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刚来就遇抄家 香炉白烟缭绕,纱帘隔桌案,婢女捧起果脯步至里间贵妃榻。 榻上妇人皮肤呈麦色,眼尾染上许风霜,面容精神,已是年逾半百的年岁,瞧着却尚有风韵。 听到动静,妇人缓缓掀开眼帘,喟叹:“几时了?” “回老夫人,已是酉时。” 被称作老夫人的便是唐臧月。 奔三的唐臧月来自二十一世纪,死于采摘草药的意外。系统给予她重生机会,需要她完成原主的夙愿,才能将她重新带回那个世界。 她肯定是要回去的,她不想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立刻应下系统的要求。 一穿来,发现原主有五十好几,下面更是子孙满堂不说,接受了原主记忆,她更是直呼好家伙! 这不仅是架空古代,还是她年少时看过的小说世界,因为当时有个炮灰名字和她一样,所以她记忆尤深。 炮灰便是原主。 小说主要围绕将军府的真假少爷开展。 而男主是假少爷,钱子书。 这事得从边境战乱说起,萧家忠肝义胆,全家无论男女老少,自小习武,原主更是女军医出生,愚忠于当今皇上。 奈何皇帝昏庸,沉迷丹药,战乱四起,天灾不断,佞臣当道,克扣粮草,原主夫君坚守最后一块城池,最终倒下。 原主夫君一死,楚国更是苦不堪言,皇帝加赋税,歌舞升平,醉生梦死,而原主秉着萧家的传承,一次次将嫡子庶子送往战场,最后无一生还。 除了最小儿子。 老四养成贪生怕死,一穿铠甲腿发抖,一上战场尿裤子的性子,娶妻乃秀才之女。 原主念及只剩一个儿子份上,将希望放在孙字辈儿上。 至于原主为什么不上战场?原主手受过重伤,拉不起弓,挥不了矛,只适合纸上谈兵,做个幕后军师罢了。 皇上总算清明了几年,念及将军府有功,赏了不少东西,也碍于萧府太得民心,给原主死去的夫君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得抄家流放的下场。 此刻,正是罪名安下后,锦衣卫指挥使衙门正在来抄家的路上。 唐臧月起身,边挥退人,边整理思绪。 同样年岁,地位在将军府不低的钱嬷嬷还想跟着,被唐臧月拒绝了。 这钱嬷嬷,就是当年调换真假少爷的帮凶,是假少爷钱子书一家那边的远房亲戚。 钱子书那边亲人是农户人家,生他时下地伤了身,导致钱子书出生便多病,被大夫批需要补品养着的金贵命。 钱家哪出得起?只能找上远房亲戚钱嬷嬷想办法。 钱嬷嬷被穷亲戚哭着上门,刚巧她当时在主家犯了错,被克扣银钱,歪脑筋一动,想到四老爷刚产下的二少爷。 萧家门风严谨,去世的萧老将军不过就原主和柳姨娘两房。原主为老将军生下老大、三姑娘、老四。 三姑娘早早嫁于当年的状元郎,从一开始六品国子监司业,借助将军府东风,其夫家混到了从二品内阁学士。 这位三女婿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即便是面临革职降薪也不愿和将军府脱离关系,将军府一家老小暂押地牢,也是三女婿忙前忙后打点一切。 老大战死沙场,随后其妻郁郁寡欢,没挺过第二年。大房仅余一子,名萧钟陆,今年十五,正是参军年龄。 老四仅一子,萧钟离,今十二。真假少爷被发现后,原主做主,将两人身份公开,还想着将假少爷钱子书送回农户人家。只这老四媳妇儿性子轴,非要留下养育多年的钱子书,这才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发生。 原主念及四儿媳孝顺多年,依了她的性子,也未让萧家真正子嗣受了委屈,将萧钟离养在膝下。 柳姨娘只剩下二房孙字辈与五姑娘,五姑娘垂髫之年,知事懂礼。老将军去世那年,刚巧是五姑娘出生之日,家中念她年幼丧父,又早产,多是心疼,好东西紧着,娇养至今。 庶出二房则育两子一女,萧钟浩、萧钟然,萧玲儿。 萧钟浩、萧钟然是对双胞胎,今七岁;萧玲儿仅三岁。他们的娘亲听闻夫君去世的消息,一次凉亭散心,遣散下人之际,没注意跌落湖中,呼救无果,沉湖而亡。 打捞上庶房儿媳,原主便让人填了那湖。 理清大家族人口,她已来到将军府库房门口,隔着门,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收纳进空间。 她上辈子从出生便随身携带空间,空间无限大,且有时间静止功能。 大概是为避免时空紊乱,穿前空间囤的东西荡然无存。 她扫了眼新收的宝贝,还算满意地勾了下唇角。 昏君为堵住天下人的嘴,不少好东西送往将军府。将军府抄完家,这些宝贝又归拢到昏君的私库。 这如意算盘打得响啊。 现在为她做了嫁衣。 “老夫人,您这是?” 说话的人是将军府管事,早被昏君的人买通的管事。 将军府的家当能顺利且一子儿不漏充公昏君私库,全仰仗这位管事吃里扒外,日日严管,比看顾自己命根还紧。 由唐臧月这一收空间,真不知道管事该怎么跟昏君交代啊…… 当然,这不是她该操心的。 唐臧月会心一笑,“这么多年辛苦管事你管理偌大的将军府,待陆哥儿上战场,你的月钱老身会再提一提。” 原主要培养孙字辈,柳姨娘又是软弱没主见的性子,这偌大的将军府可不就给了外人来监管? 也是原主信任管事,毕竟管事年少时与老将军出入战场,因腿脚不便退役,之后便入了这后宅。 人是会变的,管事年轻时有多大抱负,现在就有多经不起金钱的诱惑。 倒不是说这样不好,但…… 唐臧月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的,原主能体谅管事的所作所为。她?她不报复回去就不错了。 只是让管事没法在昏君那儿有交代而已。 当然,后续能报复,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我啊,四处逛逛。” “老夫人,就您一人?” 唐臧月眯了眯眼,冷声道:“怎么?我的事你也想管?” 管事心底咯噔了下,自觉越举,说错了话,忙行礼,“老夫人严重了。” 唐臧月:“我念你劳苦功高,跟老爷上过战场,真当自己是这个家主子,能过问我的事了?” 管事大腿一哆嗦,噗咚跪地,道:“老夫人,奴才不敢。” 第2章 搬空将军府 下秒,管家听对方轻笑一声,亲自将他搀扶起来。 “你看看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提醒你我的身份,记住,永远别越过主家置喙什么,可明白?” “奴才明白。” 唐臧月还有别的事要做,可没时间继续与这位周旋,潦草叮嘱了几句,便朝着粮仓的方向而去。 将军府有粮仓,是够府中几百人口十多年口粮,新鲜蔬菜肉类都是当天运输。 将几个偌大粮仓粮食收进空间后,唐臧月又去瞧了眼后厨。 后厨有新鲜蔬菜肉类水果储备,皆被她避开耳目,收纳空间。 刚到后院,便见四儿媳张氏鬼鬼祟祟拿着包袱要外出。 唐臧月不禁想起原著剧情。 那农户钱家,掉包孩子后,并未善待,对萧钟离起得是磋磨心思! 萧钟离挨最狠的打,做最多的活儿,就是钱家家里那姐儿身份地位都比萧钟离高。 钱家为了避免萧钟离往后不给说亲,被村里人说闲话,在萧钟离三岁那年买了个大两岁的童养媳,将两人养在钱家当牛做马。 这不是故意作践是什么? 事实摆在眼前,张氏仍不依不饶,老四那混账也依着张氏,拿性命逼原主让步。 原主只好勉强应下。 但真假少爷的身世必须公开,且那钱家必须得走这牢狱之灾,没得商量。 张氏最终妥协,钱子书也因此记恨上原主。 从前钱子书是将军府嫡房所出,且四房就这么个儿子,周围人自然得捧着。待身份一揭穿,那些狐朋狗友一听钱子书是农户出生,且钱家这些年还磋磨真正的将军府嫡孙,哪会放过反踩的机会? “也不晓得那钱子书哪来的脸,还敢在将军府待着,是我,早就收拾包袱回农家了。” “可不是,他亲生爹娘磋磨将军府真二少不说,他还赖在将军府不走。一家子歹毒的农户,也配与我们谈天论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当即,钱子书心底放狠话,莫欺少年穷。回到将军府越是卖力讨好张氏和养父,想将属于自己的资源夺过来。 可将军府真正掌权的是原主,钱子书意识到这点后,将花言巧语转到原主身上,却换来原主的冷言漠语。 “你原是钱家的人,我念在你娘的份儿上,才没将你逐出府,你也安生些,别惦记属于离哥儿的一切。那些,本就不属于你。” 至此,钱子书开始奋发图强,攀上皇家这条路,做昏君的线人,势必毁掉将军府。而他作为昏君的功臣,到时候谋得一官半职,看谁还敢置喙他的身份! 到时候他会将亲生爹娘请到身边,好生侍奉,然后打将军府老夫人的脸! 可皇帝昏庸,也只是沉迷丹药,对待佞臣也要端看忠诚度。像钱子书这等,连养育多年的将军府都能背叛之徒,实在难堪重任,即便提携,也得防着其背叛。 可想而知,即便钱子书与皇家里应外合,逼得将军府家眷流放,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差强人意。 张氏提前得了的消息,知道将军府要被抄家,没告诉任何人,把自己珍藏多年家当和嫁妆打包,送到钱子书手里,选择投靠这个养子。 事实证明,钱子书的确有些能耐,结合天时地利人和,借着养母给的启动资金,在乱世里创出一片天地,成了男频文里啪啪打脸的男主,不二人选。 然,张氏这个养母的下场并不好。 钱子书感念亲生爹娘调换之恩,让自己在年幼时能活下来,少吃了许多苦头,同时也照顾张氏这个养母。但亲生爹娘和养母一旦发生矛盾,钱子书自然是偏着亲生爹娘的。 张氏是钱子书创业最初的功臣,却郁郁而终,临死前想的却是亲生儿子和将军府的盛况。 她悔了,却也知道早就来不及了。 她的尸体是仆从半个月后发现的。 人死了,钱子书才虚情假意地感慨了句,“我这一生也算对得起你了,娘。” 若张氏灵魂还在,只怕还得气吐血而亡一次。 “上哪儿去?” 原本收了粮食,唐臧月就要去找张氏,没想到在后院逮了个正着。 “娘。”张氏被吓了个迷糊,包裹里的东西散落。 金银珠宝,银票厚厚一叠,就连碎银也有不少。 唐臧月眉梢一扬,“抱着这么些好东西,上哪儿去?” “娘、娘……你怎么会在这儿?”张氏神色慌张,猛地噗咚一声,跪地不起。 这心理素质,有够糟的。 径直不打自招了。 唐臧月:“拿着这些家当干嘛去?” “娘、我……我没。” “我听说,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在来的路上,是吗?”唐臧月步步紧逼,待张氏退无可退,她才压低了音量,在张氏耳畔道。 话音刚落,果见张氏脸色苍白。 唐臧月直起身,张氏脑子懵了几秒,随即朝唐臧月磕头,“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书哥儿,给将军府带来灭顶大灾。求你放过我,娘……” “放过你也行,东西留下。”张氏呼吸一窒,唐臧月轻描淡写道:“这么多年,将军府在你们这房身上的花销最大,这些花销够抵你的嫁妆吧? 吃我们将军府的,住我们将军府的,末了还包庇那个白眼狼,送钱进白眼狼腰包? 张氏,我们将军府没亏待过你吧?” “没有,娘……” “既是没有,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空手去投奔那个白眼狼,要么你想留下这些银钱,继续留在将军府,共进退。” 第3章 和离书和母子断绝书 老四名萧景欢,名副其实纨绔一枚,别的不会,溜猫逗狗样样精通。 也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其他兄弟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那是一滴泪没流,一听原主要训练他,抱着原主的大腿痛哭流涕,可谓丢尽了萧家颜面。 因此,大户人家都不愿闺女嫁给老四。 前面几房能顺利成亲,是昏君下的圣旨,唯独这萧景欢,原主亲自到昏君那儿央求,四儿媳自己选,不必出生大户人家。 这不,秀才之女的张氏就嫁了进来。 原主以为这张氏有个秀才爹,好歹是个知书达理的,再加上萧景欢实在喜爱。谁成想小事还算安分,大事这么糊涂! 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萧景欢对亲子养子都不在乎,只在意蝈蝈哪只叫得最响,公鸡哪只斗得最凶猛,张氏也差不多有一样学一样,只在意哪个孩子养得最亲。 “怎么?还需要考虑?” 张氏咬了咬牙,道:“娘,我要书哥儿。” 她想得再清楚不过。 将军府大势已去,纵然现在留下,这包东西能抱在怀里,可,能抱多久?待会儿家一抄,还剩下什么?抄完家,等待整个将军府的又是什么? 张氏想都不敢想。 最差发配充军,最好也不过是流放边境。咋样都得吃苦,还不如投奔书哥儿,再不济也可以回娘家,也好过去受那苦。 其实书哥儿告知她这些的时候,她哭过,打过他,但到底疼了这么些年,舍不得下狠手。冷静下来又回味书哥儿临走前那番话,也很快做出决定来。 书哥儿:“娘,你说为什么将军府盛宠不衰?只是因为将军府打了胜仗,一个又一个铁血男儿战死沙场,陛下感念他们?不!陛下他是忌惮! 知道民间怎么编排陛下的吗?那些老百姓,说传位一个明君,还不如盼着将军府孙字辈上战场!娘,你知道功高震主怎么写吗? 将军府早就成了陛下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了这根刺,即便以后打了胜仗,将那些蛮夷打得节节败退,这江山也不是陛下的江山,而是姓萧的!你说陛下能忍吗? 即便没有我,也有其他人出卖这将军府。 我只是提前为自己谋个退路。娘,你可得想清楚了,究竟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我走。” 话是早上说的,张氏想清楚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唐臧月嘲讽地勾起唇角:“你可要想清楚了,那白眼狼连养育了他十几年的将军府都能背叛,更别说你这个养母。 你觉得他是在挂念你的养育之恩?不,他只是在赌气,赌气自己才能在离哥儿之上,赌气我将他的身世戳穿,让他在京城寸步难行。 张氏,他做了这种事,你觉得他以后能在京城继续立足?” “娘……”张氏泪流满面。 唐臧月挥手,“行了,我知道了。既然要离开,东西留下,我替我儿写下和离书,顺带断绝你和离哥儿的关系。以后,你嫁娶与我儿无关,生老病死也不由离哥儿来管。 本就没养育过离哥儿,这点也不算过分,你说呢?张氏。” 张氏脸色雪白,犹豫了不过两秒功夫,一想到将军府即将面临的,忙不迭点头,同意了唐臧月的话。 唐臧月借着琵琶袖里缝的袋子打掩护,从空间取出笔墨纸砚,按照原主笔迹写下和离书和母子断绝书,让张氏签字画押。 共两份,一人一份。 张氏那边,她管不着。不过她这边,张氏若以后想借着母亲的身份攀上萧钟离,也得看这份断绝书答不答应。 张氏一边签字画押,一边落泪,末了,看着这个婆婆欲言又止。 唐臧月挥了挥手,“行了,你且去吧,今日就当我未见过你。在外人面前我不会多说什么,但家中是瞒不住的,你且安生点,以后别瞧着将军府飞黄腾达了,往将军府泼脏水,或者舔着脸攀些关系,可明白?” 张氏哭声戛然而止。 很想反驳婆婆,将军府这次过后能活下来几个还不一定呢,哪来的飞黄腾达…… 但,常年面对婆婆的强势,张氏怯懦惯了,这会儿话到嘴边,一个子儿都没敢蹦出来,低头应了声:“是。” 便匆忙离开。 四下无人,唐臧月便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收进空间,施施然朝偌大的前院而去。 锦衣卫齐排冲进院里,不顾奴仆的阻拦,指挥使一声令下:“给我搜!” 仆从无论男女老少,还是将军府嫡出庶出,全数被整整齐齐地押至了前院。 唐臧月慢悠悠,散步似的,被请到了前院。 这个时间点正是原主小憩时间,身上没戴任何配饰,唯一随身携带玉佩也被早早纳入空间,穿得是平日练武的装束。 锦衣卫指挥使朝唐臧月鞠躬,“老夫人叨扰。” 唐臧月微微颔首,“可是陛下的旨意?” 指挥使神色复杂,“臣,奉旨前来。” “记得回去告诉陛下,没了我们将军府,无人帮他再打江山。” 指挥使脸色骤变,不仅如此,其他人也脸上布满峻色。 将军府得民心,碍的是天家路。 指挥使很尊重将军府的人,在来时就找了宫里嬷嬷,搜身时,将将军府女眷请进了里屋。 二房的萧玲儿哪见过这仗势?平时猴大的性子,这会儿缩在柳姨娘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诓都不管用。 与之要好的五姑娘萧月浓是玲姐儿的小姑姑,玲姐儿平日最听萧月浓的话,这会儿哭劲儿一上头,月浓小姑姑的话都不管用了。 唐臧月眉头微蹙,厉声道:“哭什么!” 玲姐儿打了几下哭隔,然后—— “哇呜呜呜!” 哭得更响亮了。 唐臧月这暴脾气,在柳姨娘眼神哀求下,强夺过玲姐儿。 萧月浓脸色一白,“祖母,玲姐儿不懂事。” 萧钟浩、萧钟然有些怕唐臧月,毕竟原主的形象深入人心。 可他们更担心亲妹妹受到苛责,率先替萧玲儿道歉。 “祖母,千错万错都是我和兄长的错,请您不要动怒。” 柳姨娘也回过神来,哀求道:“求老夫人放过玲姐儿。” 唐臧月:“……”她看上去像洪水猛兽? 唐臧月晃了晃胳膊,动着僵硬的面部表情,尽量放柔了声音,道:“好了,别哭了。” 萧玲儿:??? 第4章 抄家抄了个寂寞 玲姐儿眼眶还挂着泪,鼻涕流了出来,被她用力吸了吸。 比起周遭骤变的环境,玲姐儿更好奇的是祖母待自己的态度…… 祖母在哄她耶。 祖母从来独来独往,不关心后院的事宜,只家中男儿到了年龄开始训练,端得也是严母的角色,就连大哥哥也在祖母那儿讨不到好,唯独几年前认祖归宗的二哥哥才让祖母和颜悦色几分。 她斗胆蹭了蹭祖母怀中。 不同于姨奶奶怀里的柔软,祖母身上硬邦邦的。如果说姨奶奶怀抱像香软的奶糖,那祖母的怀抱就像是沐浴着阳光般温暖…… 她都喜欢就是了。 玲姐儿肉胳膊挂在唐臧月颈后,看着一群陌生且气势汹汹的人在府邸进进出出,她害怕地埋在唐臧月颈弯。 大孙子萧钟陆是原主一手培养出来的,年龄最大,胆识也过人,自是一众同辈中最出色的。 萧钟陆看着这一切,视线最终落在唐臧月身上,想问什么,却在唐臧月眼神下戛然而止。旋即,伸手道:“祖母,还是我来抱吧。” “不必。” 真少爷萧钟离环顾四周,轻描淡写道:“祖母,父亲不在?” 倒是没提钱子书和张氏。 钱子书在身份公开后,姓氏回归钱家。 唐臧月嘲讽一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萧钟离没再多问。 玲姐儿胳膊勒紧了些,有些忐忑不安道:“祖母……” 唐臧月单手搂着玲姐儿,另只手拍了拍玲姐儿背,道:“困了就睡,小孩子少操心这些。” “哦……” 锦衣卫指挥使在得到下属低声告禀后,视线凌厉地落在管事身上,后者双膝一哆嗦,噗咚跪地不起。 “奴才真的不知道,指挥使饶命!给奴才天大胆子,奴才也不敢欺上瞒下!” 锦衣卫指挥使窝着一肚子火,只好客气地来到唐臧月跟前,作揖,“妄老夫人如实告知。” 唐臧月不解:“告知什么?” 指挥使眉心一皱,视线刻意在这些老少身上打量,道:“老夫人也不想家眷受些皮肉之苦吧?” 唐臧月这才将玲姐儿交于萧钟陆手中,才客气道:“指挥使,借一步说话?” 指挥使:“老夫人,请。” 到了僻静的角落,指挥使才钦佩道:“老夫人何时发现的?” 他指的是管事背叛和抄家的事。 唐臧月:“也就在指挥使你来前,几盏茶的功夫。” 指挥使显然不信。 