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脖子上传来一阵刺刺麻麻的痛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咬她,就像雪貂的爪子在挠她的脖子一样,只是这疼痛稍微有些不太一样。 “殿下,”少年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殿下,我……” 颈间痛感越发清晰,楚青凰蓦地抬手一挥。 砰! 少年被她一掌掀翻,从床上摔了下去! 楚青凰睁开眼的同时,眼底一片煞气。 蹬蹬蹬。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忽然传来,十几个带刀护卫簇拥着一个白衣锦袍男子匆匆走了进来。 目光扫视殿内一周,男子看着楚青凰,眼底的嫌恶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俊美如玉的脸上露出一派不敢置信的铁青:“这是在干什么?” 那表情,活像看到妻子跟人偷情似的震惊愤怒。 楚青凰没说话,缓缓从床上坐起身,沉默地打量着这华丽贵气的殿阁。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绣纹繁丽的云帷垂落,高处悬挂的凤鸣宫灯照得殿内一片灯火通明。 跟她以前居住的寝殿大致相似,只是这间寝殿风格太过奢靡,跟她的性情不太相符。 目光微转,落在被她踹下床的男子身上,楚青凰眸色深了深。 少年一袭黑衣,身形修长矫健,已在最短时间内翻身而起,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姿态恭谨,却无端显出几分桀骜不驯。 额前墨黑发丝垂落,却没有遮住脸上那半片鹰纹面具。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此时状态不对,此时纵然凭着一股强大的自制力在克制,却依然无法垂在身侧的双手因攥紧而泛白,甚至冒出道道青筋,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楚青凰用最短的时间在脑子里整理着此时的情况。 “身为公主影卫,不但以下犯上冒犯公主,居然连下毒的手段都使了出来?简直不知死活!”冰冷的声音出自白袍男子口中,凤瑾之冷冷看着楚青凰,“请公主殿下立即下令将扶苍处死!” 楚青凰思绪被打断,有些不悦,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他:“出去跪着。” 黑衣少年薄唇微抿,正要起身离去,却听楚青凰再度开口:“凤瑾之,本宫说的是你。” 什么? 凤瑾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楚青凰?” 楚青凰冷冷重复:“本宫让你出去跪着,你听不懂?” 凤瑾之闻言,面上骤然泛起愤怒之色:“堂堂公主殿下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跟男人行鱼水之欢?”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楚青凰眼底色泽逐渐凝结,看着凤瑾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然而凤瑾之却像是没发现似的,鄙夷嘲讽的声音听着毫无感情,除了厌恶还是厌恶,“楚青凰,如果这伎俩是你试图激怒我的方式,那么我告诉你,就算你用尽手段,我也绝不会对你妥协!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喜欢上你!更不可能和你圆房!” “跟你成亲是圣旨所逼,是你动用公主特权强求而来!你能逼得了我的人,却控制不住我的感情,我喜欢宜灵,只喜欢她一个人!” “你得到我的人,却得不到我的心!”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喜欢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你!” 一句句强调,像是歇斯底里的咆哮。 “闭嘴!” “楚青凰,如果你还要一点脸,请你以后不要再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本宫让你闭嘴,你没听见?”楚青凰蓦地抬手一挥,还在愤怒叫嚣的男人瞬间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沉冷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脸上,少女嗓音如冰,“敢以下犯上,对本宫出言不逊,你好大的胆子!” 凤瑾之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摔得他眼冒金星,脸色疼得扭曲:“楚青凰,你疯了?!” 楚青凰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摔在地上的男人,嗓音清冷:“凤瑾之,你冒犯本宫,按照皇族律法,就算当场处死也不为过。” 凤瑾之表情一僵,正要爬起来的动作缓缓顿住,抬眸看着楚青凰的目光变得阴沉:“你说什么?” “本宫说的话,你听不明白?”楚青凰目光冷漠。 凤瑾之站起身,拂了拂袍袖,目光鄙夷地看着楚青凰:“你又在搞什么鬼?以为这样就能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我就此喜欢上你?楚青凰,我告诉你——” “来人!”楚青凰骤然冷喝一声,虽嗓音嘶哑却丝毫不掩冷厉气势。 凤瑾之声音一卡,随即听到齐刷刷的脚步声响起。 殿外很快进来四个身穿甲胄黑袍的侍卫,齐齐单膝跪下:“公主殿下!” “凤瑾之对本宫不敬,以下犯上侮辱谩骂本宫,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什、什么?! 不但凤瑾之脸色猝变,便是跪在地上的四个侍卫也齐刷刷愣住:“公主殿下?” 他们没听错吧? 公主殿下是要把驸马凤瑾之拖出去打板子? “还愣着干什么?”少女声音清冷悦耳,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冷硬,“拖出去!” 四个侍卫这才确定他们没听错,公主殿下的确是让他们把驸马拖出去打板子。 “是!”四人表情一振,高声应道,“属下遵命!” 话落之下,四个侍卫站起身,如狼似虎一般把凤瑾之拖着往外走。 他们早看这个驸马不顺眼了,仗着公主喜欢他,真把自己当成了天王老子一样,处处贬低嘲讽,在公主府里对其他人颐指气使,动辄打这个骂那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甚至连皇上最宠爱的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真以为自己是金子做的?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凤瑾之被粗鲁地拖至门外,才从僵滞中反应过来,连忙厉喝,“放肆!你们敢对我无礼——” “请驸马恕罪,属下奉的是公主殿下的命令,只能委屈驸马爷了。” 凤瑾之简直不敢置信,失控地吼道:“楚青凰!逼我娶你的人是你,手段下作的人也是你,你不知反省,反倒恶人先告状!你竟如此卑鄙无耻——” “堵上他的嘴,再加二十大板。” 冷漠平静的命令从殿内传出来,嗜血无情让人心悸。 凤瑾之脸色彻底变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很快,侍卫塞到他嘴里的东西堵住了他所有的声音。 随即他被人按倒在地上,沉重的板子噼里啪啦砸下来,霎时疼得他脸色惨白:“呜呜呜……” 楚青凰! 四个侍卫早已看他不顺眼,平时又受了太多的窝囊气,这会儿逮着机会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板子专挑不致命却脆弱的地方下手,疼得凤瑾之几乎在地上翻滚。 惨叫声全部被堵在喉咙里,哪还有一丝风度可言? 公主府里的下人听到动静,不由自主地全部围观了过来。 看见驸马被按在地上噼里啪啦打板子,而且打得那么惨烈,三下五除二的功夫,袍子下的白裤就已经看见了一片血色,个个脸色剧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驸马爷挨打? 这是怎么回事?公主以前不是最喜欢驸马爷吗? 虽然作为被赐婚的驸马,凤瑾之自打跟公主殿下成亲之后就一直表现得极为不满,动辄对公主冷嘲热讽,从来不愿意跟公主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事实上,按照皇家的规矩,驸马若是不得公主召唤,是根本没资格跟公主一起用膳的。 但公主殿下喜欢他,为了他愿意打破一切规矩,只是凤瑾之不识好歹,根本不领公主殿下的情,处处甩脸子。 公主一直忍让,因为喜欢,所以委曲求全,然而公主越是退让,凤瑾之越是变本加厉,以至于从最初的冷漠不满到后来的冷嘲热讽,再到现在,几乎都敢指着公主的鼻子侮辱谩骂。 没想到今天居然被当众打板子。 公主殿下这是突然间开窍了,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2章 影者扶苍 凤瑾之被带了出去,持剑而入的护卫们看着楚青凰那张绝艳冷煞的脸,惶然低下头,很快也退了下去。 殿内恢复安静。 楚青凰冷冷开口:“过来。” 黑衣少年闻言,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清瘦的身躯微震,声音微带嘶哑:“属下……属下不敢……” “不敢什么?”楚青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抗命?” 少年俯身叩首:“属下死罪。” “废话那么多。”冷漠至极的声音响起,像是夹裹着腊月寒冬的冰霜,让人只冷得打哆嗦,“上来。” 少年面具下的脸色煞白,薄唇抿得紧紧的,却仍克制着身体里几乎沸腾的灼烧之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带着诀别的意味。 西齐尊贵的护国公主,生性狠戾暴虐,如煞神一般的存在,却是皇帝捧在手里的珍宝。 素来敢冒犯她的人,不是死,便是生不如死。 扶苍被下毒是事实,护国公主的命令不容违抗也是事实。 可这些都不是逃避死罪的理由。 所以,他的确在诀别。 是护国公主楚青凰生性残冷,动辄对府中武者挥鞭相向,而待在身边的影者扶苍是最常遭殃的一个,常年遍体鳞伤。 除了凤瑾之,这公主府的人无人不惧楚青凰。 扶苍起身,从床脚爬上去。 颀长劲瘦的身体上新旧交叠的伤痕就越发明显,足见这护国公主历来对他有多残忍。 楚青凰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看到了他泛白抿紧的嘴角,看到了他发梢涔涔的汗水。 目光微微上移,落在他遮住了半边脸颊的面具上,淡道:“面具拿下来。” 扶苍听到这句话,脸色急促变了变。 楚青凰无法理解他此时的情绪变化,按理说,他这样的影者应该终年没什么表情变化,情绪永远隐藏得极好,今日固然身不由己,可到底展现出了比常人更强悍的自制力。 所以,应该不至于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控制不住。 不过这个暂时不重要。 眼下他若不解了这要人命的毒,最多再一盏茶时间就得被生生折磨而死。 他是她的影者,这辈子生与死都只能是她的人。 暂时来说,她并不打算眼睁睁看着他死。 见他迟疑,楚青凰神色冰冷:“抗命?” 扶苍脸色再度煞白,整个人僵硬如石雕一般,低垂的神色像是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却到底不能违抗命令,缓缓伸手拿下自己脸上的半块面具。 楚青凰以为他脸上的面具是为了遮住伤疤或者丑陋的胎记,然而当面具脱离脸颊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皱了眉。 分明是完好无损的一张脸,除了因常年遮盖面具而比别处更显几分白皙之外,压根就没有任何破损。 这张脸甚至堪称精雕细琢,俊美得不像一个影者。 所以他这般反应,到底是为什么? 楚青凰心头浮现疑问,暂时却没时间让她思考更多,抬手贴在他后颈,把冰凉的真气一点点输进去,缓解了身体里沸腾的灼烧感。 少年神志逐渐恢复清明,身体也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第3章 暴戾公主 西齐护国公主闺名楚青凰,年方十五。 在魂穿进她的身体之前,她曾用最短的时间,如走马观花一般看尽了这个女子的一生。 楚青凰于皇子公主中排行第七,今年不过十五岁,还没到出阁的年纪,甚至连出宫立府的资格都没有,但楚青凰例外。 她的母亲端妃一族曾在皇帝亲政过程中立过大功,独得圣宠十余年,楚青凰也因此让皇帝百般宠爱,甚至早早就封了护国公主的头衔。 连“青凰”这个名字都是皇帝亲自所起,寓意尊贵。 这位公主若是按照正常轨迹,应当荣华富贵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然而她偏偏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从学会走路开始,楚青凰就展现出来了很多跟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天生暴虐,脾气很差,小小的孩子眼神冷煞得吓人,跟她精致漂亮的外表完全不相符。 三四岁时因把一个宫人的胳膊扯断,而暴露了异于常人的蛮力。 皇帝和太后都为之震惊。 除此之外,她痴迷武学,皇帝试着找高手授她武功,未料楚青凰天赋异禀,高手所授武学她竟一学就会,至多半年就能打败自己的师父,甚至暴虐到把师父的肋骨打断。 从五岁到十岁,皇帝几乎每年给她找一个师父,一个比一个厉害,但无一例外,每次教会徒弟的师父都会在楚青凰学成之外被打伤,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性命不保。 渐渐的,七公主暴虐之名远播,几乎人尽皆知,做七公主的师父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噩梦。 后来皇帝直接下旨让影者做她的师父。 西齐有个专门培养影者的暗阁,能从暗阁里活着出来的个个都是顶尖高手,而扶苍更是顶尖中的王者。 七公主十二岁进入暗阁学武,十三岁开始挑战暗阁里所有的影者,她像是一具没有痛觉的机器人,自己受伤流血无所谓,把人打死也毫不手软。 除了扶苍之外,她挑战的所有影者几乎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西齐七公主冷酷嗜血如煞神一般的威名,让整个帝都皇城的人都惊惧有加,谈之色变。 而暗阁御影者扶苍,是楚青凰不可战胜的高手。 十四岁那年,连续挑战了扶苍三次却始终没能把他打败的楚青凰,一怒之下直接要了他做自己的影者。 她要驯服这个桀骜不驯无比高傲的影者,迫不及待地想压下他高傲的头颅,踩断他桀骜的脊背,让他匍匐在地,成为她身边最卑微的一条狗。 皇帝的应允,注定了这个影者一生的悲剧。 影者认主,便得事事服从,终生听其使唤,这是暗阁在培养影者时用鲜血刻入他们骨子里的规矩。 所以认了楚青凰为主的扶苍,开始了他噩梦般短暂的一生,常常被手段狠辣暴戾的七公主鞭打折腾得奄奄一息,却还要拼着最后一口气履行影者的职责,保护她的安危。 影者因从小严酷不断的训练,早早就透支了生命,在楚青凰隔三差五狠厉的折磨之下,身体越发损耗得厉害。 他的生命终止在二十六岁。 而楚青凰,这个原本被皇帝百般宠爱的公主,被皇帝寄予了厚望的女儿,“护国”之名曾经是皇帝最大的愿望,却因过分残暴以及可怕的武功和手段,让帝王和皇子们心生忌惮,朝臣们对她恐惧至极,也厌恶至极,可没人敢得罪她。 帝都被她看中的男子直接强行纳进来,封作侍君,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皇权制度下,把离经叛道发挥到了极致。 连太后和皇帝对此都不敢说什么。 只是后来的后来,因为过分迷恋凤瑾之,楚青凰这个众人眼中无比可怕的女魔头到底也没能逃离被算计的命运,皇帝拿她当联姻工具,用她来对付权势滔天的藩王,凤瑾之和凤贵妃利用她暴虐的手段,扶持三皇子登基。 等一切尘埃落定,兔死狗烹,卸磨杀驴。 影者扶苍被她折磨致死之后的次年秋天,楚青凰也在凤瑾之一杯毒酒之下,结束了她二十四岁的生命。 楚青凰的死,让整个西齐的人都松了口气 第4章 留条命就行 外面板子打人的声音清晰传进殿内,楚青凰看见少年脸色恢复正常,她缓缓收了手,下一瞬便见扶苍利落地翻身下床,用最短的时间把衣服穿好,身子又笔直地跪在了地上。 微垂着眉眼,一副恭顺臣服的模样。 楚青凰知道,这个少年骨子里其实一直是桀骜的,曾经被楚青凰折磨得痛苦不堪也不曾服过一句软。 楚青凰让他求饶,用各种手段逼迫他,折腾他,他疼得狠了也只是死死地咬着牙,虽影者不能反抗主子,却也始终维持着影者宁死不屈的骨气,保留着他那份独有的孤傲倔强。 虽然越是倔强,就越是一次次激起楚青凰强烈的暴怒,换来一次比一次更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也从未求过一次饶。 按着楚青凰的脾气,这次影者被下毒,对她做出了冒犯之举,以她的手段,扶苍不死也得脱去三层皮。 扶苍显然清楚楚青凰的性子,所以压根不会辩解,只会沉默地承受着楚青凰施加在他身上的所有手段,直至消耗完最后一点生命力,阖眼长辞。 目光沉默落在他俊美异常的脸上,楚青凰淡道:“你今年几岁?” 扶苍来到楚青凰身边之后,除了命令与折磨,楚青凰从未与他以闲聊的方式说过话,也没问过类似的问题。 所以扶苍怔了一瞬,才低眉回道:“十七。” 楚青凰没说话。 十七岁,还年轻,离死亡的二十六岁还有九年。 她记得最后那几年里,因为楚青凰对他越来越厌恶,折磨得变本加厉,才导致他身体毁坏得厉害。 眼下才是他被要到楚青凰身边的第二年,身体尚未损伤太严重,用些好药养着,应该还能养回来。 “公主殿下。”侍卫跪在殿外禀报,“驸马疼晕过去了。” 楚青凰回神,淡道:“五十板子打完了没有?” 侍卫谨慎回道:“还没。” 毕竟凤瑾之此前一直是公主喜欢的人,而且出身相府,他们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也真不敢把人给打死了。 “那就泼醒继续。”楚青凰语气淡漠,“留条命就行。” “是。” 楚青凰静静坐了片刻,理了理思绪,起身下床。 扶苍先一步上前给她穿鞋,少年跪在地上,一身合身劲瘦的黑衣完美地勾勒出他线条流畅的脊背,连后颈都修长漂亮得恰到好处。 她不是一个会被美色迷住的人,可还是想不通,这样一个方方面都优秀出众到堪称凤毛麟角的影者,那位暴戾的公主怎么就下得去手把他毁了? 楚青凰安静地看着,待穿好鞋,少年跪着退后一步,始终都是谨守本分的恭敬模样,并无丝毫逾越之处。 走出寝殿,楚青凰看见侍卫端来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泼向趴在地上的凤瑾之。 方才还言辞愤慨句句冷嘲热讽的凤家嫡子,这会儿趴在地上跟条濒死的狗一样,疼得浑身颤抖,发丝凌乱地遮住了他惨白的脸,衣袍下的裤子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围观的下人看见公主出来,纷纷跪地行礼。 楚青凰没说话,目光极淡地看了趴在地上的凤瑾之一眼,漠然转身离开。 “呜……呜呜呜……”虚弱痛苦的声音响起,因着声音里不容忽视的颤抖,听着自然而然带上了几分示弱意味,“呜呜!” 楚青凰眉梢微挑,停下脚步,并转头看他:“有话要说?” 侍卫见状,生怕公主再对凤瑾之心软,不由自主就停下了挥板子的动作,其实他们这会儿也是忐忑的,方才出于对凤瑾之的不满,他们打得着实重了些。 可公主一直很喜欢凤瑾之,虽不知道今日为什么怒而重罚凤瑾之,可这会儿看见了凤瑾之这般凄惨模样,万一忍不住又生了心疼,他们只怕要遭殃。 凤瑾之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楚青凰。 楚青凰抬手,示意侍卫拿出他嘴里塞着的东西。 侍卫照做。 “楚……楚青凰……”凤瑾之嘴巴得了空,嘶哑着开口,声音里充满阴沉怨毒的质问,“你……你得了失心疯?” “驸马看来还没学会教训。”楚青凰嗓音淡漠,“堵上,继续打。” 话落,人已转身回了殿。 凤瑾之瞳眸骤缩,刚要说话,侍卫已经粗鲁地把布塞回了他嘴里,板子噼里啪啦又砸了下来,只疼得他眼前发黑,几欲死去。 回到殿内,侍女锦兰得到允许后进来伺候,并低声开口:“殿下今日怎么了?” 楚青凰看着她。 “往日殿下一直对凤公子宠爱有加,为何今日……” 楚青凰声音淡漠:“凤瑾之触犯规矩,胆敢辱骂本宫,若是禀报皇上,就算杀了他也不为过,区区打一顿板子已经算便宜了他。” 以眼下皇帝宠爱七公主的程度,冒犯公主就相当于冒犯皇帝,就算是相府嫡子,也可以治一个死罪。 何况皇帝早已对相府有了不满,只差一个发作的借口而已。 “婢子知道殿下仁慈。”锦兰吩咐其他几个侍女去准备热水,给公主殿下沐浴,随即续道,“只是往日公主殿下对驸马多有纵容,今日婢子有些看不明白。” 殿下仁慈? 楚青凰细不可查地扯了下唇角,原主可算不得仁慈之辈。 “即日开始,驸马在公主府中拥有的特权全部取消,不必过分优待他。”楚青凰眉目清冷,绝艳无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稍后你通知下去,公主府里所有事情都必须禀报到本宫面前,驸马爷不再有代替本宫发号施令的权力。” 锦兰这才松了口气,恭敬应下:“是。” 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公主突然间变得如此睿智,但这样的变化显然是极好的。忠心于公主殿下的人,没一个不讨厌凤瑾之,恨不得让公主殿下立刻休了他才好。 只是殿下这性情却好似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第5章 奇葩 锦兰给她卸下头上发饰时,楚青凰就安静地坐在菱花镜前,看着镜子里这张稚气未脱的少女容颜。 显然这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只是有些发育有些缓慢。 少女十五岁,但容貌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稚嫩些,仅仅十三四岁模样,生得一副冰肌玉骨,巴掌大的小脸精致贵气,一双翦眸清澈剔透,微翘的眼梢自带清冷迷人的光泽——不过这样的光泽应当属于现在的楚青凰所有,若原主还在,大抵是暴戾更为贴切些。 如画眉眼如冰雪般淡漠,肌肤白嫩吹弹可破,尤其一双娇艳欲滴的红唇,色泽饱满莹润,勾人的漂亮。 西齐这位护国公主,绝对算得上是个倾国倾城的小美人。 且身份相当尊贵。 不过尊贵归尊贵,这个小公主实在是个奇葩,明明武功上天赋异禀,堪称奇才,却偏偏花痴好男色,小小年纪就学着人充盈后院,看上了凤瑾之就让皇帝赐婚,完全不顾凤家嫡子身为男子的尊严。 这样还不算。 帝都谁家的公子长得俊秀漂亮些,她都要过来做侍君,行为堪称惊世骇俗。 她的公主府现在已经有了一个驸马,四个侍君。 这样的行为举止待在宫里显然不方便,毕竟深宫内苑住着皇帝嫔妃,素来是不允许外男踏入的。 于是楚青凰便请求她父皇赐了座府邸给她,就此搬出皇宫,做唯一一个还没出阁就有了自己府邸的公主,且光明正大享受三夫四君待遇的公主,小小年纪只把一个离经叛道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护国公主的封号就是十四岁搬出皇宫时皇帝所赐。 楚青凰眉目微敛。 原主花痴是不假,不过凤瑾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利用楚青凰年纪小愚蠢无知这一点控制她,素来喜欢用言语贬低嘲讽,因此反而更让楚青凰觉得他与众不同,不向权贵低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再加上凤瑾之是个读书人,心思深,能言善道,深谙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把楚青凰拿捏得死死的,三言两语就能让楚青凰生出愧疚之心,觉得不顾他的意愿请求皇帝赐婚是毁了他的仕途。 楚青凰没什么脑子,越是愧疚就越想补偿,凤瑾之越是态度不好,她就越觉得他是受了委屈所致。 相较于对其他人的狠戾暴躁,楚青凰在凤瑾之面前简直就是只温顺懦弱的兔子。 于是如此效应之下,自然就造成了凤瑾之在公主府里越来越跋扈,根本不把楚青凰放在眼里,偏偏楚青凰还不允许任何人去皇帝面前告状,努力地讨好凤瑾之。 真不知皇帝和那位端妃是怎么把女儿教成了这个样子。 好在楚青凰到底年纪还小,虽驸马侍君好几个,但至今尚未跟谁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至于方才凤瑾之所说的下药…… 扶苍身上的药究竟是谁的,只怕还得查一查。 楚青凰偏头,看着全身黑衣的少年沉默如影子般跪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像是把自己隐身了一样。 “扶苍。” 少年身躯微震,伏地而叩,声音恭敬而寡淡:“属下在。” “把消息透露出去,就说凤瑾之在公主府受了责打,眼下已经奄奄一息。”楚青凰道,“务必让满朝文武都知道。” “是。” “明日你亲自去暗阁一趟,挑几个影卫带来公主府。” “是。” 扶苍领命离开。 楚青凰独自坐着,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西齐是自打皇帝亲政之后,才专门设了个培养影者的暗阁,目的是为了更好地集中皇权,也是为了对付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东陵,想要快速壮大自己的国力和兵力。 皇帝之所以无限度地宠着楚青凰,除了她的母妃当年扶持帝王有功之外,也是因为看中了楚青凰的武功天赋,想着有朝一日她能领兵护国,想让西齐变得跟东陵一样强大,然而后来的楚青凰武功的确是高,智商谋略却跟武将完全不沾边,加上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才导致最终落了失宠被算计致死的下场。 暗阁设立时间不久,阁中还存在着许多潜藏的危险,一旦影卫背叛,皇族会面临灭顶之灾。 而楚青凰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执掌暗阁,让所有影者只听她的话,只对她一人尽忠。 第6章 你是本宫的影者 “殿下,六公主来了。”侍女匆匆而入,恭敬不安地禀报,“此时正在外面嚷嚷要见您。” 楚青凰眉梢轻挑,又来一个送死的? 六公主楚宜灵,就是凤瑾之口口声声喜欢的那个人。 楚青凰一直就不喜欢她,不过以前碍于不敢得罪凤瑾之,她跟这个姐姐也算是维持了表面上的友好。 楚宜灵仗着这层关系,理所当然地以为跟楚青凰关系有多密切,时常仗着姐姐身份关爱妹妹,该挑拨就挑拨,该灌迷魂汤的时候也毫不含糊,楚青凰后来被害死的这个过程中,她绝对算是功臣之一。 听着外面的动静,楚青凰淡道:“凤瑾之被抬去了他自己的院子?” “是。”锦兰点头,“殿下要不要派人请个太医给他看看?” 楚青凰道:“让六公主过去看吧,她不会放任凤瑾之不管。” 锦兰微讶。 以前公主殿下可是极厌恶让六公主跟驸马见面的,每次他们亲密一些,公主都要发好大一顿脾气。 今日不但重罚了驸马,且不再阻止驸马跟六公主见面,看来倒当真是放弃了驸马。 “是。”锦兰应下,“池内的水已经准备好了,殿下现在过去沐浴吗?” 楚青凰嗯了一声,瞥见传了消息之后很快返回来的扶苍,转身往后殿走去:“扶苍随我来,其他人不必跟着。” 正要尾随而去伺候公主沐浴的侍女们闻言,顿时停下脚步,躬身退下。 扶苍没说话,沉默地起身跟上。 走进浴殿,浴池里温水清澈,水面上漂浮着各色新鲜的花瓣。 空气中清香暗浮。 扶苍进来之后正要跪下,却听楚青凰命令:“宽衣。” “是。” 身姿修长的青年走上前,低眉垂眼替公主宽衣,视线下垂,并不敢随意乱看。 衣服一件件褪下,楚青凰抬脚入了浴池。 温热的水流包围着身体,楚青凰慵懒靠着池壁,放松了浑身筋骨,微微阖上眼。 灯火映照下,她眉目精致绝艳,热气氤氲了萦绕在眉梢眼角的冷漠,难得显出几分柔和。 扶苍很快又服帖地跪在了一旁,沉默如暗夜里的影子。 “下来。” 扶苍嘴角一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服,攥得指尖泛白。 就算如何冷漠平静没有感情的人,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无法坦然面对过赤身死亡这样的结果。 然而如果主子态度强硬,坚决要他承受这样的死法,他也没办法反抗。 嗯? 赤身死亡? 楚青凰心头微动,她能听到这个影者心里的声音? 是原主有这个异能,还是自己五感突然开了窍? 没料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影者心理活动居然如此丰富,且格外富有想象力。 不过也并不奇怪。 楚青凰那个暴虐无常的女子的确擅长以各种方式折磨人,尤其扶苍深受其害,今日这样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会被杀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区别只在于,楚青凰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折磨死他。 而很明显,扶苍以为公主是要溺死他。 “愣着干什么?”楚青凰淡漠瞥他一眼,只当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转身趴在池壁上,“给本宫捏捏肩膀。” 扶苍又是一怔。 大概是今天面对的意外太多,以至于他一时有些无法猜透公主殿下的举动——虽然窥测主子的心思本就是大忌。 可今日的公主殿下实在跟往常不太一样。 扶苍眉眼沉了沉,没说什么,不发一语地褪去衣衫,走下浴池。 的确不太一样。 楚青凰心里想着,因为暴虐无常的原主已经不在了,这具身体换了个灵魂,就算如何相像,也到底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乌黑顺滑的青丝披散在女子雪白的肩背上,极美的画面,落在扶苍眼中却连丝毫涟漪都未生出。 他迟疑着伸手,小心地把青凰的发丝拨开到肩侧,见青凰没有因为这样“冒犯”的举止而动怒,才缓缓给她捏起肩膀。 “谁给你下的毒?”楚青凰嗓音清冷,自带威压。 扶苍却习惯了这种类似于质问的语气,反倒能从容地回答:“凤瑾之。” 虽然这个答案不一定能让她相信,但扶苍并未打算撒谎。 “凤瑾之?”楚青凰冷冷开口,“连这点伎俩都不能识破,反而中了暗算,本宫该说你的防备心退化了,还是该把你送回暗阁重新训练?” 最后一个字落音,扶苍已经在水中跪了下来:“属下死罪。” 浴池的水不深,即便是跪在池底,水位也才堪堪到扶微颈部以下,所以并不会被水淹到。 “解释。” 扶苍垂目盯着水面上的波纹,回道:“凤瑾之给属下的酒,是殿下所赐。” “酒里下了药?” “是。” “你明知有药,却还是喝了?” 扶苍默了一瞬:“是。” 楚青凰了然。 凤瑾之是原主最宠的一个人,宠到这公主府上下都得听他的。 而扶苍是原主最厌恶的人,厌恶到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用任何一种手段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所以既然是殿下赐的酒,他必须得喝。 明知有毒,也非喝不可。 喝完加了料的酒,凤瑾之只需再传楚青凰命令,告诉扶苍去殿内服侍公主殿下,后面的一切自然发生得顺理成章。 凤瑾之算准时机带人闯进去,看到扶苍冒犯公主的一幕,理所当然就是问罪。 而他们都清楚,楚青凰就算明知扶苍是遭人算计的,也不会觉得他无辜,反而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收拾他一顿。 ……真是悲惨透顶。 楚青凰回想了一下。 貌似就是这个时候,在发生了被“捉奸”一幕之后,原主把扶苍狠狠地整治了一顿,以至于他筋骨和肺腑都伤得厉害,摧毁了底子,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夜间就能看到这个强悍骄傲的影者独自隐身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身体疼得蜷缩成一团,像是陷入绝境濒临死亡的小兽。 然而即便是那样,也从未听他喊过一句疼,所有的声音都被倔强地压在喉咙里。 影者身份特殊,纵然本事多强悍,也从来不会有人在乎他的生死,更无人心疼他的遭遇,所有的苦痛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一天天艰难地熬下去,直到彻底解脱。 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一缕旁观的魂魄,她觉得这个人太可惜了,活着遭尽了罪,还不如不来这世间走一趟。 而始作俑者凤瑾之,反而得了莫大的好处——原主觉得他受了委屈,除了让他执掌公主府大权之外,还答应了他许多无理的要求。 楚青凰收回思绪。 她原就淡漠寡言,此时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西齐暗阁里出来的影者,本事较为厉害的,以后其实有很大的机会建功立业,领武将兵权。 因为有着自小刻入骨血里的忠诚,就算掌大权也不担心叛主。 但强悍无敌的扶苍偏偏遇上了楚青凰,这是他的不幸,楚青凰带给他的一切,只有惨烈两个字可以形容。 在她看来,楚青凰这个人其实蠢得无可救药,她的武功有多厉害,她的人就有多蠢,出身尊贵,有着超乎寻常的练武天赋,身边又有一个同样强悍的影者,但凡她稍微不那么蠢,不那么花痴残暴,这辈子都可以活得无限风光。 天生拥有这么过人的条件和天赋,最后却硬生生被自己作死了,也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愚蠢。 “即日开始,好好记住你的身份。”楚青凰开口,嗓音冷如寒霜,“你是本宫的影者,只服从本宫一人。这护国公主府上下乃至整个西齐皇族,除了本宫之外,没有谁可以使唤你。” 扶苍垂眸:“是。” 楚青凰阖上眸子,“继续。” “是。”扶苍站起身,安静而温顺地给她按摩着肩颈。 殿内许久无声。 第7章 把驸马送给你如何? 凤瑾之此时的情况非常凄惨,伤痕累累,连急匆匆赶来的大夫都有些无从下手。 “瑾之!”身穿明艳宫装的女子走进来,看到凤瑾之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入目所及皆是让人心惊的血色,顿时脸色骤变,“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伺候的?楚青凰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得了失心疯?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房中伺候的下人战战兢兢低着头,不敢说话。 “驸马爷这伤得挺重啊。”大夫皱眉,面上浮现迟疑,有些为难地看着凤瑾之臀上血迹和裤子全黏在了一起,不知该如何下手,“老夫觉得还是应该清宫里的太医来给驸马爷看看,我……我这实在不敢下手……” 不是他医术不行,而是凤瑾之身份贵重,他没胆子担这个风险。 楚宜灵冷冷环顾一圈:“为什么没人去请太医?” 下人们面面相觑:“这……” 公主殿下没让请,谁敢擅自做主? “来人!”楚宜灵命令,“马上进宫把赵太医和王太医都请过来!” “皇姐对我的驸马倒是关心得紧。”楚青凰沐浴之后,换了一身粉白绣竹叶的束腰长裙,泛着湿气的发丝垂落肩背,清冷中透着几分慵懒之色,“男女授受不亲,六姐姐这是公然跟驸马私相授受?” 楚宜灵脸色变了又变,不可思议地看着跟往日好像判若两人的楚青凰:“你说什么?” “本宫说的话,六姐姐听不明白?” 楚宜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楚青凰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六姐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出入我的公主府如入无人之境,进来驸马的屋子更像是在自己宫里,难道没人告诉你,你这般行为是不妥的?”楚青凰嗓音清冷,跟以往暴戾愚蠢的风格截然不同,“既然六姐姐对驸马如此关心,本宫就把驸马送给你如何?” 楚宜灵脸色骤变:“七妹?” 楚青凰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冷得让楚宜灵心惊。 “七妹。”深深吸了一口气,楚宜灵走上前,轻轻挽起楚青凰的手,像是上演变脸杂技似的,无比自然地放柔了语气笑道,“七妹误会了我的意思。” “误会?” 楚宜灵点头:“你知道我一直以来就特别希望你跟驸马能好好的,此次听说七妹在府里大发脾气,把驸马打了一顿,我吓了一跳,生怕你们之间生出什么误会,或者受小人挑拨……妹妹年纪还小,偶尔还不能分辨是非……” “六姐的意思是我很蠢?” 楚宜灵脸色一僵,随即赔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蠢货今天到底怎么了?说一句呛一句,像是吃了炸药似的。 “我的意思是,七妹以前不是很喜欢驸马?” “喜欢又如何?”楚青凰挑眉,“如何喜欢的人,犯了错也应该被罚,皇家的规矩容不得任何人冒犯。” 楚宜灵笑得勉强:“可是……” “我以前的确是蠢。”楚青凰挣开她的手,声音沉冷,“不过六姐姐和驸马公然亲近,此事是我所不能容。即日开始,本宫宣布休了凤瑾之,给他自由,也算是成全了六姐姐和驸马一片情深义重。” 楚宜灵脸色变了,再也维持不了虚假的笑意:“驸马乃是相府嫡子,当初七妹看上他的时候,未征得丞相和瑾之的同意就擅自请求父皇赐婚,如今厌弃便想休就休,七妹把堂堂丞相府当成了什么?” “本宫乃是护国公主,想要休弃一个不守夫道的驸马,难道还需要得到你的同意?”楚青凰目光冷漠,嗓音更是浸润了冰雪似的没一点温度,“就算丞相大人亲自来,本宫也无所畏惧!凤瑾之自跟本宫成亲以来,态度屡屡不恭,动辄对本宫侮辱谩骂,犯上不敬,口口声声说他喜欢的人是六姐,如今本宫不过是放他自由之身罢了,他应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才是。” 楚宜灵攥紧了手,震惊地看着她:“妹妹,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表情,那语气,就像楚青凰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然而她心里也确实震惊不解。 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她不是对瑾之言听计从吗?上赶着讨好凤瑾之都来不及,哪敢说出这样的话? 一定是有人从中挑拨,否则这个没脑子的七妹根本不可能说翻脸就翻脸,瑾之只要稍微给她一点好脸色,她就跟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扑过来。 大多时候瑾之对她冷漠疏离,冷嘲热讽,她转眼就把这股火发在身边的影卫身上,无论如何是不敢伤害凤瑾之一根毫毛的…… 楚青凰面无表情,把她心里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你要是愿意留下来照顾他,就请自便。”楚青凰转身,带着决然疏离的态度,“本宫仁慈,可以让他留在府中养好伤再走,六姐若是愿意留下来照顾他——” “七妹!”楚宜灵脸色涨红,像是羞愤,“我一个未出阁的公主,怎么能留下来照顾他?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六姐进我这公主府,何曾顾忌过名声?”楚青凰偏头一瞥,“等凤瑾之伤势痊愈,就让他带着休书离开我的公主府。本宫还有事在身,就不陪六姐闲聊了,六姐请便吧。” 楚宜灵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楚青凰已经抬脚踏出了房门,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去。 她咬紧了牙,眼底有着明显的慌乱,完全不知道楚眼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以前楚青凰明明那么喜欢瑾之,为了他什么都愿意付出……今日这是怎么了?被平白无故打了板子还不算,居然连休夫的话都说了出来? 怎么可以? 凤瑾之留在这里拴住她的心,才能帮三皇子夺得皇位,若是被休了,丞相府定会成为笑柄,到时候在父皇面前若也失了宠,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凤瑾之绝不能被休。 第8章 该有的责罚 七公主命人打了驸马五十板子,此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满朝文武皆知,宫内宫外一片哗然。 宫里的太后和凤贵妃首先坐不住了,急怒交加:“楚青凰这是又发什么疯?瑾之柔弱书生,能挨得住板子打吗?简直不可理喻!哀家活到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对自己驸马动私刑的……简直无理取闹!成何体统?” 凤贵妃脸色难看,掩不住焦灼:“听说打得还挺重,瑾之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太后可得替瑾之做主啊。” 太后沉着脸坐在凤椅上,修饰得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面上寒霜:“楚青凰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这两年仗着皇上的宠爱肆无忌惮,尽干些离经叛道之事,还有那端妃也没一点规矩,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由着她在宫外胡作非为,简直丢尽了皇族脸面!” 凤贵妃抿着唇不说话,眼下楚青凰有多放肆她不想理会,她只想知道瑾之怎么样了,五十板子……简直想都不敢想,该死的楚青凰,真能下得了手! 若瑾之有一点好歹,她一定让端妃母女都付出代价! “太后娘娘,不好了!”仁寿宫冯总管匆匆入内,躬身禀报,“侍卫传来消息,说七公主想休夫。” 什么?! 太后震惊,铁青着脸怒道:“楚青凰这是要反了天了!” 凤贵妃表情骤冷:“楚青凰到底要干什么?” “冯平,立刻宣楚青凰进宫,哀家要见她!” “奴才遵旨。” 冯平带着太后懿旨匆匆出宫赶到护国公主府,却见楚青凰正从府中出来,冯平一愣,慌忙跪下:“老奴参见公主殿下。” 身后跟着来的几个侍卫齐齐跪了下来。 不管七公主在皇族权贵和满朝文武眼中印象如何,愚蠢也好,花痴也罢,她护国公主的封号却不容任何人冒犯,即便是在后宫嫔妃面前也能平起平坐。 更何况楚青凰可是个暴戾杀人的主。 若惹她不快,就算当场把这些奴才杀了,太后也拿她没办法。 楚青凰俯视着太后宫里的内侍,声音漠然:“何事?” “回禀公主殿下。”冯平恭声回话,并不敢仗着太后的势在七公主面前摆架子,“太后娘娘命小厨房做了些点心,让您和凤公子一同进宫去喝茶吃点心。” 楚青凰闻言,用最短的时间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西齐皇帝已过不惑之年,后宫中皇后跟各妃争斗很厉害,七公主上面有四位皇子,因为皇帝当年是幼帝即位,早早就选秀充盈后宫,等他掌权之后,先入宫的女子大多提了妃位。 也因此,排行第一到第五的皇子眼下皆拥有争夺皇位的资格。 后宫目前皇后执掌大权,貌美柔弱的端妃因当年护驾有功最得圣宠,而凤瑾之的姑姑凤贵妃则最得太后欢心。 所以这也算是三足鼎立? 凤瑾之今天被她下令责罚,并且她已吩咐扶苍把消息传出去,太后和凤贵妃自然都知道了此事。 凤贵妃第一个就会坐不住,但楚青凰这样的脾气根本是世间少有,凤贵妃只怕也不敢擅自发难,只能求助太后。 “殿下?”冯平小心抬头,“莫让太后娘娘等久了。” 楚青凰瞥他一眼,淡道:“本宫自己去就可以了,驸马此时大概还起不了身。” 说着,径自走向外面早已备好的轿子旁。 本来她就打算进宫的,顺便去看看太后也无妨。 冯平听她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一时心头不安,只觉得公主殿下跟以前好像不一样了,只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好像又不太说得出来。 坐进轿子,楚青凰斜倚在软榻上阖目沉思,冯平和侍卫们跟在轿子后面战战兢兢。 不多久,轿子抵达宫门外落地。 楚青凰起身走下马车,跟随冯总管一道往太后的仁寿宫走去。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宫道上来来去去的太监,侍卫,宫女……见到楚青凰,无一不在刹那间五体投地,生怕跪得慢了一步就血溅当场。 楚青凰漠然。 走进仁寿宫,太后坐主位,凤贵妃果然也在,陪坐在太后左侧下首位置。 见到楚青凰到来,两人表情皆是沉冷,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小七。”太后压抑着不悦,威严地开口,“瑾之呢?怎么没见他跟他一起来?” “他今日犯了些错,在府中受到了该有的责罚。”楚青凰在凤贵妃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垂眸轻抿了一口,“等伤势痊愈,让他进宫来给太后和贵妃娘娘请安。” 凤贵妃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却听太后诧异地开口:“犯了错?瑾之这孩子一贯温雅守礼,知进退懂分寸,怎么会犯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以前楚青凰不是最喜欢凤瑾之?就算瑾之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包容,今日怎么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不是有人在她耳边吹了什么风? 楚青凰没说话,视线里瞥见凤贵妃绞紧了帕子,也听见她心里在暗暗咒骂,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只是忍不住想,原主楚青凰到底有没有读心术? 且不说这凤贵妃定然不是真心对待楚青凰,若原主真有读心术,那应该能看得出来,不管是太后和凤贵妃,还是凤瑾之,对她都是真真切切的利用和厌恶。 她怎么还能那般没脑子地硬贴上去? “小七。”太后皱眉,看着若有所思地看着楚青凰,“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误会。”楚青凰回过神,权当听不懂太后的言下之意,“太后还有别的事?若没有,我就先走了。” 说着站起身,显然一副要走的架势。 以前的楚青凰就是这样的性情,从来不把规矩礼数放在眼里,青凰自然不会在这一点上做出什么改变。 若一时间变化太大,反而会引起怀疑。 第9章 活煞神 “站住!”太后怒声开口,语气阴沉,“小七,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在哀家面前竟也如此放肆!” 楚青凰脚步微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太后对上她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心头骤然一惊,搭在凤椅扶手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掌心一阵冰凉。 她已经很久没见着楚青凰露出这样的眼神了。 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她小时候,那时候完全不懂得控制情绪,就经常用这种冷冰冰的目光看人,在太后和皇帝面前也一样,太后经常暗地里骂她就是个恶魔,正常的孩子哪有这种恐怖的眼神? 可当年端妃一族护驾有功,皇帝明目张胆地偏爱楚青凰,以至于这小畜生越发变本加厉,完全不把太后、皇后和其他宫妃放在眼里。 这些年太后能避则避,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根本不想跟她多见面。 “小七啊。”凤贵妃站起身,脸上不悦的表情已全部敛去,换上了和蔼可亲的笑意,“你以前最喜欢瑾之那孩子,不知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对他大动肝火?” 楚青凰冷漠不语。 “他是凤家嫡子,身份贵重,此番犯错应该也只是一时疏忽,小惩大诫也就算了,别把自己气着。”凤贵妃笑道,“等以后有机会,我定好好说他两句。” “贵妃说得没错,瑾之到底身份贵重,你也别闹得太过分。”太后适时地开口,眼睛却是看着案上的茶盏,“叫个太医去给他看看伤,暂时先养着吧。” 青凰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太后和凤贵妃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这小畜生! 简直太猖狂。 当着长辈的面,就这么冷漠地转身离开,一个字不说,谁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应该会听进去的。”太后阴沉着脸说道,“稍后让太医给瑾之递个话,这两天跟楚青凰态度好点,别总是一副倔脾气,眼下皇上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真惹恼了她对谁都没好处。” 凤贵妃既心疼凤瑾之的伤势,又担心他跟楚青凰闹僵之后,不利于自己的儿子争储,闻言表情冷了冷:“楚青凰就是一个草包,除了一副蛮力之外,有什么可寄予厚望的?皇上对她当真是宠得过分了些。” 太后声音深沉:“皇上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你只要让瑾之把楚青凰牵制住就好。” 凤贵妃缓缓点头:“嗯。”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们的思维跟楚青凰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她们以为楚青凰把话都听了进去,事实上,楚青凰也只能听进去了而已。 至于愿不愿意去做,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旁人谁也干涉不了。 …… 离开仁寿宫,楚青凰去了一趟太医院。 这是她第一次来,太医们听说七公主驾到,个个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正在忙的事情,从太医院首尊,诸位等级不一的太医,配药的,打杂的,扫地的,全部出来恭迎—— 眼前阵仗当真是不小。 楚青凰脚步就这么一顿,然后听到了诸位太医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 “这活煞神怎么来了?” “听说七公主杀人是家常便饭,千万不能得罪了这煞神。” “虽然七公主身份没太后和皇上那么尊贵,却万万不能怠慢了,否则小命随时不保。” “得罪了皇上,就算被拉出去斩首也尚且有一瞬喘息的时间,得罪了七公主那就是当场毙命。” “只是今日不知吹的什么风,居然把这尊煞神吹到太医院来了……” 眼前太医个个面如土色,脸色发白,活像是等待上刑场的犯人似的。 楚青凰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扫视着眼前惶恐不安的众人,语气冷漠:“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本宫拿点药就走。” 拿药? 众太医一懵,七公主亲自来拿药? 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府的下人都是死的? 啊不,重点应该是公主给谁拿药?她自己?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怎么没请太医去诊脉? 楚青凰见他们还傻呆呆地站着,眼神逐渐不耐,周身散发出冰冷无情的气息,为首的太医激灵灵一颤,连忙躬身道:“公主殿下想要什么药,老……老臣这就去配……” “调养身体的药。”楚青凰收敛了气息,语气依旧冰冷:“调理内伤和外伤,都开一点。” “是是!请公主殿下稍等,老臣这就去配药。” 太医院顿时忙得人仰马翻。 不是夸张的说法,真的有种人仰马翻的凌乱。 太医首尊吩咐这个取什么药,那个去取什么药,一时之间视线的所有人都在忙着包药,像是恨不得把太医院里的药材都打包给七公主带走。 楚青凰眉心微皱,良久沉默。 没过多久,太医首尊亲自提着两大提每提好几包药材递给她,“这些药材该怎么煎,臣都已经写好了方——” “本宫知道。”楚青凰淡漠丢下这句话,提着两大提的药,转身离开。 太医院里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无法反应。 直到太后派人来太医院,吩咐太医去给凤瑾之治伤时,众太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七公主拿那么多药,原来是给驸马用的? 这就说得过去了,于是太医很快把七公主亲自来太医院取药一事回禀了太后。 太后听完,表情终于好看了一些:“看来她到底还是在乎瑾之的。” “希望如此吧。”凤贵妃在椅子上坐下来,眉心还是蹙着,“也不知道瑾之到底伤得如何?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第10章 不用理他 回到公主府,天色已落下了黑幕。 楚青凰把药材拆开一包,仔细检查成分之后,唤来殿内伺候的大侍女明月:“这包药拿去煎了,三碗水熬成一碗,煎好了送过来。” “是。”明月恭敬领命,“殿下晚膳还没用,奴婢让人去给殿下准备膳食。” 青凰嗯了一声,“两副碗筷。” 公主宠爱凤瑾之时,也时常会跟他一起用膳,但是今天凤瑾之受了伤,应该没办法过来陪公主用膳。 明月虽不解,却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句,很快退下。 楚青凰把其他的药材放在桌上,走到窗前的矮榻上坐了下来,支着额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夜色,眸色深沉。 殿内一片安静。 “殿下。”一个护卫跪在门前,惶恐禀报,“六公主说凤公子情况很危险,醒过来之后又晕了过去。” 这么没用。 楚青凰声音冷漠:“不用理他。” “是。”护卫退了下去。 晚膳很快准备好,锦兰领着侍女把膳食和碗筷都摆在桌上。 楚青凰虽然脾气不好,但对于吃食方面其实并不讲究,也不太注重排场,只是她到底是公主,就算如何简单,比平常百姓家的也要好上太多。 侍女准备了六菜两汤,荤素各半。 楚青凰起身走到桌前坐下,“都下去。” “是。” 侍女们摆好膳食碗筷,鱼贯退了出去。 楚青凰淡声:“扶苍。” 一道影子从角落帐幔后面闪身而出,跪地垂眸,静候命令。 “影者以前吃什么,本宫不过问,但即日开始,你跟本宫一起用膳。”楚青凰声音沉冷,“听到了?” 扶苍垂眸:“是。” “坐下。” 扶苍一怔,坐下? 影者从来没有坐的资格,以前在暗阁是没日没夜的训练,到了主子面前不是跪着就是藏身在暗处,或者被折磨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才有机会躺着,从来没有拥有过坐着的权利。 “需要本宫说第二遍?”楚青凰偏头,目光冷冷落在他脸上,“还是需要本宫再教教你,什么是服从?” 扶苍身体微僵,垂眸道:“属下知错。” 楚青凰没说话,表情冷漠如霜。 扶苍缓缓站起身,动作略带僵硬地在桌子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身体挺得笔直,目光始终保持一种微微垂着的姿态,恭敬而温顺。 楚青凰敛眸用膳,声音静冷:“等着本宫喂你?” 干净清冽的声音入了耳,扶苍眸心划过一丝迷惘,盯着面前的碗看了良久,才犹豫地拿起筷子。 米饭是热的,软糯中泛着清香的味道。 跟以前吃的都不一样。 “你以前都吃什么?”楚青凰斯文地用着膳食,淡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闲适,“在暗阁的时候。” 扶苍放下筷子,垂着眸子答道:“有什么吃什么。” 楚青凰闻言,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从午时面具摘下之后他就没再戴回去了,眼前这个才十七的少年生了一张极好看的脸,不妖不邪,不阴不柔,而是一种如画卷似的清隽,眉目间隐隐流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不染尘埃似的干净。 楚青凰因这句话而一怔,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说法端的是贴切无比。 暗阁是个残酷的地方,日复一日的训练永远伴随着血腥和杀伐,能成为暗阁第一影者,扶苍除了天赋比其他强之外,那些年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也并不少。 但绝对的残酷伴随着绝对的单纯与干净。 影者的心思是单纯的,忠于主人是一条刻入骨血的铁律,任何人违抗不得,除此之外,他们没有自我,没有思想,没有喜好,自然更没有勾心斗角,利益纠葛。 影者不会算计,只会献上忠诚,无条件服从命令。 但就这样一个人,好不容易熬过了暗阁里一重又一重地狱般残酷的训练,淬炼成为皇族最优秀的御影者,认了个主子,却连真正发挥所学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个暴戾的主人生生折磨而死。 楚青凰敛眸,眼底划过一抹深沉复杂的情绪。 她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但曾经见到过太过忠诚的人,无条件地追随信任,君臣或者兄弟之间皆毫不猜疑,那样难能可贵的感情才是让人最无法割舍的。 初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接受了楚青凰这个身份,如果说眼下必须选择一人信任,那么这个人显然只能是扶苍。 他是她的影者,认主之后一生都不会背叛,只会献出所有忠诚的影者。 属于她私人所有——至少在她还是楚青凰的时候,只能是她私人所有。 “吃吧。”她思绪回归,淡淡开口,“以后别再吃生冷食物,对身体不好。” “是。” 扶苍吃了一小碗米饭和面前的一盘蔬菜。 对于一个男人——且是一个每天需要消耗体力的练武之人来说,他吃的实在有点少。 “以后没什么事,在本宫面前不用动辄下跪。” 第11章 公主跟以前不太一样 扶苍应下。 “去洗个澡吧。”楚青凰道,“去本宫的浴池里洗,那里有热水,以后不许再洗冷水澡。” 扶苍脸色微变,刚要说这不合规矩,却听楚青凰道:“这是命令。” 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下,扶苍低声道:“是。” 楚青凰没再理他,径自回到桌前用膳。 虽然不愿意暴露过多跟原主异常之处,但对于虐待一个人,尤其是身边最亲近值得信任的人,她着实没这个嗜好和习惯。 用膳结束之后,楚青凰移驾窗前矮榻上坐了下来,手执一盏茶,沉默地看着窗外。 扶苍洗澡的速度很快,没过一炷香就返回了寝殿,楚青凰刚好喝完了手里的茶,抬眸看着他:“去床上趴着。” 扶苍闻言,身躯一震。 他今天面对的意外太多,着实有些应对不及。 “放心,本宫对你没什么兴趣,也不是要折磨你。”楚青凰淡道,“你身上的伤需要上药。” 扶苍正要跪下:“属下自己可以——” “本宫方才说了什么?”楚青凰皱眉,“第一,别再动辄下跪;第二,无条件地服从。” 扶苍身躯微僵,低头应了声是,脚步缓慢而滞涩地往公主殿下尊贵的床榻走去。 殿内所有侍女都被屏退了出去,此时没别人,楚青凰起身去给她的影者上药。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第一次,杀人时毫不手软的暗阁第一高手明显有些无所适从,身躯僵硬如石头一般趴在床上,反观第一次服侍人的楚青凰,倒是游刃有余地给他身上上药,表情除了天生淡漠之外,看起来倒是比他从容得多。 全身涂满晶莹泛着清香味的膏状药物,楚青凰边涂边道:“以前发生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本宫不会再无故虐待你,你这身体好好养回来,不许再轻易受伤,听到没有?” “……是。” “本宫给你定几个规矩。”楚青凰道,“第一,白天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在我身边,除非有特殊任务,否则不用再藏身;第二,晚上不必再在梁上待着,这寝殿里的锦榻你可以睡;第三,以后一日三餐跟我一起吃,我命人给你煎的汤药你按时喝,但除此之外,任何人再假借我的名义让你喝什么毒药毒酒之类的,你最好学着拒绝。” 扶苍一语不发地趴在床上,静静听着楚青凰的命令,待她说完,似是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你想说这不合规矩?”楚青凰显然知道他的想法,语气淡淡,“记住,任何不合规矩之处,都以本宫的命令为准,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是。” “殿下。”侍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药煎好了。” 楚青凰起身往外走去。 从明月手里接过汤药,楚青凰吩咐道:“明日开始,本宫的一日三餐里多加一碗白米粥。” 明月虽不解,却恭敬地应下:“是。” 楚青凰关了门,低头闻了汤药的味道,转身把药放在桌上:“还有第四点,你身体有了很大的问题,以后不许再吃生冷食物,不许冲冷水澡,按时喝药,本宫帮你把身体调理一下。” 扶苍一怔,整个人僵硬趴在床上无法反应。 不是错觉。 今日的公主殿下跟往日不太一样。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他认知里有很大的不同。 “起来把药喝了。”楚青凰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却并不理会,“喝完药就去休息,今晚不必守着。” 丢下这句话,楚青凰就没再理会他,独自去洗漱宽衣,走到镜子前把头上简单的朱钗耳环卸下,一头乌发随之披散而下,整个人瞬间就多了几分闲适疏懒的意味。 她坐在菱花镜前,安静看着镜子里这张清冷却美丽明艳的少女容颜,越看越想不通,原主究竟是怎么把一份得天独厚的天赋作践了一个彻底? 第12章 静观其变 凤瑾之当天夜里就发起了烧。 楚宜灵不敢在护国公主府久留,在太医进府给凤瑾之处理了伤势并确保无碍之后,她于傍晚时分已经离开。 临走之前留下了自己的心腹侍女轻夏照顾凤瑾之。 然而受伤之人本就容易发热,夜间凤瑾之不停地呓语,轻夏急急地让人去请了大夫,一番把脉诊断之后,大夫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给凤瑾之降温,而后开药煎药,如此又忙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一碗汤药给他灌下去。 烧得虚弱的凤瑾之喝完药不久就开始出汗,迷迷糊糊地直喊着“殿下”,病弱之下连声音都显得无助了许多,让闻者心酸不已。 他身边的小厮顶着冒犯公主的风险跑到东上阁,跪在殿前哀求:“公主殿下,求您去看一眼公子吧!公子病得很重,现在真的很孤单无助……他一直喊着殿下,公主殿下,求求您了!” 楚青凰已经在床上躺了下来,原本并不想理会。 不过小厮那句“他一直喊着殿下”逗乐了她,楚青凰决定起身去看看。 想到自己如今人生地不熟的处境,以后难免还要跟凤家打交道,还有宫里的太后和凤贵妃,以及公主府里的那几个侍君……对,还有今日未曾出现的那三个容貌出色的七尺男子,楚青凰忍不住再次感叹原主离经叛道的胆魄。 感叹之余,其实也是有些佩服的。 男尊女卑的皇权制度下,楚青凰不顾世俗不畏生死,只为了自己开心而无惧打破世俗,这番勇气就足以让世间大多男人都望尘莫及。 撇开那过分残暴的性情,楚青凰其实真的是一个得上天眷顾的宠儿,只是所有的天赋和优势都被无法控制的残暴生生作没了。 “公主殿下!求求您去看一眼公子吧!公主殿下——” 楚青凰从床上起身,披了件云色外袍走出内殿,正好看到歇在锦榻上的扶苍已经站了起来,垂眸而立。 她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一身黑衣衬得扶苍身姿越发瘦削凛峭,那张俊美精致的脸在灯火下漂亮得不像话,完全不像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样子。 和衣而眠是影者的习惯,为了是便于随时应付突发状况,楚青凰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 楚青凰道:“随我一起去看看。” 扶苍道:“是。” 楚青凰走出寝殿,看着跪在外面的小厮:“凤瑾之病得很重?” 小厮见她出来,连忙磕头:“公主殿下,小人真的不是故意来打扰,可……可公子他……” “本宫去看看。”楚青凰语气淡淡,“带路。” “是,是!”小厮惊喜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还求得公主殿下心软,连忙起身往回走。 有两个侍女提着灯在前面引路,楚青凰脚步从容沉稳走在回廊上。 凤瑾之因为此前得宠的原因,自打进了公主府就入住了西上阁最好的梧桐苑,身为驸马却跟公主分院而居,楚青凰样样依着他。 院子里有他自己带来的随身护卫八个,小厮一个,书童一个。 楚青凰甫一踏进院子,所有人就齐齐跪下恭迎,人人都知这公主暴戾无情的脾气,没人敢以性命为代价来挑战她的威严。 跨进门槛,一股子药味扑鼻而来。 楚青凰走进内室,趴在床上的凤瑾之已经醒了过来,脸色惨白无色,看着站在床前的楚青凰,眼神沉了沉,良久无语。 “这是什么眼神?”楚青凰眉梢轻挑,“恨我?” 凤瑾之眼底带着深沉的探究之色,闻此言,冷漠说道:“不敢。” “敢也无妨。”楚青凰语气淡淡,“既然你如此不屑本宫,本宫决定不再勉强于你,这几日好好养伤,等伤势好转了就回你的相府去吧,本宫会给你休书一份,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凤瑾之脸色一变:“休书?”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楚青凰嘲弄,“本宫成全你,你应该跪谢本宫恩典。” 凤瑾之眼神彻底变了,双手死死攥着床褥:“楚青——” “如果你不想伤上加伤,最好学会闭嘴。” 凤瑾之一噎,惨白的脸色越看僵硬难看。 楚青凰并不欲多留,转身走出内室,吩咐小厮:“好好照顾你家公子。” 丢下这句话,她举步离开。 小厮呆呆地看着她:“公主不多留一会儿?” 楚青凰没兴趣多留一会儿。 凤瑾之染了风寒不假,厌恶楚青凰也是真,但眼下他绝不愿意跟楚青凰撕破脸。 以前楚青凰处处让着他,他有恃无恐。 此次栽跟头之后,他必然会明白以往的招数不再管用,大概率会想办法示弱。 楚青凰本就出身皇族,纵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世家公子在外人面前有多清贵,可她同时也知道,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些人愿意付出的代价比常人想象中多得多。 凤瑾之今日所受的所有屈辱,来日等到楚天胤登基为帝,都会十倍百倍地补偿给他,凤家一门荣宠无人可及—— 只是从现在开始,这些都将成为他们的幻想。 …… 作为西齐风头最盛的公主,楚青凰声名远播,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发太多人的关注。 凤瑾之被打板子的消息在第二天传得沸沸扬扬,除了宫里的太后、皇帝早已知道,各大王府皇子们也无一例外地感到诧异。 “七妹下令重打凤瑾之?”皇族排行最大的翎王错愕,“这怎么可能?七妹不是最喜欢凤瑾之?” 而且凤瑾之还是凤贵妃的侄子,身份贵重,乃是响当当的名门贵公子,七妹这般重罚折辱他,凤瑾之能受得住? “消息的确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有假。”侍卫恭敬回道,“殿下可要去看看?” 楚天翎沉默片刻,眸色微深:“不,等着看父皇什么反应。” 除了皇上,凤家应该也不会无动于衷。 凤瑾之是凤家嫡子,很得贵妃宠爱,以他的身份原本做公主的驸马也算匹配,只是楚青凰性情暴戾,阴晴不定,人人惧怕她,她的名声也不好,若非为三皇子争储获得有力筹码,凤家绝不可能答应让凤瑾之跟楚青凰成亲。 