一眼，责怪道：“少管那么多！”
不远处。
贺荣背靠着一棵树，眼神深沉地，望着庞坚和宁瑶所在的树洞。
树洞显然是个隐蔽的藏身点，在宁瑶和庞坚进入后，还是宁瑶将遮掩的“门”给合上。
贺荣想到两人在里面挤在一起，脸色自然不太好，毕竟贺子仁是他的侄子。
贺子仁和宁瑶的婚约，也是两家衡量之后的结果，在他来看，宁瑶和侄子虽然没有成亲，可还是有着一层亲密的关系在。
宁瑶，不该一点都不避嫌，不该和一个年轻猎人表现的那么亲密。
两人就是要谈话，也可以离他们远一点，另外选个开阔的偏僻之地就是，没必要非挤在一个小小的树洞中。
“子仁死了，他和宁丫头并没有成亲，你不要多想。”
苏云天看出了他的不满，无奈劝道：“还有，远山兄也死在暗鬼手中。”
“暗鬼在岑寂山脉现身，必定会对我们七大家族来人下手，我只能说子仁运气不好。”
“接下来，我们该好好想一想，我们要如何生存下去。”
得知暗鬼的存在后，苏云天就在担忧这次行程的凶险了，因为女儿苏萌也在。
他的修行天赋很一般。
即便他努力一辈子，至多更进一步修到洗髓境，如他父亲般驻守在第四界的苏家，永远没可能去上界生活。
苏萌不一样。
第三界的烈阳宗来人，仔细测验过苏萌天赋以后，确认苏萌修行潜力非凡。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小小年纪的苏萌，就和他一样修到了通脉境。
烈阳宗那边明确表态了，在苏萌快要踏入洗髓境时，会由烈阳宗的人将其接引上去，帮她进行伐骨洗髓。
之后，苏萌就会是烈阳宗的正式弟子。
这一趟，苏云天也是挨不过苏萌的央求，才会领她来岑寂山脉探索。
哪知道暗鬼居然也闻讯而来，还在山脉的各处险地，去袭杀七大家族的来人。
“不对啊！宁瑶，好像知道他就在那树洞里，是她让我们在这里停歇的。路上，我们经过那只灰鹰的尸体时，她也多看了几眼。”
向来谨小慎微，善于观察的贺荣，沉着脸低声说：“我怀疑那只灰鹰就是她圈养的！”
苏云天神色一动，仔细回忆了一下，也觉得有些蹊跷。
这一路都是宁瑶带头，最终的停歇之地，恰巧就是庞坚的现身之地，这实在是太巧了。
“你我都知道，宁家并不擅长驯养灵宠，我也没听说她有一只鹰。”
苏云天轻声道。
贺荣皱眉：“总之她不对劲。”
……
树洞中。
深吸一口气的庞坚，在狭隘的空间内，感受到了对面宁瑶的胸前轮廓。
从没有和同龄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的他，听着宁瑶诚挚的道歉声，一时有些懵。
他想的是……劫后余生的宁瑶，逃脱了洪泰的袭杀以后，怎么突然心性大变了？
望着宁瑶那张美丽的脸庞，脸上的真挚表情，他皱眉沉默。
他不清楚宁瑶为何态度巨变，可他想到了黑水潭的凶险，想到他后面要去的两个地方，也不会比黑水潭轻松。
前途生死难料，暗鬼四处扫荡，以他个人战力独行困难重重。
宁瑶，还有苏、贺两家人，要是和他一道同行，能够大幅降低他的死亡风险。
“宁瑶”轻轻眯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在你用力呼吸时，总是会碰到我，你是……故意的吧？”
庞坚闻言吐气，以后背贴着树壁，道：“空间太局促，你该出去的。”
“宁瑶”低笑着垂头，明亮眼眸的视线，定格在庞坚胸前凸起的一物上。
就是那块青铜门造型的铜牌，先吸食了一滴凤髓，又将那位天凤神卫一腔精血化作的血色凤鸟吞没。
铜牌在庞坚的衣衫底下，她刚刚清楚地感觉到了，却没觉察到其它异常。
先前肢体碰触时，铜牌没有灵力波荡，也无神识环绕。
“古怪的器物。”
目标清晰的她，之所以随庞坚进入树洞，刻意离的如此之近，为的就是佯装无意地触碰那块神秘铜牌，想弄清楚此物的玄奥和来历。
第一次的接触，她没有任何收获，也是有些颓丧。
在她沉思时，她听到了庞坚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于是她将目光从庞坚的胸口移开，稍稍抬起头去看。
就见庞坚正别扭地，压制着大口呼吸的冲动，整个人躯体显得既僵硬又怪异。
她不禁哑然
黑水潭下，这个将她所有眼线格杀的骑蛇少年，下手时狠厉无情，根本不留余地。
晋阳，还有两个通脉境的暗鬼强者，都被眼前少年逐个打杀，一个活口都不剩。
怎么现在？
她玲珑心思转动，惺惺作态地懊悔道：“潭底下，我被那张银网囚禁着，看到你忽然现身奔着我而来，你不知我有多么的期待和欢喜。”
“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我当时想的是，如果你救了我的命，我愿意以身……”
“以身相许”四个字，她没有说出来，适时地戛然而止。
她低垂着头，耳朵后的雪白脖颈泛着红晕，显得羞赧无比。
她柔声道：“庞坚，请允许我重新邀请你，成为我在岑寂山脉的向导，这次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话落，她取出那个被庞坚抛弃的布袋，放在了树洞便悄然离开。
羞红了脸的她，留下了足够多的时间和空间给庞坚，让庞坚自己去回味考虑。
远处的苏云天，苏萌，贺荣，还有忠于两家的一众仆从，看着一贯高冷的宁家大小姐，不知和那年轻猎人说了些什么，突然一脸娇羞地踏出树洞。
“子仁尸骨未寒！她，她！”
贺荣跺着脚低声怒斥。
苏云天父女也是一脸愕然。
“我听说宁姐姐，一直反对她和子仁哥的婚事。她真正的意中人，该不会是那个叫庞坚的小哥吧？”
苏萌脑袋瓜里，冒出了很多世家小姐爱上平民青年的爱情故事，眼中都是憧憬和向往。
“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以后，我也要像宁姐姐一样，不被家族指定的婚约束缚！”
她握紧拳头抬起手，用力地向下一划，如在热血立誓。
“咚咚！”
苏云天敲了敲她的脑门，在她喊疼时，怒道：“少看杂书！”
……
“不是你的身体，你就要故意糟践吗？”
被拘押在自身意识海的宁瑶，望着幽暗的虚无中，那道绝美的鲜红身影，气道：“你想图谋他的那块铜牌，直接拧下来带走不就行了？”
空寂的意识海中，洛红烟一袭华贵的鲜红长裙摇摆不定，荡漾出层叠的空间波澜。
在这片灵体能尽情展现奥秘的虚无空间，她是那么的美艳不可方物，一颦一笑仿佛能感染雄性众神。
可惜只有宁瑶能见。
她嗤笑一声，风情万种地说：“小丫头，你懂个屁。”
宁瑶沉默。
“你觉得我在糟践你的身子？”
洛红烟抿嘴，红唇如火，轻笑道：“那你是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糟践。”
“我如果觉得有必要，我会脱光了衣裳，赤身裸体地贴向他，只要能让我弄清楚那块铜牌的秘密。”
“反正，这身体又不是我的，我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她在这片虚无空间肆无忌惮地娇笑。
“你索性夺舍我算了！”
宁瑶绝望地嚷嚷。
她能感觉的到，这个霸占了她躯身的妖女，当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一想起妖女描述的那一幕画面，她感觉比杀了她都难受。
“夺舍你？”
洛红烟摇了摇头，不屑地说：“你也配让我夺舍？”
“你知道附体和夺舍的区别吗？附体，我只需要保留着你的灵魂，我就能以你的躯体来行事。而夺舍的话，我需要炼化你的灵魂，需要接受你毕生的记忆和经历。”
“夺舍，意味着我将真正占有你的躯体，以你之身活动在世间。”
“小丫头，你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你这样的修行天赋，我哪里瞧得上？”
“你呀，根本就不配成为我夺舍的对象，我才不会因为你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呢。”
一番冷言冷语将宁瑶讥讽到尘埃，见宁瑶心如死灰了，她才满意地说道：“我会允许你看着。你会看到我洛红烟，如何以你宁瑶之身，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也在这时。
庞坚突然从树洞里踏出，举起了那个盛放碎银的布袋，朝着宁瑶扬起：“我接受你的这袋子碎银。”
“宁瑶”露出喜不自禁的笑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欢呼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识海虚无处。
姿容祸国殃民的洛红烟，望着一片漆黑之地，那淡如烟雾般的宁瑶魂影，道：
“接下来我会让你看到，我是如何一步步得到他的信任，让他对我敞开心扉，甚至甘愿为我去赴汤蹈火的。”
宁瑶无尽哀伤地问道：“是用我的身体，来换取他的信任吗？”
“如果真有这个必要，我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洛红烟轻轻点头，笑着继续打击：“于我而言，你的身体只是我的一样工具罢了。要是能以此换取他的信任，我自然是会交出去的。”
宁瑶魂影剧烈颤栗。
……
第三十七章 虫谷
庞坚又一次成了队伍的引路者，负责制定接下来的行程。
宁瑶之后的表现，不仅出乎了他的意料，让苏、贺两家人也感到不可思议。
在后续探索的细节和行程上，宁瑶全权交给庞坚来做主，不论庞坚往何处去，她都坚定地给予支持。
她向苏云天、贺荣言明，这两家原本要探索的地界，有暗鬼的猎杀者活动。
并坦诚告知，庞坚曾救过很多人的命，对这片山脉的地势和诸多凶险之处最为清楚。
因她的极力推荐，苏贺两家也同意由庞坚做向导。
于是，这支队伍就在庞坚的带领下，持续朝岑寂山脉的最北方挺进。
途中，宁瑶处处黏着庞坚，没话找话都要和庞坚闲扯。
……
又是一个深夜降临。
满腹怒火的贺荣，沉着脸看着离他们很远的火堆旁，庞坚宁瑶两人又在窃窃私语。
时不时地，宁瑶还发出咯咯低笑，让贺荣感到无比的厌烦。
“他俩看着像一对情侣。”
苏萌小声火上浇油。
贺荣气的霍然起身，却被苏云天拽住按下了，古怪道：“你生的是哪门子气啊？”
“你要记得子仁已经死了，他俩也没有成亲，宁丫头并不是你们贺家的儿媳妇！”
贺荣低吼：“看着她这样子，我想到子仁为她痴迷，可能尸骨都不剩，我就来气！”
“人死不能复生，你没必要如此的。”苏云天好言相劝，让贺荣千万不能冲动，不要在这个时候挑事。
苏云天也觉得奇怪，一向对人冷漠的宁瑶，对庞坚却表现的异常主动，只要庞坚不是在修炼，她就会马上贴过去。
也不知她和那小子说些什么，时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心情似乎很不错。
宁远山的身亡，一众宁家奴仆的死，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
难道，她压根就不在意？
苏云天摸着下巴，远远看着和庞坚一起，突然变得热情的宁瑶，同样一肚子疑惑。
宁瑶每每和他们交流时，又显得那么的冷淡和疏远，有几次宁瑶找他们索要食物时，还表现的颇为傲慢，让苏云天都暗生不满。
宁家在七大家族的排名中，虽然高出苏家和贺家一筹，可他们毕竟是长辈。
宁瑶对他们表露出的那种姿态，仿佛他们是宁家的仆人一般。
待到宁瑶转过身，面对庞坚时又会变得笑颜如花，这更让苏云天觉得憋屈。
“宁姐姐不顾世俗眼光，没有选择子仁哥，反而相中了这个山间猎人，我个人是很敬佩的！”苏萌小声地说道。
她的话，让旁边贺荣的脸色愈发难看。
“爹，我以后嫁人的事，你不许干涉！”
苏萌未雨绸缪地嚷嚷。
苏云天狠狠瞪了她一眼，头疼地说：“以你的资质来看，我苏家也没有权利干涉。”
“等你以后去了烈阳宗，会有一位师傅认领你，你的终身大事也是由你师傅看着安排，轮不到家里来做主。”
“那我可要挑个好师傅！”苏萌警惕道。
……
“嗤嗤！”
拨动着火堆中的木柴，在火星四处飞溅时，庞坚打量着对面的宁瑶。
这阵子只要他没有修行，宁瑶就会主动贴过来，和他聊一些修行界的情况。
有时候，宁瑶还会简单地讲述一下，第三界那些宗派的奇观奇闻。
通过和她闲聊，庞坚得知七大家族的董家和苏家，一直和上界的烈阳宗关系匪浅。
叫苏萌的丫头就是被烈阳宗给相中的。
周家和上界的红山有渊源，而宁家和贺家，则是和星河盟关系比较好。
上官家和欧阳家，算是血月在下界的附庸势力，两大家族有天赋的年轻人，都会想尽办法前往血月修炼。
头顶第三界，无数如悬空岛屿般的碎块中，有名为乾天和玄幽的两块大陆。
最强大的那几股修行者势力，都在那两块大陆建宗立派，它们分别是烈阳宗，红山，血月，阴灵庙和星河盟。
其中烈阳宗和红山在乾天大陆，血月、星河盟和阴灵庙，则是处在玄幽大陆。
身为宁家小姐的宁瑶，早就得到了星河盟的认可，她的将来会是在第三界的星河盟，目前只是在下界打熬境界修为。
经历过黑水潭的生死劫难后，这位宁家的大小姐，仿佛突然转了性子。
在树洞中诚恳致歉后，便不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且后续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庞坚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要寻安静地方，以竹篓内的灵石修炼，宁瑶就会识趣地立即离开。
待到他有谈话兴趣时，宁瑶又会主动寻来，和他详细讲述修行界的常识，让他对这个天地有了全新的认识。
宁瑶还会从苏、贺两家人手中，给他要来足够的食物和清水，并说服两家人跟随他。
她近期的表现，让庞坚处处感到舒心，想要借机发作都没机会。
有时候，庞坚都怀疑差点在黑水潭淹死的宁瑶，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在想什么呢？”
见他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宁瑶”停下了对第三界一些奇观的描述，笑着询问他。
“岑寂山脉有三大禁区，以前我是从来不去的。黑水潭是一个，还有一个地方叫虫谷，第三个是乌兰湖中的一座小岛。”
庞坚收拢飘忽不定的念头，目光落向远处，道：“就快到虫谷了，我打算去察看一番。”
“宁瑶”眉梢微动，晶泽嘴唇逸出惊讶，奇道：“这三大禁区，你都是听谁说的？”
在体内那位真正宁瑶的口中，还有众多“灵煞”的记忆中，没有所谓三大禁区的说法。
“听一些年老猎人说的。”
庞坚自然不会实话，因为这三大禁区只是他父亲嘱咐他，不允许他进入的地方。
“哦，好吧，那虫谷……”
心有疑惑的“宁瑶”，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笑盈盈地问道：“我反正都听你的，你说往什么地方走，我就跟你往什么地方去。”
庞坚愣了一愣，表情古怪地望着，显得有些陌生的宁瑶。
“你们都准备一下，吃饱了我们就去虫谷。”
起身的“宁瑶”移步到苏、贺两家的位置，却没有真正靠过去，冷漠地说道：“庞坚说那虫谷有点危险，你们也都注意点。”
交代完毕后，就又婀娜多姿地扭胯朝着庞坚行去，压根没注意到贺荣眼中的怒气。
在她的心中，贺荣和苏云天两人，不过是两个较高等级的“灵煞”罢了。
她留两人活着，只因她需要有这些人存在，让她能更好地保持着宁瑶的身份。
“继续吧。”
庞坚缓缓起身，在黑夜中提着龙纹矛，背着竹篓前行。
静谧的黑夜里，一群人相互挨着，没有敢分散太开。
宁瑶知会了苏贺两家人以后，又马上靠向了庞坚，几乎都要和庞坚贴着了。
已习惯如此的庞坚，能闻见她身上的好闻香味，内心偶尔会滋生出杂念。
一个时辰后。
在漆黑夜幕下，庞坚抵达那个他以前数次途径，却从没有深入过的虫谷。
因天色太黑，他过来时什么也看不见，没有看到有另外一根凤骨，也刺在虫谷的大地。
他到了虫谷后，苏贺两家人也陆续进来了，纷纷将灯笼中的火烛点燃，他才瞧出异状。
有凤骨插在一个巨大的蜂巢上，将蜂巢洞穿以后，尖锐的一端骨头深入到地底，周边乃是众多的尸骨。
那么大的蜂巢，庞坚从来也没有见过，不知有多少蜂虫曾在里头存活。
想起黑水潭的潭底，那条巨大蟒蛇的惨状，庞坚猜到这个巨大的蜂巢，就是虫谷禁区的恐怖源头。
和巨蟒一样，蜂巢也是被坠落的凤骨盯上，在落下时直接刺穿。
应该有数不尽的蜂虫死在了虫谷，还被凤骨吸干了精血，化为了另外一滴凤髓。
“欧阳家的衣着！”
苏云天拧着火把，凑近细看了几眼，喝道：“宁瑶，他们是欧阳家的一支队伍！”
“你曾说过，你碰到了欧阳断海，说欧阳断海变的人不人鬼不鬼，最终被暗鬼杀死在了黑水潭。这里，应该就是欧阳断海出事的地方！”
“人形怪物，欧阳断海，被暗鬼袭杀？”
庞坚愕然。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宁瑶，立即知道宁瑶没有对苏贺两家说实话，那个叫欧阳断海的怪物，明明是被一只血色凤鸟从内部吃食而亡，凤鸟也最终没入到他体内的铜牌。
“这里没什么价值了。”
既然知道凤髓已经产生，且被欧阳断海给夺取了，“宁瑶”就觉得有些无趣了，道：“庞坚，不论这个地方曾经有过什么奇异，以后都不会有了。”