唐臧月讽笑:“昨夜无法安睡,总是被老萧托梦。白日我食欲不振,便在府中闲逛,驱散心中那股烦郁,却途中遇到家中管事,询问我去向。 倒不知哪家管事会作威作福到主家头上,打听主家去向? 又,逛至后院,瞧见老四家的鬼鬼祟祟。她慌乱之余,包袱掉落,不打自招,将那位钱家白眼狼供了出来,老身这才知道来龙去脉。 若指挥使若怀疑老身早早知晓陛下的意思,可以派人去查。” 见唐臧月有恃无恐的模样,指挥使歇了心思。 将军府早已漏成筛子,到处安插了陛下的人,不仅是府中管事,还有其他人也盯着库房。 别说近半月,就是近半年,老夫人也没进库房清点一二,收了陛下赏赐的东西便储放起来。就算是老夫人做的,那老夫人是怎么做到避开所有耳目,将将军府的库房搬空的? 老夫人不清点库房,管事和账房先生这些人也会每月核对。 不仅是库房,还有粮仓也被一扫而空,就相当于……抄家抄了个寂寞。 指挥使心头憋着紧,只好命下属去各房房间收拾那些金银首饰和绫罗绸缎。 不过,光是这些,恐怕无法向陛下那里交差。 “看来老夫人是能吃那些皮肉之苦了。” 唐臧月却不怕,“你回去告诉陛下,他找的那些证据,别说是朝中大臣,就是黎民百姓也不会信。谁都可能叛国,唯独我们将军府不可能!他若强行用手段,更会离间民心!” 昏君强加在将军府头上恶名又如何?谁相信?将他们关押至地牢,还不是得好生供着? 这事儿昏君能不明白?这哪是在提醒昏君,是在告知指挥使,她人老是老了,却知道局势,别想糊弄她。 唐臧月:“指挥使审讯我,倒不如查查将军府的其他人。” 指挥使思忖了瞬,视线落在那跪地的管事身上。 这管事有嫌疑,若是与其他人里应外合,的确能避开将军府的耳目藏匿那偌大财富。 府中谁都有可能对库房作梗,唯独老夫人不可能,毕竟几方势力都盯着,就等着一个名正言顺理由弄死萧家人,不然陛下也不会将歪脑筋动在所谓的通敌叛国上。 “多谢老夫人提醒。” 唐臧月这才和颜悦色道:“客气。” 这不,人还没流放,就解决掉一个管事。 让这人出卖主家,自食恶果了吧。 之后,管事确实没得到任何嘉赏,还被严刑拷打,即便从牢中出来,也没哪家府邸敢用他。他只能远赴他乡,另谋出路。 再说萧家人被锦衣卫的人押去地牢路上,老四那混账东西总算出现。 倒不是他主动出现的,而是被庶二房那对双胞胎发现的。 萧钟浩:“祖母,那边躺着那个人好像四叔。” 萧钟然:“真的是四叔耶。” 因为萧景欢横在街中央,挡了人去路。有人将萧景欢一揣,可不就将那张眼袋重,容色青白,一看就肾虚的脸暴露了嘛。 唐臧月微微颔首,“确实是你们四叔。” 言罢,她朝锦衣卫指着那邋遢颓靡的混账玩意儿,道:“这也是我们将军府的,要不你们一道给押上?” 其他人:“……” 紧接着,那混账玩意儿被两个锦衣卫架起,醉意驱散了许,但嘴里仍说着不修边幅的话:“嘿嘿嘿,我的常胜将军赢了!赢啦!” 话音刚落,锦衣卫就朝混账东西怀里一摸,果真摸出大几十两银子,叫路人看得都不忍直视。 唐臧月却感叹得是楚国虽混乱,京城昏君脚下治安倒是不错,这醉鬼也不知躺了多久,兜里这么多银两也没被乞儿摸了去。 “这押的是哪家府邸的家眷?” “嘘——将军府的。” 人群看向队伍里为首的,年龄最大的唐臧月,眼神多了几丝钦佩。 “难怪了,听说将军府的四老爷不修边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大人!将军府是被冤枉的!” 一道凄惨的声音划破苍穹,顿时,四周寂静,为替将军府伸冤的人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第5章 万人血书证将军府名誉 原著里也有这个剧情。 现在处在楚国边境畏惧萧家的威严,不敢来犯,导致昏君以为楚国国泰民安。哪成想萧家人流放路上,死的死残的残,最后只余下萧钟离这个真少爷给钱子书打脸。 将军府为何会沦落此境?皆是勾结外邦那些官宦,以及蛮族原就忌惮将军府所致。 可以说,昏君亲自斩掉自己双翼,将软肋炫外邦嘴里,也难怪最后结局是灭国,被他国吞噬了。 昏君不动将军府,便是这万人血书的缘故。 是赤焰军的旧属在民间组织。 一人跪在锦衣卫跟前,陆陆续续的,其他百姓也纷纷下跪。 就连看热闹的,知道了这阵仗,明白将军府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也纷纷下跪。 锦衣卫指挥使头皮发麻,他们最终成为百姓眼中昏君的走狗。 …… 万人血书也有坏处,让昏君更加忌惮将军府的声望。 所以,这兵符必须上缴。 唐臧月没有瞒着,将兵符的藏匿地儿说了出来。 指挥使让下属去快马加鞭搜查,还真找到了兵符。 指挥使神色复杂。 唐臧月坐在地牢里闭目养神,道:“多谢指挥使将我们府邸女眷关在一间牢房,只是……” “只是?” “这当中少了个人,劳烦指挥使找到一位萧月春的婢女,将人也调到老身这间牢房。” “这萧月春?” “是那钱家作的孽,老身念及可怜,将她一直养在府邸。” 指挥使没应声,出去了。 想必是去查这个萧月春的婢女究竟是何来历,还得将军府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亲自点名。 不,萧月春不算将军府的婢女,这孩子一直是自由身。 萧月春便是那钱家几两碎银买给萧钟离做童养媳的可怜人儿。 在钱家那几年,萧月春一直暗暗照顾萧钟离,农活替其分担,挨打也护着萧钟离。 就是来了将军府,萧月春碍于男女有别,被老夫人指派到五姑娘萧月浓身边,才有了几年与萧钟离的疏离。 等到下放,萧月春不是将军府的人,也是自由身,不必再入那牙行,但她毅然跟在流放路上,多次护萧家人,甚至在救萧钟离之时,瞎了一只眼。 小说里有提及萧钟离问萧月春为什么,后者道:“我小时候经历过逃荒,娘为了半个馍馍把我卖了,在牙行他们都说我太瘦了,没人要,是钱家将我买了回去。 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家,结果人家只是想买个奴隶回来。离哥儿你生得漂亮,不该受那些罪,我才,才…… 后来到了将军府,五姑娘给了奴婢好多吃的,好多穿得舒服的料子。那些吃的可好吃了,料子也摸着舒坦。 老夫人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从没苛待过我,百姓也念及萧家人的好。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可惜小说里结局,萧家人一个好报的都没有。 萧月春也在最后一次,为救萧钟离牺牲。 之后萧钟离自毁容,隐姓埋名,招兵买马,想找机会肆意报复。楚国灭了,他便瞄准钱子书,可几次三番都没成功,最后丧命。 谁让钱子书是男主呢。 “祖母……”怀中的玲姐儿揉了揉眼眶,仍有些困倦,“祖母,我饿了。” 唐臧月坐在干草铺的床上,让玲姐儿坐在自己腿上,一手往袖口里伸,实际是从空间拿出松软糕点,一点点掰碎了往玲姐儿嘴里送。 玲姐儿早就饥肠辘辘,这会儿吃到松软香甜的熟悉味道,眼珠子都亮了几分。 玲姐儿安安静静地被投喂,没敢吭声。 唐臧月喂了半个,才将剩余半个给柳姨娘递了过去,“你和小五分一分。” 柳姨娘接过不足半个巴掌大的点心,小心询问:“老夫人您呢?” 唐臧月:“我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她语气一凶点,玲姐儿手蓦然攥紧,背脊僵直得紧。 无奈,唐臧月只好放柔了音量,道:“没凶你姨奶奶。” “祖母……” “嗯?” “将军府没了吗?” “迟早还会有的。”唐臧月眸子幽深道。 以后将军府立足的根本都在空间里,不愁东山再起,楚国的光景也就这几年了。 “那,我们会被砍头吗?” 柳姨娘手头微紧,就连吃相优雅也快速吃完点心的萧月浓也低斥了声:“玲姐儿!” 玲姐儿缩了缩脖子,就听唐臧月轻笑:“不会。” 将军府男丁就住在对面牢房。 四下寂静,自然,她们这边的动静,四个小男丁也听到了。 没多久,指挥使大约查明了真相,将萧月春带到唐臧月所在牢房。 指挥使:“让老夫人久等了。” 唐臧月:“还是得多谢大人费心费力。” “有人想见老夫人。” 唐臧月眉梢一扬,道:“将军府的人都成阶下囚了,还有人来看望?想来是老萧去世前让老身多行仗义之事有了回报。” 指挥使没说什么,让下属带着三女婿,如今从二品内阁学士虞知许提着饭盒来到牢房前。 虞知许提着两大饭盒,任由指挥使下属在两侧看守着,下跪道:“娘,知许来晚了。” 唐臧月将玲姐儿交给柳姨娘,上前道:“好孩子,快起来说话。” 指挥使还有旁的公务,提脚离开,虞知许没急着说正事,而是道:“娘,严娘她听闻府中之事,被吓得当场晕倒,至今未醒。我娘亲在照料,无法前来,还望娘见谅。” 唐臧月安慰:“亲家准你前来,想是认这门亲的,旁的不说,知许你比我们家养了十几年的白眼狼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你无需自责。” “娘,你这是说的哪儿话?知许能有现在成就,多亏娘你的人脉明里暗里照顾……”虞知许压低了音量,又看了眼两个脸色森严的人,取出几枚银子,走过去道:“劳烦差大哥借一步说话。” 没多久,虞知许只一人回来。 虞知许沉了脸色,褪去与唐臧月表面的寒暄,正色道:“娘,您之前带我去认识的叔伯,我来之前拜访过,他们都避而不见。” 唐臧月倒是无所谓,道:“人之常情,大难临头各自飞。” “娘,这次……” “你来的正好,有几个杂碎需要你处理,他们想趁着将军府乱,浑水摸鱼。” 首先是那钱嬷嬷。 当初真假少爷的事,仗着钱家不会供出她,钱嬷嬷有恃无恐,待在原主身边当那只喂不熟的狗。甚至这些年通过威胁钱子书得了不少好处,这些当然得吐出来。 再是那些小渣小碎们。 吃将军府的,用将军府的,领将军府的月钱,末了,替别家做事,还想独善其身?想得倒是挺美。 管事的话,被她那使绊子,后续也翻不起风浪,倒是不必太在意。 第6章 断后患 再来,便是钱家。 钱子书不是想凭借这次机会邀功吗?虽说原著里出师不利,不被昏君重用,但唐臧月不介意再加一把火,将火烧更旺一些。 让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人人喊打,连苟且偷生的机会都没有。 昏君现在还在意将军府这些家眷的动向,对将军府其他人死活并不上心,纵然这些人是昏君的线人。 虞知许附耳,在听唐臧月冷静阐述完计划,俊秀的白脸倏地气得通红,“这些人怎可,怎敢!” 虞知许:“娘您放心,知许绝不让这些畜生好过!” 唐臧月从袖口取出三张银票,皆是万两起步,让虞知许惊得忙拒绝。 “娘,不可。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 唐臧月语气强势:“拿着。” 见虞知许仍不同意,唐臧月道:“你若是那奸臣,行授贿赂,帮我们萧家也就罢了。正因为你两袖清风,才堪堪稳坐现在的位置,也无惧陛下清查。 这些年你是做了成绩给陛下看,可兜里有多少银两够你打点?这些让你接着,是为了我们自个儿,你也别觉得拿着亏心。 实在不行,被人查到,你就说是言儿的嫁妆。” 原主所出,排行老三的姑娘,全名萧月言。 小说里,虞知许打点上下,花光了府中积蓄,最后是萧月言掏出嫁妆,才续上。 现在,哪需要这对夫妇的银子? “回去吧。” “好,娘,你们好好照顾自己。”虞知许也不是过于迂腐之人,想通其中利害以及局势,坦然收下。 唐臧月满意地颔首后,又道:“打点的时候做隐蔽些,实在不行,也不用刻意隐瞒。上面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这点小事我们将军府想报复回去,陛下不会阻止的。” “知道了,娘。” “嗯,去吧。” 什锦饭盒给他们两个牢房一间一提,唐臧月这才吃到穿来第一道古代饭菜。 是葫芦鸡。 有些塞牙,味儿也不是那么正。 唐臧月吃了两口,就看两个女孩津津有味地吃着。 “祖母,你不吃了吗?”玲姐儿天真地问道。 “不吃了。” “那我也不吃了。” 唐臧月眉梢一扬,玲姐儿便童言童语,道:“三姑父明天不知道还来不来,留着明天吃,对吧祖母。” 唐臧月摸了摸玲姐儿的发髻,道:“吃完。你不吃,这牢里的老鼠可不会给你留。” “老、老鼠……”玲姐儿吓得一个哆嗦。 玲姐儿不敢留下隔夜饭,怕便宜了老鼠,也怕老鼠真的关顾她们这间牢房。 玲姐儿还在哆嗦:“祖母,我吃干净了。” “真乖。” “那,不会有老鼠了吧?” “这,说不准。” “呜。” “这么害怕?” “怕的。” 唐臧月:“放心吧,老鼠不吃人。” “不吃我的手手吗?” “谁告诉你老鼠会吃手手的?” “我听、听一个婢女说的,饿极了,老鼠会吃人手手,还咬掉过她叔伯的耳朵。” “这么厉害啊。” 唐臧月想起来,前些年天灾不断,的确有过鼠患。 唐臧月:“老鼠没粮食偷,会吃人,但是现在不是以前,百姓有收成,老鼠不会吃人,也不会吃你手手。” 玲姐儿放下心来。 “快睡吧,想必明天陛下就有结果了。” 翌日。 众人是被混账东西的惨叫声吵醒的。 “老鼠!有老鼠!!救命啊!!!” 玲姐儿猛地往唐臧月怀里一钻。 唐臧月安抚道:“我们这间牢房没有老鼠,安心。” 玲姐儿松了口气。 萧钟陆和俩双胞胎合力赶走老鼠,混账东西才有功夫一边捂着宿醉的脑袋,一边打量四周。 “这是哪儿?” “哪儿……呵。” 唐臧月的冷哼,让萧景欢的荒唐行为戛然而止。 萧景欢头皮绷紧,下意识地毕恭毕敬起身,朝着声源处作揖,“母亲。” “看来你还认我这个母亲的。” 闻声,萧景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他眼神适才清明几分,盯着脚下的青石板,感受四周阴暗的环境,一时间更懵了。 嘴上还是抱着紧绷气儿的尊崇,道:“母亲严重了。” “我既然是你母亲,自有应下你亲事与让你和离的权利吧?” “母亲这是何意?” 萧景欢不明所以,猛然抬头,瞳孔微缩,骇然地看着她。 “何意……跪下!” 唐臧月的声音铿锵有力,像是一把利刃,生生压在他脖子上,迫使他蓦然噗咚跪下。 其他人都没吭声。 将军府谁最大? 自是老夫人! 老夫人说东,谁敢往西?老夫人的话就是军令,比圣旨更惯用! 老夫人训人,他们只能听着! 更何况,这人……的确该训。 “娘……”萧景欢试图放软性子,撒娇过关。 “娘什么娘!我不是你娘!”唐臧月冷声道:“当初你要娶个小门小户,我没阻扰,按照其他几房彩礼标准,将那张玉兰娶进将军府。 离哥儿的事一出,她说养了钱子书十几年,早就有了感情。你俩脚丫子一连,她舍不得那养子,你以死相逼,行,也依了你们。 可你看看那白眼狼给将军府带来了什么!你再看看这将军府的女眷中,可还有你的玉娘。” 萧景欢到底生在将军府,即便再废物,经唐臧月猛话一砸,也头晕目眩,两眼犯金花起来。 牢房,养子,玉娘。 怎么分开来听,他能理解,明白其字面意思。串联到一起,他就糊涂了呢? 他唇瓣打着颤,“母亲,这不可能,玉娘她……” 唐臧月闭上双眸,对着萧景欢,也是整个将军府的家眷,道:“他钱子书背叛萧家,张氏知晓此时,想的却是卷走家中财务,投奔钱子书,被我当即撞破。 我替你做主,与那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张氏写下和离书,替离哥儿与那从未尽到养育之恩,甚至几次三番选了白眼狼养子,次次寒了离哥儿心,还了生育之恩的张氏写下母子断绝书。 我现在就问你和离哥儿一句,我能不能做这个主。 若能,你俩与我们将军府共进退,若不能……” “祖母,孙儿多谢祖母!”萧钟离急声打断。 唐臧月点头,又道:“不错,不愧是我们萧家儿郎。只是这性子需得再练练。” 萧钟离作揖,“谨遵祖母教诲。” 唐臧月借着地牢昏暗的烛光,看到这混账东西还在恍惚。她沉了眸色,继续道:“若不能。你还惦记那给萧家带来灭顶之灾的张氏,今日你我母子缘分已尽,等那指挥使来,我会央着指挥使放你自由,去寻那张氏再续夫妻缘分。” “母亲!”萧景欢失声道。 第7章 将军府的叛徒下场 “母亲当我是什么人!我只是、只是不信玉娘会变成这样……” 唐臧月嘲讽地勾起唇角:“你不信?所以你是怀疑为娘的话?怀疑我在同你撒谎?” 萧景欢还想说两句,但下秒,他注意到家中儿郎女眷,皆是戒备地看着他。恍若他是那个外人…… 萧景欢喉结干涩地滚动,就听唐臧月又道:“柳姨娘是嫁入将军府,却不姓萧,尚且可以离去,为什么她在这牢中?怎么柳姨娘作为长辈都在,她却不在? 她已经为钱子书失了心疯,家中不需要再有一个不明事理、失了心疯之人。萧家再被捅一刀,那我们萧家真的会陷入万劫不复! 老四,我不止你一个儿子,我还有孙子孙女要护着,他们都是你战死沙场兄弟们的遗孤。我如果出了事,我怕死后无颜再面对你地下的父亲和兄弟们啊,老四。” 若不是原主尚且对这混账东西抱着遗愿,唐臧月也不想去费那口舌。 古代重血缘,不然原主也不会在萧钟离被亲生爹娘厌弃,选择养在膝下。当然,张氏是个例外。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唐臧月不会放弃萧景欢。 即便这个混账东西荒唐过日,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绝了对张氏的心,免了给萧家继续捅娄子。 萧景欢双眼赤红,一边是下面的血亲,一边是恩爱多年的张氏,他再荒唐,也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 其实,心中早已做好了决定,只是需要个过程去适应罢了。 萧钟离冷漠地看着,不像是在看自己的生父,像在看一个局外人,一个陌生人。 只是…… 萧钟离目光投向对面牢房,那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在幼时帮过他的,一个是撇开一切,为他讨回公道,惩罚钱家那些人,在钱子书与他之前,坚定不移地选择他的。 他自是毫不犹豫追随萧家。 此时此刻,萧钟离才感受到血液沸腾,那是流着萧家血液的原因。 他能如祖母的愿,为楚国赴汤蹈火,战死沙场,为守护黎民百姓死而后已! 地牢因一颗老鼠屎还未齐心,地牢外沸沸扬扬。 其他背叛萧家的人,在虞知许的操作下,个个得到报应,要么重回牙行,要么投奔无门落魄地回了家乡。 先说张玉兰。 她离开将军府的时候,身无分文,想回娘家暂住,等休憩够了再找养子想想日后的生计问题。 结果第二日,门前就被泼了粪水。 嫂子叉着腰就在门口破口大骂:“谁啊!哪个王八羔子干的!知道我们是谁嘛!我……”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张家!对了,你那出卖将军府,连亲生儿子都不顾,紧着农家养子,有眼无珠的傻子,小姑子回了吗?” 这是在骂谁?! 张氏哪忍得住? 张氏正要去厨房打点水擦洗。她还嫌娘家没有婢女仆从伺候,烧个水都麻烦呢。 路过的时候,恰好听到乡下婆子在那儿阴阳怪气。 张氏顿时就恼了,“你乱说什么!” 那乡下婆子一瞅,张氏在呢,顿时对张家嫂子更啥好脸色,当即就啐了口,“活该被泼粪,你们能攀上将军府那样的门楣,那是几辈子攒的福气啊?都被这骚娘们坏了!我看呐,骚娘们偏着那白眼狼养子也有猫腻,说不定两人就滚一起,让将军府嫡子当只活生生的绿毛龟!!难怪这养子比不上亲子!感情比的不是亲情,是爱情啊!” 张氏在将军府养尊处优多年,何时见过这阵仗?