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白事 第一章红白事 他只记得自己从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在他的视线尽头,有一团耀眼的红色。 …… ……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破了这座偏远小镇上的宁静,两道人影停行在路边一侧,为迎面走来的送亲队伍让行。 街边站立的老年长者面容慈祥,两鬓斑白,身着一身素白的缟裳,颇像是民间传说里所提到的得道高人。 在他的身后有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内里穿着粗布麻裳,身后套着一个大上他身材些许的兜帽长袍。 这身打扮在炎热的天气里显得有些奇怪,但看少年的面色却并不怎么在意这些。 “长生。” 那少年完全没有注意到老者的呼唤,他此时正对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偷偷用眼角张望着领头的高头大马。 神俊的大马头戴红花,让鲜少出谷的少年心生向往,一脸的艳羡之色。 老者一双棕褐色的眼珠深陷在眼窝里,眼睛微眯成了一条细缝。 老者的声音低沉沙哑,听在少年耳里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被唤为长生的少年浑身一震,低垂头目,小心翼翼地回应道:“师父,药王谷外的东西皆都是人间虚幻,切不可对谷外的生活心生向往。” 老者捋须说道:“你是遗落在药王谷中的孤儿,当初要不是药娘见你可怜将你捡回谷中,怕你早就成了谷边野兽口中的宵点……说来说去,这世上也只有我和药娘是真心对你好,你以后牢记住这点就行。” 长生听老者提到自己的来历,脸上的神色也逐渐恢复平静,他恭敬的抬头应道:“师父和师娘的养育之恩,长生没齿敢忘。” 老者看到长生态度端正,脸上的神情也温和了几分。 而这时,抬头的长生使得他所戴的的兜帽滑落,露出了被封印在衣物中的容颜。 唇红齿白,外貌乖俏,尤其是身上的肌肤晶莹剔透,雪白如玉,连新生的婴孩都比之不过。 除此之外,长生还长有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瞳,这双眼睛深处灿若星辰,似乎仅看一眼便能让人沉沦其中。 药老端详完这张趋于完美的面容,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他大袖一挥,对着长生叮嘱道。 “那送亲的队伍要来了,把头脸盖上。” 长生乖巧的戴上兜帽,将浑身上下都掩藏在宽大的衣物之中。 就在长生藏匿好身形的一刻,街道上瞬间就演变成了这支队伍的舞台。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交织炸响,送亲的队伍从还未消散的白色烟气中徐徐走出,除去长生先前见到的高头大马,还有吹奏唢呐拍打铜锣的乐师队,奏乐的队伍人数众多,连绵成了一条蜿蜿蜒蜒的长蛇阵。 除去嘈杂的乐师队,跟在送亲队伍中招摇过市的还有很多街头艺人,如常见的舞龙舞狮,头戴巨大男女童头套的高跷艺人,甚至还有口喷火焰的杂耍艺人……零零散散加起来,几乎快等同于一个盛大庙会的排场。 少年看的发呆,暗自咽了口唾沫。 他只想把这一切的繁华盛景都牢记在心,回谷后第一个说与药娘听。 药娘上一次出谷还是在十年前,应该对这里的事情很感兴趣。 终于,送亲队伍中最为显眼的八抬大轿缓缓驶出,小人书上粗糙的画技根本不足以描述花轿的华丽精美,仅仅是上面点缀用的金雕流苏就足以铺满整座花轿,使得它透露出一种极尽奢华的美丽。 隐藏在兜帽之下的残破衣裳,与花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切只让长生不自觉的避开目光,自惭形愧。 果然和药老所说的一样,外面的世界不属于他。 恍惚间,他听到有一个声音在悄声呼唤着他。 长生茫然抬头,只见花轿侧边的帘幕被风吹起,露出了端坐在其中的绰约倩影。 一时之间,他的视线里只剩下了凤冠霞帔,霞光万丈。 长生只觉得这一幕透露出一种莫名熟悉感。 微风再次吹动,女郎面前的盖头被清风拂去了大半,隐约之中现出了一张绝色丽颜。 …… 还未等他看清那张容颜时,“砰”的一声脆响,有一股剧痛使得他双手捂额,从这梦一样的场景中清醒过来。 “师父……” 看到出手弹额的人,长生瞬间就没了底气,他知道自己刚才又看的出神了。 “那送亲的队伍都走远了,你还要在此处发多久的呆?” 长生闻言看去,才发现那只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已经看不见踪影,连嘈耳的鞭炮奏乐声也是越来越小。 长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着药老歉声说道:“师父,都怪长生第一次出谷看的入神了,我们这就赶去那户需要看病的人家吧?” 药老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既然都已经看到这儿了,不如就把后面那支队伍也一起看了吧。” 长生微微一怔,那送亲的队伍不都已经走远了?怎么听师父的意思还未结束? 不等长生反应过来,方才送亲队伍开来的方向又走出了一队细长的队伍。 这队人马与先前的喜庆气氛截然不同,他们各个穿戴孝服,头套白帽,脸上的神情也有些麻木。 长生瞠目结舌。 一张纸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的脚下,泛出了暗淡的微光。 …… …… 司徒家弯曲的廊庑间,药老和长生跟在一中年男子身后快步走动着。 为他们引路的中年男子是司徒家中的管家,他的神色之中布满了歉意。 司徒家是这座无名小镇上的豪绅乡贵,也是重礼聘请药老出谷的东家。 他们在当地的影响力非同寻常,几乎等同于这一亩三分地里的土皇帝。 不过以药老的脾性可不会这般轻易的卖他们面子。 只见药老眼神微凛,苍老的面容上现出一丝嘲弄,“司徒家的确是大忙人,红白事堆在一天一起办,你们也不怕月老和阎王爷在那头掐起架来……老夫虚活八十多岁,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这般办事的。” 第二章 怪病 第二章怪病 管家瘦削而蜡黄的脸上也现出无奈之色,“神医切勿多想,我们家少爷病入膏肓,如今这身体的情况是一刻都拖不得。老太太忧心自家乖孙被病痛折磨的够呛,就寻思着从隔壁镇上买了一个傻姑娘来结亲,这不都是为了冲冲喜气嘛。” 药老冷笑一声,“冲喜后边还接个丧队?” 长生听到黄泉路这三个字的时候,忍不住面色微变,询问出声。 “那轿子上坐的分明就是个大活人,怎么能与你家少爷在黄泉路上相伴……” 长生话未说完,便被药老瞥了一眼断了声音。 而在他前方的那位管家则摇头苦笑道:“少爷若是一切安好,那自然是相安无事……可如果少爷有所不测,这新入司徒府的少奶奶自然也得跟随下葬。再说了,这买来的少奶奶天生残智,留在贫困的农家也是个累赘,我们既已花钱把她买过来了,还供她吃喝,这命自当也属于我们司徒家。” 长生本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出谷前药老便再三叮嘱他切勿在人前乱说话,刚刚便已经被药老警告了。 药老侧头看了一眼廊外昏暗的天色,对着管家说道:“说说你家少爷的病吧。” 管家说起自家少爷身上怪病的来历。 一种能在一夜之间扩散的红斑病? 药老微皱眉头,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管家继续说道:“但这怪病到此为止也没出现其他异样,就连来看访的郎中大夫也都说是因为少爷体质的原因……他们说是少爷耐不了夏季高温天气中的三伏天,所以才会生出此类红斑,这事传到家中老爷耳中,也未引起老爷过多重视,老爷以为到了冬季能自然消退,也就没再多管此事。” 郎中们所说的这种皮肤病叫炎斑,长生曾在药老的医书中看过对此症的描述。 这种疾病的确是和个人体质以及气候有关,虽然罕见,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大病,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大概在一个月前,少爷身上的病情加重,凡是出现过红斑的地方都开始……得,到地了,药老先生和这位小兄弟还是自己进去看吧,我家老爷有令,说是除了药王谷的人,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少爷的阁楼,老奴就不叨扰二位看病了。” 管家在房门前站立,看样子是不准备进屋了。 药老领着长生跨过门槛,进入到这处院落中的正房之中。 长生刚刚跨入房内,便觉得有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他转头望向房中四周,发现房屋四角都被人置放了款式繁多的香炉。 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浑浊而又浓厚的香气充斥在整间房屋之中,有些呛人耳鼻,让人呼吸都不大畅快。 房屋中间烛火通明,摆放在正中央的楠木床榻上平躺着一名面带金色面具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浑身上下都被绫罗绸缎包裹的密不透风,远看就像一个五彩斑斓的蚕蛹一般,颇为怪异。 看其打扮,应该就是管家口中的那位司徒少爷了。 “长生,替司徒家的少爷号脉。” 长生走到那名男子身边,伸手解开了缠绕在对方手臂上的彩色布条。 在拉到一半的时候,他面色发白,背颈也有些僵硬。 司徒少爷手臂上的皮肤呈现出两种颜色,一种是近乎常人的肤色,另外一种则是色彩明艳的橘红色。 这些橘红色的皮肤上布满裂纹,就像是干涸的河床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长生有些畏惧的回头看了药老一眼,却没想到后者面色如常,对着眼前的景象置若罔闻,“医者仁心,即便是一块烂肉摆在你面前,你也要做好悬壶济世的准备。” 长生强忍住心中的不适感,端起司徒少爷的手,为他号起脉来。 渐渐地,长生瞪大了眼睛,他惊恐的望向面前这位金面男子,语调都在微微颤抖。 “师父,他……” 眼前的司徒少爷与其说是一位病人,倒不如说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 …… 夜色渐暗,灯火微明。 入夜的司徒府宅四周静宜,长廊花园中皆不见巡夜掌灯的下人身影。 长生插好客院的门闩,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厢房内。 一人多高的水缸在这里极为碍眼,与周围典雅的布局格格不入。 但这,却是长生今夜所睡的“床榻”。 药老端坐于屋内的太师椅上,微眯着双眼,对着长生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司徒家的人好像都去置办婚事了,后院内没有人在来回走动,” 长生在说完这句话后,好奇的向药老问道:“我看这司徒家的少爷都已经被这怪病折磨的不成人形,为何师父还答应替他们给那少爷续命?” “那依你所见呢?” 药老没有回答,长生忽然意识到药老并不喜欢他对谷外的事情多加关注,不由得气息一弱,不再言语。 药老目光如炬,似是想从长生清澈的眼瞳之中看出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缓声说道:“能说出这句话,代表你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医者了,若你不是活在药王谷,说不定这辈子可以当一个衣食无忧,小有所成的仁医。” 长生急忙说道:“师父,长生对谷内的生活已经知足,对谷外没有其他的念想。” 药老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哀乐。 (本章完) 第三章 梦 第三章梦 他随手指向那硕大的水缸,略显疲惫地说道:“去添些柴火吧,这缸药汤快熟了。” 长生拾起在一旁备好的薪柴,放入冒出熊熊烈火的水缸底部。 “颜色好像不太对,再加上二两茯苓和一两辰砂。” 长生找到茯苓和辰砂的药包,将它们称完斤两后撒到了药汤上。 “等药效滚开,你便脱了衣服蹲进去吧。” “是。” 长生看着水缸内不断滋泡的药汤,面色如常。 在停了一会儿过后,长生姿势熟练的脱去衣物,将全身都没入到药汤之中。 滚烫的药汤使得长生的皮肤被烫的一片殷红,他整副身躯都在这种剧烈的高温下止不住的颤抖。 在皮肤好不容易熟悉了这股高温之后,药汤内强烈的药力从他身上的每一处毛孔中透入其中,蔓延到血液和各处经脉。 其中具有穿透力的药性使得他整个人都如同被火炼刀割一般痛不欲生。 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长生依然无法习惯这浓郁的药汤。 更别提药老总会在下一次的药汤中加注药效,使得整副药汤中的药性更加浓烈。 长生痛苦的面色一愣,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欣喜感传遍他的心窝。 他欣喜的对着药老确认道:“长生以后都不用再泡这些药汤了吗?” 药老将目光移回,与长生对视。 “不过,今夜这药汤中还少最后一剂主药。” 长生微微愣神,疑惑的说道:“还少哪味药材?长生这就去补齐放进来。” 药老从右手边的桌案上,拿出来了一个布满奇异黑色纹理的小盒。 “不用了,它就在这里。” 当盒子被药老打开时,一股凛冽的寒气透出,盒子内部呈现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球。 药老伸手捏住那颗冰球,冰球内里似乎被封印着什么东西, 长生费劲心思才看清,那冰球内部居然藏着一只蜷缩身躯的黑色怪虫。 它的体貌类似蜈蚣,身披墨黑色的坚硬甲壳,可不知是足趾还是其他部位,给长生带来一种莫名的心悸。 “传说在神国之上,有一类面容丑陋的金翅妖虫,它被众神抵触,捕杀殆尽。” 药老看向冰球的眼眶略微显现出些许狂热和痴迷,他向来饱经风霜成熟厚重的声音之中也出现了颤抖。 “这金翅妖虫的名字也唤作长生。” 在冰球之中的黑虫背部,似乎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 …… 长生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场景。 玉石堆砌的方形砖块在他面前凭空浮现,一块接一块的拼接到了一起。 “长生,上前一步。” 长生踏上青玉台阶,抬起头脸向上望去,只看到衣着华美的红衣女子正站在高他一个身位的台阶上背对着他。 她的衣服鲜艳似火,背面绣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花色嫣红如血,花边被金丝缝裹。 “这是哪?” 长生的记忆,还停留在药老为他精心调配的药缸之中。 他记得自从药老在缸内放进了那颗冰球,整个药缸的温度便开始急转直下,生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寒冷。 他的全身都被凝结出的冰渣给冻在缸里无法动弹,意识也在那一刻变得模糊。 “这里是天阶,是凡人登上神国的唯一途径。” “神国是什么?” 长生好像听药老提起过这个名词,他的记忆深处好像对这词汇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传说神国之中是一片乐土,那里住着的都是神仙,只要到了神国,这世界就再也没有衰老和病死可言。” 原来神国便是药老理想中的国度,他记得药老曾对他不止一次的念叨过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那你又是谁?” 长生看着眼前的背影,也觉得的熟悉。 “我……” 女子在玉阶上缓缓转身,火红色的衣裙被高空中的风啸吹得翻飞不止,俨如传说中神兽凤凰的遮天羽翼。 不过她的面容长生却看得不太真切,这种感觉就像是雾里看花一样,始终无法窥其真容。 “我是与你昨晚拜堂成亲的娘子,难不成夫君这么快就把妾身给忘了吗?” 长生呆愣在原地,他的记忆中开始涌现出无数碎片一样的回忆。 记忆中的自己拜入一处护国仙门做得关门弟子,与长他一岁的师姐在此间相识,互生情愫。 二人相依为命,成为了师门和世间艳羡的神仙眷侣。 这些记忆是如此的甜蜜,又是如此的温馨。 可为何,他的双眼会被泪水浸湿,变得模糊不清? 她朝着长生伸出了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上面修剪整齐的指甲也点满胭脂红,与她一袭嫁衣极为相搭。 “夫君,迈过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玉阶,你我自能登入神国,修身成圣。” 长生不自觉的握住了她的手,被她引着一起向最高处走去。 …… …… 微弱的烛光照亮客房的四角,提醒他在天梯玉阶之上的记忆不过是黄粱一梦。 他只知道自己是药王谷药老的亲传弟子,将来要替药老药娘打理好谷中的一切事物。 夜风吹过柳梢,一股凉意从窗外透入堂内。 在药缸中的长生受冷打了个哈欠。 (本章完) 第四章 司徒少爷 第四章司徒少爷 屋外四下入静,过了一会儿,他的耳边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些雨点像是打鼓一般敲击在人的心口上,让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归复平静。 渐渐地,长生感觉自己的心思在雨中越发混乱,他开始无法沉稳住心神,也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对那要死的傻子姑娘坐视不理。 难道就因为她生下来天生愚钝,就活该要给他人陪葬吗? “去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长生的心思在这句悄悄话过后变得越发坚定,他从门后拾起了一柄纸伞,消失在了朦胧夜色中。 雨一直下,豆大的雨珠倾泻在屋檐上,泛起透明的纱雾。 客房的二楼窗扇微开,白发老人望着那道纤瘦弱小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幽幽烛光映衬着他的面部轮廓,显得他在铜镜里的样貌更加苍老。 错综复杂的廊庑间,长生靠着之前来时的记忆勉强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虽然司徒家的宅院很大,但比起广袤曲折的药王谷,这里的路倒也不算那么难记。 更何况,长生的记忆一向都很好,给师父抓药的时候从未出过错。 他在司徒少爷的屋前停住了脚步,有两名在此值守的家丁背对着他交头接耳,埋怨出声。 这里本该是宅院中最受下人哄抢的班值,如今却成了人人逃避的苦差事。 “老爷不是派人从药王谷请了那名老神医出山吗?有这声名显赫的神医出马,少爷虽然活不久,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吧?” 两人说到一半,都默然不语,只怕在顺着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连值守夜班的心情都没有了。 “切,一个傻子有什么好看的?” 那家丁面色涨红,语气焦急的辩解道:“那些都是流言蜚语!我亲眼见过的少奶奶天生丽质,肤白貌美,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而且我放水的时候,好像还听到她在房中唱歌,唱歌的曲调口齿清晰,根本就不像是外界所传的天生残障。” 訇轰一声,惊雷炸响。 两名家丁面色茫然的看向背后,才发现一直在雨中撑伞站立的长生,紧接着他们惊变,恐惧的神色在面上蔓延。 长生抖了抖纸伞,雨水顺着伞布哗啦一声淋在他的脚前,在一滩水面上荡起数道涟漪。 一名家丁见他有了动作,便高举起手里的灯火,照亮出少年的身影和些许娟秀的面容。 “对,我叫长生,是药老的的亲传弟子。” 家丁皱眉问道:“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需要这么晚跑过来?如今府里的夜路可不兴走呀。” “师父差我来给你你家少爷送药,调配出来的新方子能延缓目前的病况,减轻痛感,耽搁不成。” 这是长生第一次撒谎,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哦,原来是治病的呀,那快些进去吧。” 家丁一听是给自家少爷看病,顿时也没了盘问的心情,他与另外一人给长生让开了道路。 等到长生经过他们的身侧时,那家丁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说道:“小药童,刚才听到的可不要在外面乱嚼舌头根,要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长生的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神色淡然的收伞,抖水,推门而入。 等到屋门合拢的前一刻,才传出一句微弱的声音。 “知道了。” …… 这间少爷的寝屋,已与长生上一次来此时的样貌全然不同。 他目光所及之处,都被颜色鲜艳的红布和剪纸覆盖,就连屋中的红漆墙柱上也贴满了偌大的囍字。 唯独那位被彩布遮盖的司徒少爷,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身体也未曾被人挪动半分。 在烛光的照应下,他面上的金色面具在背后的墙面上显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同一张从地狱深处爬出的狰狞鬼面。 此时此刻的场景,无论如何显得异常阴森怪异。 长生将纸伞倒放在门边一旁,也有些心悸。 他对着床榻上的司徒少爷恭敬一拜,口中念念有词,“司徒少爷,如今为求真相多有不敬,还请您老大人有大量,别生出一些妖魔鬼怪的事情来吓我。长生自小在药王谷长大,胆小,心也小……” 在磨蹭了一会儿过后,做好心理准备的长生咽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的拉开那少爷身上的绸布一角,将少爷的手臂端放在面前仔细察看。 不少笼罩在红斑内的肌肤开始腐败溃烂,还散发出一股极为刺鼻的恶臭。 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他第一次来这个房间,会看到各式各样的香炉了。 原来它们都是被用来遮挡这少爷身体上的臭味。 “肌肤溃烂,身体僵硬,这司徒志除了尚存一丝脉搏外,身体已然与尸体无异。可为何到了这种地步,司徒家和师父还是不愿意让他死去呢?难道说,他身上隐藏着什么不能死的秘密?” 长生喃喃两句,将目光重新投向司徒少爷脸上的金色面具。 如果一切都顺应他的猜测,那这张金色面具之下,应该藏着一张堪比死人一样的苍白面容。 药娘曾说过百病显于面,说不定检查了对方的面容,自己就能发现些什么。 长生拿定主意,说干就干,可当他的右手伸到半空中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司徒少爷的手居然从床榻上猛然弹起,它们挣破彩布,死死抓住了长生的手臂,让他无法触及到自己的金色面具。 (本章完) 第五章 少女 第五章少女 那副金色面具之中,睁开了一双漆黑如墨的黑瞳,仅仅过了片刻,它们就开始泛出一种诡异的红光。 长生惊惧之间,面色大变,他想将身体抽离出那少爷的控制范围,用出了气力来向后退去。 可谁曾想,这行木将就的少爷力气极大,枯瘦如柴的手臂上展现出巨大的潜力,将长生牢牢控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随后,司徒少爷将面具凑到了长生面前,与他的双目平行对视。 长生此刻终于看清楚了,那两道红光全部源自于金色面具上形似双眼的黑色玉石。 这玉石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它们呈菱状突起,周边还刻有些许意义不明的符文符号,当符文运转交替时,两颗玉石的内里就会有红光乍现。 司徒少爷面具上的异象毫无征兆的消散褪去,这些符文符号也逐渐失去活力,使得那两颗玉石重新归于黑暗。 司徒少爷的双臂开始无力的垂下,他重新瘫倒在床,发出一记沉闷的重响。 “救……救我……” 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像是与长生间隔甚远,惊的他身上寒毛竖起。 “叮”的一声脆响,金色面具从少爷司徒志的脸上滑落,掉在了地上,打转了两圈才归于平静。 它就这么安静的平躺在地板上,对着长生发出无声的嘲笑。 …… 长生正看着地面上的金色面具发愣,一道像是百灵鸟般婉转清脆的嗓音打破了他的沉思,迫使他将目光移向了窗口。 “你这药童还真是好本领,我曾一度以为那面具是长在这司徒志的脸上,得同他的脸皮一起割下来。” 身穿里衬白衣的清秀少女,并腿坐在离地五六尺的窗栏之上。 窗栏的四周都被红布和剪纸覆盖,它们簇拥着少女,形成了众星捧月一般的场景。 “喂?小药童?”少女蹩起了细眉,揣测道:“怎么待在原地跟一个傻子一样?难道你就是因为傻到无可救药,才被那什么药老动了恻隐之心,捡回去放在身边当药童的?” 长生听完气歪了嘴,怒道:“你才是傻子呢!” 少女见到长生发怒,反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少女笑的岔了气,她伸出皓白的藕臂环抱住自己的腹部,莹亮的红唇轻启,“你怎知我是个傻子?这消息在小镇上传的这么快吗?” 长生想起她悲凉的身世命运,眼中浮现出一抹不忍。 自己何必与一个傻子计较那么多? 长生仰头看向她,“我不是药童,也不是和你一样的傻子,我是药老先生的亲传弟子,是未来要接管药王谷的人。” 少女身上所穿的内衬里衣是雪纺材质,宛如轻纱一样轻薄透明。 窗栏外的月光化作一束束光影,照拂在她的雪纺衣裳上,影射出她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 长生看到此情此景面色一红。 少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嚯,原来你是看我看呆了……这也难怪,谁叫本公……小姐天生丽质,貌若天仙,同龄男孩子抵抗不了倒也正常。” 长生羞恼的说道:“谁愿意看你这幅木杆一样的身子?明明就是你不好,一个女孩子家家不穿外衣到处乱跑……再说了,其他女子有哪个像你这般自恋,真正漂亮的女子都是温婉淑贤,清雅典致。” 少女细眉一挑,也有些火气上头,“果然是小地方出身的乡巴佬,连审美都和常人不一样,如果我这模样都不算美,那天底下可就没漂亮姑娘了。” “胡说,药娘就比你美一千倍!一万倍!” 少女本还想嘲笑他,但见他说话的样子极为认真,心里也掠过了一丝疑惑。 这小药童口中的药娘,当真有这么漂亮? 随后,她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下里巴人多半连这个小小的郡国都没出过,如何见到过真正貌美的女子? 多半是他不想在自己面前认输,故意嘴硬罢了。 少女想到此,心情也顺畅了许多,她懒洋洋的冲长生说道:“算了,你没见过世面,我懒得和你计较。” 长生别过了头,不想理这个自恋的同龄人。 可谁想,少女却似一点没看出两者之间的气氛不对,她伸手指使起长生,“喂,你到墙边蹲下,让我踩着你的肩头跳下来。” 长生面色僵硬的回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说道:“你让我给你当垫子?” 少女理所当然的应道:“对呀。” 长生认真地说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做过这种事,即便是师父和药娘的要求,我也不能答应。” 长生用看白痴一样的神情看向她,他觉得这少女除了有点姿容外,脑子已经没救了。 另一边的少女见长生铁了心不给她做垫子,便赌气的从窗栏上一跃而下。 少女衣决飘飘,三千青丝随风而舞,颇有出尘之意。 如果落地的时候不把脚踩在长生脸上,这一幕就更加完美了。 长生此刻的大脑一片空白,鼻间全是雨后泥土的芳香。 气焰嚣张的少女也在此时变得神情错愕,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脸上挤出一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抱歉……” “唔……嗯……” 长生在鞋底发出了无声的抗议,少女面色通红,移开了满是泥泞的绣鞋。 “你故意的!呸,我呸……你绝对是故意的!” 看着长生发飙的模样,少女小声嘀咕道:“谁知道你在下面避也不避……” “你说啥?” “没……没什么,你看看你脸都脏了,我帮你擦擦。” 少女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段彩色绸布,想上前给长生擦拭脸上的泥土。 长生看到她手上所拿的东西面目惊变,急忙示意她自己擦也可以,让她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去。 (本章完) 第六章 南宫姑娘 第六章南宫姑娘 少女提溜起那段彩布,觉得很是眼熟,越看越像是司徒少爷裹在身上的彩绸。 “哦,原来是那死人身上的裹尸布。” 长生见少女轻描淡写的把彩绸扔了回去,开口劝说道:“他可是你即将过门的夫婿,即便身体不好,你也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少女伸手顺了顺耳边的发丝,对长生口中的自己颇感兴趣,“你不提这茬我还忘了这事,他们都是与你怎么说我的?” “管家说你是司徒家从隔壁镇买来的农家姑娘,家境贫困,脑袋还有些不大好使。” 少女轻笑一声,问道:“你信吗?” “我信,毕竟你脑袋的确有些不太好使。” 少女被长生的话给噎住,扬起纤细的手掌,只差那么几寸就要拍在对方的脑门上。 接着她叹了口气,把剥葱似的五根手指在长生眼前张开,细声问道:“你看仔细了,这是我的手,你感觉和寻常农家少女有何不同?” 摆在长生面前的手指指尖尖如细笋,手腕洁白如藕,十分好看。 长生盯着少女的手掌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在他的记忆中,药娘的手掌也是这般好看。 “你再仔细看看,农家孩子因为频繁劳作的关系,手掌一般都很粗糙,布满厚茧,你看我的手上有这些茧子吗?” 长生摇了摇头,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因为在谷中长期照料药草的关系,手掌侧面显得较为粗糙。 “本小姐长年养尊处优,用牛奶和各种珍贵的香料泡浴,别说手上,就连脚上也没有这类干重活的茧子……所以说,这司徒家的人都在骗你。” 长生想了想,问道:“那你是谁?” “我叫南宫颜,是来自东方的大人物,因为护送我的车队出了些意外,我才会流落此地,被司徒家的人抓来当死人的老婆。” 南宫颜眼眸清澈而又明亮,没有一丝杂质,长生看了半天才决定相信她所说的话。 眼睛好看的人不会骗人,这是药娘告诉他的道理。 不过这句话似乎还有后半句,他给忘了。 “司徒少爷的病情的确不容乐观,即便是师父可能也回天乏术,我回去找师父说明缘由,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南宫颜摇了摇头,问道:“你以为你师父的意见,就真的有用吗?” 长生愣了一下,反问道:“病人哪有不听大夫的道理?” “蠢材,人人都是自私的,这是天性使然。” 南宫颜骂完也不与他争论,她伸手指着床榻上的彩绸少爷说道:“用彩布裹身你可知是哪一个民族的习俗?” 长生刚准备说话,南宫颜便打断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西南边陲之地有一个奇特的种族名唤南疆,他们中有身怀异能懂得呼风唤雨的巫师,在族中地位奇高,深受他人敬仰。每当这些巫师去世,他们的身体就会被裹上五彩鲜艳的绸布,放在一口硕大的人形翁罐中下葬。” 长生神色微异,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讲谷外的事情。 “巫师在族群中的地位超然,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懂得一些术法,更多的原因是这些巫师们会豢养自己的蛊虫,用蛊虫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传说在每一名巫师出生时,他们都会被师长种下一枚本命蛊,这只蛊虫同他们同生共死,是他们对敌最后的杀手锏。” 长生讶然问道:“你是说这司徒少爷并没有生病,而是被人下蛊了?” 南宫颜双手一摊,精致的面容上透露出一丝无奈,“这些也都只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具体如何,当然得你这个药王谷亲传弟子来看呀。” 长生挠了挠头,觉得哪里对,又有哪里不对。 …… 长生在仔细准备后,缓缓揭开了包裹在司徒少爷面上的彩布。 在看完司徒少爷的面容后,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惧意。 司徒少爷的脸,已经完全烂掉了。 在他的眼眶和鼻骨上,不时有黑色斑点的小虫在四处攀爬。 那些小虫啃食着少爷脸上的烂肉,往肉眼可见的地方排布着乳白色的小粒虫卵。 长生仅仅多看了两眼,就险些克制不住呕吐的冲动,他急忙按照之前揭下来的步骤,重新把司徒志的脸部包好。 毫无疑问,被当做虫巢的司徒志,已经没有了获救的可能性。 联想起之前他对自己说的那句求救,长生甚至当下就想给他来一个痛快。 当长生回过头时,南宫颜微微低下了头,似乎对这令人反胃的场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沉默了半晌,南宫颜对着他缓缓说道:“我说过了,那彩布就是司徒少爷的裹尸布。”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虫子养在活人身上?” “司徒家中可能藏有一名来自于南疆的巫师,他用司徒少爷的身体当做养育蛊虫的翁罐,估计是为了培育出某种特性奇特的蛊虫。” 南宫颜从地上拾起了那张金色面具,看着上面的墨黑色宝石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边陲小镇为何会出现这等法力强大的巫师,但这一切的背后,绝对藏纳着一个惊天隐秘。” 屋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焰光撕破灰蒙蒙的天空,给予了天地间刹那的光明。 长生大开的窗扇看向屋外,只见雨水在小镇的上方连成了一条细密的长线,雨线之中,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薄膜笼罩在小镇上方。 “这座小镇,早已被那狡诈的巫师下了禁制,成为了一处只能进不能出的大型翁罐。无论是你与你师父,还是我,亦或是小镇上的其他人,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里。” 雷声炸响,长生的思绪在此刻化作了一片空白。 “等到这只惊天蛊虫培育成型,我们都将会成为它的盘中餐,再无一丁点活路可言。” 长生想起司徒少爷的惨状,他心有余悸的说道:“我不想变得同他一样,那样死后的模样太吓人,师父和药娘也认不出我,不会把我带回药王谷。” 南宫颜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有说没法子阻止他吗?要死你自己去外面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本姑娘可还要活大把的时光。” (本章完) 第七章 假婚 第七章假婚 少女在长生眼中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连之前踩他的那一脚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南宫颜将手里的面具扔出,长生下意识的接到手中。 入手处一片冰冷,还有一丝好闻的幽香。 长生瞪大瞳孔,不可置信的看向南宫颜。 “我……” 南宫颜又是自顾自言,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 长生摸着怀中的金色面具,面色复杂。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长生抬起了头,认真的答道:“长生,长命百岁的长,生如夏花的生。” 南宫颜倏然停步,她纤细的身子挨着石墙,甜美娇俏的面容上挤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长生,来给本姑娘做一下脚垫。” …… …… 回到客院,二楼还是寂静如常。 长生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师父一向睡眠很好,应该不会在夜里醒来。 但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在做的事,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 长生躺在床上,拨弄着那张金色面具,整个人的思绪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南宫颜是他出谷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同龄人,他总觉得对方身上,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辉。 自信,娇蛮,与药谷中的药老和药娘都不是同一类人,和他也不是同一类人。 谷外的其他人,是不是每一个都像她这般不凡? 可师父告诉过他,药王谷的规矩就是避世。 