庞坚也看出来了。
随着凤骨的坠落，蜂巢被钉刺在地上，还有凤髓的形成，此地的确没有什么价值了。
“在这里歇一夜。明早天亮前往乌兰湖，看看湖中那座岛，有没有插着另外一根凤骨。”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被父亲列为禁区的两个地方，黑水潭和虫谷既然被凤骨选中，那么乌兰湖中的那座小岛，极有可能存在着第四根凤骨。
……
第三十八章 蓄力
第四界的夜幕极黑。
因终年不见日月星辰，没有自然光源，这一界到了夜晚后，野兽都会克制着不捕食。
劳累很久的众人，决定歇息一晚后，在虫谷中远离了那根凤骨。
因凤骨周边，散落了很多欧阳家探索者的骨骸，在这如此深沉的夜晚，有一堆堆枯骨陪伴身侧，大多人都不会习惯。
庞坚并不在意。
没有燃灯也没生火的他，挨着那根刺入蜂巢的凤骨，摆出盘腿而坐的姿态。
“宁瑶”很识趣，她轻声笑了笑，便仪态曼妙地转身离去。
这是两人近期的默契。
依靠凤骨坐下的庞坚，看见苏、贺两家的那些人，在虫谷另一端生火打坐。
黑夜中，所有人的视野都受限，他感觉苏云天、贺荣看不到他的身影时，才将背后的竹篓拿下。
吸了一口气后，他便静心剔除脑海杂念，迅速进入修行状态。
这次入定时，他居然生出了一种，感知力被大幅提升的奇妙错觉。
他直观的感受到了，他的丹田灵海如他所在的世界一般，分为了上下两层。
他没有着急动用手中灵石，而是试着吸纳虫谷中驳杂的天地灵气，渐渐感觉逸入体内的灵气，就在丹田灵海的上层。
灵气在上层如一簇簇云雾。
他运转“壶天养气诀”时，便觉察到在上层和下层之间，顿时浮现了一个庞大的漩涡。
漩涡呈现出漏斗一般的形状，连接着丹田灵海的上下两层，那涡旋轻轻地转动，将上层云雾般的灵气徐徐吸纳。
随着漩涡一圈圈转动，不断精炼灵气，朝着漏斗下方沉落，逐渐就萃取成了……灵力。
丹田灵海的下层，一缕缕灵力缓缓汇聚着，渐渐成了一洼小水池。
这时庞坚心灵一动，立即就知道了丹田灵海的完整布局，还意识到这个人体内部的神秘小天地，似乎本就是两层。
之所以被称呼为丹田灵海，是因为上方为丹田，下方灵力汇聚之地则是灵海。
丹田和灵海以漏斗状的漩涡进行连接，丹田将那些从外界吸入的灵气和其他能量，洗涤净化之后，凝炼成灵力汇入到下方灵海。
有了这个感悟的庞坚，就在虫谷吸纳第四界驳杂的灵气，细细感受丹田灵海的奇妙。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感觉仿佛有许多蚊蝇、虫豸、蜜蜂，从四面八方“嗡嗡”地扑来，如要将他蚕食一般。
不等他被惊醒，他便看到那些所谓的蚊蝇、虫豸，皆是深藏在灵气内的异力。
虫谷中因凤骨而亡，被吸食了血肉精华的微小生命，它们的残魂精神融入到了灵气中，被他以“壶天养气诀”一股脑地吸入体内。
虫谷内的灵气，被他以漩涡进行洗练净化时，他需要先将蚊蝇虫豸碾磨掉。
这一步叫做剔除糟粕，居然较为的消耗时间，以此来提炼出的灵力也不多。
犹豫了一下，他取出从晋阳、徐瑞还有佩戴面具的男子身上，搜刮出来的两块灵石。
两块灵石形如白玉，其中一块有着零星的杂质，另外一块纯净无比。
他试着吸纳一块有杂质的灵石，马上感觉从手中灵石吸纳出来的，乃是含有少部分污浊之力的灵力。
这不是云雾一般的“气”，而是和他灵海内力量一致的，如流水一般的灵力。
只是里头的灵力含有一些杂质，需要通过连接丹田和灵海的漩涡一圈圈净化，必须将其中的杂质磨灭消融。
即便如此，通过一块这样的灵石，他能够收获的灵力也远超虫谷内的所谓灵气。
效率快十倍都不止。
双方虽然都有杂质污浊，但灵气和灵力压根就是两种概念，十倍的灵气似乎才能精炼一缕灵力。
而灵石中的灵力是现存的，不需要他一遍遍地提炼，只需剔除其中的杂质即可。
黑夜中的庞坚，微微睁开了眼，望着手中有许多斑点的灵石。
他终于知道晋阳等人，为何除了惯用的器物之外，就只携带这些第四界的灵石了。
有了这些灵石存在，那几人能迅速恢复力量，远比在岑寂山脉吞没灵气快得多。
“纯净的灵石，又该是如何？”
这般想着，他看向了另外一块纯净无暇的灵石。
这块灵石来自宁瑶的那个皮袋，属于那艘“无定渡船”中，血月强者的遗留之物。
他试着吸纳其中灵力，双眸陡然爆出了精芒。
来自第三界的灵石，内中不含一丝杂质，被他纳入上方的丹田之后，沿着漏斗状的漩涡直接滑落，就此汇入到了他的灵海！
无需淬炼洗涤杂质，不用再次精炼，马上就成为了灵海中的一部分！
这种增强灵力的效率和速度，比起以那些含量不纯的灵石修炼，又足足提高了好几倍！
“怪不得，她在无定渡船得到此物后，如获至宝一般。”
因感知力的提升，庞坚这次修炼能直观地感受丹田灵海状况，比他上次在黑水潭，对丹田灵海的理解不知透彻了多少。
他也终于明白了，灵石对于修行者来说，价值到底有多大了。
“有了这些纯净的灵石，我能更快汇聚灵海内的灵力。”
庞坚通过宁瑶知道了，炼气境阶段主要就是不断提炼灵力，最终以灵力充盈满灵海。
既然手上有纯净的灵石可用，他也没有节省的打算，立即就放开来修炼。
……
暗处。
和他隔着一段距离的“宁瑶”，习惯性在树叶中盘坐着，居高临下地望向庞坚。
以她的修为造诣，以她灵魂的精炼程度，她隐隐看到在庞坚修炼时，刚刚有许多蚊蝇、虫豸的残魂精神，也被庞坚一股脑地纳入丹田灵海。
突然，她目露愕然之色。
一尊尊隐匿在黑暗中，如罗蒙般的“灵煞”，在庞坚以“壶天养气诀”修炼时，居然也被吸引着，不受控制地想要逸入其丹田。
她被吓了一跳，急忙以其意志强行干涉，让那些“灵煞”从虫谷的边沿撤离。
“好霸道的灵诀，这种级别的修行灵诀，不该是第四界的产物。”
她愈发好奇少年的过往。
……
时间匆匆。
在天色快亮时，不知不觉消化了两块纯净灵石的庞坚，霍然被惊醒。
他本能地握紧了龙纹矛，冷峻地看向走近的贺荣。
见庞坚突然醒来，贺荣立即止步，淡淡道：“我想知道贺子仁被杀的细节。”
“你有疑惑可以去问宁瑶，也可以等天亮了再问我，何必这么的鬼祟？”
庞坚不悦道。
“因为子仁和她曾有婚约，她对我们贺家有些不满，态度一向冷淡，不会乐意配合我的。”贺荣无奈解释。
庞坚回忆起宁瑶的那番说辞，想了一想，说道：“在袭击我们的暗鬼来人中，有一人佩戴着金色面具，身份看似有些特殊。”
“后来，他死在了黑水潭的潭底，面具也碎裂了。我看到在他整张脸上，都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就是他杀了你家的那位公子。”
庞坚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面具碎裂后下面的那张脸，便拿那人做挡箭牌。
贺荣听完后微微变色，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就转身回去了。
远方树叶中，一直看着贺荣的“宁瑶”，从坐姿变为了站姿，等他返回苏云天那边才收敛眼中刀锋般的寒光。
在庞坚头顶高空的黑暗中，被炼化为“灵煞”的洪泰，如幽灵般漂浮着。
洗髓境级别的洪泰，被她炼化为“灵煞”以后，只要在黑夜中刻意潜隐，就不会被在场的众人觉察到。
——包括贺荣和苏云天。
盯着贺荣的“宁瑶”，见他只是问了问贺子仁的死因，就面色大变地离开，也就没有暗中指使“灵煞”下手。
“是董千峰！董家的董千峰，竟然投奔了暗鬼！”
贺荣回到苏云天身旁，眼中流露出惊恐，低喝道：“也是董千峰杀了子仁！”
“他当初被烈阳宗施以酷刑，脸上被划了十几刀，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随后就被逐出了烈阳宗。”
“就是他戴着面具，和暗鬼的洪泰勾结，在岑寂山脉猎杀我们七大家族的人！”
苏云天也坐不住了，惊叫道：“居然是他！”
“还好他已经死了。”贺荣又道。
“董千峰虽然死了，但……”苏云天摸着下巴，神色渐显沉重，说道：“董千峰如果成了暗鬼的人，那么他的义子董天择，会不会也成了暗鬼的一员？”
贺荣骇然：“不可能吧？”
“爹，你们两个半夜三更说些什么呢？”
苏萌迷迷糊糊地睡醒，看到两人脸色难看的窃窃私语，不由询问道。
“没什么。”
苏云天想笑着安慰两句，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于是道：“天快亮了，你也好起来了，我们又要准备赶路了。”
“哦。”
苏萌揉着眼睛答了一句。
树叶丛中，“宁瑶”远远看着两人，轻抿着的唇角噙着冷意。
从洪泰那里她挖出了不少暗鬼的秘密，自然知道苏云天、贺荣两人，说的董天择是谁。
她还知道那人确实在岑寂山脉。
……
第三十九章 湖心岛
天色初亮。
薄雾袅袅中，众人整装待发。
身为此行向导的庞坚，更是早就收拾妥当，见众人均已准备好，便朝着他私自定下的乌兰湖而去。
在他动身以后。
“宁瑶”慵懒地舒展着身姿，从古树茂密的枝叶中翩然而落，迅速迎向了他，关切地问道：“昨夜休息的如何？”
“还行。”
庞坚没有提贺荣来过一事，和她打了个招呼后，还是闷头向前。
“宁瑶”若无其事地凑过来，又和他途中结伴，一路叽叽喳喳地闲聊。
至于后方的贺荣、苏云天等人，有没有跟上来，“宁瑶”并不在意。
反倒庞坚和她讲话时，会偶尔回头看一眼，每次都发现贺荣、苏云天两人凑在一块嘀咕，神情显得很是沉重，眉目中布满了阴霾。
半个时辰后，由苏云天硬着头皮上前，道：“宁丫头，请留步一下。”
“宁瑶”不耐蹙眉，扭头冷淡道：“何事？”
“这个……”
苏云天干咳一声，见贺荣在后方默不作声，就道：“你可知杀死子仁的人是谁？”
“暗鬼，一位佩戴金色面具的人。他死在黑水潭的潭底，好像是被那条失控的黑白王蟒给咬死的，我当时在外面并没有注意。”
通过“灵煞”知道贺荣和庞坚对话的“宁瑶”，如给庞坚特意遮掩一般，也是这样说。
庞坚惊讶地看了看她。
“他是董千峰！”
苏云天的语气和脸色一样沉重，喝道：“庞坚小兄弟看清楚了他的脸，他脸上充满了疤痕，他是被烈阳宗给驱逐的董千峰啊！”
“宁瑶”佯装惊讶：“哦，居然是他。”
“在我们这一代人中，他比我和贺荣的修炼天赋高的多，我们俩不具备被上界吸纳的资格，可董千峰早就去了烈阳宗。”
苏云天苦着脸，道出了其中内幕：“也不知他在烈阳宗得罪了什么人，犯了什么错误，竟然被烈阳宗割裂了那张脸，还被驱逐了出去。”
“烈阳宗做出的决定，董家也不敢有质疑，更不敢将董千峰重新接纳。至此，董千峰便下落不明。”
“真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从第三界回来了，还和暗鬼的人混杂在一起。”
苏云天详细说明利害。
“宁瑶”面色冷漠，道：“人已死，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是死了，但董家那边安排来岑寂山脉探索的队伍，领头者是他义子董天择啊！”苏云天声音微颤。
提起董天择时，他眼中陡然惊恐之色，似乎比对董千峰更为忌惮。
“董天择可不是真正的董家人，是董千峰从外面领回来的，将其认为了义子。”
苏云天深吸一口气，揉着额头苦恼道：“此子凶残嗜杀，在董家新一代中战力极为彪悍。传言，他已开始了伐骨洗髓，还拒绝了烈阳宗的招募。”
“烈阳宗是董家的靠山，他连烈阳宗都敢拒绝，肯定是因为董千峰被驱逐一事。”
“董千峰既然是暗鬼成员，比他更狠更强的董天择，会不会也投奔暗鬼了？。”
“他要是和暗鬼勾结，以这狼崽子的手段和狠辣程度，我们七大家族来岑寂山脉的所有人，恐怕都逃脱不掉啊。”
苏云天讲话时，他女儿苏萌也被吓了一跳，显然知道董天择的可怕。
一众苏家和贺家的麾下，同样因董天择这个名字感到惶恐，犹如听到了死亡钟声回荡。
“宁瑶”不以为意，淡淡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两家决定撤离岑寂山脉，回去汇报董千峰和暗鬼勾结一事，让董家自己去注意董天择那个小崽子。”心生胆怯的苏云天说道。
说完，他还看了苏萌一眼。
他最担心的就是女儿苏萌。
他自己倒是没那么怕死，可苏萌年轻还小，被他寄予了厚望，还被烈阳宗早早相中了，很快就能去上界修炼。
苏萌绝不能在岑寂山脉出事！
“随便你们。”
“宁瑶”很无所谓，在庞坚愕然的目光下，她第一次越过了庞坚向前，似乎舍弃了苏贺两家人。
她表现出来的冷漠态度，让苏云天、贺荣暗暗不爽的同时，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旋即，两人就向庞坚询问最快离开岑寂山脉，回归外部文明世界的路径。
庞坚想了想，才准备告知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听到惊叫的庞坚不再理睬两人，提着长矛如电一般射去，速度快的让苏云天、贺荣瞠目结舌。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得到准确离山方向的他们，只好无奈跟了过去。
沾满干涸血迹的杂草中，躺着一具臭味扑鼻的尸体，尸体长发散落着，似乎是一位女性修士，身上衣裳点缀着碎小的星辰图案。
尸体似被野兽啃食过，血淋琳的左手掌心，握着一根白玉发簪。
白玉发簪透着淡淡光华，和这幕残酷血腥的画面相比，那光华显得如此的皎洁干净。
“是星河盟的人！”
贺荣、苏云天赶来后，只看了看裹着尸体的衣裳，就断定出了来人的身份。
那艘黄金辇车坠毁在月牙湖旁边，而星河盟的人一个不见，看样子他们是在车毁以后，从辇车那边撤离了。
“难怪，我们在黄金辇车的内外，都没有搜寻到有价值的灵材。”
贺荣摸着下颚轻声说。
苏云天看着那个白玉发簪，觉得此物擦拭干净以后，给女儿苏萌佩戴颇为合适。
“一件低级灵器。”
在尸体的旁边，“宁瑶”嘀咕了一声，以绣花鞋踢了踢握着白玉发簪的手骨。
就见那根白玉发簪，耀出明亮的光华蓦地飞出，射向了旁边的一棵树。
白玉发簪瞬间透过了树干，跌落在苏萌旁的草叶内。
发簪上的血迹在树干内过了一遍后，竟神奇地全部消失了，显得愈发的玉质出众。
望着草叶内的发簪，随父亲过来的苏萌，内心有几分渴望。
可想到此物刚刚沾了血迹，且是被宁瑶一脚踢开的，她又不好意思拾取。
“喜欢就拿去吧，我反正不喜欢它。”
“宁瑶”轻笑一声，浑不在意地说道：“没意外的话，后面星河盟修士的尸体，还能发现不少。如这白玉发簪般的灵器，想来还是会有一些的。”
苏云天搓了搓手，急忙瞪了苏萌一眼，道：“还不快谢谢宁姐姐！”
“谢谢姐姐！”
识趣的苏萌将“宁”字都去掉了，取出手绢将白玉发簪喜滋滋地包起来，想着等清洗干净了，再去揣摩其中的奇妙。
“苏兄，再看看也是无妨的。”
贺荣突然道。
“也……也好。”苏云天轻轻点头。
本意是要尽快离开岑寂山脉的两人，暂时打消了此念，准备跟庞坚、宁瑶再走一程，看看有没有新收获。
……
依旧是庞坚在前方带路。
接下来的行程，他们陆陆续续地又发现了几具，上界星河盟修士的尸骨。
尸骨身上的一些小物件，在宁瑶的安排下都属于苏、贺两家，一些能够用来修炼的灵石，则是被她让给了庞坚。
她本人丝毫不取。
她的分配方式苏、贺两家人都没异议，觉得她是对庞坚芳心暗许，所以自己分文不取，只是为庞坚争取灵石。
被星河盟尸骸身上遗物吸引的两家人，不再提离开之事，众人一路相安无事。
这天。
庞坚从一处齐腰高的草丛中踏出，忽然高喝道：“到了！”
离了草丛的他，看到一个比月牙湖面积大的多的淡蓝湖泊，充满了他的眼帘。
眼前湖水呈现出淡蓝色泽，和月牙湖的洁白不同，湖中的水质也和月牙湖不一样。
因为乌兰湖的湖水是咸的。
在冰冷的湖水下，一直都有很多小鱼游动，味道极为鲜美。
想到那些小鱼的美味，庞坚舔了舔嘴角，感觉刚填满不久的肚子又饿了。
“这就是你说的乌兰湖？”
第二个来到湖边的“宁瑶”，美眸顿时一亮，被眼前的景色给惊讶了一下。
淡蓝的湖水中央，有座奇异的小岛，上面有不高的矮山，山上满是争相斗艳的花草。
整个岑寂山脉，也没那个地方的花草能如此的密集，能生的这般鲜艳。
被列为禁区的湖中岛，连不解风情的庞坚每次路过时，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因为它确实显得很美。
不过庞坚谨遵他父亲的叮嘱，从没有去过湖中岛，就只是在周边活动。
“呼！”
在庞坚凝望熟悉的湖中岛时，忽然看到岛上的矮山上空，有东西正在呼啸。
眯眼细看后，他终于看清楚了，轻喝道：“阴灵庙的白塔！”
当初从天而落的三样奇物，星河盟的黄金辇车和血月的无定渡船，或是坠毁，或是停泊在大地上不再活动。
阴灵庙的那座白塔，竟然还在飞逝着，而且是在被他父亲列为禁区的湖中岛。
“好漂亮的岛屿啊！”
苏萌走出后，看着百花斗艳的湖心岛，一片淡蓝色的旖旎湖水，一时竟有些痴了。
她悠然向往道：“没想到在岑寂山脉这种鬼地方，还有风景如此秀美的小岛。”
“是阴灵庙的天灵塔！”
苏云天和贺荣两人，过来审察湖心岛时，也看到了那座呼啸不停的白塔。
“宁瑶”望着湖中的小岛，神色恬静淡然，眼中却有奇异的光芒释放，她轻声道：“天灵塔还在活动，说明岛上此刻是有人的。”
停顿一霎，她又蹙眉说：“虽然没有显露出来，可岛上必然还有一根凤骨，深深刺在岛下大地。”