被骂得脸色发青,等反省过来,那乡下婆子嫌晦气,正要离开,张氏才惊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张家兄弟没有爹那份心性,连秀才公都没考上,这些年靠着将军府的关系,在京城做些营生买卖,今天却被叫停所有生意,还被街坊邻居指手画脚,议论纷纷。打听之下,才知道自家妹子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张家兄弟怒气汹汹地回家,就看到张氏和一乡下婆子扭打在一起。 张氏力气自然不抵对方,被压在地上,滚了一身粪水,还披头散发,形象全无。 张氏眼见自家哥哥们归来,忙尖叫道:“大哥四哥!快救我啊!” 哥几个将婆子和张氏分开,这才见张氏脸上挂了彩。 张氏哭嚷着:“我要报官!哥哥们帮我报官!决不能轻饶了这老虔婆!” 乡下婆子是好欺负的?当即就在张家门口又啐了口浓痰,“尽管去!我老婆子还不能实话实说了?欸,街坊邻居都看到了,是你先动的手!是你不堪实话,才冲过来,我是正当防卫!别当我老了,不懂楚国的律例!” 张家兄弟们脸色铁青。 当大哥的,才沉着脸问张氏,“小妹,可是你先动的手?” 张氏:“大兄,是那老婆子先污蔑我和书哥儿……” “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张氏被吼得,当即一愣。呆滞地顺应着点头。 张家兄弟连忙将老婆子请走,“是我们家小妹不懂事,让您受了惊,我们带小妹先向您道歉。” 总算将人送走,张家兄弟也掩上门,阻断了街坊邻居想探虚实的行为。 张氏的父母在她出嫁后没几年病逝,家中是张家兄弟在主持,因着合伙做生意,利益绑在一起,没分家。 张家兄弟将外面传的张氏所作所为复述了遍,后者心逐渐凉透。 张氏面色惶惶,“这,我在将军府的事,怎么大街小巷都知道了?还口口相传。” 张家兄弟对视了下,才看向张氏,也不说她刻意隐瞒将军府的事了,只道:“小妹,当年爹娘找的,给你养子看相的道士……” 张氏:“说我儿会加官进爵,名留青史。”提到这儿,张氏就很庆幸,“当时我还拿书哥儿生辰八字给那道士看,那道士却说面相和八字不符,还问我是不是诓他。直到萧钟离被找回来,我才知道那道士有几分真本事。” 张家大哥:“纵然道士有几分本事,以后那养子真能加官进爵名留青史,那他也是忘恩负义之徒。将军府养育他多年,他都能与外人里应外合,让将军府毁于一旦,他对你有多少恩情?他功成名就,你又能沾到多少光?” 张家四哥:“小妹,我们其实早想劝你了,这些年我们承将军府的情,老夫人在意离哥儿,你就待离哥儿好些。离哥儿好歹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嫡子……哪成想!哎。” “我们是无颜再面对将军府,张家也容不下照拂过我们的将军府的叛徒,所以小妹……” “你们说我是将军府的叛徒?!” 第8章 叛徒张氏遭娘家嫌弃,养子钱子书陷入绝境 张氏也不是傻子,很快理清思绪,再一看自家兄长和嫂子们面色戚戚,哪还有不明白的? “你们莫不是把我当傻子!这么多年,兄长嫂嫂们,借着我嫁进将军府的东风,承了多少好意?哦,没了好处,出了事就想撵我走是吧? 是,将军府落了难,可那是我想看到的吗?是书哥儿一时气不过才做的!我也是昨日,抄家当天才知晓,不比你们早知道多少!怎么我就是将军府的叛徒,是将军府的罪人了?” 既然撕破了脸,张家嫂嫂们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憋着了。 本就不满意嫁出去多年的小姑子空手回娘家住。 以前哪次不是大包小包的? 小姑子没给家里长脸就算了,还瞒着将军府的事,在娘家白吃白喝,将她们这些嫂子和侄女跟婢女一样使唤! 她们好歹也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进张家的正头娘子,哪有小姑子这么作践的! 这下好了,从当家口中得知小姑子做的这档子事,压在她们心口大山倒了,她们可不得在当家的示意下,可劲儿地发泄发泄? “小姑子这话说的,是你为那养子助纣为虐。老夫人当年还想撵走那白眼狼,也是你给妹夫吹枕头风,导致白眼狼留到今日,做了这档子事。就算你不是将军府的罪人,那也是帮凶。” “如今将军府失势,小妹你没了靠山,怎么不学乖,还处处要强呢?我们张家不收容你,难道你还想靠着那忘恩负义的养子?” 张氏被气得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指着两位嫂嫂指尖发颤,又看向沉默是金的两位哥哥,“嫂嫂们的话,是哥哥们的意思,对吗?” 大兄:“小妹,这几日你尽量别出门,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让步了。也是为了你自己。” 张氏咬着下唇,道:“别说是为了我!我可当不起!既然哥哥嫂嫂们容不下我,给我点银两,从此我张玉兰和张家再无瓜葛!” 张氏想得好,兄长和嫂嫂们借她的势,这些年赚了不少,家中积蓄应该丰盈,当中,得有她的功劳和份儿吧? 正好,她还担心去找书哥儿,身上没子儿,以后不好为书哥儿打点关系。 俩兄长脸一黑,瞬间翻脸。 “你是多年出家的外嫁女,伸手找兄长要银钱?你觉得合适嘛?” 张氏:“怎的不合适?你们这些年做生意没打将军府的旗号?没用我的名讳?怎么就不能分我一分利?我要得不多,五百两。” 几人闻言,倒抽了口冷气。 张家嫂嫂没忍住,冷嘲热讽起来,“五百两!亏得小姑子你也说得出口!我们打将军府的旗号,那也该分将军府利息,与小姑子你有什么关系?” 张氏想到离开将军府前,老夫人逼着她写的和离书,心中一痛。下秒,她来不及感怀伤秋,面对冷漠的兄长们,刻薄的嫂嫂们,张氏仗着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和离一事,理直气壮道:“那又如何!那我也是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四房媳妇儿!” “呸!还想打着将军府旗号呢?你要还是将军府的人,此时不该在我们张家,而是地牢!” 张家另一个嫂嫂:“是啊小妹,等你去了地牢,我们保管将你提的那五百两给你送去。现在嘛……小妹你告诉我们,你能全身而退,是不是在将军府抄家前,已经与那萧四郎和离了?” 张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娘家人,嫂子们对她揣着敌意也就算了,哥哥们也默认嫂嫂们这些行为。她又想到儿时的回忆,怎么才几十年的光景,娘家就容不下她了呢?就大变样了呢? 张氏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如破皮无赖道:“那我不走了!我看看那些人知道我还在张家,会不会再泼粪,泼了粪你们还怎么做生意!” “你!” 这是,彻底和娘家撕破脸了。 张家兄弟脸色很难看,“小妹,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已经回不去将军府,再同我们撕破脸,你这辈子的指望可只剩下那个养子了。” 张氏何尝不害怕?但一想到那道士的话,说什么她都有恃无恐。 她都为书哥儿连亲儿子、婆家娘家都不要了。钱子书若放任她不管,按大楚律令,那便是不忠不孝,钱子书想加官进爵,绝不可能有这道污点。 可她哪知道原本剧情里,大楚灭国,钱子书加官进爵的律令里,没有对养母也要尽善尽责的律令。 张氏亲手斩断与娘家的关联,拿得百两银子,去投奔养子钱子书。 钱子书这儿也进展不顺利。 他为陛下铲除将军府这么大一祸害,按理说他应当加官进爵才对,可圣旨下来,他只得了处破宅子和一个闲职,便无其他。 钱子书表情微僵,强打起几分笑,询问这次前来宣旨的太监:“公公,这,没了?” 太监挥了下拂尘,像是在挥什么晦气,捏着鼻子,掐着嗓子道:“你是在怀疑陛下记性不好,还是杂家看漏了字?” “这,公公,我哪敢,只是这次我做得挺出色……” “出色?什么出色?将军府库房早早被搬空也叫出色?” “什么?!”钱子书惊呼道:“库房被搬空了?是谁?” 太监翻了个白眼,“锦衣卫指挥使受训,将军府库房早早被搬空,一大笔财物不知去向。若不是念在你大公无私的份儿上,你连这点官职都没有。你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那笔财物让天家摔碎了不少茶盏。大太监也心有余悸,那么多财物加起来,富可敌国啊!难怪天家那么生气了。 当初为了做给天下看,天家也是想着反正最后抄家后,东西会回到私库,可是将不少值钱的往将军府送去,谁知道…… 太监不敢再想,回宫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他打,毕竟龙怒难熄。 钱子书恭送太监离开。 钱子书想的却是:这朝廷,漏成跟筛子似的,抄家白抄,这种话能放出来?连个宫里宣旨的太监都知晓此时,这楚国确实没什么值得掌实权的,哪个职位都差不多。 哪成想,第二日去官场报道,受尽了窝囊气。 “那,便是将军府的那位?” “人家现在姓钱。” “钱家人不是已入大狱了吗?” “钱家人是进去了,钱子书不是没有?那样的家世,还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哎。” “你小声点,不想要命了?” “不兴说?那钱子书背信弃义,连养育多年的将军府都能背叛……” “行了,他年纪还未到,只是暂时任职,后续得看表现,到时实在看不惯,我们去陛下那里参一本就好。” “也是。他以为做了那背信弃义的事,陛下就能重用他吗?想得倒是美,陛下最恨的便是那背信弃义之人,将军府一垮,他就没了利用价值。到底是初出茅庐,不懂当中世故。” “的确是太年轻。” 第9章 张氏与钱子书分道扬镳 楚国律令,除非世袭,任官年龄当以科考十四的年龄为准。 不过,钱子书仕途也止于此了,且有可能随时不保其位。 钱子书回到家中,便见养母张氏抱着包袱,坐在台阶上,蓬头垢面不说,身上还有股怪味儿。 钱子书捏鼻倒退了两步,“娘,你身上什么味儿?” 张氏面色一僵,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遍,最后才道:“书哥儿,娘只有你了……” 说着说着,又说回娘家去。 张氏信誓旦旦:“书哥儿你是娘打小看着长大的,有没有出息,娘还不知道?等你飞黄腾达了,他们就是想攀这门关系,娘也不答应!” 钱子书一言难尽,但到底没说什么,将张氏请进了院子,才道:“过几日,我乡下的三位兄长和嫂嫂们,以及他们孩子会住进来,妄娘多担待。” 张氏本就对这破落的院子不满意,一听钱家人还要住进来,心里更是不舒服。 虽说当年因为道士的话,她更偏向这个养子,可钱家人换子,还待她亲生儿子那样,她哪会舒服?何况还和那家子住同一屋檐下? “这事,我不同意!” 钱子书一下子想到官场里那些背地说他的老狐狸,他皱眉道:“娘也要怪我的判断和决定吗?” 张氏如今失去了将军府这一庞大靠山,娘家也回不去,可不得指着这个养子? 瞧出养子神色不对,张氏立刻忐忑:“这、这是怎么了?可是外面受了委屈?” 这算是戳钱子书心窝子了,当即冷了脸色,道:“无碍。娘,你若是不想留下,我可以帮娘找客栈住下。” 张氏心头也凉了大半,眼神戚戚道:“书哥儿,在你眼里,钱家才是你亲人,是嘛?” 钱子书没回话。 他有些累了,徒留一道背影,便回屋睡了。 张氏随便找了间卧房躺下,却是彻夜无眠。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将军府的生活,想到服侍自己的婢女和仆从,又想到老夫人让她空手走出将军府的话,然后便是哥哥们的翻脸无情,嫂嫂们压抑多年的厌恶暴露,最后还有养子偏向钱家人…… 将将睡着,又猛然惊醒。 张氏两眼绝望且满布沧桑地看向四周,这是……哪? 她回忆了下,发现记忆点和前世有违和,一是老夫人逮到她走后门,拦截了她给那畜生以后的出头本金,二是这院子与那畜生初得陛下赏赐的院子天差地别。 不管如何,昨日就有了苗头,那畜生向着钱家人!她愣是用了一辈子看透、想通,可笑。 当真可笑。 在她舍弃四郎和亲子后,那畜生即便飞黄腾达也是向着钱家人! 张氏对着床边啐了两口,泪水模糊双眼,她又忍不住笑起来了。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她忙从枕下翻出从娘家讨回来的百两银子。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张氏的思绪。 张氏警惕地捂住包袱,“谁?!” “娘,是我。” 张氏眸底开始泛起恨意,她忙将包袱一藏,整理了下思绪,下床拉开门,道:“书、书哥儿……怎么了?” 开门瞬间,钱子书愣了下。 他觉得张氏与昨日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缓过神后,他道:“娘,今日我兄长嫂嫂和侄子侄女们就会赶到,到时候你多担待点。” 以钱子书对张氏的了解,他说要将她送去客栈,她最终会向他妥协。 前世也是如此,钱家那些人住进来后,她用着将军府的东西打点畜生的府中上下,最后被钱子书指责大手大脚,美名其曰替她保管东西,结果那些东西一去不复返,钱家人嘴脸就暴露了。 她受了委屈,到钱子书那里说理,这畜生怎么回的她? 钱子书一脸不赖,“娘,我兄长和嫂嫂们以前吃得苦多,你与他们不同,从小锦衣玉食,你多担待点。” 担待?担待什么担待?! 她若当初不偏袒这畜生,早早听了老夫人的,将他送回钱家,哪还有后面这些破事?! 是,他钱子书最终功成名就了,是飞黄腾达了,她又享到几分福?她是被活生生气死的! 早知这样,还不如同将军府一起,死在那流放路上! 她悔了,幸好老天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没有从将军府顺东西出来,也从娘家薅了一笔。这笔钱绝不能再落到这畜生手中! 张氏点了点头,道:“书哥儿,娘这些年待你不薄吧?” 钱子书惊诧张氏不接话,好奇道:“娘,你想说什么?” “这样,你将将军府害成这副田地,娘不追究了,你要接钱家人来提前享福,娘也不阻止了,这些年就当娘对你的爱护是狼心喂了狗肺。娘对离哥儿亏欠许多,昨夜想了一宿,现在想弥补了…… 书哥儿,今日就当娘与你的母子情分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后我们各不相干,如何?” 钱子书傻眼了。 他没想到疼了自己十几年的养母,有朝一日会舍他而去! 钱子书想到那些官僚背地里对自己的评价,咬着后槽牙,心生恨意,“娘是不是觉得我也是白眼狼?” 这还用觉着?你本来就是。 她都明说了,他居然没听到?是她声音太小了? 张氏只好又道:“钱家固然是你血亲,可我也有自己的血亲。我为你,不顾离哥儿想法,将你继续养在膝下,将他推向老夫人,同样的情况,你不顾我想,委屈我住客栈,却让钱家人住进来。 钱子书,我从未对不起你过,可你昨日的话着实让我寒了心。既,将军府落得如今田地,是你‘功劳’,作为帮凶难逃其就……我想通了,我宁愿回去跟着将军府的人,也免得继续被寒心。” 钱子书一怔,道:“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昨天那话我也只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那钱家人,你是接还是不接?” “娘……” “莫要再喊我娘,你姓钱,也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说到底,我们血缘上没有任何关系。” “娘,你这不是寒我的心嘛!” “你就不寒我的心了?明知老夫人将钱家老夫妇送进大牢,至今还关着,我当时作为将军府的四房夫人,是默许了这事。将他们接过来,他们想找将军府的人算账,找不到人,可不得发泄在我这个曾经将军府四夫人身上?” “娘你多虑了。” “我可没多虑,他们家连调换孩子的事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娘!” “莫要再叫我娘!”张氏再次腔调。 钱子书身心疲惫,挥了挥衣袖,一副不再做纠缠的模样,道:“随你的便吧。” 张氏赶紧卷上包袱跑路。 至于娘家……她上辈子在钱家遭的罪,娘家人会不知道?仍打着她的旗号在外面敛财揽势,她在钱子书那里矮一头,说不上话,也有娘家哥嫂不为她着想的缘故。 既都是薄缘,那以后便各自珍重吧。 第10章 张氏的跟随 钱子书没想到除了钱家人,钱嬷嬷也挟恩上门。 钱嬷嬷:“少爷,当年是我给你的锦衣玉食,你现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老奴没地方去了!” 钱嬷嬷是自由身,按理说她的资历,在其他府邸谋个出路不成问题,但全京城将她调换将军府少爷的事传遍大街小巷,哪个大户人家敢用她?不仅是达官贵人,就连商户人家亦然,让她连吃了几日的闭门羹。 没办法,钱嬷嬷打听了下,顺利地找到钱子书这里。 钱嬷嬷在将军府大手大脚惯了,跟在老夫人身边最长,受到府邸人尊重,老了也没受过什么罪。结果第一天听到钱家人讽刺她:“不就是个下人?怎么敢和主家一个桌上吃饭?什么事儿也不做,扫地不会,洗碗打碎碗,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请回来一个姑奶奶呢。” 钱嬷嬷当场就扇了那妇人一个大嘴巴子。 钱子书自是向着血缘至亲,当场就下了脸色,呵斥钱嬷嬷,“当年是你给我锦衣玉食又如何?我还是婴孩,没有选择权利!如今报效陛下,也要被强安个背信弃义的名声!若是与将军府没那养育之恩,以我的能力,也能为陛下所用!” 钱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钱子书,须臾,才嘲讽:“没有将军府,少爷你连个读书识字的机会都没有。少爷该不会天真以为,农户人家会供出个读书人吧?你的几位兄长至今可会写自己名字?外面传言少爷薄情寡义,如此一看,也非虚嘛!” 这是不想干了? 正好给了钱子书台阶下,将这好吃懒做还作威作福的恶仆撵了出去。 钱嬷嬷也不客气,出了院子就开始诉自己苦楚,在地上打泼,不惜来个鱼死网破。 “当年是钱家人哭着求我给那孩子一条生路,他们家养不起金贵的孩子,我就心软应了!谁知事情一戳穿,我老了,找不到活计,人家面上说得好,收容我,其实是嫌我多吃一口大米呢! 那得了利的孩子更好,现在长大了,嘴皮子利索了,说自个儿当时小,没得选,否则不会承将军府这份恩情!自己闯荡一番也会有作为!我呸—— 能不能活都是一回事,就那穷酸的农户人家,能供他读书?怕不是长大仍地里刨食的!做什么春秋大梦!还想抹掉我的功劳!我活这么长,还未见过如此厚颜五次的!难怪外面都骂他白眼狼!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他爹娘!白糟蹋了我名誉,还让我落了这么个下场!老天爷开眼啊,怎么不劈死这忘恩负义的人家!” 钱嬷嬷和钱家闹得很难看。 在地牢中得知消息的唐臧月满意地点头,“办的不错。” 虞知许将剩余的银两递过去,“娘,这是剩余的钱……” 唐臧月侧身躲了过去。 “娘!” 