无论外面的世界会变成怎样,他们只需要顾好药王谷内的生活就好。 就像麻雀无法离开森野,他也无法离开药王谷。 渐渐的,一丝困意浮上心头。 长生越想越困,直至黑暗将他吞噬。 …… 女子独坐在铜镜面前,一袭嫁衣燎燃如火。 长生就站在她的背后,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口。 过了不知多久,又响起她那温婉动听的喉音。 “她们都说,女子在成亲的时候最美。” 当长生反应过来时,这句话已经从他口中脱口而出。 他意识到自己又到了上处那般诡异的梦境,与之相伴的,还有心窝处快溢出悲伤。 “噗嗤”一声,镜中修长窈窕的倩影微微晃动,她似是抿嘴而笑。 “师姐还是莫要拿我开玩笑了,这尘世间谁人不知师姐的武功登峰造极,容貌冠绝于世,甚至还被誉为从古至今的第一仙姿……这门亲事怎么想都是我占了大便宜才是。” 长生一边说着,一边在回想师姐给世人的诸多印象。 现在想来,他没有一点条件配得上师姐,能被师姐挑中,应该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事。 但也是最不幸的事情。 女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笑着摇了摇头,她微启朱唇,“长生,你说五百年后,还会有人说起我们的故事吗?” 长生忽地一怔,想再度开口的时候,竟已忘言。 …… 雨后的无名镇,显得更加昏暗落寞。 司徒府宅上喧天的杂乐声和鞭炮声连绵不断,即便长生住在这间偏僻的客院中也能听到不少嘈耳的声响。 长生这一晚睡的很浅,一到时间,他便起床准备好药老爱吃的几样早点,随后一路走出客院,直奔司徒少爷的住所。 他的步履刚迈过门槛,就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在屋中响起。 下一刻,一名小婢撞开屋门,跌跌撞撞的倒在众人面前。 “虫……虫子!少爷脸上爬满了虫子!” 她话音刚落,守在门口监督婚事的司徒管家便面色一沉,眼目微凛。 他面色阴暗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婢女,阴恻恻的说道:“小翠苗!你在胡乱编排些什么?还不快点进去给少爷换上婚服?” 小翠苗畏畏缩缩的说道:“管家爷,我怕虫子……” 管家正欲发怒,忽见长生的身影从庭廊中出现,他把话停在了嘴边。 长生徐徐走来,拉紧了身上的兜帽长服。 司徒家的仆人大都没见过穿着如此奇怪的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盯着他看。 长生不习惯被人注视,但好在宽大的衣物帮他遮蔽了大多人的目光。 他从袖口掏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瓷瓶,打开堵在瓶口的红塞子,一股清冽的香草香气瞬间溢出瓶口,挥散到院中诸人的口鼻中。 这种清香沁人心脾。 长生的出现恰到好处,算是解决了管家此时的心头大患,几名小婢也向长生投来感激的目光。 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他挥手撤去身边的几位仆役,凑上头来小声问询道:“小神医,这驱虫膏对少爷身上的虫病有效?” 长生嗯了一声。 管家心有余悸的看了门扇大开的房内一眼,“那就劳烦小神医替我们进少爷房内驱虫了。” 长生点头应许。 一盏茶后,长生从房中走出,对着管家叮嘱道:“屋内的虫子生命力顽强,还需一炷香的功夫才能驱逐死透,这一炷香的时间内,切不可打开屋门导致前功尽弃。” 管家面色欣喜的点了点头,还邀约长生与药老一起前往前厅入座。 长生婉言谢绝,一个人走出院落,来到了院落外偏僻的柳树下。 他将头扬了起来。 在树杈上方,有一面被打开窗扇,透进些许的阳光。 那里正是昨夜他见到南宫颜的地方。 (本章完) 第八章 成亲 第八章成亲 …… 长生将司徒少爷的身体塞入床底,戴上金色面具,平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过了半晌,屋门吱呀一声被司徒家的小婢打开。 新入屋门的小婢脚步声奇轻,看起来对屋中的一切都有掩盖不住的惧意,怕惊扰到了什么东西。 再三确认屋中没有再出现诡异的黑虫后,她才动手给长生换上一身崭新的新郎服饰。 婚服换完,长生被几名孔武有力的家丁给支棱起来,半抬半举给带到了一处偌大的房屋内。 屋中肉眼可见的地方都铺满了红烛,房间被红烛照应的恍如白昼。 长生虽然带着面具,但是仍能窥见在万千红烛中心的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新娘。 新娘红布罩头,席地而坐,宛如一朵怒放的红牡丹。 她裸露在外的一双纤手似是羊脂白玉,透着微光,成为遍布红烛的屋内最为显眼的一抹靓色。 “少奶奶,少爷我们给带来了。老爷说少爷的身体不适合在人前拜堂结亲,把人送到这儿,就算是给对面院子的各位列祖列宗见过面,成过亲了。” “嗯。” 南宫颜简单应了一声,声音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爷和老太太说成亲过后,少奶奶就算是入了我司徒家的门,把这当成自个儿家就行。” “嗯。” 又是不咸不谈的一声回应。 “那少奶奶便好好珍惜这洞房花烛夜吧,我们几个明早儿再来接您。” 几名婢女弯腰告退,在这间屋门关上的时候,门外还响起铜锁插栓的声响。 脚步声踏踏响起,越离越远。 这间诺大的婚房内,登时只剩下新郎与新娘两人。 她佯作轻松的扫了一眼头戴金色面具的长生,忽然兴起一丝恶作剧。 长生面色僵硬,呼吸沉重,他用来与南宫颜打招呼的话像是卡在嗓子眼里,难以发声。 “长生?” 南宫颜面色一变,原本轻松的神态在此消失不见,屋中的气氛紧张起来。 “长生,你该不会背弃了我们的约定,要我与一个死人共处一晚……” 南宫颜见躺在地上的“新郎”一言不发,额头上渗出缜密的汗珠。 “新郎”忽然从地面上直起上半身,将那诡异可怖的金色面具对向了她。 一股恐惧漫上南宫颜的心头,她此刻连对长生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盼着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她紧咬唇珠,不由自主的浑身发抖,一路向后退去。 砰的一声,她背靠红漆木柱,算是到了头。 可那“新郎”站起身子,像是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南宫颜声嘶力竭的哭吼道:“长生!你个骗子!你个胆小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新郎”像是听到了什么一般,在她面前停下了步子,过了半晌,他在南宫颜的眼前卸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姣好的面容。 南宫颜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将右手高高扬起。 “啪!” 长生的左脸红了一片,南宫颜在红漆木柱前蹲伏着身子,抱头痛哭。 …… 红烛的微光在窗前摇曳,窗纸外的天色依旧昏暗。 大红绸缎将整间婚房的房梁遮盖,入目所及的地方皆是一片通红。 南宫颜与长生面对面坐在印有囍字的坐垫上,互相对视。 她此刻满目存疑,看向长生的目光中写满了不信。 “你说,你刚才是因为戴着面具发不出声,所以才走向我想找我求救?” 长生捣蒜似的点头,一脸无辜,通红的掌印在他白嫩的脸庞上异常显眼。 总不能告诉对方,是因为她说的一句话勾起了自己梦境中的回忆,才愣神没说出话。 南宫颜微一迟疑,看着长生脸上的掌印吃吃笑出了声。 先前还未干枯的泪痕,在她的妆容上成了另类的点缀,显得更加别致。 南宫颜在笑够了之后,带着些许歉意说道:“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有意要吓我,没想到这面具居然如此邪门……看来它应该也是巫师手里的某种器具。” 长生摆摆手,说道:“小时候学医,被我师父揍习惯了,况且你也被我吓得不轻,打我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想了一下,追问道:“对了,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在这等着就行,巫师在后半夜应该会派人抬着棺材来找我们,我们到时候只要顺藤摸瓜,就能寻到在这座小镇上作恶的人。” 长生点了点头,对南宫颜的主意表示认可,毕竟这类事情他不在行。 红烛上透出的光亮明朗柔和,将长生的面额也照红了几分。 南宫颜看着他,好奇的问道:“小药童,你说你来自药王谷,那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长生也懒得纠正那药童的称呼,随口应道:“师父说,药王谷在人世间,是等同于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那一定很美吧,有花啊草啊之类的……” “每当花期临近的时候,谷内都会盛开各式各样的花,药娘那时会带着我去采花,把能入药的入药,不能入药的做成干花,或是酿成百花香。” 南宫颜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百花香?光听名字就知道会很好喝。” 长生清朗的面容上出现一丝傲色,“那当然,药娘酿的花酒很好喝,师父对它赞不绝口,有时还会偷偷去地窖里偷出来喝。每到梅雨季节,还会有不少谷外的农户挑担来换花酒,不过药娘从不收钱,只给谷内换取数量不小的白糖细盐。” 长生说到这儿时,面色一黯,“不过我并没有尝过,药娘说我太小了,现在还碰不得酒。” “不就是酒吗?你等我去药王谷的时候,偷偷拿出来一起喝不就好了?” (本章完) 第九章 传说 第九章传说 长生迟疑了一下,语声也带有一丝怯意,“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师父不也再偷酒喝?再说了,宗祠内献给神国的玉池春我都偷喝过,你们药王谷的百花香算什么?” 长生不知道她说的宗祠和玉池春是什么,但他却在这句话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称呼。 “你也知道神国?” 南宫颜用看乡巴佬一样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 “在这世上,神国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 长生哑然,此前药娘和药老从未给他提过此事,他对神国的了解,仅限于梦境中那位师姐所说的三言两语。 “神国位于九天之上,是众神的国度,传说一入神国,便获永生……不过这消息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毕竟上过神国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回到尘世间?” 南宫颜像是要显摆她所有知道的知识,继续说道:“人间想要通往神国,只有一个途径,那便是获得神使的认可,登顶天阶。” 这些好像和他梦里面的东西都一一对应上了,长生的内心有些期待,又有一些面对未知的恐惧。 “传说天阶是由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玉阶组成,它们凭空悬挂于万丈高空之上,个体通透,连成了一座通往神国的天桥。” 长生微微一愣,“怎么都是传说?” “毕竟离上一次登顶天阶,跨入神国的事情应该有五百年左右的光景了,五百年内再无人能开启天阶,谁知道这种事是真的假的?但宗祠里那块又破又旧的石头上刻得有人名,想来应该都是真的吧。” 长生心头狂跳,五百年前,难道说…… 南宫颜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声一笑,“现在想来,那个小师弟的名字好像和你一样,都叫长生。不过他和你不同的是,他有一个姓,叫……” 少女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她蹩眉想了一阵,想到最后还是毫无头绪。 “唔,隔了太久,想不起来了。” 长生急切的问道:“那个师姐的名字,你有印象吗?” “也记不起来了,反正她不姓南宫。” 南宫颜话声刚落,就有一道哀怨的声音从他心底响起。 “早知如此绊人心,不如当初莫相识。” 师姐,师姐…… 南宫颜的眉眼身姿开始和记忆中的那位重合。 长生呆望良久,似是那道红裙倩影乍现在他的眼前,周围的一切烛光都在这刻黯然失色。 荣华绝代的师姐面容缓缓淡化成南宫颜的样貌,透着三分灵气,三分温婉。 下一秒,长生的心思回转,这绮丽的虚影才在他面前缓缓消散。 “我说,你该不会对我起了什么歪脑筋吧?” 南宫颜见长生面容呆滞,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红润的樱唇一张一合,说的长生无言以对。 长生听到后面只感觉心烦意乱,不耐烦的打断了她,“谁要和你成亲。” 南宫颜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己家的规矩,长生的一句话,让她檀口微张,楞在当场。 一股羞恼升上心头。 少女面色微变,胸口一起一伏,似是在刻意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怒火。 “臭长生,你在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长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你以为就凭你的身份能配得上我?你现在能和我说上话,就应该感谢祖辈蒙阴,烧高香庆祝一番了。” 当南宫颜还想再强调一下两人的身份差距时,异变突起,满屋的红烛忽然在一瞬之间熄灭,两人的眼前的一切景象归于黑暗。 来了! 上了栓和加了锁扣的门窗全部向内大开,门板撞击在两侧的墙壁发出咣吱咣吱的声音。 一时之间,冷风灌入房内,刺的人浑身发抖。 昏暗的夜空中不见明月繁星,两人耳畔响起一阵蚊吟似的歌声。 “换新郎,换新郎,心慌慌,夜茫茫,狸猫换得太子身,谁人春宵伴新娘?” 长生即便看不见南宫颜的表情,也知道她的娇容上一定布满了错愕。 “这诗歌好像在暗示着什么,难道说那名巫师提前知晓了我们的计划?” 长生觉得这不是暗示,而是明示。 …… 只是这种天色并非纯黑,倒像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延伸向天际的尽头。 歌声逐渐归于平静,黑夜中忽然亮出一盏殷红如血的大红灯笼悬挂在半空中央,灯笼的正中心刻着喜结良缘,百年好合的八个大字,可这常见的贺词在此刻看来充满了诡异阴森的气息。 长生的臂膀一疼,南宫颜的指甲隔着衣绸深陷进他的肉中。 “天地颤栗,百鬼夜行,信我巫神,得道成仙!” 尖锐刺耳的声音似是从九幽地底传来,回荡在寂静的黑夜之中。 大红灯笼缓缓飘了过来,离得近了,长生才看清在灯笼正下方,有四个似人似猴的低矮小鬼,它们高抬着一尊大上它们身材数倍的巨大棺材走了过来。 四只小鬼头戴金色面具,裸露在外的肌肤呈颜色鲜艳的鲜绿色,在夜晚看起来极为怪异。 高悬在半空大红灯笼忽然变化出一张上下浮动的人脸,口吐人言。 长生觉得这灯笼的声音有些熟悉,像是有人在掐着嗓子说话一般。 大红灯笼的八字贺词又换成了一个巨大的囍字,但紧接着,它的人脸摆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不过,这位新郎官好像不姓司徒吧?” 南宫颜的手从长生的胳膊上松开,她踏前一步,对着夜空中明亮的灯笼怒斥道:“灯笼妖,你少在那里装神弄鬼,别以为姑奶奶我不知道你们背后是谁在作妖!快些让那个养蛊的巫师出来,我要好好找他算账!” (本章完) 第十章 小鬼 第十章小鬼 大红灯笼忽地一灭,再度亮起时已经贴到了南宫颜的面前。 嫣红的灯光照应在她的粉黛娇颜上,显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成了这黑夜中唯一的色彩。 “找死!” 南宫颜面色微变,皓白的手腕翻转,一张深黄色的符咒从她手心中疾射而出。 符咒飞跃至众人头顶,炸成了漫天碎屑。 下一瞬,这些纸屑燃起了淡红色的火光。 大红灯笼与小鬼四散而逃,它们似是对南宫颜掏出来的东西十分恐惧,有一种来自内心的畏惧。 “圣人曾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只见一片火海漫天横流,疯狂的焰浪转瞬盖过了那只大红灯笼的身躯,将它的全部付之一炬。 火焰前,少女身上火红色的嫁衣翻飞不止,背影宛若惊鸿。 一只小鬼抱着头哭喊着:“管家死了!管家死了!” 这次到再也不是尖锐刺耳的声音,而是正儿八经的人声,长生仔细一想,正是之前把他抬到这间屋子的家丁。 经过这声哭喊的提醒,长生也想起来,那大红灯笼的声音和说话方式像极了之前给他引路的管家,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南宫颜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挥手撤去漫天焰火,出声质问道:“你们怎么……不对,难道说你们本来就是一群妖怪?” 四只小鬼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仙人!我们是人,都是人!都是受那巫神妖术的影响,才会变成半人半鬼的模样。自从那巫神进入司徒家夺舍了老爷的身躯之后,整个司徒家都成了我们这样……” 南宫颜微蹩柳眉,“只有司徒家?我看你们这个镇都不大对劲,宛如一座阴间鬼城。” “仙人火眼金睛,我们做梦都想变回人,可是这无名鬼镇进得来出不去,要想活命就只有给那位老爷办事,我们都是好鬼……呸,好人,大仙一定要救我们脱离苦海呀!” “那个用蛊术的巫师在哪?” 小鬼小心翼翼的说道:“他吩咐我们来把二位大仙抬到地下,其他得事情小的也不懂。” 南宫颜不再说话,她用一双明亮的眼眸看向长生,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长生躺在了棺椁中。 眼前的一切归于黑暗,长生从未觉得身边会如此安静,安静的如同自己已经死去了一般。 不过这狭小的空间并非他一个人独享,身边还有一股淡淡的芳香传来,如同桂馥兰馨。 只不过,这片刻的安宁,就在下一刻被一句抱怨声给打破了。 “你把身子往边上移一移,省的老占我地方。” 长生听话的把身子往侧边挪了挪,不过他现在的身形几乎已经等同在侧躺,没法再动了。 “你把头抬起来,压住我头发了。” 长生无奈的将头扬起,让南宫颜把压在他头下的发丝给抽离出去。 终于找到合适躺姿的南宫颜安静了下来,但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先前总以为是那巫师在镇中养蛊,现在看那些管家和厮仆的模样,恐怕应该不止那么简单。” “能把人变成鬼,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鬼域有此功效了。” 南宫颜自言自语完,用手肘碰了碰长生,“你说,这个南疆的巫师为何会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还要耗费精力把这座小镇给打造成一座鬼域?” “什么是鬼域?” 长生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也没什么概念。 “鬼域,通俗来讲,就是人死后待的地方。阴曹地府,九幽黄泉,都可以算作鬼域的一种。” “那我们这算是死了吗?” 南宫颜不满的纠正道:“我呸,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别咒我们死!那些抬棺小鬼还能在白天现出人形,就代表这处鬼域在某处构造上并不完整,这儿应该还缺少某些必要的条件才能成为真正的鬼域。” 长生不解的问道:“鬼域的生成都需要哪些条件?” “条件?鬼域为阴,人间为阳,若想跟阴间判官建立起联系,自然得用些阴间手段……” 南宫颜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她的心在这一刻跳得厉害。 她与长生二人的婚礼,岂不正是连通这阴阳两界最好的手段? …… 四只小鬼颠着碎步,抬着棺椁左摇右晃的走在无名镇的某处地道中。 它们的模样荒诞滑稽,像是喝得酩酊大醉的酒徒,只能勉强分辨出前方要走的方向。 “抬花轿,抬花轿,抬着新郎送新娘,今宵洞房花烛夜,明年生个状元郎……” 棺椁的木壁忽然传来“砰砰”两记闷响,伴随着一记少女音色的冷哼声,四只小鬼顿时静若寒暄,不敢再唱它们口中用来打趣用的小曲。 悠长深邃的通道中,始终回响着若有若无的呜呜风啸,突显出内里似乎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宽广空间。 随着小鬼们的步伐深入,荧荧碧光从深处折射而出,倒映在通道两侧。 一条奇异的溪流带着碧绿色的波光横跨通道,似是在为它们指引道路的尽头。 通道尽头,呈现出一座长约数十丈的高大望台,望台四角建有四座恢弘壮观的参天石像,上面雕刻的生灵似人似鬼,姿态怪异。 四只小鬼将厚重的棺椁抬至望台中央,小心翼翼的将棺盖划开,对着里面的二人小声道:“二位新人,我们到了。” 长生与南宫颜从棺材中走出,皆被眼前的奇景震撼,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通道所到达的空间广袤,全然超出了他们二人的想象。 望台之后便是一滩形如满月的巨型洼池,池水如先前那条溪流里流动的碧水一般,内里含带着晶绿色的微光。 这种水光使得周围陡峭的石壁都似被染上一层纱,波光荡漾,美如幻境。 一只小鬼不知从哪翻出来一只铜锣,边敲边嚎,“丑时已到!丑时已到!” 剩下的小鬼则一起用尖锐的嗓音起哄起来。 “喝喜酒!” “入洞房!” “不对不对,要先拜天地!” 小鬼们叽叽喳喳的碎语声像是鸟鸣,让长生听起来有些头大。 当他回头望向身边人的时候,才发现南宫颜的耳根,脖子,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娇红一片,与她白皙雪嫩的双手呈现出两种相对的颜色。 (本章完) 第十一章 弄假成真 第十一章弄假成真 南宫颜注意到长生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冲着一众小鬼娇喝道:“你们在胡说些什么?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撕烂你们的嘴……” 领头敲锣的小鬼一脸无辜的停了下来,振振有词的说道:“想见巫神,新郎新娘便要在此地结亲成婚,别人家做过的事情,我们一样也不能少,若是那仪式不举行,巫神便不会出来。” 南宫颜立马还口道:“什么成婚?我先前不是在司徒府上结过亲了。” “不行不行!那个不算。” “结婚肯定得喝喜酒!你要先喝交杯酒!” “没错,还少不了拜天地,必须得是夫妻对拜!不拜堂怎么能算作成亲?” 南宫颜一句话语引得一众小鬼争相抢答,五花八门的回应气得她牙痒痒,只想不顾淑女形象把这几只小鬼再胖揍一顿。 倘若真听了这群小鬼的话,喝了交杯酒,又拜了天地,这和真的成亲又有何区别? 她本想借司徒府鬼新娘的身份来此地寻找种蛊封镇的幕后真凶,可谁想现在连那巫师的面都还没见到,却反要把自己的清白之名搭进去,怎么想都是她吃了大亏。 长生见南宫颜面露难色,缓声宽慰道:“鬼怪之言,难辨真假,不如今夜就算了吧。” 南宫颜有些不满,“不成!好不容易到这一步,怎么能说退就退?” “吵架了!吵架了!” “吹了!吹了!月老系的粗麻绳被这小子给拧断了!” 几只小鬼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在一旁哄笑起来,其中一只小鬼用尖细的指甲指向长生,笑的人仰马翻,满地打滚。 “婚事黄了,散场散场……” 小鬼们正准备四散而逃,却见南宫颜一把拽住长生的衣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就是成亲吗?本宫嫁给你还不行吗?” 此话一出,周围在一刹那间变得安静。 长生不可思议的看向她,擅言的小鬼们也在这一刻间变得识趣,缄默不语。 “南宫姑娘,拜堂成亲可不能用意气行事。” 向来大大咧咧的少女变得有些怯柔,她不自觉抓紧了少年的衣袖,将它在手心里攥成一团。 “我没有意气用事。” 长生挠了挠头,还是觉得这样做有些草率,“不如我先回去问问师父?这么大的事情,也要得到师尊点头才能……” 南宫颜听到长生口中的话语,气不打一处来,她恼着赌气的小脸看向长生,一双明亮的眸子中隐隐带有一丝怒意。 她好像忘了,先前是她先提的三书六礼。 少女黑着脸问道:“臭药童,死长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是觉得本姑奶奶哪点配不上你吗?为何要三番五次的羞辱我?” 长生下意识的否认道:“当然不是……” 南宫颜没好气的说道:“那就把嘴闭上,好好当你的哑巴新郎。” 女人发起怒来都是不讲道理的,长生在药娘身上深有体会。 他也不敢与南宫颜多做辩论,索性乖巧的站在一边,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 小鬼站在二人面前,也学着长生之前的模样挠了挠头,尖耳猴腮的问道:“那这亲还结吗?” 少女扫了一眼无辜的长生,眼神坚毅的回道:“结!” “得嘞!结婚啦——” 小鬼故意将最后一字拖得极长,本来空旷场地上瞬时变得热闹非凡。 长生与南宫颜视线所及之处,忽然惊现出无数妖魔鬼怪。 他们从望台的四处角落里一涌而出,高举着囍字大旗,大红灯笼,又翻找出粘上红色囍字的酒坛酒杯, 长生看的瞠目结舌,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顷刻间,他们已被众鬼团团围在中间,每张鬼脸上都洋溢着热情亲切的微笑。 “恭喜恭喜。” “贺喜贺喜。” “这小新郎真俊,小新娘也漂亮,想我当年结婚的时候……” “臭老五,天天吹嘘几十年前的破事,你也不嫌羞!” 恶鬼们像是熟识多年的亲朋好友一般,向着二人恭贺新婚,唠起了家长里短。 而先前抬棺的四只小鬼则笑容满面的吆喝众鬼入座,随后自己屁颠屁颠举过来两块蒲团,摆放在了长生两人面前。 接着,众鬼将目光锁定在二人身上,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不少夸张的小鬼还将手掌放在耳边,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此刻望台上出奇的安静,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南宫颜的面色最先绷不住,她樱红色的嘴角微微抽搐,声色也微微变了几分,“你们……早就在替我们准备婚事?” 接着,她像是认命一般,螓首微微垂下,用细弱的声音说道:“算了,开始吧。” 开始这两个字被长生还有众鬼听了个真真切切。 下一刻,喜乐声起。 刺耳的声响在这广袤的地洞里如同魔音灌耳,敲击着长生的心念,让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隐隐约约记得,这样的场景,他以前似乎也经历过。 洞中冷冽的寒风吹过,将他的思绪再度拉回眼前。 南宫颜张开双臂,衣袖上的艳红成了长生眼前唯一的色彩,她撩起前襟,拖着华美嫁衣在蒲团上缓缓跪了下来。 大红色的衣裳裙袂像鲜花一样怒放在她身侧,再搭配上那张清秀隽美的丽颜,显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气质出尘。 “真美。” 其实不止长生,连一众小鬼都看的有些痴了,他们从内心里发出由衷的赞美,眼里充满了艳羡之情。 南宫颜被众多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精致的妆容上也多出两抹晕红。 “新娘子都跪了,你这当新郎的怎么一点也不识趣呀。”小鬼对着长生质问道,瞧它那副抓耳挠腮的模样,似是恨不得自己替长生来结娶这门亲事。 长生也在众鬼的督促下跪了下来。 “一拜天地!” 长生与南宫颜对着望台的空旷处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众鬼拥挤到二人面前,看着她们对自己跪拜,各个都笑的异常灿烂。 “夫妻对拜!” 长生与南宫颜两两相对。 相望许久之后,他们对着彼此深深拜了下去。 (本章完) 第十二章 巨物 第十二章巨物 …… 当长生抬起头时,他即便不用睁眼,也知道眼前的少女已然换成了另外一人。 女子身上的红嫁衣,比起少女身上的更加红艳。 她用红色的团扇半遮娇颜,独留下一双颇具灵根的慧眼看向长生。 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的眼眸,内里似乎真的藏纳着星星一般,璀璨夺目。 长生忽然想起一件事。 祭典那年,师姐曾在万人面前露过面,以神女的身份为世人祈福。 以前他一直只当这些是夸大其词,是好事者编撰出来的谣言,现在却不这么觉得了。 女子朱唇微启,语笑嫣然,“难不成夫君把我当成食人肉的妖怪,要不怎么会如此害怕于我?” 长生望着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怕在此刻拥有过,往后就再也见不得你从我身边离开了。” 女子眉眼里的笑意不减,她伸出纤纤素手将垂下的碎发勾至耳后,随后将五指在长生面前张开,露出纤细白嫩的掌心。 长生在她眼神的示意下,将右手伸了过去。 二人十指并扣,一股暖意在他们掌心间流动,缠绕了一圈过后,直抵心房。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风姿如玉的女子眼中已经不见笑意,她的语速很慢,像是怕他长生听漏了一般,一字一字的念给他听。 接着,她似是咬了一口自己红润的薄唇。 红唇上滴出一道嫣红的血滴,像是水滴一般滴向地面,在还未落地的那一瞬间,她盯着长生的眼睛开口说道。 鲜艳的血滴升至长生眼前,它玲珑剔透,似乎能倒映出长生此刻痴呆惊讶的面孔。 在长生的注视下,这滴鲜血顺着他的额头融入到印堂之中,而刚刚立下血誓的女子则坐在他的对面,冲着他泯然一笑。 这一笑,胜过百花齐放。 长生甚至觉得,整个世界的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 “不就是拜个堂,你哭个什么劲呀?” 南宫颜长拜起身,却发现早先一步起身的长生此刻已是满面泪光。 长生只觉得方才记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再度想来时,那段记忆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难觅踪迹。 不明所以的小鬼们凑了过来,面带关切之意。 “屁嘞,这样才吉利,生娃娃不得先听到哭声才安心吗?” “对对对,说得没错!这叫喜极而泣。” 小鬼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场上的气氛又活跃过来。 南宫颜听的面目羞赧,她有些控制不住的在心中想道。 长生这傻小子表面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现在却如此开心,莫不是早就对自己情根深种?情难自禁? 我就说,凭借本小姐的魅力,这种傻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顿时觉得这臭小子看起来也顺眼了不少。 “该喝交杯酒了!我去给新人们端喜酒!” 一只小鬼手忙脚乱倒满酒杯,抬着一张白玉托盘向二人跑来。 就在此时,异变陡起。 整座地下空间之内,忽有轰隆巨响从地底更深处传来,震得众鬼和长生二人站不稳脚跟。 小鬼一个踉跄,将手中的酒杯和酒壶甩了出去,摔了个四分五裂。 原先吵闹成一团的众鬼也都作鸟兽散,它们像是林子里受惊的飞鸟一般,各自奔逃回望台的角落处。 远处晶绿色的洼池之中,开始向外吐露一人多高的气泡,而后有数十道小型水柱冲顶而起,将整座洞穴的穹顶映发的更加晃眼。 伴随着强烈的晃动,一庞然大物从巨大的洼池中破水而出,碧水在它身上连成了无数道绿色的帘幕。 这些被顶出来的水流化成瓢泼大雨,洒在了望台之上,瞬间将长生与南宫颜二人浇了个透心凉。 洼池中的水带有丝丝腥味,换做以往,爱干净的南宫颜怕是早就要闹了起来, 但此刻,她与长生皆被眼前的黑影所震慑住,无心再关注其它。 “这……是什么东西?” 水幕断层,如同山丘一般高大的怪物彰显真容。 通体黑色的节状甲壳包裹着它的身躯,如同两把镰刀般的口器看上去也有些可怖,而它那一双令人惊骇的红色复眼由若干对单眼组成,看上去如同密密麻麻的硕大蜂巢。 长生越看越觉得熟悉,它就像是药老放进自己体内的那只长生虫的放大版。 唯一的区别在于,它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南宫颜在长生身边小声的说道:“长生,这个我赢不了。” 长生的神情有些无奈,“废话,你又不是神仙,我当然知道你赢不了。” 少女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原本吆喝着追寻真凶的她,此刻只想着该如何保命了。 这只大到夸张的长生虫就这么屹立在水面之上,俯瞰着众人,过了许久都没有任何的举动。 先前躲藏起来的众鬼们纷纷探出了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这尊庞然大物。 过了半晌,一只小鬼从雕像背后一闪而出,它跪拜在长生与南宫颜身前,对着长生巨虫毕恭毕敬的说道:“神明大人,您要的贡品我们已经帮您找到了,按照当初与您订下的约定,我们也算是如约完成了。” 南宫颜细眉一挑,似是发现了什么。 她对着小鬼质问道:“约定?贡品?你们与这怪物订立了什么约定?” 小鬼像是听不到南宫颜的话语一般,继续自顾自的说道:“神大人,镇上的阴气已经有些不够用了,若是等待阴气耗尽,我们也会……” 冰雪聪明的南宫颜,已经从小鬼的只言片语之中想通了许多关键。 结合她之前在这座小镇上所搜集到的线索,这座小镇的真实面貌被她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所谓的南疆巫师作乱,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假故事,把这座小镇变换为鬼镇的真凶竟然是你们自己?” (本章完) 第十三章 小镇往事 第十三章小镇往事 小鬼像是听不到南宫颜的话语一般,继续自顾自的说道:“神大人,镇上的阴气已经有些不够用了,若是等待阴气耗尽,我们也会……” 冰雪聪明的南宫颜,已经从小鬼的只言片语之中想通了许多关键。 结合她之前在这座小镇上所搜集到的线索,这座小镇的真实面貌被她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所谓的南疆巫师作乱,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假故事,把这座小镇变换为鬼镇的真凶竟然是你们自己?” 小鬼身形一震,似乎印证了少女的猜想,但它口中的话语未停。 它继续对着那只巨虫祈祷,期望自己眼里的神明能够为小镇降下神迹,完成自己的渴求。 那是它对生命的执着。 像是祈祷终于有了作用,那巨虫的复眼开始活动起来。 长生仅仅被它细小的单眼扫了一眼,便觉得自己心头一震,心潮久久不能平静。 巨虫的头部收缩,身体逐渐弯成了弓状,它用复眼扫视着望台中心处的婚服新人,吐露出模糊断续的人言。 “红衣……柳眉……很好……这次的新人,很像她……” 长生注意到了,巨虫的注意力,似乎都被凤冠霞帔的南宫颜给吸引住了。 无数双单眼就如同明亮的铜镜一般,无一例外,都印着如火焰般鲜艳的红衣。 南宫颜姣美的容颜此刻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一贯的自信在她眼里已经难寻踪迹。 方才被池水打湿的青丝,紧贴在她的脸庞上,让她此刻的美貌上又多了几分凄美之意。 长生从少女的身侧走出两步,来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巨虫的凝视。 巨虫眼前的丽影换人,它的情绪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怒不可遏。 “滚……滚开……” 南宫颜也被长生的举动给惊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一贯老实的少年,会在如此可怖的怪物面前做出触怒它的举动。 虽然他站在自己面前的背影是如此单薄,但依然能从上面感受到受人呵护的感觉。 长生自然是害怕的,但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一时冲动走出来。 “神明大人,既然我与她都是您的贡品,哪有就这么顾此失彼的道理?” “再说了,您不用看看我是否合您的胃口?” 巨虫明显被长生的话语激怒了,从它庞大的口器中吐露而出的不再是人言,而是刺耳的嘶鸣声。 这种声音在这处广袤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激起无数遍回音,几乎能刺裂长生的耳膜。 巨虫开始摆动身躯,整座洞穴也受到它的影响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望台之上的四角神像忽然降下四束光芒,照射在巨虫身上,灼烧起它坚硬的黑壳。 巨虫的硬壳根本无法抵御这耀眼的光柱,它不断挣扎着,扭动着。 水花四溅,刺耳的嘶鸣响彻整个空间。 巨虫似乎很怕这四束光芒,在躲闪之际,它将庞大的身躯又重新隐匿回那洼池之中,仅留下头部以上的部位浮出水面。 远远看去,就像是浮现在藻池上的黑色小岛。 “我明白了!” 南宫颜在长生背后恍然大悟道:“这只妖物被封印在此处,不知因何缘故被无名镇上的居民发现。