她望着庞坚，道：“你应该也清楚，一定有第四根凤骨，深埋在湖心岛的某处吧？”
庞坚微微点头。
……
第四十章 飘忽不定的白塔
庞坚就是奔着第四根凤骨而来。
黑水潭有一根凤骨，虫谷有另一根凤骨，那么同为禁区的湖心岛，应该也有凤骨坠落。
凤髓的神异他亲身体会过了，明知湖心岛兴许还有凤髓凝成，他自然要过来碰碰运气。
“是谁在掌控天灵塔？”
苏云天看来看去，也没看到有人显现，心中又犹豫了。
他和贺荣两人并不太清楚，在凤骨中暗藏玄机，他们就怕调度“天灵塔”的那人，会在他们上岛时痛下狠手。
“此处，离岑寂山脉极北的界壁很近。”
庞坚看着乌兰湖后方，一座座巍峨连绵的山峰，目光试图穿越那些山峰，抵达另一端的陌生天地。
那里，就是这块名为北岐碎地的最北方。
极北之地，又紧挨着第四界北部的界壁，还是“诡雾”弥漫的源头。
天穹下。
乌兰湖依然呈现着淡蓝色，在后方险峻山峰的衬托下，湖景显得美不胜收。
可看着那座百花争艳的湖心岛上方，始终呼啸不止的白塔，众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传说中，出自阴灵庙的每一座“天灵塔”，都是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
在上方的第三界，阴灵庙和其它的宗派势力几乎不来往，也不从七大家族挑选人才领入宗门，一直都保持着神秘。
苏云天、贺荣等人，对这个宗派了解不多，所以愈发存有敬畏之心。
盯着岛上的白塔看了半响，两人又开始犹豫了，想着该不该登岛。
瞧出他们心思的“宁瑶”，觉得还是要物尽其用，便主动提出要求：“两位，请你们安排麾下，为我俩编织一个竹筏。”
苏云天想到一路行来，她对所有搜刮的物品一概不取，心中有愧地说道：“可以。”
他于是安排忠于苏家的麾下，去附近砍伐竹子，就地取材地编织竹筏。
“我们该离开的。”
贺荣突然道。
望着游荡于空的白塔，他总觉得鲜花盛开的那座湖心岛，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乌兰湖的湖水，他站在湖边都觉冰冷刺骨，让他很不舒服。
“第四根凤骨就在岛上，你们难道不好奇里头有什么？”
“宁瑶”瞥了他俩一眼，灵机一动，轻声道：“你们不去的话，可以安排两个麾下，前往一探究竟。”
贺荣眼睛微亮。
他旋即吩咐下去，让他们贺家的那些仆从也去砍伐竹子，多编织几个竹筏出来。
“天灵塔飘来飘去，它在干什么呀？”
苏萌奇道。
苏云天和贺荣摇了摇头，他们知道“天灵塔”象征着阴灵庙，却不知此塔的具体作用。
“它在搜魂。”
“宁瑶”轻声给出答案，她凝望着那座飘荡的白塔，道：“在一定范围内，只要是有着灵魂的生命，都会被它给感应到。灵煞、鬼物、幽魂，诸如此类只有灵体而没有血肉者，会被它吸收之后拘禁。”
说这句话时，“宁瑶”的语气透着冷冽。
庞坚暗暗奇怪，从到了乌兰湖开始，他就觉得宁瑶变得有些不对。
宁瑶望着那漂浮白塔的眼神，充满了隐晦的仇恨，和一丝很深的忌惮。
仿佛，她在白塔中吃过苦头一般。
“难道是因为，石堆内阴灵庙修士的尸体，害的宁家死伤惨重？”
庞坚不由想起了，刚进入岑寂山脉碰到的那个乱石堆。
里头许多尸体穿着血月的服饰，害的韩都平作出了误判，导致周家和宁家众人被“灵煞”侵袭的旧事。
然而，越是往深处想，他越是觉得蹊跷。
阴灵庙的这座“天灵塔”，如今漂浮在岑寂山脉北方的乌兰湖，可那些乘坐“天灵塔”而来的阴灵庙修士，却穿着血月的衣裳死在了最南方的峡谷。
两个地方足足隔了几百里。
心生疑惑的庞坚，看着漂移不定的白塔，暗中悄悄地戒备着。
不多久，苏、贺两家的仆从就编织了几个竹筏，在苏云天、贺荣的吩咐下，有四人两两乘坐着一个竹筏，朝湖心的岛屿而去。
贺荣轻喝：“有任何发现都要第一时间告知我们！”
内心充满不安的四人，在冰冷的湖面上点了点头，恐惧地看着湖心岛，也觉得那座百花盛开的岛屿遍布着恐怖。
竹筏在湖中缓缓前行。
庞坚微微眯着眼，视线从湖心岛抽离，打量眼前的湖水。
淡蓝色的湖水很清澈，湖中却没有鱼虾活动，湖边也没有蚊蝇的声响。
以往，他每一次来到乌兰湖，都不是这样的。
以前他只要盯着乌兰湖看一会儿，就能看到鱼儿出没，能看到附近有野兽徘徊，偶尔还能碰到临山镇的猎人。
此刻，湖中和湖边的万物仿佛消逝了，整个天地静谧无声。
庞坚不讲话了，苏贺两人不吭声，宁瑶也跟着沉默。
经过一阵短暂的死寂后。
两个竹筏到了湖心岛，四个炼气境的修士跳下竹筏，就在岛上的林间活动开来。
岛上的“天灵塔”继续呼啸，似乎从他们四人的头顶飞过了，没有做任何的停顿。
之后，众人没有等到任何的回应。
时间悄然流失，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了，竹筏还是在原地停着。
上了岛的四人如凭空消失了。
他们没有将身影显现，也没有一声呼喊传来，如从未有人登过岛。
“庞坚小兄弟，离开岑寂山脉最优的一条路，劳烦你给我指一下吧。”苏云天深吸一口气，目露果断之色，喝道：“我决定离开了！”
“爹，我想去岛上看看！”苏萌小声央求。
“闭嘴！”
苏云天冷着脸，这次可没有依从她，以不容置疑的态度道：“天灵塔在活动，岛上有不明的家伙暗中操控。阴灵庙的人都是异类，和其它几大宗派从不来往，我们别招惹他们！”
他默认是阴灵庙的大修，暗中掌控着“天灵塔”，杀了他和贺荣安排登岛的麾下。
“我们也退出！”
贺荣见迟迟等不到麾下归来，做出了同样的决定，两人都望着庞坚，希望他能指引出一条最快离开的路。
庞坚看了看宁瑶。
“宁瑶”伸了一个懒腰，将最近的一个竹筏扒拉过来，道：“随便他们。”
庞坚沉吟片刻，伸手点向一个位置，道：“挨着那座山一直走，不要试图攀越它。以你们的速度，如果没有遭受意外，七八日就能离开岑寂山脉。”
“多谢！”
苏云天抱拳拱手，旋即不管苏萌满脸的恳求，指着空置的竹筏，对宁瑶说道：“看得出来，你俩一定会上岛，我只能祝愿你们一切顺利了。”
“宁瑶”充耳不闻。
“告辞！”
苏云天随后和贺荣一起，领着十几个忠于他们的麾下，朝着庞坚指引的位置前行。
“你指点的方向，不会害死他们吧？”
在他们离开一会儿后，“宁瑶”神色稍稍缓和，语气也放松了许多。
“方向肯定没问题，可你也知道现在的岑寂山脉，处处都存在危机。那条路我以前经常走，一直都没意外发生，现在我就不知道了。”
庞坚一脸坦然。
说完后，他见宁瑶没有打算立即动身的意思，奇道：“还不上岛？”
“宁瑶”正以一根竹子，划拉着湖水，头也不抬地说：“再观察观察。或许那四个上岛的家伙，待会能够突然冒出来，告诉我们一些重要的消息。”
途中获取不少灵石的庞坚不再多言，任由她在湖边观望，自己另外寻了一个僻静之地，开始了“壶天养气诀”的修炼。
和血月的修士一样，他从那些星河盟尸体旁获得的灵石，也是纯净无暇。
这类灵石内的灵力，无需洗涤净化，也不需要再次凝炼，落入丹田的漩涡以后，顺势就流入他的灵海。
他那不知被开拓多大的灵海，一直在聚涌着灵力，感觉变得越来越宽阔了。
因他掌握着大量的灵石，躯体还得到了凤髓的两次淬炼，他炼气境的进展其实很快。
丹田之上，灵气满溢整个空间的感觉，他都有过七八次了。
以周卿尘、宁瑶两人的说法来看，一次灵气的盈满就代表着炼气境的一重天，那么他可能在前期的积累上，已达到一个很高的程度。
不知苦修了多久，庞坚忽然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从他指引的方向而来。
他目露惊诧。
半响后，就见苏云天、贺荣两人，带着那些麾下一个不少地原路回来了。
“你们遇到了什么？我给你们指引的方向，绝对不会有问题，有意外的话……也和我无关！”庞坚率先撇清干系。
“灵煞，而且是等阶不低的灵煞！我们被它们攻击了，那里的灵煞有很多，都不太好对付，我们只能退回来了。”苏云天尴尬道。
庞坚一愣，顿时想到了石堆中受妖女掌控的“灵煞”，心道妖女难道就在前方？
“左右都是未知凶险，索性就和你们上岛了！”贺荣咬牙道。
“欢迎你们的重新加入。”
“宁瑶”轻声一笑，率先落向了一个竹筏，旋即朝庞坚伸出白藕般的玉手，落落大方地邀请：“过来吧，我俩先行一步，为他们在湖中开路。”
……
第四十一章 异动
淡蓝湖面上。
“宁瑶”亭亭玉立，晶泽嘴角噙着浅笑，示意庞坚抓着她的手进入竹筏。
她仿佛不拘泥于世俗，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对庞坚显得热切而主动。
远山，湖水，竹筏，巧笑盈盈的女子，宛如一幅动人的水墨山水画。
惊魂甫定的苏、贺两家人，还有情窦未开的青涩苏萌，皆惊讶地看着她。
面对苏、贺两家时，她骨子里透出疏远和冷漠，确实是两家了解的那位宁家小姐做派。
对待庞坚时她却那么的热情和主动，对比明显无比，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她一路都在刻意接近，甚至可以说是在刻意讨好庞坚，令苏云天、贺荣感到匪夷所思。
身为宁家大小姐的她，即便当真对庞坚芳心暗许，也不必如此作践自己，表现的那般卑微吧？
譬如现在。
众目睽睽之下，她主动地伸出玉手，要拉庞坚进湖中竹筏。
言语不多的年轻猎人，却当着众人的面，无视了她伸出的那只手，飞身落向了竹筏。
“蓬！”
竹筏被重物突然压下，朝着湖下猛然一沉，害的宁瑶半截小腿都没入水中。
待到竹筏重新在水中浮起，她居然也不生气，而是笑道：“不识好歹的家伙。”
苏、贺两家人，看着她已在准备挪移竹筏，脸上的表情愈发怪异。
“你们遭遇那种级别的灵煞，居然还能活着归来，命硬的让我吃惊。”
提着长矛的庞坚，以奇怪眼神看向湖边的两家人，沉声道：“我们初遇灵煞时，猝不及防之下死了很多人。”
他这么一说，苏云天、贺荣也觉蹊跷。
他们遇到的那几尊“灵煞”，都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可见到他们抽身撤离了，竟然没有一路追杀下去，而是聚涌在一个区域一动不动。
他们之所以退避，是因为看出那几尊“灵煞”非凡，知道迎战必会付出惨痛代价。
实力那么强的“灵煞”，明明能让他们遭受重创，偏偏聚集着不动，确实有古怪之处。。
“走吧。”
庞坚也没多问细节，就准备以龙纹矛拨弄湖水，送竹筏去湖心岛。
“我来就是了，反正脚上也沾了水。”
早就蹲伏下来的“宁瑶”，在竹筏后面将一只洁白小手放入湖中，掌心吞吐出灵力，便有一股推力伴随着湖面涟漪而生。
两人乘坐的竹筏当即向湖心岛而去。
庞坚持矛站在竹筏前端，凝望着缓缓拉近的湖心岛，整个人宛如一杆凌厉的长枪。
宁瑶在竹筏后低垂着头，一边操控竹筏远去，一边留意着水下。
庞坚略显意外，没想到致歉后的宁瑶，竟会那么的迁就他，连这种粗活累活都一肩挑。
——这和他印象中的那个宁家小姐很不一样。
“也不知道她到底想搞什么鬼。不过凤骨之处必有凶物，有这些人陪同……”
庞坚在心中暗暗嘀咕。
只有在虫谷中，因凤髓被欧阳断海早一步获取，没有遇到凶险。
第一根和第二根凤骨处都伴随着血腥。
第一根凤骨，除了上官琴以外的上官家的人，全被藤蔓蚕食了血肉。
在第二根凤骨处，他们还遭遇了暗鬼袭杀，周家的一众麾下，包括宁远山，纷纷落难。
就是因为感觉到，第四个凤骨周边也未必太平，庞坚即便不喜宁瑶，也同意了她带着苏、贺两家人一同探索。
生死有命，当真有灾难突然爆发，至少他不是唯一会被攻击的目标。
……
虚无识海之地。
“你非要这么作践我么？”
缩在幽暗一角的宁瑶，幽幽望着主宰了这具躯身，当着苏、贺等人的面，糟践了自己尊严的洛红烟，怒道：“你觉得这样有趣？”
“有趣，当然有趣，反正又不是我的身子。”
洛红烟在这方识海异地飞来飞去，长长的衣袖飘荡着，如即将飞天的飘渺神女。
翩然起舞的她，笑盈盈地望着宁瑶极淡的魂影，道：“你先前对他摆出的姿态越高，我这边就要放的越低。”
“为何要这样？”
宁瑶茫然道。
“我是在用心取悦他，你难道现在还看不明白？”洛红烟讶然。
“你为的只是他佩戴的那个铜牌，你现在是不敢下手。等你弄明白了铜牌的秘密，将此物据为己有后，你还是会杀了他的。”宁瑶冷声道。
洛红烟忽然停了下来，以两手交叉在胸前，美眸泛着思索之光，淡漠道：“会不会杀他，取决于他接下来如何待我。”
她们的对话，发生在宁瑶的脑海空间，旁人不得而知。
……
岸边。
“我怎么感觉，宁丫头在面对他的时候，表现的像是……一名侍奉他的丫鬟？”
苏云天实在不想打击贺荣，可事实就摆在面前，让他忍不住要这么说：
“以宁丫头的说法来看，他就是个普通的猎人。区区一个猎人，为何能折服高傲的她，让她变得如此乖巧？”
“我也想知道原因！”贺荣铁青着脸冷哼。
宁瑶的种种做法，简直是对他们贺家的莫大羞辱，是对他那死去侄儿的鞭尸！
“姓庞的小哥哥，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苏萌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她握着拳头挥了挥手，以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
“宁姐姐那么的傲气，一向都是我的偶像，而且早被星河盟相中了。她认可的人，肯定是不同寻常的，只是我们不知那小哥的厉害罢了！”
她这么一说。
苏云天、贺荣两人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发现星河盟修士尸体，当宁瑶惊呼怪叫时，提着长矛的庞坚如电而过的那一幕。
“难道，这小子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两人不禁深思。
随后，他们相继落向竹筏，也朝湖心岛而去。
……
一刻钟后。
庞坚脚下的竹筏，来到了湖心岛的岸边。
离的足够近了，他才看到岛上果然是百花争艳，树木叶子绿的令人心醉，所有植物的长势都好的惊人。
如此神奇之地，在岑寂山脉的其它地方，他可是从未见过的。
偏偏此地也被他父亲列为禁区之一，而且还是三个禁区中，最为凶险的那个。
“清血草，九叶碎星花，雷击木！”
蹲在竹筏后面的“宁瑶”早已起身，凝望着岛上的奇花异草，美眸闪耀着不敢置信的光芒，失声道：“这座岛屿绝对不凡！”
她口中的那些花草名字，庞坚听都没听过，不过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非同一般。
“你说的这些花草很名贵？”
庞坚试探问道。
“它们不该在第四界出现的。”
深吸一口气的“宁瑶”，本想仔细说明那些花草的功效，却又知道庞坚恐怕听不明白。
于是便道：“我说的那三种花草，如果能够拿到上面的第三界兜售，任何一株都至少需要近百的灵石。”
“近百……灵石？！”
庞坚惊喝。
他竹篓内从一开始到现在，所有收获的灵石加起来，也不足百块。
“我说的灵石，可不是你从暗鬼那些家伙身上弄来的，内含杂质的那些。”
生怕他不明白岛上灵草价值的“宁瑶”，嘴角轻扬，撇嘴道：“而是……你从我手上拿走的那些。”
庞坚仿佛没有听到她后面补充的那番话。
他望着湖心岛上那些花草的眼神，瞬间变得灼热，那光芒让“宁瑶”都感到有些可怕。
“我需要灵石。”
丢下这句话后，庞坚似乎忘了在湖心岛的上空，还有一座诡异的白塔呼啸不停，竟提着长矛一跃而起，如飞鸟般飘落向孤岛。
这时候，从后面跟来的苏云天、贺荣等人，也都奇怪地看着他。
看着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两眼发光地扑向了那座湖心岛。
就在此时。
人在半空中的庞坚，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受，觉得自己碰到了一层无形的膜，被一股异力阻碍了一下。
他胸前的青铜门吊坠悄然变热一霎。
之后，他就再没感受到阻碍的存在，很顺利地落到了孤岛上。
“轰隆！”
在他两脚落地时，处在乌兰湖的这座神秘小岛，竟猛地向下沉了沉。
仿佛从半空落下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持矛少年，而是一尊万丈高的巍峨巨人。
湖心的孤岛，承载不了如此恐怖的重力凭空而降，才会被迫往水下沉。
孤岛突现的异常，令“宁瑶”心神微颤，苏云天、贺荣等人则是呆若木鸡。
震动是真实发生的，并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绝对没有看花眼。
然而，他们无法确定孤岛的突然一震，和庞坚的到来有没有关系。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以他们贫瘠的认知和想象力，他们很难将此事归咎到庞坚身上。
“蓬！”
在岛上呼啸不止的诡异白塔，于海岛中央轰然坠落。
它如受到了禁空的限制，如有某种浩荡天威陡然发作，再不允许此物继续悬浮空中。
庞坚一脚落地，孤岛猛然下沉，白塔瞬间坠落。
这一连串的怪异，让苏、贺两家人看向他的眼神变了，突然感觉他身上充满了神秘。
“我就知道宁姐姐看上的人，一定不同寻常！”
苏萌兴奋地小声嚷嚷。