唐臧月:“我既然能给你这些,自然还有其他傍身,无需你给我剩回来什么,收回去。” “可是娘……” 唐臧月:“从你站出来,为将军府奔波,就已经成了当今天子的眼中钉。如今楚国少了将军府为朝廷打江山,怕是顶不了几年,内忧外患,你和言儿只怕会更艰难,这点银钱,你就当做是傍身,也妄姑爷你真到那个时候,护着点言儿。实在不行,可来边关寻我们。” “娘,你说的哪儿话,言娘是我的发妻,我不护着她,护谁?” 唐臧月看着呢。 她是信这三女婿人品的。 圣旨下来,果真等待的命运是流放边关,仆从婢女则发卖。 边关在后世北方,楚国京城建在西安,徒步的话至少得花费几个月时间。 且,后世北方区域工业兴起,大城市人口密集,繁华自是不用说。这个架空时代还未兴起南水北调,流放边关第一艰难便是吃水问题,南方依山傍水,北方资源紧缺暂且另说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架空时代没有裹脚的恶习。 空间里,将军府库房东西富可敌国,但总不能流放途中骑马车这么张扬吧?中途倒是可以凭借路过乡镇采买些东西,且得多储备水。至于为什么不在州郡采购? 她担心地方越大,人杂,越容易被跟踪。 不过…… 唐臧月怎么也没想到,张氏居然回来了?偷摸着跟在流放队伍后面。 是被押送他们的衙役发现的。 “老夫人,这人说是你们府里的。”整个押送队伍没为难过将军府的家眷。 低头的妇女抬起头,唐臧月也禁不住皱眉。 其他人皆沉默是金,没发表任何意见,唯独萧景欢这个混账叫得最欢。 “你怎么回来了!我们不欢迎你!你赶紧走!不是和离了吗?有多远走多远!” 张氏有多久没见萧景欢了? 她出嫁前是欢喜他的,为他生儿育女也是乐意的,只是她不喜萧景欢不学无术,她恨铁不成钢。念及大户人家后院三妻四妾,萧景欢却对她从一而终,没敢面上抱怨几句。 她上辈子悔恨而终,在这几日的跟随路上,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和四郎同甘共苦呢?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和四郎共同的结晶好点呢? 怎么就迷了心智呢? 唐臧月翻了个白眼,“行了,老四。” 萧景欢哼着鼻,撇过头去,由唐臧月来处理这事。 唐臧月打量起张氏。 受原主的影响,唐臧月维持着原主的大部分脾性,穿来这些时日,才没被底下儿孙和柳姨娘看穿。 除此以外便是,她似乎继承了原主的眼光毒辣。 她看出这个张氏的不同。 从将军府刚离开的张氏,是那个出嫁前被哥嫂爹娘宠着,出嫁后没被夫家磋磨,还养尊处优的张氏。 可眼前的张氏,眉宇沧桑,疲惫难掩,没那股被将军府养出来的表面矜贵劲儿,倒像历经万苦的老妪。 须臾,唐臧月:“你想跟着我们?” 张氏早已泪流满面,“娘……” “你与老四和离,你这声娘,我可担待不起。” 张氏改口:“老夫人,我知道我糊涂,引狼入室,留着那祸害害了全家,让四郎和您伤了母子情分,让离哥儿没享受过一日母亲的关怀……” 萧钟离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视线落在祖母身上。 他其实年岁不小了,萧家如今落难,能顶事的,除了大哥便是他。可他总有祖母才是这个家定海神针的感觉,只要祖母在,家便在。 唐臧月:“所以,你是想现在修补我和四郎的母子情分,弥补你对离哥儿的关怀? 张氏啊,我们萧家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吗?” 张氏垂眸,又道:“老夫人,我不求名分,只求与萧家共进退。” “看来是想死皮掰脸硬要跟着咯。” “求老夫人成全。”张氏苍白了脸色,须臾,磕了几个响头。 第11章 最危险的是? 唐臧月扭头对衙役道:“差大哥,这人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随你们怎么处置。” 衙役们商榷了几秒,才将张氏给放了。 她是真瞧不上张氏。 纵然这张氏有了机遇,手中有点银钱,但她空间能缺这些?需张氏那点东西? 唐臧月冷眼看着张氏对萧景欢和萧钟离父子献殷勤,后者冷而待之,丝毫不动容。倒是给她交了份满意的答卷。 走了一日,唐臧月才对差大哥道:“望差大哥成全,容我去附近小镇采买些东西。” 言毕,她塞给差大哥几枚碎银。 衙役也是要油水的。 押送流放的犯人,皆是曾经那些有官职的大户人家,这些人即便被抄了家,也有点底蕴傍身。搜刮搜刮,能到自己手中。 他们原是没想收取萧家一针一线。 萧家的老将军,为楚国开疆扩土,下面儿郎,死的死,废的废,眼睁睁地看着老夫人撑了几十年,孙字辈也要送去边境,结果被朝廷抄了家,以庶民身份下放到那蛮荒之地去! 谁都知道,等待这一家老小的是什么…… 别说他们这些衙役了,就是家中内子、长辈也一再叮嘱,不可为难萧家的家眷。 但…… 有钱不拿是王八蛋。 “正巧,今日我们还得整顿休息,老夫人你慢些回来没关系。” 唐臧月笑道:“好。” 唐臧月叫上萧钟离和萧月春俩孩子,徒步去镇上进行采买。 他们连背篓都没有…… 唐臧月采购了些吃饭的家伙,再来便是粮食之类。肉类暂时没采购,蔬菜的话,一路走来她瞧见不少野菜,皆是可以采摘烹煮的。 为方便,她买了架车子,让萧钟离和萧月春合力将粮食搬上去,又购了些烧火的东西,就打算自个儿去办点事。 “你和月春在这里等着。” “是,老夫人/祖母。” 见萧钟离欲言又止,唐臧月没多问,加快了步伐,却在巷口拐角处跃到高空,双腿蹬着窄小的两墙面支撑。 须臾。 果然,这混小子跟着她。 “在瞧什么?” 萧钟离身形一僵,没敢抬头,祖母已然在跃下,立足跟前。 “祖母。”萧钟离恭敬道。 “想跟着?” 萧钟离对上唐臧月的视线,铿锵有力道:“我也是萧家子孙,有权利扛起大任,而不是一辈子活在祖母的庇护下。” 这真少爷还真是…… 唐臧月浅笑,“不错,不愧是我们萧家儿郎。” “祖母你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 见萧钟离仍欲言又止,唐臧月:“你记住,我们萧家之所以没有其他人家的乌烟瘴气,那都是有话直说!更不能对着家人耍那些阴险的手段。 当然,这次将军府遭灾,也是与太耿直有关,我们可以一致对外耍手段,对内一定要坦诚相见,可明白?” “我明白,祖母。” 唐臧月满意地点头。 她在前,萧钟离走在后。 自穿到这里,她便没好生看看这古代的繁景。 在京城有多方势力盯着,从地牢里出来,人又走得匆忙,到了小镇才欣赏起古代人文。 小镇自是不如京城。 建筑物倒是和后世农村房差不多,却也不如砖块砌成的自建房。 镇上人看着瘦弱,可瞧着精神,尤其头发茂密,双目有神,有着对生活的追求。 古代人出行要么靠马车,要么便是骡车这种,大部分穷苦人家靠步行。 京城鲜少见女子外出,倒是小镇没有这种顾及,街上能看到男女老少。 一打听,才知道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来往人比较密切。 街边小摊还有妇女守着。 她带着萧钟离坐下,道:“老板娘,来两碗馄饨。” “好嘞,两碗馄饨!” 萧钟离欲言又止,她抬手道:“既然跟着我,多看多听,少言,明白吗?” “明白了祖母。” 若萧钟离能独当一面,她自然不会说这些话。 海鲜馄饨是现包的,且上得很快,唐臧月尝了口味道,用料实在,味道鲜美,虾皮也给得很足,紫菜倒是少许。倒是不比后世的差。 看来,美食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很盛行,只是古代交通不发达,像虾皮和紫菜这种沿海的食品运输不方便。 还未吃完,就有客人找老板娘理论。 “怎么你比别人家馄饨要多出几个铜板?!抢钱啊你!” 老板娘赔笑,“客官你讲讲理,其他人家用料会这么足吗?还有碗底的虾皮紫菜,那都是我托人带的,那是沿海的东西,金贵着呢,我也花了不少钱搞到手。便宜不了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客人一瞧其他桌都吃自己的,明显是老顾客了,知晓些里面门道。 自知理亏的客人,嘀咕道:“那也不能这么高价格吧。” 老板娘见人还这么不依不饶,冷了脸色,道:“这事儿,上了衙门老爷那儿也是我在理。” 那客人脸色微变,匆匆留下钱,落荒而逃。 唐臧月吃完,付了钱,领着萧钟离离开,才问:“看出什么?” 萧钟离斟酌一二,才道:“那位卖馄饨的老板娘衙门里有人。” 闻言,唐臧月视线落在萧钟离身上片刻,才收敛。 原主的记忆里,萧钟离儿时吃过苦头,亏了身子,即便接回将军府,也没能调理好。能做重活,却不是当兵上战场的料。 原主护着萧钟离,却没将其当接班人培养。 在唐臧月看来,这孩子心思缜密,能一眼看穿事物本质,倒是个不可多得的能手。 唐臧月随口一提:“可知晓我带你去那摊位的原因?” 萧钟离回头,盯着逐渐远去的摊位几秒,才收敛视线,道:“那家摊主客人不多,却很安生,桌椅齐全,摊车干净,就连老板娘也……” 萧钟离红了耳根,没再说下去。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碍于古代恪守男女之别,没再妄言那位老板娘。 唐臧月却替他道:“风韵犹存。” 萧钟离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唐臧月又道:“我们将军府家眷被贬为庶,离哥儿可知以后该怎么营生?” “祖母是想……” 唐臧月漫不经心地打断,潮风味儿很浓,“当今天子以为萧家为他打下的江山,该稳了,可那边境的匈奴人仍是虎视眈眈,碍于萧家的威严才望而却步。离哥儿可知,此次流放,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不是那边境的困苦,也不是被贬庶人后生活上的差异。 最危险的,是在这流放路上。” 唐臧月感慨:“说不定还未抵达流放之地,我们萧家人便成了冤魂。” 第12章 一线天 萧钟离背脊生出冷汗,怕被人听晓,还频频看向四周。 唐臧月:“放心,现在离匈奴势力还很远,他们动不了手。人多的地方越是安全,你看这些百姓,像是对我们的谈论感兴趣的人吗?” 萧钟离松了半口气,又看唐臧月气定神闲的神色,道:“祖母已有了主意?” “自然。” “那我们何时准备跑?” “跑?”唐臧月重复了下他口中最后一个字,笑了,“我们为何要跑?” “路既是必死之路,为何不跑?” “如何跑?” “买马匹,快马加鞭。” “跑去何方?” “这……”萧钟离被难住了。 楚国境内,昏君天下,他们萧家人自得守楚国律令。楚国境外,是多年萧家人竖立的敌人,对他们早已虎视眈眈。 天大地大,竟没有萧家人容身之地?! 唐臧月:“现在还是当今天子的天下,已被他栽赃过一次,便是再等我们真正犯错。真跑了,等待我们的,不止是杀手,还有朝廷的追击令。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 “那,那当如何?”萧钟离似反省过来,朝唐臧月作揖,心生敬佩,道:“请祖母赐教。” “到了。” 萧钟离抬眸望去,就见是间当铺。 唐臧月率先跨进步子,萧钟离紧随其后。 他原以为祖母是来典当藏匿的首饰,哪知…… 唐臧月取出一枚不起眼的玉佩,对拨弄算盘的店员道:“麻烦小哥看这枚玉佩能典当多少银两。” 那人潦草看了几眼,道:“不止几个银钱。” “麻烦你仔细看看。” 小哥不耐烦,却见玉佩正方两面雕花不同,这、这是…… 他脸色骤变,猛地起身,道:“劳烦您稍等。” 祖孙二人没等多久,店铺掌柜便亲自恭迎,“老夫人里面请。” 唐臧月领着萧钟离去了里间。 玉佩是萧家之物,除了赤焰军,萧老将军还在世时便瞧出了局势,大约参悟昏君的本性,早早给原主留了一线。 这一线,只有原主知晓。 原著里,因为抄家来得突然,别说是这枚玉佩,就是碎银子都没有,所以无法凭物联系上人。 现在嘛…… 唐臧月淡定地拨了拨茶叶,品着龙井,等对方先开口。 “老夫人,您先休息,我来安排。” 一线天是老将军在世时培养出一股不比赤焰军差的精锐队伍,他们是在楚国天灾那几年逃荒的未记事的孩子组建,抹掉了过去,没有背景,没有未来,只听令于玉佩主人。 一旦认主,便是一线天启动之时,不再受玉佩限制,可比辛辛苦苦培养出赤焰军,只听令于令牌,最后给昏君做嫁衣好多了。 一线天与其说是精锐的队伍,倒不如说是死士。 是保障萧家一家老小流放之行的唯一生路。 没多久,一个样貌普通却骨骼清奇,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少年出现在唐臧月跟前。 他朝唐臧月恭敬地单膝而跪,“老夫人。” “名字。” “十五。” “特长。” “轻功。” “不错。”唐臧月又浅酌了口,道:“通知下去,紧跟萧家人,确保我们一路安全。” “是,老夫人。” 这间房只他们三人。 掌柜是萧家发展的暗线,除此之外,京城附近小镇小县当铺都有这样的暗线,就是为了与一线天取得联系。 一旦联系成功,这些暗线便会切断与将军府的关联,成为真正独立的商铺,与一线天、将军府往后再无瓜葛。 唐臧月取出一张银票,道:“有指令我会吹口哨,你现身便好,其他人待到边关,再视情况而见。” “是,老夫人。”少年接过,应声。 “去吧。” 待那少年从窗口跃出,通过交错茂密的树叶消失不见,唐臧月才敛了视线,道:“有什么就问。” “祖母,他是……” “你祖父在世时培养出来,给我们留一条后路的死士。未联系上前,只靠玉佩认人,联系上后,只认人不认玉佩。 这支死士叫一线天。” “那刚刚的掌柜……” “什么掌柜?我们只是来典当玉佩,不认识旁的人。” 萧钟离恍然,当即颔首,“是,祖母。” 拿到典当的碎银,她与萧钟离朝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边道:“当今天子不会在流放路上让人跟着,但是下放之地会有人等着,离哥儿,早早做好准备。” 萧钟离不知准备什么,但还是应声道:“是,祖母。” “好了,你去与月春丫头汇合,我再逛逛。” “是,祖母。” 逛逛,当然是指继续采购。 明面上那些采购东西是给押送他们的官兵看的,实际上,她还需要采购些别的。 尤其是经过刚刚馄饨小摊上,更确定了她的想法。 哦,忘了说。 去馄饨摊位上,倒不是想要给二孙子什么启发,而是纯粹的饿了。 赶了一天的路,吃不好睡不好,瞧着那些小摊小贩熬煮的东西,就等你上门尝两口,能不发饿吗? 只是作为当家主母,自是不能让二孙子瞧出来这些,所以才让二孙子率先有感而发,她顺着二孙子的话说罢了。 这叫什么? 叫故作深沉。 保留她头一次做当家主母的体面。 既是赶集,市场上东西自是不会少。 唐臧月买了个背篓,用麻布将背篓四周和上面严严实实盖起来,才开始在集市上采购真正想要的物资。 一般来说,什么便宜买什么。 粮食到哪儿都不便宜,毕竟朝廷赋税,天灾也过去没多久,百姓粮食都自家留着吃,鲜少出来卖。 倒是野货和自己编制的竹制品比想象中价低。 唐臧月把将军府都搂空了,连昏君赏赐的东西也不例外,相当于径直薅了昏君,那她囤货的癖好自是不用忌惮。 野物她让猎户杀干净了再收。 猎户为难,“夫人,这天燥大,现在杀了这些牲畜,等带回去不得臭了?还是直接生捆吧。” “不用,按我的说法做。” 猎户没再劝,杀干净给唐臧月装背篓,实则进了唐臧月的空间。 竹制品的话,多是竹筒竹椅竹篮背篓这些居多,还有些扫帚筷子等日常用的手工品,都被唐臧月收进了空间。 就在唐臧月满载而归之时,有人在她耳畔道:“夫人,你要西瓜吗?” “西瓜?”唐臧月打量起与她并肩的小矮子,倒是眉目有神,只是嘴巴微翘,一看就是会说话那种。 唐臧月:“这个季节确实盛产西瓜,可这金贵玩儿不是给上面上供的吗?你有?” 第13章 交易,囤粮,攒物资 小矮子遭到质疑倒是不生气,而是抱着和气生财的态度,继而道:“这不是上面要的有限,我们恰好种多了嘛。” “哦?那你有多少。”唐臧月放慢了脚步。 小矮子一听,便知有戏,“您一看就是富贵人,手头不差钱……” 没等对方恭维完,唐臧月打断:“我全买,你价能少多少?” 小矮子脸开始五颜六色,倒是没想到唐臧月在集市出手大方,现在会讨价还价。 “怎么?没得少?”唐臧月顿步,没了跟对方交流的心思,“那算了。” 小矮子连忙“欸欸欸”地喊着她,“有少有少,夫人您要得多,价格好商量嘛。” 唐臧月笑容更加灿烂了。 瞧瞧,刚刚还说是紧俏货,上面不要了才拿出来买点散的。这会儿又说她要的多,价格好商量。 这小矮子,生意做多了,睁眼谎撒多了,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唐臧月当然不会戳穿他。即便戳穿,对方也不会承认。 她笑了笑,“好啊,先看看东西。” 原主手不行,是提不了战场上重兵器,但像那些轻巧的剑倒是可以玩出花花,对待一些小喽啰还是管用的。 所以,当察觉到有埋伏时,唐臧月顿下脚步,对上小矮子狐疑的视线。她笑了笑,“生意人,何必做黑吃黑的买卖?” 小矮子脸色再次瞬息万变,随即沉了脸,对着草丛吹了下口哨,道:“既然被发现了,我现在教夫人一招,以后别跟着陌生人走。” 唐臧月点头,放下背篓,从里面抽出一柄轻巧的剑,朝着对方挥去。 刀光剑影间,她轻松将这行人拿下。 这些人所求的是财而不是命,所以是赤手空拳,顶多拿几副农具在手中。她也手下留了情,划破他们的胳膊,没下狠手。 最终,剑直指小矮子鼻尖,骇得对方双腿一蹬,一阵骚臭味儿传来—— 尿了裤子。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唐臧月嫌弃地挽了个剑花,将长剑覆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矮子,“货在哪儿?” 货倒是有,但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只十几颗且个头不大。 唐臧月也不嫌弃,按照原价丢了银子给小矮子,让他回避。 谁知小矮子跪地磕头,“女侠饶命,这些都是要上供的,没了它们,我们会有什么后果……求女侠手下留情。” 这是没看上她丢的几两碎银咯? 唐臧月也沉了脸色,道:“今日我若是不会武,被你诓到此处来,岂不是遭罪、财物两失的是我?我放过你,可你打劫我的时候有想过我的处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阁下应当知道这个道理。” 那小矮子还在磕头,唐臧月却将剑抵住对方脖颈,逼出血来。 “还不走?是想将命留下?” 小矮子意识到,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可不是好惹的主儿,是他看走了眼,还想用道德绑架对方。 这会儿,小矮子才掏出诚意来,将事情原委倒出。 昏君治理的国度,不仅是边关寒苦,就连挨着京城的小镇也备受压迫,只紫禁城内载歌载舞。增添的赋税用以修建林园,以前大臣对此上奏的折子,昏君是驳了又驳,现在佞臣当道,上奏的折子只余国泰民安。 如此一来,国库再充盈也经不起昏君折腾,到了后面,黄商不是商人的荣誉,而是商人的灾难,贡品也只贡,白给,天家不掏钱。 小矮子便是上面来搜刮所谓贡品的其中一小方罢了。 他们作为农户,精心照料这些金贵玩意儿,到头来一分钱没到手,前期培养还花了不少钱,这让谁能甘心? 第一年这样,第二年还来! 所谓民不与官斗,他们也斗不起,只好逮着落单的肥羊来宰。 