不过比起凤瑾之能不能受得这般重罚,楚天翎更想知道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青凰动怒发作凤瑾之,总该有个理由吧? 这样的想法在其他王府也是如出一辙。 二皇子楚天阔和五皇子楚天铮听到消息同样感到诧异,也同样选择静观其变。 唯有三皇子楚天胤闻之色变:“瑾之受罚?” “是。” “为什么?” “细情暂时还不得而知。” 楚天胤眉心皱起,他现在需要凤瑾之在公主府争宠,为他获得楚青凰的帮助,不说别的,就楚青凰那无人可及的武力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脾性,就能在将来的某天给他需要的帮助。 况且父皇指望着楚青凰将来领兵,一定会给她兵权,她身边还有一个最高级别的暗阁武者,强悍无人能及。 楚天胤手里没有可用的武将,楚青凰是个女子,无法争储,掌兵权也不担心她将来拥兵自重,眼下他想拉拢楚青凰,只能委屈凤瑾之。 等他大业得成之后,会加倍补偿瑾之今日所受的委屈,也会重新培养忠诚于自己的武将,到时候楚青凰这个护国公主就可以永远地消失,免得瑾之看到她就想起曾经所受到的屈辱。 他以为瑾之在公主府可以一直得宠,却怎么也没料到楚青凰那暴戾的脾气居然施展到了瑾之身上。 心腹恭敬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办?” 楚天胤没说话。 怎么办? 他现在能怎么办? 跑去公主府找楚青凰兴师问罪?别说楚青凰那性子根本不会理他,就算她愿意给这个面子,他这个时候也不能去,在不清楚瑾之为何受罚的情况下贸然前去,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 “备车,本王去凤家一趟。” “是。” 各大皇子府各有所思,散朝之后宫里却传来了消息,皇上召见七公主。 “殿下。”皇帝身边的总管徐海恭敬地行了礼,“皇上让您进宫一趟,有要事相商。” 第13章 兴师问罪 楚青凰整理好身上袍服,带着扶苍进了宫。 皇帝的御乾宫里很热闹。 除了太后,皇后,凤贵妃,端妃几个后宫女子之外,还有凤丞相,户部尚书,吏部侍郎,王御史,丁御史……以及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公主。 人很多,气氛很压抑,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随着徐海一声高亢的唱喝响起:“七公主到!”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楚青凰目光缓缓环视一圈,面无表情地走进去,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那些眼神中蕴含着震怒或者冷漠,忌惮或者不解,当然也有不动声色看好戏的。 风丞相脸色非常难看,见到楚青凰出现,沉声道:“不知瑾之犯了何事,竟让公主殿下动了大怒,不惜对他动用私刑?” 丁御史皱眉:“公主殿下虽然有爵位在身,但刑不上大夫,驸马乃是丞相之子,跟公主殿下又是夫妻关系,殿下对他动用大刑,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楚天胤皱眉,一副正义之士的语气:“七妹怎可对驸马动用私刑?如果以后公主们争相效仿,驸马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如此置西齐律法于何地?置皇族尊严于何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怒斥控诉。 太后目光冷漠:“小七昨晚去太医院取了药材,不知这药材是给谁拿的?” 她原以为楚青凰是给凤瑾之拿的药,今日一问才知,昨晚回府之后楚青凰根本没有踏进瑾之居住的梧桐苑,甚至半夜瑾之发热,小厮求到了她面前,楚青凰才不情不愿地去梧桐苑走了一遭。 “瑾之文弱书生,从来没受过杖责,何况当初这婚事也是公主自己求皇上做的主,如今却……”凤贵妃神色黯然,“还求皇上做主,莫要让朝臣寒了心。” 楚青凰神色漠然,进来之后就沉默地打量起了坐在御案后面的中年男人——原主楚青凰的父皇,当今西齐国君,曾经把这个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疼爱的男人。 此时却只是一个威严而略显焦躁的帝王。 他的焦躁刻画在眉眼间,虽尽可能地掩饰,但落在青凰眼中却无所遁形。 而这样的焦躁绝不可能是因为凤瑾之一事。 凤丞相见楚青凰态度冷漠倨傲,越发不满:“公主殿下——” “喊什么?”楚青凰转头看他,目光冷漠含煞,“凤瑾之对本宫出言不逊,动辄侮辱谩骂,本宫没杀了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丞相是对本宫的发落有意见?” 凤丞相对上她冷冰冰的眸子,冷不防打了个寒颤,随即脸色微变:“瑾之辱骂公主?这不可能,瑾之一直是个知礼守礼的男子,当初也是公主殿下想要嫁给他,所以才——” “丞相大人看来对本宫多有不满。”楚青凰眉心微皱,语气冷漠到了极致,“凤瑾之跟本宫成亲,委屈了他?” 凤丞相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御案后的皇帝,“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婚事乃是圣旨所赐,他真敢说委屈,岂不就是对皇上不满? 户部尚书道:“公主以前跟驸马感情一直很好,怎么突然间——” “本宫的事情,无需你过问。”楚青凰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谁的面子都不给,“别说区区五十大板,他若是再敢惹本宫不高兴,本宫把他剁碎了喂狗!” 冰冷嗜血的声音一出,就像三九严寒,滴水成冰。 在场的人齐齐打了个冷颤,霎时噤声。 “本宫是护国公主,代表的是皇族尊严,凤瑾之自打入了公主府便处处对本宫不敬。”楚青凰冷眼环视众人,“冒犯皇族是什么罪名?谩骂公主又该如何处置?即便他是凤家嫡子,本宫也不会任由他骑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 凤丞相脸色猝变:“瑾之他绝不敢——” “他不但敢,而且一直在这么做。”楚青凰嗓音冷如寒冰,“凤相需不需要本宫找人来对质?” 凤丞相脸色涨红,顿时一句话说不出来。 “七妹。”楚宜灵走过来,柔声柔气劝道,“太后和父皇面前,七妹稍稍收敛一下,别这么意气用事,驸马固然有些不周之处,可是——” “都不用劝我。”楚青凰敛眸,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袍袖,“凤瑾之在我府上一天,他就是本宫的驸马,本宫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旁人无权置喙。” 楚宜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七妹?” “青凰。”皇帝陛下终于开口,声音里也多了几分不赞同,“凤瑾之好歹是你过门的驸马,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你别太为难他。” 楚青凰不置可否,淡淡问道:“父皇是不是在发愁今年上贡东陵一事?” “是啊。”皇帝点头,眉心愁绪堆积,根本无暇理会凤瑾之的事情,“国库并不充裕,这两年年年上贡,国库早已不堪负荷,可蜀国和大周却无一年落下,朕不想跟东陵示弱,偏偏又无抗衡之力,这两天真是寝食难安。” 楚青凰语气淡漠:“我有办法。” 皇帝精神一震,蓦地抬头看她:“你有办法?” 太后、贵妃和一干大臣也不约而同地朝她看来,目光中隐含狐疑以及莫名的不安。 “西齐贪官污吏很多,随便抄没两家就够充盈国库了。”楚青凰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东陵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贪官污吏早已被诛杀殆尽,没有贪官贪墨,国库自然拥有充裕的银两治军养兵,西齐也可以效仿。” 顿了顿,“最近可以派人好好查一下,正好也趁机整治整治贪官。” 在场的几个官员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方才兴师问罪的气势再也不复见。 “丞相为百官之首,就从丞相家开始吧。”楚青凰目光微转,“丞相大人一直忠于皇上,应该不会反对本宫的建议。” 话音落下,凤丞相脸上表情瞬间凝结。 第14章 无人敢接的差事 殿内气氛凝滞,众人脸色皆有些不太好看。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有人开口打破沉寂。 “青凰,你提的这个建议只怕不太好实施。”凤贵妃脸上扬起笑容,虽然看着不太自然,但的确是笑着说的,“朝中官员这么多,有丰厚家底的大多是朝中元老重臣,谁敢冒着一次性得罪这么多大臣的风险,接下这份差事?” 言下之意分明是在提醒皇上,真敢听取楚青凰这荒唐的建议,无疑就是跟西齐众多家族作对,真把人得罪光了,只怕皇帝这龙椅都坐不稳。 “贵妃娘娘言之有理。”丞相缓缓点头,“虽老臣自认为行为端正,两袖清风,但众所周知,能攒下丰厚家底的定是手握重权的老臣,公主要查贪官官是好事,可此事一时间真要实行起来只怕并不容易。” 丁御史附和:“是啊,朝中哪位大臣愿意接下这个得罪人的差事?” 皇帝皱眉。 虽然他不喜欢听到这样的推诿之语,但不得不否认,凤丞相和丁御史说的都有道理。 朝中贪污重大的都是权力中枢的老臣,家族势力庞大,谁敢冒着得罪众人的风险接下这个差事? “皇兄们身为皇家子嗣,理当为君分忧。”楚青凰目光微转,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几位皇子,“既然大臣们不敢接,父皇何不直接委任一位皇子办差?” 此言一出,几位皇子脸色齐齐一变。 “七妹,这……这话怎么说的?”二皇子楚天阔讪讪一笑,“别说这个提议根本就不合理,就算真的合理,我……我也没这个本事啊。” 说着,朝皇帝陛下躬身:“回禀父皇,儿臣能力有限,只怕辜负父皇一番期望。” 皇帝冷眼看他片刻,须臾,淡道:“你们几个呢?谁愿意为君分忧?”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笑话。 既然都说了能攒下丰厚家底的都是朝中重臣,西齐显贵世家,他们谁敢得罪?别忘了争储一事上还指望着这些大臣们支持呢,这个时候谁接下这份差事,谁就等于直接被逐出了储君候选人行列。 他们脑子坏了才敢逞英雄。 凤丞相和户部尚书几人闲闲站在一旁,若不是碍于皇上在场,他们几乎都想冷笑了,七公主果然是四肢发达脑子简单的蠢货,武功高强又如何? 若不是仗着皇帝宠爱,就凭她这样的蠢货,早被弄死了不知多少次。 明明没脑子,还非喜欢逞能。 “既然都没人接,差事就交给我如何?”楚青凰声音冷漠,“父皇给我三千禁卫,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定让国库充裕,贪官无所遁形。” 话音落下,殿内骤然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几个大臣齐刷刷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皇帝抬头,也诧异地看着她:“小七?” “父皇觉得不可能?”楚青凰语气淡淡,“当下国库紧张,急需银两,若加重百姓的赋税只会加速引发西齐社稷动荡,于民生不利,唯有逼贪官拿出银子来,才能有效缓解当前困境。” “七公主这话说的,难不成国库的银子都让官员们贪了?”丁御史不悦,“大臣们忠心为国,却被七公主一句话全盘否决,实在让人寒心。” “丁御史这么激动做什么?”楚青凰冷眼看着他,“贪没贪,抄个家不就知道了?” “你——” “够了。”皇帝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端坐在椅子上始终一语不发的端妃,“端妃,你怎么看?” 太后和皇后脸色瞬间僵硬。 皇帝直接略过她们,问起了端妃? 什么意思? “既然青凰有意替皇上办事,臣妾自然予以支持。”端妃站起身,言语娴静从容,“能为皇上分忧,也是臣妾和青凰的荣幸。” 楚青凰目光微转,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原主这个母妃。 的确是个美人。 楚青凰的美貌几乎皆是遗传了这个母妃,只是…… ‘一个天生反骨的女儿,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最好能把这朝堂彻底搅浑了,该死的都去死,才能让天铮坐上储君之位。’ ‘至于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天铮没坐上皇位之前,尽管闹,闹到越大越好,把人都得罪光了也无所谓,反正她自小就这个样,越是发疯才越正常,等天铮坐上皇位,想办法处理了就是,免得丢人现眼!’ 楚青凰眉眼微敛,静静听着端妃心里的想法,才知原来楚青凰竟是个亲生母亲都厌恶的女子。 活得貌似挺失败的。 周围环绕的都是满腹算计的虚假小人,唯一一个忠心耿耿的影卫却被她亲手折磨致死,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皇上,哀家不同意。”太后蹙眉开口,“小七空有一身武功,却从未接触过办案一事,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只怕到时候搞得一团乱麻,朝堂上人心惶惶,反而让皇上焦头烂额。” 凤贵妃连忙点头:“臣妾也觉得青凰太过想当然,根本没考虑后果。” “本宫可以把所有后果一一考虑清楚,只要太后和诸位大臣能想到解决国库空虚的办法。”楚青凰不疾不徐地开口,嗓音冷漠不惊,“若各位想不出办法来却又偏要阻挠本宫办案,是不是可以认为是心虚?” “放肆!”太后脸色骤变,怒喝道,“楚青凰,你就是这么跟哀家说话?” 楚青凰不理她,只看着皇帝:“我可以在一个月之内让国库充裕,并想到办法让西齐今年不需要再向东陵上贡。” 什么? 这句话一出,别说大臣们齐齐见鬼似的看着她,便是皇帝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小七?” “七公主在说笑话吧?”凤丞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像是终于确定她得了失心疯似的,“西齐已经数年向东陵上贡,才能勉强维持住社稷安稳。东陵国力强大,兵力强悍,如今又是天下疆土最广袤的国家,他们的铁骑早已虎视眈眈,随时等着找一个借口兴兵吞并西齐,七公主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信口开河,大言不惭?你是想让西齐即刻陷入战乱吗?” 太后沉下脸:“简直信口雌黄,不知所谓!” 皇后也皱眉:“小七太想当然了,家国之事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战争,让生灵涂炭,岂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三皇子无奈:“七妹虽然武功不弱,可到底是个女儿家,哪里懂得战争之事?还是回去跟驸马好好过日子吧,就别在这里给父皇添乱了。” 第15章 谈判 楚青凰神色漠然,并不在意众人围攻似的言语,目光只落在御案后的皇帝身上——其他人怎么说都不重要,决定权在皇帝身上,而楚青凰有办法让皇帝相信她。 历来后宫不得干政,就算是太后也无权对国事指手画脚,但今日因为凤瑾之一事,后宫太后、妃嫔、皇子和前朝大臣一窝蜂全聚到了这里,也算是难得的浩大场面了。 “小七,你有什么办法?”皇帝看着她,大约是抱有一线希望,“说说看。” 楚青凰道:“我只跟父皇一个人说。” 凤贵妃僵笑:“小七——” “都回去吧。”皇上皱眉,人多吵得他心烦,“皇后和贵妃替朕送母后回去,端妃早些回去歇着,其他人也都跪安吧。” 殿内一静。 众人面色各异,心里不断地骂着楚青凰的愚蠢,一句句声音杂乱,楚青凰懒得浪费精力去听。 虽然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读心术到底是属于原主的,还是其他原因所致,但任何一个异能消耗过度都会损伤身体,必要的时候听听有助于分辨敌我,没必要的时候她懒得给自己找不愉快。 大臣们带着不满告退离开。 太后和贵妃还想说些什么,尤其是关于凤瑾之一事,但眼见着楚青凰态度冷漠得像是一座冰山杵在那里,太后眼神忍不住阴了阴,拉不下这个脸去跟她说话,在皇后和贵妃簇拥下举步离开。 “小七。”端妃走到楚青凰面前,温柔地笑了笑,“跟父皇好好说话。” 楚青凰沉默。 “稍后找个机会跟太后赔个罪吧。”端妃蹙眉,“太后到底是你祖母,怎么能如此不敬?” 楚青凰神色淡漠,还是不发一语。 原主本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爱理不理,眼里放不下任何人,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好言好语顺着她,她大多时候都会给点面子,但若是跟她硬来,那么就一句话,她是个不怕死的主—— 这一点早在当年学武的时候便是众所周知。 她从小就展露出了暴戾不羁的脾气,众人都已经习惯,皇帝没在几年前把她弄死,就证明可以忍受她这样的性情,尤其现在她有希望扭转西齐的局势,皇帝更不会轻而易举杀她了。 端妃柔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很快也转身离开了,看来并没有因为青凰的漠视而生气。 人都走光了,皇帝终于开口:“小七,西齐年年给东陵上贡,这不是出于朕的本意,而是局势所迫,不仅是西齐,大周和蜀国也是连年上贡,北疆与东陵隔得远,每年秋季或者皇帝陛下寿诞都会派人送去些贺礼,暂时来说,还没有哪个国有底气跟东陵抗衡。” 楚青凰道:“我没说要跟东陵抗衡。” 皇帝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有办法让东陵从此免去西齐上贡。”楚青凰淡道,“并且由东陵主动提出来。” 皇帝精神一震,随即摇头:“这根本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楚青凰语气淡淡,“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三月之内我必定让东陵使臣亲自过来一趟西齐,到时候父皇自会知道我说的靠不靠谱。” 三月之内? 皇帝沉吟,西齐这几年都是在秋季上贡,眼下才是三月,不管楚青凰说的三个月期限能不能做到,都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就算做不到,到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 但假如她真能做到呢。 西齐便能就此缓口气。 皇帝这般想着,忽然皱眉:“你刚才说条件?” 楚青凰淡道:“对。” 这语气,似是浑然没觉得公主跟皇帝谈判有什么不妥,根本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父亲,反而更像是生意场上的谈判——虽然这人本来也不是她的父亲。 叫一声父皇都是基于原主的身份叫的,给了他极大的面子。 皇帝沉默片刻:“什么条件?” “第一,父皇把暗阁给我,一个月之内我替你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楚青凰道,“第二,封我为长公主,我保证东陵跟西齐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无需再上贡,东陵十年之内绝不会对西齐兴兵。” 顿了顿,“十年应该足够西齐招兵养马,壮大军队规模。” 皇帝目光沉沉,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她看了良久。 他发现这个女儿跟以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但脾气和性情又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依然那么目中无人,没有尊卑之分,所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又不太好说。 变得比以前沉稳聪明了许多?气势上更强了一些? 还有,以前最喜欢凤瑾之的人,连带着对凤瑾之的家人都会给几分面子,在太后和凤贵妃面前也会稍稍顾忌两分,可今日却完全没有。 心头有丝古怪的感觉发酵,皇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淡淡说道:“你的条件朕都可以答应,但是如果你得了暗阁,册封了护国长公主,却没有做出你所承诺的事情,又该如何?” 楚青凰没有片刻迟疑,淡道:“我自裁谢罪。” 皇帝诧异,随即笑了笑:“好,朕信你一次。” 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虽然皇族通常只有皇帝的嫡女或者姐妹才能册封长公主,其他女儿若无功勋,只能按照排行称公主,比如大公主,二公主,或者公主成年之后册封公主封号,且长公主分量等同于亲王,比后宫嫔妃还高上一等,在储君尚未册立之前,她这个排行第七的公主甚至会比上面几个正二八经的皇兄还要尊贵三分。 不过皇帝陛下可以为楚青凰破例。 承受多大的恩泽,就得做出多大的功勋——这是相应的责任,或者是需要付出的代价。 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就算她贵为公主也一样。 荣华富贵,身份权力,任何要求都可以满足,前提是必须做到自己所承诺的事情。 “虽然不合规矩,不过为了你的承诺,朕可以破例一次。” “那就请父王即刻宣旨,昭告天下。”青凰声音淡淡,“圣旨下达之后,我才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和更大的权力去抄贪官的家。” 皇帝看着她,表情不由有些复杂。 抄贪官的家?怎么听她说的这么轻松淡定,就好像抄家就只是一件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第16章 忍无可忍 皇帝心头若有所思,对楚青凰显而易见的改变自然有些不解,不过眼下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父女二人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皇帝陛下不介意跟她聊些别的。 “凤瑾之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你?” 楚青凰眉心微皱,似是厌恶:“他以下犯上,进府之后屡屡骂我不知廉耻,没一点驸马的样子,我忍无可忍,今日才罚了他。” 皇帝了然。 这个女儿很喜欢凤瑾之,为了他把府里的几位貌美侍君都冷落了,如果不是忍到了一定地步,大概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青凰虽脾气暴戾,却是个直白的性子,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如此看来,凤瑾之的确不像话。 皇帝淡道:“凤瑾之已经是你的人了,他若真的这般没规矩,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 楚青凰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凤瑾之一日不接休书离开公主府,他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这些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结果,理该自己承受。 “还有件事,朕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皇帝端起茶盏,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觉得几位皇兄谁最适合做储君?” 长子天翎乃是前皇后嫡子,占了一个嫡长子的名分,只是没有母亲的孩子到底式微。次子天阔乃是现皇后之子,同样具备嫡子优势。 三皇子楚天胤是凤贵妃之子,背后有凤相一党支持。 五皇子天铮是端妃所出,端妃和凌氏一族风头最盛,又握着兵权在手,胜算看起来最大。 四位皇子堪称四足鼎立,都是有资格成为储君的人。 皇帝久未立储,朝臣们都在琢磨着究竟谁是皇帝心里最有资格的储君人选,后宫嫔妃同样暗潮汹涌,暗搓搓地使着劲。 储君? 楚青凰默了一瞬,语气平淡:“谁都不适合。” “嗯?”皇帝诧异地看她。 楚青凰声音冷漠:“一个个缩头乌龟,遇到点事情就躲到了龟壳里,一点担当都没有,做什么储君?他们若即位,西齐早晚败在他们的手里。” 皇帝陛下闻言,表情不由一沉。 想到几个儿子方才的反应,他冷冷想着,的确没什么担当,为了储君之位不敢得罪朝臣,一个个恨不得跟满朝文武表忠心似的态度简直丢人现眼。 “父皇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楚青凰道,“接下来的时日里,不管公主府发生什么事,也不管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希望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局搅乱了我会收拾,只要最终能做到自己的承诺,其他微不足道的问题,还望父皇别太在意。” 皇帝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个女儿简直把我行我素发挥到了极致。 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史以来有哪个女儿敢如此跟父亲说话?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 哪怕是如今最得宠的端妃,也绝不敢用如此口气跟一国之君这般说话。 可皇帝陛下早已习惯了楚青凰的无礼,闻言只道:“只要你能做到你所说的,什么条件朕都答应。” 比起社稷稳定和国库充裕,一个女儿的脾气没什么不能忍的。 楚青凰很快转身走出了御乾宫。 皇帝独自坐在龙椅上,思索着楚青凰的话,四位皇子没一个合适的,可这江山终究需要一个人来继承。 若尚未四位成年的皇帝都不合适,难不成让年纪最小的九皇子做储君? 出了朱漆宫门,楚青凰转头仰望着高高的宫廷匾额,目光里泛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孤傲色泽。 西齐江山虽不值钱,但抢过来玩玩还是可以的。 她不喜欢屈居人下。 自己主江山,天下美貌男子都可供她挑选,想要多少有多少,没必要为了一个人要死要活。 凤瑾之算什么东西? 情爱是世间最麻烦的俗物,轻易沾染不得,因为它能让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都失去斗志,心甘情愿化作绕指柔。 它能让人幸福满足,也能让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不想跟谁花前月下,也没兴趣沉迷于柔情蜜意,她只想驰骋江山,号令群雄,做万人匍匐的天下之主! 第17章 诡异的奶音 离开御乾宫,楚青凰走在通往宫门的路上,却被一个嬷嬷拦了下来。 楚青凰停下脚步,认出对方是端妃宫里的赵嬷嬷。 “公主殿下。”赵嬷嬷恭敬地行礼,“端妃娘娘让您去甘泉宫一趟。” 楚青凰沉默一瞬,缓缓点头,脚下转了个方向,跟随赵嬷嬷一起前往甘泉宫。 三十多年前,当年皇帝登基时还是一个孩子,当年的摄政王林翱把持朝政,掌管兵权,林氏一族野心勃勃,想要取皇权而代之,在长达数年的权力争夺战中,最终皇帝胜出,顺利亲政,林氏一族被全部诛杀。 端妃和凌家在幼主亲政的战争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于关键之际一箭击杀林翱,护驾有功,力挽狂澜,凌氏一族荣宠至今。 然而凌家并非没有私心,当年的凌家跟林翱是死对头,摄政王林翱死了之后,兵权大半落入端妃兄长凌安成之手,这些年凌家平了几次内乱,也算是有了点功绩,加上帝王荣宠,门庭自是显赫,几乎可与皇后和国舅府相比。 端妃膝下一儿一女,五皇子楚天铮,七公主楚青凰。 对于楚青凰这个女儿,端妃不能说宠,也不算厌恶,总之就是一种淡淡的母女关系,以往因为楚青凰喜欢凤瑾之,爱屋及乌之下,楚青凰其实跟凤贵妃走得比较近,对自己的母妃反而疏离了许多。 再加上楚青凰行为暴戾乖张,离经叛道,隔三差五就受到朝臣们弹劾,帝都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从未歇过,端妃对这个女儿实在喜欢不起来,但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也不愿跟楚青凰交恶,母女若是反目成仇只会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畅快。 原本她是不愿理会这个女儿的,大多时间也只是在皇帝面前才维持着温柔的母亲形象,但今日楚青凰在御乾宫里的表现让端妃颇感意外,也看到了一点希望。 如果这个女儿真能做下一些功勋——即便这个功勋是建立在得罪大臣们的前提之下,与天铮争储也是有利的。 女儿挣功绩,打压政敌,行事越肆无忌惮越好,把该铲除的对手都铲除,让其他皇子元气大伤,到时候再让天铮于适当时候出面,安抚那些被楚青凰得罪的朝臣,不愁笼络不到人心。 端妃跟儿子说了这个计划,并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楚青凰随着赵嬷嬷走进甘泉宫,有意无意听到了一些,面上却一派风平浪静。 “青凰。”端妃命人奉茶,并端起温柔笑意,“我们母女二人许久没坐下来好好说说心里话了,今日我命人做了些点心,你过来尝尝看。” “假的!假的!她骗你!她骗你!” 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稚嫩娇脆的童音,小奶音听着特别软糯可爱,楚青凰眉心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座宫殿,没发现异常,而且端妃的神色看起来温柔如常,好像并未听到这个童稚的奶音。 楚青凰拧眉,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青凰。”端妃笑着,“你跟凤瑾之是怎么回事?” 小奶音响起:“渣男该死!渣男该死!” 楚青凰心头琢磨着“渣男”的意思,神色却是平静没有波澜:“我不想再提他。” 端妃神色一滞,随即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不想提,但是凤瑾之毕竟是你的驸马,我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青凰皱眉:“他言语不恭,冒犯于我。” 端妃问道:“那你是否已经厌了他?” “算是吧。” 算是? 端妃眉心微皱,她着实不喜欢听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复,总觉得以后还有变数,万一这会儿两人反目成仇了,以后被凤瑾之三言两语再挽回了心思,她会处于被动。 “青凰。”端妃正色看着她,“皇家无真情,你跟天铮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们才是真正的亲人。” 楚青凰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她脸上。 端妃对原主这个亲生女儿都没有丝毫真心,跟她这个外人就更不可能有什么母女之情了,此时讲什么一母同胞未免虚伪。 然而,谁说皇家无真情? 青凰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那才真正是一个集温柔、宽容、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连父亲那般强大骄傲的男子,都心甘情愿一辈子折在母亲手里。 “青凰。”端妃眉心微蹙,压下心头不悦,“你在想什么?” 楚青凰回神,淡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端妃道:“户部尚书今日对你无礼,你应该能找个理由把他除掉。” 楚青凰沉默,想到今日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从那几张脸中搜寻了好半晌才想起户部尚书是哪个,淡淡嗯了一声:“除掉之后呢?” “你二舅舅已经待在侍郎位子上许久了。”端妃笑了笑,“你觉得是不是该往上提提?” 楚青凰抬眸看她:“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你可以在你父皇面前提上一句,但是别太刻意。”端妃淡道,“等这次立功之后吧,趁热打铁,你父皇会答应的。” 楚青凰又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端妃于外人面前端庄温柔,可耐性显然不太好:“青凰,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楚青凰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看起来像在思索端妃的话,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在想着刚才那个稚嫩的奶音。 端妃的宫里应该并没有几岁的孩子。 方才的奶音出自何处?端妃没听见? 楚青凰若有所思,没心情再留在这里跟端妃浪费时间,很快起身告辞,点心没吃,茶也没喝,甚至懒得应付母女之间这种仅有血缘却无丝毫亲情存在的母女关系。 “我先回去了。”楚青凰道,“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以后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端妃脸色一青,忍不住咬牙:“青凰。” 