他们借助妖虫之力构造出了一座鬼镇,还编排出蛊虫怪病,将此当做诱饵,来帮妖虫寻找符合心意的少女当做贡品。” “什么?”长生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反应过来。 在南宫颜替长生解惑的时候,巨虫一声嘶鸣,望台之上的众鬼又从那些神像边角处鱼贯而出,重新将二人围了起来。 受到望台禁制的它无法动手,但这些化为小鬼的喽啰就不会受此限制了。 方才那乞求妖虫的小鬼似是有些于心不忍,他回头冲着二人扭捏地说道:“南宫姑娘,我们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南宫颜捏紧衣袖中的符咒,对着开口说话的小鬼冷笑道:“有什么迫不得已的?把邪物尊崇为神,还利用它的邪力封锁村镇,将附近十里八方都变成阴秽之地,这些难不成都是别人逼你们做的?” “我们……” 小鬼的领头者欲言又止,它看着长生二人,面容上充满了苦涩。 群鬼之中忽有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 “你这富贵人家出身,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姑娘又懂些什么?十年前镇上被传瘟疫,若不是被这朝廷抛弃,我们又怎会做出这种灭门绝户的举动?” 鬼怪畏惧阳光,不能生子,毫无法力的小鬼在凡世等同于最低等的存在。 南宫颜反问道:“既然是瘟疫传染,你们为何不寻些大夫……”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道:“呵,我们镇上的所有积蓄都求不来那些大夫上门行医,他们与四周的城镇避我们如避虎豹豺狼,看见我镇的人出去就要打折双腿,放在原地活活焚烧至死……再后来,他们还特意封了所有出镇的道路,这些都是那群狗大夫们出的好主意!” 小鬼跳着脚说道:“我们不当鬼,又岂会有活路可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够了!薛老四!” 有人斥责了那只神情激愤的小鬼,它从众鬼群中走出,周围的小鬼都对其退避出一条道路,足以说明它在群鬼中的地位之高。 从百鬼群中走出的小鬼,神色严肃,但它的鬼脸却是滑稽可笑。 南宫颜根本不给众鬼好脸色看,她捏出符咒护在心前,质问道:“什么意愿?难不成叫我们以身饲魔吗?” 南宫颜嗤鼻一笑,戏谑的问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本章完) 第十四章 虫梦 第十四章虫梦 小鬼重重叹了一口气,在南宫颜的面前跪了下来。 随着它的动作,望台上包围二人的小鬼都徐徐下跪,将额头贴到冰凉的石面上。 “在这十年间,即便镇上阴气殆尽,我们也不曾残害一个路人与行脚商,用死人的尸躯来填补镇上的阴气,因为我们自知自己走上此路是条不归路,不能害了其他苦命人……” 长生看向南宫颜,她的面色阴晴不定,似乎因为对方的言语在纠结着什么。 南宫颜听到小鬼口中的新人,脸颊忽然变得有些红润。 她转身面向长生,眨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眸,小声问道:“你信吗?” “我……” 长生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少女居然会询问起他的意见。 南宫颜环抱着雪白的藕臂,面色有些羞红,她避过长生的视线,努力装作随意的语气。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你我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这么大的事,总要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长生不解风情的移开眼,他看了看眼前磕头作响的众鬼,以及洼池中那巨虫的复目。 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信。” …… …… 长生与南宫颜立在望台的边缘处。 晶亮通透的洼池中央已经升起一道漩涡,正在不断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漩涡之中,显现出的画面是一座繁华街市,热闹非凡。 漩涡之下,能隐隐看见巨虫那黑色虚影在不断扭曲晃动。 南宫颜看向身边的长生,她此刻有些坐立不安。 “要跳吗?” 长生看着她此刻的模样,不由得逗了她一句,“你怕的话,可以不跳。” “这下面可是那怪虫苦心营造出来的心魔幻境,一段能影响修道者五百年的记忆,内里的凶险自然不言而喻……” 南宫颜的声音愈来愈小,直至最后隐没不见。 她伸手攥紧长生的手腕,似是怕对方误会些什么,她有意强调道:“我只是怕你临时怯场,想借给你让你安心一点。” 长生也不点破,只是点头应道:“那还真是谢谢南宫姑娘了。” 南宫颜有些羞恼,这家伙怎么拜完堂还称呼自己为姑娘? 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长生便带着她一跃而下。 水花四溅,他们借由怪虫所凝聚出的幻象,直达它做了五百年的美梦。 …… 长生还未睁眼,湍急的水流声便从他的耳边散去。 热闹喧哗的繁华丽景在他的面前呈现,无数恢宏壮观的高楼拔地而起。 他们二人所站的街道人潮攒动,摩肩擦踵,周边不时传来街摊小贩卖力的吆喝声。 长生仰头望向视野中最高的那栋金顶阁楼,整个人在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楼。 但不知为何,这本该陌生的场面在他看起来却有些莫名的熟悉。 就像他五百年前曾站立过此处,凝望过这人世间的烟火气息。 长生正欲向前步行,忽然觉得身边有些不对。 他转身侧头,才发现南宫颜在看着眼前的楼宇和街道发呆,她姣美的面容此刻布满了困惑和不解。 “这里是……京都?” 南宫颜有些不太确定的问声道,她正欲寻找街边的行人问话,却发现来往的行人像是没有看到身着华美婚服的二人一般,从他们的体内穿行而过。 南宫颜抬起细长白嫩的藕臂,匪夷所思的盯着看了几眼,在犹豫许久,她伸手掐了一下身边的长生的胳膊。 “嘶——” 对方太过用力,让长生痛出了声。 一向木讷的长生,也在此刻不禁翻起了白眼,对少女任性而为的行径颇有怨言。 “你有病呀。” “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试试咱俩能不能碰到。” 南宫颜面色微红。 她嘴里虽然说着类似对不起的话语,但看她晶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还充斥着星点笑意,明显就没认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长生恍然醒悟,她方才犹豫那么久,就是在考虑要不要掐自己的胳膊。 长生扬起了右手,南宫颜雪白的素手顺势而起,二人的手指紧扣,手掌也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长生没好气的说道:“我说南宫姑娘,你还要牵到几时?” 南宫颜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面色有些讶然。 她记得入水之前,她们好像不是这个握手的姿势。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吗? “抓小贼!这人偷了我的钱袋!” “快去街口堵他,别让这个惯偷跑进巷子里。”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从二人之间跑过,冲开了她们握在一起的双手,带起一阵微风拂面而来。 他的背后是几名咬牙切齿,手持棍棒的家丁仆役。 南宫颜微一顿,便急忙冲长生喊道:“这孩子有些不对!快追上他!” 长生想也不想,便跟着南宫颜的指示,紧紧跟跑在那名男孩身后。 南宫颜也拖拽起大红色的婚服裙摆,跟在他们身后一道奔跑起来。 两道鲜红的身影在吵闹的街道上穿行而过,带起了一阵风。 …… 京城的街道热闹繁华,比起往昔更胜几分。 横穿京城南北的真武大道两侧,人山人海,如同浪潮般缓缓涌动。 离地百尺多高的楼阁之上,站满了衣着华美的达官贵人,他们俱都聚精会神的看向街道一处,面目带些许期待神色。 一道悠扬的乐声从街道尽头处传来,数百名衣着鲜艳的花季少女走上街头,在漫天花雨的衬托下翩翩起舞。 桃花花瓣像雨点一般落在人群的肩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追逐男孩到此的长生在人群之中缓缓停住了脚步,他看向眼前绮丽的景象,神情出现了几分呆滞。 第十五章 婚车 第十五章婚车 “呼……人呢?” 南宫颜一直跟在长生的身后,但奈何人群中的人流实在庞大,只是稍微不留神,便与长生在人群中走散了。 如今在汹如潮水的人群中,她像是一叶扁舟,只能顺着人群的方向缓缓向前移动。 “早知道就不应该放开他的手,这个傻子离了我,肯定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在吐槽完长生后,微微弯腰,累得气喘吁吁。 微风从少女的身侧吹过,将她衣袂卷起,露出些许婀娜曼妙的玲珑曲线。 可惜这一幕,无人能欣赏得到。 在休息了一会儿过后,南宫颜开始思索起当前的局势。 按照梦境的惯例,那小孩能触碰到她们……说明他必定在这梦里的身份不一般,说不定就是这场梦境里的主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五百年前的小孩可真能跑,比她小时候在宫里还要能跑许多。 记得那时候,母后最喜欢在开满水仙花的花园里,看着自己追逐蝴蝶的身影,面带微笑…… 又是一阵浪潮般的高呼。 少女的思绪被人群发出的欢呼声所遮盖,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响彻在整座京城的天空,经久不散。 街道的最深处,出现了一辆缀满帷幔纱布的红色婚车,车内端坐着一位即将待嫁的新人。 在帷幔纱布的遮掩下,车内女子的容貌有些看不太清,但依稀能窥见她皮肤白皙,仪态优雅,浑身的气场高不可攀。 四周聚拢而来的人群,以及高空上俯瞰眺望的王公贵族,似乎都是为她而来。 南宫颜话刚说到一半,她的眸色一亮。 在人群的夹缝之中,她一眼便看到了先前那位如同叫花子般的小男孩。 她快步穿过人潮,将混迹在人流中的小男孩给揪了出来。 “放……放开我,我把钱袋子还你们就是了,放开我!” 南宫颜对小男孩的叫喊声不予理睬,她揪耳朵的模样极为熟练,似是没少做过此事。 待把小男孩提溜到一片空地之后,她才整理了一下艳红色的衣摆,蹲下身子悄声问道。 “来,告诉姐姐,你今年多大呀?” “什么姐姐,比隔壁陈大婶都凶,一定是更年期提前……疼,疼……” 少女白嫩的纤手微微转动,小男孩急忙叫苦不迭。 南宫颜施完暴行之后,又赏了他一记板栗。 “姐姐我时间紧迫,没工夫陪你胡闹,说吧,你和那鬼村臭虫子是什么关系?” “我……” 南宫颜见这小孩一脸茫然,不知不觉就联想到了那傻头傻脑的长生,这使得她气不打一处来,口中的语气也隐含了几分怒意。 “你什么你,你在一只虫子身上活了五百年,就不嫌瘆得慌吗?” “姐姐……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装傻充愣是吧,怎么男人都一个德行……看我这就把你这梦给碎了。” 南宫颜从婚服衣襟的一侧掏出一张符咒,这是她师尊留给她的保命符咒,本身蕴含极大的法力。 符咒受到她的催引,发出一声清鸣,犹如宝剑出鞘,震彻整片天际。 然而,她预想之中天空崩坏,梦境碎裂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整片天空还是璀璨依旧,周围的行人仍然来去匆匆。 南宫颜的神色有些慌张,她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蓝天,心中第一次出现了少许惊慌。 本命灵符都无法撼动的梦境,说明它的根基早已经超乎了常人的想象,坚不可摧。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的红衣少女,像是提醒一般,小声说道:“姐姐……四周的人好像都在看你,你现在的模样,像是……脑子有些不太好使。” 南宫颜面色一黑,那小男孩当即又捂住了自己的自己的耳朵,大眼汪汪的望向她。 片刻之后,南宫颜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一般,她骤然起身,望向空地四周。 只见有两两三三的行人停足下来,用奇怪的目光看向她,对她身下的男孩报以同情。 “不对……这里不是梦境吗?” 少女像是梦呓一般,神色恍惚。 “为何,他们都变得看的到我……” …… 婚车从长生的面前驶过,车中的女子自始至终都微闭双眸,未曾看周身一眼。 长生站在人群之中,内心的感觉五谷杂陈。 “停车。” 帷幔中的女子伸出皓白如美玉般的柔夷,全场的乐声与呼声骤停,婚车也在前行中缓缓停了下来。 那只美到不像话的手臂伸出,撩起轻纱一角,露出了一人上下的空间。 “师弟,进来吧,等你很久了。” 声音如冷泉一般沁人心脾,在说出这句话时,长生真的以为五百年前的师姐又重新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一步又一步走到婚车前,又弯腰进到了婚车中。 长生在女子的面前坐定,这一次少了诸多阻隔,使得他终于能看清眼前人的容貌。 那是一张清丽绝美的面孔,眉山远黛,双瞳剪水,比起南宫颜而言,她的身上更脱稚气,宛若真正的仙子神女。 长生看着她,无数思绪在一时之间涌上心头。 恍惚间,他在此喊出了那个记了五百年的名字。 “黎衣……” 她头戴凤冠,身披红霞,一身如火般的红色婚衣似是能烧起漫山遍野的熊熊烈火,夺去了长生眼中的全部色彩。 “我不是说过了吗……” 她将纤细的食指放在了长生唇上,看向他的目光极尽温柔,柔情似水。 “……成亲之后要称呼我为娘子。” 长生瞬间热泪盈眶。 他忽然发现,即便是过了五百年,自己还是将她的模样记得如此清晰。 诚如二人当初在师门中的第一面。 她也是这般光彩照人。 (本章完) 第十六章 神女 第十六章神女 …… 意志消沉的南宫颜游离在拥挤的人群之外,她拖着红色华美的裙裳,露出一对洁白均称的的修长玉腿。 她此刻的心情有些无法用言语表达。 长生跟丢了,梦境之中所有的画面都跟自己在书上看到的不大一样。 这算什么? 自己的青春韶华才刚刚开始,就要客死他乡?埋骨的地方还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无名镇? 少女越想越气,她踢起了身前地面上的小石子,石子撞在石屋上砰然碎响,引起了周边一群人的注意。 “这是哪家的野丫头……” “啧啧,那真是有些可怜。” “……” 人群之中的目光充满了怜悯,这让南宫颜不禁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她叉着腰,毫无风度地驳斥道:“谁不要我了!我相公很喜欢我,你才没人要呢!你全家都没人要!” 那些对她品头论足的行人皆摇着头走开了,众人觉得这姑娘都这样了,还是不要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南宫颜在凶完这些梦中的行人后,顿时感觉一股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蹲下身子,将螓首埋入了双臂之间。 “姐姐,若是你心情不太好的话,我可以领你去一处地方看看风景,转换下心情。” 南宫颜微微抬头,只见方才偷钱袋的小贼正拿着一串糖葫芦,揣测不安的看向她。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即便是衣衫篓缕,也依然能看到他眼神深处的些许温柔。 南宫颜下意识的感应到,这小孩和长生有些相似。 …… 少女跟在男孩身后,进入到一座耸立的阁楼之中。 这栋阁楼与其他莺歌燕舞的楼台相比,显得有些陈腐破旧。 南宫颜刚刚踏入到阁楼之中,便能在这里嗅到一股木质腐朽的气息。 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楼阁内部,这里显得有些太过阴暗,破败。 但男孩对此似乎不太在意,他翻身跃上楼梯的动作十分娴熟,根本不似第一次初来此地。 南宫颜看着他的一只手高举着糖葫芦,单手在木质楼梯上爬上爬下,不由得为他揪了心。 “喂,小心点。” 小男孩一只手挂在高空中的栅栏上,冲着她咧嘴笑道:“姐姐放心吧,这楼我都来了成百上千次了,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还伸手晃了晃手中的栅栏,那栅栏虽然发出吱扭的声响,但也还算稳固。 南宫颜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在长阶上,她抬首望向了楼阁顶端,那里似是沉寂万米的深海,暗默无光,黑的有些让人害怕。 整座阁楼之中空寂无人,只有她们二人。 南宫颜忽然对面前的这个男孩有些好奇。 按理说,一场梦境中除去梦的主人与梦灵,其他的人物应该是没有神智,仅仅会依靠梦主的记忆雕刻上一些虚像,对话两句就会露出破绽。 但这男孩在梦里却与普通的常人无异,实在是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你要带我去哪看风景?” “楼顶。” 小男孩的声音从南宫颜的头顶处传来,方才还能看见他矫健的身姿,现在只能望见一处微小的背影。 南宫颜问道:“有何不同?” “姐姐没看到下面那些拥挤而来的人潮吗?他们有些不乏是神州浩土上的仙门弟子,有些是宫闱高墙里的王公贵族,有些是不远万里从沙漠雪山前来的异族旅人……” 南宫颜想来一路的所见所闻,好像和小男孩形容的相差不大,句句写实。 想到这些背景可能与梦主的身份有关,她便继续问道:“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是来京城做什么的?” 男孩在上方的楼阶上停了下来,他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为了能远远的看那神女一眼。” 南宫颜的面色有些疑惑,不解其意,“一眼?” “对,姐姐没听过一个词吗?” 男孩站在几近楼顶的平台上,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对她说道:“一眼万年。” 南宫颜闻言也不禁笑出了声,她只觉得眼前这男孩在故意逗她发笑。 她本就是京城出身,听过也见过许多传闻中的绝色美女。 但那些仙子花魁的美丽基本都很是一般,不及好事者编撰出来的万分之一。 若是当面见到真人,甭说痴狂沉迷,多数都到不了让人心神摇曳的地步。 京都是何许城市? 百万人口,热闹繁华,车水马龙。 而一个能让京都万人空巷的女子,她的魅力得有多大? 这女子得美到何种地步才能有如此殊荣? 但渐渐地,南宫颜不再笑了。 因为她发现小男孩的神色极为认真,就像是千叮咛万嘱咐一般,他再次强调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她真的很美,世间除了她之外再无绝色。” 南宫颜沉默了一会儿,半信半疑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黎衣。” 这名字有些熟悉。 少女蹩眉思索了一阵,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忽然,她的朝霞映雪的颜面上出现难以言喻的震撼之色,她浑身颤栗,想起了一件时隔不久的事情。 历代登上天阶前往神国的人名,都会被刻在宗祠门口那块年代久远的石头之上。 当初在司徒家为她准备的婚房之内,长生曾向她问过一对师姐弟的名字。 她现在记起来了。 宗祠上镌刻的登阶人名里,最后一个人的名字便是——黎衣。 “姐姐……” 男孩清澈的童音传来,让沉思之中的南宫颜惊然醒转。 她下意识的答道:“啊,没事,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本章完) 第十七章 对峙 第十七章对峙 “姐姐也听过她的名号吗?” 男孩话刚出口,便立马自嘲得笑道:“也是,她这般出名,世间不会有人不认识她。” 南宫颜欲言又止,眉头上的愁思更浓。 黎衣的名字她虽然在宗祠的石头与卷宗中看到过,但对她的描述和记载寥寥无几,皆都是一笔带过。 一个能在五百年前引起如此轰动的人物,怎么在世间留下的记录却如此之少? 这座梦,像是一场隐世奇谭,前前后后都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男孩登到阁楼楼顶,推开残破腐朽的窗门,一股冷风和一道霞光瞬间照入整座阁楼之内。 南宫颜一袭红衣,迎着这抹霞光走在空荡无人的阁楼之中。 宛若在黑暗之中披着绚丽多彩的晚霞,耀眼而又凄美。 当她步入到这座楼阁之顶,才发现这里是一处极为宽敞的观景平台,不时有瑟瑟冷风拂脸而过。 男孩残破的衣衫被风吹得飞起,他的一张小脸也被冻得通红,但他却显得毫不在意。 他指着彩霞满天的景色,对着南宫颜兴奋地说道:“姐姐,我没骗你吧,这儿很美的……” 南宫颜点头道:“嗯,确实很美。” 男孩用手里的糖葫芦向她比划道:“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来这儿,有时候还会在这睡上一夜。” 南宫颜有些怜惜的看向他,“会着凉的。” “姐姐真温柔,就像婚车中的神女一样。” 南宫颜白了他一眼,接着走到了木栏前,在男孩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夺过了他手中的冰糖葫芦,狠狠咬了一大口。 入口酸甜冰凉,使她的心情也在一瞬间好了不少。 少女口齿不清的追问道:“现在还像那神女吗?” “你……你抢我糖葫芦!” “谁叫你偷人家钱袋的?” “这能一样吗?” 南宫颜耀武扬威一般,在他面前高举起抢来的糖葫芦,“怎么不一样,这就叫做以彼之道还以彼身,恶人自有恶人磨。” 男孩在南宫颜红色的衣裙下蹦蹦跳跳,但可惜他们身高有差,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糖葫芦被少女一颗颗吃进肚子里。 男孩最后放弃挣扎,颓废的坐在冰凉的石板上,对着南宫颜评价道:“坏人。” 谁知,南宫颜在听到之后却禁不住笑出了声。 她看着男孩,白皙动人的脸蛋会微微泛起浅浅的薄红,眼睛像盛满了天上的星海。 “这才对了,我就是我,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坏人。” 男孩撇了撇嘴,似是不太愿意搭理面前的女人,他将身体探出木栏,看向了百尺之下的地面。 被舞女簇拥的婚车正在缓缓前行,引起万众目光。 南宫颜也将视线投向了地面,她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有何处不同。 “哪里怪了?” “往常的婚车都是神女一人,但这次的婚车上似乎还有一个男子。” “是吗?” 南宫颜倒没有觉得有何稀奇之处,成亲自然得是一男一女,就像她和长生一般。 一道灵光闪过。 受到启发的少女微皱柳眉,倏然上前一步扼住男孩的手腕,用眼睛死死盯住对方的一举一动。 “你方才说什么?” 男孩不知自己又在哪处地方惹到了对方,只好小心翼翼的答道:“这次的婚车上似乎还有一个男子……” 南宫颜皱眉苦思,声音也有些冰冷,“不对,不是这句,前一句是什么?” “往常的婚车都是神女一人。” 南宫颜的雪脯微微起伏,她声音急促地问道:“往常?为什么是往常?难不成这神女是天天成婚吗?” “姐姐,你抓疼我了。” 南宫颜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紧张,得到梦境线索后的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南宫颜放开了手,男孩捂着布满红印的手腕,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许害怕。 南宫颜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指着人群和婚车问声道:“那些五湖四海赶来的人群,也是……” 南宫颜瞪大了眼睛,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涌现在她的脑海中。 冷风吹得她身上的红衣猎猎作响,她站在楼台之上,鸟瞰着整座繁华壮丽的京都。 她终于明白这场梦境的破局之法了。 只要让循环的梦境出现破绽,走向不一样的发展,这场持续百年的春秋大梦就会打破循环,迎向它应有的结局。 …… 婚车内,长生凝视身前的女子,与她浩如星海的双眸对视。 对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像雪山之巅盛开的冰莲,美到不像话。 “夫君,我们好久没有这样面对面谈过心了。” 长生默然,他微微低下头,不知道在此时该说些什么好。 女子将头上厚重奢华的凤冠摘下,微微甩动螓首,三千青丝随风而舞,散发出清冽的发香。 “还记得当年在凡尘间的历练,你对我的照顾颇多……” 她的声音像是春风,和煦而又温柔。 “南疆,北岭,东海和西沙,这些地方都有我们一同走过的足迹,而途中你为我数次出生入死,救了我不知多少次。” 长生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忽然变成了无声之言,他只好闭上了嘴,继续聆听对方的话语。 “那时我便认定了,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与你成亲的想法,便是这样在心底滋生的。” 随着女子的话语,潮水般的记忆似乎要撑破长生的脑壳,他与面前的女子点点滴滴,正在一点又一点被他记起。 他时而站在雪山峰顶,背剑望向涛涛云海,时而踏浪而行,在海兽作乱的百丈浪涛之中穿梭斩妖…… 但在这些记忆中,都有一个娉婷袅娜的倩影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十八章 救美 第十八章救美 “够了!” 长生猛然睁开双眼,眸子里的瞳色也逐渐恢复清明。 那些绮丽的幻象逐渐消失不见,他的面前只剩下眉山远黛,面若芙蓉的美丽女子。 长生的面容带有些许怒意,他双手的指甲深陷到掌心,刺出数道殷红的血痕。 女子面色平静的看向他,长生清澈的眼瞳中映出她微白的容颜。 长生松懈下来,不解的问道:“有什么不同?” 女子抬起明亮的眼眸,向街道旁高耸的楼台上望去。 长生顺着她的目光也向上看去,才发现那里有一抹红色的倩影孤立在楼顶。 她的背后是绚丽的彩霞,霞光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焰火,正在尽力让这座梦城免于被黑暗笼罩。 “五百年前,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人,不想五百年后,我的位置竟已被她人取代了。” 长生冷声道:“她和你不一样。” 她用纤纤细指将肩头的散发拨至身后,露出半截修颈,裸露出来的肌肤莹白细腻,宛如牙雕玉琢。 女子整理完发丝后,饶有兴致的看向长生,出声问道:“她叫什么?” 长生答道:“南宫颜。” 女子点头赞赏道:“美者颜如玉,听名字就感觉是位美丽好看的姑娘。” 长生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不如你好看,你却每处都不及她。” 女子嘴角挂着柔和的笑,她抓起长生的双手,将它们平放在自己明艳鲜红的裙裳之上。 “嘶”的一声轻响,她在长生惊讶的目光中,撕开袖口,扯出两条绢美的红布,仔细为他包扎起方才的伤口。 她的动作轻柔平缓,脸上还带着三分忧怜之色。 “我不喜欢自己的夫君在我面前夸赞其他的女子,世间其他女子也应该都像我这般小心眼。” 女子在说话间,已经为长生包好手掌上的伤口,还扎起了两个好看的红结。 红结似是两朵多瓣艳丽的红花,悄无声息的绽放开来。 “但红尘间的世俗常理不都是在教女子大度,不得善妒……” 女子说话的方式甚是随意,就像是寻常村头间的农妇闲唠,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你能找一个替代我的人,我也应该为你感到高兴才是。” 长生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她不是你的替代品,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女子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长生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并无改观。 身前的女子性格执拗,她所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发生改变。 五百年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不如就来看看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吧。” 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长生再度眨眼时,纱幔飞掀,眼前的红衣女子已经站立在婚车车头,高举起自己雪白的右手。 她的袖管滑落肘间,赛雪般的肌肤甚是耀眼,那身炽热明艳的红色衣裙飞扬在空中,宛若黑暗中扑开双翅的艳丽红蝶。 她的神情淡漠,嘴角勾起一抹笑,如同烟花般缥缈虚无而又灿烂美丽。 “黎衣!不可以!” 长生站起身,对着面前的女子张开了五指。 女子纤细的手掌发出微光,一道细光自她手心直通天际,驱散开天空中的霞云。 就在此时,一道无形的波纹从天空中荡漾开去,它波及到长生视线中的那座高台,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楼台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始垮塌碎落。 百尺多高的楼台坠落地面,满地的百姓皆都尖叫着,哭喊着,四散而逃。 一时之间,碎石木屑,惨叫轰鸣,充斥在长生的眼睛和耳朵里。 而在天空之中,还有一道孤美的红影从天而落。 长生的面色惨白,心似灌满了冷铅,沉坠在万丈深渊。 “救她。” 心中不知是谁在说话,长生咬紧牙关,准备从婚车上一跃而起。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跳的时候,他的手臂却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柔夷拉住了。 “你可要想好了,用了这股力量,你就再也和五百年前的你脱不了干系了。” 长生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以为这些都是拜谁所赐?” 女子不缓不慢地说道:“这里是梦境,她死不了的。” 长生愕然,他忽然发现,他已经不知在何时忘却了这里是一处梦境的事实。 空中的红影越坠越快,长生的视线也在随她一同下落。 “不行,我信不过你。” 长生甩开女子的纤手,从婚车上踏空而起。 在这一刻,一股熟悉的力量重新充盈在他的体内,他的眼眸中有一道金光一闪即逝。 整片梦境空中,骤然剑意激荡,一道无形之剑在他脚下缓缓凝聚成形。 他似是化身成一道流光,将从空中跌落的红衣女子接在怀中。 …… 南宫颜只觉得那天际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抹光亮。 紧接着天空之中红霞退散,天摇地晃。 楼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整座楼台似是在一瞬之间开始倒塌。 “姐姐!找一根柱子抱着!” 男孩急促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南宫颜刚想后退两步去抱住身后的红柱,却发现自己脚下一空,身子开始直直下落。 她低头望去,只见下方全是碎木,石块,还有攒动的人头。 这是梦境,她应该死不了吧…… 南宫颜这样安慰自己,但是那股坠落空间的感觉,仍然让她感觉到心悸,胆颤。 她甚至联想到自己落在地面身体炸开的场面,这种无力飘忽的感觉让她无法再保持平静。 “长生——” 忽然间,她的身躯陷入一副温热的怀抱,对方的气息有些熟悉,身体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我在。” 南宫颜许久都未曾有过现在这般安心的感觉,她微闭双眸,想将这片刻的温暖铭记于心。 霞光散去的天空本该迎来清冷的黑夜。 但此刻,她们似乎照亮起了整座夜空,成为这梦境中唯一的色彩。 (本章完) 第十九章 裂痕 第十九章裂痕 …… 婚车离高楼垮塌的位置很近,碎石似雨点般洒落地面。 女子静立在车头,成为四散人流之中独树一帜的风景。 她仰望天空,对周围的一切乱象浑然不觉。 她亲眼看着那两道艳红色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感受着空气中传递而来的激鸣剑意。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一切都是如此陌生。 女子闭上眼,心中有一种名为嫉妒的怪物在疯狂撕咬着她的内心。 曾几何时,他也会这般毫不犹豫地奔向自己;曾几何时,他也会不计后果的帮衬自己;曾几何时,他们将掌心贴在一起,互相立下相爱永世的誓言。 可如今,这一切好像都不复存在了。 一块重达百斤的巨大石块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向了女子所站的位置。 女子猛然睁眼,一袭红衣随风而舞,巨石在她面前碎成粉末,归于湮灭。 她深红色的衣裙飘落,亦是这人间最美的烟火。 …… 长生抱着南宫颜刚刚落地,头顶便有一道巨大的吸力撕扯而来。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天空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它在无情的吸纳所有的人和物。 被吸入其中的人群和建筑,皆都变成了一张张彩色的碎纸,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南宫颜脱离长生的怀抱,来不及感受身上还未散去的余温,便拉着他的袖臂向裂口相反的方向跑去。 “居然是梦的裂痕……我们快些远离此地,现在这里随时都有着崩塌沦陷的风险。” 长生任由她牵扯着自己,对南宫颜口中的事情有些疑惑。 “梦的裂痕?” 南宫颜思来想去,只觉得和那道乍现在眼前的细光有关,但那道细光一闪即逝,她也没有太多的头绪可言。 “梦境偏移会引发什么后果?” “会发生连锁反应,就像堆建完好的积木被抽离了支柱,所有的积木都会一一倒塌,梦中的故事也会就此中断崩坏……若是被卷入其中,恐怕会被梦主交织的记忆碎片给挤破脑袋。” 南宫颜与长生在黑压压的人潮之中飞奔,二人鲜艳的婚服在人群之中甚为显眼。 一声哭啼传来,南宫颜在奔跑的途中浑身一震,她交迭飞奔的双腿愈来愈慢,直至停在原地。 她的神情复杂,随即转身看向了身后。 那里变得一片狼藉,视线所经之处布满了残垣断壁,无数被压在石块下的人瑟瑟发抖。哀嚎与哭喊响彻她的双耳,即便她知道梦境里的一切都是虚幻,也依然无法对眼前的这一幕视若无睹。 天空之中的裂缝越拉越大,被卷入其中的人和物件也越来越多。 长生跟在她身后问道:“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那个小男孩现在可能还被压在石块下。先前我在同他交流的时候,他的言辞正常,似乎拥有完整的神智,应该不是这梦中的生灵。” 长生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缺口,缓声说道:“我去。” 南宫颜当即便否定了他的建议,“不行,你与他只见了一面,还没看清楚对方的样貌,还是我去更稳妥些。” 长生皱眉说道:“别去了,不安全。” 南宫颜摇了摇头,“他不知因何缘故落入此地,若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帮他,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值得吗?” “值得,他曾给我看过心中最美的风景,也让我知道了这梦境的解法,这些都算是我欠他的。” 长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南宫颜为了让他安心,便加了一句。 “如果被困的是你,我也会义无反顾的回头去寻你,因为是我带你来此险地的,我自然也有义务把你带出去。” “仅仅如此?” 少女愕然,紧接着她面色一红,眼神也有些许躲闪。 “那还能因为什么……” 南宫颜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急于扯开话题,用极为认真的语气对长生说道:“你听好了,接下来你要前往梦境的终点,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极其重要,关乎着你我是否能活着走出这场梦境。” 长生点头应许,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梦境,顾名思义,便是梦中幻境。这座梦境持续了五百年,它的构造异常宏伟,甚至能复原出五百年前的整座京都全貌,这说明梦主可能在五百年前的实力非常强大,至少他的精神能力非凡。我小时候遍览群书,从未见闻过有这等匪夷所思的奇事。” “但无论多么辽阔出奇的梦境,它都有着自己的终点和尽头,这是构建梦境的基本原理,也是破除梦境的关键。” 长生听得似懂非懂。 “到达这场梦境的终点,你自然就是抵达了它的尽头,只要寻找到真正的结局,这场梦境就会终止无谓的循环,迎来故事的终结。” 长生不解的问道:“我怎么做才能找到梦境真正的结局?” 