他们也想清楚了,左右不过一次死,这单干完就去山里做寇,没想到遇到个硬茬。 所谓的硬茬,便是唐臧月了。 唐臧月皱起眉头,没想到京城外世道乱成这样。 她道:“带我去看看货,拿了这笔钱,记得找处远离朝廷的地方。” 多的,她没讲。 这群人手中武器别说是对抗朝廷,就是一个县派的官兵都挡不住。 小矮子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知道今日栽在这位夫人手里,别说是用银子换那批货,就是要他们的命也不在话下。可人家就是手下留情了,也好心提醒…… 小矮子:“夫人大恩大德,我们一定铭记于心。” 坐着马车来到目的地。 西瓜藏在村子外一处破庙里。 看着堆满的大西瓜,唐臧月满意地点头,对着小矮子勾手,“马车和这些西瓜我全要了,开个数。” 小矮子咽了咽唾液,想算计一番,在对上唐臧月似笑非笑的眼神,像在问候他“你额头不疼了,裤衩干了”?顿觉窘迫不已。 他不敢再造次,开了个双方都满意的数字,才率着人离开。 待人一走,唐臧月便将整个破庙的大西瓜收入空间,等赶着马车来到镇上,将马车低价转手后,才与等待多时的萧钟离和萧月春汇合。 空间排斥活物。 只要有生命迹象,便无法收进空间。 唐臧月只好低价转手。 只是转手时,她又对那后生道:“小哥可是镇上人?” 后生点头,唐臧月:“今夜我会前来采买些东西,看小哥对这里很熟,麻烦引荐一二,说不定还能用到小哥的马车。你们这里平常租给其他人马车怎么收钱?我用一个晚上,按照一天的收费如何?” 那后生忙不迭应下。 集市这带治安是后生家亲戚在维持,是衙门里当差的,自是瞧见了唐臧月的出手阔绰。 后生有人脉,只是询问唐臧月:“夫人想要什么?我差人帮你留意,夜里……” 唐臧月笑着接话,“我最迟寅时来。” “竟是这么晚?倒是有足够时间做准备,夫人倒是到这处地址来。” 唐臧月接过对方临时写的地址,询问:“这个季节,镇上和周边小镇村子,除了西瓜还种了哪些稀罕物?” 后生笑道:“夫人这可算是问对人了,除了西瓜,还有桃子这稀罕物,不过种的不多,都是留给自家吃或是走亲戚的。” 第14章 米好像没淘过 唐臧月不管这些水果来源,只道:“除了这两样呢?粮食……” “夫人可别想,除了粮店,谁家还将救命的粮食拿出来卖?不过夫人想要,我也可以帮你联系粮店,只是这价格……” “价格可以商量。” 这人身份放在后世,相当于中介,中介抽成分两种,一种是甭管顾客需要什么,等交易完成,径直支付一定金额,交易达成;另一种便是要的东西少,中介从每种商品中提价得来的钱当中介费。 唐臧月要的东西多,所以选择第一种。 “粗粮,5文一斤;精米,30文一斗;猪肉,35文一斤;油,100文一斤;盐,20~160文一斤。有多少来多少,价格按照我说的来。” 后生闻言,变了脸色,显然是不满意这个说法,唐臧月又抬手道:“先听我说完,肯定不会让小哥白跑,只要东西够多,我满意了,该给小哥的好处自是不会少。” “您打算给多少。” 这肯定得先商量着来。 唐臧月浅笑:“若将这些东西凑齐,且以吨为计量单位的成交,辛苦小哥跑路,自是四十两往上说的。” 后生咽了咽唾液。 四十两! 村子一户人家一年到头收入也不过十两银子左右,就是那些大户人家家的二等丫鬟,一个月也不过四五两银子。 四十两得庄户人家奋斗十年,体面的奴仆也得奋斗近一年才有这等收入。 这妇人还说不止四十两。 那他肯定得将事情办圆妥了。 东西按原价收上来,得利的是粮铺和下面的庄户人家,他没赚头,但交易一成,当中利润是实打实的。 这算什么? 算平时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后生搓了搓手,“那,万一您不来,或是跑了呢?东西不得砸我手里了?” 唐臧月笑道:“生意有风险是正常的,实在不放心,小哥可以请点人,到时候我们当面点清楚,如何?” “夫人敞快人。” 与萧钟离二人汇合后,萧月春没说什么,默默地拉着架车子上的粮食。 萧钟离倒是想说什么,却被唐臧月制止了。他只好接过萧月春的活儿,埋头拉 她让两人先走,在林间小路上,看左右无人后,便吹了下口哨。十五便跃然入眼帘。 十五单膝而跪,恭敬道:“老夫人。” “晚上搞点事。” 十五:??? 见这孩子一片茫然,唐臧月让对方附耳过来,低语了几句,才放十五离开。 采购东西花费时间久了些,但衙役们本就打算整顿一天,隔日出发,所以没多说什么。 唐臧月指挥大孙子二孙子挖简单灶,双胞胎去捡柴火,接着引领剩余妇孺去采摘可以食用的野菜。 索性这些妇孺还算踏实可靠,能吃苦,没让唐臧月操心太多。 柳姨娘认这些东西很快,很快便教起玲姐儿来,她则负责带五姑娘。 小五心思细腻,见采摘的野菜超过今日份的食用量,忍不住问道:“娘,这些野菜还有其他用途吗?” 小五本该叫她主母,被她早早改了口。 唐臧月:“做些腌菜,这个时节还有些野菜,我们徒步到流放之地,得花几个月时间,中途即便有镇子县城补充些粮食,但新鲜菜不好弄。到时候天寒地冻的,少了蔬菜摄入,人容易生病。 还可以做些酱菜,只是忘了采买些酱缸子。” 小五萧月浓恭敬道:“多谢娘解惑。” “无碍。” 这些人即便被原主管教有度,但总归没进过厨房,皆是男儿以练兵为主,女眷以刺绣为主,练过些防身之术罢了。思来想去,还是得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带。 说实话,唐臧月自己的手艺,也就那样,能吃,却称不上多好吃。 她抓了把米扔锅里,用水搅合搅合,等最后熬煮好了,才将切好的野菜倒了进去。 完毕,见柳姨娘眉头紧蹙,她主动问了句,“怎么?” 柳姨娘不知当不当讲,犹豫的模样,看得唐臧月心焦。 唐臧月想着,这位不知朝廷变故和家中真正秘辛,说的话应当是周围衙役能听的,于是主动询问。 柳姨娘被骇了下,须臾,才结巴道:“老、老夫人,这米好像没淘过。” 唐臧月接碗筷的手微僵。 她仔细回忆了下。 嗯?有吗? 好像有…… 她居然连做饭最重要的步骤,淘米都忘了! 为维持做当家主母的尊严,唐臧月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道:“许久没下厨,难免生疏了些。” 其他人没敢作答。 唯有年龄最小的玲姐儿,噗嗤笑出声。 在对上唐臧月漫不经心的视线后,骇得浑身一个激灵,忙埋头苦喝起祖母没淘过米的野菜糙米粥。 气氛,倒是和抄家前一样祥和。 不,对比以前将军府规矩多人杂,现在的萧家人少了一层束缚,倒是显得更为自在、亲近了些。 唯有不远处啃着干馍馍的张氏,眼巴巴地看着,掺和不进去。 在前婆婆去采购后,张氏多次给四郎眼神示意,但对方都当视而不见,没有任何表示。 张氏急了,想向萧景欢靠近,却被大房的萧钟陆强势拦下。 “张婶既与四叔和离,应当知晓男女大妨。” 张氏咬着下唇,欲哭无泪道:“陆哥儿,再怎么说你也喊了我四叔母这么多年,怎生分成这样?你这是要寒四叔母的心呐!” 见萧钟陆不为所动,张氏咬起后槽牙,道:“可是老夫人让你这么做的?这是防着谁……” 萧钟陆:“婶子若是有脸皮,不该在祖母离去后,在我们这些晚辈面前摆谱。害我们萧家落得这副田地的,难道不是婶子对那养子的偏宠吗?” 张氏脸色刹时难看,再一看周围,姑且不说柳姨娘那房被吓得不轻,就是其他看热闹的衙役,看她也是一副鄙夷的模样。 “怎么我们队伍里还多了一个人?” “你这几日奔波傻了?她,你都不认识?” “我应当认识?” “她就是名满京城,将军府那位宠爱养子多过亲子的四夫人啊。” “原是她啊。” 在将军府还没垮之前,官户大家谁不背里嗤笑张氏的行为?越是大户人家,越是重视血缘关系,要是自家孩子遭农家那番对待,不说报复在养子身上也就罢了,就这张氏糊涂,还偏宠那养子。 谁看了不摇头? 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思想狭隘。若不是将军府老夫人主持大局,只怕这真假二少爷一事还会闹出更多荒唐来。 也经过这番笑谈,官家府邸自是对嫡子们严加看守,想娶个玩意儿可以,抬为侧室也没问题,得在出了子嗣才有资格。至于正室位置,必须门当户对,他们府邸可丢不起那脸,让小门小户的女子过门,叫他人看笑话。 大户人家,最讲究脸面。 将军府出了张氏这颗老鼠屎,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以前小打小闹便罢,将军府这次因张氏维护的养子栽了这么大跟头。纵她重来一回,想弥补,也得看萧家人吃不吃这套。 张氏脸色青了一阵,又白了一阵,最后对着萧景欢低喊:“四郎,我知错了四郎,你就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儿上,原谅我这一次吧四郎……” 这声音带着哭腔,婉转且悠长,叫人听了怪心疼的。 这也是张氏成亲多年,惯用的招数,只要这么哭求,萧景欢定会原谅自己。 可纵然萧景欢再好糊弄,再荒唐,也是萧家人,也能看清楚局势。 若张氏在将军府出事第一时间共进退,萧景欢还不会将过错怪在张氏身上,更多的是恨养子养了这么多年成为将军府败落的刽子手! 且,张氏在将军府抄家前离开,压根没支会过府中任何人,按照娘的意思,她是偷偷摸摸…… 这,如何让萧景欢忍得了? 难道在张氏心底,只有那养子是家人,他们萧家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那白眼狼不成?! 萧景欢拨开大侄子,后者皱眉想阻拦,“四叔。” 萧景欢颓靡道:“我只是有件事想确认一下,好让我彻底死心。” 张氏心底咯噔了下,就连坚持的萧钟陆也放了行,让出道来,“行。” 萧景欢一双眸,紧紧凝视着张氏。 “我就一个问题,当时萧家被抄,你是不是如娘所说,想带着私款偷偷离府,没有支会任何人。” 张氏想撒谎的。 可她和萧景欢隔的不是几夜的时间,而是整整几十年的夜晚。 她第一次后悔时,就在心中模拟当年若是不偏袒那畜生该如何,若是未抄家又当如何?若是抄了家,与萧家共进退又作如何? 再次看到活生生的萧景欢,想要说的谎言哽在喉咙,怎么也对不住四郎对她真挚的感情啊! 第15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张氏,又跑了 是她犯了浑。 明明是秀才之女,嫁进将军府是高攀,却仗着多年过去,为萧家生儿育女,仗着萧家人和善,仗着四郎对她的爱作妖,连亲儿子都顾不上,在抄家前就让外人看足了将军府笑话。 是她糊涂,是她冷心冷肺。 她想弥补,想要疼爱夫君,偏宠亲生儿子。 今只心虚了一下,就让枕边人看穿。 萧景欢哈哈仰天大笑两声,既悲戚又可笑道:“张氏啊张氏,枉我看走了眼,从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了。以前为了活着,我听你的,装傻,顽劣不堪,叫娘伤透了心,如今我总得为整个萧家赎罪,扛起重任,带他们走下去…… 张氏,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嫁娶各不相干。” 萧景欢再没用,那也是对比萧家其他儿郎并不出色,也是能扛起大旗的。为什么荒唐这些年?因为成了亲,他的娘子成日担心他上战场,连个傍身的孩子都来不及给他留下。 他当年思来想去,为了小家,只能豁出去大家,才这么荒唐过了这么多年! 现在,他对她彻底寒了心。 张氏泪流满面,是为久远记忆却深刻的真挚感情。 她知晓,萧景欢这么说了,两人再无可能。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上辈子没来得及告别,听说萧家人便大部分死在这流放路上,当时得知消息,她甚至还庆幸过投靠了养子…… 她怎么就这么混账,这么没心没肺呢? 重来一世,好歹能当面诀别,却更叫她难受了。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她面容便憔悴、衰老了许多。 可她只能双目无神,远远看着,没有资格再靠近。 明明,曾经萧家的温暖也有她一份的。 夜里,一阵响动声起,导致马蹄混乱,刀光剑影。 唐臧月让男丁以架车子为中心,将女眷围在里面,打算赤手空拳与之搏斗,但贼人似乎只对银钱感兴趣,伤了衙役,搜刮了银钱后便逃之夭夭。 唐臧月清点完粮食,才前去和衙役询问情况。 衙役大部分受了伤,甚至还有重伤,而萧家这边,萧钟离也受了轻伤。 唐臧月:“差大哥,这样可不行,我们先去就近小镇整顿一下吧,伤势好了再出发。” “这,会耽搁时辰。” “谁会惦记流放的犯人?这事可大可小,差大哥还是往上禀告,说明下情况再做定夺不迟。” 衙役思忖了下,应下来。 这事的确可大可小,得看从什么角度去看待,若是普通的劫财之人,瞧见他们一身官服应当望而却步才是,难道是附近草寇起了别的心思?还是冲着这次流放之人来的? 不管是哪种,衙役也是第一次碰见,不敢草率决定了。 于是,受伤的衙役们相互搀持着离开,其他衙役留下要么清点东西和人手,要么手书一封,快马加鞭递给京城。 唐臧月让萧钟离自行去镇上,等那行伤员走远了,环顾还未静下来的四周,徒然皱眉,“张氏呢。” 小五萧月浓抬起头,小声道:“张婶趁着混乱之际,跑了。” 唐臧月毫不意外地点头,“一早便知那是个能一同享福不能共苦的。” 这样刻薄的话,倒不是刻意去贬低张氏,主要目的还是说给萧景欢听的,为的是断掉萧景欢心底最后那点念想。 倒是萧景欢的反应叫她意外。 “娘,儿不会叫娘失望了。”萧景欢强打起苦笑,道。 唐臧月挑眉,就听萧月浓又小声解释,“下午张婶想和四叔单独说几句,叫大哥给拦下了,不过张婶和四叔还是说了两句。不知道说的什么……就成了这样。” 唐臧月喟叹后,安慰萧景欢:“你能醒悟过来就好,浩哥儿然哥儿还小,总不能这流放几个月路上,只让陆哥儿和离哥儿抗事。他们还在长个儿,经不起重活儿。 老四,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是时候醒了。” 夜色中。 她终是听到久违了的声音应:“是,娘。” 趁着还处混乱之际,她同萧钟陆道:“祖母有事得去处理,你替祖母打好掩护。” “是,祖母。” 走远后,她才口哨招出十五。 她盯着十五半响,才道:“能背动我吗?” 十五迟疑了瞬,点头,“能,老夫人。” “用轻功,去这处。” 她将后生给的纸条递了过去。 十五夜里也能识物,不然也不会被当做死士培养。 看过纸条,十五将之粉碎后,背上她,用轻功朝着目的地飞去。 十五的轻功是不错,但她也有百来斤,大大削弱了十五轻功的娴熟运用,导致速度未有马车快。 不过,抵达目的地是在寅时前。 后生眉开眼笑道:“夫人,你来了,比约定的要早呢。” “东西呢。”唐臧月没有寒暄的习惯。 “在里面。” 这里是座废弃的四合院,院墙有几块地方落了砖,有人看守,大约是怕遭了贼,毕竟院里东西多。 唐臧月扫了眼里面,心中惊喜,面上无波澜道:“这是将粮店都搬来了啊。” “夫人能吃下?” 唐臧月扫了眼后生,浅笑,“既然让你筹,我这里自是没那么多顾及。”说到这儿,她放低了音量,“我还会在这里多待几日,夜里赶来,白天你有足够多的时间继续凑这些。还是那句话,有多少我收多少。” 后生眸子一亮,朝唐臧月作揖,“多谢夫人赏识,后生定当不负夫人重望。对了,这些东西多,我替夫人凑够几辆马车,只是马车金贵……” 担心她骑跑了,没地儿说去?到时候还亏损许多? 唐臧月浅笑,“正解我燃眉之急。马车多,费了你不少心思吧?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借于我一个陌生人使用,多少说不过去。这样,我先抵在你这儿点押金,你和我那不多话的孩子守在这儿,待东西归放好了,我再将马车驾回来归还于你。” 至于押金,当然是一并归还。 留下十五,也是监管这人,毕竟几辆马车的押金比他赚得要多得多。 这后生也算察言观色之人,连忙摆正态度:“待夫人归来之时,押金也会全数归还。”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唐臧月礼貌道。 “不麻烦,我们做生意的,讲究的都是银货两讫。我让他们帮夫人将东西搬上马车。” “那便多谢了。” 这些人是后生请来的,做些劳力也在请人范畴中,倒是不必唐臧月另外掏钱。 第16章 单纯又弑杀的十五 每辆马缰绳拴在前一辆马车末端,只需第一辆马车有人带着,后续马车和东西不会落下,只是行得慢。 后生有些担忧,“夫人,要不让他们在后面驾车,跟着吧。” 这样做确实不稳妥,但唐臧月只打算在周围绕一圈,便将马车里东西收入空间。空马车驾起来没那么吃力。 她有金手指,很多时候做事更需要独来独往。 “再说吧。” 这算婉拒了后生的好意。 驾着马车吃了不到半里地儿,四下无人,她跳下马车,将东西全数收入空间,又驾着走了会儿,才往回走。 后生和他的人都还在,只是坐在干净的石路上,背靠背在打盹。 看到唐臧月这么快回来,倒是面露惊讶。 唐臧月将空的马车归还给后生,“明日还是这里,这是今日的酬金。” 她与后生交易的时候,其他人都知趣地避开。 “这是夫人您的押金。”后生脸上的喜色藏不住。 末了,才像是想起什么,后生道:“夫人怎么回去?可要借用马车?我的,可以免费借给夫人使用。” 虽然是随口一说,但也是个态度。 生意人讲究的是个信任,他们这才认识不到一天。 这后生,是个干实事的。 唐臧月笑眯了眼,“不用了,我们家孩子会武功,能背我回去。” 后生一阵恍然,大约是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武功,也幸亏他们虽是生意人,但没那花花肠子,手握二百两马车押金就想断了这桩暂时买卖走人。 “夫人慢走。” 话音刚落,十五便背着唐臧月没了踪影。 其他人一进院子瞧着,只觉背脊发凉,庆幸道:“东家,幸好没听成二的。” 成二说了什么? 说反正也是临时买卖,谁都不清楚对方来历,一次生意做下来,还不如给的这几辆马车押金多,倒不如现在就锤死,逃之夭夭,指不定利益最大化。 后生不同意,“我们做生意的,讲究的是诚信。再说,正因为对方来历不明,我们更得小心谨慎,没瞧见这次就那夫人和一个少年过来?想必是有恃无恐,咱们还是别因小失大了。” 果真,这几人借着如厕的名义来商讨,统统被十五给听了去。 在回去的路上,十五还特地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唐臧月。 唐臧月抬手制止,“流放路上,这种事不会少见,若真有人想拿着我的银钱跑路,十五你废了他们双手,把东西夺回来就是。” 十五呆滞了下,“不杀人灭口吗?” 唐臧月被噎了下。 “杀了他们对我有何好处?交易未达成,顶多押金在他们手中。他们只是不信守承诺而已,不至于取其性命,平白让我们沾染更多麻烦。” 十五没再说话。 唐臧月皱眉,一线天是培养的死士,想法偏激且直白很正常。她仍没习惯古人的思维,看来还得适应些时日。 回到流放人群中,衙役没发现她的离去和归来。 唐臧月背靠架车子轱辘,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唐臧月再次找到衙役,塞了点碎银,道:“昨日采买时,发现有些东西忘了,还望差大哥再给点时间,准我去小镇上买点东西,顺带去看看离哥儿。” 衙役正愁这一趟走得亏了,唐臧月送银钱来,没犹豫和推脱,接过后,才道:“昨夜那团贼人没抢你们?” 唐臧月喟叹:“抢了,不然离哥儿也不会受伤。