她眼里到底有没有她这个母妃? 第18章 册封长公主 走出皇宫,坐上自己的马车,楚青凰才开口:“扶苍。” 一道矫健的身影闪入马车,跪在铺着柔软毯子的车厢里,大白天里也快得让人几疑眼花。 “方才在端妃宫里,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 扶苍想了想,低头道:“没听见。” 楚青凰目光落在他头顶:“当真?” “属下不敢撒谎。” 楚青凰淡漠嗯了一声,没再追问,脑子里却忍不住想着那个小奶音究竟来自何处。 应该不是端妃装神弄鬼,否则扶苍不可能听不到,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那个声音又来自何处? 是真的有个孩子,还是什么妖灵在作祟? 楚青凰心头生疑,倚着车厢沉默,直到马车抵达公主府大门外。 下了马车,楚青凰走进大门,抬头就看见庭院里站着两排下人,而为首的赫然竟是脸色苍白如纸的驸马凤瑾之。 楚青凰脚步就这么一顿,随即漫不经心地抬眸,唇角泛起讥诮的弧度。 “楚青凰。”凤瑾之是被人搀扶着的,否则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站得住,“我想知道——” “看来你还没学会教训。”楚青凰语气冰冷,“需不需要本宫专门派个人,好好教教你尊卑规矩?” 凤瑾之脸色青了青,看着楚青凰的眼神阴鸷沉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渣男!”空中飘来两个字,萌萌的奶音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霸气。 楚青凰抬头看去,天气晴朗,天空碧蓝无云,安静得连风都几乎都是静止的。 眉心微皱,她视线落在凤瑾之脸上,对方好像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此时冷冷盯着楚青凰的眼神带着明显的质问,好像这座府邸的主人是他似的。 “既然你还有精神,就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楚青凰有些不耐,说完转头吩咐,“护卫统领何在?” 凤瑾之脸色一变。 “属下在。” “驸马这两日有些没规矩,本宫罚他在此跪一个时辰,你在这里照看着,别让驸马晕过去。” “是。” 凤瑾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震怒看向楚青凰:“你失心疯了?我告诉你,不管你耍什么手段,我都不会——啊!” 砰! 黑衣少年一阵风般掠到他跟前,抬脚狠狠一踢对方后膝窝,凤瑾之整个人毫无预警地跪倒在地上,虚张声势叫嚣的声音就此卡在了喉咙里。 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听着都吓人,凤瑾之脸色煞白,冷汗争先恐后渗出,疼得一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楚青凰转头看去,动手的人是扶苍。 对上她的眼神,扶苍低头道:“他以下犯上,罪该万死。” 楚青凰唇角微挑,正要离开,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随即独属于太监阴柔高亢的声音响起:“圣旨到——” 楚青凰转身,公主府里里外外齐刷刷跪了一地。 传旨太监匆匆下马,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人托着宝册,一人托着金印。 “皇上有旨,册封七公主楚青凰为长公主,钦此!” 话音落地,传旨太监甚至不敢让楚青凰跪下接旨,恭恭敬敬地把圣旨送到楚青凰手里,“恭喜长公主殿下,奴才先给殿下请安。” 楚青凰颔首,沉默地接过圣旨,并示意扶苍把两个小太监手里的金印、宝册接过来。 “奴才告退。” 府中管家连忙起身走过去,“公公稍等。” 传旨太监转头。 管家从身上掏了一包银子出来,塞到传旨太监手里:“这是公主殿下的一点心意,你跟两位小公公买点酒喝。” 楚青凰对此不置可否。 传旨太监连忙推辞:“不,不用……” “收下吧。”楚青凰语气淡漠,说完转身往府里走去,“除了凤瑾之,其他人可以起来了,管家去账房领银子。” 众人恭送长公主。 扶苍沉默地跟在楚青凰身后,敛眸不发一语。 第19章 暗阁第一高手 回到东上阁,入了寝殿,锦兰上前伺候着更衣洗漱,楚青凰命人把圣旨和金印、宝册拿下去收好,心头还在想着那个稚嫩却诡异的小奶音,眉头忍不住拧起。 奶音出现在端妃宫里时,端妃丝毫未觉,方才出现在府邸大门前,扶苍、凤瑾之,甚至是在场的护卫、管家、侍女都没有任何异样反应。 所以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楚青凰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事当真古怪得很。 而且她通常都是什么时候出现?出现的时候有什么规律?这个“妖灵”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暂时可以确定,她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还有点可爱,萌萌的,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殿下。”扶苍声音平静,“属下已经挑了几个影卫,主子可要见见他们?” 楚青凰淡道:“人在哪儿?” 扶苍转头:“进来。” 嗖嗖嗖嗖。 四道人影如鬼魅般闪身而入,皆是年轻矫健的十七八岁少年,清一色黑衣劲装,身姿瘦削修长,进殿之后齐刷刷跪下,沉默得犹如暗夜里的影子。 “属下扶风。” “属下扶云。” “属下扶微。” “属下扶影。” “拜见主人。” 楚青凰沉默地注视着眼前四个少年影卫,语气淡淡:“头抬起来。” 四人齐齐抬头,视线低垂,不敢乱看。 楚青凰没什么表情地打量了他们一瞬,淡道:“给你们三天时间,分头行动,找出户部尚书贪墨勾结、结党营私的证据,本宫会带着证据去抄家。” “是。” 四人领下第一道命令,如疾影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 凤瑾之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晕了过去。 消息禀到楚青凰面前,她冷冷一哂:“差个人告诉他,这两天好好养伤,别再出来作妖,早些养好了伤早些拿着休书滚出去。” “是。” 楚青凰转身在云锦软榻上坐了下来,微闭着眼,开始思索着西齐眼下的局势。 一双手搭上她的鬓角,力道恰到好处地按压起来,楚青凰没睁眼,声音淡漠:“你在暗阁是第一高手。” 这是陈述,不是询问。 扶苍按摩的动作一僵,下意识地就要跪下,却听楚青凰道:“站着回话。” “是。”扶苍垂眸。 “第一高手”这四个字在两年内让他吃了太多的苦头,当初就是因为七公主无法战胜他,他又孤傲得不愿低头示弱,才落得被一次次严刑折磨的下场。 所以楚青凰提到第一高手,扶苍不由就想到了那两年的惨痛经历——事实上,就在昨日之前他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上几乎每天都有新添的伤痕,没一天过得舒心。 然而从昨日开始,公主殿下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方才那四个既然都是‘扶’字辈,身手应该都不弱,仅次于你?” 扶苍抿唇:“是。” “本宫想让你执掌暗阁,能做到吗?” 扶苍默了一瞬,缓缓点头:“能。” 这个字落音,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楚青凰没再说话,像是睡着了一样。扶苍站在她身后,安静而专注地给她按摩着鬓角和眉心,敛下的眸子里藏着太深太深的情绪,深沉到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波澜,一眼望仿佛一面平静的湖水,连涟漪都没有。 半日光景安静流逝,空气清新,阳光静谧。 性情暴戾的七公主大概从未有过如此静谧安宁的时刻。 楚青凰休息了小半日,醒来时已是傍晚,锦兰过来请示晚膳,顺便禀报了下午的事情:“六公主和凤家嫡女凤婉月半个时辰进了府,说是探望驸马的伤势,此刻正在梧桐苑。” 楚青凰随口应了一声,淡漠得很。 原主的记忆中,凤婉月跟她的兄长凤瑾之一样,都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不过凤婉月到底不是凤瑾之,她没有凤瑾之那般胆子,更不敢在楚青凰面前放肆,生怕冷酷暴戾的楚青凰一鞭子把她的脸抽花。 楚宜灵把她叫过来,是想壮胆还是真以为凤婉月能起到什么作用? 楚青凰沉眉静默片刻,淡漠说道:“稍后告诉陆峻,凤瑾之在公主府的特权已经取消,任何人再来公主府都必须禀报到本宫面前,本宫的府邸不是他们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陆峻是公主府护卫统领。 锦兰微凛:“是。” 晚膳依旧是楚青凰和扶苍两人用,晚膳结束之后,明月端来煎好的汤药,扶苍不发一语地喝完,就开始服侍楚青凰洗漱更衣。 原本的贴身侍女明月和锦兰二人对此皆没有开口提醒。 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问题好像不太适用于楚青凰,她也完全没这方面的意识,厌恶的人自动远离,能被她许可靠近的则是被认可的人,不管对方的身份是什么。 反正她也不在乎旁人眼光。 洗漱之后,楚青凰披着件云色外衣坐在窗前,手执一盏香茗,安静地望着窗外灯火点点,精致明艳的眉眼泛着清冷色泽。 第20章 她就是个疯子 跟东上阁的静谧完全不同,此时的梧桐苑里,凤婉月站在床前,震惊地看着侧趴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兄长:“这……怎么会这样?楚青凰到底在干什么?她怎么能对大哥下这么重的手?她是得了失心疯还是——” “闭嘴。”凤瑾之刚从晕眩中醒过来,被她吵得头疼,咬着牙怒喝,“让我安静一会儿。” 凤婉月低头看去:“大哥醒了?” 凤瑾之姿势艰难地卧在床上,浑身上下都疼,稍稍动上一下都疼得直冒冷汗,跪晕过去之后小厮服侍着刚换上的衣衫很快又被汗水浸湿,他闭着眼趴在枕头上,静待那阵突突的剧痛缓过去,才慢慢睁开眼。 “婉月也是太着急了,你别怪她。”楚宜灵用柔软的帕子给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心疼地开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听说你被罚跪了一个时辰?” 凤瑾之正在心里诅咒楚青凰,几乎把所有恶毒难听的言语都用来骂她,哪有时间去责怪凤婉月? 然而想到罚跪,凤瑾之脸色青了青,眼底划过一抹怨毒之色。 “楚青凰那个该死的贱人!”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听着像是恨不得咬下楚青凰一块肉来,“我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楚宜灵红唇轻抿,迟疑着开口:“瑾之。” 凤瑾之听她欲言又止的语气,缓缓转头看她:“怎么了?” “楚青凰疯了,她居然想通过抄家的方式来填满空虚的国库。”楚宜灵咬着唇,“我们现在还没到跟她翻脸的时候,所以你看能不能……” 抄家? 凤瑾之脸色一僵:“抄谁的家?” “朝廷重臣的家。”楚宜灵在床沿坐下,像是贤妻良母似的给他拭去冷汗,“她在父皇面前提出用抄家的方式来充盈国库,可是你该知道,那些七品八品小官根本没有多少家产,楚青凰若要抄家,定是从朝中重臣下手,我们这个时候若跟她闹僵了,只怕没好处。” 凤瑾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抄家?她凭什么抄大臣的家?就凭她是个疯子?皇上难道由着她胡来?就不怕造成朝廷动荡,让大臣们生出反——” “瑾之。”楚宜灵连忙捂住他的嘴,“隔墙有耳,注意言辞。” “楚青凰就是个疯子,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子!”他咬牙怒骂,恨不得捶床,“简直荒谬至极!可笑至极!” 简直想一出是一出,根本没有一点脑子。 抄家? 大臣们的家就是这么好抄的?无凭无据,她凭什么带人去抄家? 楚宜灵安抚道:“你知道她是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稳住她,不能跟她撕破脸,否则她一定会先从凤家下手。” “她敢?!” “她真的敢。”凤婉月蹙眉,“大哥,皇上不但册封楚青凰为长公主,还给了三千禁军的调动之权,她根本没打算跟谁讲道理,也完全不讲证据,她打算直接来硬的——” 册封长公主? 凤瑾之脸色铁青,想到今日那道册封圣旨,真心地怀疑皇上是不是糊涂了,冷冷道:“皇上就这么由着她胡来?” 就算再宠女儿,这般疯狂的行为也是不允许的,否则与昏君何异?何况楚青凰既没有滔天的功勋,也没有做出什么丰功伟绩,凭什么破例册封长公主? “因为国库没钱了。”楚宜灵脸色阴沉,“父皇现在愁的就是银子,而且楚青凰在父皇面前夸下海口,说她能解决给东陵上贡的难题,父皇被她说得动了心,几乎什么要求都答应,简直毫无理智可言。现在朝堂上人心惶惶,官员们都去父皇面前死谏,想让父皇收回成命,但父皇铁了心,根本不理睬任何人的劝谏。” 凤瑾之重伤在身,脸色本就苍白难看,此时更是阴郁冰冷,恨不得把楚青凰大卸八块才能消他心头怒火。 屋子里一时沉寂。 “瑾之。”楚宜灵打量着他的脸色,“要不你想办法先哄哄她?楚青凰以前对你一往情深,几乎是有求必应,若你肯跟她服个软,说不得她立即就回心转意了呢?” 凤瑾之怒道:“你要我跟她低声下气?” “这不是为了凤家着想吗?”楚宜灵蹙眉,“若是跟她说几句好话就能让凤家免于麻烦,我们也不吃亏,在她手里所受的委屈,等来日三皇兄登基之后再慢慢讨回来不迟。” 凤瑾之脸色无比的难看。 不过他的确在思索楚宜灵的话,楚青凰这个疯子当真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他不知道昨日一顿责打和今日的罚跪是不是楚青凰故意想逼他低头,但凤瑾之心里清楚,楚青凰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女人,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这两天外面的消息你们先盯着。”凤瑾之语气冷漠,“我会见机行事,弄清楚楚青凰到底想干什么。” “嗯。”楚宜灵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时间不早了,我跟婉月先回去,你好好养伤,别再跟楚青凰硬碰硬。” 站在一旁许久没说话的小厮此时抬头看着他们,期期艾艾地开口:“下午公子昏睡的时候,公主让人传话过来,说让公子好好养伤,别再出去作……作妖,等伤势痊愈就,就……就拿着休书滚出去……” 话未说完,凤瑾之的脸色已是裹上了一层冰霜,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贱人!” “瑾之先别急,她说伤势养好之后再写休书,证明此事尚有转圜余地。”楚宜灵缓缓开口,眼底色泽阴冷,“说不定这就是她逼你跟她屈服的一个手段,只是我们暂时不能冒险,该顺着她还得顺着。” 凤瑾之没说话。 他怀疑楚青凰就是被邪祟附了身,从昨天开始突然翻脸,当真是印证了那句翻脸无情的说法。 第21章 冷? 黑幕降临,夜风徐徐。 一身黑衣的少年趁着夜色疾掠而来,脚步轻盈地拾阶而上,修长身姿如豹子般矫健地入了殿,恭敬禀报:“六公主示意凤瑾之把殿下稳住,并让他主动跟殿下示好,以挽回殿下对他的宠爱。” 言简意赅,直入核心,没有多余的废话。 楚青凰坐在窗前看书,闻言淡道:“她们走了?” “是。” 楚青凰嘴角细不可查地扬了扬,还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把公主府当成了他们家后院。 她抬眸看着少年影卫,抬手招了招:“过来。” 扶苍疾步上前,在楚青凰面前跪下。 楚青凰此番没纠正他下跪他的动作,而是淡淡吩咐:“手伸出来。” 扶苍没有抗拒地照做。 楚青凰捏住他的手腕,此举让扶苍细不可查地一僵。 练武之人被制住脉门是致命的失误,若对方要杀他,他连反抗的余地没有。 然而这个人是他的主子。 扶苍垂眸,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神经,低头弯下的脊背呈现出恭敬驯服的姿态。 楚青凰用指尖细细地给他切着脉,片刻,松开他的手腕:“去洗漱吧,今晚没别的任务,早些休息。” “是。” 扶苍起身离去。 楚青凰独自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内室床上躺了下来。 外面虽已落下了黑幕,这个时辰却还远远没到就寝的时候,不过她刚来到此处,很多事情还没能太快接受,需要趁着空暇的时间多多思考。 眼下皇帝那边已没什么问题,只要解决了国库和上贡的难题,长公主楚青凰就会一跃成为皇帝面前最值得信任的人,不管她暴戾也好,我行我素也罢,或者做出多少离经叛道的事情,皇帝都会容忍——毕竟比起容忍一个公主的脾气,江山稳固显然更重要百倍。 以长公主的身份执掌暗阁,楚青凰从此便有了尽情嚣张跋扈的底气。 至于宫中嫔妃之间的利益之争,皇子们的储位之争,朝臣权贵们的党派之争,都可以留待以后再说。 楚青凰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的后院里貌似还有几个侍君没出来见面。 楚青凰这两年前前后后收了四个俊秀公子,直到遇见凤瑾之才停止了这种荒唐的花痴举动,但那几个已经进府的她并未提出把他们送出去,凤瑾之也没提过这茬。 昨天和今天两天府里出了这么大事,素来最受宠的驸马被打板子又罚了跪,那几个侍君居然没一个人出来看热闹? 楚青凰正想着,外殿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扶苍洗漱回来,和衣躺在了外殿锦榻上。 这个少年修为极高,寻常时候完全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悄无声息如夜间的影子,不过跟楚青凰单独待在寝殿时,他会有意识地释放一点气息,脚步声也不会完全隐藏,而是控制在楚青凰可以察觉到但不会吵到她的范围之内。 楚青凰收回视线,平躺在床上,目光落在正上方绣着繁复凤纹的帐幔上。 今晚大概是楚青凰和扶苍睡得最早的一个晚上。 夜间楚青凰是被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吵醒的,声音不大,且隔着一扇屏风隔断,一般人不一定能听得见,但楚青凰是练武之人,那一点细微的声音也足以让她被吵醒。 内殿留了一盏灯,她起身看向殿外,发现声音是从锦榻方向传来的。 楚青凰心生狐疑,举步走出殿外,赫然发现和衣而眠的少年影卫身体正在不停地打哆嗦。 冷? 楚青凰皱眉,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窗子,雕窗紧闭,并无夜风吹进来,而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沐浴之后她穿的一身单薄寝衣,并未觉得多冷。 眼下已是春末夏初,夜里温度没白天高,但温差并不大,对于一个身强力壮的武者来说,更不至于冷得打哆嗦。 楚青凰站了片刻,发现少年连唇瓣都冻得发白,身体不自觉地蜷缩成了一团,显然不是伪装。 心头微微沉吟,楚青凰转身走到窗前,动作极轻地敲了下窗户,只见原本躺在锦榻上不停颤抖的少年骤然一凛,像是夜里的鬼魅一般,瞬间一跃而起,闪电般掠至窗前,几乎就要破窗而出,直到视线里忽然映入楚青凰那张绝艳贵气的脸。 破窗的动作硬生生顿住。 扶苍双手甚至已经做出了击杀的动作,离得近了,甚至能清楚看到他眼底浮现的狠辣杀气,然而在看到楚青凰的刹那,这些一瞬间转为恭敬驯服,眼神恢复平静。 扶苍沉默地跪了下来。 “起来。” 扶苍起身。 楚青凰打量着他的脸,方才异常的苍白已经不见,此时的扶苍看起来跟白天没什么区别,好像方才那阵颤抖是她的错觉。 转身走到榻前坐下,楚青凰道:“你身体里被下了毒?” 扶苍抬眸,眼神有刹那间迷惘,随即缓缓摇头:“属下不知。” 不知? 楚青凰沉眉:“会不会时常出现不太舒服的异常反应?” 扶苍眼露茫然:“没有。” 没有? 楚青凰沉眉,那还真是古怪。 “回去睡吧。”楚青凰从橱子里拿了一条毯子给他,“这个拿去用。” 扶苍一怔,盯着被扔到自己手里的毯子,有些无措地低头:“属下不敢。” “让你用就拿去用。” “是。” 楚青凰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脑子里不由浮现以前原主跟扶苍的相处模式。 第22章 小影卫挺有趣 原主武功高强,公主府里又有许多身手不错的护卫,所以其实她并不需要影卫贴身保护,之所以把扶苍要过来,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折磨他。 楚青凰是个没办法讲道理的人,任何理由都可以让她把扶苍拖出来打一顿——不管这个理由合不合理,也不管扶苍是否被人刻意陷害。 而寻常时候,即便身受重伤,扶苍也并没有被优待的资格,大多时候不是藏在梁上,就是隐身在帷帐后面的角落里,原主楚青凰不会关心他伤势重不重,伤口疼不疼。 连休息时都处在一种高度戒备的环境之中,很难睡一个安稳觉。 也就是暗阁出来的影卫身体强悍,习惯了各种磨难,否则只怕连二十岁都很难活到。 楚青凰目光微敛,正要闭上眼,蓦然感觉到那阵轻微的异响又一次传了过来。 她皱眉,转头看向屏风外的锦榻,静静听了一阵,确定跟方才一样。 她起身走了出去。 少年身体卧在锦榻上,整个人蜷缩在毯子里,但是依然无法克制地打着哆嗦,看起来真像是身处寒冬腊月,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发抖的模样。 楚青凰深深地皱起了眉,忍不住就探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少年蓦然被惊醒,闪电般抓住了楚青凰的手,正要使出杀招,却在目光触及楚青凰的眉眼时,迅疾收手,砰的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楚青凰没说话,沉默地注视着他的头顶。 方才她指尖触及到的额头冷得像冰块,一点温度都没有。 楚青凰着实纳闷,白天好端端的……不,应该说清醒时无比正常的少年,一进入睡眠状态就浑身冷得像冰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冷吗?”她平静地开口。 扶持微怔,随即低眉道:“回主人,属下不冷。” 楚青凰想了想,“去本宫的床上睡。” 少年一僵:“属下不敢。” “本宫说过的话又忘了?” 扶持脸色微变,想起昨天她说的无条件服从命令,纵然明白这不合规矩,自己却并没有反抗的余地。 “是。” 楚青凰转身走了回去。 这一次她只是靠在床头,并未躺下,而是静静看着扶苍,扶苍显然第一次面对此时这般情况,脚步僵滞,表情无措,看起来像是要被逼良为娼一样。 “本宫的被子你可以用。” 扶苍不自觉地攥着手,眼下已是春末季节,就算是夜间也并没有春寒料峭一说,普通人都不太需要盖得厚实,何况他是个武功强悍的影者。 即便床上放着的只是一床薄被,但是他…… 楚青凰安静注视着小影卫纠结为难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有趣,多年寂冷的心态不知不觉发生了一些变化,嗓音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疏懒:“需要本宫抱你?” 扶苍一震,再不敢拖延,把鞋子一脱就利索地躺到了床上。 楚青凰道:“朝里面去一点。” 扶苍僵硬地朝里侧移了移,表情僵白,唯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安地望着楚青凰,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样的眼神也是不敬的,仓皇敛了眸子做恭敬状。 楚青凰眉梢一挑。 她突然发现这个小影卫挺有趣,寻常时候没什么情绪波动,沉稳淡漠,不受外界任何事情影响,可此时这般反应却着实出乎她的意料,比凤瑾之那个表里不一的男人有趣多了。 楚青凰把被子扯过来,丢给他:“自己盖好。” 扶苍僵硬地扯过被子,虽然他真的一点都不冷,但主子的命令违抗不得。 今夜三番两次被吵醒,楚青凰的困意已经完全没了,且扶苍睡着之后的反应总让她觉得奇怪,她有心多观察观察,于是淡道:“睡觉。” 扶苍应了一声,浑身僵硬如石头,颤巍巍地闭上了眼。 楚青凰没睡也没动,就这么靠在床头看着,自然没错过那颤动的睫毛——跟白天里强悍狠辣的影卫完全不同的反差,在楚青凰心里掀起一些奇异的兴趣。 时间一点点过去。 楚青凰没动静,平躺在床上的扶苍双手平放在腹部,很规矩乖巧的睡姿,完全失去了平日里影卫该有的戒备,起初僵硬的姿势也慢慢随着很快到来的浅眠而放松了下来。 睫毛不再颤动的时候,楚青凰便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 影卫训练严酷,常年非人的训练早就让他们习惯了睡觉时也处在戒备中的状态,且影卫并没有完全舒适的饮食和休息环境,除了饮食不规律之外,睡觉也没有柔软的床铺,大多时候不是悬在房梁上就是藏在树上,或者隐蔽在某个安静的角落里。 这种饮食和休息的不规律对身体的伤害极大,所以影卫的寿命通常很短。 楚青凰眉心微蹙,正想着入神,却见扶苍身体又开始慢慢缩了起来,薄被在他身上被裹成了蚕蛹状,可他看起来还是冷,身体无法克制地开始轻颤。 楚青凰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症状当真是诡异得很,即便她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事情,她决定天亮之后找个大夫过来好好给他把个脉,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楚青凰心头深思,却见裹着被子的蚕蛹一点点往她这边挪动,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地寻找温暖,没过多久,竟直接从被子里把手伸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楚青凰的腰。 楚青凰目光微敛,视线落在自己的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好半晌没动弹。 如果不是确定他清醒之后会什么都不记得,楚青凰铁定会怀疑他是故意的,然而目光落在扶苍渐渐安静下来的身体上,不由纳闷,抱着她睡就不冷了? 她比被子和毯子管用? 如果她现在把他叫醒,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无礼冒犯的举动而吓个半死,然后再度跪到地上请罪? 第23章 放低身段赔罪 楚青凰一夜未眠,就这么靠坐在床头被小影卫抱着睡了一夜,也顺便观察了小影卫一夜。 然后她得出了三个结论。 第一,扶苍抱着她的时候身体就不哆嗦了,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体比被子的取暖效果好。 第二,他睡着的时候身体冰凉,若是在夏天,被他抱着睡应该会很舒服,通身凉爽,连冰块都不再需要,不过若是到了冬天…… 楚青凰眉头拧了拧,这殿内大概需要多一点炭火了。 第三,她若稍稍触碰他一下,他身为武者的戒心会立即被惊醒,进而进入戒备肃杀的状态,但是他抱着她睡了一夜,却浑然没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是越矩的。 如果不是楚青凰能听到他心里的话,几乎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一切都是否来自于人为的算计? 不过从他的反应看来,应该并不是。 天蒙蒙亮时,一夜好眠的扶苍睁开眼,意识还有片刻发懵——倒也不是失职什么的,而是身为最强悍的影卫,他几乎从未睡过这么沉的一个觉。 不过这点茫然发懵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待他看到自己双手紧紧抱着主子纤细的腰时,脸色煞白,下一瞬已闪电般飞离床榻,服服帖帖地跪到了地上:“属下该死。” 楚青凰不发一语地站起身,舒展着一夜没动而僵涩麻木的身体,语气淡淡:“抱着本宫睡得香?” 扶苍紧紧抿着唇,头都不敢抬,依然是那句:“属下该死。” “算了。”楚青凰揉了揉自己的腰,转身往外走去,“伺候本宫洗漱。” “是。” …… 当值的侍女很快忙了起来,锦兰有条不紊地领着人上前伺候,端水的端水,梳头的梳头,明月则命人开始准备早膳。 等扶苍喝了早上的汤药,楚青凰从殿内出来时,意外地看见了站在殿外石阶下的凤瑾之。 虽然昨晚她就听扶苍禀报了凤瑾之的打算,却依然没想到他会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一大早就候在了殿外。 护卫不放心地站在他身侧,随时准备接着弱不禁风晕过去的自家公子。 “青凰。”凤瑾之目光灼灼看着楚青凰,“我有话跟你说。” 楚青凰目光落在他脸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 凤瑾之容貌本就生得俊美,衬着此时苍白羸弱的脸色,无端多了几分让人心疼的风情。 可惜如今这个楚青凰是个铁石心肠,没有原主那般被虐倾向,对于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男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你想说什么?”她声音冷淡淡的,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一大早就过来,看来是有些迫不及待了,不过你似乎忘了这是何处,也忘了你的身份。” 凤瑾之一僵。 “在这座府邸里,本宫才是唯一的主子。”楚青凰眸光骤冷,“见到本宫不知道要行礼?” 凤瑾之脸色骤变,极力压抑着心头升腾而起的怒火,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贱人,才强迫自己垂眸,终于开始示弱:“之前是我不好,殿下能不能别跟我一般计较?” 楚青凰面无表情。 “这两天殿下好像变了一个人。”凤瑾之以拳掩嘴,低低咳了一声,随即黯然看向楚青凰,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责问,“殿下是否喜欢上了别人?” 这是恶人先告状? 楚青凰眼神透着嘲弄。 “以前是我不懂感情,并非有意辜负殿下。”凤瑾之垂眸,做出一副忏悔姿态,“我只是比较迟钝,想用特别的方式得到殿下的关注,让殿下更喜欢我一些,只是后来才发现自己用错了方法。” 说着,他越发放低了姿态:“殿下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扶苍。”楚青凰偏头询问,“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扶苍站在楚青凰身侧,低眉回道:“不信。” 恰在此时,熟悉的奶稚音再度响起:“渣男!渣男!” 楚青凰抬头望天,眉头拧住,这个声音到底是从哪儿飘出来的? “殿下。”凤瑾之唇角抿紧,眼神鄙夷地看了一眼扶苍,“他只是个影卫,身份卑贱,殿下以前最是厌恶他,今日怎么……” “你怀疑他给本宫下了迷魂药?” 楚青凰这句话带着讽刺意味,然而凤瑾之听了之后,竟肯定地点头:“极有可能。” “……”楚青凰看他的眼神顿时一言难尽。 渣男? 虽然她还不完全清楚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眼下却可以想见,凤瑾之倒非常符合“蠢男”这两个字的评价。 “如果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就回去梧桐苑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一下。”楚青凰淡道,“午后本宫会派人把休书给你送过去,尽早带着休书离开,别留在这里碍本宫的眼。” 凤瑾之脸色僵住:“楚青凰?” 他都如此低声下气了,这个贱人竟然还不满意? 楚青凰脸色骤冷:“跪下!” 话音刚落,凤瑾之还没来得及反应,耳畔风声掠过,膝窝已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砰! “啊!”剧痛袭来,凤瑾之跟昨天一样毫无预警地被踹跪在了地上,膝盖像是要碎裂似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脸色煞白,额头冷汗迅速冒了出来。 “公子!”护卫一惊,连忙蹲下去扶住他,“公子你没事吧。” 凤瑾之疼得脸色扭曲,一句话说不出来。 楚青凰眉梢微挑,看了一眼回到自己身侧的扶苍,目光微深,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贱人,贱人。 骂来骂去就会这么一句吗? 外表温雅清贵的世家嫡子,其实不过是个毫无教养的纨绔罢了,只是他父辈的身份给他做了包装而已,而他自己,只符合败絮其中这个评价。 …… 凤瑾之又一次跪到了晕厥。 凤家嫡子自打进入了公主府,那过的都是人上人的日子,风光无限,高高在上,公主府上下没一个人敢得罪他,凤瑾之比楚青凰这个正牌主子更像主子。 然而这两天他像是突然间霉运当头,不是被打板子就是被罚跪,一次次在楚青凰面前踢到铁板,不但整个公主府的人都知道他失宠了,甚至连后院里一直安分守己的几个侍君在听到凤瑾之接二连三碰壁之后,都难得的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这位公主突然开窍了?”一袭白衣风华的年轻公子斜斜靠在扶栏边的长椅上,跷着腿,摇头啧啧两声,“看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第24章 后院诸公子 一袭红衫的少年斜斜跨坐在美人靠上,悠闲地朝湖里丢着鱼食,看大片锦鲤争相抢食的场景,漫不经心地道:“西齐朝堂的天要变了。” “朝堂变天?”白衣男子托腮,若有所思地开口,“帝凰苏醒?” 对面一条长长的梨花木几案后,云色轻袍的男子优雅地烹茶,姿态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对白衣男子和红衫少年的对话恍若未闻。 “也许吧。”红衫少年把鱼食一把全丢下去,拍了拍自己的手,“人太少不好玩,我觉得应该多弄几个美少年来公主府里争宠,就跟这些锦鲤似的……瞧瞧它们,抢得多欢实。” 白衣男子抬眸看他:“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不,我是嫌人生太无聊。”红衣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我这般漂亮的脸蛋,天下难得的美少年,怎么也得荣获专宠才是,可专宠是靠什么衬托出来的?人多知道吗?必须得人多,否则怎么能让我显得特别?” “我觉得凤瑾之就够特别的,这两天不是挨打就是罚跪,可不就荣获了长公主专宠?” “他?”红衣少年撇嘴嗤笑,“给我提鞋我都嫌脏——” “吴嬷嬷来了。”白衣公子忽然转头,看着远处青石板小径上走来的身影,“应该是奉命而来。” 他们几个自打进府就从未有人管过他们的生死,也未曾有人刻意刁难,四人就跟隐形人似的,白白占了侍君的名分,却从未有机会去公主殿下面前争个宠。 吴嬷嬷突然过来,显然不是因为闲着无聊。 “齐公子,温公子,红羽公子。”无嬷嬷独自来到四位侍君居住的西院,见三人在聊天打发时间,也没流露出异样神色,只是恭敬地禀道,“长公主殿下有命,请四位公子今晚去东上阁用膳。” 花厅中一静。 红羽慢悠悠转头看她:“陪公主殿下一起?” 吴嬷嬷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只负责传达长公主殿下的命令,有什么问题,公子可以自行去问殿下。” 说完这句,她抬眸看了花厅里一圈,后知后觉似的开口:“沈公子不在?” “……” 吴嬷嬷很快说道:“请三位公子转告一下沈公子。” 红羽挑眉:“我若是偏不想转告他呢?” “那到时殿下发怒下来,定然会是四位公子一起遭殃。”吴嬷嬷神色不变,语气极为平静,“诸位公子准备一下吧。”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走,显然不欲多留。 “啧。”红羽嗤笑,“你们发现没有,公主府的下人都特别擅长明哲保身。” 除了传达命令之外,能保持多远的距离就保持多远的距离,绝不制造任何一个可能会惹怒公主殿下的借口。 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能落得清闲的原因。 毕竟楚青凰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到她手上,不死也脱层皮,所以这座府邸里除了最初特别得宠的凤瑾之外,其他的还真没几个会仗势欺人,捧高踩低,也没人随意过来与他们套近乎,各自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和分寸,绝不轻易越雷池一步。 “明哲保身不好吗?”云色轻袍男子在几案上摆好四只茶盏,把沏好的茶倒进茶盏里,声音始终闲适自在,“我们少了诸多麻烦。” 白衣男子抬起一条腿,踢了踢红羽:“你负责把沈重锦找回来。” 红羽不满:“为什么是我去?” “因为你年纪最小。” 红羽不服:“年纪小怎么了?” “年纪小就好好听哥哥的话,不懂什么是礼貌?” 白衣男子不但姿容俊美,唇角一抹笑意看着更是牲畜无害,尤其此时笑意盈盈看向红衣少年时,眉眼温柔得仿佛是世间最善解人意的兄长。 然而红羽瞥见他此时的表情,却生生压下心里所有的不满,冷哼一声:“去就去。” 白衣男子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乖。” …… 暗阁影卫的办事效果很高,从昨日午时被派出去调查户部尚书贪墨的证据,到今日午时才刚刚过去十二个时辰,调查已经有了极大的收获。 楚青凰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本本证据,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账册上一笔笔巨额的账目,眉眼清冷如霜。 果然应该从户部尚书查起。 户部尚书洪成海是凤贵妃一党的得力大臣,扶持的是三皇子楚天胤,手里掌管着户部财政大权——这个职务,足以让楚天胤在钱财这一块毫无烦恼。 国库空虚不代表户部尚书跟着穷,他有的是办法中饱私囊。 争储的皇子私底下需要养能臣、幕僚、死士,需要打点各方势力,甚至需要悄无声息地招兵买马。 没有钱一切白谈。 所以端妃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楚青凰除掉户部尚书,好让凌家人上位。 楚青凰坐在椅子里,托着下巴沉吟:“扶苍。” “在。” “你觉得户部尚书被抄家问罪之后,谁适合接管户部?” 扶苍沉默片刻:“凌二老爷。” 嗯? 楚青凰抬眸看他一眼:“如果我不想让他上任呢?” 扶苍只是基于她是端妃女儿的前提才给出了这个答案,可事实上,楚青凰并没有兴趣为他人筹谋,即便那个人是原主血缘上的兄长。 凌家大舅凌安成手里已经握住了西齐一部分兵权,若再让凌安杰坐户部尚书之位,那么这皇位也不用争了,皇帝直接退位让楚天铮登基得了。 第25章 温湛 不想让凌安杰上位? 扶苍微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青凰也并不是真要问他的意见,扶苍只是个影卫,即便武功很高,对朝堂上的事情却是无权干涉,况且权谋倾轧这样的事情也不适合影卫。 “殿下。”吴嬷嬷站在殿外禀报,“凤姑娘派人送来了请帖,说是明日在府中举办赏花宴,邀请殿下过府赏花吃茶。” 楚青凰抬眸看去,吴嬷嬷手里果然拿着一份精致秀气的簪花请帖,只是…… 赏花吃茶? 凤婉月这就坐不住了? 楚青凰抬手示意,扶苍沉默地走去把请帖拿了过来,恭敬地递给楚青凰。 吴嬷嬷转身离开。 楚青凰看了眼外观娟秀漂亮的请帖,随手搁置一旁,脑子里却依旧在想着最谁适合接任户部尚书之位? “主子。”扶苍忽然开口,语气有些迟疑,“后院里有一位公子……” “嗯?”楚青凰抬眸看他,奇怪他的欲言又止,“什么?” “温湛。”扶苍低头回禀,“他的父亲温行云是户部左侍郎,支持的是五皇子,所以跟洪成海一直不和。” 楚青凰沉默,所以呢? “若主子暂时没有合适的尚书人选,可以先让温行云坐这个位置。”扶苍抿唇,说着低头跪下,“属下越矩,请主子责罚。” 影卫的职责只是保护主子,没有干涉主子决策的权力,违者重责。 楚青凰沉默地看着他片刻,若有所思:“温行云能力如何?” “能力一般。” 楚青凰道:“既然如此,说说你的理由。” “温家有嫡子温励和庶子温湛,温湛学识和算术比起温励都强上百倍,等主子不再需要温行云时,可以斩草除根,只留一个温湛为主子所用。” 楚青凰挑眉,没料到扶苍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世家庶子比嫡子厉害,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除了父亲之外,孩子是否聪明也有一半原因取决于自己的母亲,以及自己是否上进。 但无疑的,庶子身份上肯定不如嫡子,在家族中的影响力微弱,若此庶子不受父亲待见,那么影响力更可以说近乎于不存在。 所以就算以后家族被斩草除根,也不担心他为了报仇而弑主,当然,他大概也没本事弑主。 “温湛跟他父亲的关系如何?” “温家只认一个儿子,便是嫡子温励。”扶苍低头说道,“当初温湛之所以被主子看上,就是温励故意设计的结果,他想用温湛来换取主子对温家的帮衬,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温湛在公主府并不受宠,反而是凤瑾之做了驸马之位?” 扶持神色微紧,恭敬请罪:“属下逾越。” 楚青凰眼神玩味地看着他,温湛应该是个可用的角色,不过更让她心情不错的是,她身边这个小影卫显然也不是个愚钝之人。 有那么一瞬间,楚青凰特别想听听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以及是否隐藏着什么秘密,不过很快,她决定暂时放弃这个打算。 若扶苍身上真有秘密,那么一点点揭开这个秘密的过程想必也是极为有趣的。抱着这个想法,楚青凰决定在用晚膳时好好留意一下那个叫温湛的男子。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在寝殿里过去了。 皇上册封楚青凰为长公主一事引起了整个皇城世家的侧目,尤其是各位皇子和他们背后的朝臣,一个个差点被惊掉下巴。 震惊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焦躁不安。 楚青凰在皇上面前提议抄家的事情已经激起了所有大臣的反对和不满,多少人去皇上面前劝谏,皇上皆置之不理,反而一道册封的旨意直接给了楚青凰更大的权力,这无疑更是助长楚青凰的气焰,加深了大臣们的恐慌。 眼下各大王府都在紧急想着对策,以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不过这些都跟楚青凰无关。 晚膳时分,明月和锦兰进来请示晚膳。 楚青凰沉吟片刻:“摆在东上阁水榭花厅,别忘了通知凤瑾之。” “是。” 明月遣人把楚青凰的吩咐递到梧桐院时,凤瑾之身边的小厮一阵高兴:“公主殿下看来还是喜欢公子的……” 话没说完,转头就对上了凤瑾之冰冷的眸子,小厮脸色一变:“公,公子?” 怎么了? 公主主动邀请,这不是好事吗? “你蠢啊。”侍女轻夏把他往外撵去,“公子有伤在身,连走路都艰难,公主却让公子去水榭花厅用膳,这不是存心要折磨公子?” 而且还请了那么多侍君一起,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想在众人面前羞辱公子? 小厮顿时明白:“那……那怎么办?公子去还是不去?” 轻夏皱眉:“公主吩咐,驸马岂能不去?” 这个节骨眼上,驸马若真敢违背她的意思,还不知道那没人性的疯子又要做出什么事来。 轻夏脸色沉了沉,转身进屋服侍凤瑾之。 “公子。”轻夏走到床边,担忧地蹙眉,“七公主太过分了,明知公子有伤在身还让您去花厅,不是存心要折磨公子?” 凤瑾之没说话,沉默地趴在床上,脸色冷得像是结了冰。 “公子。”轻夏见他不动,轻声开口提醒,“虽然七公主不该,可既然吩咐到了,公子还是起身更衣吧。” 凤瑾之转头看她:“楚宜灵把你留在这里,是为了照顾我,还是监视我的举动?” 轻夏脸色微变:“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六公主是真心喜欢公子,怎么会让婢子监视您?” 真心喜欢? 凤瑾之敛眸,掩去眼底情绪波动。 以前他或许会以为楚宜灵是真的喜欢他,可现在…… … 半个时辰后,楚青凰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带着扶苍往水榭花厅的方向走去。 穿过九曲十八弯的长廊,一路花园绿植,风景独好,临湖而建的花厅宽敞凉爽,空气中泛着几分湿气。 黑幕渐渐笼罩下来,光线昏暗,花厅里已有侍女点了灯火。 一张红木八仙桌摆在花厅中间,花厅四个角落各侍立着两个丫鬟,花厅外流水潺潺,夜风拂过,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惬意清爽之感。 楚青凰远远就看见亭廊下立着几位年轻公子,白衣,蓝衫,云袍,红裳,皆是外表极为出众的男子,不管是容貌气度还是穿着打扮,都是各有千秋,各有各的美。 待楚青凰走得近了,除了几人低头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起吧。”楚青凰说了句,脚下没停地走进花厅,在主位上坐下,“本宫已有数月未见你们,记性有些不太好了,各自报一下身份名讳。” 花厅里顿时一静。 第26章 侍君 廊上男子一个个走进花厅,第一个进来的便是温湛,一袭云色轻袍飘逸出尘,风雅卓绝,进了花厅之后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遍礼:“温家庶子温湛,见过长公主殿下。” 楚青凰目光落在他面上,忍不住想挑眉。 温家庶子? 就这样的气度,说他是温家庶子,她还真不怎么相信。 温湛行了礼之后便垂眸站在一旁,态度恭谨,气度高华,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楚青凰对他的打量——嗯,就算注意到了也只当不知。 “听闻你学识不错?” 温湛微微一愣,公主殿下关心他的学识? 她最应该关心的不是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以及容色是否合她的眼吗? 楚青凰嘴角一抽,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抱歉,她对他的容色和穿着打扮一点兴趣都没有。 “在下学识还行。”温湛尽可能地谦恭,甚至带着点谨小慎微的态度,“多谢长公主殿下夸赞。” “本宫没有夸赞你。”楚青凰说着,“下一个。” 这语气,就像帝王选秀似的…… 齐陵心里默默腹诽,一袭白衣飘逸的齐陵看起来比温湛胆子稍大一些,进了花厅之后还敢抬头望望,只是当他目光跟楚青凰那双眸子对上时,连忙垂眸做恭敬状:“齐家庶子齐陵,见过长公主殿下。” 齐家庶子? 楚青凰表情微顿,暗道这原主是特别钟爱庶子,还是因为庶子好欺负,被强掳进府也反抗不得? 用了极短的时间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 齐陵原来是镇北王府的庶子,而镇北王是西齐异姓王之一,曾经执掌兵权红极一时,王爵世袭,但是皇帝登基之初,林翱做摄政王时,镇北王府的权力和地位就大不如以前,被林家削弱得厉害,这一代早已不复当年风光。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镇北王手里尚有十万兵马大权,坐拥一方封地倒也自在,镇北王是个风流人物,嫡子庶子七八个,其中嫡长子齐云无疑会是以后的新王,而齐陵则是庶子当中最出色的一个,自然引起了齐云的不满和忌惮。 当初楚青凰强纳温湛进府之后,齐云见她喜欢美男,为了讨好她主动派人把齐陵送上京的。 此时楚青凰看着齐陵这张俊俏的脸,总觉得哪有些古怪。 原主的印象中,镇北王府庶子比嫡子更擅长武功谋略,嫡子齐云生了忌惮之心,才千方百计把人送到了京中,并设法让楚青凰看到,然后顺理成章地被带进了公主府,此时看着齐陵这副气度,也确实容易引起忌惮。 楚青凰眉心细不可查地拧了拧,淡淡道:“下一个。” 第三个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蓝色缎袍的青年,五官比较素净,不如温湛秀雅,也不像齐陵那般俊美出众,但看着挺舒服,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左右,淡泊内敛,不太张扬。 “沈家庶子沈重锦,见过长公主殿下。” 又是庶子? 楚青凰喝了口茶:“下一个。” 最后一个进来的少年简直漂亮得不像话,一袭红衣张扬夺目,瞳眸干净清澈,隐藏着几分桀骜,肌肤瓷白光滑,身段纤细修长,年纪在四人当中显然是最小的,妥妥的美少年一个。 这少年是楚青凰在拍卖场买过来的,名叫红羽。 年纪虽小,可脾气却显然不怎么样,即便此时刻意做出一副低眉垂眼的表情,也无法掩饰面上一掠而过的不驯。 挺有趣的。 楚青凰暗道,原主艳福不浅。 强纳进府的侍君不但一个个容貌气度出众,本事也个顶个的厉害……相比之下,那位曾得独宠的凤瑾之除了身份上有些优势之外,其他方面竟是完全被比了下去。 若说这不是有心人的安排,她都没办法相信如此巧合。 正想着,外面廊下响起恭敬地说话声:“驸马爷,您小心些,慢点走。” 楚青凰略微抬眸,见凤瑾之被小厮搀扶着走来,步履不稳,苍白的脸上有汗水滚落,眉心紧蹙,看起来格外痛苦。 四位侍君显然也看到了凤瑾之那张白得透彻的脸,表情皆是微妙。 楚青凰今日把驸马也叫了过来,是故意折磨他,还是想继续承认他的身份,亦或者……只是打了他,再给他一颗甜枣? 这到底是虐宠,还是甜宠? 凤瑾之算是一步步挪着走过来的,短短的路程走了一身的汗,他这两天着实遭了一番大罪,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不但身后疼得厉害,膝盖也一阵阵疼,此时根本就是硬撑着没让自己倒下去,心里早把楚青凰骂了个狗血淋头。 众目睽睽之下,他强忍着走进花厅,压下想要对着楚青凰破口大骂的冲动,僵硬地冲着楚青凰行礼:“臣见过公主殿下。” “驸马爷。”红羽懒洋洋地提醒,“公主殿下已经被皇上册封为长公主,所以你应该说‘见过长公主殿下’。” 凤瑾之脸色一阴,只得重新说一遍:“见过长公主殿下。” “免礼。”楚青凰语气淡淡,“都坐吧。” 话音刚落,红羽噗嗤一笑。 众人目光霎时齐齐转到他面上。 楚青凰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红羽抿唇忍着笑:“抱歉,我只是觉得驸马爷现在的情况属实有些惨,坐下对他来说可能有点困难。” 凤瑾之脸色一瞬间难看到了极致:“你放肆!” 这少年是个不怕死的。 楚青凰不动声色地想着,却忍不住挑了挑唇。 后院争宠也许会是个挺有趣的戏码,可以让这座冷冰冰的府邸多一些生气,虽然她知道这几位侍君大概都不是寻常角色。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慢慢等,等他们一个个露出真面目。 第27章 失宠 侍君们一个个入了座。 楚青凰的左右两侧各留出了一个位置,侍君们都挺识趣,没有主动靠近楚青凰,反倒是凤瑾之的小厮自然而然地凤瑾之扶到了楚青凰左侧的位置,正要坐下,却听楚青凰道:“你坐到对面去。” 凤瑾之身体一僵,已经弯下来的腰不得不直起来,冷冷怒视着楚青凰:“你到底什么意思?” 楚青凰眉目微寒:“又想跪着?” 凤瑾之咬了咬牙,压下愤恨,转身走到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屁股刚落到凳子上,就疼得他一个哆嗦,僵着身体不敢再动。 四双眼睛齐齐落到了他的脸上。 凤瑾之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在心里把楚青凰又狠狠地咒骂了一遍,才直起身体,语气僵硬地说道:“我站着吃。” 楚青凰没说话。 凤瑾之挨过五十大板不过才两天时间,连走路都无比困难,能坐得下去才怪。 温湛从容不迫地开口:“驸马爷身体娇贵,长这么大大概还从未被板子如此责打过,殿下就体谅他伤势重,允许他站着吃吧。” 虽然他的语气听着温和无比,可此时“身体娇贵”这四个字对凤瑾之来说,无疑是赤裸裸的讽刺。 “凡事都有第一次,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红羽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眸子,“等驸马爷多挨几次打,多罚几次跪,应该就没这么娇贵了。” 凤瑾之眼神陡然冰冷,盯着红羽的眼神阴冷肃杀,像是恨不得立即把他拖出去杖毙。 “驸马爷这是什么眼神?”红羽不解,“我说的不对吗?” 齐陵悠然自在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说得对,但驸马爷大概不爱听。” “既然我说得对,那驸马爷为什么不爱听?” “因为实话大都不中听。” 红羽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凤瑾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忍不住想发脾气,这些低贱的侍君,以往在他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这会儿居然都敢落井下石,就不怕他以后报复? “扶苍。”楚青凰像是没听见几人的口角之争,淡淡开口,“过来坐。” 一身黑衣的扶苍应了声,不发一语地在楚青凰左侧坐了下来。 像是约好了似的,四位侍君目光齐齐从凤瑾之脸上移开,转头看向扶苍:“……” 他们还以为楚青凰是不愿意挨着人一起坐,没想到是他们料错了,楚青凰只是不愿挨着凤瑾之坐而已。 不过,贴身影卫什么时候能跟主子一起坐着用膳了? 凤瑾之脸色已经无法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被羞辱的难堪,以及恨不得把他们杀死在眼前的尖锐愤恨。 “鉴于驸马身体不适,即日开始,公主府中除了本宫之外,对内主事大权全部交给扶苍负责。”楚青凰平静地吩咐,“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请示扶苍。” 呃? 红羽看了一眼扶苍,眉心微拧:“听说扶苍是殿下的贴身影卫,贴身到一天十二时辰不分开的那种,这样一来,我们有事请示他,不就等同于请示殿下吗?” 请示楚青凰事小,万一打扰到这位殿下休息或者做别的事情,会不会被甩鞭子? 温湛缓缓点头:“似乎的确是这个意思。” 齐陵跟着点头。 沈重锦继续点头。 扶苍没说话,沉默得像是空气。 “有问题?”楚青凰抬眼看着几人,语气冷漠。 温湛沉默片刻:“没问题。” 红羽连忙摇头:“没什么问题,谨遵殿下吩咐。” 沈重锦:“没问题。” 齐陵道:“没问题。” 楚青凰于是冷漠地宣布开膳,不再多言。 她只是当众宣布了这个决定,宣布了扶苍在府里的新地位,以及驸马已经彻底失势的事实,其他的不重要。 虽然暗阁定了影卫十二时辰不离身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需要的是一个会听命令行事的最强影者,而不是只会遵守死板规矩不懂变通的木头。 第28章 真假参半 一顿晚膳用得格外微妙,安静中透着诡异。 侍君和影者都陪着楚青凰一起用膳,唯独驸马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似的站着吃,吃得是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然而无疑的,眼前风景极美,在座的不管是影者还是侍君,容貌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各有各的特色,就像帝王的三宫六院一样。 楚青凰甚至还有心情想着,不管男人还是女子,爱美是天性,没有人会讨厌美丽的东西,如果这样的美景不掺杂阴谋算计,大概会更好一些。 晚膳结束之后,楚青凰放下筷子,淡淡开口:“温湛留下来,其他人先回去。” 凤瑾之早已接近力竭状态,脸色白得透彻,脸上的汗水一颗颗滚落,多待下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倍感煎熬。 听到这句话,他几乎想把面前的碗端起来扣到楚青凰的头上。 他过来这里受了小半个时辰的罪,就是为了给楚青凰一个立威的机会?还是说她根本就是为了羞辱他? 然而他此时实在没力气愤怒。 这两天他被楚青凰磋磨得已经没了脾气,只能在心里谩骂加咒骂来发泄不满,可这样怎么能解气? 凤瑾之决定暂时忍下这股憋屈,等伤势痊愈了再跟楚青凰算账。 于是凤瑾之很快被小厮搀扶着转身离开,其他三位侍君也朝楚青凰行了告退礼,施施然转身离去。 花厅里很快就只剩下楚青凰和温湛……嗯,还有一个已经回到楚青凰身边站好的扶苍。 锦兰上前奉了茶,楚青凰端起茶盏安静啜饮。 温湛坐了一阵,恭敬开口:“不知殿下留我下来,是为了何事?” 楚青凰抬眸:“听说你学识不错,还擅长算术?” 温湛诧异:“殿下听谁说的?” 楚青凰沉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咳。”温湛清了清喉咙,“我算术确实还可以。” “你在温家没什么地位?” 温湛默了一瞬,缓缓点头:“是。” 准确来说,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不过他并不在乎。 楚青凰喝了口茶,敛眸道:“自学成才?” “成才谈不上,殿下过誉了。”温湛谦逊,态度也足够恭敬,“只是自小无人管无人问,只能靠读书来打发时间,久而久之学识就积攒得多了一些。” “你的书都是自己买的?” 温湛又默了一瞬,似是在思索着该如何回答,须臾,摇头道:“我小时候没什么钱,看的书都是温家书房里的书。” 说完他补充了一句:“我幼时身体瘦小灵活,经常独自一个人偷偷潜入温大人的书房看书。” 这个回答算是真假参半,不过也不算撒谎,他确实经常去温大人的书房看书。 至于没钱,这一点倒是不完全正确,他不需要用钱的时候确实没钱,需要用到钱的时候也不会为钱所迫,自然有弄到钱的办法。 只是作为温家庶子,他一直懂得韬光养晦,隐藏锋芒。 “没人察觉?” 温湛愣了一下,才点头道:“起初被发现过,挨了几次打,后来经验丰富了一些,就很少被人发现了。” 说着这句,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楚青凰好像是在审问他。 虽然她的语气听着没什么不同,问的问题也稀松平常,跟闲聊似的,但一字一句的询问,跟刑部审问犯人的节奏却非常相似。 第29章 跟楚青凰谈条件 楚青凰道:“想入仕吗?” 入仕? 温湛显然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立即拒绝,而是在短暂地思索着楚青凰的用意之后,直白地开口问道:“殿下想让我入仕?” 楚青凰没说话。 “其实以我的学识和能力,想要入仕本不是什么难事。”温湛沉吟,“只是摆在眼前的有两个难题。第一,西齐一直有律法规定,驸马不能入仕,在下是长公主殿下的侍君,虽说身份比驸马卑微得多,但不管是出于律法还是其他原因,我都没有入仕的资格。” 若非历来就没有公主纳妾的先例,只怕西齐律法还会加一条,公主的驸马、侧夫、侍君都不能入仕,但楚青凰这样的女子毕竟是百年难出一个的奇葩,没必要为了她而特意多设一个奇葩的规矩。 但性质是一样的。 但凡是“公主的男人”,不管是丈夫还是男宠,都没有入仕资格。 楚青凰对此不置可否,语气平静:“第二是什么?” “第二,我家父亲大人不喜欢我。”温湛语气从容,“虽西齐律法规定庶子也可以入仕,但有嫡子为先的规矩,嫡子若未入仕或者参军,庶子不可越过了去,这一点上,父亲绝不可能对我通融。” 而众所周知,温家嫡子温励是个草包绣花枕头,想要入仕,除非他的父亲给他另辟捷径——比如花钱买官或者考场舞弊。 所以温湛入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楚青凰语气清冷:“本宫只问你想不想,没问你其他。” 温湛沉默片刻,起身行礼:“回禀殿下,若殿下有需要,我愿意。” 若她有需要? 楚青凰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淡淡问道:“若本宫不需要呢?” “那我愿意平平淡淡一辈子,不去蹚官场倾轧的浑水。”温湛并不迟疑,“殿下若需要,我则有条件。” 楚青凰目光微抬,看着以一副绝对恭敬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有些意外于他的胆大,毕竟放眼整个西齐,可能都没几个人敢于跟楚青凰这个暴戾公主谈条件。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随口问道:“什么条件?” “我可以肝脑涂地为殿下效力,但只为殿下一人效力,殿下需保我不再受到任何人欺压掣肘。”温湛语调平稳,“我不必再被温家任何人束缚,哪怕有一天弑父杀兄,殿下也得为我兜着。” 简而言之,他想要这座公主府庇护之下的绝对自由和权力,但在可以庇护他的公主面前,会保证自己的绝对忠心和服从。 “你为本宫肝脑涂地,本宫护你周全?”楚青凰挑眉,“你胆子不小,敢跟本宫谈条件。” 温湛低头:“胆小之人没资格跟长公主殿下共事。” 楚青凰沉默片刻:“你凭什么认为本宫有能力护你周全?” “凭直觉。” 楚青凰扬眉,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良久,缓缓点头:“成交。” 温湛唇角划过一抹浅淡的弧度,撩了衣袍跪下:“多谢殿下,臣不会让殿下失望。” 这一跪是宣誓效忠,是代表臣服,是誓约的开始。 “回去准备一下,等着参加今年的秋闱。”楚青凰淡道,“你的目标是成为状元。” “是。”温湛应下,顿了片刻顺势开口:“臣有一个请求。” “说。” “过几天是温大人五十大寿,作为人子,理该回去给父亲拜个寿。”温湛道,“殿下可以陪我一起回去吗?” 楚青凰点头:“可以。” “多谢殿下。” 温湛没有问楚青凰,应该用什么办法解决他方才所说的两个难题——不管是作为公主的侍君,还是温家庶子,他参加秋闱的资格都是不存在的,但楚青凰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放在旁人身上,也许还会考虑一下打破规则会引发什么后果。 而楚青凰打破的规则何止这一条?光明正大纳侍君强抢民男,跟皇帝谈条件,对太后不敬,武功高强又暴戾,对失宠的驸马想打就打,想罚跪就罚跪,国库没钱了直接提出抄家的建议…… 如此种种,离经叛道已不足以形容她的十之一二,其他任何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只怕都已算不得稀奇。 结束了午膳,楚青凰带着扶苍回了寝殿。 少年白天里总是很沉默,如影子般跟在楚青凰身侧,往日的桀骜不驯已不复见,仿佛不知不觉中褪去了棱角,在楚青凰显而易见的态度变化中,他也跟着驯服了许多。 鞭子可以让软弱之人变得听话,却能激起强者的傲骨,而温柔却能让世间最强悍的人也变得温软服帖许多。 有种东西,在寂静无声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晚间就寝时,昨晚的一幕再次在眼前上演。 小影卫在自己的锦榻上睡得瑟瑟发抖,整个身体蜷缩成了一团,脸色青白,嘴唇也白得没一丝血色。 楚青凰被他吵醒之后,起身站在榻前看了许久,心头思索着到底是该放任他这么发抖下去,还是让他占据自己一半的床位? 他这个毛病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思忖再三,楚青凰伸手探向扶苍的额头,不出意料的,指尖刚触及他的肌肤,手腕就再一次被他擒住,跟昨晚一样,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小影卫利落地翻身跪倒在地上:“属下该死!” 楚青凰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说了一句:“去本宫的床上睡吧。” 扶苍下意识地想说不敢,然而很快思及楚青凰给他定的规矩,硬生生咽下那句不敢,只恭敬地应了声是。 好像一切都跟昨晚一样,从躺到床上的身姿僵硬到睡着之后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再到不自觉地伸出手环住她的腰,就跟提前写好的剧本似的,跟昨晚没一点差别。 楚青凰盯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暗自决定早些找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来给他看看。 她一定要弄清楚他的毛病是什么原因引起来的。 第30章 尊卑不可乱 次日一早,吴嬷嬷尽职地过来请示楚青凰是否要去凤家赴宴,楚青凰琢磨了须臾,缓缓点头:“去。” “是。”吴嬷嬷恭敬领命,“婢子这就让人去准备。” 楚青凰坐在窗前,安静地沉思。 虽说凤婉月大概率是为了她的大哥才举办的这次赏花宴,但邀约而去的贵女应该不少,毕竟凤婉月是丞相嫡女,她的宴会自然多的是官家女子捧场,而其中大部分女子号称端庄高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言行举止极符合大家闺秀的风范,行不摆裙,笑不露齿。 由此可见,对于楚青凰这个恶名在外,除了武功和身份之外没一样拿得出手的公主来说,世家贵女们打心底里是不屑的。 当然,不屑归不屑,她们害怕楚青凰也是事实。 所以今日的宴会应该会很有趣。 楚青凰这般想着,起身去换了件衣服。 一袭合身的明红束腰长裙勾勒出纤细修长的身段,裙身暗纹华丽尊贵,袖口和裙摆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整件衣裳不会过分奢美,却处处流露出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 细腰不盈一握,整个人却又完全不显娇弱,而是一种干练利落的美丽,眼梢处色泽清冷,容颜绝艳,完全不若以前那般暴戾浮躁,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 扶苍沉默地看着她,心里越发坚定地认为,殿下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从里到外换了一个人似的,让他觉得安心。 走出公主府大门,坐上马车往凤家而去。 抵达凤家大门外,楚青凰才发现大门外没什么人……除了凤家下人,没什么其他贵女出入。 楚青凰没说什么,径自下了马车。 伴随着一声“长公主驾到——”,凤家门前下人纷纷跪倒,凤夫人带着凤婉月、以及凤家侍女在中院恭敬迎接长公主大驾。 行过宽阔的前院,抵达中院,锦兰看到院子里凤夫人母女恭敬福身行礼的态度,冷冷提醒:“殿下已经被册封为长公主,封号地位与皇后相当,所到之处,臣民皆需以大礼参拜,凤夫人这是不懂规矩,还是故意怠慢?” 话音落下,如寒风扑面。 凤夫人脸色一变,正要斥责锦兰狐假虎威,然而目光对上楚青凰那双清冷的眸子,刹那间遍体生寒,想到这两日瑾之在公主府遭的罪,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把楚青凰咒骂了一遍,暗道在她勉强装什么装? 以前每次来凤家时不都一口一个母亲地叫着,刚册封了长公主就开始摆架子了? 凤夫人冷道:“我跟殿下说话,轮得到你一个下人插嘴?” 锦兰皱眉:“凤夫人这话说的,若婢子是别人的下人,断然不敢在凤夫人面前插嘴,可凤夫人称呼有误,礼节有误,规矩怠慢,作为长公主的下人,婢子有责任提点凤夫人,难道夫人认为婢子提点错了?” 凤夫人脸色一变,眼睛却是看着楚青凰,强逼着自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意:“青凰,你以前与我最是亲近,每次来凤家,我都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招待……” “尊卑不可乱。”楚青凰语气淡淡,“凤夫人不必与本宫攀关系。” 凤夫人表情一僵,几乎把牙龈咬碎,若这个女子是她的儿媳妇…… 若她只是一个寻常世家贵女,是瑾之娶进门的媳妇儿,她一定好好教教她什么是孝敬婆母的规矩! 凤夫人心头恨极,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敬,僵滞片刻,乖乖地依着臣妇的规矩参拜长公主。 