对于长生的问题,南宫颜也没有答案, 她的神色有些许沮丧,“有关于那位神女的记载,我在书上找不到记录,因此,你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来寻找答案。” 她虽然知晓了破局之法,但那只是破除梦境的第一步。 每个故事都有着不下万种的可能性的,无论它的结局多么荒谬可笑,只有找到正确的结局,梦境才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完结。 “这场持续了五百年的梦,其中的复杂程度不是我等可以想象,它的结局应是什么,除了梦主,恐怕没有人会知晓真相。” 少年默然不语,南宫颜只当眼前人是心里有些紧张。 她上前一步,用双手捧住对方的脸颊,柔声说道:“你不必紧张,顺心而为就好……就算选错了也不打紧。我们最多也只是失去肉身,成为这梦境中的一部分。” 他看向眼前的少女,笃定的说道:“我不会选错的。”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命悬一刻 第二十章命悬一刻 …… 一道幽光在天空中点亮天穹,裂缝的四周缓缓形成了一圈刺眼的光晕。 裂缝在夜空中吞噬了星月,将它们的光芒拆解成发光的荧灰,环绕在自己的周边转动。 在街道上奔跑的少女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从逃难人群的夹缝中穿过。 她身披霞衣,身形矫健如飞,如同一只赤红色的蝴蝶飞舞在漆暗的夜空中,只有她一人焕发色彩。 奔跑之中,南宫颜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仅仅是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星月的光辉就已经被拆解的分毫不剩。 “太快了!” 南宫颜喃喃说完,便皱起了细长的柳眉。 她的内心清楚,待到这裂缝吸纳完全部的光亮,这个梦中世界也会迎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届时,她将再也无法看到这道裂缝的扩张,而再过一些时间,裂缝甚至能将整场梦境拆散,变成支离破碎的乱流。 她刚刚骗了长生,如果真到了那种可怖的结局,一切都将变得无法挽回。 梦境无法轮回,梦中所有的意识也都将面临消融。 “祝融之法,焰火现世!” 南宫颜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符咒轻甩,一道流火乍现在她的身际边浮现。 那道流火像是精灵一般在半空中舞动,替她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她逆着黑压压的人群,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渐渐地,她已离那座倒塌的楼台愈来愈近,甚至能远远望见一些倒塌的残垣断壁。 此时,她的身边已看不见逃难的人影,周围变得有些压抑,只有如同风啸一般的撕扯之力环绕在整片场地上。 不时会有巨大的石块迎风而起,打着旋飞向夜空,最后落入到那可怖的裂缝之中。 在靠近那座楼台的地方,南宫颜的速度逐渐放慢了下来。 从此刻起,她每前行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 裂缝中的吸力越来越强,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她的衣裙。 她的红裙在强大的吸力之下铺展成一朵艳红色的花,透过裙裳之间的间隙,能隐隐窥见隐藏在其中玲珑曼妙的身材曲线。 她展露出来如雪般的肌肤,在夜色之中甚是明艳。 南宫颜无心去抚平衣裙,避免春光乍泄,她在残破的墙壁木柱上,找寻着一切可以稳固身形的物体。 遍地断层的木桩,似乎成为她最好的选择。 她通过这些断裂的木桩,小心翼翼的将身体靠向了废墟,只要是稍微一个步伐不稳,她可能就会同手里的木桩一起被吸上天空。 那座破毁的楼台在她浮现,垮塌的重木碎石在她面前形成了一座小山,根本无法窥见里面的具体情况。 忽然,南宫颜瞪大了眼睛,在她的视线之内,有一双布满污垢的小手从石木的裂缝中探出,似是想拨开周边的碎石从内里爬出。 “小贼?” 她的声音有些不太确定,但这声疑问马上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姐姐!是姐姐在外面吗?” 声音从碎石的夹缝中传来,这让南宫颜有些欣喜,却又有些无奈。 在如此大的吸力面前,她连前行都成了问题,更别提移开这些重木,把困在其中的男孩救出了。 “是我,不过你要等姐姐一下,我得想个法子把你从这里救出来,现在的情况可能有些棘手……” 男孩的声音显得出乎寻常的平静,他接着向这个外来的人解释道。 南宫颜深吸了一口气。 “这处梦境的确是有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循环,但现在不同往昔,梦境因为方才的高楼倒塌,已经濒临崩溃,这里或许马上就会变成一团精神力的汪洋,陷入黑暗中的一切都会被撕碎。” 男孩的声音没再传来,两人之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南宫颜试着催动符咒,但随着咒符被拿出的那一刹那,黄纸便被吸力卷上了天空,使得她根本无法结印施法。 她眉色一皱,便要伸手去拿那张护命的咒符。 “原来是这样呀……那姐姐,你快些走吧。” “你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吗?” “我听到了,但……我并不害怕,甚至有些期待。” 南宫颜听到男孩的话语,微微一怔,手里的动作也放缓了几分。 少女随风飘舞,她的神情之上布满了惊色,但吸力卷起四肢,一股无力感迫使她对眼前的一切认命。 到此为止了,都怪自己刚刚有些松懈了。 她如此想到。 不知那个去解梦的少年长生,他能否破除这梦境的答案,使得这一切迎来终结? 好像自己临行前还对他说过,要带他出去的…… …… 少女的眼角飘过一抹红色。 那抹红色与她身上穿的,亦或是这一生见过的红色截然不同,似是这世界最浓烈,最炽热,最鲜艳的红。 上面的刺绣惊艳绝伦,仅仅是一对鸾凤的精雕细琢,便让她心生艳羡,恍然出神。 太美了! 这件红色的嫁衣,美的不像是件衣服,而是无数名匠呕心泣血所作的艺术品。 飞旋在半空中的少女努力睁开双眼,终于看到了那身披霞帔的女子容颜。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天地黯然失色,这世上的一切都如同失去了光彩。 与此同时,南宫颜的内心也充满了疑惑。 她……是谁?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黎衣 第二十一章黎衣 被金光照射在内的一切物体,都在一时之间变得极为缓慢,连不断上浮的南宫颜也是如此。 渐渐地,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飘动,反而有了微微下坠的趋势。 破毁的楼阁在被金光点亮的那一刹那,便发出了咔咔咔声的怪响。 登时,整栋楼阁废墟开始生出辉光,墙壁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堆积。 原本腐败垮塌的楼梯支柱,俱都开始被金光笼罩,重新搭建完毕。 南宫颜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男孩的身影,他正对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一切感到好奇,用惊奇的目光环顾四周。 但下一秒,他的身影便被累积的高木遮挡,消失在了众多石料之中。 楼阁恢复如初,红漆瓦亮,气派十足。 它内里亮起了一盏又一盏明灯,整栋高台也变的灯火通明,光芒万丈。 这些灯光甚至能穿透窗纸,照射在南宫颜鲜艳的衣裙之上。 南宫颜的双脚落地,她仰头望向高楼,整个人都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从绝望到新生,竟然只在一眼之间。 楼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像是在对她发出无声的邀请。 少女微蹩细眉,踮起裙角,重新迈入这栋高楼内部。 …… 和她想象中的大差不差,那位先前在空中惊鸿一现的红衣女子,此时正站在阁楼二层的台阶之上,用和煦温暖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眼神极尽温柔,不见丝毫敌意。 但不知为何,南宫颜被她注视时,总生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就像皓月俯视萤火,参天大树鸟瞰浮游,她虽然在看自己,但眼里却没有自己。 “姐姐!姐姐!” 站在女子身边的男孩,兴奋的跳脚喊道:“这位就是神女大人,是人间最美的女子……” 神女?黎衣? 那女子的确是南宫颜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在初见她的那一面起,她就隐隐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和来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有机会和这五百年前的天仙女子当面对话。 南宫颜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出声问道:“你是这场梦境的梦主吗?” 女子用略带好笑的目光看向她,“你觉得像吗?” 南宫颜纤长的秀眉微蹙,心里也觉得不大现实。 黎衣神女是早就已经登顶天阶的仙人,她的心魂不可能遗落人间,更不可能编织出来一个如此执念的梦境世界。 南宫颜继续问道:“那这场梦……” 女子摇头打断了她,“这些话稍后再讲,我先把这位小家伙送走。” 送走? 南宫颜的面容有些疑惑,她不太明白女子话中的含义。 黎衣一甩红袖,将身子面向男孩蹲了下来,用清澈的眼睛凝望着他。 “告诉姐姐,你的愿望是什么?” 那男孩犹豫了一下,缓声答道:“我想死。” 南宫颜面色动容,但黎衣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未起任何涟漪。 她似是对男孩的答案早有预料一般,对此并不惊讶。 南宫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想死?你应该也是和我一样,因为机缘巧合坠入这座梦境,只要神魂归位,你便能从此地出去。” “出去……去哪?” 男孩似是担心她们不能理解自己心头的想法,便出言解释道。 他凄然一笑,小小的眼瞳里似是能看到不属于他外表的哀怨。 那是一个被囚禁百年的灵魂,所遗漏出来的悲伤。 “所以,对我而言,外面只是一个冰冷的世界,陌生的世界,它远不如这里更让我熟悉安心……可是这个梦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它让我忘了自己还活着,以及为什么活着。” 南宫颜默默地低下了头,她从未想过男孩心里所想,也是第一次知道男孩心中的期望。 她以前一直觉得,天下人应该都想长命百岁,都想登上天阶迈入神国,生命就该一直焕发光彩…… 原来,还有人会一心求死,寻求解脱。 黎衣摸着他的头,轻声细语的问道:“小家伙,你上过私塾吗?” 男孩眨着眼睛说道:“没有。” “那姐姐教你两句诗好不好?” “好。” “你跟着姐姐念。”黎衣笑着对他说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天空之中再度降下一道金灿灿的光柱,那颜色极为纯粹,直接将整片夜空点亮,给天空带来无限的光彩。 小男孩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向身边人。 “神女姐姐……你是仙人吗?” 黎衣没有回答他,而是微笑着岔开话题,“那金柱的时间不长,机会只有一次,快些说吧。” “天上……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生字刚落,金柱照射到了男孩,散发出温热的光,这暖洋洋的感觉似是慈母将他捧在怀里,温暖、亲切。 他缓缓浮向了天空,好奇的看向周边的一切,犹豫片刻后,他对南宫颜摆了摆手,又对黎衣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只是他行礼的时候,身体有些倾斜。 那模样滑稽,让一旁静观的南宫颜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黎衣的面色温和,眼神之中却并无笑意。 男孩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在空中隐没不见,那道精纯至极的金光也缓缓收拢,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他已经魂归神国,会有专门的神官接送他前往轮回,迎来下一世人生。”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初见 第二十二章初见 不知何时,黎衣已经拖着那身奢华到极致的红色长裳,缓缓走到了南宫颜的面前。 南宫颜看着面前这绝代风华的风姿,一时竟生出了几分怯意。 “时间还有一些,让我们接着前面的话题,推心置腹说些心里话吧。” 金光流灿,烛灯映面。 黎衣宛若梨花的精致面容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轻摆长裙,在楼台一层的正中间跪坐下来,模样与姿态极为端正。 那艳红色的长裙在她的周边摊开,似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正在含苞待放。 南宫颜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在气质与姿容上,都胜过自己不知多少倍。 女人天性中的那点攀比欲,在她面前被挤压的分毫不剩,只有心生艳羡的份。 黎衣伸出玉手,从一旁拿过一盏烛灯放置身前,对着少女邀约道:“请坐。” 虽然语气婉转动听,但南宫颜能从其中听出不容置疑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有些不大舒服,就像她进楼看见对方的第一面一样。 不知为何,她总是无法对眼前的女子心生好感。 但在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学着对方的模样,摆弄着自己身上的一袭嫁衣,在她的对面跪坐了下来。 嫁衣平摊,她们如同镜像中的自己,美丽而又多姿。 一名风华倾城的女子,一名清纯可人的少女,一盏微微摇晃的灯,只差一壶香醇馥郁的美酒。 “你想知道些什么?” 黎衣虽在发问,但是却没拿正眼去看南宫颜一眼,她的注意力全在两人中间的烛火上。 观察着时弱时强的灯烛,她面容上的笑意更深。 南宫颜问道:“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黎衣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的确知道不少,但也不多……如果你对天上的神国也感兴趣,我不妨可以告诉你迈上天阶,跨入那扇门之后,你的人生会出现何种变化。” “神国?” 南宫颜本想询问梦中事,全然没想到面前的女子居然会提及神国。 任何一个修真者,都会对传说中的神国感兴趣,虽然她年纪尚小,才刚刚进入此行不久。 但若是能获悉真实的神国,那岂不是就等于提前窥到了大道的尽头,抢先一步夺得天机? 将来登顶天阶,迈入神国,似乎也不是美梦…… 南宫颜的桃腮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在片刻之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不想问神国的事情,我只想知道这座梦梦主的真实身份。” 黎衣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讶意。 这是她第一次展露出这般神情,她微微抬起头,仔细端详起面前的这位少女。 她似是不相信少女会拒绝这个问题一般,再度强调了一遍,“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我只想要这座梦的答案。” 少女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再带有丝毫的犹豫。 黎衣的讶意消失,她低头略一思索,笑道:“原来是我小看你了,怪不得他如此看好你。” “他?” 黎衣没有回答南宫颜的疑问,而是接着她前面的话题说道:“我的确知道这座梦主的身份,但我并不能直接告诉你……在红尘世界中,你有听闻过一种金翅妖虫的名字吗?它面容丑陋,名唤长生。” 南宫颜微微一怔,这虫子的名字倒和长生的名字一样,但搜寻记忆,她确信自己没有听说过此物。 “没有。” “它原本是自然诞生在上层神国的神物,但自从人们获悉到它的本性和两种用途后,这种虫子就被贬低为妖虫,被诸神捕杀殆尽。” 南宫颜睁大了眼睛,这类异闻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黎衣平静的解释道:“它名为长生,的确有使人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的功效。但这类虫子和世人想象中的不同,它靠寄生存活,以生灵心中的绝望与悲伤为食粮。而被寄生的宿主,通常只有沦为木偶,任它索取的下场。” 南宫颜惊呼出声,“什么?居然会有这种生物存在!” “为了更好掌控宿主的神智,这类妖虫有两种能力,其中一种便是造梦……造梦能使宿主的意识沉沦在精神世界里,无数次经历自己不愿回想,深埋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以达到自己瓦解宿主的神智,大量产出负面情绪的目的。” 南宫颜听得不禁咂舌,整个人的面色都白了几分,“果然是妖虫……” 忽然,她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出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被困的梦境,实际上是一只长生妖虫为宿主营造出来的梦境?” 黎衣默然不语,但她看向少女的瞳孔如静悬在天际的明月,已然说明了一切。 …… 人群,呐喊,红色的飘带皆都消失不见。 世界变得异常安静,但长生还是浑然不觉的向前走去。 就在他走出京城的北门的那一刹那,天地旋转,背景虚幻。 再度睁眼时,他已然站在了天阶之上。 长生远远眺望天阶尽头,那里有一道红色的倩影在等待着他。 他隐隐约约预感到了什么,双脚变得似灌铅般沉重。 长生忽然想起了南宫颜与还在药王谷中打理药草的药娘,沉重的心情变得好受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脚,缓缓迈向了下一层天阶。 …… 少女越想越觉得这长生妖虫实在可怖,若不是天上神国用举国之力覆灭这种妖虫,那这世上不知会有多少人成为饵食。 忽然,她的眼眸一动,整个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看向面前的女子,突然不知该如何对方,一时之间把话卡在了嘴边。 黎衣倒是善解人意,“叫我姐姐就好。” “姐姐……” 南宫颜叫出口,觉得有稍许别扭,但是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那长生虫以人的负面情绪为食,岂不是说明梦主如今还存活于世?” 黎衣饶有兴趣的看向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死人是无法做梦的,只有活人才行。” 第二十三章 旧事 第二十三章旧事 南宫颜喃喃道:“那这人在虫躯内苟活了五百年,竟然都被困在同一个梦境里,可想而知这梦里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得有多深,这梦境其中衍生出的绝望居然可以喂食这虫子五百年,他……也太可怜了。” 黎衣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的神色变得淡漠,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 “可怜又有何用,那不过是弱者求助他人的借口罢了。” 黎衣将目光重新放回在摇曳不定的烛火上。 她看着羸弱的烛火,曾经如水般清澈的眼神变得愈加冰冷。 “只有希望和信念才会使人变强,如果缺失这两者,那活人就和死人无异。” 南宫颜微微一怔,面色也有些诧异。 她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话语竟然会从眼前这位仙姿斐然的女子口中说出。 隐隐间,她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蹩眉看向两人中间的烛火。 “这是……什么灯?” 南宫颜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但方才,她的确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悸。 那种异样感就像是楼阁之中还有着另一个人,他就站在那盏灯火处。 “长命灯。” 南宫颜的眉色越皱越深,她精致小巧的脸蛋上生出了一丝疑惑。 长命灯是一种民间婚俗,三天之内灯火不灭,便可以象征新人和睦美满,白头偕老。 为何对方会对一盏灯火如此在意? 等等! 南宫颜激动地从原地起身,但长时间的跪坐让她险些粘不稳脚跟。 在一个踉跄之后,仍然跪坐在地上的女子先开了口。 “看来你也意识到了。”黎衣顿了顿,用洞悉一切的眼神望向她,缓缓说道:“这盏长命灯虽然普通,但是却注入了我夫君的一缕神魂,能够让我在千里之外知晓他是否生命垂危,命悬一线。” “那……” 南宫颜有些惊疑不定,考虑片刻后她开口问道:“这座梦的梦主身份,是你的夫君吗?” 黎衣并不作答,只是冲着她微微一笑。 她的笑里透出某种意味不明的伤感。 那烛光越发微弱。 乍看之下,已经快要熄灭。 …… 玉阶的最高处,有一处七彩光幕在不断闪烁。 这里处于万丈高空之上,云雾缭绕,犹如人间仙境一般缥缈虚幻。 长生站在光幕之前,脚踩剔透的玉阶,整个人的神色都有些恍惚。 在他面前,有一道火红色的长裙衣摆正在随风而舞,那衣摆与云袖极长,几乎大到能笼罩整片天际。 日光透过她的红色薄纱,照射在长生稚嫩的面孔上,衬得他苍白的面孔之上多出了两道光影。 他仰起头,看向这位自己时常在梦中看见的女人。 她还是同以前一样,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颜面。 身着这华美婚服的女子,只能隐隐约约窥见她的脸庞。 她雪白如玉雕的面孔之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虚幻的脸型。 “夫君,我们到了。” 长生下意识抗拒的答道:“我不是你的夫君,我是长生,自小在药王谷里长大……” “你一直都是长生,以前是,现在也是。” 长生哑口无言,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只是他不敢承认。 “别骗自己了,你做了五百年都无法逃脱的噩梦,该在这一刻重新面对真相了。” 长生脑海中被封存的记忆隐隐松动,他的面色不再像往常一样平淡,前一世的记忆正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在这一刻才真正醒悟,原来这场春秋大梦的梦主,一直都是他自己。 …… 金光璀璨的阁楼之内,微弱的烛火在即将熄灭之际又忽然焕发出一丝光亮。 这微末的烛光在挣扎了片刻之后,忽然熄灭,变成了一点星火,归于沉寂。 黎衣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她微微闭上双眸,神色平静。 她的面容在金光的照耀下,显得神圣而又不可侵犯。 南宫颜也注意到了烛火的变化,她的神色惊讶,但随之却被欣喜代替。 长命灯的熄灭,岂不是说明梦境已破,梦主的意识已经逝去了? 这场持续了五百年的梦境居然就此收场,让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南宫颜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若这一切只是归咎于运气,那长生的运气会不会太好了点? “喜欢听故事吗?” 黎衣已经不知在何时睁开双眼,她的一双星眸清澈而又明亮,没有一丝杂质。 南宫颜稍稍犹豫一下,便在黎衣的对面重新跪坐下来。 既然梦境的梦主已死,说明这梦境过段时间就会自然垮塌,走向虚无。 届时她也会与长生在那处洞穴里苏醒,那自己就没有必要担忧长生的安危了。 遇到曾经登顶天阶,迈入神国的仙人,简直就是天赐的机缘。 即便她只是梦中虚构出来的女子,但以她的阅历,也远远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 所以在思虑片刻,南宫颜准备听听这位仙女要给自己说些什么。 黎衣玉颈轻抬,曲线曼妙的身子微微起伏,她的全身似乎从紧绷的状态中放松下来,仿佛坚冰化为绵雪,有着诉说不尽的轻柔。 “其实就是一桩陈年旧事,我在十七岁时,认识了小我一岁的师弟。那时候的他机灵调皮,天天在师门整蛊他人,弄得整个师门鸡飞狗跳,师傅与几位师兄被他弄得不厌其烦,最后险些把他逐出师门。” 或许女人对情事八卦有天生的好奇心,南宫颜忍不住出声问道:“最后被逐出去了吗?” 黎衣浅浅一笑,“当然没有,后来大家发现这小师弟唯独在我面前老老实实,就把他送到我的身边进行管教。我这小师弟天资聪慧,又勤恳好学,没过两年修为便超我好许,连小剑仙的名号都传到其他仙山洞府上,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了。” 南宫颜眨了眨眼,她忽然反应过来,黎衣口中的师弟,应该就是送她长命灯,以及她当时要出嫁的那位夫君了。 毫无疑问,对方正在诉说那桩五百年前的情事。 可能因为都是十六岁的关系,她忍不住将对方嘴里的师弟与长生联系到一起进行对比。 二人的性格做法以及天赋都完全相反,就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一样。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危机 第二十四章危机 咦? 南宫颜像是抓到了某条看不见的线绳,她有预感,这一切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想来,那个小师弟的名字好像和你一样,都叫长生。” 南宫颜犹如头顶炸响了一道惊雷,整个人的四肢都顿时麻木起来。 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 整座京城梦境的天空,布满了龟裂的缝隙。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街上惊恐的人群与建筑皆都变成了虚像,唯独在金光笼罩下的阁楼依然巍峨,颜色灿然,像是传说中的仙宫。 端坐在楼阁中心的女子,一袭红裙拖地,姿容绝色,风采万千。 一名同样身着红裙嫁衣的少女,对着她惊声发问:“梦主……和长生有什么关系?” 在她的对面,身姿曼妙的女子波纹不惊,她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黯淡下来的烛灯,用银铃般动听的嗓音说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他已是局内人,梦境便是他的局。” 就在南宫颜在思考话中含义时,女子已经收拢衣裙,从地上缓缓起身。 她的姿态优雅从容,就像是天生的王公贵族。 黎衣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象,幽幽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这座梦境马上就要碎裂了。” 黎衣又挥了下宽大的衣袖,又是一道纯澈的金光从天而降,金光的尽头有着无数虚幻,似是仙楼琼宇。 “站住!” 黎衣并未停步,而是顺着金光向着天际走去,她头也不回的说道:“梦境崩塌,梦主神身俱灭,你自然也会在现世苏醒。” 南宫颜的脸色阴晴不定,眼瞳中闪烁着惊怒。 “为何外面的梦灵都变得虚幻破碎,唯独你安然无恙,还能召唤如此奇特的金光?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南宫颜问出了心头的疑问,在她亲眼见证小男孩离开梦境的时候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但现在一看,这金光似乎与记载中神国的光芒一致,都蕴含着极为纯净清澈的能量。 传说连接天阶的璀璨金光,便是这般形态。 黎衣衣襟上的裙带飞舞在金光之下,她此时的背影像极了传说中神国的仙子。 “依你看呢?” 南宫颜的心神异常紧张,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在她的脑海中展现。 “虽然你的模样和形态与梦中的灵识无疑,但一个梦中的灵识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奇闻异事?你……你根本就不是梦中的黎衣。” 南宫颜越说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 “你是已经登上神国的黎衣,真正的黎衣。” 黎衣停住了莲步,她蓦然回首,轻挑柳眉,用那双倾倒众生的绝世容颜望向了她。 “仅仅依靠我给你讲的半个故事,你就猜到了我的身份?” 南宫颜摇了摇头,“一开始我还不太确定,但后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梦中的人除了梦主应该都看不清面容,这是因为,他们只存在梦主的记忆中,误入此梦的迷途者并没有这段记忆。因此无论是街边行人,亦或是小摊商贩,在我看来也只是模糊的一个人像,根本看不清他们真正的脸面,唯独你不同。” 少女的眼神异常锐利,似是一眼便看穿了事情的真相。 “你的脸面实在是太过清晰,在这座梦里,你的美照耀到京城中的每一处角落……只要稍微想想,便会发现这件事情破绽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黎衣伸出皓白如玉的纤细手指,轻抚过自己的脸颊。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南宫颜见她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便情绪激动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隐瞒自己的身份扮成梦灵,但你既然已经登顶天阶,肯定也是活在神国内的仙人,有着通天晓地之能……与我一同前来梦中的长生,能让我们一起出梦吗?” 忽然,黎衣问道:“方才那个故事似乎还未讲完,你有兴趣听我们的结尾吗?” “什么结尾?” 南宫颜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奇异的感觉遍布她的全身,让她有些想拒绝对方的提议。 但她又隐隐预感,作为梦境世界中的重要人物,黎衣的故事一定对这个梦有着重大的影响。 “那位小师弟爱上了我,往后余年为我出生入死,斩尽登顶天阶的一切试炼障碍。” 黎衣的外表纤弱,声音却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她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我最后嫁给了他,与他在同一天内登顶天阶,共赴神国。” …… …… 云巅之上,玉阶生光。 璀璨的门幕之前,是长生与黎衣二人在眺望云海,俯视着神州浩土。 风声咧咧,吹得二人衣袍纷飞。 黎衣眺望着云海,对着长生缓声问道:“夫君,你见过真正的天空吗?” 黎衣随即摇了摇头,面上现出了一丝哀怨,“不对,这里离天空太远了,是光芒都无法照耀到的角落。” 不等长生回答,她便莞尔一笑,将那丝忧愁深埋眼底。 “夫君,还记得你先前曾对我说,只要是我的期望,无论如何你都会助我一臂之力吗?” “当然。” 长生张了张嘴巴,他隐约记起,之前自己是笑着说这两个字的。 黎衣笑着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那副神情安然的模样,像极了新婚燕尔的甜蜜夫妻。 “夫君,我想看看神国之上,真正的天空,真正的光明……而不是活在梦里。” 长生看着她,他忽然意识到,想要使这个梦境真正结束,他就要重演五百年前的结局。 真正的结局。 他照着记忆中的自己,声音沙哑的说道:“迈过这片光幕,我们就能到达传说中的神国了。” “夫君,去往神国之前,我想和你先为我做一件事情。” 黎衣为他整理衣领的双手,忽然变换了方向,平放在了他的双肩之上。 紧接着,她那身嫣红色的嫁衣忽然微微发起光芒,华美精致的针绣纹路在其中光芒流转,顷刻间便形成了一个小型法阵。 法阵似是新生的婴儿,贪婪的汲取着长生体内的功力,经脉,以及所有的一切。 生机正在从他的面容上消逝。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登仙台 第二十五章登仙台 被限制行动的长生此刻已经无法动弹,他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用工具撬开身体脑颅,将所有的一切掠夺一空。 “黎……衣……” 面前那熟悉又陌生的女子,身形缓缓贴近。 她用温润的红唇替长生舔去滴落的泪滴,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夫君,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一切,所以……对不起。” …… 黑暗降临,光阴罹难。 金色的光柱在夜空之中缓缓收缩,直至最后隐没在天际间,再也看不见一点踪影。 梦境的星空重新归于一片黑暗,沦为可怕的死寂。 金碧辉煌的阁楼在缺失了金光的照耀与庇佑,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起来。 它逐渐幻化成了一道残象,随同无尽的黑暗一同消逝在这无声的世界中。 忽然,一道靓丽的红影从楼阁内疾驰而出。 她避开沿途的各类虚像,直奔道路的尽头处跑去。 但道路上漂浮的各类幻象实在太多,她被一只猫的残影绊倒,整个人都摔落在大道中央。 一盏烛台从她的怀中摔出,上面的余烬被散落一地,空留灯蕊处亮起的一丁点星火。 它太过脆弱,似是下一秒就会灭失在黑暗之中。 …… 一刻钟前,楼阁之内的气氛怪异。 少女在听完对方所讲的故事后,脑海中的疑虑不减,反而越来越多。 她用将信将疑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女子,蹙着眉毛,思考着这个故事的可信程度。 在她看来,方才对方所讲的那个故事破绽百出。 比如,在共同迈入神国之后,她们理应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可那位师弟的梦境又为何会在凡间出现? 不仅如此,他还沦为了长生虫寄生的对象,长生虫在他的意识中编织了一个长达五百年的梦。 按照对方先前对长生虫的解释,长生虫所营造出来的梦境应该饱含执念,怨念。 那个故事与梦境,两者的结局似乎背道而驰。 等等! 南宫颜幡然醒悟,她紧紧盯着黎衣那飘然的身姿,追问道:“在你给我讲的故事里,你刻意隐瞒了故事真正的结局……这座梦境的确验证了你的少许说法,但你并没有告诉我,在登上天阶之后,你和你师弟发生了什么?” 黎衣停住了莲步,她轻挑柳眉,用那双倾倒众生的眉眼望向了她。 “长命灯已灭,梦境的破碎已然成为定局,清楚事情的真相,对你而言还有意义吗?” 南宫颜见她逃避自己所说的问题,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南宫颜冷声说道:“我有预感,你虽然被称为神女,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黎衣静静地看着少女,感受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敌意。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神女也只是他人强加给我的称呼……我是一个纯粹的利己者,五百年前是,现在也是。” 南宫颜现在隐隐意识到,这座梦里所发生的的一切,似乎都是出自面前这个女人的杰作。 她不是神国仙子,而是披着美貌皮囊的的恶鬼,远比无名镇的居民要更加可怖。 有时候,吃人的是人,惧人的是鬼。 “五百年的梦境,自然也只有梦主自己才能看得到结局。” 黎衣面色平缓的说道:“长命灯的灯蕊,还剩下一点余烬,如果你想救他的话……最好趁早一些。” 在目睹黎衣的倩影消失在光幕尽头,她才惊然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他居然指的是长生! 她转眼看见地上的烛台,抱着它飞奔出楼阁。 此刻,她已经来不及思考太多。 她只知道,自己只要跑慢一步,长生或许就会真的留在梦中,随同这些虚幻的残影一起烟消云散。 …… 烟雾云绕,似是仙宫琼宇的宫殿之中,一道金光破开云层,从天而降。 宫殿前的广场之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他们穿着飘逸宽松的衣袍,腰系玉带,披着一件长长的拖尾鹤氅。 鹤氅上面的金织彩绣模样繁杂,但做工极为精细,衬的每人都有一股凝而不散的仙气。 