差大哥应是知道离哥儿在归府前遭了罪,习武自是不如陆哥儿,为了护一家人,这才受了伤……也是家中俩小子和我拼死相搏,才没导致银财缺失。” “原是这样。”衙役不怎么信。 昨夜这老夫人提醒他们,贼人可能另有所图,他们就派人快马加鞭赶去京城,向上面汇报。 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失了财物,唯独萧家跟个没事人般?仅萧钟离受了皮外伤? 待唐臧月走后,其他衙役才道:“这老夫人,藏银钱的确有两把刷子。” “怎么说?” “锦衣卫指挥使和我是远房亲戚,听说抄家当天还带了宫里嬷嬷去搜萧家女眷的身。你想想,宫里嬷嬷能放过萧家人?偏偏这老夫人还能藏下银钱……” “应当是虞大人给的。” “虞大人是?” “当年新科状元,老夫人嫡亲三女婿。虞大人为萧家人闹到朝堂之上,听说当场就惹怒天家,挨了板子,颜面尽失,也从内阁学士降到了太仆寺卿。” “这,也太意气用事了,应当蛰伏下的。” “怎么蛰伏?虞大人既然进地牢打点一切,自知纸包不住,以后被天家随便找个借口降职,还不如将自己对萧家的维护摆在明面上来,即便挨了打,仍降了职,却也得了百姓爱戴。” 不知是哪个人,感叹了句:“萧家守的是我们百姓啊。” 是啊,萧家人一个个战死沙场,为的是百姓,而不是天家的江山。 唐臧月再次被十五背到镇上,没着急去找萧钟离,而是带着十五去了食肆。 因离京城不远,镇上还算繁荣,食肆开了几家,酒楼倒是没有。 几家食肆里,唐臧月找了生意还算欣荣的。 食肆没有雅间,唐臧月与局促的十五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抽了两双筷子,用干净的丝绢擦拭了下,才递给十五。 唐臧月看他冷漠的容色波动,道:“可有不适?” 十五摇头。 “身体不适?” 十五仍旧摇头。 唐臧月喟叹:“那便是心理不适。” 十五茫然地看向她。 作为死士,一辈子见不得光,生活在阴暗中,无名无姓,没有来历没有背景,甚至没有父母,只听令于主子。 一般来说,死士不能曝于大众眼下,即便是为主子做事,也都戴着帷帽遮挡面容,像这么坦荡荡与主字进食肆的,少之又少。 “主子。” 唐臧月:“你们,我自有安排,无需多问。” 十五呆滞的目光顿了下,应声:“是,主子。” 古代家禽居多,牛肉一般得撞上附近村子耕牛老死病死才能吃上。 她点了羊肉泡馍,花生米和素菜各一盘,酒水点的是花雕。 第17章 玲姐儿采摘的野果,可好吃了 菜色一上,唐臧月尝了口羊肉泡馍,味道还可以,只是羊肉膻味没取出彻底。素菜平平,倒是这花雕的酒香醇厚,浅酌一口便口齿留香。 她没吃几口,剩下的都交给十五处理了。 这孩子,年龄虽小,武功不弱,就是吃相也斯文,没有狼吞虎咽,但吃速不慢,眨眼功夫便干掉一盘。 似乎察觉到唐臧月的探究视线,十五再次局促起来,但仍没说出口。 主子发话,他才会应两句,平日里与其他人也是靠暗哨联系。 吃速快,是因儿时与许多孩子一个院子,慢了就没得吃,吃相不雅也会被剥夺吃的权利。 唐臧月大约摸清十五性子,主动询问:“上次给你的银票,都用于什么途径了?” “回主子。”十五压低了音量,“近几年您未联系一线天,一线天蛰伏各个村子,以打猎为生,早出晚归,村民不知晓我们身份。倒是存了些家当,只等主子发话,银票还未动,平日都是这些年存的积蓄用以花销。” 唐臧月点头,“别亏着自己,也别我省着。我手中银票倒是多,每到一处镇子之前,你们想办法汇成现银,等我信号去收。” “是,主子。” 十五没多问,唐臧月看了眼他的神色,浅笑,“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吗?” 十五再次露出迷茫的表情。 她笑意更深了。 萧家年龄最小的玲姐儿都比眼前这个少年看上去睿智。 少年像刚出生,懵懂的婴儿,需要她一点点去教,去引导。 这么大点孩子,一生做那见不得光的死士? 她作为现代人,当然不忍心。 即便将幕后死士强拉到台前,让他们经历世俗炎凉,让他们生动活泼,或许会担上知世后的他们背叛的风险,但也比现在强。 她要的是忠心,而不是只听死命令的提线木偶。 料到十五不会回她,她又道:“钱庄背后是朝廷,一旦世道乱了,银票只能算一张纸。倒是实在的银子能派上用场。” 十五:“是,主子。” 她知道他暂时不懂,也没强行灌输他什么。 吃过东西,唐臧月才让十五隐蔽起来,自己去买了点东西,看望医馆里的衙役和萧钟离。 萧钟离是受伤人里最轻的,皮外伤,止了血,包扎好,睡了一晚就精神抖擞了。 倒是其他衙役,因为受伤重,疼得一夜未睡好。 唐臧月:“差大哥,离哥儿,可有好些?” 萧钟离:“祖母,我这里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回……” 唐臧月抬手打断,“柳姨娘她们有你大哥庇护,不需要你一个伤患这么快回去。” 衙役:“多谢老夫人来看望。” 她带了一篮筐新买的鸡蛋,借用医馆熬药的小厨房,将鸡蛋煮熟了,一个个分发下去。 末了,唐臧月才道:“正好还有些东西需要采买。囊中羞涩,差大哥别介意这几个鸡蛋。” “老夫人哪里话,谁不知道将……”那衙役见有医徒在馆里进进出出,哑了火。 他们同萧钟离一起来的。 瞧他们这身装束,看诊的大夫私下问过他们,与萧钟离什么关系。 他们能说萧钟离是他们押送的吗? 不能。 他们只说相识,这小哥家里跑商的,同路罢了。 这才免去萧钟离被差别对待。 大夫起了疑,让当地衙门当差的亲戚去打听,还真打听到姓萧的是来镇上做买卖。这才笃定了衙役的说法。 萧钟离扯着唐臧月衣袖,压低了音量,将昨夜衙役和大夫私下交流,原原本本说与唐臧月听。 唐臧月回忆了下借用厨房时,医徒并未为难她,也未有神色上差异,想必是信了衙役们的话。 她蓦地一沉,许久,久到萧钟离有些忐忑,才道:“萧家终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天下。” 负萧家的是昏君,是腐败的朝廷罢了。 “祖母……” “这几日你好好休息,甭操心别的,天塌下来也有祖母撑着。” “是,祖母。” 见孩子眸底露出丝丝感动,若不是她察觉敏锐,还真不容易捕捉到。 尤记萧钟离初来将军府时,既瘦又黑,浑身竖起刺,警惕得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童养媳都不全然信…… 唐臧月倒是想起来有件事没同这孩子说,难怪一进医馆,他眸子里掩不住的担忧。 她小声道:“昨夜的贼人,是祖母安排的,目的是想在这镇子多逗留几日。” 萧钟离哑然了阵,恍惚想起什么,道:“可是昨日白天去当铺见的孩子所做?” 唐臧月点头,“将军府垮了,我们萧家可没垮,这里离京城不远,也不在昏君的管辖范围内,正是好做手脚的时候。很多东西需要大量购买,为以后做准备。” 萧钟离眸子一亮,道:“祖母是想……” 她知晓这孩子心里藏着事,即便他接纳了原主,但对待钱子书和亲生爹娘仍存着偏激和执着…… 唐臧月:“现在不说这些,你好生休息,等有机会了,萧家还是得靠你和陆哥儿撑起来。撑不起来也不妨事,祖母是你们的后盾。” “多谢祖母。” 唐臧月又买了一辆架车子,连着新买的酱缸子和瓶瓶罐罐回到了队伍里。 采购的这些东西不值钱,包括送医馆的鸡蛋这些。衙役们不会说什么,更不会产生嫉妒的心理,一家子在流放路上才能平平安安,明面上也不会受到打压。 只是,她还是喜欢使唤人,不喜自己动手。 下次去镇上采买,还是将月春丫头带上得好。 主要还是萧家老的老,小的小,萧钟陆要负责一家老小明面上的安危,只能使唤使唤这丫头了。 因为她回来的时间有点晚,是柳姨娘做的饭菜。 昨日只瞧她做了一次,柳姨娘的厨艺便远远超过了她…… 嗯。 看来掌厨权也可以推出去了,她负责指挥便好。 萧家其他人面上虽不说什么,但心里想的是:今日的野菜加粗粮粥确实比昨日的吃得舒心。 吃过饭,萧月春和萧月浓负责洗碗,她领着其他人则去采摘野菜野果。 野菜可以晒成菜干,如果不是白菜压称,她推着嫌麻烦,今日也会购些便宜的大白菜回来。 “祖母,这个野果可以吃吗?” “可以,这是刺泡儿。” “那我多采些回去,给小姑姑和月春姐姐吃。” “慢点,不着急。” 不仅是野果野菜,唐臧月还瞧见一些常见的药草,也都敛了回去,打算泡制。 泡制工具也需要置备。 哎。 见唐臧月采摘了药草回来,衙役惊奇道:“老夫人采摘这些?可是会医术?” 唐臧月谦虚道:“不瞒各位,我嫁人前是军医出生,会点皮毛之术,昨夜手里没个趁手的东西,所以才没对差大哥们贸然出手相助……” “老夫人叫我小易便好。” 唐臧月眯了眯眼,大方道:“那我便斗胆,叫你声小易,你也别叫我老夫人了,唤我唐姨便好。” 出嫁从夫,在当代女子不至于被冠上夫姓,但皆以夫君为天。就连原主也是,谨遵亡夫教诲,将萧家儿郎一个个逼至战场,最终落得个离君心,判流放,子嗣全数阵亡的下场。 不说原主思想迂腐,只她这个异世魂看来,多少有点荒谬了。 “唐姨,这路上有个头疼发热的,劳烦唐姨出手。” 古代诊金可不便宜,有个头疼脑热的,一笔银钱就去了。她是流放队伍里的,若是出手,肯定不会收衙役钱,衙役那边欠的便是人情。 倒是互利。 唐臧月掩下心思,道:“不麻烦,不碍事。” 新采摘的野菜水灵灵的,一些挂晒起来做成菜干,剩余的留着明日再吃。 她同柳姨娘弄完,抬头就瞧见玲姐儿献宝似的将刺泡儿递给自家小姑姑和月春丫头。 “月春姐姐,小姑姑,快看,是我摘的野果,祖母说叫刺泡儿,可好吃了。” 说实话,味道带点酸,应当是未完全成熟的缘故。但这是萧玲儿亲自采摘的,和旁人给的,那自是两个滋味儿。 萧月浓轻皱眉头,又倏地舒展,道:“好吃,玲姐儿长大了。” 月春打小吃苦,别说带酸的野果,为了果腹,还与猪抢过糠吃。这会儿真心实意地应:“真好吃,玲姐儿辛苦了。” 月春作为自由人在萧家,是原主让她不必守奴婢的规矩,跟着萧钟离的辈分一起唤萧家人。月春一直谨记且循规蹈矩,只是对原主,还是毕恭毕敬地称呼老夫人。 第18章 柳姨娘的厨艺 唐臧月心底升起温情。 她知道,那是原主留下的情绪,就像对萧家人关照,处处为萧家人着想般,都是原主浓烈的感情使然。 她不反感就是了。 她悄然走过去,微笑着道:“好东西就藏着自个儿吃?不给祖母也来点?” 玲姐儿嘴里包了一坨,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唔”了声,小手朝她一伸。 她摊手,玲姐儿便将刺泡儿满满当当落入她掌心。 她知道她说什么了——祖母,给。 唐臧月忍着酸意,尝了几颗,回以笑容,“好吃。” 夜里小易来请唐臧月,借萧钟陆一用。 是想让萧钟陆跟着一起巡逻,怕贼人二次来袭。 唐臧月眉梢一挑,道:“这,恐怕不妥吧?毕竟我们是被押送的犯人,是戴罪之身。” “随机应变,我们人手不够,到时候贼人趁我们不备来袭第二次,那是丢朝廷的脸面。况且我们知道陆小哥的本事,有他助力,也能轻快不少。” 对方都这么说了,唐臧月还能不应? 第二日,萧钟陆顶着疲惫的神色归队。 唐臧月想用银钱贿赂衙役小易去采购的时候,被后者摇头回拒了。 小易兴致勃勃道:“陆小哥果然是大将之后,他昨夜教我们的体术,足够让我们受益匪浅了,唐姨,这些您赶紧收回去吧。” 唐臧月倒是没强求,笑道:“陆哥儿是从小锻炼,你们若年岁小还有另一套体术,更受益,只可惜……” 小易眸子一亮,凑到唐臧月耳畔,小声道:“那此行后,唐姨能否收我一个本家侄子……” 唐臧月抬手制止,“萧家经历了什么,百姓都看在眼里,老身没别的远大抱负,只盼一家平平安安。” 这行衙役里,谁知有没有昏君的耳目?她明着做事都是尽量低调,虽说夜里大肆采购,但也就几日的事,不会引起上面怀疑。 昏君之所以亡国,除了白内障,还容易自负。 流放路上他即便派了人看着,那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没什么大本事之人,不然原著剧情里萧家人不至于死的死伤的伤。 所以她敢在流放路上大肆采购,敢用银票兑换现银。 昨夜,她就与后生又达成一笔交易。她又告及后生,除了粮食作物,还收粮种和药种,最后也收一些便宜药材。 名贵药材没要,毕竟将军府家当虽然看着强大,现在也是死资产,没有收益,用一分少一分,她得计划着来。 收完后生采集的东西,唐臧月又去了十五准备的现银,将之纳入空间。 背地里可以大作手脚,明面上还是低调为上得好。 回拒了小易,后者也不恼,只道:“唐姨你再考虑考虑。”也未为难她,放了行。 唐臧月带着月春来到镇上,先是带着鸡蛋去看望了圈伤员,给压抑和萧钟离加了荤腥,说了几句体己话,便来到市场进行采购。 集市要热热闹闹三日才结束,唐臧月不急着采买食材,而是先去看调料。 她原想做易保存又开胃的辣菜,却发现古代压根没有红辣椒,替代品是茱萸。 茱萸比苦瓜苦,没辣椒辣,实在不算做辣菜的上成调料。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目光放在腌萝卜和酱黄瓜上。 大酱的话,她不准备在集市买。 吃过几次食肆,她才总结出一定经验来。 古代将食谱看得紧,即便厨子收徒弟,做菜时也是避着徒弟来,很多时候还得学徒自己领悟。这样藏着掖着,不公众,很难通过同本食谱看出哪位真正具备厨艺天赋,也就导致古代食物并未惊艳到哪儿去。 倒是记忆里宫里赏赐下来的贡品,以及御膳房的厨子是真有几分本事。 她脑海中食谱倒是多,因为从医,要学药膳,自然对厨艺得有几分讲究,在网上学过不少菜式,到时可让颇具几分厨艺天赋的柳姨娘试试。 不行的话,再去集市采买大酱。 萝卜和黄瓜很便宜,倒是她采买的调味料贵得出奇。接着便是一些泡制药材的东西和灸用针。 回到队伍,她说了下萧钟离的情况,便对柳姨娘谈及做大酱和腌萝卜的大致做法。 柳姨娘年轻时候性子懦弱,年纪大了便开始忘事,也幸亏进的是将军府,原主没磋磨过她,使得她身体康健,一路上没成为拖累。 唐臧月念完食谱,有些担心柳姨娘忘性成拖累,末了,又道:“实在不记得怎么个步骤,别逞强,多问问我。萧家不比以前,一分钱一分货,这萝卜黄瓜和香料都是花了大钱的,浪费……” 她想警惕柳姨娘,也是说给其他衙役听的。言语上夸大其词了些,是想让这一家子老小意识到处境,知晓银子藏得不宜。 谁成想,柳姨娘这么不禁吓,手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那、那还是老夫人你来动手吧……” 唐臧月:???? 她就是想当个甩手掌柜,不想事事亲为才让柳姨娘动手。 谁知道是个这么不争气的! 唐臧月无奈,劝:“一回生二回熟,即便你做的不如人意,大家都能谅解,且为了粮食的可贵,都会吃完的。我让你不要浪费,是想让你别逞能,忘了步骤便询问我,我不会说你什么,而不是让你还没开始,就将摊子交付于我……” 见柳姨娘仍没缓过神,似乎被她骇得不轻,唐臧月只好向哄玲姐儿般,放柔了音量哄着柳姨娘,“柳妹……” “老、老夫人。”柳姨娘双腿打着颤,那罗裙都掩不住地颤抖。 “叫我大姐,现在没有将军府,我们是一家人,我唤你一声妹妹,你叫我大姐便行。” “大大大……” “姐”这个字实在不敢。 柳姨娘急得都快哭了。 唐臧月:…… 原主也长得不像那凶神恶煞的夜叉啊,怎么小的大的,怕她怕成这样? 原主长相吧,嗯,顶多没有古代女子的柳眉,而是剑眉飞入鬓,面部轮廓英气十足,再年轻个二三十岁,女扮男装的话,保管往街上一站,是个偏偏玉郎的模样。 可惜老了,满头华发,没有女子的柔美,也没有男子的英姿飒爽,倒是显得,嗯,的确凶了点。 “行了,不勉强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实在不行别逞能。” 柳姨娘这才长吁了口气,跑去忙碌了。 第19章 边关水资源匮乏 柳姨娘那边有萧月浓帮忙,萧月春则帮着唐臧月。 萧玲儿和两对双胞胎年岁小,唐臧月只叫这三只崽在附近玩,别跑远了。 而萧钟陆夜里巡逻,白日则负责补眠。 便是那以前的混账东西萧景欢,也没停过,不是劈柴就是挑水。 水是用浴桶装的,又打了个盖子盖上,够一家人吃食用。只是路上想沐浴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他们被流放的地方隶属边关,正是北方,这个架空时代未有南水北调这造福子孙后代的浩大工程,到了边关水也得吃紧。不过唐臧月已想好对策,她率先想到水库和河边的积水。 南方降雨量大,即便河水被抽空,下几天雨水很快便补上。只是户外总归容易被发现,水库倒是隐蔽性强许多。 这些,她都让十五好生留意了。 这么思忖的功夫,唐臧月将药材泡制好,柳姨娘那边也将腌萝卜和黄豆酱做好。 她皱眉。 因为过于投入,就没留意到柳姨娘那边的动向。按照柳姨娘的忘性,没道理整个过程不询问一番吧? 她继而又看向萧月浓。 是了。 柳姨娘忘性大,小五却是打小聪慧的,说不定是小五记住她说的,才在制作过程提醒的柳姨娘。 萧月浓用一个小碟装了点黄豆酱,兴奋地小跑至唐臧月跟前,“祖母快尝尝。” 唐臧月见她难掩的喜色,便知成功了。 谁知一尝—— 意料之外,十分惊喜! 之前的野菜粗粮粥,是材料有限,限制了柳姨娘发挥,但唐臧月也粗粗认定柳姨娘有点子厨艺天赋在身上的。 这黄豆酱才豁出了口子,让唐臧月切切实实认识到柳姨娘在厨艺上不止一点天赋! 这天赋,可比她想象中要高得多。 萧月浓还打消唐臧月的猜测:“母亲,姨娘制作期间,都是她自己完成的,月浓没提醒姨娘。” 唐臧月扫了眼这丫头。 观察够入微啊,连她想法都猜透了,难怪原主在的时候,这五姑娘虽不是原主所出,却也得宠。 柳姨娘身上那股不自信又来了,眼神飘忽,看都不敢看唐臧月,只道:“老夫人,味道还可以吧?” 唐臧月也没纠正对方称呼,只点了点头,“很不错,放市场卖,都能卖个好价钱。” 柳姨娘灰白的眸子微亮,对上唐臧月的视线,道:“老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唐臧月又尝了口泡菜萝卜、黄瓜,酸酸甜甜,酥脆爽口,很是下饭。 泡菜萝卜黄瓜放一夜就能吃,吃完可以再现做,倒是大酱得一个月后才能吃。 她敲定了,以后家里就由柳姨娘掌厨。 夜里唐臧月仍去收购后生采集的东西,只是这药材没想象中多。 后生解释:“便宜药草不值几个钱,药铺即便教了四周百姓泡制方法,也嫌少有人真正去做。毕竟按照收购价,泡制前后差不了几个铜板,除非是那真正穷得揭不开过之人…… 村民宁愿多些功夫在地里头,盼着粮食多些。 所以药铺东西,很多都是学徒去采摘了泡制的,分量没多少。听说我们要收购,也比往常价格高出许多,我瞧着实在不划算,没收多少,还是得端看夫人你的意见。” 唐臧月皱眉,没说再收购药材的事。 接连五天,皆是白天同萧月春跑镇上,夜里与后生汇合,顺带收纳十五兑换的现银。 铁打的身体都吃不消,更别说原主还上了年纪。 索性,派去上报的衙役总算回了消息。 一同的,还有新的衙役跟随而来。 按照上面的意思,流放之路不能再耽搁了,得尽早启程。 唐臧月扫了眼新来的衙役,没想象中那么好说话。 负伤的衙役则留在了镇上,待伤好回京,等下次认令,新衙役押送着他们继续启程。 新的一批衙役是有点子功夫在身上的,可对比一线天,又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白日,一线天听从她的吩咐,提前在路过的河水里加点东西,夜里,这群衙役包括萧家人睡得死气沉沉。 只抵达一个镇子或者县时,才会加药,方便她行事。 仍是一线天帮忙兑换现银,包括提前联系镇/县点上的商人,用同样的方法进行采购。