她眼中异彩涟涟。
她在心中暗暗认定了，这个他们在月牙湖偶遇的庞坚，必然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这才会让她宁姐姐如此卑微地……求爱。
“这……”
被孤岛异动弄的莫名其妙的庞坚，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觉得有些太巧合了。
“你们小心点，凤骨存在的地方，时常有地震发生。而每一次地震的发生，往往代表着未知的凶险，将会在短时间冒出大地。”
他回头对苏、贺两家人解释。
“确实如此。”
知道有这么一出的“宁瑶”，稍稍打消了点内心疑惑，不过她的目光还是朝庞坚的胸腔看了看。
“你说的那些花草，指的是哪些？”
落在岛上的庞坚，置身在了鲜艳的花丛中，他小心提着龙纹矛，生恐矛锋不小心将那些价值连城的花草刺死。
——他已被巨大的财富激发了贪婪之心。
“宁瑶”暗暗翻了个白眼，没有着急脱离竹筏，而是稍稍等了等。
眼见白塔没有再现，那位操控白塔者也没现身，她才终于缓缓踏上湖心岛。
在她进入岛屿时，没有引发任何的异常，一切都很平静。
入岛后，她吸入第一口空气，还没有去看那些珍稀花草，就突然感叹起来：
“这块名为北岐的碎裂小天地，居然存有如此灵地。难怪，这里会有那么多的奇花异草出现，只是这般灵气纯净的地界怎么出现于此？”
“灵地？”
苏云天、贺荣，被麾下操控着竹筏靠近时，都听见了她的这番感慨。
“灵气纯净？”
庞坚愣了愣，不由默然感受，果然发现湖心小岛上，所存的天地灵气竟然不含杂质！
灵气纳入丹田之后，无需洗涤净化，只要精炼萃取就会化作灵力。
“这样的灵地，在上方的第三界都比较少见，只不过它太小了一点。”
当“宁瑶”还在感慨时，苏云天、贺荣等人，已经纷纷上岛了。
他们感受着岛上纯净的灵气，还有几株他们识得的花草，顿时生出进入宝地的狂喜感。
……
第四十二章 灵地
“果然是灵地！”
“在北岐的岑寂山脉，竟然藏有一块灵地！莫不成，是因为它紧挨诡雾的缘故？”
“此事非同小可，如果灵地一直存在，我们要迁移部分家族精锐来此修炼！”
苏贺两人上岛后，各自运转法门在岛上进行呼吸吐纳，很快便惊叫起来。
第四界之所以被称为下界，是因为这里的天地灵气本来就稀薄，而且还杂而不纯。
这也让七大家族深感无奈。
浓郁且纯净的灵气，乃是所有宗派势力必不可少的资源，也是建宗立派的根本条件。
整个第四界，也找不到另一块如这湖心岛般，灵气如此纯净的奇地。
他们所生活的碎裂天地，虽然比北岐疆域广阔，灵气也相对浓郁一些。
可那些地方的灵气，混杂着各式各样的杂质污浊，他们吞纳后必须洗涤净化。
他们一心要送子女去上界，就是因为知道如红山、星河盟、血月般的宗门势力，都建造在灵气浓郁且纯净的灵地。
在那样的地方修行，将会事半功倍，境界提升要比在下界快得多。
谁能想到在鸟不拉屎的岑寂山脉，一个离极北界壁极近的地方，竟存在着一个灵地？
眼见他们一个个的，如发现新大陆一般，庞坚不禁愕然：“什么叫灵地？”
“上界的修行者，将一些世间的奇地，分为灵地、禁地和神地。”
“宁瑶”看出了庞坚疑惑，随口解惑：“灵地，就如脚下这座小岛，天地灵气纯净，能生长出奇花异草，有一定概率缔结出纯净的灵石。还有，生活在灵地的野兽，也大概率能蜕变为灵兽，能觉醒出不凡的智慧灵性。”
“禁地则不同。”
“禁地内弥漫着污浊异力，污浊之力往往会比灵气浓的多。在这样的地界，普通修行者纳入灵力修炼的话，反而得不偿失。时间和精力，大多用在洗涤污浊上，压根就聚集不了多少灵力。”
“在禁地中修行，还极易走火入魔，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同样的，活动于禁地的植物和野兽，也都凶险无比，充满了嗜血特性。”
“至于神地……”
她说起这个时，苏家和贺家的人，也怔怔地看来。
“宁瑶”态度忽然变得冷淡，道：“这样的地方极少，常人很难遇到，我就不说了。”
苏萌奇道：“宁姐姐，我们都听过灵地和禁地，却没有听过神地的说法。”
贺荣和苏云天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除了灵地和禁地外，世间所谓的洞天福地，还有神地的说法。
“宁瑶”抬头仰望昏沉天穹，视线仿佛想要穿透层层的云海，投射到上界的上界，幽幽道：“等你有幸去第二界修行，应该就会有人告诉你，什么叫做神地了。”
“第二界？”
苏萌吐了吐舌头，一脸向往地说：“我听说过第二界，可我不一定有那样的机会。能在第三界修行，就是我的梦想目标了。”
“有梦想就好。”
“宁瑶”笑了笑，再次对庞坚说：“这里的奇花异草，你不懂得如何采摘，暂时先不要碰触。等将这座岛屿探索完毕，要是我们还能活下来，我可以教你如何采摘它们，拿它们去换取灵石。”
这话一出，苏萌才留意那些到处都是的花草，惊讶道：“这些花草能换灵石？”
苏云天、贺荣两人，闻言立即让那些上岛的麾下，不要轻易触碰花草，这才小心翼翼地观察那些花草。
两人很快两眼放光。
他们也是初次来这样的灵地，以前只知道灵地有珍稀的奇花异草，这次是第一次见到，一番寻找后果然看到不少珍稀之物。
“天灵塔的坠落之地，应该有操控者存在。”
“宁瑶”没有理睬他们，一直望着岛屿中央那座不高的矮山，蹙眉道：“不论他之前在何处，发现天灵塔忽然落下，他都会赶过去看看的。”
这话一出，沉浸在发现灵地喜悦中的众人，突然醒悟过来。
一个能操控“天灵塔”在岛上搜魂的人，绝对是个棘手的角色，必须要慎重地对待。
“阴灵庙的修士，大多死在岑寂山脉的最南端，而天灵塔却在最北方。”庞坚皱着眉头，也没有采摘那些娇艳的花草，握着龙纹矛缓缓向前：“两个地方相隔那么的远。”
“在我们进来前，天灵塔应该就带着阴灵庙的人，在岑寂山脉各处呼啸了。以这种器物的速度，游荡一圈岑寂山脉，其实用不了多久功夫。”跟上他的“宁瑶”插话，边走边说：
“天灵塔可能曾飞到了那峡谷中，或者是峡谷的附近，塔上的人下来找什么东西，不慎就死在了那里。峡谷中，以乱石堆砌的阵列本就有奇异，应该是它吸引了天灵塔。”
庞坚道：“有这种可能性。”
他们说着话，就向那座矮山而去，没有去管苏、贺两家人。
路上到处都能看到花草，一株株的大树枝叶碧绿，空气中充满了清新的生机，让庞坚心神无比宁静，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安详感。
在这种地方生活修炼，就算没有一块灵石，也比在其它地方苦修效率高的多。
难怪七大世家的修行奇才，个个向往被上界的宗派相中，好领他们去第三界修行。
庞坚暗暗地想。
上山的过程中，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人，也没看到尸骨或是野兽。
湖中的这座小岛，处处透着美好和谐，庞坚却始终保持着谨慎。
他相信既然黑水潭有巨蛇，虫谷有巨大的蜂巢，那么这个被他父亲列为禁区的湖心岛，定然也有它可怕的一面。
不论现在它看起来有多美好，庞坚都觉得它暗藏凶险，只是暂时未显罢了。
在他们的身后，乃是脱离了家族队伍的苏萌，小丫头片子倒是胆大，不顾她父亲的阻拦，一直默默地跟着两人。
她也不说话，随着走动两个羊角辫左右摇摆，眼中满是好奇地盯着庞坚和宁瑶。
须臾后。
在湖心岛的矮山上，一簇密集的花丛中，庞坚远远看到了白塔停泊。
“天灵塔”很是坚固，虽是突然间坠落，却没有明显的破损痕迹。
近距离去观察，庞坚才发现这座出自阴灵庙的“天灵塔”其实很高，离很远他就感受到有一股阴寒气息，正在从“天灵塔”不断地向外散逸。
那股气息，竟然是他熟悉的“玄阴之力”，只是更为浓郁。
“天灵塔”似乎是由某种巨型生物的白骨铸就，除了阴寒的“玄阴之力”外，还有一股浓烈的煞气萦绕周边。
端详这座“天灵塔”时，庞坚隐隐听到无数人兵刃相见的杀戮声，孤魂野鬼的哀嚎声。
“别再靠近了。”
“宁瑶”突然出声，她望着那座“天灵塔”，脸色变得极为冷漠，道：
“还好此物没飞起来，不然到了我们的头顶，它能将我们的魂魄硬生生抽出。所谓天灵塔，其实就是从别人的天灵盖，抽离出灵魂的意思。”
此言一出，后面正在靠近的那些人，急忙止步了。
心系女儿的苏云天，放弃了在岛屿外围搜寻的想法，无奈地跟过来将苏萌揪住。
“先上岛的那四个人，我们并没有看到。”贺荣此刻轻声说。
“奇怪，为什么这天灵塔的旁边没人？掌控天灵塔的家伙，见它都落下了，不应该赶紧来查探吗？”苏萌忍不住说道。
“我绕过去看看。”
知道“天灵塔”诡异的庞坚，攥紧龙纹矛绕了一圈，去了白塔的后端。
那里，恰巧也是矮山的最高点。
到了视野开阔之地，他能够在矮山上俯瞰岛屿的各方，可以看清整个岛的情况。
他看向岛的另一端，一个离乌兰湖后方连绵山峰最近的地方，他发现有人身穿绸缎，呆呆坐在一个巨大的井口旁，如在默默等候着什么。
“上官琴。”
眯眼细看后，庞坚目露惊讶之色，没想到竟然是上官家的那个女人。
黑水潭时，他大部分时间都缩在了水下，不知外部的状况。
后来才得知，上官琴被那个名为欧阳断海的怪物搭救，也在暗鬼的追杀下逃脱。
眼前的上官琴，奇怪地出现在了这座湖心岛，还守着一口井。
“她不是天灵塔的主人，她没有能力掌控这座白塔。”
在庞坚感到惊讶时，悄无声息靠近的“宁瑶”，也望向了山脚下的上官琴，道：“那也不是真正的井，而是……第四根凤骨的刺落点。”
庞坚再次细看，就发现上官琴守着的井，确实没有井砖和石块。
该是一根凤骨从天而落，没入到了湖心岛最下方，造成的巨大孔洞，远看像是一口井。
突然，他开始怀疑上官琴，是不是也得到了一滴凤髓。
“唔！”
山脚下的上官琴，在这一刻终于看到了他俩，她如惊弓之鸟般，急忙先以衣裳裹紧身子，再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等两人看向她时，她不断地比划着手势，摆出让两人赶紧离开的姿态。
她眼中布满了恐惧，甚至不敢发出声音，只是以手势催促庞坚和宁瑶快点离开。
庞坚和宁瑶不明所以。
眼见他们不动，上官琴显得愈发焦急，又在连番地比划示意。
可她始终没有敢发生声音。
“在她的身旁，应该有什么东西存在，她害怕一旦发出了声音，就会惊动那个东西。”
“宁瑶”冷静地判断出了原因，轻声道：“她不太敢过来，似乎知道她走不远。她，一直在恐惧着某个存在。”
“那东西应该就在坑井下！”庞坚道。
“你是说，此刻是有人潜下去了，在里头寻找凤髓？”
“嗯。”
两人小声交流，猜测目前的局面，究竟是怎么一个状况。
“那个女人仇视你，因为你得到了血月烙印之眼的青睐，她可不会那么好心提醒你。我们宁家和他们上官家，关系一向不佳，她肯定也不会喜欢我。”
“宁瑶”眼神冷漠，分析道：“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希望我们两个都死。”
“她不断催促我们离开，只因她觉得我们不是那东西的对手。还有可能，她觉得我们被杀以后，会让那东西变得更强。”
“还有，她让我们离开，可能是希望我们能找更强的人过来。”
……
第四十三章 试探
孤岛。
昏沉天幕下，不断挥臂比划的上官琴，脸上渐现绝望。
她像是被掏空了精气神，从她姿态和眼神所透露出来的，全部是浓郁的负面情绪。
这时。
一尊尊灰暗淡薄的“灵煞”，悄然在乌兰湖周边浮露，无声无息地朝着湖心岛屿飘来。
那座天灵塔若还在岛上飞逝，“灵煞”在进入湖心岛的刹那，就会成为它的猎杀对象。
一定范围内，天灵塔释放出的针对灵魂的恐怖磁场，没有一尊“灵煞”能够承受得住。
天灵塔只要还能活动，它就可以捕杀岛上的“灵煞”，所以之前它在呼啸时，潜隐暗处的“灵煞”一个不敢现身。
直到庞坚进入湖心岛，随着岛屿的莫名下沉，在它古怪坠落后，“灵煞”们方才出动。
不多时，那些“灵煞”便散落在岛屿周边，还是刻意避开了矮山中央的天灵塔。
“坑井下面的家伙，在上官琴来看，解决我们两个会很轻松。”
“宁瑶”轻撇着嘴，手里拧着一支鲜艳盛开的红花，将花瓣逐个掰下来，道：“上官琴就像这朵花，她眼中没了活力，体内生机都很淡。”
“我猜，有一个如欧阳断海那般遭受凤髓噬心的家伙，此刻就在坑井下面。”
她丢下了没了花瓣的枯枝，踩着一地的花瓣，拉扯着庞坚往后退，道：“我们就依她的意思撤回去，先不要惊动坑井中的家伙。”
庞坚硬是被她拽了回来。
也自然没有看到，当他离开矮山之巅时，有“灵煞”已在上官琴附近的花丛出没。
“咻！”
庞坚刚转身回头，就见一位忠于贺荣的修行者，朝着洁白的天灵塔行去。
离天灵塔还有十几步时，那人突然“噗通”一声软绵绵倒地，再也未能重新站起。
一簇极淡的幽影，从他头顶的天灵盖飞出，瞬间隐没向白塔最高层的一个窗户。
苏云天、贺荣两人，一直紧张地注意着那人，见他突然倒地以后，魂魄也被猛然抽离，神情变得极为难看。
他们这才相信宁瑶所言非虚，出自阴灵庙的这座白塔，果然诡异无比。
“宁瑶”冷笑：“我警告过你们，不要去靠近白塔。”
对她本就不满的贺荣，听着她的嘲讽，沉声道：“我们对天灵塔一无所知，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也对，不去吃点苦头，你们确实不会长记性。”
“宁瑶”嘴角勾起讥笑弧度，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死的又不是我的人，你们既然想试，不妨多派几个人再去试试。”
她以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效忠两家的仆役身上，不断地瞄来瞄去。
被她看到的那些人，因一位同伴刚刚离魂而亡，都在下意识回避她的目光，也不敢去看贺荣和苏云天。
生怕贺荣、苏云天用他们继续试探天灵塔。
“宁瑶，我们都不清楚天灵塔的奇妙，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云天忍不住质问。
“在上界，星河盟有一人相中了我，和我说过天灵塔的秘辛。”
“宁瑶”随口扯谎，望着那看似圣洁的雪白天灵塔，她也感受到了浓郁的“玄阴之力”。
犹豫片刻后，她忽然对庞坚说：“天灵塔的最下层，应该有一座以灵石铺展的阵列，来负责天灵塔的空中运作。”
抬头，她朝向了白塔的最高层，看了看四扇敞开的窗户，再道：
“在最高层，存在着另外一个阵列。以什么灵材搭建的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由于那个阵列的存在，天灵塔才能吸扯附近生灵的魂魄。”
“坑井下的家伙，目前不知做些什么，他应该还没发现天灵塔坠落了。”
“在他没有出来前，我们最好先去捣毁那座，对我们所有人最有威胁的阵列。因为我们没办法知道，等那家伙离开坑井后，能不能再次驾驭天灵塔重新升天。”
她道出她的想法。
庞坚点头道：“嗯，上官琴不敢吭声，也是不想惊动他。”
“上官琴？”
“她也在岛上？”
苏云天和贺荣急忙询问，说话时就向矮山的最高处走去，他们想要亲自求证。
“宁瑶”悠然地说道：“她先前挥手示意，让我们速速逃离这座小岛。在她旁边有一个被凤骨洞穿的坑井，应该有人在里头得到了一滴凤髓，化为了一名天凤神卫。”
“那人，绝对比欧阳断海要厉害的多，上官琴觉得我们过去就是送死。”
贺荣、苏云天两人听在耳中，可依然去了矮山之巅，也在那边观望。
他们也看到了上官琴。
在那深入岛下的坑井旁，上官琴焦急地比划着手势，让他俩速速离开。
“宁瑶”眸光闪烁，犹豫着说：“庞坚，我无法接近天灵塔，其余人靠近都会死。”
“可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觉得只有你，能够靠近天灵塔而不死。那个能吸扯灵魂的阵列，你要是能在靠近后，以你手中的长矛破掉，它就会停住运转。”
她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庞坚哑然，指着自己道：“我？”
“宁瑶”认真地点头，蛊惑道：“在白塔最下层，应该铺了很多灵石。而最上层，构成一座奇异魂阵的灵材，应该也颇为珍贵。”
庞坚摇了摇头：“我不去。”
先前那人的死状，让他对眼前的白塔颇为忌惮，他不想贸然靠近。
“宁瑶”心中暗恼，目光在他胸前扫了扫，很想说有那块神奇的铜牌在，你又炼化了一滴凤髓，定能保持灵魂不离躯身。
可一旦她把这个说出来，她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所以只能强行憋着。
半响后。
“算了，我还是自己试试吧。”
“宁瑶”眼见说服不了他，无奈叹了一口气，突然朝着那座白塔而去。
她倏一走向白塔，庞坚就感觉从白塔散逸的阴寒“玄阴之力”，忽然变得浓郁了许多。
虚无之地。
洛红烟显露的那道妖艳血影，骤然耀出醒目的红光，马上惊动了真实的宁瑶。
“哗！”
藏身在宁瑶脑海的红裙倩影，明显遭受着天灵塔的吸扯，在宁瑶脑中扭动摇曳。
于此同时，宁瑶清晰地感受出，一直幽禁着她的力量也在扭曲。
洛红烟施加在她身上的禁制，竟然也在遭受天灵塔的吸扯，有种就要松解下来的迹象。
渴望自由的宁瑶当即激动了。
“呵，如果我都被天灵塔吸走了，你以为你还能活？”