凤婉月自然更不敢托大,立即跟着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免礼。”楚青凰举步往里面走去。 今日是女眷的宴会,凤相上朝还未回来,府中当值的护卫都在值岗处跪着,没有男子敢主动上前——除了楚青凰身边明晃晃跟着的扶苍。 凤婉月起身之后,很快尾随至楚青凰身侧:“殿下,我大哥他……” “死不了。”楚青凰语气淡淡,“过几天等伤势好一些,你们就去把他接回来。” 凤婉月一噎:“接回来?” “怎么?”楚青凰偏头看她,“楚宜灵没告诉你,本宫要休了凤瑾之一事?” 凤婉月脸色微变,强笑道:“殿……殿下是在说笑吧?大哥跟殿下是正经拜过天地的夫妻,怎……怎么能休夫?” “官宦之家,平民百姓之家,休妻另娶的多了去,本宫怎么就不能休了凤瑾之?”楚青凰冷冷一哂,“你大哥是龙子龙孙,休不得?” 扑通一声,凤婉月刷白着脸跪下了:“臣、臣女不是这个意思,殿下……殿下……” 凤夫人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懵,不过她到底是多吃了几年大米,闻言不悦地开口道:“长公主殿下。” 楚青凰目光微转,冷漠而平静地看着她。 “当初跟瑾之的婚事是长公主一意孤行,非要强迫瑾之与您成亲,如今你又一意孤行想要休了瑾之,浑然不顾及世家嫡子的骄傲与尊严,难道公主殿下就能仗着身份随意折辱于人?”凤夫人脸上带着明显的怒色,“若殿下如此欺负人,臣妇只能去太后面前求个公道!” 楚青凰沉默地看着她,眸光寒潭一般幽深冷漠。 空气无端变得寒凉。 凤夫人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无法克制地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她强自镇定地开口:“殿下为什么不说话?臣妇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楚青凰平静地看着她,容颜冰冷,看起来就像一个绝美却没有任何感情的冰雕,周身寒流翻涌。 凤婉月骇得大气不敢喘,生怕她下一秒就抽出鞭子甩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青凰终于敛下眸子,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袖口,声音平静到了极致:“看来凤夫人一点儿都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凤夫人脸色骤变,忽然就想到了楚青凰暴戾残忍的名声:“臣……臣妇没有这个想法……” 一开口,气势上就弱了三分。 “没有这个想法?”楚青凰挑唇,“你都打算去太后面前告我的状了,还敢说没有这样的想法,你觉得本宫是傻子?” 凤夫人表情越发僵白。 她并不觉得楚青凰是傻子,而是认为她根本就是个疯子。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旨意不可违’?”楚青凰语气平静至极,“本宫跟凤瑾之的婚事是圣旨赐婚,夫人方才那话的意思,是表达对圣旨的不满?” 凤夫人急道:“臣妇绝没有这个意思!” 第31章 七出之条 “凤瑾之在公主府里言语失德,犯上不敬,屡屡对本宫口出恶言,丝毫未曾遵守一个世家弟子该有的教养和风度,本宫休他不得?”楚青凰语气越发冷漠,一字一字一句都像淬了寒冰,“凤夫人应该清楚,七出之条之中有一条叫做‘口舌’,犯了口舌之人,你是想让他被休回来,还是留在本宫府上,三天两头让本宫寻着借口磋磨一顿?” 话音落下,凤夫人表情彻底僵住。 楚青凰声音淡淡:“赏花吃茶得有个好心情,今日本宫心情不太好,以后有空再说吧。”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本宫再给凤瑾之三日时间养伤,三日之后,凤夫人最好派人去把他接回来,否则别怪本宫用非常手段。” 凤夫人气得浑身颤抖,盯着楚青凰张狂到完全没有一点规矩法纪的背影,两只手死死地攥紧,脸颊不停地抽搐。 以前凤瑾之被捧着的时候,她有多威风,此时就有多狼狈。 楚青凰来了短短不到一炷香时间,连椅子都没坐,却当着凤家所有侍女的面啪啪啪扇了她不知多少个耳光,让她这个一品诰命夫人颜面无存。 凤夫人心里那个恨啊,恨不得让楚青凰当场暴毙! “七妹!”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赏花宴还没开始呢,七妹怎么就走了?” 楚青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从内院走出来的楚宜灵,沉默不发一语。 楚宜灵走过来,主动挽着楚青凰的手:“凤家园子里的的芍药开得极好,凉亭里还准备了一些丰盛的茶点瓜果,都是新鲜的,七妹跟我一起去尝尝。” 楚青凰低头看着她热情的动作,淡道:“没准备什么阴谋诡计对付我吧?” 楚宜灵神色一僵,随即轻笑:“七妹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你?” 阴谋诡计的确没有,不过今日这茶也不是白喝的。 楚青凰眉眼微深:“既然如此,本宫就坐坐再走。” 这个时节芍药花开得正盛,大片大片粉色芍药在园子里层层叠叠舒展开来,花色艳丽,花姿优美,远远看去,的确让人惊艳。 凤夫人母女跟在两位公主身后,脸色都不太好看,待入了园子,清风拂面,清清凉凉的空气总算是勉强拂去了心头郁结的情绪。 四人一同走上凉亭。 楚青凰左右看了看,语气淡漠:“不是说今日赏花宴吗?其他人还没来?” “今天没邀请太多人过来,不过这个十八是个好天气,我们会在城郊举办一次曲水流觞宴,七妹到时候一起去吧,人很多,各家贵女都在,到时候一定很热闹。”楚宜灵淡淡一笑,低声说道,“可能一些俊秀公子也会到场。” 楚青凰眸心微细。 为了凤瑾之,她还真是费尽了心思,当着凤夫人的面就敢明里暗里对她使用美男计? 楚青凰看了凤夫人一眼,果见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其实也正常,如果自己的儿子能正常地娶妻生子,作为一国丞相夫人,不管是哪位名门贵女嫁进相府,只怕都得卑躬屈膝,每日晨昏定省,小心翼翼地侍奉公婆。 有哪个敢像楚青凰这样对自己的丈夫罚跪动私刑,对自己的婆婆漠然视之? 更有哪个敢做出养男宠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此时楚青凰似乎有些明白了凤夫人心里的憋屈,不过她并不同情她,丞相府嫡子这个身份足以让凤瑾之这辈子高高在上,光风霁月,丞相夫人的身份也足以让凤夫人在帝都贵夫人中高高地昂着头,风光无限。 可惜他们的胃口太大,丞相夫人和丞相嫡子的身份显然满足不了他们,他们想做皇亲国戚,想成为皇帝的外戚,想握着从龙之功封侯封爵,想世袭百年…… 所以不管是憋屈也好,屈辱也罢,都只能自己受着。 “七妹。”楚宜灵抬手给她斟茶,声音温和有耐心,听着倒真是一副姐姐跟妹妹说话的语气,“瑾之以前脾气有些倔,其实他不是不喜欢七妹,只是一直以来——” “他让你来当说客?”楚青凰打断了她的话。 “当然不是。”楚宜灵摇头笑着,“是我自己不忍心看你们之间生出误会,所以忍不住想当个和事佬,还望七妹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楚青凰端起茶盏送至唇边,却并没有立即喝,而是轻轻嗅了一口,随即淡道:“你的一片苦心?” “是啊,看着你们生出误会,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楚宜灵叹了口气,“瑾之以前就在我面前提过你……不过七妹你别误会,他跟我到底是表兄妹,我们之间情同亲兄妹,在他心里,我跟婉月妹妹是一样的。” 凤婉月点头:“对,一样的。” 楚青凰没说话。 “他以前就在经常我面前提起你,虽然每次都是一副稍有不满的语气,但是我听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只是……” 楚宜灵面露苦笑,“只是他心高气傲,总觉得住在公主府是入赘,因此难免有种寄人篱下的自卑,所以才常常对七妹口出恶言,其实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七妹表露情意,每次出口就不知不觉地恶语相向,后来我分析,他可能是下意识的想这种方式来引起你的注意。” 楚青凰淡淡的:“是吗?” 凤夫人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态度,真有一股把茶水泼到她脸上的冲动。 “凤夫人修养还有些不足。”楚青凰抬眸,目光有意无意掠过她手里的茶盏,“你是不是特别想用茶水泼我?” 凤夫人一震,有些失态地僵笑:“怎……怎么会?” “最好不会,毕竟冲动会坏事,本宫可不知道自己被惹怒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楚青凰低头喝茶,“凤夫人没事的时候其实可以吃吃斋,念念佛,修身养性,去去身上的浮躁之气。” 第32章 凤家家风 凤夫人攥紧了茶盏,连僵笑都快笑不出来。 这个翻脸无情的贱人! 以前喜欢瑾之时,对她这个婆母多客气,现在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皇帝出游似的,摆个架子给谁看? 不就是一个草包花刺的公主吗? 除了一身蛮力和暴躁的脾气之外,还剩下什么? 若非当年端妃护驾有功,就她这样的脾气早被打入冷宫自生自灭了,谁会纵容她这么张狂? “凤家家风就是教子女骂人?”楚青凰抬眸看向凤夫人,眸光平静犀利得让人心惊,“以骂一句‘贱人’为荣?” 凤夫人脸色煞白,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把心里的话不小心骂了出来,“公……公公主殿下是什么意思?凤家家风严谨,对子女要求甚严,绝不能造口业,需修德修身——” “是吗?”楚青凰淡淡一笑,“本宫还以为凤家上下以骂人为荣,否则凤瑾之骂人时口舌怎会如此伶俐?原来不是凤夫人所教?” 凤夫人心惊肉跳,脸色极白:“公……公主殿下误会了,相爷乃是读书人,斯文儒雅,凤家也是清贵门庭,子女的言语行为皆有家规约束——” “看来家规还是没能约束凤瑾之。”楚青凰站起身,“没关系,本宫会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口德’。” 凤夫人脸色又是一变。 “七妹?”楚宜灵跟着站起身,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刚才我说的那些,七妹还是仔细想想吧,瑾之他真的是个赤诚之人,你们俩能修成正果,绝对会是一桩完美姻缘。” 楚青凰转头看她:“是吗?” 楚宜灵连忙点头。 “既然他这么好,那本宫就把他让送给你。”楚青凰语气淡淡,“三日后你们把他接回来,过几日等我有了空,会进宫请求皇上给你们赐婚,不用太感谢本宫,以后少来烦我就行。”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走出凉亭,显然没有要继续逗留的意思。 “七妹!”楚宜灵脸色剧变,急忙追出去,“我不是那个意思!七妹你听我说——” 可惜楚青凰已经不想再听她多说什么,练武之人身体本就强健,比起那些弱柳扶风的娇滴滴小姐们利落多了,几个眨眼的功夫,楚青凰就带着扶苍走出了凤家花园,径直往大门外走去。 “七妹怎么走了?” 楚青凰刚踏出大门,迎面就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楚天胤,对方一身宝蓝色缎面长袍,周身流露出属于天家皇子的优越和贵气。 见着楚青凰,他唇角极自然地扬起一抹笑意:“我来看看舅舅和舅母,七妹跟我一起进去吧。” 楚青凰漠然看他一眼,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楚天胤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拦住:“七妹——啊!” 一道破风声响起,扶苍迅雷不及掩耳地抬手劈向他的手腕,剧痛在手腕上炸开,腕骨像是要断掉似的……楚天胤抱着手臂呻吟,疼得脸色发白。 刷刷刷! 楚天胤身后的护卫齐齐抽出长剑,寒光四射,不约而同地指着站在楚青凰身侧的扶苍。 “刺杀皇子,罪无可赦!” “犯上行凶,罪该万死!” “请束手就擒!” 楚青凰眉心微皱,冷冷看着眼前这几个护卫:“想死?” 几个护卫神色一凛,不安地面面相觑,随即看向楚青凰:“公主殿下的护卫打伤皇子,乃是犯上行凶,按罪当诛。” “是吗?”楚青凰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的鞭子,“谁先来?” 楚天胤手腕上的剧痛稍稍缓解了些,才咬着牙,抬眸看向楚青凰:“七妹。” 楚青凰看着他。 楚天胤压下心头恼火,淡淡喝令:“你们都退下。” 护卫们收剑后退。 “七妹。”楚天胤忍着腕骨像是碎裂的疼痛,走到楚青凰面前,目光冰冷而戒备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扶苍,“你身边的下人都是这么没规矩?” “他只是护主心切。”楚青凰说道,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三皇兄以后记得离我远点,否则下次只怕就真的要断一只手了。” 楚天胤心头怒火瞬间被激起,冷冷道:“七妹这意思是,护主心切就可以刺杀皇子?那是否他也可以刺杀太后,刺杀父皇?” 楚青凰目光冷漠:“本宫的影卫,的确就有这个特权。” 楚天胤心头一怒,简直狂妄至极! 他冷冷看着楚青凰,正要怒斥,然而对上她那双冷若寒冰的眸子,忽然觉得这个皇妹好像比以前气场更强,威压更甚——以前只是暴戾狂躁,做事只管发泄情绪,全然不顾后果。 现在才真正是属于那种沉冷漠然,将一切情绪完美隐藏的,却依然狂肆孤傲得让人忌惮的性情。 那种隐藏在骨子里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他遍体生寒。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楚天胤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想到楚青凰刚册封的长公主身份,想到她我行我素的脾气,以及最近刚激起的臣怨,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还不能得罪楚青凰。 至少在储君未立之前,他绝不能跟楚青凰这个疯子为敌,否则谁也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来。 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波动,楚天胤强迫自己扬起一抹笑意:“七妹,今日正好,我还打算去七妹的府里看看瑾之呢,七妹可有别的事情在身?介意我一起吗?” “介意。”楚青凰绕过他,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本宫喜欢安静,不愿被人打扰。” 楚天胤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见楚青凰,此时自然不愿意眼睁睁看她离开,连忙走到马车前:“七妹,有件事——” 扶苍坐在马车前,握着马鞭一甩,当前两匹骏马扬起蹄子,发出尖锐的嘶鸣声! 楚天胤瞳眸骤缩。 “殿下!” “殿下小心!” 几位护卫连忙上前,千钧一发之际把楚天胤拉了过来,随即马蹄落地,马车载着楚青凰疾驰而去,留下一片尘土飞扬。 楚天胤受了惊吓,还吃了一脸的土,只气得脸色铁青,颤抖地指着离去的马车,“你……你简直放肆!放肆至极!” 第33章 一箭双雕之计 “三皇兄。”楚宜灵从大门内走出来,看到脸色难看的楚天胤,自然猜测他是受了楚青凰的气,走到他跟前,一起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三皇兄有没有觉得,七妹最近很不对劲?” 楚天胤偏头看她一眼:“不对劲?” 楚宜灵点头,眸色微深:“一个人若是不曾受过什么刺激,会突然间性情大变吗?七妹以前喜欢瑾之,喜欢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对我们也是客气有加,每次来凤家做客,对舅舅和舅母更是爱屋及乌地敬重,然而从她第一次罚了瑾之开始,一切都变了。” 对瑾之动手,对她这个六姐冷嘲热讽,对楚天胤不耐烦,对凤夫人也不再有丝毫的敬重。 就好像以前所有的喜欢都是假象。 这些改变究竟是因为什么? 楚宜灵百思不得其解。 “你之前去探望瑾之,没问他原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楚青凰突然性情大变? “问过。”楚宜灵蹙眉,“瑾之给那个影者下药,等药性发作的事情就带人闯了进去,原本事情的发展跟我们计划的一样,没出什么差错,只是楚青凰的反应却是瑾之始料未及。” 按照他们的计划,楚青凰该治罪的人是影者扶苍,而不是凤瑾之,可那日楚青凰偏偏不按常理出牌——除非楚青凰已经知道,给扶苍下药一事是凤瑾之故意算计她。 然而楚青凰武力强悍,脑子却简单,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发现。 而且就算知道又如何? 楚青凰以前最厌恶扶苍,她该惩罚的人是扶苍才对。 “七妹对待影者的态度也不一样了。”楚天胤皱眉,想起楚青凰方才对扶苍的维护,眸心泛起阴沉色泽,“扶苍身手太厉害,有他在,许多事情便做不了,而且暗阁出来的影者,情报也比其他人厉害。” “那怎么办?”楚宜灵脸色微变,“如果楚青凰不能为我们所用,那他对于三皇兄来说就意味着随时可能存在的变数,我们必须想办法除掉她。” 楚天胤一时没有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户部温侍郎过几日五十大寿,这也许就是我们的机会。”楚宜灵低声说道,“楚青凰若在温家出事,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箭双雕。到时候可以制造一个完美的借口,就说楚青凰发现了温行云贪污证据,温行云想要杀人灭口……” 温行云是端妃一党的官员,此番让他跟楚青凰两败俱伤,他们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楚天胤眼神一亮,缓缓点头:“这个主意不错,但是需要可靠的人来执行。” “并不需要多可靠的人。”楚宜灵唇角浮现算计的笑容,“温家嫡子跟温家庶子不和,直接让温家嫡子来实施计划会更完美,我们可以置身事外。” 楚天胤转头看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六妹倒是聪明。” 楚宜灵娇嗔:“三皇兄这话说的,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 楚天胤点头嗯了一声,忽然叹了口气:“若六妹也有楚青凰这般武力,那就更好了,我们压根用不着去讨好别人。” “三皇兄不用担心。”楚宜灵道,“争储靠的不是蛮力,而是脑子,有计谋才能让能人为三皇兄所用,只等三皇兄坐上了那个位置……” 顿了顿,楚宜灵声音越发低了些:“还愁没有高手可用?” 这句话说到了楚天胤的心坎里。 他已经在幻想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一呼百诺的场景,满朝文武匍匐在地,恭敬地跪叩圣安,高喊着吾皇万岁……后宫三千佳丽费尽心思百般讨好,他一声令下,想让谁死谁就死,想让谁活谁就活。 楚青凰算什么?扶苍又算什么? 统统都去死! 楚天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头激荡的情绪。 那个位置一定会是他的,必须是他的,为此,哪怕双手沾满亲兄妹的血也在所不惜。 第34章 反正都是本宫的人 自打那日在宫里提过抄家建议之后,楚青凰连续数日未曾进宫,也没有任何动静,满朝文武心下忍不住狐疑,这位公主难不成还没找到证据? 或者说,那日只是她自以为是的提议,回府之后发现抄家这件事并不靠谱,容易得罪人,于是现在骑虎难下,已不知该如何收场? 不过他人臆测归臆测,却并不敢掉以轻心。 四月十二,天气晴朗,户部侍郎温行云在府里设宴庆祝五十大寿,邀请了朝中同僚和权贵王爷前来吃酒。 虽说侍郎之位算不得位高权重,但朝中大臣大多都有站位,如今端妃正得盛宠,身为端妃一党的大臣,自然有许多人看在端妃和五皇子的面上赴宴祝寿,且温家庶子温湛还是长公主的侍君,此番定会回来给父亲祝寿。 一些人抱着打探苗头的心思,纷纷带上贺礼前往温家给温行云祝寿。 府中热闹非凡。 而此时的长公主府中,温湛还坐在西园卧房的软榻上,修长指尖捏着几天前就到手的烫金帖子,就这么安静地看了许久,仿佛这帖子上能看出什么花来。 “温公子。”侍女走进屋里,恭敬行礼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屋子里冗长的静默,“长公主殿下问您还要磨叽多久?” 温湛抬眸,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笑意:“这就去。” 说着他站起身,一袭天蓝色锦袍衬得身姿高挑,面冠如玉,唇角一抹弧度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温雅。 若不论家世,撇开庶子身份不谈,温湛活脱脱就是一位名门贵公子派头。 离开西院,温湛闲庭信步似的往长公主前院走去,看起来并不着急——也的确不用着急。 平常时候或许任何一个错处都可以让温行云把他问责一顿,或者嫡兄冷嘲热讽,谩骂羞辱,但今日有楚青凰在,应该没人敢于在老虎头上撒野。 一袭暗红色长裙的楚青凰负手站在门前,温湛走过去,恭敬行礼:“殿下。” 楚青凰看他一眼:“走吧。” “殿下请。” 楚青凰转身走了出去,温湛跟随其后,走出大门才看见外面只有一辆马车,他沉默片刻,听楚青凰道:“我们俩共乘一辆马车。” 温湛微讶,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要给他撑场子,自然就要做出“偏宠”的态度,只是这样一来,她就不担心影响她的名声? 而且…… 温湛看了一眼沉默不发一语的扶苍,最近这个影者跟殿下挺亲近的。 “等什么?”楚青凰坐上马车,见温湛还在犹豫,淡淡开口,“你还要不要回去了?” 温湛于是没再迟疑,跟着上了马车。 扶苍坐在马车前负责驾车。 进了车厢,温湛嘴角扬起一抹清浅谦恭的笑意:“这样会不会有损殿下名节……” “名节?”楚青凰抬眸看他,眼神颇为微妙,“本宫连侍君男宠都有了,还需要顾忌名节?” 温湛顿时噎住:“……” 貌似也对。 大概是楚青凰最近脾性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以至于他一时忘了她的“本性”。 “其实我有些不太明白。”温湛坐在一旁,斟酌着开口,“殿下既然把我们都收进了后院,怎么一直未曾与我们……咳,亲近?” 楚青凰皱眉:“你想侍寝?” 温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是。”他定了定神,镇定从容地回道,“我只是问问,殿下别多想。” 楚青凰低头看书,声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闲适:“反正都是本宫的人,早晚也跑不了,别多想的人应该是你自己。” 温湛:“……” “本宫年纪还小,暂时没心思想这些破事。”楚青凰翻了一页书,像是跟他解释似的,“连驸马都没这个机会,你们暂时也不会有。” 温湛:“……” 这言下之意是在告诉他,暂时不用担心失身? 温湛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鼻子,发现自己一个堂堂男儿身居然不如楚青凰这个女子来得直白大方,这个女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为免听到更劲爆的话,温湛全程安静地靠坐在一旁,识相地不再打扰楚青凰看书。 第35章 大好的日子里赏耳光 楚青凰和温湛来得不算早。 这个时辰该到的客人都到了,温府外停了数辆马车,进进出出皆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高官重臣。 连皇子都不吝于来捧场。 然而即便如此,当长公主府的马车在大门外停下来时,空气依然几不可察地静了一下。 气氛明显安静了许多。 正要抬脚进门的客人,以及大门外负责迎接贵客的温家下人,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马车,甚至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神。 马车里的人是长公主楚青凰? 没人敢确定。 直到马车的帘子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挑开,温湛从马车走下来,众人才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接着就有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温二公子,怎么?坐着长公主的马车回来给温大人祝寿,会比较有面子?” 楚青凰正要起身下车,耳畔就听到了这句话,她皱了皱眉,不疾不徐地又坐了回去。 “二公子架子真是大得很,今日温老爷寿辰,连几位皇子和重臣都早早就到了,身为老爷的儿子,二公子却姗姗来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不会是在长公主府上得了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 “温二公子一表人才,生得是眉清目秀,俊美出众,能入长公主的法眼也算三生有幸,只是侍君的身份到底卑贱,上不得台面,二公子可别以为这是个荣耀的身份。” 温湛站在马车旁,笑眯眯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对他嘲讽贬低,大多是跟温励一起玩的公子哥,面上神色始终未变,只是极耐心地听着。 此时若手里有把折扇,他大概不介意甩开折扇好好装一装贵公子的风度。 “真是丢人现眼。”人群里响起一声啐声,“温大人怎么生出了这么个东西?好好的寿辰都要染上一点晦气。” “就是,要换作是我,今晚根本没脸回来。” “何止是没脸回来?性子烈一些的,只怕早就找个地方吊死了,哪敢回来丢人现眼?” 温湛温和地笑着,听到这里,终于极有礼貌地开口问了一句:“诸位都是刚来,还是听到动静之后,特意出来对我冷嘲热讽一番的?” 众人恼怒:“你配?” “谁想看你这张让人倒胃口的脸?” “能做七公主的侍君,你是不是觉得挺骄傲的?” 温湛缓缓摇头:“做七公主的侍君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但能得七公主的宠,倒是可以跋扈一下。” 说着,他笑眯眯地道:“忘了告诉各位,今晚长公主殿下陪我一起回来的。” 话音刚落,在场的众公子脸色齐齐一变,不约而同地望向马车。 温湛转身掀开车帘,温雅笑道:“今晚他们恭迎殿下的方式有些特别,还请殿下多多海涵。” 楚青凰这才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身姿沉稳凛峭,容貌绝美冷漠,眼神如寒冰般从眼前众人面上掠过。 仿佛被一层慑人寒气刮过脸颊,围聚在大门外的众公子不自觉地脸色发白,身体小幅度后退,想到这位公主自小到大的暴戾性情,额头上的冷汗瞬间飚了出来。 “参、参见长公主殿下!” 不知是谁先腿软跪了下来,紧接着一阵“扑通”、“扑通”像是下饺子一样的声音响起,温家大门外转瞬跪了一片,个个衣衫锦绣,面容白皙,皆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世家公子。 “参……参见长公主殿下!” “参见长公主殿下!” 惶恐不安的参拜声落音,周遭仿佛陷入了死寂一般,安静无声。 楚青凰寒冰般的目光扫视一圈,语气淡漠:“方才所有说话的人,自己掌嘴二十,本宫就不抽鞭子了,否则让你们脑袋开花。” 话音刚落,空气倏地一凝。 大门内已有下人悄悄转身去禀报老爷。 温湛笑着说道:“各位还是照做吧,否则这大好的日子里若见了血,只怕对谁都不好。” 公子们暗恨在心,稀稀拉拉地开始抬手朝自己脸上扇去。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有人带头,其他人就只能抬手给自己左右开弓,声音虽小,但颜面尽失,一个个只把温湛恨入了骨子里。 楚青凰抬脚往大门内走去,边走边道:“声音太小了,本宫听不见。” 众人心里一颤,耳光声瞬间大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门内传来,随即一身锦衣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楚青凰面前,震惊地看着两旁混乱的场面,“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36章 略施薄惩 楚青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温行云目光微转,看到站在楚青凰身侧的温湛,眼神瞬间凌厉,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却见温湛谦恭地朝他施礼:“见过父亲大人。” 温行云表情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温湛站直身体,体贴地提醒道:“父亲大人似乎忘了跟长公主殿下行礼。” 温行云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向楚青凰,然而目光只落在楚青凰脸上一瞬,便低头跪了下来:“臣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他身后跟着出来的温夫人和嫡子温励只得跟着跪下:“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免礼。”楚青凰声音冷漠,“今日温大人过寿,本宫跟温湛一起过来给大人祝个寿,顺便有件事跟大人商议一下。” 有事商议? 温行云心里咯噔一下,“殿下请讲。”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温行云瞬间领悟,转身示意:“殿下请。” 楚青凰举步走进大门,忽然停下,淡漠说道:“这些嘴碎之人对本宫的侍君出言不逊,言语间极为难听,有失口德,本宫略施薄惩,若是落了温大人的面子,本宫在此表示歉意。” 那一瞬间,温行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素来冷酷暴戾的七公主居然对他“表示歉意”? 受宠若惊不至于,胆战心惊倒是有一点,不过更多的是方才心里的那点不悦已经无声消散。 温行云此时早已无暇顾及自己儿子做了长公主的侍君是否丢人,连忙说道:“殿下折煞臣了,臣惶恐,不敢当殿下一声抱歉。” 只要这位煞神别在他寿宴上挥鞭子,他就阿弥陀佛了。 一行人这才走进温家府邸。 温家下人去报信时,只悄悄告诉了温行云,温行云带着夫人和嫡子温励出来接驾,其他宾客此时都待在温家水云阁。 水云阁分为上中下三层,一楼招待的是跟温行云同级别或者级别低一些的朝中同僚;第二层坐的大多是年轻世家嫡子;三楼则是招待皇子权贵之处。 楚青凰是女客,自然不会跟男子一同入座。 不过她也并没有去女客席间入座。 命人把贺礼送上之后,楚青凰和温行云一起去了书房,温湛则独自上了水云阁二楼,诸位世家公子见到他,不约而同地感到诧异。 “温二公子?”一个身穿天蓝色锦衫的男子坐在正对着楼梯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走上来的温湛,诧异地开口,“你不是应该在长公主府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宴上其他男子纷纷转头,看向温湛的眼神各有不同。 不过这些在此做客的男子虽都是年轻一辈,却并非所有人都跟温家嫡子同类货色,真正的世家嫡子大多修养良好,学识与品行兼备的不在少数。 温湛笑着与众人寒暄:“今日是家父寿宴,我回来给父亲祝寿。” 顿了顿,“长公主殿下跟我一起来的。” 他说这句话并没有炫耀的意思,纯粹只是为了杜绝再有人不知死活地挑衅嘲讽。 虽说他不怕麻烦,但接连不断地遇到麻烦也挺烦人的,尤其是一些没品的口舌之争,像是泼妇骂街似的……就算占了上风,也难免会影响人的心情。 “长公主殿下也来了?”天蓝色锦衫男子越发惊讶,“她不是素来不喜欢这种场合?” 温湛从容笑道:“是我请求殿下一起来的。” 众人闻言,顿时了然。 温湛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如今又是长公主府侍君——这个身份对于正儿八经的世家男子来说,无疑意味着一种屈辱,只怕他的父亲和兄长都看不起他。 有楚青凰在,至少没人敢当面不敬。 所以众人能明白他的心情。 “过来这边坐吧。”天蓝色锦衫男子说道,“正好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二公子,坐一起,说话也方便。” 温湛笑着颔首,从容走了过去,在男子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恰在此时,楼梯处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咒骂,一个接着一个年轻公子哥走上来,席间众男子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随即齐齐愣住。 只见这些公子哥个个脸颊红肿,神情狼狈,且无一例外的带着咬牙切齿的怒火,像是刚被人扇过耳光……哦不,不是像,的确就是刚被人扇过的样子。 众人表情微妙。 在温大人的寿宴上,这些公子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被人逮着一顿扇? 而且今晚能来参加寿宴的年轻男子,就算不是在朝为官的,也绝对是朝中官员的儿子,下至四五品,上至一品二品皆有,个个都不是一般人。 谁敢轻易对他们动手? 哪怕是皇子,在这个争储的关键时刻,也绝不会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 “诸位这是怎么了?”天蓝色锦衫男子哂笑,“这是得罪了何方煞神?” 