只是这一路上,除了一开始遇到的后生还算安分,其他人或多或少贪了点。 小贪,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贪……比如知道是一次性买卖,拿了马车押金就跑路。这些人的结果便是,跑路中途,被十五径直给劈晕了,夺回马车押金不说,还废了一双手。 至于唐臧月,想交易给的钱,也随着对方晕厥过去,不宜当面成交,第二日又急着赶路,错过了。 十五:== 原著里匈奴派的细作,都被流放路上的衙役抓获,送去了当地官府。 这些细作原著里能成功,靠得是衙役们没有武功,会的只有花拳绣腿,二是萧家唯一能抗事的萧钟陆即便武艺高强,也有一家子老小护着。 当然,细作来了几批,让这些后来的衙役身受重伤,也有一线天从中作梗,参杂进去浑水摸鱼的缘故。 目的是为了她在附近多逗留几日,囤更多的东西。 期间,她更是随着十五的打探,找到几处水库。 让十五等人在水库外看着,她亲自潜入水库里。 潜入底部瞬间,将水库的水一扫而空。 收纳这些水无需承装物,毕竟空间是禁止的,里面东西不会自己动,全靠她意念进行分类。她将这些水收进空间后,分到远离物资的位置,抽出一柄长剑,开始串这些活鱼。 鱼活着不能收入空间,只能串死了纳入,得废些功夫。麻是麻烦了些,倒是以后到了北方也不缺鱼吃。 直至蛮荒之地,手中的银票全数换成现银,囤的东西也比刚流放那会儿多得多,水也够一家老小十年使用。 他们一行人中,就属小易那批衙役泪流满面。 无他,太可怕了。 他就没押送过这么困难重重,让他九死一生的队伍!若不是同僚和老夫人几次救他,他差点命丧黄泉! 不顾后来加入的那批同僚,小易冲着唐臧月作揖,“多谢唐姨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铿锵有力的语气,直让唐臧月眉心抽抽。 就连小易的兄弟也忍不住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小声些。 等萧家人大包小包,推着三辆架车子离去,其他人也散去,小易兄弟才怒道:“你抽的哪门子疯?不要命了是不是?!知不知道刚刚那些人什么来头?说好听点是为了保护老夫人,难听点,那是监视!你想和朝廷作对?你不要命了,你家人还要!” 小易这才缓过神来,眼尾猩红,负气道:“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好几次若不是唐姨拉了把手,我早就成了那刀下亡魂!且旁边不止唐姨,还有那几个同僚……他们压根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知道小易气,他也缓了下神,道:“行了,知道此行惊心动魄,你也的确欠了老夫人一条命。我只是提醒你,你想表态用不着这么明目张胆,老夫人也受不住啊。” “你……什么意思?” “你想和那位老夫人往来,她又何尝不是?可有外人在,她不能与我们太亲近,更不能表态,毕竟咱们队伍里不止一双眼睛盯着。被你这意气用事,一时是爽了,可今日过后你再拜访,老夫人为了不拖累我们,也会对我们避而不见。” “这、这不是我想要的……” “行了,先整顿休息,赶紧回程吧。下次来时再做打算。” 第20章 抵达边关,落户籍 边关,人烟稀少,土地干裂,降雨量低,不宜种植,再往外便是匈奴聚集地,也是后世内蒙古地区。 一开始唐臧月不理解昏君为何将萧家人流放此地。现在?按照地形来看,匈奴若来犯,好比在这里打开豁口,萧家人坐镇这里,能给匈奴人起到威慑作用。 昏君也不担心萧家人会有性命之忧,毕竟多年征战,萧家人虽牺牲大半,但仍打得匈奴节节败退,元气大伤。 既剥夺了萧家兵权,又能牵制匈奴。 真是一举两得啊。 如意算盘打得响又如何?届时还不是亡了国。 唐臧月带着一家老小准备解决落户问题。 在郡上落户,一人便需几十两,房屋置办好点的位置也要几百上千两。她空间倒是不缺银钱,但派来押送他们的第二批衙役是朝廷的人,就冲那股与众不同的劲头,估摸得留下些日子亲自盯着他们萧家,好回去跟昏君通风报信。 这一路,她是没缺吃少穿,夜里经常给自己偷摸加餐,也对萧家年龄最小的玲姐儿多有照顾,可再照顾也只多吃颗鸡蛋罢了。 可以说,几个月的路程,萧家人没沾过荤腥,节衣缩食,为的就是给昏君的耳目们造成假象。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耳目也由一线天盯着。 只有等这些耳目走了,唐臧月才能放开手真正做事。 她毫不犹豫选择一个村子落户,且问及那边房屋售价情况。 那人摆手:“到了那边,村长会告诉你的。” 唐臧月松了口气,出来便对上萧家布满风霜的脸,即便是练家子的萧钟陆眉宇也难掩的疲惫。 一路走来,衙役还有马匹换乘,他们纯粹的徒步,几个月还未开次荤腥,可不得憔悴一番吗? 唐臧月胸口划过一阵心疼。 她知道,仍是这具身体的情绪。 她接过承载较为轻巧的架车子,道:“我来拉会儿吧。” “老夫人,你的手……”萧月春有些犹豫。 唐臧月摆手,“这辆架车子上的家当最轻,不碍事。” 萧家一路走来,总共就三辆架车子,粮食浴桶、酱缸子和咸菜缸子,都在另外两辆架车子上,这辆架车子上大部分是褥子和草席,供萧家人夜里休憩用的。 刚抄家那会儿还是炎夏尾巴,现在已入秋,夜里风大,唐臧月不得不用一家人锦衣换路过村子村民不用的褥子和两套换洗的旧衣裳。 褥套和旧衣裳都补着大补丁,颜色不一,但大部分是暗沉的颜色,经过柳姨娘和萧月春反复用草木灰清洗,才用以夜里盖。一共就两条褥子,男的扎堆盖一条,女的扎堆盖一条,能将就用。 再有便是锅碗瓢盆,和她泡制药物的器皿,以及一些自己移植的盆栽,多是薄荷,嚼一嚼能清洁口腔。薄荷好养活,北方也普及,不值得稀奇,顶多维持下萧家人为数不多的清洁卫生。 临近黄昏,萧家人终于抵达落户的村子,仍是一家之主的唐臧月去村长家洽谈。 村子地是多,可大部分是旱地,不好种粮食,得用粪池给窝肥了才好种植。良田几乎握在镇上大财主手中,请的村民做长工。 且,水得积攒着一家人一年到头用的,来灌溉。平日里吃食用的水,还得每日限量,超了得花铜板购买。不止是萧家人户籍落的九里村如此,整个北方皆是如此,尤其是干旱严重的边关。 九里村祖辈这么多年,也只打出一口井来,供以全村人使用。 自然,旱地多除了不好种田,其实也有好处,便是不缺房子。 村里几家绝户留下的房子,被村长收敛后空置了许久。 唐臧月没说买,只问了下租房的价格。村长见状,不太热络道:“一个月给三百文便好。” “先看看房吧。” 村长领着这群人去了村尾。 一间房在半山腰处,村长解释:“这户人家是猎户,独来独往,靠打猎为生,鲜少和村里接触,所以建造在山腰。” 一眼望去,九里村全是平地,也就这座山凸起,但山上光秃秃的,也不知哪里来的野味?想必那猎户也是迫于生计饿死的。 唐臧月猜想。 一间房也是远离了村子,但在羊肠小道边上。 村长:“这户人家是个女寡妇……” 没多说,唐臧月大约猜到什么,也没多问。 最后一座是占地面积挺大的院子,前院是杂草。正中央是偌大的正房,被茅房和厨房隔开。 正房里面又分吃饭的庭室以及卧房。吃放的庭室与厨房一墙之隔,卧房则挨着茅房。 这设计…… 优点是占地面积比前两处大,以及仍远离村子。不过若要扩建,后院需得打了外墙进行。 唐臧月:“这房子也和之前看的两套,一样的租金?” 村长点头:“一样的。” 见唐臧月不明所以,村长领着她往卧房和围墙探了探。 卧房窗户坏了,屋顶被村长指出漏雨,需要自己补漏。以及围墙塌了几块,需要自己砌。 村长视线最后落在萧月春推的架车子上的针包处,道:“你们家有人会看病?” 唐臧月浅笑,“我年轻时候学过医,村里若不介意,小病可以先找我看看,我收个药钱便好。” 村长心中一喜,“你当真会看病?” “当真。” “好好好。”村长连“好”了几声,又道:“这房子还能再少五十文。” 唐臧月明白了对方意思,招呼柳姨娘舀来一碗黄豆酱和一点止血药粉。 “这黄豆酱是我家妹妹做的,可以做炖菜炒菜,也可以直接卷大葱,很下饭。这是我自个儿做的止血粉。” 村长对黄豆酱没放在心上,倒是止血粉,盯得眼睛都直了,连忙推拒,“这不行这不行,哪能白拿你的东西?” 唐臧月维持着笑,“怎么不行?村长不是给我们少了五十文租金吗?对了村长,我们家人口多,后院可以扩建吗?” 村长:“……” 村长应了可以扩建,收下东西走了。 村长媳妇儿张大姐,将装黄豆酱的碗腾出来,还给抹干净,冲洗后还到唐臧月这儿,并将自家的扫帚和鸡毛掸子这些清洁工具给送来。 “大妹子……” “我姓唐。” “唐大妹子,你家做的黄豆酱我尝了口,味道是这个。”村长媳妇儿竖起大拇指,又道:“碗给你还回来了,还有这些借你们使使,不着急还啊。” 唐臧月:“这怎么好意思……正巧,搬来这里,我们家孩子吃了不少苦,大姐……” “我夫家姓张。” “欸,张大姐!你家有没有母鸡或者公鸡?我买一只。” 张大姐有些为难。 唐臧月:“按照集市价,我多出一倍。” 唐臧月愁眉苦脸,“这些孩子鞋底磨破好几双,几个月没沾点荤腥,实在馋得紧。张大姐,得麻烦麻烦你了。” 张大姐一看几个孩子,长得眉清目秀,一看就不是乡下的娃儿,再有这当家做主的妇人还会医术…… 她出来时,当家的就交代她,得和这家人打好关系。 张大姐咬了咬牙,道:“家里鸡都是生蛋的,生的蛋得拿到镇上换取一些东西,实在没法子。但今日赶上喜事,我去镇上割了点肉,唐大妹子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挪点。” 第21章 还未适应新生活 “这,你赶上喜事,我还问大姐你要这些,会不会……” 张大姐豪爽地大腿一拍,没觉得为难,只道:“这有个啥?等你这边稳妥了,把肉还回来就成。” 这些肉啊菜啊什么的,他们都是借用,过几天就还,村里人没那么讲究,除非要拿去镇上卖了换生活用品。 唐臧月也没纠结这些,“行,那我就不跟张大姐你客气了。” “客气个啥。”张大姐热络道。 有了清洁工具,家里没人闲着。 萧钟陆萧钟离,甚至是萧景欢负责挪动重物,将不要的拖到前院,今天天色已晚,明日再商量怎么处理这些废物。 柳姨娘和萧月春从浴盆里舀了几盆清水,准备将厨房和卧房给打扫出来。 一对双胞胎和萧月浓萧玲儿则负责擦灰尘。 灰太厚了,几个孩子负责第一道擦洗,大人做完其他的活儿,来负责第二道仔细擦拭,让住的环境好歹能干净些。 厨房比较太脏,加上有点成年累积的油污,最后还是柳姨娘和萧月春给收拾了出来。 唐臧月跟着张大姐去她家借肉。 回来的时候,提着三斤五花肉。 这时,厨房收拾得差不多了,唐臧月让柳姨娘去做饭,萧月浓负责烧火,自己则和其他人收拾其他地方。 五花肉切片,准备和着大酱一起炒。刚切好肉,柳姨娘发现唐臧月还带回来几颗土豆和一颗大白菜。 得。 就大杂烩吧。 有什么炖什么,都往锅里倒! 即便是大杂烩,柳姨娘厨艺天赋就跟老天赏饭吃似的,让大家伙儿吃得津津有味。大约,也有太累了的成分以及许久没沾荤腥的成分在里面。 完毕,一家子烧水,准备好好搓一顿澡,然后再睡。 唐臧月帮萧玲儿搓背的时候,听这孩子道:“祖母,肉肉好香啊。” 家中女眷关门在厨房洗,男的在前院洗。 萧月浓也忍不住浅笑:“以前没见你馋过这些。” 玲姐儿嘟哝:“不一样嘛。” 柳姨娘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看唐臧月的脸色,发现后者不以为意道:“日子会过好的。” 后世的北方有供暖设备,放古代便是烧炕取暖。 怎么烧炕?卧房隔壁是厨房,每次做完饭菜,炕热了,被窝也是暖和的。可这间院子设计不合理,隔壁挨的是茅厕,床也是南方那种木质床。 或许是闲置已久,卧房才没味儿,也不至于潮湿…… 一想到茅房用起来后,卧房会被熏上,甚至晚上睡觉,一整夜都是夜来香的味儿。(>﹏<) 嗯,不能忍。 这院子得尽快扩建,简单改造起来。 玲姐儿翻来覆去睡不着,不仅是她,双胞胎也滚来滚去,可劲儿的折腾,扰得脾气最好的萧钟陆都沉了脸色,“不想睡就出去!” 若不是祖母在,他连“滚”字都得蹦出来。 双胞胎这才强制地安分下来。 都是年纪小,萧月浓倒是很安静,路上不仅话不多,还很照顾玲姐儿这个最小的,这会儿落定新的环境,在床上呼吸均匀,却没睡着。 萧月浓尝试着睁眼看了看岁月许久的横梁。 然后,更加睡着不了。 唐臧月倒是一夜无眠,睡得了个通天亮。 睡正中央,隔开家中儿郎和女眷的她不仅打呼还磨牙,且让挨很近两张大床上的男女更难以入眠了。 她一醒来,便伸了个大懒腰,精神抖擞地和一众大小熊猫眼打招呼,“早啊。” 好家伙,大小熊猫眼们,皆是哀怨地看向她…… 唐臧月头顶问号,道:“怎么了?” 他们只能忍,不敢说。 唐臧月双掌一击,道:“行了,既然没事就赶紧收拾收拾,一起来商榷下事宜。” 清洁完,他们仍到卧房。 柳姨娘怀中抱着玲姐儿,旁边是萧月浓。萧月春坐在女眷和男丁的分界线,旁边便是萧钟离,再是双胞胎,萧钟陆,最后末端才是萧景欢。 这混账倒也没以前荒唐,大约是受到真爱张氏的几次打击,人变得沉默寡言,没吩咐让他做什么,却主动分担队伍里的重活。也不说讨好萧钟离这个亲子,只默默做事,相当于家中的隐形人。 不过,他若是真上赶着往萧钟离跟前凑,倒让人不自在,虚假得紧了。 唐臧月:“这院子设计不合理,离哥儿陆哥儿,今日你们陪我去村长家,借点工具,将后院墙拆了,用混泥土+鹅卵石扩建。 隔壁茅房还未用起来,你们现在没什么感觉,等到了夏季冬季,那是卧房味儿又大,又潮湿。你们也不想每日出门,身上都顶着夜来香味儿吧?” 全家浑身一个抖擞。 他们也是过惯富贵的日子,每日出门衣裳都会熏香,现在没得熏,至少也得保证干净整洁吧? 这,顶着夜来香味儿出门算个什么事! “不想不想,臭臭,臭臭。”其他人面上抗拒,唯独玲姐儿,童言无忌,将内心想法说出来,还往柳姨娘怀中钻了钻,一副瑟瑟的模样。 萧钟离和萧月春倒是没甚感觉,毕竟在钱家睡过猪圈,挑过粪,几个月甚至一年没洗澡都有过,这点环境真不算什么。 可他们越是表现得淡然,没放在心上,唐臧月越是心疼。 她睨了下那眉宇也有所动容的混账东西。 心质问:你就说你亏不亏心!亏不亏! 那东西忙不迭低头,不再去多言或者多看什么。 唐臧月收敛视线,又道:“院子扩建后,将隔壁茅房拆了,在后院离远点地方建个茅房和浴室。” “祖母,我们钱够用吗?”萧钟陆愁眉苦脸道。 他经历这一路,自是明白家中骤变。 “大哥哥好笨,你忘了在地牢里,祖母还给三姑父银票了?祖母藏东西,是这个。”玲姐儿从柳姨娘怀中抬起头,竖起大拇指,道。 萧钟陆似也想起这事来。 苦吃多了,倒是忘了这茬。 唐臧月干咳两声,打断玲姐儿的小聪明,“别以为到了这里就安全了,有不少眼睛盯着,我们即便要过好日子,也得悠着来。” 萧钟离想到一线天,又对上唐臧月视线,到底阖上唇瓣,不多言。 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玲姐儿和一对双胞胎还未定性,小孩子很容易说漏嘴。再加上还有个萧景欢。 唐臧月:“不过,士农工商,上面那位包括朝中势力是看不上商人的,所以,家中营生可以让柳姨娘来维系。” 她是指表面。 柳姨娘指了指自己,得到唐臧月肯定的眼神后,脸倏地通红! 柳姨娘忙摆手,“我?我不行的,我不行的。老夫人,这一家的营生,怎么能靠我……” “当然不能全靠你。” 第22章 受之有愧 唐臧月:“家中只有支出没有收益怎么能行?就是我给知许的银票,那也是地牢中只有我们自家人,其他人不知情才给的。知许未对外说什么,外面也以为那是知许的私库在替我们打点关系。 就是这一路走来用的银钱,那些衙役也以为是知许知恩图报塞的…… 我们花销越大,越没个进项,对知许的威胁就越大。 上面可以允许知许对我们支助,那是他知恩图报的表现,可他过多的给予,上面只会引来忌惮,到时候知许与我们萧家一个下场也是必然。你们也不想知许被我们萧家拖下水吧?” 说到这儿,所有人都沉下了脸色,就连不知事的玲姐儿也局促不安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萧钟离先表态:“祖母,我们不会给三姑父添乱。” 其他人也眼神坚定,就连刚才低头的混账东西,这会儿也抬起了头,眸光定定地看着唐臧月。 唐臧月:“我们从商,上面不仅不会忌惮,反而会放心。到时候眼线松懈了,大家肩上的担子会轻些。 柳妹妹,你负责做大酱和咸菜,拿到镇上卖,后续生意做大些,再看看卖些什么,怎么省力怎么来,毕竟年纪不小了,身体最重要。离哥儿,到时候你跟着一路,免得有人找茬。” 为什么不让武力值更高的萧钟陆去?主要原因是萧钟陆武力虽高,脑子却不少使,少了份社交能力。 若是摊子出了什么纠纷,萧钟陆率先用武力解决,但萧钟离会从根源上切断矛盾,防止纠纷发生,让柳姨娘的生意更好做一些。 萧钟陆暂时被唐臧月拘着,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在镇上做个短工,或者回村种地什么的。 萧景欢负责带孩子,和家中活计。 混账东西一听,自己留在家中带孩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唐臧月扯动了下唇角:“怎么,你想出去找事做?你能和离哥儿一样,与普通人唠嗑,还是有陆哥儿的力气和毅力? 别拿你那套遛狗逗猫的本事来说,你不嫌躁得慌,我都嫌。” 萧景欢:“……”被亲娘怼惯了,这会儿在晚辈面前更是没了脾气。 萧月春到时候要么待在家里负责家里伙食,要么出去找活计,贴补家用。 当然,现在燃眉之急是院子修建问题。 唐臧月领着家中能顶事的俩哥儿来到村长家,张大姐见状,道:“要不要请村子里的人帮忙?我可以帮忙从中说道说道。” 唐臧月委婉拒绝了,“家里实在囊中羞涩,就连打碎了后院的围墙重砌,都是混着山上的泥土和石子弄的。” 张大姐有些惋惜,旋即,又兴致勃勃道:“唐大妹子,你昨日带来的酱实在好吃!我家儿媳厨艺本就那样了,结果加了点那勺大酱烧肉,那滋味,别提了。就连我儿都在询问她,哪学的厨艺。 所以我想,若是这酱吃完了,能否用家中新鲜菜再换点。” 唐臧月为难道:“我知张大姐你的意思,可那大酱是黄豆做的,这些都是粮食……不瞒你说,我家柳妹妹准备拿这黄豆酱去镇上叫卖,所以兴许做的还不够卖的。” 张大姐也失望道:“这样啊。” “不过每个月匀一点倒是可以,村里别人家想要的话,还是得买。毕竟家里以后得靠柳妹妹那点手艺营生不是。” 张大姐立马喜出望外,“行嘞!就等唐大妹子你这句话哩!” 将东西弄回来,萧钟陆还不知道怎么着手,萧钟离已经哐哐凿起大墙。 萧钟陆赶紧制止,“你知道怎么弄吗?要不先问问祖母?” 萧钟离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制止声,闪了腰。 萧钟离幽幽地看向这个傻大哥,还未开口,萧月春便一口白牙道:“大哥,离哥和我在钱家的时候,不说养鸡鸭喂猪了,修补墙瓦也是经常的事,大点的活儿,比如钱家扩建院子,也是我与离哥忙前忙后的。” 萧钟陆一噎,神色难耐地看了萧钟离许久,才憋出几个字来,“辛苦了。” 萧钟离没回话。 只要没人说他是瘟神就好。 当初初来萧家,他怕萧家掌家人也是个糊涂蛋。 他在钱家吃过苦,离开钱家来到萧家没几年,萧家便被抄家流放…… 若是寻常人,只怕会说他是瘟神,是萧家的克星,走哪儿克哪儿。 可萧家掌权人一直将他带膝下,还让他见识到一线天的存在,萧家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些。