从形制上来看,他们应当同属一派。 金光砸向云海之中的升仙台,激得四周云浪翻涌,像波涛一样四散而去。 广场之上观摩此景的人海发出了不小的骚动。 “回来了!师姐回来了!” “还是头一次见到升仙台会露出如此气势……果然不愧是万世难遇的天才。” “真是好奇,如此惊艳绝才的师姐,她所经历的试炼会是什么?” 这声疑问,同样激起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好奇心,但随着一股冷冽的目光环视全场,这种议论瞬间就没了下话。 “再有非议同门的举措,我将视为不敬罪,违者万年雪山思过三年,以儆效尤。” 说话的人未束冠发,他黑亮垂直的黑发披洒肩头,背后的鹤氅大上他人两倍,通体黑色,长长的拖在玉台石面之上,宛若黑夜中翱翔的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他用一双细长锐利的黑眸在广场的人群中扫过,发出此番警告的言论。 此刻,天上划过数道流光,直奔升仙台而去。 男子微微皱眉,也一挥衣袖,化作流光疾驰而去。 …… 登仙台上,金光退散。 黎衣身裹一袭火红的嫁衣,从登仙台的中央缓缓走出。 她的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的面庞上神色漠然,如同万年雪山上的寒冰。 在她的面前,早已有数名英年才俊在此等候。 他们方才都在等待金光退场,试炼结束,稍一有苗头,他们便冲上了这座云海之中的登仙台。 能够让常人谈之色变的雷海禁制,在他们的面前却视若无物。 有人甚至怀疑,当代最为优秀的杰出俊才,几乎都成了这位黎衣最为忠实的拥趸。 一名俊美绝伦的紫发男子在看到黎衣身上的衣物之后,微微露出惊诧的神色,他迷惑不解的问道:“黎衣,你身上所穿的衣服,好像是出嫁用的婚服?” 此言一出,在场数名天骄的神情微妙,他们方才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各个都十分在意,只是谁都不敢先开口提及此事。 “怎么?难道古妖一族的小王子要打退堂鼓吗?” 第二十六章 仙宫 第二十六章仙宫 只见另一名肤色古铜,身材伟岸的男子露出戏谑的笑容,他环抱双手,对着那名紫发男子出言嘲弄道:“在这里退场也好,我正好嫌竞争对手太多,一直插不上什么话。” 紫发男子目露凶光,他冲着对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随后便把视线重新放回到黎衣身上,露出致歉的神色。 “抱歉,我不应该过度揣测神女,只是看到这身衣服的款式,有些许惊诧罢了。” 先前在广场上喝止众人的长发男子微微皱眉,对他人出现在禁地上的行为有些不满。 他用冷峻的目光扫视全场,片刻之后,缓声说道。 “各位,登仙台乃我神国禁地,诸位私闯此地,已经是在触犯我国底线,当心惹怒仙尊国主,降下天罚。” 听到长发男子的言论,在场许多人不惧反笑。 先前嘲弄他人的伟岸男子闻言笑道:“这杂毛鸟又开始借用神国的名号赶人了,你也不睁大眼睛瞧瞧,能越过雷海,直奔这仙台而来的,谁还没有点身份背景?” 这番话似是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大多人早就不满他利用师兄长的身份,驱赶他人。 众人虽未跟着起哄,但也都对这位长发男子报以敌视的目光,冷眼观察。 长发男子见禁令一说无法喝退众人,便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黎衣。 他冰冷严肃的容颜之上露出了宠溺般的神色,就像冰雪消融,春风拂过。 这副姿态若是被广场上的弟子看到,一定会怀疑他是否被他人夺了心魂。 “师妹,既然试炼已过,你也该随我一同回禀师尊了。” “道种试炼,我失败了。” 一时之间,现场的气氛凝固,许多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不知该作何表态。 甚至有不少人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道种试炼的难度不定,因人而异。 但那也只是针对一般天资者,像黎衣这种万世难遇的奇才,怎么会在这种大道前的问题上失足? 黎衣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试炼失败,我辜负了师尊对我的期望。” “师妹……” 那身披鹤氅的师兄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黎衣那毫无起伏的声音给打断了。 “还请师兄和诸位退去吧,我一个人去面见师尊,求解困惑。” 她虽外表纤弱,声音却显得异常平静坚定。 说完这句话后,黎衣并未理会在场诸人,她迈起玲珑剔透的雪白玉足,径直越过人群,行走在云层之上。 艳红色的婚服在她的肩头滑落,不稍一会儿,她全身所披戴的嫁衣便已经完全脱落,露出了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裙。 她神色恍然,似是带有浓重的心事,向着仙宫金殿的门前走去。 徒留一众天骄神子在她身后愣神。 …… 偌大的宫殿之中,如死一般寂静。 黎衣光脚踩在玉石板上的声音异常响耳,引发了啪啪啪的回音。 宝座之上,有一位满头白霜的老妪,她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像是记载了千万年的风雨岁月。 黎衣在离宝座十丈远的地方跪地而坐,无视冰凉刺骨的青玉地面,她的神色如湖水般平静,未起丝毫涟漪。 她微微欠身,毕恭毕敬的对宝座上的老妪行礼说道:“师尊。” “败了?” “是。” “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 “如何?” “还和从前那般一样。” “后悔吗?” “不后悔。” 二人的对话简短而又精炼,在听到黎衣的回答之后,老妪一双微微泛白的瞳孔中似是乍现出一道精光。 “老身经历过万年霜雪,久居神国之顶,却唯独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孩子。” 老妪微微叹了口气,“在收你为徒之前,我曾以为人一生最重要的资质,是慧根,是灵胎,亦或是是心怀大道……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在偏执的人心面前,此外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一文不值。” 黎衣没有作答,神情与姿态依然保持端正恭敬。 “说说五百年前的那件事吧。” “当年的确是我掠夺了身边人的资质与功力,夺取了本该属于他的机缘造化。” “你知道老身说的并非是这件事。”老妪摇了摇头,“仙途缥缈,夺人圣骨天资虽不符正派道义,但修真本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黎衣面色平淡地问道:“师尊想听的是哪件事?” “老身虽然被岁月磨砺到老,但是这双眼睛还不算太瞎。” 老妪轻抬眉眼,一双锐利的眼光封锁住黎衣的周身,强大的威压从宝座上徐徐扩散,整座宫殿都似生出了一道道金色的云雾。 “老身指的是,你用梦境圈养亲夫,将他培育成自己心魔的这件事。” 黎衣走出梦境以来,神色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她缓缓抬头向上,目光与这位传说中的师尊对视。 向来遵纪守礼的黎衣,第一次做这类不敬的动作,她的目光却是浩然星空,也如同万丈深渊。 “红尘间的那处梦境,真正的梦主是你吧?” 片刻之后,她才幽幽回应道:“是我,不仅是我,我还专为此打造了一个囚笼,禁锢了他整整五百年,令他永世都不得超生,从此只为我一人而活。” …… …… 云巅之上,有一道声音在长生耳畔处响起。 “这次成亲,你可以当做是一场梦,梦中的我会与你登上神国,过着男耕女织,桑麻满圃的安心生活。” 这道声音非常轻,就像是沉睡在地底深处的妖魔在进行微弱的呼唤。 长生的意识沉沦,他整个人头重脚轻,似是要昏昏睡去。 刺眼的红芒闪烁,法阵的运转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长生能感受到自己的浑身功力都在此刻散去,经脉处空空如也,成为了一个空有意识的废人。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但这种失去与背叛的感觉,却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带给他钻心的疼。 恍惚中,他的嘴唇颤抖,呓语道:“不……不要……” 红色嫁衣上的光芒逐渐黯淡,长生已被它榨取的分毫不剩。 宽大的外披似枫叶般滑落女子的肩头,在明媚的阳光中,它碎成了千百块,消散在厚实的云层之中。 长生的面色惨白,他双瞳无力地看着漫天红布,一种绝望在他的心底深处生根发芽。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魔种 第二十七章魔种 “这便是连仙人都妒忌的天资吗?” 片刻之后,天地之间的气势逆转,云层被金光驱散,直直照射在了她的身上,显得她如同传说中的仙子一般,圣洁无双。 “气运加身,天选之人,原来是这般感受。” 云层中的金光愈发亮眼,女子沐浴在金光下,从高向低俯视长生,犹如神明一般让人敬畏。 她如瀑般的长发随风而舞,轻柔地飘动着,似是墨水沾染星河,将整条河流都染成了纯净的黑色。 长生虚弱无比,他挣扎着,试图用四肢撑起身体,从玉阶上站起身来。 然而这一切终是徒劳。 被生生抽走根骨血脉的他别说是站立,就连仰头都变的极为困难。 黎衣看着他,眼眸间现出一抹柔情。 她对这一幕有些许动容,但仅仅也只是动容。 “夫君,你要学会接受现实,也要学会对强者低头认输,一直犟着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黎衣的语声平常,在外人听来,似是夫妻间家常便饭般的叮嘱。 这原本是长生心中朝思暮想的画面。 “夫君,你骨骼与经脉都已经被阵法抽离,还是让我来扶你起身吧。” 一股精纯至极的仙力萦绕在长生周身,将他的身体从台阶上托起,变得与黎衣平行。 两人对目而视,长生从那略显模糊的容颜上,再一次确认自己的确是身处梦境。 他不断的告诫自己,这只是一场梦,只要看到五百年前的那场结局,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试图催眠自己,放下满腔愤恨。 忽然,黎衣看着他,将他深深地拥入怀中。 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长生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微的绒毛。 他忘了思考,也放弃了思考。 在过了不知多久以后,耳边忽然有声音传来。 “祝你今夜有个好梦。” 黎衣将双手移至他的胸前,轻轻一推,长生便从这万丈高空之上的天阶上直直坠落。 跌落的速度十分缓慢,这幅画面,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天空归于黑暗,寂静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起来。 在他的视线尽头,有一团耀眼的红色,在金光的映衬下更加璀璨夺目。 …… 无尽的黑暗中,长生漂浮在半空之中。 漫天都是碎裂的记忆,它们模样像是水滴,每一滴都对应着一幅画面,一处场景,或者是一个人。 记忆组成的雨水在黑暗中倾盆洒下,长生沐浴其中,面色痴然。 他虽然没有死去,但已经同死去无异了。 他的心死了。 过了不知多久,一道声音在他耳畔处响起。 “长生。” 隐隐约约,似是有人在呼唤他。 “长生。” 他确定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只是这声音太过弱小,他不想搭理对方,也不想回复心神,记起他好不容易忘却的一切。 “长生!即便是死,你也给本公主死出来!” 长生面色惊愕,满眼的不可思议。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少女冲进这黑茫茫的识海世界中,找准长生的方向后,伸手掷出手中的物体。 一根蜡烛在空中打圈,绕了几圈过后击打在长生的额头上,呲出了几点星火。 少女在闯入识海之后,便用一双美目紧紧盯着长生,不曾移动分毫。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圣人曾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每一粒星火都在这句真言的影响下,爆裂成一颗硕大无比的火球,数颗火球瞬间便席卷了整座识海,将黑暗映照成白昼,将记忆的雨焚烧殆尽。 无数烈焰腾舞的空间中,南宫颜落到了长生面前,她伸出了一只雪白的小手,认真地说道。 “快来,我说过,我会带你出去。” 长生的眼眶湿润了。 他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意识瞬间被拉回到了熟悉的身体内,回到了那处广袤宽阔的溶洞之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时光飞逝,唯独他一人在虚幻的光景里来回度步,最终抵达奇幻世界的彼岸。 …… 神国之颠,仙宫之上。 笼罩在仙宫穹顶的万年金光,忽然出现了一丝阴霾。 它毫无征兆的现身于金光之中,像斑点一样污染了整片天空。 这不详的存在显得异常突兀,犹如给这圣洁无双的仙宫添上了阴云,惹得无数仙宫弟子都仰头望去,皱眉沉思。 渐渐地,阴霾用肉眼可见地速度扩张,越扩越大,直至最后完全盖过金光,代替它悬挂在仙宫之顶。 恐慌的情绪在人心间蔓延,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喊道。 “异象!魔云!仙宫传说中的敌人出现了!” 魔云降世,魔子灭仙宫,是神国恒古流传的预言传说。 立在仙宫广场中央的长发男子神色一厉,转手便是一道剑气劈向苍穹。 那剑气席卷流云,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去。 顷刻间,云层分裂,阴霾背后的金光再度包裹住仙宫金殿,和往常一样庄严肃穆。 长发男子冷淡的声音回响在广场之上,一字一字敲击着每个仙宫弟子的心扉。 “我仙宫万古不灭,与岁月同在,与天地齐寿。” 广场之上,仙宫修行的弟子全部抬手祭剑。 万千仙剑冲天而起,每一道剑影背后都跟着长长的流光,它们将剩余的阴影荡平,只留金光灿然留世。 …… 仙宫内,老妪望着头顶天窗外的异象,微微叹息道。 “在老身掌权的万千岁月里,神光出现此等异象还是头一回。” 黎衣跪坐在宫殿中央,面色平静似水,似是集万千风华于一身。 阴霾遮挡住金光,使得她身上如雪般的白袍似是蒙上了尘沙,变得光芒不再。 老妪看着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颗魔种,是你亲手所种?” “是弟子在五百年前种下的因果。” “为何要逼他到如此地步?” “仅仅是天资根骨,并不足以达到弟子心中所求的梦想。” 黎衣空灵的嗓音似是沉入井中的明月,字字回荡在宫殿之中,留有余响。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恨意 第二十八章恨意 “师尊,我仙宫所习的万千剑道之中,成仙者必经天劫,上位仙人者必过魔劫。魔劫事关仙根,与我等仙道一途息息相关。” 老妪并未插口,静静攀待她的解释。 “万魔狱中的那些魔尊自恒古以来便已存在,他们的实力太强,我敌不过,但新生的魔尊却不属此列。” “所以你就把五百年前的亲夫关在长生虫的梦境之中圈养成魔?” “是,不仅如此,他历练登阶的能力也将为我所用,再一次被我吸纳殆尽,神魂破散。” 黎衣的声音冰冷,没有掺杂丝毫的情感。 仿佛在她看来,再牺牲一次对方也只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我原以为你只是性格执拗,不甘平庸……现在看来,世人都说大道无情,天地不仁,你倒比我更加适合做这仙宫之主。” 沧桑年迈的声音从宝座上传来,黎衣神色未动,恭敬的答道:“弟子不敢逾越,大师兄方方面面都要比我出色太多。” 老妪自嘲般的轻笑一声。 在她看来,黎衣这种谦逊的说法也只是另一种心机的表现。 自己悉心栽培多年的弟子,不知从何时起,便已经成了对方的裙下之臣。 所以这座仙宫的宫主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她不急,也不需要急。 “你来此是想求问什么?是想问在你设计的梦境困局里,自己为何会失败?” “师尊明鉴。” 这正是黎衣此行的目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困禁了对方五百年的神魂,施加多种烙印,还亲自入梦引导,对方却那场梦境中背弃了她,心甘情愿选择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女。 那名名叫南宫颜的少女颇具慧根,长相也清秀好看,算得上是一根修仙的好苗子。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了。 各大势力之中,这样品相的女子没有十万也有八千,她又有哪点比得上自己?能配与她相提并论? 长生身上倾注了她五百年多年的心血,自往生后的每一步,她都会选好时间入梦追忆,加深彼此之间的羁绊。 可即便是这样,自己却输了!输的莫名其妙! 她忽然又想起了长生所说的那句话。 “她不如你好看,但你却每处都不及她。” 她就是在听完这句话后心意难平,为此,她特地去见了那名少女一面,这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明明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是真正的万人敬仰,神明艳羡。 她借用长生的资质一骑绝尘,成了神国境内名副其实的第一天骄,更在百年之内加封神女头衔,位列神国魁首。 喜爱和赞誉,自她登入神国后不知听了有多少遍。 这样的她,又有谁能够与之媲美? 就凭一个不知来历的野姑娘吗? “你低估了人心,更小看了人性。” 老妪看着沉默不语,低头沉思的黎衣,干燥的唇角升起一抹莫名的微笑。 “虽然我们仅有师徒之名,但老身仍要尽心尽责提醒你一句,猎户捕鹰也有可能被啄瞎双眼,更何况,你现在所玩弄的……是人心。” 黎衣抬头与老妪对视。 “他自五百年前就已经是我的东西,往后也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也无法背叛我,这是轮回,也是宿命。” 她的声音清冷,言语中带有斩钉截铁般的肯定。 不过这话里的最后四个字,她更像是在念给自己听。 天窗之外,万千道剑光立于天际。 异象眨眼间便被剑气驱散,使得仙宫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金光透过天窗从屋顶洒落,黎衣身上的蒙尘散落,重新变得光彩照人,圣洁无暇。 …… …… 当长生从梦中世界苏醒时,他睁眼便是等身高大小的明镜遍布视界。 这些镜子排列整齐,各个都能照映出他身影。 长生下意识得去寻找南宫颜的身影,却发现周边一圈都没有对方地踪迹,只能看到这些莫名出现的镜子漂浮在水中,游离不定。 水? 长生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还身处在洼池之中,这些看起来通透光滑的“镜子”,都是那只巨虫数量繁多的虫目。 一股凉意从他的背后处升起,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直面这如此可怖的巨虫。 似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形象,水声贯彻入耳,它如同小山般高大的身躯在水中缓缓蠕动着。 长生弱小的身影似是被它包裹在其中,直面那庞大的身躯体型。 蝼蚁与巨象是两者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然而,还不等长生做出任何反应,巨虫硕大的口器便已经微微张合,一道不太成熟的人声出现在他的耳边。 “我要死了。” 相比在望台之上,它此时在水下所发出的声音却要加连贯自然。 长生面色复杂,不知为何,在面对怪物所说的这句话时,他心底第一时间出现的情绪,居然是一丝淡淡的哀伤。 “这场梦境困了你五百年,它也同样困了我五百年。我虽然以宿主的情绪为食,但从我出生开始,我便只是那个女人用来装封你的器物,是她用完就丢的工具……” 长生忽然意识到,他为何会涌现出哀伤的感情了。 在他先前意识还未涣散的五百年里,这只巨虫藏身于这处洼池之中,为他编织了一场长达五百年的梦境。 但不得不否认的是,那一幕幕地画面都是他刻骨铭心的记忆,是长生铭记了五百年的爱与恨。 在这段不为人知的岁月里,长生虫既是一位见证者,也是一位亲历者。 它看了五百年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结局,一模一样的人,生出了同长生一样扭曲的感情,以及对那人的憎恶。 “你既然已经打破了结局,唯一支撑我存在的梦境也会就此破碎,我现在的生命所剩无几,但为了向你陈述事实,我选择独自撑到了现在。” 长生默然无语。 “我会告诉你五百年前所发生的一切,但你也要答应我,要带着我的恨意活下去,直至找到她,折磨她,摧垮她。”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圈养 第二十九章圈养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长生听到她的时候,眼中出现了强烈无比的恨意。 这股感情即便是在这一世,也无法减弱分毫,反而愈来愈浓。 长生巨虫很满意他现在的反应,即便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复仇的计划希望渺茫。 “我族在世间流传的传说颇多,但鲜少有人会知晓长生虫背后真正地隐秘,她便是那其中之一。” 巨虫数量繁多的眼目忽然泛起光影,投射出一幕又一幕地画面…… “我与那个女人要结识得更早,因为早在遇到你之前,我便被她带离故土,圈养在了这片池水中,一养便是数年。 想当初,这里也并不是一滩洼池,而是两座大山之间的一处湖泊。 水面之上便是便是湛蓝色的天空,每当有大风刮起的时候,这里也会翻涌起水浪,波涛。 直到某一天,她开始在这湖水的中心处设立禁制,阵法,引得周围得鸟兽退散,地脉都失去了灵气。 再有一天,她拿来一件艳红色红绸打底的嫁衣,那件嫁衣用天蚕丝织成,即便还未给外衣染色,它就已经十分美丽。 她带着那件嫁衣,来到了阵法的中心处。 在巨虫无数双透彻的眼瞳里,长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场景。 他似是身临此景一般,不仅能看到长生虫当年所看到的画面,还能听到它耳边的声音,甚至闻到那淡淡的芳香。 一位身姿曼妙,气质谪仙的白裙少女,在湖水之中静坐。 水面环绕她形成了一个漩涡,搅动着水中的各种生灵,生灵的惨叫被水啸声盖去,归于沉寂。 随后除了藏在水底的长生虫,她的面前只剩下晴朗的天空和如明镜般通透的水面。 她对身边的一切变化浑然无觉,眼里只有漂浮在水面之上的一件红绸白裳。 衣裳整体像是一朵纯洁无瑕的冰花绽放在湖面,吸引去了长生的目光。 少女伸出葱白的手指,一滴心头血顺着她身上的脉络流动,最终从她的指尖处滴落。 在鲜红的心头血触碰到衣裳的一刹那,她眉色皱动,湖水翻涌。 衣裳向下延伸出了无数条红色的根须,它们布满湖底,贪婪的吸吮着湖水中的一切生机。 遍布湖底的小妖尸躯碰之即碎,长生虫已经不敢抬头看湖面之上的倩影,它在拼命的往砂石底部挖洞,期望着能逃过少女的夺取,留下一线生机。 湖水在这些红色的根须影响下,变成了一池深红色的血水,然而这些变化,却没有染红那道素白的身影。 随着周围的场景变化,长生似是和它一起经历春夏秋冬,经历秋雨冬雪,亲眼看着这件嫁衣也慢慢蜕变成了红色。 那是一道能刺痛长生眼眶的红,它如同焕然新生,鲜艳无比。 与此同时,这抹艳红使得天地间其他的颜色不再靓丽。 …… “自那以后,便是她在湖边设下禁制,你从天而落,跌落湖底一事了。 同你的梦境一样,这些梦境同样困扰了我五百年,每时每刻都如同梦魇一般环绕在我的心头。 恐惧摧垮了我的活下去的意志,五百年来我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灯火,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长生巨虫卷动着身躯,即便过了数百年,它也依然觉得可怕。 它穷尽一生也无法面对这段回忆,更别提去面对那个毒妇。 “长生,你曾拥有过天资,身怀过傲骨,虽然你现在只是一介普通人,但这世界上存在着太多种可能性。 你只要在回去的时候取回全部记忆,领悟五百年前你所留下的残魂,你就仍然拥有跻身下一层神国的可能性。” “我……” 长生张开嘴,只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虽然对那艳丽无双的身姿怀恨在心,可那毕竟是身居在神国之上的仙人。 他真的有资格应许下承诺,前往神国复仇吗? “她毁了你的一生,你原本应该在众神之列,受尽万民敬仰。是她抢占了你的一切,让你们的姓名被世间遗忘,伴随失去的,还有荣誉,地位,财富……你难道对此一点都不愤恨吗?” 长生愤恨,但他更多的却是无力。 如果不是南宫颜,恐怕他都没有从梦境中走出的勇气。 巨虫看着长生眼中暗淡的眸光,再也忍耐不住。 “够了!原来我等了五百年的脱胎换骨,居然等来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废物!” 巨虫瞬间拔高数丈,搅的池水翻动,出现了一个莫大的漩涡,长生不受控制的被漩涡吸去,逐渐远离池水底部。 它那如同婴儿学语般的声音,居然出现了情绪的波动,变得越来越异常愤恨。 “滚!出去吧,既然要逃,就滚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靠近这里! 从这里出去,你就会遗忘梦境里的一切,我会带着你前世的记忆一同沉睡,好让你这个废物沉沦红尘,再无忧愁!” 长生的眼角里,猛然看到在水底漂浮的南宫颜。 少女正无意识的悬浮在水底,身体随着水波轻晃,水光、水影在她五官分明的俏脸上止不住地跳动交错,映衬出一张难以言喻的娇美容颜。 一眼过后,长生的视线已经被巨虫庞大的身躯占据。 它的声音虽然毫无感情,但长生却能在其中听出浓厚的讥讽之意。 “这道水池被那女人下了禁制,不破封印,除了你以外无人能出……你一个连神都不敢憎恨的懦夫,有什么资格敢偷窥她的模样?想在她长眠水下的时候有个念想吗?” (本章完) 第三十章 转变 第三十章转变 长生懵了,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天上的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曾想给自己活路。 即便他已经转世重生,想放下前世的仇恨,可这重重禁制,不就是想把自己的心魂都抵押在此处,从此变成只知逃避的废人吗? 巨虫那无数双眼睛微微动了起来,内里倒映出长生落魄和举足无措的模样。 它在水中晃动庞大的身躯,一边环绕长生,一边戏谑地说道。 “不过是一条人命和过家家般的婚姻罢了,反正你出去又不会记起这里的一切……再说了,你前世被恶毒的新婚妻子抛弃,今生抛弃刚刚新婚的美娇妻,不觉得这是宿命的轮回,异常符合情理吗?” 它的语声微微一顿,然后再度说道。 “你终究会为了保全自己,去牺牲无辜的其他人,变成了自己心里最为憎恶的那个人。” “从这点来说,你倒和那毒妇很是般配,都是个自私自利,不管他人死活的家伙。” 不!不!不! 无声的呐喊在长生的心底咆哮。 他浑身如同被电流淌过,当长生再度睁眼时,双目已经呈现出一抹邪煞的赤红之色。 这道红芒闪现湖底,让他的怨念与恨意成数倍攀升,最终达到一个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其中便有包含了五百年的恨。 长生巨虫庞大的身躯也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它看着产生变化的长生,无数双眼瞳在此刻泛起金光,透露出惊诧。 它有些不敢相信,一个放弃了求生意志的人,居然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性命堕落成魔,生出至纯至阴的魔种。 这个男人究竟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方才明明选择了退缩,为何心性会在此刻变得如此坚韧? 难道……是因为情? “我……要复仇。” 这四个字似乎是从他喉底深处嘶吼而出,即便水中的人声受到重重阻碍,但巨虫仍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巨虫得到了它想要的结果,但它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冰冷的看着他。 “你想要怎么做?” “我要登上天阶,摧垮神国,将她的手筋脚筋挑断,让她从此只能跪伏在我的身下哀求我。” 声势不错,但是此时的长生还是太过弱小,不堪一击。 巨虫凝视许久,像是确定了他深入骨髓的恨意之后,终于得出了它自己的结论。 “但愿这股仇恨能让我把复仇的期望托付给你……既然如此,就坐上来吧,我带你一起冲破这道枷锁,还世间一道迟了五百年的清白。” 长生再次与那眼目数量繁多的虫头对视,那些虫目似是整齐而又通透的镜子一般,照映出他此刻的身影。 在他的背后,似是有一道红黑色的人形幻影。 接着,那幻影如同拥有鲜活的脸面一般,咧嘴冲他笑了起来。 …… 望台下的洼池忽然黯淡下来,以往油绿发光的景象消失不见,变得如同一摊死水,再无仙意可言。 望台上的百鬼聚精会神的凝望着水面,希望能看出水面之下的变化。 但可惜的是,自从二人入水落入漩涡之后,他们就一同消失在了碧绿的水洼之中,难觅踪迹。 忽然,水中冒出一颗又一颗的水泡,这些水泡连成一片,转眼间变得越发密集。 直至一道黑影在水池下现身,将池水搅得翻滚搅动。 众鬼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般,纷纷拼命向外跑去,望台上置办的桌案和新婚大典所用的各类用具也随之散落一地,叮咚作响。 洼池之上,一股巨大的气流从池底升起,将无数碧水裹挟成一道水龙卷,直奔封顶而去。 望台四周的神像眼冒金光,数道璀璨的光柱如划破天际的流星一般撕裂层层水层,直达中心处耸动的巨大黑影。 巨虫坚若磐石的甲壳被金光轻而易举的贯穿,长生坐在它的后背,几乎能听见甲片上发出的滋滋闷响,还有伴随而来烤焦的焦味。 封印的攻击将巨虫折磨的痛不欲生,吃痛的巨虫将数百口器全部向外张开,发出一声刺耳悠长的嘶鸣。 紧接着它一头向上撞入了石顶,碰撞的地方发出轰鸣巨响,响彻云霄。 霎时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神像在巨大撞击之下开始掉落些许土块,金光的压制效果也远不如最初有力。 但巨虫却显得不畏疼痛,撞击岩顶的幅度越来越大,将整座石窟都搅动的天翻地覆。 终于,伴随着一阵阵低沉回响,四尊高大的神像承受不住这种震动,瞬间四分五裂,化为一堆废墟。 石顶在也在数次撞击之后变得薄弱,巨虫撞出缝隙之后,将扁平的虫头从地缝中生生挤出,使得大地发出令人心悸的晃动与碎裂声。 终于,大地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巨虫如神龙一般冲向天际。 长生立于虫背,呼啸而来的冷冽寒风将他的婚服衣袍吹的猎猎作响。 少年面如白玉,目似繁星,清澈的眼眸中闪着亮光。 他此刻犹如腾龙驾雾的仙人,心神沉浸在一种极度平静的感觉之中。 梦境中的那股力量再度加身,他伸出右手,其中似有一柄无形无影的利剑伴在身侧,被他牢牢紧握。 一剑。 笼罩在无名镇上多年的黑幕天空,在这一剑中被一分为二,被生生切断。 黑幕退散,阴雨骤停。 巨虫沐浴在璀璨的阳光下,身躯直直的向下坠落,它一头扎进小镇周边的群山之中,再度穿出地动山摇般的震响。 大地在怒鸣晃动,与此相对的是巨虫庞大而又壮观的身躯,它如小山一般堆叠在山峦之上,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朽,溃烂。 失去梦境力量的支撑,它已经再难挪动自己的身体一寸。 长生顺着龟裂的甲壳走下它的身躯,静立在了它的面前,眸光复杂而又深沉。 巨虫数百只虫目如明镜般通透,这些瞳目的倒影里,只剩下了这名少年如画的容颜。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巨虫缄默不语。 过了不知多久,在它即将魂消身亡的时候,那宛若稚童般的口声再度出现。 “珍重。” 直至它的身躯在阳光下消亡殆尽,长生才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怒火 第三十一章怒火 …… 黑幕散去,无名镇上的鬼域大阵名存实亡,虽然小镇四周还有着阴气残留,但镇民再也不会因为入夜而变成各式各样的鬼妖。 小镇中的居民因此欣喜若狂,在司徒家中摆放了数桌山珍野味用来招待几位救命恩人,却被药老出言谢绝。 长生晃晃悠悠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但还未和药老走出小镇,便远远看到了一辆急停在路边的马车。 车边站着前来兴师问罪的少女,她的脸蛋似爆炸般发红,像是星火落在了火药桶上,怒气冲天。 对方的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瞳在第一时间便锁定住了长生,娇喝阻拦。 “臭长生!你小子占完便宜就想跑是不是?谁给你的胆子?” 药老识趣地快步向前,与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往常需要搀扶的年迈身躯此刻却变得异常矫健,三两步便于少年少女拉开了一段距离。 长生将全身都隐藏在兜帽中,不敢去正视对方的眼睛。 南宫颜怒火更盛,本以为这呆子经历了梦中事会明白二人的关系,她便躺在房中干等了对方好几天。 只要对方说些好话哄哄自己,她便准备把对方给一道带回皇都。 结果谁曾想,这臭长生居然一次也没来过,天天在司徒家的别院鼓捣什么药罐! 一连四天,除了睡觉就是熬药! 就这态度,还想做本宫的驸马?做你大爷的春秋大梦吧! 南宫颜柳眉一竖,“说话呀?哑巴啦?” 少女的口吻让长生一时间哑口无言,他这辈子和上辈子都没遇见过如此棘手的女人,他不禁怀念起药娘的温柔贤淑,通情达理。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呢? 南宫颜全然不顾学了数年的宫中礼仪和淑女形象,她身形矫健的跳下马车,将长生推至街边的院墙处。 几步过后,长生背贴砖墙,退无可退。 南宫颜单手撑墙,挑起蛾眉,将一幅玉容压得极近,长生甚至能看到对方脸蛋上的粉扑。 这凶女人还专门打扮了一番? “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我的坏话?”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这种事打死都不能承认,长生虽然傻,但他并不蠢。 眼见这事没完没了,长生不得不主动服软,唯唯诺诺地说道:“我没去看南宫姑娘,是我的不对,还望南宫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这次。” 南宫颜盯着他看了许久,直把长生看的心里发怵,浑身冰凉。 随后南宫颜才微微蹙眉,说道:“算了,就饶过你这次,若是你下次还不长眼色……” “天打五雷轰。” 南宫颜见他如此上道,芳心一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长生则看的后背发凉,药娘说女人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 “和你说些无名镇的正事。” 南宫颜撤回玉手,看着长生端正神色,认真说道:“虽然这处小镇的鬼域事了,但其中却依然包含着很多疑点尚未查清。比如司徒少爷身上的尸蛊,确是产自于南疆的珍惜蛊种。但这种尸蛊对气温环境以及培育方式极其挑剔,一般只存在于有些年代的南疆部落,能在此处发现有些不太寻常。 后来我问起司徒家的家主,他对此蛊具体的来源也是记忆模糊,想来应该是有人故意传到此处……还有这位于深山老林中的镇子毫无预兆爆发集体瘟疫,瘟疫却又从未传出到附近的山脉,也不太正常,我总觉得这背后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长生听南宫颜分析起此事,也觉得镇民虽然真诚,但他们的说法前后矛盾,有一些疑云藏在其中。 就拿瘟疫一事来说。 长生生于药王谷,对于瘟疫的了解也算是个内行人,但凡这种集体性的瘟疫必定会有传播的途径和方式。 可无论是山中的水源,亦或是村镇中的其他地方都很是正常。据镇长后来对长生所述,不仅当年路过无名镇的行脚商无碍,连无名镇居民逃亡到外地避灾,出事的也都只有无名镇的镇民,这场瘟疫自始至终都只爆发在无名镇之内。 所以虽然那只巨虫的大梦完结,无名镇的镇民也恢复正常,但这镇上的事情却远还没有结束。 这一切都像是在雾里看花,并没有一条丝线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 只可惜离期将至,自己也需要尽早返回京都,一是报平安,二是探查自己意外流落到此地的真相。 若她先前私下的猜测属实,那宫墙内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只是临走前,自己心里总有些事情难以放下。 她盯着长生,脸颊微微泛红,在思考良久后悄声问道:“长生,你以后要待在药王谷里一辈子吗?