洛红烟嗤笑着，还算轻声地说道：“我在登岛之前，并不知道这座白塔会坠落。我敢上岛，是因为我觉得我只要不进入白塔，我就能在你体内稳住魂体。”
“若我都被吸入天灵塔了，就凭你那脆弱的魂魄，还不是眨眼就被扯碎？”
这话一出，激动的宁瑶如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安静了下来。
白塔前。
“宁瑶”突然转身，鼻孔流淌出两条血线，似在极力抵御白塔的灵魂牵扯。
她眼中骤现惊恐绝望，朝着庞坚伸出手，如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花容失色地尖叫：“庞坚救我！快拉我回去，拉我离开天灵塔！”
她如在遭受恐怖邪力的侵染，她自己没有能力撤离“天灵塔”，只能发出绝望的哀嚎，渴望得到庞坚的救助。
苏云天、贺荣，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都感到毛骨悚然。
她，此刻早就越过了那个贺家奴仆的尸身，她离白塔距离只在十步之内！
“远离天灵塔！”
贺荣不仅没有搭救的意思，还勒令所有忠于他的麾下，离那邪门的天灵塔更远点。
“爹！”
苏萌惊叫。
苏云天沉着脸，冷静地摇了摇头，喝道：“你我两人，和她的修为境界一样，我们都只是通脉境。她既然撑不住，我们过去也是死，不要去做蠢事！”
见苏萌一脸的不忍心，生怕她在冲动之下会乱来的苏云天，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苏萌被控制住，眼巴巴地望着宁瑶，有心而无力。
“你自己找死，非要拖着我干什么？”
就在此时，庞坚脸色铁青地咒骂着，朝着宁瑶靠近了一步。
一步后，便是第二步，然后第三步。
庞坚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下一刻，苏萌只觉眼睛一花，就见庞坚已抵达宁瑶的身前。
这一次他再没有避嫌，一把挽住宁瑶纤细的腰肢，将她凌空夹着迅速后退。
“庞……小哥！”
在父亲的控制下，苏萌扭动身子兴奋地大呼小叫，如苹果般的圆脸布满了激动红晕。
贺荣和苏云天，还有两家一众的仆从，皆瞪大眼看着庞坚和宁瑶。
庞坚，并没有魂魄离体，没有被白塔内的魂阵吸走。
被他夹在胳膊肘，别扭地仰头看着他的“宁瑶”，美眸中绽放出奇异的光辉。
在真实宁瑶的脑海天地，一袭红裙的洛红烟，发出得意的“咯咯”笑声。
这笑声充满了欢快和喜悦，却只有真正的宁瑶能够听得见。
“唰！”
庞坚转瞬回归，将她扶稳后放在地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了冷硬和不耐烦，冷冰冰道：“下次你要找死，也不要喊我来救。”
“宁瑶”脸色苍白，似乎被吓得不轻，秀挺琼鼻下还有血迹。
她随意擦拭了一下，如星明亮的眼眸便定格在庞坚的脸上，深深凝望却不言不语。
苏云天，贺荣，还有两家炼气境的仆从，她全部一概无视，仿佛那些都是一群死人。
半响后，见庞坚被她看到的不自在了，“宁瑶”才轻声道：“你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你看吧，我的直觉没有错，你完全不受天灵塔的影响。”
庞坚沉默不语，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任何的不适感，没有生出被邪力抽扯灵魂的感觉。
……
第四十四章 镂空骷髅头
湖心岛中，白塔散发着淡淡荧光，透着阴森和邪诡。
众人凝神感知时，还是能聆听到亡魂的恸哭声，一个个感到头皮发麻。
庞坚再次望向白塔时，却觉得白塔已变得人畜无害，令他没有一点的不适感。
这座出自神秘的阴灵庙，具有搜寻魂灵鬼物异力的邪恶白塔，如刻意忽略了他，唯独不会对他进行搜魂。
“很高兴看到你来救我。”
“宁瑶”轻轻抿着嘴，晶莹的眸子中，带着几丝明显的喜色和得意。
庞坚皱眉，冷声道：“初入岑寂山脉时，你要是如现在般待我，当时在黑水潭的潭底，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宁瑶”愕然。
旋即。
她便在那方虚无之地，冲着缩在黑暗处的淡薄魂影，洋洋得意地说道：“看见了吧？当时你落入潭底他没有搭救，这趟他却将我救下了。”
真实的宁瑶，望着她显现的绝美身影，黯然垂头道：“早知道他如此不凡，我也愿好好对待。”
“你不行的。”
洛红烟一脸的嘲讽，似笑非笑地摇着头，道：“同为大家族出身，人家周卿尘就能发现他的不同寻常，早早地主动示好。你呢？你明明先周卿尘一步认识他，却不能慧眼识珠，只当他是个普通猎人。”
宁瑶默然。
洛红烟说的是事实，是她和庞坚一同进入的岑寂山脉，反倒是周卿尘主动抛出橄榄枝，率先赢得了庞坚的信任。
当她觉察到此事时，她想的不是该如何将庞坚拉回身旁，而是以语言来威胁。
最终，庞坚将盛放碎银的布袋扔在地上，宣告了两人契约的终止。
“小兄弟……”
贺荣在旁边观摩了一会儿，实在拉不下脸和宁瑶讲话，于是对庞坚说道：“既然你不受影响，那么还要劳烦你去天灵塔的最高层，将其中的特殊阵列捣毁。”
苏云天干笑着点头附和。
在宁瑶遭难时，出于对“天灵塔”的恐惧，他们都没有敢冲过去搭救，这也让他们难以面对宁瑶。
“宁瑶”倒是不以为意，她只在乎庞坚的态度和想法，微笑道：“不管你能不能破掉那阵列，我都相信你一定安然无恙。这座阴灵庙的天灵塔，绝对伤害不到你。”
“我亲眼看到，你刚踏入这座湖心岛，它就从高空坠落了。我甚至感觉……它怕你。”
这番话，让众人不由回想起了白塔坠落，岛屿轰然震动的怪事。
他们望着庞坚的眼神突然变得疑惑重重。
难道说，那些根本就不是巧合？
“我去看看。”
庞坚沉声道。
他也觉得天灵塔伤害不了他，这种感觉很悬乎，说不出什么缘由来，可感觉就是如此。
决心一探后，他便再没有迟疑，提着龙纹矛阔步走向白塔。
他的速度忽然很快，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停顿，也不再谨慎地慢慢感知观察。
一霎后，他就到了白塔前，出现在了登塔的入口。
这一刻，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倒是显得比他还要紧张不安。
“宁瑶”淡定自若，以嫩白小手捏着自己的腰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体是我的！”
被幽禁在自己体内的淡薄魂影，感知着她的动作，压抑着怒气说道：“他触碰过的地方，也是我的身体！”
洛红烟根本不在意她的怒火，在这片虚无空寂的天地，摇曳生姿地翩然起舞。
“我愿意的话，这具身体也可以是我的。”
“我刚刚正在想，或许夺舍你，完完全全地成为你，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你的修行资质确实是差了点，但并不是没办法去弥补，就是要费点功夫手段。”
这话一出，宁瑶连一点怒气都不敢表露了，吓的赶紧将所有不满情绪通通收敛。
就是这时，庞坚踏入到了白塔内部，顿时感受到了满室的浓郁灵气。
比这座湖心岛的天地灵气，不知浓厚纯净了多少倍的灵气，袅袅白雾般充塞了白塔的底层空间。
塔底，一块块剔透明亮的晶石，以回字形进行排布，构筑成复杂奇异的灵阵。
一个个回字形彼此连接着，在构成它们的晶石内部，有光芒如水一般流动不休。
站在那些回字形的晶石上方，庞坚试着以“壶天养气诀”修炼，顿觉有无比醇厚的灵力，从那些晶石内喷薄冲出！
瀑布般的磅礴灵力，瞬间涌入到他的丹田，直接就没入他的灵海！
那是纯净无瑕的灵力，而非天地灵气，它们无需洗涤，无需再次精炼萃取。
而且极其夸张！
就这么一下，庞坚便感觉在他的灵海内，有一洼水池般的灵力被积蓄起来。
“咚咚！”
他心跳加快，不可思议地看着脚下的神奇阵列，感觉这简直就是世间最好的修炼圣地！
站在这些晶石上修炼，他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让灵海中盈满灵力。
他的炼气境，一定能够迅速抵达突破瓶颈，具备冲击下一个境界的浩荡力量！
享受着此地的神妙，庞坚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他以最快速度找到了往上攀登的楼梯，不敢再看一眼晶石，急忙一层层地向上攀登。
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每一层都空空无也，地面和造就塔楼的材质一致，像是某种庞大生灵的白骨。
没有一丝留念，他直奔天灵塔顶层而去。
第五层，一个镂空的巨大森白骷髅头，霍然映入他的眼帘。
骷髅头的头顶是空的，眼眶和颧骨都是空的，在中空的骷髅头内，许许多多蚊虫般的幽魂鬼物，环绕着一个生灵呼啸飞逝。
刚站定的庞坚，便听到了数不尽的嘈杂声，有绝望的呐喊，有疯狂的嘶吼，有求救的哭泣声，还有对这个世间无穷尽的怨恨诅咒。
这一层，空间中仿佛充满了孤魂野鬼，藏着数之不尽的邪物。
他急忙稳住内心，不去辨别那些古怪声音的具体含义，也不去深究声音的出处，就是看向镂空的骷髅头中央，被许多幽魂鬼物环绕之物。
那是一只深绿色的乌龟，它显然也是灵体，可它比周遭所有的魂灵鬼物都要大。
它在骷髅头的中央，被一众鬼物幽魂环绕着，像是被缓缓消泯着灵性智慧。
仔细观察时，庞坚突然便知道，那些无处不在的喧嚣声，就来自环绕它的幽魂鬼物。
不知有多少和它相比很小的幽魂鬼物，纷纷包围着它，混淆着它的思想意志。
它浑浑噩噩的快要不知自己是谁。
“骷髅头，就是宁瑶说的那个特殊阵列。”
庞坚醒悟过来。
他稍稍凑近一点，立即就感受到了纯净的“玄阴之力”，朝着他扑面而来。
他马上明白了，搭建这个镂空骷髅头的，乃是一块块蕴含着“玄阴之力”的玉石。
这些玉石不再是灰白色，就是纯粹的白色，玉石内中所藏的“玄阴之力”，也比他在石堆得来的那块更为纯净。
在那些玉石中，只有浓郁的“玄阴之力”，不再有灵力和其它气息。
庞坚试着不断靠近，用心感受骷髅头释放的阴森和冰寒，而他胸腔的青铜门吊坠，也在悄悄变热。
热度一现，被数不尽幽魂鬼物环绕着的，那只深绿色的灵龟忽有所觉。
灵龟艰难地聚集着精神，费力地调整角度，缓慢地朝向了庞坚。
终于，它看到了如临大敌的持矛少年，它眸中先是布满了困惑。
突然，从它的眼瞳深处又浮露出了狂喜！
然而。
等它真正看清了庞坚的模样，发现并不是它所期待的那个人以后，它又流露出了浓浓的失望之情。
它没有血肉骨骸，它只是魂灵形态，可它望向庞坚时那复杂多变的眼神，却能透露它的所思所想。
无需以言语交流，庞坚只是看着它的眼睛，就猜到了它的思想。
“我会捣毁这个骷髅头，将你救出去。”
庞坚没来由地做出了承诺，本意就是来摧毁阵列的他，抓紧龙纹矛就刺。
“当！”
被矛锋刺击的一块玉石，传来铿锵的金铁交击声，那看似不起眼的一块玉石，连一点火花都没溅射。
庞坚吃了一惊，改以两手握紧龙纹矛，感受着臂骨和全身涌现的蛮横力量，又一次刺向同一块玉石。
“当！”
和先前一样，玉石发出了金铁交击声，但却纹丝不动。
“难道这块比较特殊？”
知道自己具备何等力量的庞坚，当然是不信邪，他以同样的力道攥紧龙纹矛，开始朝别的玉石下手。
“当！当当！当当当！”
反复尝试了十几次，次次刺击在不同的玉石上，可构建骷髅头阵列的玉石，竟然一块都没有碎裂。
甚至都没有要移位的迹象。
被众多魂灵鬼物环绕的那只灵龟，失望地悄悄阖上了眼，不再对他抱有幻想。
庞坚并不丧气，他又反复试了多次，最后还放下了龙纹矛，以两手推拉那些玉石，依旧不能撬动那怕一块玉石。
“我出去再想想办法，这鬼东西我一定会砸碎。”
半响后，庞坚丢下这句话，也不管灵龟能不能听得懂。
他连龙纹矛都没提，也没有顺着楼梯一层层地原路方位，而是通过一个敞开的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轰！”
他从五层高的白塔，重重砸在了长满了嫩绿杂草的地上，迅速来到了宁瑶身前。
众人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
第四十五章 魂别
所有人都听到了，从白塔的第五层，传来的“叮当”刺击声。
众人不知他有没有成功，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跃出白塔，飞速回到宁瑶的面前。
“没能成功吗？”
瞧出他不太痛快的“宁瑶”，眨了眨眼，吃惊道：“以你的天生神力，都没摧毁第五层的阵列？”
“搭建骷髅头阵列的石头，比金铁都坚硬，我以龙纹矛没能刺裂。”
不痛快归不痛快，庞坚倒是没气馁，坦然道：“可能是我方法不对，那东西的撬动，难道需要什么特殊的窍门？”
他将骷髅头的造型，里头众多的魂灵鬼物，还有被环绕的灵龟一一说明。
还说了他在第一层看到的，那些以晶石铺展的回字形，说那些以回字形图案排布的灵阵，形成的灵气异常浓烈。
认真听他说完后，“宁瑶”蹙眉沉吟片刻，方道：“白塔底层，由众多晶石铺展而成的阵列，就是运转天灵塔的力量源泉。”
“你看到的回字形图纹，被称呼为原始云雷纹，那些灵气充盈的晶石，则是……灵玉。”
庞坚愕然：“灵玉？”
苏云天、贺荣眼中突现贪婪之光。
“灵玉，也就是品质和纯度更高的灵石。在灵玉之上，还有更高一级的奇石，谓之灵晶。”随口解释一句后，“宁瑶”又道：“至于镂空的骷髅头，应该就是锁魂吸魂的魂阵，你破不掉除了方法不对外，还因为你境界太低。”
“破碎魂阵的方法，涉及到灵识和神魂，是你完全陌生的领域，说了你也不懂。”
她解释了一番，特别道明庞坚的修为境界不足，导致摧毁不了魂阵。
庞坚明白在修行上他刚刚入门，目前还没突破炼气境，没有迎来周卿尘所说的质变。
不晋升通脉境，灵力无法在全身经脉流淌，自然不能向外释放，便和普通人差距不多。
唯有修到了通脉境，能够利用自己积累的灵力了，才会发生质的飞跃。
在庞坚感到苦恼时，“宁瑶”视线落向他丹田部位，突然道：“你离突破还有多久？”
庞坚眯眼用心感受，不是很确定地说：“应该不远了，我在那个有很多灵玉的阵列上修炼，速度能超过任何地界。”
“上官琴旁边的坑井中，那家伙也还没出来，你目前还有时间。”
望了望山脚的方向，“宁瑶”又看了一眼天色，道：“你去天灵塔的底层，以那些灵玉聚集灵力，尝试冲击通脉境。”
“你只要完成通脉境的第一层，能让灵力流转到那杆龙纹矛，就有希望捣毁魂阵。”
她给出了解决困境的一条思路。
苏云天和贺荣等人，眼见她是想让庞坚临阵突破来破局，都觉得她的提议很儿戏。
以他们浅薄的见识来看，刚晋升的通脉境者，没有谁能在短时间开辟出手臂经脉，将灵力给喷薄出掌心。
“好！”
庞坚转身离去。
“他真的只是炼气境？”
苏云天脸色古怪。
“宁姐姐，他真是外面的猎人？”
苏萌也忍不住询问。
瞥了她一眼，“宁瑶”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冷淡，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她先前佯装撑不住，焦急向庞坚求救的时候，只有苏萌摆出了想要搭救的架势。
——虽然被苏云天按住什么也没做成。
“他就是炼气境？”
苏萌再问。
这次“宁瑶”已不再理会，她视线中的庞坚，也重新消失在了天灵塔。
苏云天、贺荣两人远远看着宁瑶，心中有愧疚的他们没有插话，而是悄声交流。
“宁丫头对天灵塔很了解，还知道什么原始云雷纹，我都不知这些。”
贺荣低声道。
苏云天也小声嘀咕：“那小子居然当真只是炼气境！以这样的修为，他竟能抵御天灵塔释放出的精神邪力，简直不可思议。”
“那些灵玉……”贺荣轻喝。
就在此时，“宁瑶”意味深长的目光从白塔移开，在他脸上停了停，嘴角抿起了冷意。
有心染指灵玉的贺荣，顿时感觉处处不舒服，沉着脸哼一哼。
宁瑶和他一样，也只是通脉境第一层的修为，他自然不会惧怕。
对这个和侄子本有婚约的宁家丫头，贺荣如今是越看越觉厌恶，所以在宁瑶陷入危机时，他第一时间选择了退开。
在他内心深处，他其实希望宁瑶被天灵塔抽离魂魄，想看到宁瑶死在他眼前。
似乎，这样就能洗刷掉宁瑶对他和贺家造成的羞辱。
……
白塔底层。
去而复返的庞坚，盘腿坐在那些原始云雷纹上方，剔除掉脑海杂念，瞬间进入“壶天养气诀”的修炼状态。
随着修为的精湛，他现在每次凝神时，都能在霎那间进入状态。
心神一凝，他存想的“灵壶”一显现，下方灵玉中的一缕缕灵力，便被他给吸引进来。
飞逝在原始云雷纹阵列的灵力，宛如一条条溪流，朝着共同的深海汪洋奔涌。
在庞坚的感知中，他的灵海就是那片汪洋大海，以“壶天养气诀”纳入万千灵力溪流！
这样的修行效率，是他以前从未体悟过的，迅捷的简直令他心生感动。
灵力化作的条条流光，倏一进入上方的丹田，就沿着漏斗状的漩涡之心，直达下方的灵力海洋。
他能清晰地感受出，他灵海内的灵力，正被一点点地充盈着。
初始时，精炼汇聚的灵力还只是一洼小水池，渐渐就成了一个水潭，再然后如湖似海！
灵海灵海，灵力只有汇聚成海洋，才是炼气境大成标志。
也是炼气九重天应有的壮阔！