第一个走上来的男子身着一身华丽的墨绿长袍,闻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眼恰好就让他看到了旁边的温湛,顿时眼神阴冷:“温二公子今天真是耍了好大的威风。” 席间男子们听了这句话,不由齐齐看向温湛。 事情因温湛而起? 众人联想到这些公子哥平日里的性情,想来定是对温湛口出恶言,偏偏今日不幸,撞到了长公主和温湛一起回来…… 嗯,大概也只有楚青凰可以毫无顾忌地当众惩处这些嘴贱之人。 “威风不敢当。”温湛给自己倒了杯茶,神色悠然自在,“也就是凤驸马最近刚失了宠,殿下开始雨露均沾,每个人都有机会分得一点宠爱罢了。若各位觉得二十个耳光还不过瘾,大可以继续侮辱谩骂于我,稍后我保证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复述给长公主殿下听听。” 此言一出,席间所有人表情齐齐一僵。 雨露均沾? “温湛,你真是自甘下贱。”冷冷的响起,温家嫡子温励从楼梯下走上来,望着温湛的眼神里尽是鄙夷,“温家出了你这样一个子嗣,真是家门不幸。” 温湛表情丝毫未变,漫不经心地笑道:“兄长若是不下贱,方才怎么就没勇气护着你的这些酒肉朋友?当着长公主的面做缩头乌龟,离开长公主的视线就敢对我讽刺谩骂,兄长还真是一个有担当的好儿子。” “你!”温励暴怒,“躲在女人身后耍威风,借着一个女子的势发挥你仗势欺人的无耻行径,简直恬不知耻!” 第37章 一拳打在棉花上 恬不知耻? “兄长骂来骂去就没些新鲜词儿?”温湛叹了口气,像是失望对方词汇如此匮乏,“从兄长算计我进长公主府那天开始,知耻这种东西就跟温家没什么关系了,我不知耻,兄长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必把温家上下裹在一起骂。” 温励脸色瞬间铁青。 其他人则是诧异,温湛进公主府做侍君是温励算计的? “温二公子还真是擅长信口开河,睁着眼睛说瞎话。”站在温励身侧的一个年轻男子冷冷说道,眼底鄙夷愤恨之色强烈,“明明是自己仗着一张小白脸吃软饭,以色侍人,居然还敢把责任都推到大公子身上,果然仗着有长公主庇护,什么瞎话都敢编。” 温湛瞧着说话的人,脸颊同样是肿的,显然就是方才在外面对他冷嘲热讽的其中一个。 此人姓方,叫方云哲,他的父亲也在户部任职,比温行云官阶低一些。 这位方公子整日里跟温励混在一起,还有温励身边那几位,李元,萧棠钰,易扬……这些人名义上是一起读书,实则在书院里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整日一群狐朋狗友逛青楼,喝花酒,不学无术,在家里则以欺负打压庶子为乐。 不过到了外面也还懂得夹着尾巴做人,不至于闯出什么祸事来。 只是今日吃了一记亏,而且是在他们素来不屑的庶子手里吃了亏,自然觉得颜面尽失,轻易咽不下这口气。 温湛温雅地笑了笑:“多谢方公子抬举,我也觉得我这张脸长得挺适合以色侍人的,并且那么不巧,近日刚刚得了长公主殿下的宠。” 方公子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气得脸色青白,连连骂他无耻。 “方公子平日里还是多读书为好。”温湛好意劝道,“不然连骂人都没有词汇,骂来骂去就那两三句,着实没什么意思。” 温励语气阴沉:“温湛!” 温湛眉梢轻佻,慢条斯理地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今日是父亲寿宴,兄长应该并不想让场面弄得太难看。” 温励攥着手,愤怒于他居然敢如此跟他说话。 才离开温家几天,胆子就变得这么大了? 果然有了靠山之后脾气都硬了。 温励满面阴沉地走到二楼主位上坐下,他身后的几个男子大概也是顾忌着楚青凰还在温家,生怕稍后再惹怒了那个完全没有情面可讲的女煞神,所以暂时都不得不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然而心里却片刻不停地思索着,该如何让温湛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这世道当真是乱了。”席间忽然又一男子开口,不冷不热的语调,听着让人极不舒服,“庶子风头压过嫡子,嫡子反倒需要忍气吞声,一个小小的以色侍人的侍君,仗着公主的势就能在自己父亲的寿宴上趾高气昂……如此尊卑不分,家规不严,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斥责温大人治家不严,家风混乱。” 这句话此时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简直是一把刀往温励正心口戳去,瞬间激起了他满腔沸腾的怒火。 嫡子忍气吞声? 他凭什么忍气吞声? 一个卑贱的庶子,往日都是看着主母和嫡兄的脸色过日子,就算入了公主府,他也还是温家庶子,在他这个嫡兄面前就该卑躬屈膝,摇尾乞怜,而不是仗着谁的势来给他添堵! 温励冷冷地想着,目光落在温湛脸上,决定给他一点教训。 第38章 条件交换 “长公主殿下请。”温行云推开书房门,朝楚青凰示意,“臣让人奉茶——” “老爷!”一个青衣男子匆匆而来,递上一封密信:“这是属下刚收到的信。” 温行云看了看:“谁送来的?” “暂时还不知道。”青衣男子迟疑地看了一眼楚青凰,很快凑到温大人耳边道:“紧急事务,大人拆看之后再做决定。” 楚青凰站在一旁,表情清冷淡漠,面上看不见异样情绪。 温行云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温行云再次躬身:“殿下请。” 楚青凰颔首,抬脚跨进书房,目光在书房内环视一周,选择书架前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很快有下人进来奉茶。 温行云走到书案后坐下,沉默地拆开信细看,随即脸色骤变。 信上赫然写着:长公主已掌握证据,明日将查抄温府。 楚青凰端着茶盏,目光从温行云面上一掠而过,漫不经心地开口:“跟本宫有关?” 温行云一惊,下意识地把信揉了起来,然而对上楚青凰那双嘲弄的眸子,不知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骤然置身在一间充满着寒气的屋子里,密不透风,寒气从全身的毛孔一点点渗透进去,让人寒颤。 “温大人不必紧张,本宫今晚来温家捧场,事先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这封信应该是早有准备。”楚青凰眉眼寒凉,“本宫今日不妨跟温大人透个底,本宫抄家,第一个要动手的是户部尚书洪大人的家,洪家覆灭之后,尚书之位就空了下来,温大人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 温行云一懵,尚未从信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就猝不及防听到楚青凰的话,像是恐惧不安突然转为天降惊喜,一时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殿下的意思是说……” “温大人是母妃一族的大臣,而洪尚书支持的却是凤贵妃和三皇子。”楚青凰声音平静,“温大人觉得本宫会蠢到对付自己人?” 温行云越发揉紧了手里的信,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趁着长公主来给他捧场的时候挑拨离间…… “户部有左右两位侍郎,洪尚书下去之后,是温大人坐尚书这个位置,还是杨大人来坐,本宫或许可以在皇上面前给些建议。”楚青凰淡道,“但是有条件。” 有条件? 温行云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有条件就好办,就怕她没条件,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总归是让人不安的。 温行云沉吟片刻,“殿下想让臣做些什么?” “温湛是本宫的侍君,最近本宫刚刚得知他学识不错。”楚青凰喝了口茶,语气沉着从容,“读书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本宫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一身学识被埋没。” “殿下的意思是……让温湛入仕?”温行云皱眉,显然对楚青凰的这个决定感到非常意外,“温湛是庶子,又是公主殿下的侍君,于情于理都没有入仕的资格。” “温大人不用顾虑这些,也不必找任何借口阻拦,没有什么问题是本宫解决不了的。”楚青凰端着茶盏,语气淡淡,“本宫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告知温大人这件事。” 温行云敛眸沉默,不由思及近几日长公主府传出来的消息,凤驸马失宠,地位一落千丈,楚青凰转瞬带着温湛来参加他的寿宴——这是不是意味着温湛开始入了楚青凰的眼,眼下已经替代凤驸马成了楚青凰最喜欢的男子? 虽说这样的宠爱并不风光,也不一定能够维持长久,但至少眼下来说,应该是可以助他得到一些好处的。 楚青凰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一向不吝于付出。 温行云心里暗自权衡了一番,长公主是端妃的女儿,温家是端妃的后盾,他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如果长公主因为宠爱温湛而爱屋及乌,那么户部尚书那个位置对于他来说,应该就是唾手可得——当然,前提是他答应楚青凰的条件。 他没理由不答应。 用一个温湛来换取户部尚书的职位,对他来说非常划算。 “臣答应殿下的条件。”温行云很快说道,“不知殿下打算何时行动?” 楚青凰道:“大概是明——” “大人,不好了!”温家小人在外面急声禀报,听得出焦灼,“大公子和几位少爷把二公子给打了。” 什么? 温行云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看向楚青凰,“殿下,此事臣定会好好处理,绝不让湛儿受半点委屈。” 第39章 刺杀 温行云拉开房门,示意楚青凰先行。 天际黑幕如瀑,院子里点点灯火闪烁,光线昏暗,楚青凰抬脚踏出房门,迎面一道寒风如电般骤然袭来,带着尖锐而凌厉的肃杀之气,只朝楚青凰门面紧逼而来。 楚青凰眉目骤冷,右手已做出击杀的动作,却又忽然停住。 一道黑衣身影如鬼魅般闪出,在夜晚也依然矫健得像是山林里的豹子,咔嚓一声,一招拧碎了刺客的脖颈,随即抬手一劈,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夜晚听着格外清晰,让人毛骨悚然。 砰,砰,砰,砰。 四具尸体只在一瞬间就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温行云吓得面无血色:“来……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外面这才开始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温家护卫齐齐赶了过来,看见倒在地上的刺客,几个护卫脸色一变。 “这是怎么回事?”温行云指着地上的刺客质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青凰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稍安勿躁。” 温行云顿时噤声。 “扶苍。”楚青凰嗓音平静,说着转头看向扶苍,“这四人是死士?” 扶苍点头:“是。” 死士? 温行云脸色发白,他的府里居然混进了死士? 方才若不是这个叫扶苍的黑衣男子及时出手……或者说,今晚若没有楚青凰在这里,他只怕凶多吉少。 在自己五十大寿的这晚,死于被刺杀? “应该是冲着本宫来的。”楚青凰沉默地走到刺客身侧,蹲下身,揭开其中一人的面巾。 忽然一阵烟雾袭来。 楚青凰身体骤然朝后避去,却依然有一缕清香被吸入肺腑。 扶苍脸色骤变。 砰! 黑衣尸体被他一脚踹飞出去老远,随即扶苍伸手扶住楚青凰的身体,连续数下疾点周身要穴,封住大脉,声音都变了:“主子!” 头晕目眩。 楚青凰肺腑一阵剧痛,嘴角一缕血丝沁出,只骇得温行云一阵魂飞魄散:“殿下!长公主殿下!” “来人!快去请太医!立即、马上把太医请过来!” 护卫正要领命而去,却听楚青凰冷冷开口:“都给本宫闭嘴。” “长公主殿下?”温行云上前,不安地看着她,“公主现在情况危险,需要立刻请太医解——” “别声张。”楚青凰闭了闭眼,压下肺腑间阵阵绞痛,“暂时还死不了。” 说完这句话,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倒了一颗药丢进嘴里。 温行云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真的不用请太医?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长公主殿下在温家出事,温家会面临着什么后果。 就算不是他指使刺杀,皇上龙颜大怒降罪下来,温家也难逃其责。 “别惊动任何人,免得引起众人不安。”楚青凰挣开扶苍的搀扶,“本宫无碍。” 温行云见她好像真的没事了,才骤然松了口气,脸色犹带着几分苍白:“殿下放心,宾客都在水云阁,离书房这里有段距离,只要不派人去通知,宾客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楚青凰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扶苍。 夜晚光线昏暗,一身黑衣的扶苍微垂着眸,脸色白得有些不太正常,完全失去了影卫该有的镇定。 楚青凰心有所动,淡淡道:“扶苍。” 扶苍抬眸,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空寂和恐惧。 楚青凰皱眉,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大反应,淡道:“是本宫疏忽大意,跟你没关系,本宫不会治你护主不力之罪。” 扶苍低头,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良久,才细不可查地点头:“是。” 第40章 发威 温行云看着地上的几具尸体,还有些后怕:“殿下,这几具尸体应该怎么处理?” 楚青凰沉默须臾,“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放火烧了。” “是。” 温行云连忙指挥护卫搬运尸体,此时外面又有人来催:“大人!二公子他……” 温行云简直心力交瘁。 好好的一个寿宴接二连三出事,那些公子哥不长眼得罪长公主,刺客又上门行刺,害得长公主差点命在旦夕,眼下连素来引以为傲的嫡子也给他添乱…… 他真怕这位殿下一时脾气爆发,当场一鞭子抽得他脑袋开花。 温行云压了压情绪,朝楚青凰躬身:“臣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楚青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于是温行云吩咐侍女好好伺候长公主,然后转身往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朝楚青凰说道:“刺客出现一事,臣一定会给公主殿下一个交代,今晚让殿下受了惊吓,臣罪该万死。” “刺客一事本宫自会去查,你不用过多费心。”楚青凰语气清冷,转身往外走去,“去水云阁看看。” “是。” 直到走得远了,越来越靠近水云阁,温行云冷静下来之后才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晚上长公主殿下的脾气似乎比以往好了许多。 在温家大门外被那些纨绔公子哥挑衅,也只是每人赏了二十个耳光,方才遇到刺杀,居然都没有追究他的罪责——毕竟此刻是出现在温家的宅子,他难逃责任。 若是在以往,只怕不血洗温家都是格外仁慈。 这般想着,温行云越发心惊胆战,悄悄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楚青凰,暗道脾气暴戾的人突然间变得脾气好了,这是什么原因?刚才那些刺客又是什么来历?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刺杀长公主? 虽然楚青凰说不追究他的责任,可这是否表示他就此落了个把柄在长公主殿下的手里?只要她稍稍对温家有了不满,这件事随时都可以成为问罪温家的借口——只要长公主咬定刺客是温家主使。 那么他百口莫辩。 温行云越想就越觉得脊背发凉。 进了水云阁,温行云在下人的引路下,踩着楼梯往二楼走去,远远的就听到温励愤怒的声音:“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别说你现在只是长公主府的侍君,就算你以后成了驸马,也依然是温家庶子,在我这个兄长面前,你只能跪着说话!” 温行云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往上走去。 “来人!立刻让温湛跪下,本少爷今天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家规——” “住手!” 温行云急急走到二楼大堂,就看见温励坐在大堂正中央的一张椅子上,身后站着几个哄闹的世家公子,若仔细看,大多都是刚才在大门外挨打的那几个人。 此时几个护卫正粗鲁地把温湛押到温励面前,甚至蛮力想让温湛跪下,其他坐席上大多人不是在看热闹,就是冷眼旁,观置身事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温行云疾步走到温励面前,抬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你这个逆子!能不能安生一些?” 空气一阵凝滞。 温励震惊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父亲?” 温行云转头,看向还钳制着温湛胳膊的几个人,怒道:“还不把二公子放开!都想死吗?” 第41章 谁动的手? 护卫急急松开手。 温湛得了自由,慢条斯理地活动活动被钳制得生疼的肩膀和手臂,随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父亲帮我看看,这张以色侍人的脸是不是被打肿了?” 温行云一僵,目光下意识落在他脸上,果然能看出微肿泛红的手指印。 以色侍人的脸? 温行云脸色一青,一句“小畜生”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让他咽了回去。 这该死的畜生,在这里丢人现眼!连以色侍人都能说得如此……如此…… 刚走到楼梯口的楚青凰也恰好听到了这句话,脚步下意识地微顿,随即从容走了上来。 她一来,席上瞬间响起低低的抽气声,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无比寒凉,尤其是方才在大门外被赏了耳光的众公子,个个脸色刷白,看着楚青凰的脸简直是在看一个女罗刹。 他们甚至不知道,楚青凰此时为什么没有去女客的院落落座,反而来了这里。 一片静默之中,楚青凰走到温湛面前,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平静开口:“谁打的?” 没有过多的废话,就短短三个字,一句问话,瞬间让席间所有人僵住。 温行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圈,怒问:“这是谁动的手?” “殿下。”温湛浅浅一笑,“我没事,不疼。” 席间众公子:“……”好大一朵白莲花。 楚青凰没理会,又问了一遍:“谁打的?” 咚咚咚! 几个护卫全跪了下来。 温励还僵站在椅子旁,此时脸色更是难看,一双眼阴冷地看着温湛,心里无数次后悔没在他进入长公主府之前把他嗓子给毒哑,把他这张脸也毁了,看他还如何以色侍人。 “本宫时间有限。” “殿下。”席间一人站起身,主动把事情来龙去脉陈述一遍,“事情的起因是洪公子说了一句嫡子不该忍气吞声,让庶子踩在头上作威作福,一个以色侍人的庶子仗着长公主殿下的宠,就在自己父亲的寿宴上趾高气昂……这番话激怒了温大公子,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楚青凰转头:“洪公子?” “在下户部尚书嫡子洪越。”一个二十五六岁上下的男子站起身,长得还算斯文,只是态度有些倨傲,“见过长公主殿下。” 楚青凰冷漠打量着他。 户部尚书之子,的确有倨傲的底气。 除了他父亲是二品尚书且手掌财政大权之外,更因为洪家乃是太后的裙带姻亲——当今太后没入宫之前,跟洪尚书的父亲就有着一层表亲关系。 虽说洪家祖父已经过世多年,但有句话叫做,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双方都是位高权重之人,有利益捆绑,这种表亲关系自然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太后意向的储君人选是凤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三皇子的舅舅又是当今丞相,这一个个皆是中枢权臣。 洪家嫡子可以说比在座的这些公子哥都要高人一等。 别说一个公主,就算是今天来给温行云捧场的诸位皇子,也不会在明面上给洪越难堪——打了洪越的脸,就是打当今太后的脸。 这一点人情世故,混迹朝堂的人谁不明白? 可惜他今天遇到的,偏偏就是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楚青凰。 一阵静默之后,楚青凰开口:“给温湛赔礼道歉,本宫可以放过你。” 洪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如冰:“让我给一个以色侍人的东西赔礼?” 周围响起抽气声。 不得不说,洪越这句话说得太过放肆——至少在长公主面前说这句话,有些太过放肆。 以色侍人的东西? 这是连侍君都不屑说了,直接把温湛当成了一个可亵玩的玩意儿? “本宫再说一遍,给温湛赔礼道歉。”楚青凰语气冷漠,如夹裹着腊月寒冰,“否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洪越听了这句话,只觉得好笑。 让他堂堂户部尚书嫡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卑贱玩意儿赔礼道歉? 这是他听过的最大的一个笑话。 “殿下。”温湛面上始终挂着从容的浅笑,似乎并未因为这番羞辱而恼怒,“没什么的,这个身份本来就会被人看不起,不过我并不觉得丢人,能伺候殿下,是我的荣幸。” 楚青凰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眼神格外微妙。 温湛低眉垂眼,一副温润谦恭的模样。 楚青凰抬眸看向洪越:“所以你是不打算赔礼道歉?” 洪越说道:“在下没有赔礼道歉的理由。” 楚青凰点头:“希望一个时辰之后,你还能继续嘴硬。” 说着,她转头看向温行云:“外面的事情本宫会处理好,今晚温大人寿辰,本宫承诺送你给的贺礼很快就会奉上,但温家长子欺负了本宫的人,这一点还请温大人给本宫一个交代。” 温行云心里一沉:“是,殿下放心。” “明日本宫会派人来验伤,温励的伤势让本宫满意了,温大人就会心想事成。”楚青凰道,“不满意的话,温大人就别怪本宫说话不算话了。” 话音落地,她转身就走:“扶苍,点齐本宫的三千禁卫,今晚抄户部尚书的家!” “是。” 第42章 计划发生了偏差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记惊雷骤然砸下,砸得在场之人齐齐色变。 抄家? 洪越心头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神色惊怒:“温大人,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就因为他不愿意给温湛赔礼道歉,就带人去抄家? 她眼里还有王法吗? “本官也不太清楚。”温大人冷冷说道,“来人!把大公子带去祠堂,家法伺候!” 他现在没空理会一个将死之人,虽然温励是他最钟爱的长子,但为了户部尚书之位,今晚只能委屈他了。 况且他焉会不明白楚青凰的意思? 她就是要当着这么多的面惩罚温励,才能让其他公子都知道得罪了楚青凰的下场,以后说话做事才能懂得谨言慎行。 不管是温湛也好,还是其他人也罢,既然进了长公主府,那就轮不到谁来羞辱贬低。 “爹!”温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温行云冷冷看着他,“你错在不该对长公主府的人无礼,不管温湛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他都是长公主的人,你得罪了长公主,难道不该被罚?” 说着,他转头冷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大公子带去祠堂!” “是!” 护卫们跟做梦似的,以为被迁怒受罚的人会是自己——毕竟这素来就是世家的惯例,主子犯错,受罚的永远是下人。 没想到今日却是大公子遭殃。 不过今天情况不同,因为长公主亲自下令让温行云好好教训温励,明日还得派人来验伤…… “温湛就是个低贱玩意儿!”温励被护卫带了出去,边走边挣扎,边愤怒地吼道,“以前在家给我提鞋都不配!爹今日居然为了他动怒,长公主了不起吗?爹就这么怕她?” 温行云脸色越来越沉:“堵上他的嘴!” “爹……呜呜呜!” 洪越冷眼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简直不敢置信那个疯子似的长公主居然有办法让温行云连自己的嫡子都打。 她方才说什么,许给他的承诺? 楚青凰许了什么承诺给温行云? 洪越心头一点点沉了下去,理智告诉他楚青凰就是个疯子,她的话不可信,她做的事情每一桩都不是正常人能做的,她方才的威胁也绝不可能成真。 然而…… 洪越攥紧了手,然而也正因为她是个疯子,所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越想越觉得荒谬,越想越觉得不安,洪越抬脚往外走去。 二楼大堂闹出这么大动静,很快惊动了待在三楼的权贵,楚天胤派人下来查看情况,等他知道二楼发生了何事,惊得从席间霍然站起:“你说什么?” 楚青凰为了温湛那个庶子,带人去抄洪尚书的家?! “殿下,是真的。”心腹皱眉,“七公主已经带着温湛和她身边的影卫离开了温家,如果她真的要去抄家,今晚洪家只怕……” 楚天胤压低了声音,冷冷道:“那几个死士还没动手?” 心腹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应该动手了,但是……” 楚天胤皱眉,脸色格外难看。 楚青凰为什么没死? 就算没死,也该重伤或者中毒了才是,长公主在温家出事,很快就会有人禀报到皇上面前,然后温家遭殃,今晚的五十大寿就会成为温行云的死期。 可计划怎么就发生了偏差? 第43章 抄家 “殿下真要去抄户部尚书的家?”坐在马车上,温湛着实诧异于楚青凰的雷霆手段,“若是为了我,此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 “不必自作多情。”楚青凰坐着翻看兵书,声音淡漠沉着,“抄户部尚书的家早就在本宫计划之内,原本打算明日一早去,不过今晚提前了而已。” 温湛沉默片刻,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好吧,原来不是因为冲冠一怒为蓝颜。 的确是他自作多情了。 “可殿下今晚的行为,会让人以为就是因为我才报复洪家。”温湛沉吟,“殿下不担心被人误会?” “误会?”楚青凰抬头看他,“误会什么?” 温湛没说话。 误会什么? 他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误会楚青凰是因为他才故意报复户部尚书。 “今晚本宫在温家遇到了刺杀。”楚青凰语气很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对方出动的是死士,想要致本宫于死地,手段极为狠辣歹毒。” 温湛一惊,“刺杀?” “如果本宫今晚在温家出了事,那么首当其冲会被牵连的人绝对是你的父亲,幕后主使之人是想一箭双雕。”楚青凰冷冷说道,“本宫除掉户部尚书,只是折了对方一条手臂而已,比起他们做的已经足够仁慈。” 温湛敛眸,安静地琢磨着楚青凰的意思。 户部尚书支持的是凤贵妃和三皇子,楚青凰说折对方一条手臂……这言下之意就是说,刺杀长公主的行动是三皇子所指使? 楚青凰目光在温湛脸上一掠而过,语气淡漠:“你手无缚鸡之力?” 呃? 温湛清了清喉咙,正要说话。 “本宫不喜欢听人撒谎。” 温湛一滞,随即从善如流地说道:“倒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我会使一点三脚猫功夫,肯定不能跟殿下相比,勉强能自保而已。” 楚青凰也不知信了没有:“你今晚看起来并未能自保。” “我这是为了制造一个机会,让殿下有理由发落温励。”温湛笑道,在楚青凰面前很聪明地选择实话实说,“几个耳光换温励今晚被家法处置,我觉得很值得。” 而且楚青凰说明日派人验伤,不管明天是否真的派人去,温行云都绝不敢冒着得罪楚青凰的风险对温励放水,所以温家嫡子今晚注定不会好过。 “你也是个狡猾的。”楚青凰平静道,“连本宫都敢算计利用。” 温湛低头请罪:“愿受殿下责罚。” 楚青凰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继续看着自己手里的兵书。 马车很快抵达长公主府大门外,三千黑甲禁卫在接到扶苍的传令之后已经集合待命,个个身姿凛峭,气势卓然。 楚青凰从马车上下来,三千禁卫同时跪下:“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气势如雷,声声震耳。 “扶苍。”楚青凰声音冷漠,“去本宫的书房把所有证据,以及本宫的金册、令符拿上,即刻行动!” “是。” 扶苍躬身领命,随即身体如鬼魅般急掠而去,很快消失在大门外。 锦兰上前,给楚青凰系上披风。 护卫牵来了楚青凰的坐骑凤凰,楚青凰翻身上马,清冷的声音在夜里流露出沉肃与威压:“去尚书府。” 三千禁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打破了乌沉沉的黑夜,武将不得旨意,素来不得擅自调兵,否则视为谋逆,可被当场诛杀。 楚青凰暂时还不是武将,且提前拥有了随意调遣三千禁卫的特权,所以今晚的行动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消息很快传到户部尚书府,正在吃晚饭的洪尚书惊得失色:“什么?” “长……长公主,带带带……带兵来抄抄抄……”禀报的下人面无血色,哆哆嗦嗦地开口,“禁禁禁……禁卫已经包围了尚书府!” “简直岂有此理!”洪尚书惊怒交加,抬脚就往外走去,“传令所有护卫集合!” 尚书府大门外,乌压压的禁卫排排站立,当先一排禁卫个个手握着火把,把尚书府大门前院照得一片亮堂。 洪尚书沉着脸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端坐在马上的楚青凰,忍着怒气说道:“长公主殿下这是干什么?” “本宫查到了洪尚书贪赃枉法的证据,今夜带着禁卫来抄家。”楚青凰居高临下看着他,瞳眸平静冷漠,没有一丝感情流露,“洪尚书若是胆敢阻拦本宫办案,就是抗旨。” “抗旨?”洪尚书冷冷道,“本官并未接到皇上的旨意,谈何抗旨?” “皇上已经把抄家的特权交给了本宫,本宫今晚就是奉旨办案。”楚青凰冷冷道,“扶苍!” 扶苍疾掠而来,双手奉上令符和金册。 “这是本宫的令符。”楚青凰拿起令符亮在洪尚书眼前,“洪大人——” “住手!”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为首的楚天胤气急败坏地开口,“七妹,你想干什么?大晚上的你带这么多禁卫过来,得到父皇的御旨批准了吗?” 洪尚书见楚天胤及时赶到,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只是很快他就会发现,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本宫接到密报,洪尚书贪赃枉法,利用职权之便谋取不当之财,按罪当诛!”楚青凰目光沉冷,“谁敢阻拦办案,一并拿下!” 楚天胤脸色铁青:“一派胡言!洪尚书为官多年,一向正直无私,岂容你红口白牙随意污蔑?七妹,你别太过分!” 楚青凰懒得与他多言,抬手一挥:“行动!” 楚天胤怒喝:“护卫拦住!” “阻拦者格杀勿论!” 一时之间,尚书府内一片肃杀之气,尚书府所有护卫齐齐集结在宽阔的前院,手持刀剑,形成阻拦对峙之势。 “今晚本宫奉旨抄没尚书府,谁敢阻拦,形容抗旨。”楚青凰目光环视,语气冰冷充满着冷血无情的气息,“主动放下兵器者,本宫可饶其性命,否则与洪家一并押入大牢,情节严重者,诛灭三族!” 话音落下,护卫面面相觑,面上皆浮现犹疑。 若是在寻常时候,他们定会遵从三皇子和尚书大人的命令行事,可今晚带兵来抄家的人是七公主——刚被皇上册封为长公主的七公主,她可是个冷煞无情的主! 而且奉旨抄家…… 哐当!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了兵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圣上旨意不可违,求公主殿下饶了卑职的家人!” 接着便是哐当哐当的声响,接二连三的兵器,跪求道:“求公主殿下饶了卑职的家人!” 他们自己死不足惜,可若是牵连家人…… “谁让你们放下兵器的?想死吗?”楚天胤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怒吼,“叛主之人该被凌迟处死!胆敢放下兵器者,本王饶不了你们!” 第44章 罪责当诛 不管他饶得了饶不了,都阻止不了禁卫抄家的气势和速度。 看着尚书府在禁卫孟闯之下毫无抵抗之力,转瞬沦陷的混乱,洪尚书气得几乎想撞墙:“长公主欺人太甚!” 楚青凰无动于衷。 恰在此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坐着马车赶回来的洪越急急下了马车,抬眼就看到端坐在马背上的楚青凰,瞳眸骤缩。 她竟当真带人抄尚书府? 就因为他没有跟温湛赔礼道歉? 