就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长生被她盯得心慌,联想起对方先前的模样,急忙说道:“今年药王谷的收成快到了,若再在外面浪费时间,师父的药圃就要荒废了。” 若是直接要长生与自己回宫,会不会显得自己有些不太矜持?而且那药老也算是长生的衣食生父,于情于理,都该给他们一些告别的时间。 毕竟以后长生是要跟着自己久居于皇都的,以药老这种生性淡然的性子,大多不会跟着长生远赴皇城。 而且,有父皇在,自己随时都能把他们要到身边。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隐瞒 第三十二章隐瞒 想到这里,南宫颜焦急的心情也逐渐缓和下来,她想起了长生先前给自己说过的话,想起药王谷中还有一个被称呼为药娘的女性。 “长生,你们药王谷里除了你和药老外还有……” “还有我师娘,叫药娘。” 南宫颜暗自忖量,觉得自己身为刚过门的儿媳不能毫无表示。 长生看着少女放开自己,翻起车上的一个长条包裹,便有些不安地问道:“你在找些什么?” 南宫颜迟疑片刻,从中翻出一个尚未开封的瓷瓶,递了过去。 “呐,这瓶琼露水拿给你家药娘,这瓶灵水足以让她护颜十年了。” 长生面露惊色,当即摆手道:“不行,师父给我说过,来往不也非礼也,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收不了。” 南宫颜突然意识到,可能在自己看来再寻常无比的物件,落在对方手里恐怕都是一生难觅的宝贝。 这样的话可不行,先得找个幌子让他把礼物给收下来。 想到此,南宫颜朱唇一抿,嘴角微扬,“呆子,说护颜十年你还真信呀,商号所说的效果一般十不存一,自己有点判断力好不好?” 长生半信半疑的接了过去,细看之下觉得这与药娘寻常用的那些瓶瓶罐罐没有太大的差别,便放下心来。 南宫颜见长生接过,心里也落下了一块石头。 等等! 她突然想到,若是到时长生不知自己的身份,哪一天忽然被传召入宫,恐怕会被吓得惊慌失措,瑟瑟发抖。 一想到长生跪拜在自己的纤巧白嫩的小脚前,一脸惊慌的看着向自己,南宫颜就…… 嗯,好像还不错? 几乎就在眨眼间,南宫颜就改变了主意,打定心思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一定要看他一脸惊愕,最后诚惶诚恐的模样。 长生还不知自己要被算计了,只是呵呵傻笑问道:“南宫姑娘,你先前说你是京都人,家住在京城哪里呀?” “京都?我不是京都人啊。”南宫颜矢口否认后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听错了,本姑娘生于一个小地方,只是寄居在京都的亲戚家而已。” “哦,是这样啊。” 南宫颜第二次撒谎,还有些不太熟练,她轻咳两声,顾左盼右地说道:“这些事情都可以等以后见面再说,我……再送你一个东西,这个比较特殊,算是我们的……” 长生看着少女藏藏掖掖拿出来的玉佩,不过脑子地接话,“定情信物?” 南宫颜本准备说出的话被堵在嘴边,她恶狠狠的瞪了长生一眼。 “你想得美!这是我们这段时间共患难的见证……你若以后能到京城,便可以拿着它来寻我。” 少女努力装作满不在意的口吻,“到时我可以大发慈悲,带你吃遍这世上的山珍海味,看京城里最美的烟火。” 她眼角瞥见长生拿走玉佩塞入怀中,满怀期待的眼瞳里似乎冒出颗颗星斗。 这家伙先前还说对我没意思,却连女孩子家的龙凤对佩都收,真不害臊。 不过本姑娘花容月貌,美如天仙,他一个山野村夫肯定是碍于男人的颜面才不敢对自己表达爱意。 南宫颜捏了捏纤细的手指,略带期待地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要送我的?” 长生闻言一怔,俗话说礼尚往来,他此时倒也不好回绝对方,只得从厚重的行囊之中翻出来了一件鲜红的衣裳。 “这件衣服……” 南宫颜微一迟疑,脸颊顿时升起两朵红,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她伸手夺过抱在怀中,眼里心底都写满了开心。 “再见。” 南宫颜头也不回的一头扎进马车,催促着车夫速速前行,徒留下长生站在原地一脸懵圈,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马车上,南宫颜将琼鼻贴在婚服上,嗅着熟悉的男人味,心中不断地在欢呼雀跃。 “还以为是一块死木头,却没想早就藏了一副花花肠子……不过没想到他居然迫不及待的想去京都娶我,哼哼,到时候可要好好给他设置门槛,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就得逞了……” “不行,适当的时侯还是允许他走一下后门吧……毕竟我们也算是拜过堂的夫妻了,是该为自家夫君着想一二……” …… 长生目送着马车远去,随即收拾好包袱,跟上了踽踽独行的药老。 “都按照师父嘱咐,分给了无名镇中的每一位镇民。” “那就好。” 他似是喃喃自语道:“人鬼殊途,阴阳两隔,若是不用药将他们体内积攒多年的阴气驱除,恐怕大多人都活不了多久。” “师父苦心营救镇上百姓,他们一定会对药王谷感恩戴的。” “感恩戴德?” 药老轻笑了几声,避开不谈这个话题。 “此次出谷的感觉如何?” 听到药老问询他的外出感受,长生抬头与其对视,“果然如师父所言,外面的世界妖鬼遍地,怪事横生。” 药老摆了摆手,语气温和而又沉稳:“外界就是如此,妖魔化人,人如妖魔,这世间还不知藏有多少个类似的无名镇……当初让你带的清心丸还备在身上吗?回谷前吃了平稳心神,不要让药娘看出端倪。你师娘性情温婉,但最爱劳神费心,担心一些小事。” “是,师父。” 长生摸出一个白瓷小瓶,将里面的铜黄色药丸倒出,一口吞下。 在吞下药丸的那一刻,长生的眼瞳逐渐涣散,内里灿若繁星的光芒逐渐消失不见,徒留空洞的黑暗。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雪山 第三十三章雪山 前方佝偻的身影骤然停滞,长生也跟着停了下来。 气氛突然有种难以言说的压抑,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掌攀上长生的脖颈,悄无声息扼住了他的咽喉。 药老缓缓转动身躯,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瞳凝视长生,瞳孔中似乎深藏着一把利刃。 “方才与你相识的少女叫什么名字?” “叫……” 长生面色呆滞,努力去回想对方的容颜和名字,却只记得那名少女活泼可爱,脑海中没有一丁点有关于姓名的印象。 “你此次与为师出谷,都去了哪些地方?” “去了……” 长生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就连刚刚才见过面的少女,那道倩影也在脑海中缓缓消散,再难追忆。 …… …… 巍峨的雪山直插云霄,矗立于万千星辰之上。 一道最为纯净的黑色身影在这冰天雪地之间显得格格不入,极为显眼。 寒风刺骨,雪山上的严寒如跗骨之蛆一般令人不适。 俊美男子拉紧了身上的黑羽鹤氅,目色中有写不尽的忧愁。 他在仙宫年轻一代已是其他弟子望尘莫及的佼佼者,一身法力深厚,不输宫内一些成名已久的供奉长老。 他还有着宫主亲赐的鹤氅护体,鹤氅上的根根羽毛乃是由宫中饲养的仙鹤尾羽所制,即便跳进岩浆之中,他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炎热。 但饶是如此,他也无法抵御这座雪山的酷寒。 全因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禁地,上面的风雪能透过仙力侵蚀肉身,是每名修仙成道者避之不及的炼狱。 男子眉色微皱,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雪山上的责罚向来只针对仙宫中犯过大错的罪人,可为何会落在自己心爱之人的身上? 想到师妹现身登仙台的绮丽仙姿,他的内心就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这些天他用尽手段,却也无法得到有关于那场试炼的半分信息,就连一向苦心培育他的宫主,也叮嘱过他不要再接触此事。 这可让他如何心安? 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道种的试炼罢了,为什么会出现此等变故?黎衣师妹又什么会为了那微不足道的结果认错,独自一人来到雪山顶峰受罚? 每每想念到此,男人的心中似乎都有万只蚁虫在撕咬。此刻他再难抑制住自身的情绪与好奇心,身体变换数道虚影穿梭于漫天大雪之中,快速抵近山巅峰顶。 与他心中所想的情景一样,严寒冰冷的雪山之巅,大雪纷飞。 在皑皑白雪之上,静坐着一名衣着单薄的女子,她仅靠着一袭朴素的白裙抵御严寒,任凭霜雪沾染她的眉眼与如墨的发梢。 她的美丽秀雅绝俗,像是绽放在雪地上的一朵雪莲花般,圣洁无暇。 男子仅是靠近,便不由自主的被这股魅力吸引,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在静静看了半刻钟后,他终于耐不住无休止的寂寞,开口言道:“师妹,山上风大,随我回宫吧。” 黎衣并未回头,沉默以对。 男子不禁面露担忧,向前走了数步。 忽然,一声铿锵有力的剑鸣激起飞雪,在雪地上陷出一道鸿沟,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佩剑护主的警告,却也说明了他与剑主人的身份并不亲密,最多只能前行于此。 男子停住了脚步,认真说道:“若是师尊宫主责罚于你,我会替你开口。” 终于,那道让他魂牵梦绕的柔声细语再度响起。 “殷南师兄,此次自省与师尊她老人家无关,乃是黎衣一人所愿。罚期未尽,黎衣还需在此地静留。” “三年。” “三年?” 被称作殷南的鹤氅男子瞳孔微缩,全然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语。 三年的时间虽不算长,但也并不算短。 铸就仙途的过程之中,任何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都足以让他们这类天骄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古言曾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可能就是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三年,师妹会在最后登仙的过程中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自打这位黎衣师妹拜入仙宫以来,对方对成仙的追求与努力他这个当大师兄的都看在眼里,放弃宝贵的时间用来自省,还选在了这处雪山,足以说明这次试炼在她心中产生了不小的心魔。 究竟是什么事情,居然会让这位千古不遇的师妹生出这等心魔? 他几乎下意识的就联想到了那袭鲜红色的嫁衣,那绚丽灿艳的红色宛若晚霞一般难以让人忘怀。 难道说…… 殷南的心头狂跳,他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那一瞬间的猜疑。 若是被人知道,万世以来的第一神女在登入神国前就已在凡间成婚,这是足以让无数天骄心寒落泪的事情。 而且,嫉妒也在他的心头疯涨,除他以外,他无法容忍有人能得到如此完美的女人。 更何况还是一介凡夫俗子。 这简直就是对神国仙宫的亵渎! 戴在殷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忽然散发出一道明亮的白光,驱散了他眼瞳中悄无声息蔓延的黑色,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了当前。 殷南的额头布满密集的汗珠,他全然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会因为太过在意一件事情,而险些被心魔侵蚀灵台。 平静下心绪的他叹了口气。 数百年前黎衣师妹在神国万民前传承大道,获封五海八荒第一神女的名号。 此名传承的条件颇多,其中之一便是要求神女本未曾破身,那应该代表对方至今为止依旧是处子之身,仍在一心求道。 所以自己方才的猜测多半是假的,对方说不定是为了完成凡间父母亲人的遗愿,才会穿上那身嫁衣。 想到这方面,殷南的神态缓和,神色也逐渐平缓下来。 果然是自己多心了,如此神女怎会在下界有感情上的瓜葛,对方单单只是气场便会让凡人心生羞愧,无法直视了吧。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山巅 第三十四章山巅 殷南稳定住心绪,缓声问道:“我听师尊说你此次试炼的地点选在了凡间,那里是有什么东西让你难以应对吗?” 提及试炼的不利,黎衣平静的回道:“一些因果罢了。” 殷南继续追问道:“如何做才能替你斩断那些因果?” 听到这番话,远方的那道倩影第一次有了动作。女子微微侧身,侧露出来的一半容颜惊世绝美,风姿绰约。 “这是黎衣自己的事情,就不劳师兄费心了。” 殷南看着那半边侧颜,心中的执念更胜往昔。 他见黎衣此时已将身形转了过来,与他相视,继而说出了藏在心底的一番话。 听他讲完,黎衣笑了。 她的笑颜清淡明媚,似春风揉在云里,十分温柔。 “自贬下凡可是成仙大忌,师兄居然肯为了我这不起眼的女人,自愿折损九成修为,重走一遍布满荆棘的通天之路。” 殷南微微低垂眼眸,口中继续表达爱慕。 “师妹和别人不一样,只要是为了师妹……” 殷南话说到一半时戛然停止,他通过雪地上的倒影惊诧的发现对方已经从白雪之上站起身来,挪动纤细曼妙的身躯,径直向他走来。 此刻的黎衣除了一件单薄白色裙裳以外别无他物,她伸出比例完美的修长玉腿,将小巧玲珑的白嫩玉足踩进雪堆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如花般的脚印。 她临近殷南身前,微微仰头与他对视。 体态轻盈的她比起鹤氅男子的身材要小上不少,远不如对方高大威武。 但她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气势却不见孱弱,始终咄咄逼人,压着殷南心神一截,让他不敢有丝毫的小觊。 “师兄的厚爱,真让黎衣感动到痛哭流涕,终生难忘。” 猛然间,殷南发现,黎衣面上温柔的笑颜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一张布满冰雪的绝世丽容在看着他。 瞳孔中的漆黑暗灭无光,如同万丈深渊一般让人想要逃避。 “师兄刚刚说,只要是为了师妹,师兄什么都愿意去做吗?” 殷南未说完的话被黎衣一语道尽,气氛有说不出来的冰冷和怪异。 但他已经不能在此时此刻打退堂鼓了。 “是的。” 听到鹤氅男子稍显迟疑的答复,黎衣挑眉柔声道:“那师兄现在便自刎在黎衣面前吧,黎衣就在这里亲眼看着你神魂消亡,堙灭殆尽。” 殷南睁大了眼瞳,满脸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神魂消散代表着生机永绝,他数百上千年的道行都会在此行径中毁于一旦,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再有。 那是真正的身死道消,十死无生。 殷南沉默半晌,褪去一身鹤氅,他将灵台之中的仙剑紧握在五指之中,一幅为了黎衣悍然去死的模样。 “先从师兄这双犹如黑钻的双瞳开始吧,听说神国之中关于这双神眼的典故并不少,师妹早就想看它被挖下来是什么模样了。然后烦请师兄将自己这头如墨般的发丝根根拔离,师妹知道这每根长发都藏着师兄的道蕴,上面每一根都足以让师兄在神国境内转世投胎,再次重生。” 殷南目露惊色,面容凝滞。 他本以为黎衣只是在出言试探他的感情,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口说出他的底牌和潜藏的手段。 自己明明未对任何一人说过这些事情! “师兄受过仙宫传承,得先自断四肢,让仙气顺着血液流出体外……师妹险些忘了这里是雪山之巅,这儿的风雪定会与师兄强大的自愈能力互相抵触,更快的冻结师兄的四肢,止住流血。师兄到时候得一遍一遍自断节肢,截出新的伤口……算算时间,得花上三天三夜的光景。” 砰的一声,剑入雪地。 殷南光是听闻黎衣口述的画面,便已经大脑迟钝,无法做出更多的思考。 按照他的想法,他本应该挥剑的时候,师妹就出手拦住他。 可为何,师妹的话语却像真的要将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难道在师妹心里,早已想方设法杀了他千次万次? “我……” 殷南面无血色,迟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语为自己辩解。 “师兄真狡猾呀,不是说为了黎衣什么都愿意去做吗?不过是让师兄履行诺言而已,师兄为何会迟疑呢?” 黎衣的语气从容自若,丝毫听不出她此刻正在教唆一个人走向死亡。 “还是说……师兄只不过和其他人一样,口口声声说着仰慕我,爱慕我。到头来却还只是在想着如何占有我,征服我。那些约定诺言,不过是说说罢了,师兄也只是觉得这神女的名头配得上自己的身份,才能说得出那番话来吧?” 黎衣揶揄道:“师兄继承了正道大统,前途无量,却没想到和天下的男子都是一般模样,只要实力高强,地位尊崇,就会把女人视作唾手可得的一件物品。这件事黎衣在凡间看的透彻,登入神国后……在师兄身上看得更清楚了。凭什么男人做了一些自以为感动的事情,就想博得心中女子的青睐?” 殷南嘴唇发抖,声音也变得急切起来,“不是,我殷南自然爱慕着师妹,不是那种庸俗的情感。” “当真?” 殷南急切地点头,期待地看向黎衣。 黎衣浅笑嫣然,轻声说道:“黎衣给师兄倒数五秒,倘若这五秒之后师兄在黎衣面前挖出这双眼睛,黎衣便可夸赞师兄对我的真情实意。” “师妹……” “五。” “四。” “三。” “二。” 黎衣的一字未数,但殷南却已经浑身瘫软,跪伏在了雪地之上。 第三十五章 柳暗花明 第三十五章柳暗花明 短短几个计数让殷南回想起了自己有关于修炼生活的一切画面。 拜入仙宫,斩妖除魔,大道精进…… 所有的记忆都在走马观花中看去大半,他的身体也随着一声声数字变得更加僵硬,冰冷。 殷南本想挥剑,但源自身体的恐惧本能却让他害怕,无法提起手下不远处的仙剑。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之类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让他平静多年的心海也不由得产生波澜,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痕。 “师兄,你也就到此为止了。” 黎衣居高临下的伫立在原地,睥睨着望着他。 殷南从对方眼底读出了一丝悲悯,一丝讥嘲,一丝奚弄。 仿佛他就是一滩浑浊不堪的秽物。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已经转身离去。 那袭雪白的衣裙再度如花般绽放,黎衣也重新坐在了先前的白雪堆上,就像先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地上分隔两开的剑痕仍然留存,提醒他这一切并非幻觉。 殷南望着对方背对的窈窕倩影,心中充满了懊悔。 一想到错过这一次的机会,自己以后就再难进入这天下第一神女的芳心,他的心就如同被刀割过,痛不欲生。 “师兄,凡世的事情无需劳烦师兄费心,那是黎衣自己亲手种下的因,我自然也要亲口去品尝那颗结下的果。” 一语过后,那道倩影静待风雪裹身,再无动静。 殷南沉默许久后叹了口气,带着鹤氅与剑,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雪山。 背影落寞。 …… 回到仙宫,殷南像是发疯般将入眼的瓷器摆件都砸了个遍。 过往弟子听到厅堂内传来乒乒乓乓的碎响,都好奇的向里望了望,在看到那身熟悉的黑羽鹤氅后,皆不敢言语,全部低着头默默走开。 谁能想到一向在弟子间享有极高声誉的大师兄,居然会露出如此疯魔的一面? 这事在仙宫中称得上是奇闻,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传遍了整座仙宫的角落。 而在这时,一名仙宫新晋的蓝袍弟子快步走出,顺着大开的房门,向出事现场寻了过去。 他名叫齐元正,是仙宫最新一届的弟子,资质不错,虽比不上有些名气的天骄,但也算是有着问询大道的天赋资格。 他顶着厅堂门前众多弟子不解困惑的目光,硬着头皮走进了那间屋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大师兄。 身披鹤氅的墨黑色长发男子背对房门,攥紧了茶杯,缓缓停下了手中动作。 他转身过来的目光如同利剑,在不断审视着这名贸然入内的年轻弟子。 齐元正心中暗暗叫苦,却又不得不敞开识海,维持着行礼的动作。 他的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并不出彩的仙宫弟子,除去一月一次的万人朝会,恐怕能与大师兄见面的机会也仅有此刻,他必须为了自己赌上一赌。 若是大师兄心胸狭隘,自己就是送上门来的出气筒。 “心性坚韧,资质说得过去,算得上是年轻一辈的一根苗子。” 殷南云淡风轻的点评完,便准备转身离去,从他的举止上来看,并没有责怪这名师弟的意思。 “大师兄且慢离屋,师弟有一事想说。” 殷南停住了脚步,微皱眉头,转头看向对方。 在这一刻,他身上的威压骤起,让齐元正瞪大双目,险些有点喘不过气来。 “何事?” 齐元正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殷南面色愈加难看。 他从未隐瞒过对黎衣的感情,对黎衣的追求,早已是仙宫中秘而不宣的事实。 剑道那番说辞也只是为了他仙宫大师兄的颜面着想,没想这新晋弟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敢自以为是的提及此事? 一想到多年兢兢业业的形象居然因为道心不稳毁于一旦,他的心情就并不好受。 身为仙宫大师兄,本就该为仙宫众多弟子带头做榜样。 若是这些事情都落在了师尊耳中,那仙宫宫主下一位的继承人…… “师弟有一事想向师兄说明,黎衣师姐此次试炼受阻,未能成功种下道心,恐和她在凡间的遭遇有关。” 殷南面色微凝,身形一顿,感觉时间都在此刻停滞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费尽心思都未曾讨要到的事情,居然会如此巧合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难道是天意在告诉他,他与师妹的缘分未尽吗? “说下去。” “其实弟子同黎衣师姐一样,都是从凡间千辛万苦才进入神国的下界人。” 殷南听到这里皱起眉头,“凡间自黎衣师妹后,就再未降下过天梯,你是如何进入神国境内的……” “弟子是通过另一种特殊的途径进入神国,不过此事难以启齿,还望大师兄为我保密。”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心底的秘密,只要本心不坏,倒也没必要深究。 看到殷南点头应许,齐元正便知道此行来对了,大师兄不仅对他口中黎衣的事情极为关注,而且也愿意帮他保守秘密,这就够了。 果真如传言一样,大师兄极为爱慕黎衣神女,这种情感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同门之情。 “按照凡间的岁月计算,弟子虽比黎衣师姐年长,却晚她十年登入神国。”。 殷南默然,以黎衣的天赋才能,定然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存在,修行肯定快人一步。 第三十六章 回谷 第三十六章回谷 只是这个速度倒有些缓慢,以他对师妹的理解,对方还可以再提前几年获得天道的认可。 “你是因为嫉妒,才向我说出这番话语吗?” 看到殷南微眯双眼,齐元正顿时心里一颤,知道必须得说出事情的关键了。 “当时凡世中还有一位比师姐天赋更强者,名为顾长生,他十岁拜入通天宗学剑,十五岁便能剑气凝丝。只是因为他太过调皮捣蛋,宗内便一直把他送到黎衣师姐身下管教。往后数余年里,二人同吃同住,切磋剑术……” “砰”的一声碎响,齐元正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殷南方才未砸出的茶杯被他握在掌中捏碎,一股极为突出的妒意弥漫在屋中,让齐元正感到压力倍增,无法呼吸。 “说下去。” “后来……” “从他们同吃同住那儿继续说。” 齐元正只得皱紧眉头继续讲,“她们二人往后一起斩妖除魔,形影不离,无论是宗门长辈亦或是凡间皇朝,皆把二人视作天生一对,金童玉女。后来,他们又一同获得了天道垂青,拥有一齐迈入神国的资格。” 殷南默不作语,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殷南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怒意。 “但当我十年后机缘巧合进入神国,再度见到师姐时,却发现黎衣师姐身边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所以我觉得黎衣师姐此次试炼定在凡间,一定是和那位极度亲密的少年有关。” “你能保证你一切所说属实,未掺任何假话吗?” “弟子可用道心发誓,一切所言非虚,当年我也是通天宗门下弟子,和那位少年以及黎衣师姐都见过数面。” 殷南平复下心中的妒意,开始认真揣测起齐元正所带来的的线索和信息。 “当年,神国听闻下界有人获得认可步入神国,便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典礼迎其入宫,黎衣师妹便是那时从门前走出,孤身一人走过万众面前。当时我正陪同在师尊身侧,并没有看见那扇门内走出过其他人。” 殷南坐在木椅上,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切的可能性。 殷南抬眸斜视,否决了他的想法,“先不论黎衣师妹自视清高,会不会做出此类行径。假若当年获得天道认可的是两人,神国得到的预兆又怎会只有一名少女?” 齐元正讶然,“原来如此。” “天道最早警示的便是神国,所以从始至终,被天道选定的天才也只有黎衣师妹一人。至于你所说的那名少年,他应该就是黎衣师妹的心结所在……但他未曾登入神国,很可能是因为他本身未曾得到天道的认可,所以即便到了万丈高空的那扇门前,他也依然无法步入其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摔落于天空之中。” 大师兄的分析让齐元正茅塞顿开,瞬间有了这起事件的画面。 一想到那名少年满心欢喜想要登上天阶,却突发变故,无法与相爱的人踏入神国境内,估计心都要凉透了。 也难怪黎衣师姐会为此神伤,亲眼目睹自己的夫婿跌落天际,不成为心中的一根刺才怪。 殷南闭上眼沉思片刻后说道:“黎衣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第一神女,此事不仅关乎我仙宫名誉,也同师妹本人有着莫大的影响。关于师妹的道种试炼我会尽力去寻解决的办法,至于你……” “嗯,宫内若是有难以解决的问题,提我的名号即可。” “谢师兄厚爱,那师弟先行告退。” 厅室内,只剩下殷南坐在凳椅上凝神闭目。 过了许久,他微微睁开双眸,想起雪山上黎衣对自己的态度,俊容上忍不住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 …… 群山之间的山谷宛如被切断的玉璧,坐落出鬼斧神工般的景象。 无论再看几次药王谷,长生依然能感受到一种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的不真实感。 尤其是此次出谷领略了人世百态,更让他觉得在药王谷的一切都恍如隔世。 “这次出谷虽然只用了半月的光景,但以你师娘的性格,心里定然已经担心的要命。” 药老已经是不知第几遍在长生耳边唠叨。 “你回去之后就说清楚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莫要让你师娘担忧。” 长生一直嗯声应答,药老寻常时也就是这般模样,什么都先为药娘考虑,舍不得对方有一丝一毫的不快。 或许正因为药娘的温婉和药老的克制,他才从没见过二人吵架,数十年里师父师娘一直过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 要是在司徒家遇到的南宫姑娘也是药娘这幅脾性就好了。 嗯? 南宫姑娘是谁?司徒家又……在哪里? 还不等长生细想,走在最前方的药老倏然面色一沉,皱纹纵横的脸面上生出一丝阴沉。 前方的林荫小道上聚拢着一群人,他们红发褐眼,鼻头硕大,看上去不像是土生土长的九州中原人。 围守的几人身材强壮,杀气凛然,是药老最不喜欢打交道的那类人。 长生见状向前走了几步,出言问道:“前方何人?这里可是楚王宫钦点的药王谷,外人不得入内。” 听见长生的话语,那对人群面面相觑,叽里呱啦说着一些听不清的蛮族话。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药娘 第三十七章药娘 过了片刻,有一名稍微瘦弱的黑发男子从中走出,对着长生问道:“在下李牧晟,身后这些勇士也都是楼兰国人,我们奉命来此地寻找一位十二岁的女孩,她与我们都是同族,大概比我腰身要高一点……” 面前男子还准备向长生描述那女孩的身材长相,就被长生不留情面的打断了。 长生深知在此事过多纠缠,会引起药老的不满,所以只能搬出楚王宫的名头。 “药王谷内只有我与师父师娘三人,此乃楚王特许,你们若想入谷寻人,必须去拿楚王的手诏,其他国家的诏令与我药王谷无关。” 李牧晟闻言一怔,只得回去与那群楼兰人又深入交谈了一番。 药王谷处于楚国境内,多年来为楚王以及楚王宫的娘娘们解决了不少疑难杂症,被楚王本人极为器重,长生幼年时也时常看到对方的身影。 毕竟自古君王短命,谁都希望有这么一位无所不能的神医能留在身边,多为自己延缓寿命。 而楚国屹立于西境数千年,国力雄厚,王国强盛,在西境又有着绝对的影响力。 绝对是任何势力都不想招惹的存在。 在清楚老者的真实身份是药王谷谷主之后,楼兰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让开了一条过道,放任药老与长生二人入谷。 对于楼兰人如此迅速的妥协,长生有些惊讶。 “这些异族人真是客气。” 药老微闭双目,走在最前面,似是对此已经司空见惯。 “向西出关共有西域十三国,能医百病者,唯老朽一人。惹怒老夫,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好处。” …… 谷内,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长生倒也不担心那群人会贸然进谷寻人,药王谷有奇特的阵法保护,外人若没有谷中人领路相助,恐连入口都难寻到。 还记得以前大瓦国差人请药老出谷,曾在迷阵中走失方向,困了整整一个多月。 至于那群人所寻的女孩,也定然不会在药王谷中。 毕竟药娘十年以来,从未出谷半步。 无数枝繁叶茂的苍翠植物如滚滚波涛,将谷中变成了生机盎然的绿色海洋。 长生与药老前行了一段距离,终于看见那记忆中熟悉的石屋竹楼。 竹楼上方飘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炊烟,楼外的竹竿上晾着还在滴水的衣物。 “长生。” 竹楼二层的窗户前探出一张香娇玉嫩的秀靥,她明眸含笑,堕马髻上斜插一根缕空发簪。 明明已经三十有余,但药娘身上却依然透露出妩媚动人的感觉,让长生不禁羞红了面色,低下眼目不敢与之对视。 药老也在此时展露出笑容,慈目道:“长生,一路上不一直在念叨你的师娘吗?怎么到了师娘面前,却又变得这般胆小?” 长生更是不敢言语。 “好了好了,少说闲话,快些进屋吧。” 药娘在楼上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催促着他们快些进屋。 “你们先吃,我马上下来。” 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更衣声,随后木鞋轻轻踏地,发出一阵踏踏的踩地声。 不知为何,长生脑海里忽然幻想出一幅美妙的画卷…… 片刻的恍惚之后,长生马上清醒过来。 坐在桌案前的药老微微一笑,眼瞳中没有分毫的波动。 “回来的时候,你不还特意给你师娘准备好了礼物?” “哦?还有给我的东西?” 药娘终于换好了一身粗布麻裙,从二楼袅袅婷婷地走下,可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衣着,却依然遮盖不住她身上十足的女人味。 长生点了点头,“师娘,回来的时候我和师傅路过集市,特地给您带了香草和琼露水。” 药娘的面色有些诧异,但随即平静下来。 她转过身,对着药老柔声说道:“药老真是有心了,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药老身形一震,看向药娘的目光也充满了柔色。 “想到夫人在家,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药娘笑了笑并未回话。 这一刻显得如此温馨,唯一不同的是长生一直在没有形象的扒饭,破坏了此时夫妻和谐的美景。 “慢些吃,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吃饭太快。” 药娘见长生三下五除二的扒完饭菜,便关心的问道:“长生先去喝点水吧,桌上还有今晨打好的井水。” 长生呵呵一笑,“不了,这次出去了好几天,长生得先去打水给师父洗澡。” “你师父吃饭慢,急什么?” 药娘说完便款款而起,伸出一双纤纤细手拉住长生向外走去。 “饭菜都在这里,若没有什么其他事,药娘就先带长生去隔壁闲聊了。” “好。” 药老目送二人走出屋外,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陷入了沉思。 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对他而言变得愈发遥远,他缓缓抬起一直放在桌下的右手,上面的血肉干瘪,像是皮包骨头。 “已经没时间了吗?” 药老低语过后,不甘心的用它握住了一双筷子。 “啪啦”一声脆响,木筷掉落在桌上,而药老的右手也在不自觉的抖动。 整间房屋内只剩下药老低沉的语声。 “看来那件事情,得冒险提前了。” …… 进了长生的房屋,药娘便开始事无巨细的安排起长生的起居生活,她用柔荑铺好早已备好的被褥,再细致的压整,平齐。 接着又从柜子中拿出一张毛毯,柔声细语地叮嘱,“床褥都给你铺好了,晚上要还是嫌凉,便把这毯子盖在被褥上,能给你御寒。” 长生虽然名义上是药老弟子,药王谷的继承人,但其实他则更像是药老夫妇宠爱的独子。 小时候长生十指不沾阳春水,无论是药娘亦或是药老,都舍不得他去药圃药田里干活,资质近些年来他清楚了自己养子的身份,才主动替二人分担起谷中大大小小的相关事物。 在此之前,恐怕药老都没想传他药王谷的岐黄之术。 用药老的话来讲,便是医者虽能救死扶伤,却也会因为这个身份得罪很多人,遭人嫉恨。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来客 第三十八章来客 “想什么呢?” 药娘收拾好床被,便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快些坐过来,给药娘讲讲你这次出门遇到的事情。” 静坐的药娘宛如一朵美丽端庄的芍药花,脸上溢出的微笑也让长生心跳不已。 他坐在药娘身侧,嗅着近在身旁的淡淡香气,有些心神不宁,精神力无法集中。 “怎么,小长生长大了,见到药娘都变得如此生分了?” 药娘眉眼含笑,落落大方的将长生揽入怀中。 柔软,温暖。 “长生?” 药娘疑惑地问了一声,这一问将长生脑内旖旎的念想全部斥之一空。 长生平静片刻,将身子从药娘的怀抱中挪出,也把其他杂乱的思绪抛于脑后,专心给药娘讲起这次出谷的所见所闻。 前面的叙事平平无奇,大多在讲山谷附近的村庄市集。 药娘一直面带笑意,不时点头赞叹,成为了长生最好的听众。 但长生却没注意到,药娘那一双极为好看的眸眼里古井无波,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直至长生提到谷外的楼兰人,她的眼瞳里才真正浮现出了一丝讶意。 “那些楼兰人,是要寻一名……女孩吗?” “是的,药娘见过那名楼兰女孩吗?” 药娘认真想了想,随后微微颦眉,将素手抬起,拂过乌黑透亮的秀发发梢。 “没见过,只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流离在外,她的父母一定很心疼吧。” 长生忽然有些哑口无言。 药娘对一个走失的孩子都如此忧心,更何况对从小养到大的自己呢? 这次外出出谷,想来药娘也是心疼坏了。 要是知道自己刚才还有那些个杂念,不得伤心欲绝,觉得这些年养了个白眼狼? 想到此,长生的心中衍生出一股愧疚的思绪,然而不等他多想,药娘便语声轻柔的问道。 “是不是出谷刚回来太过疲惫?那我回去与药老说声,让你今夜先好好休息。” 长生迟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药娘起身,将裙裳收拢,盖住了下方纤细修长的玉腿,她凑近到长生身旁,对着他的额头轻轻一吻。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 …… 清晨,长生醒来还未打开房门,便听到屋外有些嘈杂的声响。 一开房门,他的心就差点从心口里蹦了出来。 门前立着一名身材丰腴,婉约娉婷的女郎,对方生得一副妖治雪白的瓜子脸蛋,一袭鹅黄色的宫装曳地,整个人的美貌沉鱼落雁,貌若天仙。 “本来还准备进屋去叫你起来,没想到赶巧了。” 长生细细看去,才发现这略显陌生的女子正是药娘本人无疑。 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认出对方,只因为今天的药娘竟然罕见的施以妆容,还在额头中间点了一朵红色的花钿。 和长生猜的大差不差,药娘展露笑颜,柔声道:“楚王宫的娘娘差人来药王谷,今晨刚到,药老已经在前厅待客了,你也与我一起过去吧。” “好。” 