感受着灵海内的美妙变化，庞坚明白他离突破下一个境界，离冲击通脉境不会太遥远。
时间匆匆，沉浸在修炼中的庞坚，不知黑夜再次降临。
这一晚的夜幕下，苏、贺两家人没有生火，聚集在一起忐忑地等候着。
他们不清楚上官琴惧怕的那位，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不知道被宁瑶看重的小子，是不是真有能力在短时间晋升通脉境，从而捣碎白塔最高层的魂阵。
“到了明天，等天完全亮了以后，我们就先采摘岛上的奇花异草。”
贺荣心中有了打算，他立即和苏云天商议，道：“不管宁丫头和那小子，能不能破掉白塔内的魂阵，我们都要先做我们的事情。”
岛上奇花异草价值连城，只要懂得采摘的办法，弄些灵草出去定能换取不少灵材。
“上官琴比划的手势，是让我们尽快离开这座岛屿，将这个岛的存在告知族内强者。”苏云天皱着眉头，心烦意燥道：“她觉得我们没办法救她，说明她周边存在着的危险，能轻松杀死我们所有人。”
苏云天再道：“贺老弟你说得对，我们绝不能指望宁丫头和庞坚，他俩想临阵磨枪来破局，根本就不现实！”
“嗯，我们再加上宁丫头，应该也不是井底那人的对手。”贺荣胆怯道。
两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只等天亮后采摘一番奇花异草，便乘坐竹筏离开。
他们还打算换一条路，不去庞坚指引的那条，期望能以此避开所遇的“灵煞”，宁愿多耗费一些时间，也要安全走出岑寂山脉。
……
漆黑的夜晚，潜隐在岛屿外围草丛的一尊尊“灵煞”，趁着夜色暗暗活动。
除了白塔所在“灵煞”不来，岛屿的其余区域，都被“灵煞”们给搜寻了一遍。
“灵煞”找到了一个尸骨堆，就在上官琴后方的草地，那消失的四个苏家、贺家的仆从，还有一些星河盟、血月修行者的尸体，全在此地堆积着。
其中一尊“灵煞”，在黑夜中漂浮半空，望着上官琴和那个被凤骨刺地造成的坑井。
它由罗蒙之魂凝炼而成，
罗蒙化作的这尊“灵煞”，没有在庞坚冲击通脉境的关键时刻，尝试去井中一探究竟。
——它生怕惊动了里面的那位不明存在。
它悄悄观察了一番，看到在上官琴的脚踝处，缠绕着一条纤细的白绳子。
白绳子的另一端，垂落到了那口坑井，似乎和井中她恐惧的某人连接着。
只要上官琴离坑井过远，仿佛就会牵动那条白绳子，从而惊动下面的人。
而她，貌似也没有能力解开那个白绳子，所以就被一直困在坑井旁边。
山顶处，隐没暗处的“宁瑶”，看着山脚下的上官琴。
在这个第四界的深夜，又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上官琴早已看不到她。
她却能通过“灵煞”，看到上官琴的一举一动，包括那条细细的白绳子。
她忽然心思一动。
受她掌控的“灵煞”罗蒙，忽从半空中缓缓下落，落到失魂落魄的上官琴身前。
早就放弃挣扎的上官琴，看到罗蒙陡然显现，她先是揉了揉眼睛，等发现罗蒙还在时，她还是不敢相信她看到的景象。
她神经质地无声笑了笑，朝着罗蒙挥了挥手，随后肩膀微颤地呜咽。
她的哭泣没有声音。
她满脸的泪痕，望着已成“灵煞”的罗蒙，还当是她的错觉臆想。
她想起了很多和罗蒙经历的事情，想到这个男人明知她蛇蝎心肠地，害死了前面的两任丈夫，明知她钟情的是欧阳断海，还一直默默陪伴。
最终，也是这个男人为了救她，毅然决然地赴死。
她凄然地摇着头，不知死后该如何面对罗蒙，她心中满怀愧疚。
渐渐地，她都不敢抬头去看，不敢去看她以为是幻觉的罗蒙。
而被操控着的“罗蒙”，早已没了自己的灵性意识，只是空洞木然地望着她。
“灵煞”罗蒙，不知道她是谁，不明白她在哭什么。
“薄情寡义的女人，现在才知道后悔，可惜太迟了。”
远处矮山上，“宁瑶”轻哼一声，见上官琴没有透露有用讯息，便示意“灵煞”离开。
“灵煞”罗蒙顿时消失。
……
第四十六章 重逢
翌日。
宛如封禁着，所有下界光源的夜幕，仿佛刚从天穹被缓缓拉走。
苏云天、贺荣一看白塔并无异常，庞坚也没有踏出，两家立即便活动起来。
贺荣没知会宁瑶一声，就安排忠于他的那些麾下，去采摘他辨别出的灵草。
苏云天自己不好意思解释，就安排苏萌过去说。
“宁姐姐……”
苏萌绕开了那座白塔，来到宁瑶在的位置，小脸上写满了歉意：“我爹和荣叔叔决定离岛了，他们打算采摘一些认识的草药，然后待会就走。”
“宁瑶”懒得搭理地摆摆手。
受她掌控的那些“灵煞”，已将这座岛摸清楚了，岛上的布局，灵药的种类和数量，她都心中有数。
她见过更高等级的药草，而通过“灵煞”看到的药草，并没有能帮助她铸造血肉的。
所以她的心情不是太好。
她心中动了杀机，她本来是打算安排两家人和“井中”的那位搏一搏，试探试探那位的力量，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她让“灵煞”留意两家人的动向，准备在那些人离岛之前铲除干净，再将他们开采的灵植据为己有。
只是，望着苏萌远去的背影时，她眼中有了一丝犹豫。
待到苏萌快要消失前，又回头甜笑着朝她挥手，她才暗自哼哼道：“臭丫头，我就留你一命。”
有了决定的她，将目光重新放在白塔上，喃喃自语：“一夜而已，塔底以灵玉摆布的灵阵即便再神奇，也很难让庞坚一夜蓄满灵海。”
她知道急不来，庞坚没可能一夜跨入通脉境，于是让“灵煞”小心盯紧那口坑井。
忙碌到上午的苏贺两家人，忐忑不安地斩获了不少他们认得的灵植，便心满意足地准备告别。
至于上官琴旁边，究竟存在着什么凶险，贺荣、苏云天都不打算过问了。
他俩安排族人，带上采摘的药草向停泊竹筏的地方行去，苏萌这次也没特意过来道别。
“宁瑶”一言未发，私底下已经在让“灵煞”活动，要将两家人悉心抹杀。
为了避免惊动庞坚，还有上官琴身旁的井中人，她打算让苏云天、贺荣等人先坐上竹筏，好在湖水上的时候下手。
到时。
那些人被攻击却没有遮掩物，除了跳水别无出路，而“灵煞”在水底更有优势。
“宁瑶”算计好了一切，就等两家人将灵草运到竹筏上，等竹筏一远离湖心岛就动手。
片刻后。
一尊“灵煞”缓缓由丛林浮空，就在准备动手时，隐在暗处的“宁瑶”眸中忽现惊色。
通过一尊“灵煞”的视野，她看到从湖心岛的另一边，冒出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周卿尘和韩都平！
从暗鬼手中逃脱的这两人，仿佛经历了一番长途跋涉，拨开高耸杂草猛然看到淡蓝色的乌兰湖，还有湖中的一座岛屿时，两人眼睛蓦地一亮。
再然后，周卿尘和韩都平两人，就看到了竹筏上的苏、贺两家人。
韩都平振奋地招手，大声吆喝起来。
“周卿尘！”
“韩都平！”
苏云天和贺荣也是惊喜无比，没想到在离去的途中，竟然碰到了这两人。
于是，便有一个竹筏漂移过来，将周卿尘和韩都平给接上。
一番寒暄后，周卿尘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惊又喜道：“庞坚居然还活着！”
他没有因宁瑶存活而感到惊喜，得知庞坚尚在人世，倒是发乎内心地高兴。
“我们去岛上！”
周卿尘意气风发，一扫之前的颓势，对苏云天、贺荣说道：“实不相瞒，从暗鬼洪泰的手中逃脱后，我经过一番苦修，已经正式跨入到了洗髓境！”
“你晋升洗髓境了？”苏云天骇然。
韩都平叹了一口气，道：“也是着急了一点，本应该慢下来，等这趟岑寂山脉的探索结束，通知红山的人来下界接引，以更好的方式进入洗髓境。哎，你那么早跨入洗髓境，去了红山还是需要再次雕琢。”
“老韩，形势所迫，不快不行啊！”周卿尘苦笑道。
惊闻周卿尘晋升洗髓境，已成第四界金字塔尖端的强者，苏云天、贺荣顿时有了底气。
本欲撤离的他们，因为周卿尘的境界突破而有了靠山，因此又选择了回头。
一群人很快重新回到白塔处。
“宁小姐！”
周卿尘皱着眉头，神色不善地看着那座有五层高的白塔，压着怒火喝道：“庞坚不过是炼气境，就算他身上有些奇异，你也不该指使他去破那座魂阵！”
“宁瑶”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周卿尘，竟然是当真关心庞坚。
韩都平搓了搓手，满脸好奇地道：“宁丫头，你俩……是怎么从黑水潭活着出来的？”
当时的黑水潭，有洪泰，还有几位通脉境的暗鬼修士，他和周卿尘都只能趁乱逃离，以宁瑶和庞坚的修为，活到现在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想庞坚和宁瑶如何活下来的，越想越没答案。
“有一个发疯的欧阳断海搅局，还有洪泰圈养的那条黑白王蟒突然叛变反噬，才让我俩侥幸逃了出来。”
回答了韩都平的问题后，“宁瑶”才冷眼面对周卿尘，哼道：“除庞坚以外，就算是你周卿尘，也没有能力进入天灵塔。”
“洗髓境又如何？进去也还是死！”
“还有，天灵塔的魂阵不破掉，待到那人从坑井下出来，只要他可以重新掌控天灵塔，你以为你们能活下来？”
“宁瑶”一点都不客气，根本没将境界突破的周卿尘放在眼里，措辞极其激烈。
周卿尘正欲反驳。
韩都平却赶紧制止了，轻喝道：“天灵塔确实非同小可！此塔，要是当真被人操控着在虚空呼啸，晋升洗髓境的你，单单抵御这座天灵塔都困难。何况，坑井中还有一位不知深浅，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头的人？”
周卿尘不知天灵塔的凶险，可他相信韩都平，惊道：“天灵塔真如此厉害？”
“可怕至极！”
韩都平脸色凝重，他拍拍周卿尘的肩膀，让周卿尘不要失去冷静，道：“她是对的，想要对付岛上另一个可能得到凤髓的家伙，最好就是先毁天灵塔！”
连他都这么说了，周卿尘马上偃旗息鼓，不再去争辩什么了。
接下来。
归来的那些人和周卿尘两人，一起远远围着天灵塔，边等庞坚那边有结果，边和韩都平讨论着，该如何解决天灵塔。
韩都平摊开手，一脸的无可奈何，苦笑道：“别看我，我也没什么好办法。除非我能无视最高层，那座魂阵对我灵魂的牵扯和荼毒。我只有到了魂阵前，才知能不能破掉它。”
“然而，以我对此物的了解，通脉境修为的我，十步之内就会被它抽离灵魂。”
韩都平都没辙，其余人更是无计可施。
贺荣怀疑道：“庞坚那小子能行吗？”
他看宁瑶很不顺眼，可对出自周家的周卿尘，倒是显得颇为亲切，于是问道：“卿尘，我们和他接触不多，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庞坚既然进去以后，还能再安然无恙地出来，且真正看到了那座魂阵……”
周卿尘没回答贺荣的问题，忽然想起了“烙印之眼”对庞坚的眷顾，还有在石堆内魔音摧残下，庞坚猎杀贺子仁的画面，道：“他兴许真能成功！”
来时，他就从苏云天、贺荣口中得知，贺子仁也是被暗鬼所杀。
知道真相的他，没有和贺荣言明此事，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周家的天纵奇才，居然也对庞坚有些信心，贺荣愈发觉得蹊跷，实在不知那小子究竟有何魔力。
无计可施的众人只好继续等候。
眨眼，又过了一天一夜。
在这期间，周卿尘和韩都平先后去了，那个能看到上官琴的山巅，也被上官琴以同样的方式对待。
——比划手势示意两人速速离开。
看到那口因凤骨而产生的坑井，还有上官琴的表现后，他们终于相信了宁瑶的判断，知道那边暗藏恐怖。
周卿尘还从苏、贺两家人得知，宁瑶如今对庞坚青睐有加，处处照顾着庞坚，说可能就是因为庞坚的出现，才让宁瑶拒绝了贺子仁。
周卿尘愕然，道：“老韩，在黑水潭发生了什么？宁瑶，什么时候看上了庞坚小兄弟？”
韩都平茫然：“我不知道啊。”
……
夜色深沉。
枯坐白塔底层的庞坚幽幽醒来，他身下的一块块灵玉，全都失去了光泽力量，内中不再有灵力如水流淌。
他感觉四肢僵硬，于是知道已盘坐了很久，便起身活动肢体。。
暗自感知丹田下的灵海，发现经过这番苦修，他灵海盈满了汪洋般的灵力，再也无法通过“壶天养气诀”吸纳一丝力量。
他马上就知道了，他修到了炼气境的瓶颈，具备了冲击通脉境的资格。
想了想，他没着急直冲天灵塔的第五层，而是先从白塔中走出，打算告知宁瑶一声。
刚出来，他就看到了周卿尘和韩都平。
“庞坚！”
周卿尘惊喜地招手。
庞坚目现喜色，没想到在他心目中，早就遭了暗鬼毒手的周卿尘，居然还活在人世。
不善言辞的他轻轻点头，也是以挥手回应，道：“我先尝试去第五层捣毁那座魂阵，待到魂阵破碎以后，再和周公子叙旧。”
周卿尘叮嘱道：“我过不去，你自己一定要当心啊！”
庞坚“嗯”了一声，忽认真地说道：“周公子，除去洪泰以外的所有暗鬼来袭者，我都帮你在黑水潭杀了。”
丢下这句话后，他才重新踏入白塔。
抬臂挥手的周卿尘，动作突然凝滞了，一脸的愣然。
……
第四十七章 破境
ps：这章开始，以引号标注的“宁瑶”，改为真实的洛红烟，之前有朋友反应先前加引号，阅读有些奇怪。之前的章节也都将此问题修改过了~
……
“庞坚刚说，是他杀了暗鬼的众多修士？”
韩都平目送着庞坚的消失，猛地扭头盯向了洛红烟，怪叫道：“这小子没有和我们开玩笑吧？”
苏云天、贺荣两人，还有扎着羊角辫的苏萌，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从洛红烟的口中，他们只知道以洪泰为首的暗鬼修士，在黑水潭布局袭击了他们。
因欧阳断海的突然出现，和一条“黑白王蟒”的反噬洪泰，几人才能趁乱逃脱。
洪泰和那些暗鬼修行者的下场，洛红烟没有真正说清楚过，他们自然也不知道。
庞坚和周卿尘重返后，在前往天灵塔顶层破阵时，竟然说……是他格杀了除洪泰之外的所有暗鬼来袭者！
怎么可能？
众人以求证的神情望着洛红烟。
满脸胡渣不修边幅的周卿尘，眼中闪现出异色，倒是有几分相信，奇道：“宁姑娘，他说的可是真的？”
“嗯。”
洛红烟神色冷淡，她依旧看着白塔，都懒得转身回头，不耐烦地说：“我之前忘了告诉你们了，那条背叛洪泰的‘黑白王蟒’，是因为庞坚的策动才会背叛。”
“你们逃离后，他将暗鬼众人诱到了黑水潭潭底，骑着巨蟒在水下大杀四方。”
“除了洪泰以外，其余暗鬼的袭击者，一个都没有逃脱。”
洛红烟轻描淡写地道出事实真相。
韩都平愕然：“居然真是他……”
“难怪宁姐姐倾心他，看来是他在黑水潭那边，救了宁姐姐的命！”
苏萌恍然大悟。
若有所思的周卿尘，愣了一会儿后，不禁感慨道：“没想到我走前立下的誓言，竟然由他兑现了。”
“我急于突破洗髓境，就是为了寻到洪泰和那些暗鬼的袭击者，为死去的同伴报仇。”
“庞坚这个家伙，没有等我来下手，就把我应该做的事情给做了。”
他知道庞坚身怀秘密，也欣赏庞坚身上的很多品质，可还是没有想到，在他和韩都平无奈逃离后，庞坚居然利用洪泰的“黑白王蟒”力挽狂澜，格杀了那么多的暗鬼修士。
洛红烟撇嘴，美眸逸出不屑之色，心道你只会说大话，出事后第一个逃的不就是你？
她轻咳一声，补了一句：“还包括董千峰，就是他带着一张金色面具。”
“董千峰！”
韩都平失声惊叫：“他不是被烈阳宗驱逐了吗？他怎会流窜到了第四界，和暗鬼的那些人勾结？”
“暗鬼这个组织，招揽的不就是不被七大家族认可，被上界势力剔除去的人？”周卿尘并不意外，淡然道：“烈阳宗驱逐了他，董家又不敢重新接纳，以他的修为在第三界生存太艰难，只能下落到第四界了。”
……
白塔第五层。
众人在外议论时，庞坚再次站到了巨大的骷髅头前，将那杆摆放在地的龙纹矛提起。
骷髅头内，深绿色的灵龟不再有异动，环绕着它的众多魂灵鬼物依旧呼啸不止。
庞坚缓缓阖上眼。
他丹田下方的那片灵海，突然掀起了灵力潮汐，有巨浪如山拔起，在灵海中汹涌而动。
“壶天养气诀”的要义在他心中浮现，他仔细感受着体内的异状，感受着灵力浪涛的翻搅，和“海”的渐渐暴躁。
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突然在他心间滋生，他任由丹田下方的灵力潮汐更狂猛地爆发！
渐渐地，他感受到下腹处，丹田传来的强烈胀痛感。
火辣辣的胀痛，让庞坚感觉掀起灵力潮汐的丹田灵海，如深藏着一条条暴躁的巨蟒天龙，要从他下腹的灵海脱困而出，在他浑身的经络攻城拔寨。
感受着这种可怕的胀痛，他任由这团“火”烧的更为旺盛，在心中咆哮着欢呼。
“通脉境，第一层开垦奇经八脉，以灵力贯通四肢！”
“八脉，便是从灵海起始，贯穿双手和双脚的经络，每只手足各有两条经络串联灵海。”
思量着通脉境的突破细节，体会着越来越恐怖的胀痛，庞坚脸上现出一种癫狂之色。
他热血沸腾地渴望着这场风暴！
待到在灵海上方高筑的浪潮，终于达到最高点时，突然一个轰然下沉！
由上而下的磅礴巨力，在灵海下的海底找到了宣泄口，洞穿了八个幽深巨井般的通道。
浩荡狂暴的灵力，如开闸泄洪般灌入八个幽深通道，从其丹田下的灵海喷涌而出。
庞坚下腹一阵轰鸣巨响，如天神正在擂鼓，似雷龙朝天咆哮！
剧痛之下他清晰地觉察出，有四条从丹田灵海起始，连接到两手掌心的筋脉，犹如干涸了千万年的河道，骤然被狂暴的河水注入，以一种气吞河山的架势直奔他掌心冲去！
狭窄河道般的经脉，猛地涌入如此磅礴的天河神水，胀的他两臂发麻，浑身颤抖不止。
“铿锵！”
龙纹矛控制不住地重重砸落在地。
他顺势盘坐下来，双肩不断地抖动，两条胳膊触电般酸麻颤栗。
他略显艰难地，慢吞吞掀起了手臂上的衣衫，瞪大眼睛去看。