脚下无法克制地踉跄了一下,洪越疾步上前,仰头看着坐在马上的女子,冷冷质问:“长公主殿下此番行为简直太过荒唐!为了一个卑贱的侍君,竟然真的来查抄一个二品尚书的府邸,敢问这是谁给长公主殿下的权力?!” 楚青凰目光冷漠,不发一语。 “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不说话?”洪越咬牙,“我父亲堂堂二品大官,你凭什么——” “就凭洪尚书贪赃枉法,罪责当诛。”楚青凰嗓音冰冷,如三九严寒,震得洪越当场色变,“洪越,你以为本宫是跟你闹着玩?” “家父贪赃枉法?”洪越怒道,“长公主有什么证据?” “稍安勿躁。”楚青凰冷冷看他一眼,“证据很快就会摆到你的面前,本宫会让你们一家子死得心服口服。” 洪越一沉,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逐渐加深。 她在说真的,语气这么笃定……不,不可能! “七妹!”楚天胤走到马前,片刻之前还一脸怒火的男人,这会儿只剩下焦灼和气急败坏,连语气都软了三分,“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挑拨离间,所以你近日才变了个人似的,七妹,瑾之那么喜欢你——” “你能闭嘴吗?”楚青凰皱眉,“别在本宫面前提起凤瑾之,本宫现在听到他名字都反胃。”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宫城内外充斥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不安气息。 皇帝坐在御乾宫里,听到禁卫统领匆匆禀报:“皇上!” 皇帝陛下抬头,皱眉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七公主……不,是长公主殿下,带着三千禁卫包围了户部尚书府。”禁军统领跪在地上,“三皇子极力阻拦,但无济于事,长公主殿下谁的话都不听,一意孤行要抄户部尚书的府邸!” 皇帝诧异:“户部尚书府?” “是。” 皇帝沉默下来,想到楚青凰此前在他这里索要的承诺,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请他这个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她第一个抄的是户部尚书? “皇上,可要派人去阻止长公主殿下的行动?” “不用。”皇帝抬头看他一眼,沉声吩咐,“你立刻安排御林军把九门守住,今天晚上宫里的任何人不许出宫,宫外的人也不许放进来。” 禁军统领一愣,皇上这是支持长公主殿下的行动? “还愣着干什么?” “是!”禁军统领恭敬领旨,“臣这就去安排。” 禁军统领离开之后,皇帝陛下独自一个人坐在龙案后面,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发呆。 户部尚书这些年暗中做了不少事情,捞的油水应该足够多,洪家掌管国库财权,背后又有太后撑腰,这些年可谓是风光无限,腰板挺得特别直。 他一直都知道洪家不干净,可始终没有机会对洪家动手。 朝中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他这个皇帝,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顾忌的事情太多,既要维持跟太后之间的母子亲情,又要平衡各大世家朝臣之间的势力,还要顾虑每一件事做了之后会引发什么后果…… 总之坐上了这个位置,很多事情便会变得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想做也是力不从心。 没想到这个女儿行动倒是利落果决。 “青凰简直是朕的福星。”皇帝喃喃自语,语气里透着几分怅然,“也许只有她才能毫无顾虑地,去做这些朕一直想做却始终没敢做的事情。” 宫人们低眉垂眼站着,像是空气一样,皇上的话听过就算,万万不敢入了心。 第45章 他跟楚青凰势不两立 楚天胤派去搬救兵的人很快返回,并带回了一个最坏的消息:“殿下,宫门已经落了锁,任何人进不去,没办法朝太后求救。” 楚天胤心下骤然一沉。 “殿下,要不要回王府把府卫调过来?” 楚天胤闭了闭眼:“不能。” 楚青凰领三千禁卫来抄家是父皇默许的,他不得旨意,真敢擅自调府卫阻拦,到了父皇面前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万一楚青凰那个疯子反告他一个图谋不轨之罪,他百口莫辩。 一箱一箱的金银从卧房床板下、书房地下密室被抬了出来,后花园的大树底下也被挖出了几箱,打开之后全是黄灿灿排列整齐的元宝,看得人一阵阵炫目。 洪尚书脸色惨白,僵硬无力地站在一旁。 待在内宅的尚书夫人和洪家小姐听到动静匆匆赶来之后,就看到了一只只箱子堆在宽阔的庭院里,脸色刷白,一瞬间差点没晕过去。 完了,全完了……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洪夫人脸色苍白如纸,身子几乎摇摇欲坠,亏得身边小丫鬟伸手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西齐律法规定,官员贪赃银两超过百两以上就会被治罪,虽说水至清则无鱼,在朝为官之人没几个真的两袖清风,廉洁守法,可一般时候只要不太过分,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今晚从洪家查抄出来的巨额银两,却是洪家九族被诛杀十次都不为过。 “洪越。”楚青凰声音淡漠,“方才本宫说什么来着?你能坚持一个时辰还嘴硬,本宫就佩服你。” 洪越表情僵硬,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为什么?” “你父亲贪赃枉法,罪证确凿,还需要本宫告诉你为什么?” “就因为我没跟温湛赔礼?”他声音沉寂,透着一股子阴冷意味,“我现在给他赔礼道歉来得及吗?长公主殿下就算要我给他跪下,我也愿意。” 比起洪家一大家子的生死,他觉得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尊严算什么? 一朝被打入大牢,什么都没了,还有资格谈尊严? “不必。”楚青凰平静道,“本宫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不到的。” 院内还有禁卫把箱子继续往外抬,洪夫人和洪家千金梳妆台的妆匣都被搜刮了出来,还有一些字画真迹,古玩玉器,甚至是宝剑名弓,一一摆在宽阔的庭院里,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洪大人这几年尚书做的,实在是不亏。”楚青凰拿出账册,丢给禁军千户长,“安排一些人把洪大人一家子拿下,其余人开始对账,账册里所有的东西必须都在这里。” “是。” 楚天胤攥着手,心里恨毒了楚青凰。 户部尚书洪家是他的财政后盾,这些钱原本是用来养人,为他登基铺路做准备的,如今所有金银被搜刮一空不说,连户部这个肥缺就此也要失去,他真的恨不得把楚青凰身上的肉一片片剜下来! “去丞相府。”楚天胤转身,只把咬牙咬得咯咯作响,声音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如今之际只能弃车保帅,明哲保身。” 没有证据之前他可以用一切手段阻拦,如今证据确凿,他若再跟洪家沾上,那就是自寻死路。 楚天胤翻身上马,看向楚青凰的目光如啐了毒的冰剑,随即他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若说在凤瑾之被打之后,楚天胤还幻想着能挽回瑾之跟楚青凰之间的关系,让楚青凰继续为他所用,那么今晚之后,这样的想法正式宣布破灭。 即日开始,他跟楚青凰势不两立! 第46章 冲冠一怒为蓝颜 皇内城就这么大,宫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人百般关注揣测,更何况是官员被抄这么大的事情。 一个晚上,消息不胫而走, 凤相府,亲王府,公主府,各大世家权臣府邸,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在半个时辰之内得到了消息,正在吃饭的惊掉了筷子,看书差点把书撕烂,正要就寝的瞬间睡意全无。 “户部尚书府被抄?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七公主带人抄的?” “已经是长公主了。” “哦对,对,是长公主。”某官员喃喃自语,也不知是佩服还是惊惧,“长公主殿下还真是说到做到啊,第一个抄了户部尚书府……洪家背后可是站着太后,长公主她居然真的敢,真是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翎王府里,正在书房与幕僚议事楚天翎在听到消息之后,也不免一惊:“你说什么?七妹带人去抄家?” “是。”王府护卫统领点头,“卑职刚收到的消息,长公主殿下带着禁卫抄了户部尚书府的家,从洪家库房、书房地下密室和卧房抄出了大量金银珠宝、字画真迹、古玩玉器……洪家这次完了。” 楚天翎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虽然他一直就知道这个皇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是抄二品高官的家……这么重大的事情,她居然做得如此干脆利落。 这可是冒着得罪太后、凤家和凤贵妃母子,以及朝中大臣人人自危的风险,把此事当成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办了,果然是楚青凰的行事风格。 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至少他没料到她动作会这么快,这么突然。 “殿下对此事怎么看?”幕僚开口问他,“属下以为这是好事。” 楚天翎转头看着他:“怎么说?” “洪尚书掌管财政大权,可他帮的人是三皇子,经今晚一抄,三皇子损失朝中一员中枢大臣不说,财力上损失得最为严重,他只怕把长公主恨到骨子里去了。”幕僚深沉说道,“眼下正是我们拉拢长公主殿下最好的时机。” 楚天翎沉吟片刻:“但是也不能太着急,表现得太急了,会让父皇不满。” “这个是自然。”幕僚点头,“可是拉拢长公主的方式得好好想想,这一点才是最重要也最让人为难的,殿下知道长公主这个人不太好说话,尤其是最近……” 楚天翎明白他的意思。 楚青凰以前脾气就不好,暴戾成性,没脑子地宠爱凤瑾之,对其他人皆不假辞色,以至于没人敢靠近她。 从小到大,她跟皇兄们之间的关系冷漠得近乎是陌生人,一时之间想要拉拢,谈何容易? 况且这两天她连凤瑾之都厌恶上了,一上来就砍了楚天胤一条胳膊,越发让人心惊于她的翻脸无情。 楚天翎沉思片刻,抬眸看向护卫统领:“有没有听说楚青凰今晚为什么突然去尚书府抄家?” “听说了。”护卫统领点头,“长公主殿下原本陪着温家二公子温湛去了温家,给温大人祝寿,可席间遇到洪家公子对温湛出言不逊,挑拨温励和温湛的关系,以至于温励当着众公子的面刁难温湛,并让人动手打了他,长公主殿下就命洪家公子给温湛赔礼,洪家公子态度倨傲,后来长公主就带着人走了,紧接着就去抄了洪尚书的家。” 楚天翎听完,有些不敢置信:“本王没记错的话,那温家二公子温湛好像是七妹的男宠?” “准确来说,是侍君。” 侍君? 楚天翎皱眉,侍君不就是男宠吗? 不过这不是重点。 楚天翎皱眉:“七妹居然为了一个男宠去抄洪尚书的家?” 这跟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昏君有何区别? 果然还是个没理智的疯子。 楚天翎瞬间打消了拉拢楚青凰的念头,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简直荒谬。” “殿下切不可做如是想。”幕僚在一旁开口,面上表情意味深长,“抄家一事不是小事,即便是行事无所顾忌的长公主,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由着性子胡来。” 楚天翎皱眉:“什么意思?” “户部尚书位居二品,乃是朝中高官,背后又有太后撑腰,如果长公主殿下此番一怒为蓝颜,兴师动众抄了户部尚书的家,却没有抄出这些贪赃所得,户部尚书会放过她?太后娘娘那里如何交代?文武百官即便出于自保,也会口诛笔伐,谴责长公主此番所为。” 楚天翎闻言沉思片刻,随即缓缓点头。 “所以长公主并不是冲动所为。”幕僚淡淡说道,“而且今天晚上的行动出奇顺利,这足以证明长公主殿下早有准备,或者说,她早就掌握了户部尚书贪赃枉法的证据,今晚洪家嫡子的倨傲不过是长公主发作的借口而已。” 楚天翎听他说的极有道理,点头的同时,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如此说来,楚青凰的手段似乎超出了我们的想象,除了户部尚书,不知她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谁?” 从她上次在御书房说要抄家开始,至今也不过才过去数日,楚青凰居然就掌握了户部尚书贪赃枉法的证据,且那么精准地在带人去洪家时,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挖了个底朝天,让洪尚书无所遁形,百口莫辩。 这种一招置对手于死地再也无法翻身的行事风格,实在是让人胆寒,如果她的手里还掌握了其他人贪污的证据,或者就算不是贪污,而是其他罪名…… “这段时间让手下的人都安分些,有事没事不要往楚青凰面前凑。”楚天翎吩咐,“不管谁家府邸出什么事,都不许任何人掺和进去。另外,手里有该销毁的证据全部销毁,别被她抓着把柄。” “是。” 第47章 好狠的手段 丞相府。 “她疯了!她真的是疯了!”凤相焦灼地在书房里踱着步子,声音透着咬牙切齿的怒意,“楚青凰这个疯子!” 楚天胤满脸阴沉在坐在一旁:“舅舅觉得,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凤相闭了闭眼:“洪家已经完了,明日早朝上,殿下千万不要为洪家求情,非常时期必须远离陛下的怒火。” “这个我自然知道。”楚天胤握拳,狠狠地捶了下桌子,“可是此番我们损失太严重,除掉一个洪家,就相当于斩了本王一条胳膊,楚青凰真是好狠的手段!”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迁怒:“瑾之此前不是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把楚青凰给惹怒了?这一怒不要紧,简直要了本王半条命!”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凤相脸色一沉,“楚青凰本来就是我行我素的疯子,谁知道她整日里在想些什么?瑾之这段时间不也遭了不小的罪,事情怎么能怪到他的头上?” 楚天胤绷着脸:“舅舅难道没看到?事情就是从瑾之被罚之后开始失控的,楚青凰以前对我们什么态度?现在又是什么态度?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总不可能没个原因吧。” 凤相怒道:“所以你就认为是瑾之的错?” “不管是不是瑾之的错,一定是因为瑾之而起。”楚天胤冷冷说道,“本王筹谋了这么久,洪家是最大的后盾,却在今晚功亏一篑,一切筹谋付之东流,让本王怎么能甘心?” 凤相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心寒。 患难见人心,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瑾之为了帮他,不惜入赘公主府委屈自己做了楚青凰的驸马,甚至在公主府被打了板子都忍了下来,如今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呢,就换来了这样一番指责。 凤相疲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语气冷淡:“长公主此前来过凤家一次,说她已经休了瑾之,让凤家去长公主府把人接回来。” 楚天胤脸色微变:“舅舅怎么回复她的?” “那天我不在家。”凤相淡道,“不过此事大概已经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早些把瑾之接回来也好,省得在长公主府被苛待。” “若是真的让楚青凰休了瑾之,舅舅以后在朝堂上还怎么立足?凤家会成为满朝文武的笑柄。”楚天胤皱眉,“我觉得还是应该让瑾之再想想办法。” 凤相冷笑:“楚青凰已经彻底翻了脸,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楚天胤沉默片刻,放软了语气:“舅舅别生气,方才我语气是急了些,可实在是被楚青凰气到了,她今晚一出手就动到了我的命脉,我真是恨不得剁碎了她!” 凤相眉眼裹着一层阴霾,想到那日在御书房,楚青凰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和神鬼不惧的架势,心头也有些不安。 “怕只怕这才是开始。”他沉声道,“楚青凰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谁也不知道,眼下看来,我们不能贸然跟她对着干,却也需要时刻保持警惕……若能找个万无一失的杀手,神不知鬼不觉把她除掉或许才能真正让人安心。” 除掉她? 楚天胤想到今晚他安排的死士,眉眼笼上一层阴霾。 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按理说在刺杀和下毒双重准备之下,楚青凰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离开温家,可那四个死士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如果是已经动手了却刺杀失败,那四个死士大概率也已经没了。 “殿下在想什么?” 楚天胤回神,压下心头阴郁:“若要对付楚青凰,还需从长计议,她身边的那个影卫需要先除掉,否则就算派出多少高手也刺杀不了楚青凰。” 凤相若有所思:“楚青凰以前对这个影卫不是很厌恶?为什么突然间就……” “这两天楚青凰身上发生的变化太多了,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楚天胤揉了揉眉心,一个晚上就让他身心俱疲,“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此番楚青凰所为,端妃母子会是最大的得利者。” 凤相眉眼微深:“还有几日,世家贵女们在郊外举办的曲水流觞诗会就要开始了,也许这会是个机会。” 曲水流觞会? 楚天胤皱眉:“洪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谁敢在这个时候举办流觞诗会?” “殿下这句话就说错了。”凤相到底心思深沉了些,“对我们来说,洪家一事是当头一棒,以至于殿下损失惨重,可对于皇上来说却是好事。即便明日早朝皇上表现得多震怒,心里却绝对是高兴的,查抄一个户部尚书府就能暂时解决国库空虚的难题,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楚天胤沉默。 “洪家免不了会被下入大牢,全家问斩也肯定是免不了的,但问斩是秋后的事情。”凤相端起茶盏,平静地喝了口茶,“皇上的坏心情最多维持一天,等长公主进宫禀报了抄家所得,以及跟皇上讨论以后的计划之后,皇上绝对会龙心大悦。” 第48章 后宫不得干政 凤相说的没错。 皇帝陛下愤怒的情绪持续时间并不长,甚至不用等到明天早上,今晚就足以让他高兴,高兴到直接摆驾去了端妃处。 “皇上来了?”端妃已经卸了妆容,洗漱结束准备就寝了,听到禀报不由诧异,“今晚不是应该摆驾凤贵妃处?” 宫人摇头表示不知。 端妃也没时间多问,因为她已经看见了皇帝陛下的明黄龙袍,连忙起身迎驾:“臣妾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快请起。”皇上本就宠她,此时见了她,高兴的情绪更是溢于言表,“爱妃这两天辛苦了吧。” 辛苦? 端妃纳闷,她辛苦什么? 皇帝陛下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抬手挥了挥:“都退下。” “是。” 宫人们低眉垂眼地退了出去。 端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皇帝神色,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笑意:“看起来像是有好事发生,皇上就别再吊臣妾的胃口了,不如与臣妾分享分享?” “爱妃啊,你真是替朕生了个好女儿。”皇帝陛下笑着叹了口气,“要是哪位皇子也有青凰这般魄力,朕哪里还需要操心储君的问题?直接就立他为储,甚至都不用担心以后会被外戚控制,可你看看那几个东西,一个个除了推卸责任就是推卸责任,关键时刻连一个敢出头的都没有。” 端妃安静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等皇上抱怨得差不多了,才柔声开口:“青凰做了什么让皇上如此高兴?” “她抄了户部尚书的家。”皇上道,“就在今晚。” 端妃一怔,随即既惊且喜。 青凰居然这么快就把户部尚书的府邸给抄了?简直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个女儿果然是个靠谱的……至少在做事风格这一点上还是非常靠谱的,不怕得罪人。 心里明明已经笑开了花,端妃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眉心蹙起,语气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担忧:“这……是不是太突然了?” 皇帝陛下点头:“的确挺突然。” “户部尚书可是二品高官,手握户部财政大权,青凰这样做实在不太妥当。”端妃皱眉,“且不说会不会引起其他大臣的不满,单单这个尚书府就不是那么好抄的,万一抄了之后没找到足够的证据怎么办?她该如何跟群臣交代?太后也定然不会轻易饶过——” “这些你都不用担心,青凰做事不会那么冲动。”皇上打断她的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证据肯定是会有的,洪承海这两年仗着太后撑腰,捞了不少油水,此事若由朕出面,太后那边势必没法交代,青凰此番算是替朕解决了一个难题,凤家一党也是时候打压一下了。” 端妃听着,缓缓点头:“能替皇上分忧解难,青凰义不容辞,只是太后肯定会知道……” “青凰的脾气,太后也拿她没办法。”皇上说道,“明日一早事情就成了定局,就算是太后也不能包庇。” 端妃琢磨着他的话,大致能猜出此时宫门应该已被封锁了,所以皇上才不担心太后阻挠,等到明日一早太后得知了情况,就算如何震怒不悦,面对着铁一般的证据也毫无办法。 毕竟事前阻挠总有诸多理由,可事实确凿之后,谁也不能跟律法作对。 心下稍安,端妃语气轻松道:“户部尚书若是被治了罪,皇上觉得空缺应该由谁来顶上?” 皇上反问:“爱妃觉得谁比较合适?” 端妃笑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可不敢随便替皇上拿主意。” 皇帝也跟着笑了起来:“明日朕问问青凰。” 问问青凰? 端妃压下心头暗喜,缓缓点头:“皇上可以问她的意见,却也不必事事都听她的,青凰毕竟还年轻,总有考虑不周的时候。” “朕心里有数。”皇上说着,揽着她的腰,“时间不早了,该就寝了。” 端妃善解人意:“皇上今晚不是应该翻贵妃姐姐的牌子?” “今晚不想去凤贵妃那儿。”皇上语气冷淡下来,“户部尚书是凤氏一党的人,他们明明知道朕最厌恶朝臣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却偏要犯朕的大忌。” 端妃心头一沉。 虽然不确定皇上这话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但“结党营私”四个字罪名不小,野心勃勃,足以让任何人生出警惕。 “今晚让他们折腾去吧。”皇上冷道,“明日一早证据确凿摆在面前,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替洪家求情!” 第49章 侍君应有的样子 洪家上下暂时被押了起来。 在得知宫门落了锁之后,楚青凰无所谓地放弃了进宫的想法,命人召来大理寺卿以及大理寺差役,跟他们借了手铐脚镣,让禁卫把洪家老少锁住,暂时看管在宅子里。 三千禁卫包围得洪家府邸密不透风,一只蚊子都休想逃得出去。 为了防止有人不知死活地前来灭口,楚青凰命扶风,扶云,扶影,扶微四人守在此处,不管是想救人的还是想灭口的,一律杀无赦。 忙活了半夜,楚青凰终于带着扶苍回了公主府。 锦兰和明月准备了一些清淡的热食,以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汤药半个时辰就就煎好了,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现在正好可以喝。” 扶苍没说什么,沉默地端起汤药喝完。 楚青凰刚要坐下来用膳,外面温湛求见。 “进来。” 温湛走进来,恭敬行礼:“参见殿下。” “何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感谢一下殿下今日对我的维护。”温湛低眉,语气温润谦恭,“顺便想跟殿下说几句话。” “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准备功课,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秋闱。”楚青凰冷道,“别想任何不该想的事情。” 温湛微愕,随即嘴角一抽:“殿下白日里还冲冠一怒为蓝颜,晚上就这么冷漠,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楚青凰皱眉。 “臣既然是殿下的侍君,就应该有个侍君的样子。”他温声道,“若不争宠,如何能叫侍君?” 楚青凰淡道:“你想做什么?” “小人打算争宠。”温湛轻咳一声,“殿下可以提前习惯这种情况。” 楚青凰第一次听到有人在她面前自称小人,表情细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淡道:“本宫今晚有些累了,想争宠,等户部尚书府这桩案子过去了再说。” 温湛点头应了声是,很快告退离去。 楚青凰盯着他的背影,眉心微皱,有个侍君的样子? 侍君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想象着那几个容貌各有特色的侍君一窝蜂过来争宠的画面,表情古怪,随即摇头甩去脑子里诡异的画面,转头看了扶苍一眼:“站着干什么?吃饭。” “是。” 宵夜不能吃太多,楚青凰和扶苍都只吃了一碗白粥。 晚膳用过之后已近子时,不知不觉半夜过去了,楚青凰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月色,沉默地想着户部尚书府一事。 “殿下,早些入睡吧。”锦兰站在一旁开口,“明日一早还得早起进宫。” 楚青凰嗯了一声,转身走到内室,在床上半躺下来。 西齐这位皇帝陛下从幼时登基开始,就养成了早起上朝的习惯,虽年幼时朝政大权被林氏一族把持,可他到底也凭着非一般的忍力扳倒了林氏摄政王,如愿掌了大权,后来二十多年的帝王生涯中一直非常勤政。 只是西齐从几十年前内乱开始,国力就亏得厉害,元气大伤之后想要恢复当年强盛,显然并不容易。 尤其是如今天下局势很微妙。 当今大陆从曾经的九国变成了如今的七国,分别为东陵,大周,西齐,北疆,蜀国,青国和炎国。 其中东陵国力最盛,兵力最强,在吞并了南越和羽国之后,东陵疆土也最为广袤,这些年来一直维持着强盛巅峰,无人敢招惹。 大周和东陵有着一层亲戚关系,蜀国则自愿成为东陵的臣属国。 青国和炎国疆域最小,依附着周边强国维持生存。 二十多年前,东陵吞并了屡次挑衅的南越之后,对各国的震慑极大,大周和蜀国率先开始朝贡东陵以示忠诚,之后西齐和北疆的处境就变得较为尴尬。 南越灭国的教训刻骨铭心,谁也不敢以身试法得罪东陵,更担心东陵借口出兵,所以只硬气地坚持了三年之后,就跟着大周和蜀国一起借着庆祝帝王生辰的名义开始纳贡。 然而一年两年还没什么,随着纳贡成为了习惯,连年送出去的巨额金银玉器和绫罗绸缎却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负担,这两年国库亏得厉害,没钱就没办法安心练兵买马,军队强大就成了奢望。 军队不强,自然更不敢跟强国抗衡,如此恶性循环,可见皇帝压力有多大。 这也是楚青凰可以由着性子抄权臣府邸的原因。 国库太缺银两,偏偏西齐贪官又多,皇帝不敢同时得罪各大家族,只能借着楚青凰这个女儿的手达到惩治贪官充盈国库的目的,反正楚青凰自小凶名在外,不怕得罪人。 然而纵然帝王如何心思深沉,他也绝不可能想得到,这个女儿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女儿,他在利用楚青凰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被楚青凰利用? … 是夜,扶苍依旧抱着楚青凰的腰入睡。 只是在楚青凰睡着之后,他忽然睁开眼,沉默不发一语地盯着她看了好久,忽然抬手一拂,一缕真气拂过她的睡穴。 楚青凰睡得更沉了些。 扶苍目光微转,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唇角轻抿,指尖搭上她脉门。 脉象平稳有力,没有异常。 扶苍收回手,悄无声息地起身下床,穿好鞋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子,身子一闪,如鬼魅般闪了出去,很快融入黑夜。 第50章 事在人为 楚天胤从相府离开,回到王府也已经夜半。 王妃齐氏尚未就寝,见他一脸阴郁,柔声开口:“殿下也别太气怒,气大伤身。事已至此,我们应该想想该如何补救。” 楚天胤走到内室坐下,沉着脸不说话。 齐氏给他倒了杯热茶,温声道:“楚青凰活着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变数,眼下想要安稳地争夺那个位置,楚青凰就必须死。” 楚天胤抬眸看她:“你有什么办法?” “方法其实很多。”齐氏笑了笑,“每年的四月份,帝都贵女们都会在郊外举办曲水流觞诗会,许多世家公子也会去凑个热闹,人多杂乱,是下手的好时机。” 楚天胤摇头:“楚青凰武功厉害,她身边还有高手影卫贴身保护,哪那么容易得手?” “事在人为。”齐氏淡淡一笑,“楚青凰性子暴戾,没什么脑子,到时候我们寻个恰当的时机,安排一个替死鬼丫鬟跟她身边的影卫发生点关系,楚青凰看见之后定会勃然大怒……影卫武功强悍,旁人无法得手,但是若由楚青凰亲自动手,影卫绝没有活路。” 楚天胤闻言沉思片刻,缓缓点头:“这个办法倒是可行,但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流觞诗会之前,殿下可以先安排几个人做内应。”齐氏道,“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制造机会让楚青凰生出误会,就不愁除不掉影卫。” 只要她身边那个影卫消失,以楚青凰那个冲动暴虐的性情,早晚必死无疑。 楚天胤显然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计划实施之后的美好画面,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 眼下他只是损失了一个户部尚书,虽然令人心痛,但只要能除掉楚青凰,便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有太后和丞相府在,他在众皇子中依然不会落于下风,今日损失的,以后再慢慢筹谋就是。 不过,内应? 楚天胤沉眉想了片刻:“长公主府的齐陵不是你庶兄吗?你可以让他帮忙。” 齐氏听到齐陵的名字,面上瞬间泛起厌恶之色:“他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子,能帮什么忙?王爷知道我跟他素无往来,就别为难妾身了。” 楚天胤微愕:“生气了?” 齐氏摇头:“妾身没有生王爷的气。” “没关系,你不愿跟他往来,本王不勉强。”楚天胤温柔一笑,“横竖可以利用的人很多,不差他一个。” 齐氏展颜一笑,恭顺道:“妾身跟殿下是夫妻关系,自然事事为殿下考虑周全,只是齐陵实在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不但出身低贱,如今更是以色侍人,简直丢尽了男人的脸面。妾身不愿意与他来往,也是为了王爷的名声考虑。” 她说这句话说得柔声细语,冠冕堂皇,好像早已忘了齐陵入公主府是谁的主意。 楚天胤嗯了一声:“等来日本王登基,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本王也不愿意你与卑贱之人过多牵扯。” 齐氏抿唇一笑,心里也憧憬着那一日的到来,面上不由越发温柔贤惠:“不早了,妾身服侍殿下更衣就寝。” 夜色浓重,窗外树影婆娑。 楚天胤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虽心情略略平复了些,可一想到从洪家抄出来的那些金银白白从手里飞了出去,他就恨得咬牙切齿,只想立刻把楚青凰碎尸万段了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转头望着身边的齐氏,楚天胤眼神深沉难测,齐氏生得不算绝色,勉强可以说是清丽而已。 都说娶妻娶贤,齐氏容貌比不过他几房妾氏,这性子也委实算不得贤惠,有几分小聪明,偶尔也能帮他出谋划策,最重要的是家世不错。 她的父亲是镇北王,手握兵权,镇守一方,这桩婚事当初还是太后给他撮合的,为的就是让他拥有更有力的筹码,可楚天胤心里却清楚,他父皇一心想要撤掉藩王,收回兵权,镇北王是皇帝心腹大患,早晚得除掉。 况且楚天胤自己也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子。 所以就算以后登基为帝,齐氏也不可能是皇后。 楚天胤想着想着,一阵困倦袭来,不知不觉就陷入了睡眠,这一觉睡得格外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