听到是楚王宫来人,长生不敢怠慢,回屋又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服饰,才敢与药娘去往前厅。 药王谷用来招待贵客的前厅占地较大,离长生的居所有一段距离,但前行几步,远远就能听见那头传来的声音。 “昨夜睡的还好吗?” 听到药娘关切地询问,长生老实答道:“睡的还好,就是入梦梦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醒来总感觉浑身阴冷。” 昨晚也不知为何,他在睡梦里见到了一眼都望不见尽头的高耸雪山,而自己也在那场漫天大雪里失去了方向,走了整整一夜的雪路。 虽然醒来已是天明,但那股阴寒的感觉似是跗骨之蛆一般,总让他觉得针芒在背,有些不适。 “看来是晚上着凉了,今夜药娘再给你拿些厚点的被褥过来,御寒。” 虽然长生不想再梦到那种场景,但这仅仅只是一个梦罢了。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后便向药娘问起了心中的疑虑。 “这次楚王宫派人来谷,似乎是为了两件事。” 长生微微凝神,神色也不禁认真起来。 能让楚王宫大费周章,派专人前来药王谷处理的两件事,恐怕不是什么小事情。 长生有些惊诧,不过随后想了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药王谷在楚国及附近一带小有名气,但若是那女童对楼兰国极为重要,对方定然也会倾尽手段来调查那名女童的下落。 只是不知道楼兰国为何会如此笃信那名女童就在药王谷内,药王谷与世无争多年,谷内就自己与药娘药老三人,自然不会干那种拐人孩童的事情。 “第二件事则与楚王宫近些年来新晋的王妃有关,但具体是什么药娘也不太清楚。” 三年前,楚国国王曾高调迎娶了一名贱籍出身的女子,封为玉妃。 并且极为张扬的为其在楚王宫内修建了一幢高楼,名为摘月。 据传该女子倾国倾城,见者难忘,受尽楚王万千宠爱,是楚王宫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若是这件事与这名玉妃相关,好像一切倒也都说得过去了。 毕竟长生在谷外听闻,楚王曾为了这名玉妃做了不少荒唐事。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惊艳 第三十九章惊艳 譬如曾从各地进贡了数十名武艺高强的奴隶,为玉妃举办了一场争强斗狠的生死赛。又或是请附近仙门内的供奉长老,为玉妃炼制一种永葆青春美丽的养颜丹。 这次前来药王谷,目的大多如此类一样荒诞怪缪。 …… 未近前厅,长生便看倒了浩浩荡荡的车队停在前厅窄小的道路上,堵住了药王谷内唯一的出口。 远远望去,约有二十多名亮银甲士穿戴整齐,持枪而立,威风凛凛。 这让长生不禁心生疑虑,药老喜静,楚王宫内不会不懂药王谷的规矩。 这阵仗,莫非是那位名满楚国的玉妃亲临? 最为扎眼的便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宫装女子,她肤白貌美,被几名全副武装的甲士护在其中,坐在了药老左手边的客座上。 看来对方地位尊崇,是楚王宫一行中的大人物。 两方在屋内各有七八人的人马,分成两派,各坐一方。 而药老苍老单薄的身影则在主座上显得摇摇欲坠,形单影离。 他的右手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然被条条白纱布层层包裹起来,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长生进屋之后匆匆行礼,便上前关切的问道:“师父,您的手臂怎么了?” “无妨,昨晚吃完饭不小心磕到了桌子的边角,包扎了一番已经无碍。”药老慈爱地看向弟子,随后微微侧头示意,“诸位大人都在这儿看着呢,快些上茶,不要给外人说我药王谷不懂待客之道。” 长生闻言醒悟,便急忙去后堂烧水备茶。 而原本有些嘈乱的前厅,也因为药娘的入场变得极为安静,仿佛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 众人对新来的长生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对同行而来的药娘却兴趣盎然,全因后者实在是太过美丽,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被甲士护在其中的宫装美人轻抿了一口长生端上来的茶叶,平淡地说道:“久闻药老前辈的续弦是声名远扬的绝代佳人,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或许是同为女人的缘故,屋中数人就这位女子没展露过什么异样的表情,仅仅只是对药娘的美貌予以赞赏,抬了抬精心雕妆的细眉。 但另一边的楼兰国人却显得有些不同,坐在中心处的是一名肌肉精壮,身穿彩色服饰的壮汉,他厚实的胸肌快要撑出衣物,肤色显出一种古铜色的金属光泽。 自药娘进屋后,他的一双浓眉大眼便在这婀娜的倩影上没移开过,只是经过了身边人的提醒,才长舒了一口气,堪堪挪开了目光。 听到楚王宫人的发言,那人也觉得自己的行径多少有些失态,便用一口口音极重,并不太标准的汉语说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药老冷笑一声,不予回应。 但入座在一旁的药娘却微微一笑,替药老回道:“韦女官客气了,大人负责摘月楼大大小小诸多事宜,还是玉妃娘娘的左膀右臂,妾身这种蒲柳之姿何以入得了大人的法眼?” 随后她带着浅笑的温柔娇靥,面向另一侧的楼兰国人说道:“楼兰一国的舞姬享誉寰宇,据传当年楼兰女王与琴鼓和鸣,一舞动京城。只是不想楼兰国的女子出名,男人竟然也如此勇武。” 两句话使得屋内的氛围平和,不至于陷入尴尬。 而楼兰方的汉子更是忍不住心里对药娘大加赞赏,觉得这美貌聪慧的女子真是一名名副其实的贤内助。 药老挥了挥手,用沧桑年迈地声音说道:“还是先说正事吧。” 韦女官轻咳一声,用稍显尖锐的声音说道:“韦某奉王命前来,主要是为了我家主子的胞弟,红二爷。” 随后她的声音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不瞒各位,我家主子与大王相识于三年前的一场战乱……” 楚国能在西境传承屹立千年,全因历代楚王骁勇善战,常胜于周边西域小国。 现存的西域十三国,基本都与楚国交手过数场大战,赔于楚国的钱地奴隶不计其数。 正是如此,中原才流传着西楚霸王的名号。 这一代的楚王更是勇猛无双,战功赫赫。 三年前楚国与大宛氏和大月氏一战时,曾单人一马奔走于贰师城,一人独对三百大宛骑兵。 后来楚国援军赶到时,贰师城已经城破,经此一役,这代楚王扬名立万,一战便使得两国割地五城,进贡财帛无数。 不过其中最为出名的并不是那些金银财宝和都邑城池,而是一个女奴。 没错,那女奴便是当今的楚国王妃,玉妃。 “……大王与主子的事情世人皆知,但很多人并不知道是,与我主子同来大楚的,还有数位同族兄妹。近三年楚国境内虽未出现大的战事,但在有心人的运作下,楚国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并不好,边境上时有摩擦。主子的一位胞弟便是在与他国高手的争斗中失去小臂,成了主子心中的痛点。” “但主子偶然从大王口中听到药王谷前辈的医术高超,有着枯骨生肉,妙手回春的本事。便向大王苦苦哀求,希望前辈能出手救治胞弟,不至于让自己的亲人落下残疾,抱憾终身。” 药老听女官说完前后因果,淡淡道:“药王谷有药王谷的规矩,楚王宫庇护药王谷,一年有只有一次救治外人的机会。” 韦女官客客气气地说道:“前辈,红二爷是主子的胞弟,应该不算楚王宫的外人。” “只要不是与药王谷做交易的楚王,其他人都算外人。” 韦女官也不再争论,而是微微点头,抬手示意。 “那便辛苦前辈了。” 一名甲士携一卷黄丝布走上前,双手将其呈了上去,药老掂量了一下黄布中的物品确是出自楚王宫,便让长生将其拿下收好。 (本章完) 第四十章 偷听 第四十章偷听 另一边的人群中,与长生搭话过的李牧晟快步走出,对着厅堂中人行礼。 “在下李牧晟,因领队的拓屠木大人不善楚地官话,便由小人代嘴。” 李牧晟再次拱手,将礼仪规矩做到位后,才试探性的向药老问道:“前辈,听闻药王谷内有一处禁地,在谷内的西南角处……” 药老面露不悦,反问道:“既然知道那里是药王谷禁地,为何还问?” 药老轻笑一声,“这是楚国境内,来多少楼兰高手与药王谷何干?难道你们还想强闯禁地不成?” “前辈言重了,我楼兰国这次精锐尽出,全因我国境内有一名重犯出逃。这名要犯的外表与寻常的女童无异,但那家伙的真身实则是一名吞噬数百条人命的沙虫,先前在楼兰城外失去踪迹的车队,大多都与此虫有关。”李牧晟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或许说是沙虫诸位有些不太熟悉,但它还有另一个名字,被唤作死亡蠕虫。” 厅堂内,除早已知情的楼兰人外,剩下所有人纷纷动容。 死亡蠕虫源自于蒙古人的戈壁传说,是沙漠中商队挥之不去的梦魇。 李牧晟说道:“还请药老前辈通融一下,让我等进入禁地斩去妖邪。” 一向温和达礼的药娘忽然一改常态,在众人面前徐徐起身。 她拉住了身边长生的右手,细声轻语地说道:“长生,药娘感觉身体不大舒服,你先送我回屋好吗?” “好。” 药娘牵着他的手走向后堂,在身形快要消失在众人面前时,她突然停住了芊芊碎步,回头看向药老。 药老摇了摇头,“长生时常去那里拿药,对那儿的路要比你熟。” 药娘回身带着长生大步离去。 药娘走后,前厅显得冷清了不少。 韦女官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说道:“夫人好像对带路一事有些不满。” 李牧晟也继续拱手建议,“沙虫一事太过危险,前辈无需让弟子以身犯险,我们自己也有寻路的手段。” “内子让诸位见笑了。”药老淡淡说道:“西南方向的禁地极为特殊,内里诸多禁制构造复杂,需要药王谷人领路才能通行。” 李牧晟也不再推托,拱手谢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那位小兄弟了。” …… 一道芳姿倩影带着长生快步行走于山路上,裙底两只莲尖儿似的美足飒然交错,微露一双绣花鞋尖。 林间斑驳陆离的光影在她的身上一晃而过,增添了几分说不上的美感。 前方的人影骤然停步,她深吸数口气,酉禾胸也跟着上下起伏不定,浪涛汹涌。 “你听我的话,还是听你师父的话。” 长生硬着头皮说道:“都听。” “那虫子留在药王谷内始终是个隐患,西南处的禁地需要药王谷人带路方可入内……我不去,师傅和师娘就得去。”长生说道:“沙虫危险,还是由长生来带路最为合适。” 药娘秀眉微促,往常的含娇细语也消失不见,化作严厉的训斥之声。 “长生,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药娘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药娘见长生低下头默然不语,知道他的性子本就不爱多话,随后内心一软,上前将长生抱入怀中。 “长生,再过四年等你及冠,药娘就把一切都说与你听。” 柔软滑腻的娇躯在怀,长生却双目空洞,无动于衷,他的眼瞳里倒映着药老那副苍老年迈的身躯。 对方正在林中静悄悄地看着他,那双温和的眼睛中闪烁着慈祥的光芒。 …… 入夜,窗外夜阑人静,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长生躺在床褥上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眠。 他总觉得出谷这些天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自己缺失了一部分关键性的记忆,却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就在他思绪越来越模糊,有些陷入混乱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响。 寂夜之中,这道响动异常刺耳,长生几乎是下意识的坐起身子,脑袋也在这一刻霍然清醒。 那动静貌似是来自于竹屋方向,那里一直是药娘自己的住处。 难不成与白天提到的沙虫有关? 长生想到此,急忙向屋外走去。 然而未近竹屋,便能远远看见一抹微光从半掩的门缝处透出,他鬼使神差的靠了上去,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只见宽敞的竹屋内摆件简单雅致,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在房中,而秀美绝伦的药娘也静坐在柔软的大床上,仪态万千。 长生闻言一怔,药老的医术高超,远近闻名,为何会突然提到让药娘帮那位红虎大人治病? 药娘面色冷漠,淡淡说道:“你若知道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不该让长生冒险去往那处禁地。” 药老苦笑一声,“我就知道夫人有所怨言,但药王谷的虫患又不得不除,若是放任那只虫子在禁地作乱,恐怕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更何况这次楼兰国派了二十位高手跟着,应该并无大碍。” “那地方长生不能去。” “禁地下面有着禁制护着,除你之外没人能下的去,那只沙虫最多只能在附近游荡……而且楼兰国为首的那人,实力已达通脉巅峰,有他护着,长生一定安然无恙。”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虚假 第四十一章虚假 药娘看着药老,明眸微动,朱唇轻启,“你把我和长生瞒在鼓里,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夫人这是什么话?” “长生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只是途径了几处乡下小镇,到一处乡绅家里医病了。” 师父师娘一直相处和睦,相敬如宾,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她们二人当面争吵。 不过这怎么都算是师父师娘的私事,两者对长生而言犹如亲生父母,自己的身份似乎并不适合在屋外偷听。 长生平定心神,准备悄悄从原路溜走,却听见屋内的气氛愈发紧张。 “你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长生吗?这琼露水乃是岭南朱氏进贡给皇家的稀罕物,连楚王宫里的娘娘都分不到半瓶,外面的乡野市集怎么会出现这种玩意?” 长生准备离去的脚步堪堪停住,他面露迷茫,记忆也随之发生了错乱。 琼露水他记得就是在市集上采购得来的呀,怎么在药娘口中却变成了如此稀罕的物件? 而且药老明明与自己说过,这琼露水的功效十不存一…… 等等! “呆子,说护颜十年你还真信呀,商号所说的效果一般十不存一,自己有点判断力好不好?” 记忆中真切的话语忽然消散不见,徒留下一名身穿红衣红裙的美貌少女,对自己盈盈而笑。 他越想那少女的模样越是清晰,那名少女步履轻盈,仪态大方,肌肤像象牙一样剔透雪白。 然而就在关键时刻,画面碎裂,一切记忆戛然而止。 长生看着竹屋边的草垛,心跳骤然间有了一些加速,他察觉此次出行药老一定有一些事情瞒着他。 若是自己在旁偷偷听完事情的全部,说不定就能还原那些失去的记忆。 想到此,长生离开门口处,悄悄来到竹屋一侧,透过百叶窗再次向内看去。 窗里烛火摇曳,勾勒出药娘绝美的身姿。 “你我相识已有二十余年,如今却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向我明说吗?” 药娘清冽的声调仿佛玉珠落地,不带有任何语气,屋中的气氛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长生是你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与你我情同父母,我也算是半个师父半个父亲了,又怎么会害他?” 药娘听着药老的解释,似乎又恢复了以往清静娴雅的贤妻模样,她静静看着药老一言不发。 药老神色弛缓,轻咳两声后说道:“药娘,你心里应该也清楚,我是真心对你好……而且眼下长生年满二八,往后也算得上是一个男人。你我夫妻同心,共同培养对方继承药王谷。” “药耇。” 听到这一声真名,药老猛然停住了嘴中的话语,神色间也多了一丝惆怅。 屋外的长生微微一怔,药耇是药老的真名,若不是药娘在此刻提起,他都快忘了这一件事情了。 药娘眨着一双朗若星辰的美眸,柔声问道:“是不是我在药王谷里住的太久了,让你误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什么真的? 长生本想听药娘和药老说出谷的事情恢复记忆,却没想到药娘话中隐藏的意思居然另有所指。 难道说…… 药老面目剧变,随后他颤颤巍巍的从竹椅起身,在长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跪了下来。 长生的内心如同翻起了惊涛骇浪,药老身为药王谷谷主,医术高超,在外地位尊崇,怎么会在家里对着自家娘子下跪? 只是见药娘此刻的神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做出如此行为一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就没有给长生太多反应的时间。 “对……对不起。” “你无需道歉。”药娘轻摇螓首,说道:“这些年若不是药王谷,我与长生也难有一处栖居之所,只是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你与我夫妻的身份本就是假的,做不得数。” 长生脑袋轰鸣一声,里面乱成一团浆糊。 药娘和药老的婚姻居然是假的? “这些都是为了长生那个孩子,那孩子身世苦,应该有一个被人宠爱的童年。”药娘柔声说道:“楚王宫的那位贵人我会帮你医好,随后我便会用探亲的借口带长生离谷。” “不!不行!” 药老面如土色,年迈苍老的身躯看起来更是无助。 他挪动年迈的双膝,试图靠近药娘。 “男人的话,大多算不得数。”药娘淡然说道:“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貌美如花的玉妃,定然不会冒着触怒新王妃的风险半路劫持我。” 见药娘铁了心要离开药王谷,药老如同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喃喃道:“可离了我,你们孤儿寡母的想去哪里?我可是长生的父亲,你的夫君,都过了这么多年……” “长生此次出行的言辞漏洞百出,身上还沾染了少许鬼气,哪里像是寻常病人那儿归来的样子?再加上这次你让长生以身犯险,亲自前去禁地……你自诩为他的父亲,我的丈夫,却故意向我隐瞒行踪,你我之间,这些年的信任也到此为止了。” 话尽,药娘起身走向门口,在即将推开屋门的时候骤然停住了脚步。 “药耇,我们离开药王谷,也是为了你好。当年之事归根结底只是一桩交易,如今你已经履约完成,是时候该安享晚年了。” 药娘的身影消失在竹屋门口,徒留下淡淡芳香在屋中萦绕。 药老的身影落寞,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窗边目睹一切的长生早已经被这一切惊得不敢吱声,见到药娘从中走出,急忙侧身躲进屋后得草垛。 药娘出门便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异响,便轻皱柳眉走了过去。 没走两步,草垛处蹦出一只雪白可爱的兔子蹦蹦跳跳跑向远方,药娘的眉头也在这一刻舒展开来,浮现一丝微笑。 “这小畜生。” 接着,她转身消失在长生的视野中。 第四十二章 雾起 第四十二章雾起 …… 长生仰望被雾气遮挡住的天空,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小兄弟,怎么看你这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宁?” 长生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早已掉队,前方楼兰人的队伍已经渐行渐远,只剩下几道粗壮的背影。 一脸良善的李牧晟站在离他不远处的位置,对他微笑道:“小兄弟害怕也是正常,毕竟那是传说中的怪物,还能化成人形。不要说你,就连我自己都有些发慌。” 长生追了上去,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刚才跑神了。” 昨夜偷听到谷内天大的秘密,让长生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所以才会在前往禁地的路上频频跑神。 李牧晟却只当他是怕了那只妖兽,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长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说是让他给楼兰人带队,没想到到头来变成了他走在最后面。 好在这些楼兰高手有着特殊的寻物手段,才不至于在这场大雾中迷失方向。 “其实你不用太过担心,那位拓屠木乃是我们楼兰国第一高手,勇猛无双。”李牧晟对长生介绍起这次同行的楼兰高手,“而他身后的那两位,是他的族弟库玛尔和亚斯,也都是楼兰国内一等一的高手。” 长生跟着点了点头,虽然他不太懂具体的修真境界与体系,但看那些异国汉子肌肉雄起的模样,应该一拳就能把他给打吐血。 “那你也是高手吗?” 李牧晟呵呵一笑,眼神有些黯然失色,像是谈到了心中痛处。 “我连修真的门槛都未入,最低级的武夫都与我无缘……能跟在这支队伍里,全因女王殿下的抬爱。” “但我听李兄说话亲切,不仅名字是我汉人风格,身上还有一股文绉绉的感觉。” “哈哈哈,是吗?”李牧晟摸了摸下巴,兴致盎然地说道:“我母亲虽是楼兰贵族,但父亲却是来自中原皇朝的小商人。年少时我曾随父亲一同住在中原扬州,还在当地考上了秀才……当时邻居街坊都夸我是文曲星转世,说我以后能入朝为官,光宗耀祖。” 随后他苦笑道:“只可惜在我考上秀才后不久,便听到母亲在楼兰染上重病的消息。书中都说,百善孝为先,我便别了父亲,一路前往楼兰去寻生母。可谁曾想,这一路上颠簸流离,光到达楼兰境内就足足走了八个月的光景,等我最后抵达楼兰城时,母亲也已去世了半年之久。” 长生默然,说道:“节哀顺变。” “不碍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到楼兰城后,女王看我读过书,便封我做了一个城内小官,这种知遇之恩我自然是要报答的。这次沙虫出逃,听闻它到了楚国境内,我便自荐前来做个翻译。在楚地我官话说的顺畅,自然什么事都好做一些。” 长生赞同的点了点头。 药王谷的雾气越来越浓,数米以外的物体都变得朦朦胧胧,看上去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但好在长生二人在最后关头追上了队伍,才使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停!”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久后,楼兰人便三三两两的围聚起来。 身材高大的拓屠木在人群中走了几步后,便面带愁色的来到了长生面前。 “雾……” 他说了一个字,便想到还有李牧晟在一旁,当即改口用楼兰语说了一番话。 听到后面,李牧晟也不由得面露惊色,忧心忡忡地看了浓雾深处一眼。 “拓屠木大人说,刚刚在大雾升起之后,队伍中已经陆陆续续少了三个人。根据他的判断,这三人虽在附近,但依然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多半已经死了。” 长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此处离禁地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药王谷内时常起雾,我从小到大从没见过有人在雾里出过事的……而且禁地里的东西虽然危险,但也不至于要人性命。” 拓屠木听完后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命令队伍原地休整后再度出发。 只是经历了这一突发事件后,所有人之间的距离靠得更近,长生与李牧晟两个不擅武力的人也来到了队伍中央。 浓雾越起越深。 渐渐地,连长生都发现这次谷内的大雾有些不太寻常。 队伍前行一段距离后又停了下来,全因有人在前方不远处的林间,发现了那丢失三人的尸首。 三具遗体被抽筋扒皮,挂在了密林的松柏树上,长生仅仅是瞄了一眼,便觉得血压上头,差点将昨夜晚饭都吐了出来。 李牧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但他还是强忍着恶心分析道:“这不是沙虫所为,那虫子最好食人,一般会把人整整吞下,最后再将对方消化在体内,这种虐人尸首的行径应该是其他妖物所为。” 拓屠木再次从队伍前方走来,只是这次他的面上明显带有一丝怒意,对长生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大人说,发现尸首后不久,队伍中又少了三人……他现在要知道药王谷的那处禁地是什么,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长生见事态发展至此,也不得不将所知道的讯息全盘托出。 “药王谷世代从医,有一些罕见稀有的药材并不产自于山林海边,而是妖物的身上。而那禁地名为兽圃,就是豢养这些珍兽妖物的地方。” “妖物……身上?” 长生见李牧晟将信将疑,解释道:“例如蜚牛角可以敲碎入药,用以止痒温神,鸣蛇翼风干敷药后即可让沙哑受损的喉音恢复正常……那处禁地关押圈养的,便是这些不通人智,但是大有用处的妖物。” “那这种生扒人皮的怪物,是你们药王谷中养的哪一头?” 长生目露迷茫,摇头道:“药王谷内圈养的妖物一般智力低下,不通人智,它们大多和牲畜无异。这种主动袭人的妖怪我从没听说过,师父他老人家一直管理着禁地相关事宜,问他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接着,长生内心一抖,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药娘与药老的对话。 对方曾提到过禁制与地下有关的话语,难道那处禁地深处,还隐藏着其他奥秘不成? 队伍前方传来一声怒吼,拓屠木几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长生面前,遁入浓雾中。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深处 第四十三章深处 长生跟着跑了两步,只见一只长相怪异的半人半妖在浓雾中与几名楼兰人对上,只是浓雾太大,有些看不清几人的动作。 而那妖人的行动也极为矫健,尤其是脖颈上分出了一条青绿色的蛇头让人看上去望而生畏,避之不及。 长生再向战斗的地方靠了几步,就见到拓屠木遍布肌肉的身躯如同覆盖上一层金芒,力大无穷。 他快步切入战场,硬生生的将那只咬来的蛇颈扯断,随后一脚踩在了那妖人的头颅上,怒目圆睁,一拳又一拳将那家伙砸入地面。 断掉的蛇头在地面上不断挣扎,几声闷响过后,那妖人的身躯也被硬生生的嵌进了地面,周围土地龟裂出数条不规则的缝隙。 拓屠木转身回来的时候,身上金光隐没不见,而楼兰人群中也爆发出一声声高昂的呐喊。 对方在长生面前站定,他看向长生的目光深沉而又明亮。 这一次,他没有借助李牧晟,而是看着长生认真说道:“青头人蛇,已经不是普通地妖怪了……你们药王谷,秘密很多。你师父也对你,有所隐瞒。” 说完,他便命令队伍原地休整,继续上路。 …… 浓雾之中,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正看向方才传出的声响方向。 眼睛的主人是扎着两只羊角辫小女孩,她坐在石堆上看了一会儿拍手称快,“打得好打得好,这可真是拳拳到肉,好不痛快。” 在她这话刚刚说完,背后便有一道漆黑的身影微微显现。 “那领队的人已是通脉境界巅峰,再走一步即是通玄,你别玩过头了。” “怕什么,通玄又如何?他又奈何不了我家嘎嘎,而且……不还有这么多替死鬼嘛。” 女孩将水汪汪的大眼睛向下一斜,只见浓雾之中,密密麻麻的青头人蛇跪在地上,对着女孩顶礼膜拜。 它们像群居的蚂蚁一样,将这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那戴兜帽的小子了吗?” 女孩咧嘴一笑,像是瞧到了自己心爱的宝物,“看到了,一群人中就数他细皮嫩肉的,长得还最好看。” “其他人随你处置,但要把那小子引到地底深处。” 女孩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不悦地转头看向黑影,“你们要同我抢一个猎物?我寻了好久才找到一个能做我哥哥的美人胚子,你们张口就要抢走?” “你可以不听,但那家伙体内的东西,就别指望拿到解药了。” 女孩面色一僵,语气也放缓了下来,“知道了,你们这些不人不鬼的家伙真会败人兴致,我到时会引他下去。” “切记。” 女孩便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轻声骂道:“阴嗖嗖的,坏人心情,快滚吧。” 黑影在得到答复后隐没不见,而女孩也冷哼一声,重新将一双美目大眼投向浓雾深处。 …… 再度上路的楼兰高手们明显沉默寡言了许多,而长生也在拓屠木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这些青头人蛇的来历。 青头人蛇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算是妖物或是人类,传说它们的祖先是神蛇媾和的异种,后来盘踞在南蛮十万大山里繁衍生息,最后才有了这一支脉的诞生。 青头人蛇最大的特征便是分别有着人头蛇头,人足蛇尾。 它们虽然同人一样是群居生物,但吃食和冷血的特质都与寻常蛇类无疑。 而且不同于寻常妖物,这种青头人蛇性格暴虐,繁衍极快,只要将一对雌雄幼体放置在山林中不管不问,再过十年过去便能看见这类怪物侵占整片林野。 所以这种半人半妖的东西出现在药王谷,已经让拓屠木对药王谷的真容产生了些许怀疑。 外界医德高尚的药王谷,真的如传言一般圣洁无暇吗? 长生也无从辩解,毕竟这远自南蛮的怪物出现在自家兽圃附近,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甚至连他自己也觉这里似乎另有隐情,应该和药娘口中的秘密有关。 大雾弥漫,长生辨别了几次通往兽圃的大道,终于在晌午前引领队伍抵达禁地。 众人来到兽圃前,才发现这地方入眼之处皆是一片狼藉,已经成了一片残破的废墟。 在长生的记忆中,兽圃是由十数个茅草屋组成,每个茅屋里因兽类不同,设置了木栏铁笼之类的防护设施。 但此刻看来,甭说是木栏,就连关养齿虎的笼子都被硬生生的扭曲断开,沾染了不少干枯的血迹。 拓屠木蹲在地上,辨认起铁栅栏上遗留下来的齿痕,面色凝重地说了几句楼兰语。 拓屠木命令队伍开始在原地布置陷阱,将诸多鸡鸭生肉从黑色密封的袋子中取出,铺设在一座废墟中央。 随后他们拿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尖刺铁环放置在生肉堆上,又用数根手臂粗的铁链套上锁扣。 每根铁链面前都站着一名体格精壮的大汉,南北两侧更是由拓屠木的两名族弟压阵。 看这些楼兰高手严阵以待,李牧晟拉着长生躲在了一旁的断柱旁,但因为雾起的太大,他们也不敢跑去太远。 “这新鲜生肉的气息还要再传一阵。” 长生对捉妖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好奇问道:“这布置能杀掉那只沙虫吗?” “放心好了,这沙虫长时间活于地底,没有眼睛,全靠嗅觉来寻觅事物,这些生肉的气息再散一会儿,应该就能引它前来。” 李牧晟的话声刚毕,便听到浓雾深处传来的阵阵低沉地咆哮。 那低沉的声音似是哑了嗓子的嘶鸣,听起来极为可怖。 但李牧晟却目露喜色,有些激动地说道:“这叫声八成是它,没跑了。” 陷阱周围的楼兰高手将铁链缠在了自己粗壮的手臂上,聚精会神,严阵以待。 轰隆隆的声响由地底向地上传来。 顷刻间,大地晃动,陷阱中间废墟忽然开始向下塌陷。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女孩 第四十四章女孩 一道布满肉纹,六尺多高的巨虫从地底探出头来,浓雾之中,它高大的身躯异常可怕。 但兴许是中了陷阱的原因,尖刺铁环刚好卡住了它的身躯,将它整副身体都牢牢缩紧,迫使其动弹不得。 拓屠木高喝一声,众多大汉纷纷拉动自己手中的铁链,将那只虫子从塌陷的地坑底部拖拽而出。 他们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虫子即便疯狂扭动身躯,也无法从中脱身。 但虫尾扫动而出的沙尘密布整座空间,使得本就模糊不清的大雾天气变得能见度更低。 拓屠木浑身迸发出金色的微芒,如战神一般站在巨虫面前。 他没有动身,是为了遏制突发情况才候在此处。 待到沙虫的挣扎愈发薄弱,拓屠木才撸起衣袖,准备上前助胞弟们一臂之力。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瞳孔突然转向浓雾深处,而长生也在同一时间里变了面色。 那大雾弥漫的深处,居然传来沙沙的奇怪声响,像是……蛇在蜿蜒爬行一样。 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青头人蛇正用蛇尾爬行在密林之间,正冲着自己这个方向爬来。 拓屠木转身看了一眼正在挣扎的沙虫,他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但只见身边的土地猛然松软,霎时一道黑影掠过他的身前,空留一具无头尸首站在原地。 金光消散,他壮硕的身躯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长生骇然。 楼兰国第一高手,这一路上的捉妖希望和仰仗,就这么死了? 但现在的问题也不仅仅是那乍然一现的黑影,浓雾之中数量众多的青头人蛇已经在悄无声息的赶来,众人再在这破地方浪费时间,定然都会沦为那树干上被剥皮的人尸。 沙虫卷起的沙尘和动静太大,与浓雾互相掩映,使得拓屠木的死亡除了长生以外无人发觉。 现在箭在弦上,所有人的生死都到了一念之间。 长生拉起躲在石柱后的李牧晟,大声冲他喊道:“快喊他们离开这地方!” 李牧晟微微一愣,不懂这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小兄弟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激动。 “为什么?” “死了!拓屠木死了!” 李牧晟瞳孔微缩,但是还不等他大脑反应过来,长生就又抛下了一个重量级的信息。 “那个方向有数不尽的青头人蛇正在向这儿爬来,我们得跑回谷内,不然都得死到这儿!” 在生死的压力下,李牧晟下意识的点了头,随即就向着人群方向大声呼喊了几句。 听到李牧晟讲话的楼兰人有些迟疑,为首的库玛尔和亚斯更是黑着脸怒骂了几句。 他们转而呼唤了几声拓屠木的名字,没有得到丝毫的响应。 几名高手在同一时间变了脸色。 接着,这些楼兰人当机立断,开始解开缠绕在臂膀上的铁链,向着青头人蛇相反的方向奔逃。 但解开铁链的速度有快有慢,在几人率先解开铁链的同时,那边的沙虫就已经开始扭动巨大的身躯,将数名还来不及解开铁链的壮汉甩飞拖走,最后直接反将他们拉入无底的地下。 长生奔跑在浓雾间,听见身后不断传来的凄厉惨叫,不由得白了面容。 李牧晟在一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惊声道:“那些青头人蛇的体力远胜凡人,我们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追到的。” 长生又何尝不知自己快要被追上? 他几乎就能听见那些沙沙声近在耳畔,如影随形。 “去这个方向,再往前跑数十米应该会有一处水沼,那儿有……” 长生下意识辨别了一个模糊的方向,便带着李牧晟向前跑去,但没想到他脚下的土地居然发生了松动,随后便是周围的土地崩坏,整个人都掉入了一座深坑之中。 周围的一切陷入黑暗。 …… 温暖的火光照在了长生脸上,一声声亲切地呼唤从耳边传来。 “哥哥,哥哥……” 入眼便是一张俏丽横生的童颜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只是近在咫尺的女孩面容苍白,急的快要哭出声来。 “哥哥没事吧,不要吓唬困困。” 长生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劲来。 自己明明是和李牧晟分开才落到此处,怎么会与这名娇小的女童碰在一起。 他思路有些混乱,感觉脑海里的记忆如同石沉大海,做什么都要比平时慢上半拍。 然而在他重新将目光放在那名女童的身上时,猛然记起楼兰人在前厅说过的那番话。 …… “这名要犯的外表与寻常的女童无异……” …… 长生瞬间屏息凝视,对女孩的目光充满忌惮。 女孩见长生提起防备,还微微歪头,有些疑惑不解。 “哥哥这般躲着困困做什么?是困困做了什么坏事吗?” 长生背靠岩壁,面色冷淡的说道:“你是楼兰城出逃的那只沙虫化身,何苦装作人类幼童的模样?” 女孩破涕为笑,甜甜地说道:“哥哥是怕困困变成怪物把你吃了吗?这玩笑真好笑。” 长生盯了她半天也没见她也下一步的举动,胆子也大了一些。 “你把手伸出来。” 女孩撩起衣袖,伸出一截雪白的藕臂。 “给。” 长生手指把住对方的脉搏,随后微微向里面关节处摸去,待到位置,猛的一捏。 女孩略带嗔怒地说道:“哥哥,你弄疼我了。” 面对女孩的埋怨长生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微皱眉头,随后松开了对方的胳膊。 “你不是妖怪。” 女孩微微一怔,随即伸出白嫩嫩的手掌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有些好奇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不怀疑困困是那妖怪了?” “药王谷有特殊的捏骨术,能查人根骨以明身份,你是人,不是妖怪。” 药王谷的捏骨术能破天下各类技艺高超的易容术,这名自称困困的少女虽然疑点较多,但她的真实身份确实只是一个人类。 “哥哥好厉害!”女孩甜甜笑道:“没想到哥哥还有这样的本事,困困现在改变注意了。” “改变什么主意了?” 女孩掰着指头数道:“我要和哥哥一起逃出这处魔窟,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再生一大堆小宝宝……”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失控 第四十五章失控 长生嘴角抽搐了几下,打断道:“你还小……不懂什么叫男欢女爱。” “困困当然懂,困困懂的可多了!只要把哥哥一口吃进肚子里,就能生出好多个小宝宝了。”女孩一脸开心地笑道:“我见嘎嘎就是这么生宝宝的。” 这等惊世骇俗的观念也不知道是谁传给她的,就在这时,漆黑阴郁的黑暗中,再次传来沙沙地细响。 长生将目光投向甬道的一侧深处,微微皱起眉头。 沙沙的细响在寂静黑暗的甬道内异常清晰,但女孩却如同没听见一样,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说道:“哥哥,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再不走……那东西就要从下面追上来了。” 长生问道:“你知道这地方怎么走出去?” “当然知道。”女孩挺了挺毫无干货的胸脯,骄傲地说道:“哥哥你还不动身吗?那东西已经越来越近了。” 长生本想再问问她地下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却看到女孩端起了插在一旁的火折子,转身背了过去。 “真可惜,看来哥哥不用走了,那东西已经爬上来了。” 狭窄幽暗的甬道之中,一道被黑雾包裹的黑影从中幽幽显现。 它双手各提着一个楼兰高手的人头,死者凝固的面目惊惧,像是在生前受到了极大的恐吓。 两颗人头正向外滴着血滴,散发出一股浓郁地腥臭味。 “你们不往下走,还想去哪?” 阴沉的声音响起,那道黑影的轮廓愈来愈明显。 它的下半身则如同一团黑雾,头部则带着一张狞笑的鬼脸面具,在黑暗之中尤为阴森。 女孩刚刚叉起腰,却感觉后背一紧,整个人都向后退去。 反应过来时,她已被身穿长袍的少年拉至身后,对方将稍显瘦弱的身躯挡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挡住了那只恶鬼的视线。 长生轻声说了一个字,“跑。” 女孩微微一怔,俏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这家伙难不成是疯了吗?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怎么还想着站在自己面前? 他就真不怕自己被那鬼东西抽筋扒皮,挂在哪根歪脖子柳树上? 女孩本想神气地说他两句,却在恍惚间看愣了神。 在火光的映衬下,面如冠玉,眼若流星的少年显得更加俊美绝伦,干净好看。 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怦怦直跳,整个人也在一时之间丢了魂。 那黑雾凝聚成的鬼脸面具没有嘴,但是他提溜的一颗人头却猛然瞪大双眼,开口吐出人言。 “你和我顺着这条甬道向下走。” 虽然不清楚这让人心悸的鬼物为何对自己青睐有加,但长生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并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跟你走,但是你不能动她。” 失去身躯的人头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邪笑,开口说道。 “好。” 长生跟在鬼物身后,向着地底深处走去,他此刻的面容暗淡无色,但心里却没有丝毫地恐惧。 他隐隐有些预感,自己距离药老药娘口中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 被留在原地怔怔发愣的女孩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的面色潮红,双眼现出迷离的神色。 “哥哥……实在是太美了。” “怎么办!怎么办!明明只打算玩弄一下他,给他一些活下去的希望,才故意跑到他的面前,一口一个哥哥地叫他。” “等到哥哥见到光明的那一刹,再让嘎嘎把哥哥拖入这无底深渊,一定能看到那张俊秀面庞扭曲崩溃的一面。” “只有那样心神崩溃的场景才会让困困开心雀跃,可是……他怎么能挡在人家面前,怎么能自顾自说出那些温柔帅气的话语?” “果然,这样才是我要找的哥哥!这样的哥哥才属于我!” 女孩自言自语完,她的身体也停止了抖动。 只是女孩脚底下的岩石地表,似乎有些太过潮湿。 …… 长生跟在那只鬼物身后,心里却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明知对方就是瞬杀楼兰第一高手,并在地面上大开杀戒的鬼物,但他却觉得对方不会对他下手。 一人一鬼就这么沉默无语的走在幽暗的甬道内,直至那低沉得咆哮声再度在甬道不远处响起。 “继续走。” 鬼物的声音冷淡,丝毫没有理会那只沙虫的想法。 长生也有些好奇,他能听到沙虫低沉的咆哮声越来越近,而鬼物的速度也在不经意间快上了不少,明显有些忌惮那只虫子。 难道说这鬼物和那沙虫不是一伙儿的吗? 甬道的深处更加黑暗,缺少光照的长生意外的能看清不少东西。 渐渐地,他还能嗅到一丝铜臭味。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道光亮,光芒背后似乎别有乾坤。 在这抹光芒前,站着一名头梳羊角辫的可人小女孩,她远远望着长生,俏皮地笑了笑。 “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鬼物手上的人头张嘴,“让开,你若不想和你那宝贝东西一起死的话。” 女孩微蹩细眉,有些厌恶地说道:“你这鬼东西可真烦人呀,明明久别重逢,我家哥哥还没开口说话呢,麻烦你能不能闭嘴呀?” 鬼物扔出一路上提携的两颗人头,那人头在空中猛然炸裂,血花四溅。 在这腐臭脏腥的环境中,它如同入海的游鱼一般瞬间乍现在女孩面前,而后将五指伸向了她的额头。 女孩唇角微动,似是叫了一个什么名字。 随后甬道的墙壁崩裂,一只肉色的庞大身躯从一侧墙壁中猛然冲出,直接将那恶心人的鬼物一把撞入另一侧墙壁的深处。 女孩的衣角微微飘动,她看向长生的目光也充满了欢喜。 “哥哥,碍事的家伙没有了,我们现在快些出去吧。” 长生静静地与她对视,忽然开口提醒了一句。 “小心。” 女孩微微一怔,随即感觉到危险来临,下意识地侧过身去。 只见一道拳风从她的身旁掠过,将她身后的一方岩壁上硬生生的砸出了一个拳印。 黑暗中,一道人影将手中的遮蔽气息的符咒焚尽,而后轻笑了几声。 “运气真不好,居然被发现了。”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深藏 第四十六章深藏 女孩看见来人面露惊色,转身就要离开此处,但没想到新出现的那人快步如飞,直接上前一脚飞踢将女孩踢到长生面前。 “反应倒是挺快,不愧是活了快三十年的老女人。” 李牧晟活动着头颈肩膀,玩味地看向地上的女孩。 女孩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原本姣好可爱的面貌也在这一刻变得有些阴暗。 “你说谁是老女人呢?” “当然在说你呀,怎么?你以为隐姓埋名跑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就再也没人知道你的那些龌龊事了?” “我又没有做错过什么?你们都想要我的命……” 李牧晟伸出一掌,隔空扇了下去,而后强劲的掌风凌空而至,在女孩侧脸扇出一个响亮的耳光。 女孩话未说完,却直接吐了一口鲜血瘫软在地。 “留你的贱命是因为还有用处,不要不识好歹。” 李牧晟转头看向长生,脸上浮现出些许好奇的神色,“之前倒有些小瞧小兄弟了,本以为你不会修炼又有些木讷……却没想到小兄弟倒有一双慧眼,能看穿我高价讨来的咒符。” “碰巧罢了。” “是什么时候瞧见我的?” 李牧晟对长生接下来的回答早有了预料,刚才沙虫与鬼物冲下一侧的坑道,自己在那时候没忍住露了气息。 这少年应该是在那时候看见自己的。 “我醒来时,便看见你偷偷躲在一边了。” 李牧晟神色僵住,重新将目光投放在长生身上,但任他仔细观察多久,却仍只得出是一名寻常少年的结论。 长生并没有说谎,当初在他刚醒来见到小女孩时,便已经能清晰地看到一个人影潜伏在黑暗之中。 而且根据那人的身高轮廓,他大概推测出对方是李牧晟。 “药王谷的人真是聪慧,虽然看起来和善可亲,但没想到都是群深藏不露的怪物……不过也多亏那虫子和鬼物斗了起来,倒是省去了我不少麻烦。” 李牧晟随手丢出一个带有尖刺的铁质项圈,对着女孩说道:“快些把属于你的东西戴上。” 女孩在看到那道项圈后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她摇着头,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不,困困不戴,困困死也不会戴这种东西……” 李牧晟微皱眉头,又是一道掌风飞过,女孩另一侧的脸颊也变得红肿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对方,边走边说道:“真让人作呕,明明都已经活了快三十年,却还是喜欢用这幅稚童般的模样骗人。你以为我和那些被你欺骗的哥哥们一样,会对你于心不忍,手下留情吗?” 李牧晟在走到女孩面前时,抓着她的辫子,将她高高提起与自己平视。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还想与一个通脉境界巅峰的武者抗衡?” 女孩倔强不屈地看着他,突然高声大喊道:“嘎嘎!” 李牧晟身侧的岩壁发生抖动,随后那只沙虫破壁而出。 虽然甬道被震得轰隆作响,而且沙虫的晃动的身躯也显得声势浩大,但这次的结果明显和前几次有所不同。 烟尘散尽之后,李牧晟的青筋暴起的右手高高抬起,竟然将那只沙虫如同深渊一般的大嘴揉捏在一起,死死抓在了手心。 李牧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笑,“我就在等你呼唤这只畜生呢。” 而后他另一只手扔掉女孩的辫子,上端冒起淡金色的光芒。 “拓屠木的金狮拳是我悉心教导给他的,他可是我在楼兰国里最为看重的徒弟……如今你把他害死了,就得拿你最喜欢的怪物偿还,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是如何一拳拳将这种畜生砸成稀巴烂的。” “不……” 女孩的话声未落,李牧晟的一拳便已经如同流星般挥了上去。 长生能清楚的看到,沙虫本身就经历过数场厮杀,变得伤痕累累,如今又遭重击,整副巨大的身躯都在拳击中不断地抽动。 但李牧晟的拳头却越来越快,直至巨虫的身腹开花,再也不动,一股白色的汁液顺着伤口处流了一地。 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充斥在整条岩石甬道。 哀嚎过后,她坐在地上,双目无神,整个人如同死去一般,眼瞳里也失去了希望。 “早点听话不就好了吗?非得让我花这些力气……快点戴上回去了,要不然我就再把这怪物的遗体给一寸一寸地敲碎。” 李牧晟再度将脚边的项圈踢到了她的面前,在女孩伸出半截手臂的时候,忽有一只手早她一步将项圈捡起丢开。 项圈顺着下垂的甬道滚落下去,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许久之后才归于平静。 李牧晟的眼神凌厉,面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生没有答话,反而将女孩拉起,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站在自己身后。 “药王谷是要与我楼兰国作对吗?她可是楼兰花费举国之力都要擒杀的妖人,你这样做,不会以为楚王宫保得住你们吧?” 长生平静回答道:“有什么关系呢?你本来就没想过放我走,不是吗?” 李牧晟看向少年的眼神彻底变了,他全然没想到对方竟能看透他的想法。 “你一路上做了那么多的事,应该是有人托你所为的吧?” 李牧晟闻言一怔,随即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展露笑颜,“聪明,托我办事的人还说你的性格木讷,做事一根筋,却没想到你却早已将一切都看透了。既然如此,你不如再猜猜是谁在托我办事?” “你刚才说和善可亲,我的心里便已经有答案了。” 长生看向他,眼瞳里的红芒越来越盛。 “药老托你办事,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 漆黑的甬道之中偶有阴风吹过,血腥的气味刺鼻扑来。 在一道道黑稠血浆的尽头,少年与一名男子相对而立,他们的身后瘫坐着一个年幼的女童,还有一具已经有些辨不清模样的沙虫尸首。 “托我办事,自然应许了我令人心动到无法拒绝的条件。” 李牧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堆在一张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那曾经被誉为仙子落凡尘的药王谷女主人,他答应事成之后就让我睡上三天。”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再现 第四十七章再现 长生默然,但李牧晟的调侃声却不绝于耳。 他摊开了手,笑道:“怎么样,这确实是一个难以让人拒绝的条件吧?谁都知道药王谷的女主人当年可是美艳绝伦,名动一时,就连楚王宫里的那位霸王,都对其苦苦追求了多年却爱而不得……谁曾想到,就这么一个如花似玉正值花季的仙子,居然嫁给了一个年近七十快要入土的老人,你说这算不算得上是暴殄天物?这事在当年也称得上是轰动一时,谁家男子听到有共枕当年仙子的机会,不会心动呢?” 他兴致勃勃地讲完,发现长生还是默然不语的待在原地,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看来你和你师娘的那点感情,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长生似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依旧站在原地,平静说道。 “你要死了。” “死了?” 李牧晟闻言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他捧腹大笑道:“什么死了?难道你指望用眼神和恨意来杀死一个人吗……你可知我是通脉境界巅峰的武者,这次药王谷一行内的所有人,就属我的武功最为高强。” 就当李牧晟还准备再吹嘘几句自己的实力时,忽然身形一顿,浑身僵硬。 他隐隐约约感觉有万只蚂蚁在身上攀爬,已经从他的脚跟爬到了他的肚子上。 他在一瞬间变了面色,左右手互相用力,撕开了一路上所穿的儒袍,露出了一幅精壮的体格。 只见体肤之下有数不清的凸起开始缓缓向上挪动,李牧晟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不经意间中了招。 “这是什么鬼东西!” 李牧晟开始催动真气,试图动用一切手段将这些凸起的黑点逼出体外,但遗憾的是,这些附骨之疽却如同系在了他的骨肉中一样,丝毫不受任何的影响。 渐渐地,凸起的黑色点位越来越多,直至爬满他的面容和全部身躯。 李牧晟也发狂一般,开始抓挠撕扯自己的皮肉,全身没有一处完好。 长生将地上的火折子捡起,高高抬到上方。 在火光的照映下,他看到李牧晟的皮肤开始呈现出一种色彩鲜明的橘红色,上面布满坑坑洼洼的裂纹,正有无数的小虫从那干枯的裂纹中向外爬出。 而这些小虫的来源,正是方才被打烂的沙虫尸躯,那些密集的黑虫正是顺着沙虫腹部一点点的爬出,最后爬满李牧晟的全身。 一声惨叫传来,李牧晟也停止了挣扎。 那些黑虫继续吸食着他的血肉,将他视作新的巢穴。 长生扫了一眼地面,看到已经有些许黑虫顺着血渍缓缓爬来,他一把抓起身后的女孩,开始向甬道的深处前行。 “哥哥……” 女孩看向长生的眼神里多了些许迷茫,她的大眼睛里也失去了神韵,变得黯然无光。 “别下去……给嘎嘎喂虫子的那个坏人,就在下面……他不仅利用了刚才那人,还让我骗你下去……” 长生将停步的女孩背起,继续向前走去。 “哥哥,你是傻子吗?” 长生问道:“你也被喂了虫子,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事?” 先前在捏骨的时候,长生就已经察觉到女孩体内的异样了,但一路上他都对此事避而不谈,只是因为他未想清楚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是什么。 直至李牧晟被黑色的幼虫爬满身躯,最后一命呜呼的时候,他突然记起,自己曾在一间村镇的宅子里,见过一模一样的病症。 那时候被蛊虫寄宿的人,正是司徒少爷。 女孩趴在长生的背上,感觉这瘦弱的肩膀却给了她大山一样的倚靠。 她疲惫地说道:“我再也不想做别人的棋子了……以前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他们就天天塞一些豺狼虎豹让我同它们说话,我那时被咬的很惨很惨,却没一个人关心我,心疼我……所以我想有个哥哥,有一个心里只有我的哥哥。” 长生背着她,一步一步地向下方的光亮处走去。 “那我就更应该过去了。” “为什么?” “只有把你身上的蛊毒解开,你才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哥哥。” 女孩带有稚气的颜面上浮现出盈盈笑意,她将脸贴在少年的肩上,闭上眼睛。 “笨蛋哥哥。” …… 那抹光亮的背后是一处极为广袤的空间,一幅巨大的石壁画作在长生的面前向里铺开,绵延无际。 长生抬头望去,与壁画一同向内延伸的,还有灯台上散发微光的长明灯。 这些黯光虽无法将整处空间点亮,却能将整座五彩斑斓的壁画清晰呈现。 长生手中的火折子燃尽熄灭,眼前只剩下这通往无底深处的小径。 “放我下来吧。” 长生将背上的女孩放了下来。 “一幅画。” 女孩不满他的回答,美目白了他一眼,“来近处看。” 长生靠近石壁,才发现原先模糊不清的壁画顿时变得条理清晰,精致无比。 五彩斑斓的彩绘描绘出一幅波澜壮阔的盛景,长生能看见无数神态各异的生灵在一同祭拜着什么东西。 它们不分男女老幼,不分人妖仙魔,对祭台中的物体都表现出无与伦比的狂热与癫狂。 长生往下步行,画作也如同活物一般,掀开了一页新的篇章。 壁画中的场景阴阳交替,无数耀眼的神光将祭台拆的七零八落,神力无比的金甲仙人犹如战神临世,对祭拜的生灵展开追杀。 其中最显眼的那人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她一人一剑,便能剑荡四方,无人能敌。 长生在这幅画前停住了脚步,他在意的并不是画中的白衣女子,而是从内几乎快要透壁而出的澎湃剑意。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壁画 第四十八章壁画 仅仅只是一幅画,却让长生感觉自己如同针芒在背,有数把利剑悬浮在颈间,无法动弹半步。 跟在长生身后的女孩狡黠一笑,伸出洁白如玉的小手在他后背轻轻一推。 针芒在身的感觉不见,那股剑意也在同一时间里失去了踪迹,一切犹如从未发生过一般。 长生缓过神来,才心有余悸地说道:“谢谢。” 女孩翘首笑道:“都是自家人,谢什么谢……现在你看清楚上面的画了吗?” “画中的场景似是一处祭坛,我能看到万灵朝拜,神罚灭世的场景。不过我想了想楚国的历史,似乎从未出现过仙人下凡的景象。” 女孩摇着头,纠正道:“当然不对,因为这本就不是我们的历史呀。” “不是我们的历史?” “九天之上,便是神国,这壁画里说的是神国往事。” 长生如遭重击,神情错愕。 神国,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渐渐地,有关于神国的记忆流入他的脑海,自己在无名镇中的经历也逐渐变得愈发清晰,有迹可循。 长生重新走近第一幅壁画面前,这次他终于看清楚祭台之中被生灵供奉的物体,那正是一只貌似蜈蚣的漆黑甲虫。 “长生虫。” 女孩听长生喃喃出这只妖虫的名字,面露惊诧,“哥哥居然认识这只虫子?” 长生岂止认识,他和长生虫的渊源颇深,甚至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的一桩往事。 只是女孩不仅认识长生虫,还能看懂壁画上的故事,出乎了长生的意料。 “别看嘎嘎长得丑,可它和这壁画里的虫子可是远亲。剥去甲壳和那些腿,嘎嘎和它长得可差不多。”女孩骄傲地说道:“上一次来这里时,嘎嘎曾告诉过困困很多事情……这幅连环壁画,描绘的就是药王谷与长生虫的关系。” “药王谷……怎么会与长生虫扯上关联?” 长生刚刚说完,就想起药老曾在昏暗的灯光下,向他讲述过长生虫在神国的经历。 他说这类金翅妖虫被众神捕杀殆尽,恰巧与壁画上面所讲述的故事息息相关。 “药王谷里的弟子,都是画上信众的后代。” 长生有些不信,继续向深处走去,画卷翻开了第三幅篇章。 被供奉的妖虫遗落凡间,透过云层坠落在一处荒地上。 从神国陨落的巨大风波使得荒地被砸出一个凹陷的深坑,观其形状,竟与如今药王谷的地形有七八分相似。 妖虫的祭拜者从神国落在了凡尘,他们在此地繁衍生息,还与周边穿着复古的人类产生了交流。 长生回过头,只见她叉着腰,颐指气使道:“哥哥你瞧,困困我没说错吧。” 长生得到女孩的提醒,对药王谷的来历已经有了大致的确定。 最先生活在药王谷的那批人,应该都是这群长生虫的信徒,那这一代药王谷谷主药老也不言而喻,是一位长生虫的信徒。 但还有一件事情他没搞懂,从药娘与药老的交谈中证明,药娘应该是知道这处地方的。 可为何她却一直不肯与自己明说? 长生接着向下走去。 第四幅画上,一座规模宏大的祭坛在药王谷内兴建,无数虔诚的祭拜者引来周边的人族一同跪地参拜,这些人半透明的腹部之中都有一只黑色的长生幼虫。 画壁上方的云层之上,藏匿着一只巨眼,它悬浮在万丈高空,内里的压力让人感觉可怕而又心悸。 这幅壁画坐实了长生对第三幅画的理解,但长生虫的蛊惑力明显比他预感的还要更强。 信众居然带领周边的凡人一同信仰这种妖虫,还以自身为饵,将长生幼虫放置体内。 长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这些人是疯了吗?居然把幼虫引入自己体内,他们难道不知道长生虫会以人的情绪为食,最后吞噬掉人的全部感情吗?” 女孩站在他的背后,歪头问道:“这有什么不好吗?” 长生强调道:“失去了感情还能称之为人吗?” 女孩却认真地反驳道:“哥哥,又不是人人都希望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有时候,活着会比死去更加痛苦。”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壁画中的巨眼微微颤动,而女孩那原本娇小的身躯在长生的眼里变得愈发高大,直至将长生整个人都包裹在内。 …… 堆积各种铁笼的露天铺子上,一群人聚拢在一个半人多高的木制平台前。 笼子里的女孩瑟瑟发抖,胆怯地蜷缩着身躯,不敢看外面的一切。 一名好事的汉子大声吆喝道:“巴拉木,你说这小畜生每次与野兽同笼都能逢凶化吉,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巴拉木什么时候骗过人?百年商号摆在这,童叟无欺,保价保真!” “嘿,说你胖你还喘上啦……巴拉木,这小畜生你开价太高又卖不出去,不如咱们玩点更刺激的吧?” 商贩在一愣,“什么是更刺激的?” “这次放只发情期的青头人蛇进去瞧瞧,看看是这小畜生能劝得动对方,还是被它给……我在这楼兰城里活了三十年,还从没见过这等稀奇刺激的场面。” 商贩刚想破口大骂他毁坏自己的商品,却见闻言靠拢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逐渐将整座木台围的密不透风。 “什么,还有这种场面?让我来瞧瞧。” “嘿,活了大半辈子里,是没见过青头人蛇有这样玩的。” “……” 商贩转头看向牢笼里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孩,逐渐动了歪心思。 接着他转向人群,大声喊道。 “入场费两个银子儿!” …… 当暴虐的青头人蛇被放进木台中心的大铁笼时,女孩一脸的茫然无措。 直至自己笼子的一角被人用铁棍拉开,她才后知后觉的想清了一切。 她在笼子里四处攀爬,但身强力壮的青头人蛇却快速地追上了她,将她单薄的衣物撕的粉碎。 女孩喊破了喉咙,但是她的哭喊声并没有让围观的人群心生怜惜,他们反而更加兴奋,都为那红了眼睛的青头人蛇呐喊助威。 第四十九章 幻视 第四十九章幻视 但让人群期待的画面没有出现,那只青头人蛇在即将缠死女孩的一瞬间,忽然停住了蛇头,僵硬的停在了原地。 接着,它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去,温顺的如同一只羔羊。 “啥?这女孩莫不是真的有什么妖术不成?” “这就结束了?没意思!退钱!退钱!” 围观人群的呼声越来越大,眼见群情激奋,商贩对女孩在笼中的表现也生出一丝怨恨。 好不容易寻到了让这小畜生赚钱的法子,为什么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难道这小畜生真有法子能抵消青头人蛇的兽欲? 商贩想了想,便觉得这事不太现实。 成年发情期的青头人蛇极度危险,可是要关在特殊的铁质牢笼里才能消停,就凭一个手无寸铁的女童,如何能制得住对方? 商贩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蹊跷,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向着笼子里探过头去,想辨认青头人蛇的蛇尾是否分叉,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进入了发情期。 然而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只青头人蛇从地上猛然弹起,一把将商贩的前身扯过去撕成了两截。 接着,那只青头人蛇居然不顾双手的创伤,硬生生将笼子的两根铁条掰弯,然后冲进了围观的人群中。 青头人蛇所到之处,哀嚎和凄厉的叫喊声响遍全场。 她愣神半天,最后悄悄伸出舌尖,舔了舔红唇上殷红的血迹,露出了一幅满意的笑容。 …… 径道内寂静的可怕,长明灯也不知被哪吹来的风声影响,变得火光摇曳,将壁画照出一股阴森诡异的朦胧感。 长生瞪大双瞳,顿时感觉飞离的思绪在这一瞬间飞回脑海,他又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女孩看着突然间陷入沉思的长生,疑惑地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腰,再度抬头时,忽然发现对方正注视着自己,随即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哥哥,你刚才站在那儿不动,困困还以为被坏人下了降头术。” 长生仔细看着女孩,越看越觉得她与刚才的幻觉有十足的关联,那个故事里的女童容貌与她有着七八分相似。 而女孩被长生盯得发憷,也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哥哥,困困认输……困困再也不反驳哥哥了,哥哥能别盯着困困看了吗?” 长生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吗?” 女孩甜甜笑道:“小时候?大部分的事情困困都记不太清了,困困从小就记忆不太好。” “我在一个笼子里,看到有一个同你模样相似的女童,那儿的奴隶贩子为了招揽生意,找了一头……” 长生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全因他清晰地看到,站在面前的女孩笑容僵硬,瞳仁失神。 “哥哥……你也觉得困困是一个坏人吗?” 长生否认道:“当然不是。” “哥哥,困困手上沾过的血,可要比你想的还要多的多……困困曾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沙漠之中寻认哥哥,再让嘎嘎一口把他们都吃掉。” 女孩眨了眨眼,继续问道:“哥哥现在还觉得困困是一个坏人吗?” 稚嫩的童声在昏暗的甬道里回响。 壁画中,藏匿在云层中的巨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 幽暗的长明灯下,长生与女孩结伴走向了第五幅壁画。 只是这次与之前有所不同,小径上出现了一道布满铜锈的铁门,上面的门锁被一道道铁链缠绕,似乎有人不愿意让壁画后面的东西现于人前。 长生走上前,在手指触碰到铁链的一瞬间,似有无数种幻觉惊现在他的眼前。 但这些纷多的杂念像是一闪而过,快速消逝。 缠绕在铁门上的铁链也如同断掉一般,一圈圈的快速肢解。 当他吱呀一声推开铁门时,却看见女孩用一副奇怪的面容看向他。 “怎么了?” “哥哥……这是在开门吗?” “不然呢?” “没事。” 女孩也学着他的模样,摸了摸铁门的轮廓,像模像样的走了过去。 这模仿的姿态太过刻意,让长生不禁有些无语。 他无视了女孩拙劣的演技,将目光放在第五幅壁画上。 女孩则是看着长生,小脸上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前面的道路上畅行无阻,哥哥又为何摆出一幅开门的模样? 自己刚刚有样学样,应该表现的和哥哥像是一类人了吧? 长生凝视壁画。 画中,一名倾国倾城的碧衣仙子谪落凡尘,她落于祭坛之上,琼足点地,身后澎湃而出的神力笼罩了整片天空。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碧衣仙子俯瞰众生,一袭绿色的裙裳迎风翻飞。 在仙子那非凡的神力压迫之下,祭坛与信仰长生虫的信徒遭到了灭顶之灾。 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裂缝,将祭坛沉入到无底深渊之中。 失去了祭坛的无数信徒突发崩溃,幼虫在他们身体里加速孵化,展露出金色的翅膀,飞向天空。 只是飞舞在半空,它们就纷纷掉落地面,寿命临头。 长生看着画中的碧衣仙子,总觉得对方的身影和轮廓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哥哥原来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吗?” 长生头也不回的反驳道:“我这辈子最恨高高在上的仙子,魔女妖女可能会更加符合我的胃口。” 女孩眉开眼笑的说道:“是吗?那等困困长大了,一定是一等一的大魔头!” 长生开起了玩笑,“那到时候我一定先把你供起来,拜一拜。” “呵,看在哥哥如此识趣的份上,困困可以大发慈悲的帮你讲解壁画!” 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大致故事我都已经看懂了,但细枝末节上的东西还是有些困惑……长生虫身上到底有着何种秘密,会让如此多的信众前赴后继,不畏生死。” 女孩听到长生的问题,顿时泄了气,“这个嘎嘎没同困困讲过,嘎嘎只说长生虫命贵,一个趴在沙土,一个趴在人心,生来就不一样。” 长生莞尔一笑,没想到在妖虫的世界里,竟也分人类的三六九等。 (本章完) 第五十章 奇观 第五十章奇观(求追读,求投资) 看来自己所要的一切答案,都在这条径道的尽头了。 “下去吧。” 灯火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清秀。 “再不下去,师父就要等急了。” …… 幽深深邃的径道最深处,长明灯逐渐消失在岩壁的石缝中,而就在前方不远处,亮光乍现。 长生踏过光点半步,便觉得自己眼前的画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切景象豁然开朗。 昏暗幽黑的环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祭坛。 那座巨大的祭坛似是凭空出现在长生的视界中,他居然一眼都无法将其收入眼中。 而在祭坛的上方,紧贴着一面光滑如同镜面般的奇特石壁,内里的荧光频频闪现,犹如夜空中闪耀的群星。 但与漫天星辰不同的是,无数道各色各样的辉光将整座宽大辽阔的地下空间点照通亮,如同灯火璀璨的繁华夜市。 而他自己,则是恰巧站在一座悬崖峭壁之上,数只飞鸟结伴从他面前展翅飞过,落在了祭坛下方茂密的植被之中,隐匿不见。 一切都如同一出翻版的桃源记。 眼前的场景让他骇然,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副壁画上所记载的祭台,竟然完完整整地呈现在自己的面前,分毫不差。 要知道壁画上的东西……不知是多少年前记载的往事。 “漂亮吗?” 女孩姗姗来迟,她迈着轻巧的步伐,一蹦一跳地来到长生面前。 她眺望着下方犹如波涛一般的绿色植被,张开双手迎风笑道:“第一次嘎嘎带我来这里时,困困也吃了一惊。” 长生看着女孩天真烂漫的笑颜,心里生出了一股陌生的熟悉感。 他记得自己在无名镇初遇那名少女时候,对方也像她现在一样,面容上没有丝毫的做作和虚伪。 有机会的话可以介绍她们互相认识。 现在新的问题出现了,高大的祭台耸立在这座广袤的深坑中央,自己与对方相比,犹如一只微小的浮游。 到底该如何攀登这座高台呢? “哥哥!看我!” 女孩在长生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三步,她站在崖尖绝壁之上,一只脚的后脚跟已经悬在了空中,单薄的身影也在呼啸的风声中摇摇欲坠。 “你在做什么?那边危险!” 女孩调皮笑道:“哥哥和困困待在一起,为什么还在想别的女人?” 长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没想。” “骗人。” “好吧,就想了那么一点点。” “嗯?还真的想了!” 笑容变成了苦瓜脸,女孩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哥哥笨蛋,明明这时候,眼里就该只看困困一个人才对……困困先前说过,哥哥只能属于困困一个人的。” “知道了,快站回来吧。” 女孩将一根葱白的手指伸在红唇间,做出一个嘘声的示意。 “真敷衍……哥哥看好了,困困只给你演示一遍。” 随后她将最后一只脚向后撤出,整个人从高空中垂直下坠,瞬间消失在了长生的面前。 长生面露惊骇,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崖边,正欲向下看去,却忽然被一阵上升的气流吹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嘹亮的鸟鸣声响在耳畔,长生勉强眯起眼睛,却发现眼前已经化成一道橘红色的宽大红墙。 数秒过后,相同色泽的一只大鸟震动双翅,悬停在长生的面前。 在翅羽尾端,更是色彩鲜明,五彩斑斓。 长生看着突然惊现在面前的庞然大物,瞠目结舌道:“凤……凰?” 女孩坐在这只大的出奇的鸟雀身上,大声笑道:“笨蛋哥哥,凡间都是麻雀山鹫,哪来的神鸟后裔?它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学名叫姑获鸟,最喜欢敲开婴孩的颅骨,吸人脑髓。” 她身下的姑获鸟再次发出两声鸣叫,似乎对女孩的评价有些许的不满。 “哥哥,困困先去前面等你。” 随后她一拍姑获鸟的后颈,大鸟展翅回旋,飞向了远方的祭台。 长生愣住了。 什么叫先去前面等?难道不接上他一起去吗? 他想了想,试探性的靠近崖边向下看去,忽然看见一只弯钩状的鸟喙,那只鸟喙痛他的脑袋一样大。 而它的主人则是一只光秃秃无毛鸟,看上去相貌滑稽,有些可笑。 它半挂在山壁上,对着长生挥了挥充满肉感的翅膀,犹如一只流满油脂的烤鸡在向他招手。 生无可恋的长生从崖边跳下,那只秃鸟稳稳地接上他飞上了半空。 他人都是仙人骑鹤神女骑凤,轮到自己却骑了一只秃毛鸟。 真是人生难料,世事无常。 …… 呼啸的风声从长生耳边扇过,两只鸟雀相伴向祭台上飞去,巨大的黑影掠过林海,激起下方飞鸟四散,走兽慌逃。 长生在轻轻扫了一眼下方形色各异的走兽,才发现这里的物种之多,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不多时,鸟雀飞抵在宽阔的祭台上方,挥动双翅,稳稳落地。 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方是中心处的一张祭桌,桌案边竖立着四根通体透黑的玉柱,祭台下方有着无数深槽向外延伸,勾勒出一个模样奇特的图案形状。 祭桌前,一个年迈佝偻的身影坐在蒲团上,穹顶上的五彩荧光照耀在他乾瘪的老脸上,露出几缕黑白斑驳的灰发。 长生翻身爬下鸟背,他走向老者,在他的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师父。” 若有人此刻给长生说,这是一个年岁过百,行木将就的老人,他也会深信不疑。 “长生来了。” 长生第一次无视了被他尊为师父的话语,冷声问道。 “在甬道中,第五幅画中的女子是谁?” 药老抬起那双棕褐色的眼瞳,此时的他全身上下,就属这双眼睛最为明亮。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