只见在他摊开的赤裸胳膊上，有细小流光沿着四条经脉，从他肩膀朝着他掌心冲击。
四条经脉内，一束束肉眼可见的流光，就是在他感知中，犹如决堤洪水般的磅礴灵力。
洪水浪潮般的灵力，在微细经脉内寸寸前行，如在开垦着荒田，将干涸河道底部堆积了千年的杂物冲开。
开荒般的拓脉过程，伴随着强烈刺痛，让庞坚龇牙咧嘴。
他咬着牙，一边以心灵操控着洪水般的灵力，还一边以眼睛紧盯着手臂。
灵海的下方，还有四条和双脚进行连接的经脉，他强忍着不一股脑地全部开辟。
他集中了精神，只开垦和两手贯穿的四条奇经，要利用灵海内现存的力量完成。
他听宁瑶说过，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因灵海积蓄的灵力有限，炼气境突破通脉境时，借灵力潮汐能贯通八脉已殊为不易。
只有少数人，才能在八脉敞开以后，选一条两条经脉进行开垦。
绝大多数人都是选择左右手。
第一次被蓄满的灵海容量有限，一般而言，所存灵力连左右手的一条经脉都无法通畅。
通脉境，第一层境界的通畅奇经八脉，往往需要日积月累地持续去开垦。
因为很多人的灵海都不够宽阔，一次盈满的灵海撑不了太久，拓脉必须徐徐图之。
这从来不是能一蹴而就的轻松事。
宁瑶说他只需开垦惯用右手的，两条经脉中任意一条，让灵力能流淌到掌心，再以龙纹矛加持增强力量，便可尝试破裂魂阵。
可他在八脉通道突现后，就感觉以他灵海所藏的磅礴灵力，足够他一次性地开辟四条连接手臂的经脉。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所以他是在同时进行四条脉络的开垦，他睁着眼睛去看，就是要确定能不能成功。
承受着强烈的刺痛，他清清楚楚他看到了，有灵力流光在四条经脉内徐徐前行。
他还暗自感应着灵海，一旦灵海中的灵力流逝的太多太快，他便会及时调整策略，集中力量在一条经脉的开辟上。
只是，他每一次感知灵海，都觉得他灵海内的灵力依然充沛。
这时他方才知道，他的灵海恐怕异于常人，要比同境修行者宽阔的多，能储备的灵力也多的多！
“是黑水潭！黑水中的酸毒异能，帮我开拓了丹田灵海！”
庞坚突有所悟。
一边苦熬着他一边胡思乱想，这时的他无需凝神，不必保持“壶天养气诀”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
“嗤！”
一点青色微光，如深夜的萤火虫，在他的左手掌心突现。
此青色微光一现，庞坚顿时惊醒，道：“成了！”
那是灵力外溢所释放的光亮！
根据每人修炼的灵诀不同，灵力外溢的光芒色泽也不同，修炼“壶天养气诀”的他，原来灵光的颜色为青色。
为了避免灵力的浪费，他心念微动，便以意志截断了那条经脉的灵力灌输。
已被开垦成功的那条经脉，不再有灵力涌入，对应于灵海的一条经脉通道随之关闭。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条条敞开的八脉通道，他能随心所欲地掌控。
之后，他集中精力在其余的三条经脉上，依法炮制地持续开垦。
“嗤！嗤嗤！”
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另外三条将手掌和灵海串联贯通的经脉，也在青色灵光于他掌心再现时，成功实现了开垦畅通。
初入通脉境，一鼓作气开辟出四条经脉的庞坚，此时灵海依然有三分之一的灵力！
如果没有魂阵要捣毁，他可以通过剩余的灵力，再开辟出两条贯通脚掌心的经脉。
他当然没有这么去做。
摧毁骷髅头魂阵依赖灵力，他不能尽情挥霍，必须留余力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差不多了。”
没闲暇仔细感受躯体的变化，随意活动了几下胳膊，庞坚就将龙纹矛猛地提起。
他以矛锋瞄向了，搭建那镂空骷髅头的，其中一块充盈“玄阴之力”的石头。
心念微动，丹田中刚平静下去的灵海再次汹涌，灵力犹如瀑布洪流，瞬间灌入到他右手臂经脉，奔着掌心的龙纹矛冲去。
……
第四十八章 毁阵
白塔顶层。
持矛的庞坚眯着眼，沉浸式地感受着灵力的汹涌，眸光变得如矛尖般锋芒凌厉。
“咻！咻咻！”
闪电般的灵力，眨眼就从他持矛的掌心迸发，速度之快之疾让他心跳加剧。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有灿然光芒陡然耀出，令暗室霍然生辉！
低头一看，他便看到在那矛杆上，一条条如龙纹般的纹路逐个闪亮！
长矛明耀之时，庞坚清晰地感受出，他灌入矛杆的青莹灵力，通过龙纹般的脉络阵列，被突然增幅了力道和锋锐。
力，便是他挥动长矛时，力量将得到暴涨。
锋，便是龙纹矛的矛锋，将会变得锋锐无匹。
“嗤！”
一束青色厉光，突从龙纹矛的矛锋射出，“叮”的一声，刺在了魂阵上的一块石头。
庞坚定睛一看，就见在那石块上，多了一个很浅很浅的孔洞。
小指头般的孔洞，像是一个很小的凹槽，而龙纹矛的矛锋，并没有真正刺到那块石头。
庞坚大受鼓舞！
之前。
他以臂骨蛮力配合龙纹矛，始终不能在那些石块上，留下那怕一点痕迹，撼动不了石块将其移位。
如今。
才开辟出四条经脉，以龙纹矛中的灵阵加持，当即就在石块上留下了痕迹。
这说明他可以借此破阵！
下一刻，庞坚以脚发力带动腰胯，在身躯扭动着甩起龙纹矛，配合着灵力的灌注点刺！
长矛骤然变得笔直，刺目光芒从矛锋蓦然绽出，暗室中仿若有一轮微小太阳乍现！
庞坚眼前一花，顺势朝着骷髅头形状的魂阵，一矛跟刺了过去。
他体内灵力响应着动作，浩荡地灌入龙纹矛，得到锋和力两种龙纹阵列的加持，矛锋绽放的光辉愈发刺目！
白塔外的周卿尘等人，都被第五层突现的光辉震惊，不自禁地望来。
“噗！”
一块蕴含“玄阴之力”的石头，被庞坚一击洞穿，矛锋深深没入镂空骷髅头的内部。
被无数蚊蝇般魂灵鬼物环绕，不断被消磨着灵智的灵龟，突然觉察到了矛锋的显现。
它再一次睁开眼，艰难地调转着方向，幽幽看向刺入骷髅头的矛锋。
一击得手的庞坚，咧着嘴突然发力，一把将龙纹矛抽拽出来！
在龙纹矛回归时，以众多奇石搭建而成的诡异骷髅头，突然便开始了崩塌解体。
浑然一体的魂阵，一处遭受破坏，竟直接牵动了全部。
“喀喀喀！”
这座玄妙的魂阵，宛如楼阁遇到了地震，一块块石头碎裂着落地。
骷髅头中的那只灵龟，直到这时才敢确信，禁锢着它的魂阵已经被摧毁。
灵龟无声嘶喊着，一脱困就朝天冲去，无视塔顶的存在，直接透过后悬浮在孤岛上空。
“呼！呼呼呼！”
围绕着它的那些魂灵鬼物，纷纷从骷髅头内飞离，从第五层的四个窗户口逃脱。
庞坚愕然。
他看到蚊蝇般的魂灵，一离开崩塌的骷髅头，突然放大了百倍，成了一些模糊的魂影。
有的魂影分明是人，有的像岑寂山脉最强大的几头野兽，还有的非人非兽，乃是他从未见过的奇异生灵。
“那灵龟……”
他醒悟过来，从一个敞开的窗户突然跳出，轰然坠地后，便抬头看向天空。
阴沉昏暗的天穹下，近百魂灵鬼物正呼啸着，试图逃离这座湖心的孤岛。
最高处。
一只占地十几亩的深绿色巨龟，平稳地悬停半空，它正以一种悲痛留念的眼神，看着下方的孤岛。
它满是不舍，似乎不想离开这个属于它的地界，不想就此踏上新的征程。
“庞坚成功了！”
“他捣毁了天灵塔上方的魂阵，所有被幽禁的魂灵鬼物，都被他给释放了！”
“天灵塔最恐怖的一个功能失效了！”
韩都平，苏萌，包括贺荣此刻都在兴奋尖叫，他们一个个抬头仰望，看着摆脱了天灵塔的魂灵鬼物。
也在此时。
一尊尊身形清晰的“灵煞”，从湖心岛的边沿突然飘出，开始扑杀弱小的魂灵鬼物。
其中有两尊“灵煞”，竟然还是周卿尘、韩都平认识的人，——洪泰和罗蒙！
“那妖女也在岛上，洪泰是被她击杀的！”
韩都平惊恐无比。
暗鬼的洪泰居然都死了，还被炼化成了“灵煞”，说明他们曾在石堆遇到的那个妖女，实力已恢复了很多。
“罗，罗蒙……”
被限制了活动范围，只能守着那口坑井的上官琴，也被矮山上的动静惊到，同样看到了身形清晰的罗蒙。
“不是我的幻觉，那天晚上真的是罗蒙！他现身过，他来看过我，他死了还来看过我！”
上官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这一刻她忘了应该要噤声，疯疯癫癫地凄然哭泣。
她费力地踮着脚尖，朝着早已不认识她，成了一尊“灵煞”的罗蒙拼命挥手，希望罗蒙和以前一样过来找她。
高空处。
那只兽魂巨大的灵龟，本来还留念地望着孤岛，追忆着往昔的时光。
待到一尊尊如洪泰、罗蒙般的“灵煞”，突然从岛屿周边飞窜出来，灵龟再也不敢缅怀过去，急忙朝着山的北方飞去。
“蓬！”
魂灵形态的灵龟，仿佛撞击在了一层无形的天幕上，令孤岛上空轰然一震。
灵龟迟疑了一下，迅速收缩着凝为一束绿色幽光，再次向岑寂山脉极北之地而去。
“嗤！”
如洞穿了屏障光膜，幽光形态的这只灵龟，破开了封禁脱离。
之前环绕着它的一众魂灵鬼物，却没有破除封禁的能力，它们在“灵煞”的追击下，逐个被蚕食吸纳。
“天穹，果然存在着封禁，而且还是封禁一只……玄龟。”
站在矮山之巅，能看到上官琴和那口坑井的洛红烟，眼看着灵龟之魂的远去，并没有敢驱使“灵煞”追击。
玄龟，是出没在上界的珍稀灵兽，比黑水潭的“黑暗巨蚺”还要强大。
玄龟虽然只剩魂灵形态，也比她炼制的“灵煞”强的多，要不是玄龟有所顾忌，如洪泰、罗蒙般的“灵煞”都会成为它的蚕食对象。
“岑寂山脉的三大禁区，黑水潭、虫谷和湖心岛，皆有神奇异物存在。黑水潭的黑暗巨蚺，虫谷的巨大蜂巢，还有这一只玄龟。”
“幕后之人，下，能到永恒黑暗的第五层，擒拿一条黑暗巨蚺。上，能够到第二甚至第一层，擒一只玄龟于此！”
“如此人物……”
望着玄龟的远去，洛红烟眉头紧皱，不由看向了那口巨大的坑井。
“如果井中的那人，就是三大禁区的缔造者，那岛上的所有人……”
她嘴角满是苦涩。
突然。
因白塔中的魂阵被摧毁，一众魂灵鬼物的相继出逃，沉在那口坑井的某个存在，似乎终于被惊动了。
“啊！”
上官琴率先发出了惊恐声。
她的惊恐声，也令仰望天空的众人瞬间清醒，他们期待庞坚破掉魂阵，就是害怕坑井中的人物。
他们怕那人，出来后能够重新驾驭“天灵塔”，以魂阵吸纳他们所有人的生魂。
上官琴的惊恐尖叫，必然就是觉察到坑井下方有了动静，那人……终于要出来了！
众人顿时朝着矮山之巅靠过去，他们都想直面那口坑井，想看清楚上来的人究竟是谁。
此刻破掉阵列，看到“灵煞”扑杀魂灵鬼物的庞坚，也知道石堆中的妖女就在岛上。
当灵龟向岑寂山脉极北“诡雾”逃去时，他也听到了上官琴的惊叫，也快速靠了过去。
“庞坚，恭喜你！你小子真有一套啊！”
见他过来了，周卿尘一把推开了韩都平，为他腾出了位置
不顾韩都平的不满，周卿尘笑容灿烂道：“初入通脉境，就能开辟出一条经脉，以龙纹矛破掉魂阵，我果然没看错人！”
庞坚没说他一次性地，开辟了四条手臂经脉，而是道：“你赠予的龙纹矛很好用。”
“龙纹矛只是初级灵器。不过呢，灵器和你以前用的长刀有本质区别，因为灵器能承载灵力，能让灵力在其中活动，这是兵器永远做不到的。”
周卿尘边笑边说：“我当初赠予你龙纹矛，就是知道你一定能进入通脉境！只是，我也没想到你能那么快啊！”
他和庞坚笑谈时，还不时看向上官琴，盯着上官琴旁边的那口坑井。
其余人也是如此。
“你来我这里。”
山巅最高处，和众人保持着距离，和所有人格格不入的洛红烟，挥手示意庞坚过来。
周卿尘哑然，笑着挤眉弄眼：“听说，在你我分别后，这丫头对你大有改观啊。”
“嗯，她确实变了许多。”
庞坚走向了洛红烟。
“出来了！”
贺荣突然低喝。
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全部紧盯着那口因凤骨刺落，而成的巨大坑井。
旋即，就看到一个被粘稠鲜血裹着的赤裸男子，不紧不慢地从那口井爬出。
他的脸上，头发上，身上，所有部分都沾满了黏糊糊的鲜血，这让大家不知他的真容。
上官琴看着他，如看着世间最恐怖的妖魔，吓的不住地颤抖。
他则是朝着上官琴抿嘴一笑，在上官琴毛骨悚然时，他仰头望了一眼矮山，看了看站成一排的庞坚等人。
他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当即跳入旁边的乌兰湖，自顾自地洗涤身上的粘稠血渍。
……
第四十九章 豺狼
旁若无人的血腥怪人，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清理着血迹。
他所表现出的张狂和傲慢，令所有人都心生不爽，可因为不知他究竟是谁，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庞坚的视线，一直定格在怪人的胸腔，在怪人跳湖前也没看到狰狞的血色凤鸟。
“他是董天择！”
周卿尘皱着眉头，以无比笃定的语气，道出了那人的身份。
苏云天、贺荣突然色变，猛地扭头看他：“董天择？！”
“嗯，错不了，他就是董家的那柄杀人利器。”
周卿尘冷声道。
心中本有些不安的洛红烟，听闻从坑井走出的血腥怪人，居然是董千峰的义子，倒是松了一口气。
董天择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岑寂山脉三大禁区，背后的那位缔造者。
“这家伙……”
庞坚眉峰一紧，仔细审察湖中男子，眼神渐渐凝重。
在乌兰湖洗涤粘稠血迹的青年男子，明明看到了山上的所有人，却没有一丝胆怯惊惧，一双染血眼瞳还渐渐显出兴奋之色。
那种奇怪的兴奋感，庞坚只在岑寂山脉里头，最凶残的几头猛兽身上见过。
最强大的猛兽，每次看到成群的猎物时，兽瞳也会充满兴奋之光。
湖中的男子，眼中闪现的兴奋光芒，和最残忍猛兽捕食前的眼中光芒极其相似。
庞坚顿时警惕，于是问道：“他是谁？”
韩都平苦笑道：“一个嗜杀无度的狼崽子。”
“你在黑水潭斩杀的，佩戴面具的那人叫董千峰，他是董天择的义父。”周卿尘脸色深沉，一脸厌恶地说道：“他不是董家人，他在年幼时被董千峰领回董家，赐名为董天择。”
“董家，也没真正将他视为族人看待，内部最血腥的试炼，都让他去经历了一番。”
“他厉害之处在于，董家的每一次血腥试炼，他都能顺利通过。和他一起参与试炼的人，不论是不是出自董家，几乎都死在了他手中。”
“他也因此得到了董家的认可，董家和其它家族发生冲突时，都是由他去暗中杀人。”
“就连我们周家，也有不少族人死在他手中，其余几家只会更多！”
说到湖中的男子时，周卿尘心情明显很糟糕，怒火控制不住地要喷涌。
“六大家族都在仇视他，他又不是董家真正的族人，他早晚不得善终！”贺荣哼道。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居然被烈阳宗相中了，还对他抛出了橄榄枝。而他，因为董千峰被烈阳宗驱逐的缘故，竟然拒绝了烈阳宗的好意。”韩都平插话。
顿了顿，他回头望了望洁白的天灵塔，又道：“看来，他是早就得到了阴灵庙的青睐，不然他掌控不了天灵塔！”
“阴灵庙！”
众人吃了一惊，想了想就觉得，韩都平的判断应该就是真相。
上界的阴灵庙，是足以和烈阳宗比肩的宗派势力，而且来历更为神秘，和星河盟、血月、红山几乎都不来往，也不从七大家族招揽弟子。
董天择既然搭上了阴灵庙，有了直达上界的保证，那就不需要在乎烈阳宗和董家。
“是他就好办了。”
心情放松的洛红烟，因知道白塔中最可怕的魂阵被摧毁了，加上董天择不是她惧怕的那个人，便率先离开了矮山。
她一动，突破到洗髓境的周卿尘旋即跟上，道：“我和董天择交过手，我并不怕他。”
眼见他俩下山了，庞坚也当即跟上，好奇地远远望着董天择。
在湖中清洗身上血渍的董天择，忽然一头钻入到湖水下，等他再次从湖中冒头时，他嘴里叼着一把乌金匕首。
匕首似乎被他放在岛下某处，把手被长满盾鳞的鲨鱼皮包裹，乌黑刀身犹如弯月，泛着淡淡的金光。
奇怪的是在那弯月般的刀身中，还有一排九个洞口，被风一吹呜呜作响。
“那匕首叫鬼吟。”周卿尘沉声道。
庞坚轻轻点头。
“哗啦！”
赤裸着上半身，腰身裹着和匕首一样材质鲨鱼皮的董天择，终于重新回到坑井旁。
他上半身布满了众多如蚯蚓般密集的伤口，他显然历过无数次的血腥杀戮，曾身负重伤而顽强地活了下来。
洗掉血渍的董天择，将嘴里叼着的乌金匕首抓住，细长的丹凤眼透着摄人疯狂。
到了上官琴身旁后，他以一种阴柔而悦耳的嗓音，温和地说道：“婶婶，这些人聚集在山坡上，悄悄弄坏了我的天灵塔，你不会不知道吧？”
上官琴骇然，瑟瑟发抖地摇头，慌乱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董天择轻轻笑着，一把揪住她乌黑的头发，将她那张写满恐惧的脸，对向了过来的庞坚、洛红烟和周卿尘。
“我重新再问一遍，我以玄龟精血伐骨洗髓时，你可曾见过他们？”
董天择笑容可掬，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声音依旧温柔动听。
望着缓缓而来的三人，上官琴被吓的肝胆俱裂，说谎也不敢地尖叫：“见过，我见过！”
“这才对嘛，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喜欢对我说实话的人。”
董天择一边肯定她，一边以名为“鬼吟”的乌金匕首，在上官琴那张美艳的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彻底摧毁了她引以为傲的美貌。
“这是对你的一个小小惩罚。”
他揪着上官琴的头发，以温柔悦耳的嗓音说着话，却做着对上官琴来说最残忍的事。
没有过人的修炼天赋，只剩美貌能拿得出手的上官琴，被他摧残着身心，满脸鲜血地凄厉惨叫。
洛红烟皱眉止步。
“有病的野狗！”
周卿尘怒吼。
庞坚眼神微冷，如董天择这般疯癫邪诡的家伙，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婶婶，陪我在岛上不好吗？”
有种病态疯狂的董天择，亲切地一口一个婶婶，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
“婶婶在我们董家，先后害死了两任夫君，你不是嫌人家丑，就是嫌人家不懂情调。啧啧，偏偏欧阳断海那样只有一张脸的窝囊废，婶婶倒是钟情的很呐。”
仿佛看不见庞坚三人一般，董天择保持着微笑，温柔地和上官琴说着话。
“欧阳断海那废物，得了一滴凤髓，还不是被凤髓给蚀心了？”
“在岑寂山脉，所有得到一滴凤髓者，终究都会来到这座岛和我一战。我在这里以玄龟精血洗髓伐骨，就是在等如欧阳断海一般的废物，等他们自己摸过来和我厮杀。”
“婶婶啊，我之所以留你在此，就是想等欧阳断海过来后，以你的性命来威胁他。到时，我会当着他的面，将你整张脸亲手毁掉。”
话罢，董天择伸手捏了捏，上官琴另一边没被划破的脸颊。
“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惊弓之鸟般的上官琴，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两手胡乱地四处拍打。
山上，山下，所有人都忽然沉默了下来，各怀心思地望着上官琴和董天择。
上官琴被家族安排婚约，先嫁给了董家一个天赋不错的旁系族人，那人虽生的丑陋，待她却是真心真意。
可惜，那人不慎死于一次对秘地的探索，他死后上官琴又被安排给董家另一人做妾。
被董千峰收为义子的董天择，名义上也算是董家人，以前就喊上官琴为婶婶。
没想到在岑寂山脉的孤岛，董天择居然幽禁了上官琴，还准备等欧阳断海过来时，拿上官琴的性命要挟，以求最快地杀死欧阳断海。。
“听你说，这里是你和那窝囊废约定的见面点，你以为真能在这里等到他吗？”
董天择轻笑着，一脸期待地说：“我倒是希望他能出现，希望他能亲眼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义父，曾经也有一张英俊的脸，也不比那废物差。”
“义父，将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给了我活命机会。等我杀了欧阳断海以后，我可能会将你送给他，他说不定喜欢你这样的……”
董天择羞辱性的话语戛然而止。
对着上官琴不断羞辱的他，略显疑惑地看向了一个人，看向了一件他熟悉的器物。
不知何时起，庞坚的手中多了一根竹笛，他正以竹笛朝着董天择晃。
“翠玉笛？”
董天择一怔。
“佩戴金色面具的那人，被我以长矛洞穿额头以后，脸上面具碎裂开来，露出一张布满伤痕的脸。”庞坚看着他赤裸着的上身，眼中写满了嫌弃厌恶道：“他脸上的伤痕，和你身上的伤疤，显得一样难看。”
向来沉默寡言的庞坚，竟偏偏选在这个时刻，去挑衅董天择这种疯子。
离他最近的周卿尘和洛红烟，立即以古怪眼神看来，不知他为何要如此。
山上的苏、贺两家人，也因庞坚的这番话愣了愣，他们本望着董天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苏萌握着拳头，圆脸通红地附和道：“一身伤疤的家伙真难看！”
洛红烟不禁翻了个白眼，嗔怪道：“那女人咎由自取，你为她出什么头？她前面两个男人，待她其实都不错，她还不是为了欧阳断海谋害了两任亲夫？这种女人罪有应得，活该落得这般下场。”
庞坚沉声道：“我只是单纯厌恶这种人。”
周卿尘哑然失笑，赞许道：“你这家伙，总能做出令我感到惊奇，却又让我欣赏的事。”
董天择愣了片刻，咧嘴狞笑一声，突然一口咬在上官琴雪白的脖颈上。
上官琴尖叫着疯狂挣扎，却逃不出董天择的掌控，越挣扎从脖颈流淌的鲜血反而越多。
嗜血凶兽一般，以牙齿咬着她脖颈的董天择，身躯轻颤着迅速平静了下来。
董天择很快松了口，也不擦拭嘴角的血渍，如扔垃圾般将上官琴随手扔在一边。
他从某种病态癫狂的反常状态回归，重新恢复了冷静理智，不再被愤怒狂躁扭曲心灵。
到了这时，他才平静地看着庞坚，温声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庞坚。”
“好的，我记下了，你会是最后死的那个人。”
董天择极其认真地点头。
他一脚跺地，伴随着大地的轰鸣声，如一道醒目虹电直射矮山！
有凌冽锋芒划开了空气，仿佛将庞坚头顶的半空切割成两半，让周卿尘都陡然变色。
董天择竟越过了周卿尘、洛红烟，瞬间出现在了矮山上，立即对苏贺两家人展开杀戮。
“呜呜！”
名为鬼吟的乌金匕首，发出刺耳凄厉的尖啸，董天择形如鬼魅，在贺苏两家人间穿梭。
一个个大好头颅如西瓜落地，殷红鲜血如逆流瀑布般，从那些无头的脖颈冲向半空。
这一幕血腥残忍的画面，瞬间震撼了苏云天和贺荣，先前义愤填膺的苏萌，此刻吓的浑身颤抖，一句嘴硬的话都说不出了。
“韩先生，请救救我女儿！”
苏云天骇然失色，他不及多想，赶紧将苏萌推向了韩都平。
将自己化为大银球的韩都平，眼看苏萌跌跌撞撞而来，惊叫道：“我未必救得了她啊！”
“苏萌！快下山去找周卿尘！”
看着麾下一个个人头落地，脖颈处血如泉涌，苏云天肝胆俱裂，拼命催促苏萌快跑。
“很凄美的画面。”
董天择站在一众尸身中央，在宰杀那些人之余，他还有闲暇欣赏鲜血喷薄的奇观。
许多血滴子溅射在他赤裸的上半身，为那些狰狞的伤疤涂抹了猩红染料，现出了恐怖邪恶的图案。
他突然含笑望天。
看着天上一尊尊，正在捕捉魂灵鬼物的“灵煞”，董天择微笑道：“不管谁在掌控你们，既然敢来损坏我的天灵塔，就要给我留在这里。”
“呜呜！”
他挥动起鬼吟，多个孔洞随风厉啸，一股和天灵塔中魂阵相似的磁场陡然产生！
由通脉境修士炼制的一尊“灵煞”，连同周边的那些魂灵鬼物，被名为鬼吟的乌金匕首吸扯下来。
旋即，便全部消失在鬼吟刀身中的孔洞。
原本淡定自如的洛红烟，看见一尊“灵煞”被鬼吟扯下吸收时，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
第五十章 跳井
董天择的杀戮在继续。
握着龙纹矛的庞坚，在山下沉静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试图寻找最微小的破绽。
苏、贺两家扈从被残忍杀害的画面，对庞坚造不成丝毫影响，他心如磐石一般冷硬。
他此刻想着是，当他面对董天择的时候，该如何在保住性命的同时做出有效反击。
董天择显然精通某种迅捷身法，挪移时如电似魅灵，快的令人目不暇接。
在开阔的地界和他战斗，众人数量的优势体现不出，他能逐个进行击破。
必须要将他限制在狭窄的空间！
“你俩当心！”
庞坚冷静思考时，周卿尘突然扭过头，暴喝道：“董天择，还是要我来对付！”
一柄寒光熠熠的长刀，从他袖筒下的银环蓦然耀出，周卿尘提着长刀直冲矮山！
长刀的刀刃并不锋利，还有不少缺口存在，可是被周卿尘抓在手中，却令他有着一股势若山岳的沉重感。
“一柄由寒铁铸就的长刀，寒铁和乌金一样，也是一种高阶金铁。”
洛红烟评价了一句，望着周卿尘提刀的身影，目露异色道：“在他的身上，有一样能够储物的灵器。第四界，能够持有储物类器物的人，应该是少之又少的。”
停顿一霎，她又说道：“董天择不想将周卿尘视为第一个对手，是因为周卿尘和他一样，也是踏入洗髓境的人物。”
“他担心和周卿尘陷入缠斗时，有我们和韩都平配合着，在远处对他进行攻击。”
“所以他先避开周卿尘，以他迅疾的身法优势，从最弱的人开始猎杀！”
洛红烟早就识破了董天择的意图，扯了扯晶莹嘴唇，道：“你以竹笛激怒他，是打算由我们先对付他是吗？只要我们缠住了他，再有远方的韩都平配合，他就很难挣脱漩涡。”
“可他居然通过啃咬那女人，迅速地恢复了冷静，没有冲动地做出蠢事。”
场中最淡定的洛红烟，边观战边评价，她觉得她识破了庞坚的意图。
见庞坚沉默不语，她忽然扬起眉头，轻笑道：“你这家伙，平常看着冷冰冰的不搭理人，没想到骨子里竟然还有几分张狂。”
“我没想那么多，就是看他不顺眼。”庞坚道。
依董天择的说法来看，所有得到一滴凤髓者，最终都会摸到湖心岛和其决一死战。
庞坚获取的凤髓不止一滴。
既然注定要分个你死我活，他当然会绞尽脑汁地去思考，该如何铲除董天择这个威胁。
任何可能威胁他性命的人，他都会想办法将其格杀，做到尽量不留后患。
很快，他就看出相较于董天择，周卿尘在速度上慢了许多。
到了矮山后，周卿尘一把将胸前的护心镜扯下，远远丢给了韩都平，大喝道：“老韩，你留着去保命！”
他这才杀向董天择。
此刻的董天择，正以一敌二，赤手空拳满身鲜血地力战苏云天和贺荣。
名为鬼吟的乌金匕首，如天灵塔般半空呼啸，捕捉着魂灵鬼物，包括一尊尊的“灵煞”。
灵器鬼吟，捕捉的魂灵鬼物越多越强，自身的威力也会越大。
眼看周卿尘携带如山气势而来，董天择咧嘴怪笑，半空中的鬼吟“咻”地一声落下，直接飞到了周卿尘的头顶。
许多被鬼吟吸入刀身孔洞的魂灵鬼物，纷纷从孔洞中飞出，如围绕玄龟般将周卿尘团团围住。
周卿尘深陷鬼物泥沼，眼中浮露出挣扎痛苦，拼命抵御鬼物对他灵魂的侵染。
“看来，董天择在第一波避开周卿尘，还有以鬼吟敛取鬼物的想法，他聚涌的鬼物越多，那器物的威能也就越强。”
默默观望的洛红烟，冷眼凝视着半空，感受着鬼吟产生的威力。
“你不必太担心，周卿尘也不是吃素的，他应该能撑得住。毕竟，那鬼吟不是天灵塔内的魂阵，其实没那么可怕。”
讲话时，她便拽住了庞坚，将庞坚往那坑井的位置拉。
“周卿尘一时半会出不了事，董天择只是以那器物牵制他，好趁机格杀别人。”
她大概地判断出了鬼吟的真实威能。
身躯本来面朝矮山方位，却突然被她拉扯着回头的庞坚，扭头就看到一尊熟悉的“灵煞”，正飘忽着落向了那口坑井。
“罗蒙！”
抽泣中的上官琴，也看到了化为“灵煞”的罗蒙再现，她哭哭啼啼地呼唤：“罗蒙！你是来救我的吧？”
“灵煞”罗蒙并未理睬她，径直落入董天择离开的那口井，瞬息消失不见。
上官琴一脸鲜血地呆愣着，仿佛不能接受对她向来百依百顺的罗蒙，居然也不理她了。
一霎后，她突然疯疯癫癫地怪叫：“杀千刀的狗男人，见我失去了美貌，连你也远离了我！是的，我现在很丑很难看，你也开始嫌弃我了……”
她捧着自己的脸，不慎看见了从指缝渗出的鲜血，她急忙将自己的整张脸盖住。
她埋头在草丛中，凄凉地呜咽痛泣，再也不敢抬头去见人。
“罗蒙早就死了。你一直惦记着，渴望能够再见一面的欧阳断海，也死在了黑水潭。”
款款而来的洛红烟，本想落井下石再说几句讥讽话，见她马上就要疯了便没继续说。
听说连欧阳断海也死了，上官琴瞬间万念俱灰，失魂般趴在草丛中，低声不断地喃喃：“是的，都是我活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我的断海。断郎，我辜负了你一辈子，我对不起你啊……”
在她心中和她没有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的欧阳断海，才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石堆中现身过的妖女也在岛上！”庞坚轻喝提醒。
洛红烟脚步一顿，白了他一眼，哼：“那岂不是更好？董天择如此难缠，只凭周卿尘未必就能挡得住，有那个女人搅局，我们胜算还会大点。”
“不不，妖女能掌控灵煞，我觉得妖女比董天择更难缠。”庞坚认真道。
被他一口一个“妖女”，弄的直冒火的洛红烟，冷声道：“她一没杀你，二没杀你的朋友，你别跟着别人叫什么妖女！”
庞坚很是莫名其妙。
周卿尘是这样叫的，韩都平也是这样叫的，凭什么不让他这么叫？
“井中有玄龟精血。”
没有等庞坚深思，拉他到了坑井前的洛红烟，就又说道：“玄龟被凤骨刺穿心脏而亡，凤骨以玄龟血肉凝结的凤髓，该是被董天择所得。”
“玄龟，远比黑水潭的黑暗巨蚺强大，一滴凤髓的产生用不了它所有的血肉精华。”
“董天择，便是以剩下的玄龟精血，进行洗髓境的伐骨洗髓。”
通过下潜的“灵煞”罗蒙，洛红烟已经看到了井底的情况，立即就告诉了庞坚。
“玄龟？黑水潭的巨蟒，原来叫黑暗巨蚺……”庞坚愣了愣，道：“刚刚出现在天上的？”
“嗯，它就是玄龟的兽魂！”
洛红烟点了点头，再道：“事实上，整个湖心岛都是玄龟的龟背！你如果深潜下去，就会看到玄龟以四脚驻地，背着这座湖心岛。”
庞坚骇然：“玄龟有这么大？”
“这只玄龟还算小的了，它只是让一座规模如此小的岛屿，成为了一方洞天福地。”
洛红烟知道内情，望了一眼深沉昏暗的天空，感叹道：“传说有一只最大的玄龟，驮着一块和你脚下北岐相当的陆地，遨游在上面的三个世界。”
“在那只玄龟背上，陆地的灵气浓郁至极，乃是能开宗立派的灵地。”
“不知有多少想要建造宗派的强者，秘密搜寻着那只玄龟，想要将其驯服以后，以它背上驮着的那块陆地，打造自己的宗门圣地。”
庞坚愈发震惊。
他从小就在岑寂山脉和临山镇活动，连脚下这块名为北岐的大陆，他都没有离开过。
他很难想象，竟有一只玄龟能驮着那么大的天地，遨游在上方三大世界。
“董天择和欧阳断海不同，同样得到一滴凤髓，欧阳断海是被凤髓噬了心。而董天择，能保持着自我灵智，说明他是炼化了凤髓。同为天凤神卫，这个董天择可怕的多！”
洛红烟略有些忧心地，看着董天择赤手空拳，就已宰杀了贺荣和苏云天。
贺荣对她一直有隐晦的敌意，她能感觉得到，可她自然不会在意。
贺荣和苏云天的死，在她心中也泛不起涟漪，这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她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在苏萌的哭声中，韩都平激发了周卿尘扔过来的护心镜，就见一座巍峨的红色山岳，在他和苏萌的头顶悬浮。
象征红山的山峰，释放着深红光芒，将两人笼罩在内。
砸裂了贺荣眼瞳的董天择，以其衣衫擦拭了几下拳头上的血渍，站起走向他和苏萌。
韩都平又赶紧将自己，重新裹为一个银色圆球，在里头对苏萌喝道：“丫头，你我都是通脉境，我可没有能力庇护你。待会儿，我会向山下滚落，可管不了你那么多。”
周卿尘的护心镜在他手上，他滚向何处，那座庇护他的红山就会在何处。
头顶有那座红山悬浮，能帮他挡下部分灵力造就的攻击，缩成圆球如刺猬般的他，也能挡一挡没有鬼吟在手的董天择。
他说这么多，也是提醒苏萌待会和他一起往山下逃，这样红山也能帮苏萌挡一挡。
看着父亲被残忍杀害的苏萌，哪里还在意他说了些什么？这丫头因苏云天的死，竟作势要从那座红山的笼罩下冲出。
韩都平从圆球中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怒道：“你嫌死的不够快吗？”
“庞坚，你不去救她？”
山下的洛红烟，说了井底情况后，以奇异眼神看向身旁的少年，道：“那小丫头生的挺可爱，一路上倒也不讨人嫌，她马上就要被董天择杀了，你就不去搭把手？”
庞坚没有吭声，却突然纵身一跃，跳入到董天择踏出的那口坑井。
洛红烟当即呆住。
另一边，已朝苏萌、韩都平走过去的董天择，在途中突然停下！
他密切关注着整个岛屿的形势，庞坚的突然跳井，他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
他脸色阴晴不定，看了看将自己化为银球的韩都平，那座深红的悬空山峰，还有被鬼吟暂时限制的周卿尘。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他低吼道：“三番四次作死的小子！”
“嗖！”
他跺脚冲天，如苍鹰捕食一般，从矮山俯冲着直奔下方的那口坑井。
井边的洛红烟，和那失了魂般的上官琴，他看都没看一眼。
在他的眼中，两女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早杀晚杀都是一样，耽误不了他多长时间。
“该死的臭小子！”
洛红烟仿佛不知董天择的飞速接近，还气冲冲地凑向井口，朝着下面骂道：“你不断去挑衅他，难道不知也会害死我吗？”
“我是想你也下来。”庞坚在下方叫道。
“想我也下来？是谁告诉你，我打算和他拼命的？苏贺两家人的死活，周小子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洛红烟一边咒骂着，一边飘然让开了身子，不去阻挡董天择的落井。
“蓬！”
和庞坚一样跳井的董天择，在井下如撞铁石，撞的他头晕眼花，硬是被弹飞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