这份独特的殊荣和待遇,只有他知道,也深深温暖了他。 今日,萧钟陆知道他的过去,也是怜惜…… 虽然有些尴尬和无从应对,但他心中仍是一暖,手中更卖力了。 全家总动员,一起填平茅房,扩建院子,改造卧房,新建茅房。 主要劳动力在萧钟陆萧钟离和萧月春身上。 就是那混账东西,也跟在三人后面搭把手。 小孩子也没个空闲玩乐。 双胞胎是孩子中最大的,领着玲姐儿和小姑姑萧月浓去山脚采摘野菜野果。 八月份的野菜便是那马齿苋,四个孩子采摘这些居多。 柳姨娘负责收拾前院的东西,以及善后问题,还有烧水做饭什么的。 前院的废物,木质的都劈了做柴火烧,铁质生锈的,打算凑一凑,拿镇上去换些新的农用用具。 别看这些简单,大锅菜颠勺也需一定臂力。 之前柳姨娘做的皆是野菜粥,野菜切好往锅里一扔便可。但炒菜烧菜可不同,后期适应了才能逐渐上手。 唐臧月则是采摘一些药草,与四个孩子不同路,她想往深山里去,却被村民制止了。 “你是新来的唐大妹子吧?这深山里危险,没点本事进去,恐怕得丢命。” 唐臧月想了下,道:“多谢大姐提醒。” 那人打量了下唐臧月,又道:“我听张大姐说,你会医术?” “会一点,大家头疼脑热的,可以找我看看。收费的问题,想必张大姐已经告诉大家了。” “哎哟哟,大妹子就是会说话。刚好我这里摘了点野菜,你拿回去尝尝,保管新鲜!” “我这里也有,大妹子你拿回去尝尝。” “大妹子刚来,还没定下吧?家里要是有个衣裳要缝缝补补的,我们家针线多,大妹子尽管拿去用!” 唐臧月却之不恭,“那我就不客气了,也多谢乡亲们这么热情啊。不过,只这一次,下次不兴这样啊,拿了大家这些,我也受之有愧,毕竟还未做事便拿了好处,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第23章 唐臧月不收诊金 他们也知道唐臧月不收诊金的原因,是想搞好乡里乡亲之间的关系,快速融入九里村。 镇上诊金收得贵,加上药材钱,这不得一家人小半月的收入去了? 有医术的,是大夫的,哪肯来村里坐诊?即便坐诊,也是要收诊金的。 有这么个会医术,不收诊金,药材钱还只收市场价,以后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岂不是不用忍着了?! 要知道前阵子,隔壁村的钱阿牛就是发高烧,家里出不起那银子,只能忍着。忍着忍着就出了事,人给烧傻了。 钱阿牛媳妇儿见他人傻了,连夜卷起包袱跑路,家中只留下一对老夫妻和一双儿女坚持过日子。也幸亏钱阿牛人傻了,一把子力气还有,能下地,不然连糊口都做不到。 也有弊端,人傻了,谁的话都信,谁的话都听。 同村流逛槌骗钱阿牛身上没银子,没饭吃,快饿死了,钱阿牛便将家中积蓄搜出来,全数给了流逛槌。 后来,钱阿牛爹娘气得告上衙门,钱仍没追回来。 为什么?流逛槌无父无母,也没积蓄,有一个铜板就能用一个铜板的人。没钱吃饭,就靠坑蒙拐骗。 当天拿了这么大笔银子,就跑去赌了,输了不说,还被赌庄给打了出来,加上喝了点酒,在大街上裹上席子一睡,人给睡没了。 银钱自是要不回来,赌庄不会当那冤大头,将钱吐出来还给村民,毕竟人家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有一就有二,这次可怜钱阿牛家,下次又来第二个“钱阿牛”怎么处理? 赌庄可不是做慈善的。 自然,能开赌庄的,后面皆有背景,百姓强要说法也没地儿说去,指不定还得挨顿板子。 钱阿牛爹娘被气得卧倒在床,没缓过来,人也没了。 现在听说,钱阿牛孩子经常受欺负,整日脏兮兮的,还要警觉阿爹再被骗。 附近谁不说钱阿牛造孽啊?为了点钱,损失了媳妇儿,爹娘不说,就连自己也烧傻了。早知道,就是借钱也要去镇上看看大夫啊! 其他村民引以为戒,就是那家里不得宠的儿子,发了烧也要去镇上瞅瞅,生怕烧出端倪来。 他们九里村若是出个女大夫,有个头疼发热什么的,还糟蹋那冤枉钱干嘛?这些野菜,就连自家种的蔬菜都不值几个钱,能送出去就送,先留住人,让萧家稳稳在九里村扎根,让他们感受到九里村村民的朴实! 只要到时候这个妇人是真的有本事。 唐臧月收了东西,下山的时候,恰好与玲姐儿他们几只娃娃撞见。 玲姐儿看着她怀中满载而归的野菜,睁大了双眼,嘴巴也张大到能吞下一颗鸡蛋,“哇——!祖母,怎么你采药,比我们采的野菜还多。” 萧月浓忍俊不禁。 萧钟浩:“笨蛋玲玲,祖母怀里的大部分是野菜!” 萧钟然:“哥,玲玲她还小,不能骂笨。” 唐臧月扫了眼几只崽怀里依稀几根野菜,将自己怀里的往玲姐儿怀里挪了挪,“你们里面,就属你采的最少。” 玲姐儿两只眼睛瞬间呈水灵灵的荷包蛋,鼻头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模样。吸了半天气,才委屈兮兮,可怜巴巴地吐出几个字:“那我多抱点。” 唐臧月是知数的,分的份额没超过玲姐儿本身承载的量。 回到院子,发现其他人都忙得火热朝天,如火如荼,唯独萧景欢,躺在长木凳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以及柳姨娘在痛苦地甩动胳膊。 柳姨娘甩胳膊的弧度不大,表情却异常狰狞。 待看到唐臧月时,萧景欢翻了个身,从木凳上栽了下来,满身狼狈。柳姨娘也立刻收敛狰狞的表情,仍是难掩的痛苦。 “娘……” “老夫人。” 唐臧月:“你们这是?” 柳姨娘急忙解释:“二老爷昨日去山上背石子和泥土,今天腰……实在不行,起不来身。” 唐臧月冷哼一声,道:“我看他是夜场放纵,伤肾伤肝导致。和背东西有什么关系?” 萧景欢差点没被呛死。 憋得一脸藏青色,也没法子反驳,谁让说这话的是亲娘?百姓孝为先。 唐臧月见他没有反驳,还算满意地收敛视线,继而,又看向柳姨娘,“那你呢?” 柳姨娘苦笑不得,“我昨日炒菜掂锅握勺,本以为没什么,谁知第二日胳膊酸疼得紧。” “这样。”唐臧月轻描淡写地瞥了眼萧月浓。 五姑娘萧月浓惯是心思细腻,也懂察言观色,很快理解到唐臧月的意思,将野菜往厨房一垒,跑到柳姨娘跟前,道:“姨娘,你蹲着点。” “要和姨娘说什么?”柳姨娘总算露出许笑容。 她顺势刚蹲下身,就被萧月浓小小的十指给拿捏住。 萧月浓一边摁,一边道:“姨娘,是这里酸疼吗?” 柳姨娘一开始还抗拒,“别,还是算了,让它慢慢适应吧……” “哪能啊,姨娘是为我们一家子做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时不比往日。虽没有奴仆在身侧,但恰好能让月浓表表孝心。” 萧玲儿也学着小姑姑,将东西一放,乖巧地站在柳姨娘身后,道:“我也来,姨奶奶,我也来。” 眼见双胞胎也要紧随其后,唐臧月一手拎一个领子,道:“你们去干吗?你们姨奶奶身边孝顺的人手够了,要想为这个家出力,去给你们哥哥姐姐们舀水喝。” 萧钟浩萧钟然一听,果觉有道理,忙往厨房跑。 厨房两个灶台,一个平时用于烧热水,因为家里人多,喝水量大。柳姨娘都是早上烧开了,放着,喝到快见底了,就加冷水继续烧开。 家中也不缺柴火和水。 虽说九里村水限量,多了要钱,但比起新鲜蔬菜瓜果,水的钱实在不值一提,一斤只要半文钱。唐臧月打算每半月给俩哥儿一些铜钱,用以家中用水开支。 装水的浴桶一直放在厨房,等下次集市再采购像样的水缸回来。 担水是萧钟陆和萧钟离换着做的,劈柴则是萧景欢主动揽的。 别看萧景欢刚才在前院咸鱼瘫得厉害,但家中该出力的地方,没人说,他就是顶着疼痛也翻起来干。 萧钟浩萧钟然取了只干净的桶,舀上满满一桶的水,合力提着往后院院墙的方向而去。路上撒了些,叫他们心疼不已,毕竟是花了铜板买的,也让他们吸取教训,下次别舀太满。 三人都是轮流干活,萧月春作为女性,自是休息时间最多的。 这个时间点,恰好是萧月春休息。 萧钟浩和萧钟然赶紧将三人的饮水竹筒装得满满,末了,萧钟然瞅了瞅萧月春的胳膊。 萧月春被盯得头皮发麻,道:“怎么了?” 萧钟然:“月春姐姐,你胳膊疼不疼?” 萧钟浩:“笨蛋弟弟,月春姐姐和四叔做一样的活儿,要疼也是腰疼。你该问腰疼不疼。” 萧钟然:“……”他麻木地扫了眼双胞胎哥哥,又看向萧月春,道:“月春姐姐,你腰疼不疼?” 萧月春笑乐了,“不疼,我打小干活,这点不算什么。” 萧钟然:“我帮你摁摁。” 萧钟浩也点头,“小姑姑和玲玲也在帮姨奶奶按胳膊,祖母说这是孝顺。我们现在年纪小,这个家是你们在支撑,我们孝顺姨奶奶和你们是一样的性质。” 萧月春一阵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24章 有点子矮的二哥哥 萧月春一直知道整个萧家人在老夫人带领下,为人端正,思想也正直。 她没想到,自己人还未老,亲没成,娃没生,就得了“孝顺”。 这、这…… 她还太小,无福消受。 大约是瞧出她的窘迫,萧钟离连墙也不砸了,从墙外跳进来,道:“你们是同辈,称不上孝顺。况且,你们月春姐姐将及笄,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萧钟然羞赧。倒是萧钟浩狗急了跳墙,立马反驳这个二哥:“二哥哥哪里话!我才多大!月春姐姐多大!哪里谈得上男女授受不亲。” 见这小东西执迷不悟,萧钟离气得往这小崽子屁股墩儿上一踹,凶狠狠地露出洁白的獠牙,“起开!你们月春姐姐是我的。” 话音刚落,萧月春脸色黑红一片,手差点握不稳,洒出竹筒里的水来。 不仅如此,萧钟离也意识到什么,耳根微红,撇过脸去,干咳了两声以掩尴尬。 她闷下性子,忙埋头喝水,不敢多看多言。 萧钟浩食指立马朝着脸颊,划火柴似的比了两下,还朝萧钟离吐舌头,“二哥哥羞羞羞!” 萧钟离:“……” 他还想说什么,但见萧月春埋头的小女儿姿态,舌尖顶了顶上颚,到底没再和这个小崽子计较。 萧钟然赶紧去拉双胞胎哥哥,“我们快回去吧,哥,快走吧。” “我不!我就不!” 萧钟然凑在亲哥耳边道:“月春姐姐害羞了,赶紧走吧。” 萧钟浩皮实惯了,但大抵是知趣的,见萧月春这么不经说,砸吧了下嘴,这才和双胞胎弟弟离开。 回去的路上,边走边问:“她们女子都这么容易害羞吗?” 萧钟然:“……”不,是你太豪放了。 晌午是唐臧月做的饭。 唐臧月虽然手受过重伤,举不起重物,但颠勺这件事,一两次还算小儿科,不算什么。 于是,落户后第三天这顿饭是她做的。 味道自然是比不上柳姨娘,但也能下咽。 第四天,其他人仍是按部就班,唯独唐臧月,拉上柳姨娘整理出的生锈农具,搭了村里牛车赶去镇上,想要置办或换取些东西。 家里不缺劳动力,人口又多,自然东西得往多了储备。 秋季正是农忙,家家户户正在收割粮食,自是赶不上集市的趟,唐臧月租用赶牛车的赵大爷一天,开始置办家用。 水缸自是得来三个,一天担满,能用三四天,更别提他们还经常洗漱,保持卫生。 农村用过的水皆是养鸡鸭喂猪,再有便是存着用以灌溉。这些,萧家还未置办,废水则暂时用来冲茅厕,盖住味儿。 再来便是一些扫帚什么的清洁用具,以及粮食问题。 车架上一开始采买的粮食见底。 今年过冬,刚来村子,没有地种,就没个收成,自然得采买粮食过日子。 新鲜蔬菜也要采买些,届时做成腌菜、菜干,这也是古代冬季唯一能摄入维生素的来源。 再有便是针线什么的…… 她倒是想采买一些药材,但一路走来,药铺里泡制过的药材比想象中贵,叫她早就打消了念头。 只能来年开春再自己上山采摘点,或许也可以自己种植。 只是这种植的范围不能大,否则会引来怀疑。 除此之外,便是做大酱和咸菜的材料,以及还村长家的肉。她还想做肉酱,但一瞧镇上的肉价,让她打消了这个决定。 这段时间还是抠搜着来吧,做生意也一步步来,不能步子跨太大,尤其是萧家初来乍到,没个当地官场人员庇护,容易受欺负。 利益越大,越遭人眼红。 最后再是铁匠铺,生锈的铁,他们是收的,但唐臧月想要新的铁锹锄头镰刀这些,得加钱。 付了银钱,和铁匠铺约好时间,过几日再来取。 牛车被塞得满满当当,但仔细看来,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唯一在赵大爷眼里值钱的,便是那几袋粮食。 可,即便是粮食,在暗中观察的眼线心中,也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赶牛车的赵大爷瞥了眼几袋粮食,道:“我看你们家人口不少,就这么几袋粮食,能过冬?听村长说,你们连地都没买?来年开春种啥?吃啥?” 他们这边的村民都是自来熟,有啥说啥,没个顾及,换做是前世的唐臧月或许会反感,觉得是被问及隐私了。 现在嘛。 她倒是欣然接过这波卖惨的机会。 唐臧月愁眉不展,苦着一张脸,“我倒是想多买点,可手头就这么点,之后还得靠家中妹子来镇上卖些酱菜糊生。这世道,难啊。” “那可不好营生,乡下人都会弄酱菜,镇上会有人买?” “幸亏我家妹子手艺不错,即便不行,还有自家半大的俩小子来镇上找些短工来做。” “那你们得赶冬季前找短工的活计了。村里等农忙一过,也要上镇上找活计,到时候人家认熟不认生。” 她明白,优胜劣汰,有后门自然走关系,亘古及今不变的道理。 唐臧月欣然道:“还得多谢大爷你提醒啊,不然等错过了时节,家里真不好有个进项,买不到粮食,得饿死个人哩。” “村长不是说你会医术吗?” 唐臧月谦虚道:“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治个头疼脑热的还行,再严重的,我也没蜇。” 这倒不是。 她自小从的是中医,望闻问切样样拔尖,在医学界别看年纪不大,颇有一定威严,就是放到古代,不说起死回生,如果设备齐全,开颅重造都有可能。 这么说一是原主嫁了人便没碰过药物和针灸针;二是,现在得蛰伏。 现在不是逞能,也不是炫耀的时候,越低调越好。 赵大爷有些失望,“原来是这样……” 尔后,赵大爷又来了精神,道:“那也没事,光治头疼脑热,也是村里福音。镇上看病,光是看诊也得花不少银钱,一年到头,一大家子能赚多少?总不能一年赚的,全搭在药钱上吧?” 诊金相当于后世的挂号,只是后世的挂号有扶持,相对领工薪的人群不是那么难以承受。古代的诊金对于村民来说,负担太大,也过于沉重了。 难怪一听她会医术,还只收取药材钱,不会比市场价偏高,便受到村里大家伙儿欢迎。 唐臧月与赵大爷闲聊起来。 闲聊的内容是这家生了娃,那家下了猪仔,另家孵出小鸡等等闲杂的事。 兴致勃勃地聊完,赵大爷还很热情地想要帮她卸东西。 唐臧月制止道:“不用不用。” 扭头,就对院里的人中气十足地喊:“离哥儿!陆哥儿!萧景欢——!赶紧出来搬东西!” 不仅是这三,几个小萝卜头也欢天喜地跑了出来,围着牛车打转。 玲姐儿和萧钟浩最为活泼。 玲姐儿:“祖母祖母,好多东西啊!” 萧钟浩:“祖母,我也可以搬!” 萧钟浩正要逞能,被双胞胎弟弟萧钟然给无奈制止,“哥,你悠着点吧。” 唐臧月也点头,对着萧钟浩忽悠:“小孩子太累不容易长个。” 萧钟浩童言无忌道:“像二哥哥一样吗?” 刚到院门口的萧钟离:“……”臭小子。 第25章 关于接生的问题 萧钟然赶紧捂住自家亲哥的嘴。 稍微没个看紧,亲哥嘴就漏了风。关键是得罪了人,还得他来善后! 萧钟然看向萧钟离,结巴道:“二哥,我哥不是那个意思,你、你不矮。” 玲姐儿懵懂地点头,继而又火上浇油:“嗯,也不高。” 萧钟然下巴差点掉地。 他就两只手,一只手拖住亲哥后脑勺,一只手捂住亲哥嘴,哪还有多余的手去捂小妹的? 赵大爷在一旁看得直发笑,末了,对唐臧月道:“唐大妹子,你这群孩子怪好玩的。” 唐臧月也忍俊不禁,道:“是挺好玩的。” 萧钟离黑着脸,不与这俩臭小子计较,埋头搬东西。 萧钟浩想拨开弟弟的手说些什么,被后者气急败坏道:“我的好哥哥哦,你少说两句吧,没看到二哥哥脸色吗?你不怕挨打,不怕疼,我还担心姨奶奶半夜给你上药哭瞎了眼。” 萧钟浩哽着脖子,道:“有、有这么夸张嘛。” “没有,你就当没有吧。”萧钟然见他听进去了,甩了下袖子,勃然离去。 萧钟浩见双胞胎弟弟真生气了,连忙跟上,“小然然,然然,小钟然,我错了,你别生我气。” “不许这么叫我!” “好好好,不叫不叫,只,你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好。” “你当我想与你这个憨子生气不成!” …… 唐臧月指挥着几人将东西往厨房和卧房一搬放,视线又落回躺长木凳的萧景欢身上。 她踹了脚萧景欢,差点没把人踹得仰马翻。 萧景欢从地上爬起来,正要破口大骂,待看清是谁后,又瞬间熄了火,静得跟只鹌鹑似的,细如蚊声地喊:“娘。” “既然就你没事儿做,将这几斤猪肉给村长还回去。” 唐臧月来到厨房,将猪肉一刀切,还剩了大半留在厨房。 玲姐儿见状,哈喇子流了下来,照看她的萧月浓连忙抽出丝绢为她擦了擦。玲姐儿不甚在意地拨开小姑姑的手,冲着唐臧月卖乖:“祖母,今晚吃肉嘛?” 唐臧月腻了眼这鬼机灵,道:“你姨奶奶胳膊还没好,今天得我来下厨。我下厨的话,是糟蹋了这肉,还是等你姨奶奶好些再弄吧。” 玲姐儿双眼发绿光,“不糟蹋不糟蹋,只要是祖母做的,那都是顶顶好的。” 见那小手竖起大拇指,唐臧月脸上藏不住笑,食指点了点她额头,“我看你就是馋肉了,昧着良心夸祖母这话都能说。” 玲姐儿正色道:“这怎么是昧着良心呢?我是实话实说!” “行行行,待会儿熬点猪油,你和你小姑姑吃点油渣。” “好耶。” 赶牛车的赵大爷见货卸完,早早离去了,前院只剩下在小幅度活动胳膊的柳姨娘,和等肉的萧景欢。 萧景欢接过肉后,扶着腰,一瘸一拐地朝院门口而去。 玲姐儿吮着指头,瞧着四叔怪异的模样,被小姑姑抽出吮吸的指头,擦拭着上面晶莹的唾液。不甚在意的玲姐儿,再次童言无忌道:“祖母,四叔看着是真腰不好啊。” 噗—— 唐臧月笑出了声。 其他人也憋着笑,就连向来胆小的柳姨娘也藏不住笑意。 去村长家还肉的萧景欢,自是不能将落魄一面暴露他人面前。 他也是好面子的。 无人时,他捂着腰,有人时自是腰板挺得笔直,虽说迈得步子小,还小心翼翼的,落在旁人眼里古里古怪的,但也比看出他腰不好,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村长家正是农忙的时候,无论是家中男丁,还是妇女,都下了地,年幼的帮忙捡麦穗,为留张大姐在家中打扫卫生,为一家子做饭。 张大姐狐疑地看着萧景欢:“你是?” “我娘姓唐。” 张大姐立刻笑脸相迎,“原来是唐大妹子的儿子,长得可真俊。大侄儿,快快快,进屋坐。” 萧景欢:“不了不了。” 萧景欢还完肉就要走。 张大姐接过肉,在手中掂量了下,大腿一拍,扯着大嗓门,“咋还多给了几两呢?等着!我去院里摘几颗菜,大侄儿你给唐大妹子送回去,当个甜头吃。” 萧景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知晓村里人热情,生怕走了,这大娘旋风腿摘完菜又急忙追上来,非要他收着。不走吧,拿几颗菜……其实也没什么? 乡下白菜不值几个铜钱。 眼见大妈一来一回,跑得贼快,萧景欢很庆幸自己没走。免得大娘还要追着给他白菜,这一拉一扯,叫其他人看到了像什么话? “来来来,快接着,几颗白菜不值钱。” 萧景欢只得腾出双臂接着。 张大姐却笑眯眯的,看向萧景欢的眼神格外慈爱、和善,道:“今早不是农忙吗?我家那位割破了手,当即便用唐大妹子给的止血药撒上去,你猜怎么着?一下子就止住血了,可管用了!包扎好,过会儿就能继续干活,神了!” 萧景欢对于亲娘的医术情况,毫不知情。 毕竟亲娘嫁进萧家,除了培育萧家子嗣,旁的没瞧她做过。即便听闻亲娘出嫁前是军医,那也只是听闻罢了。 没想到当真有几分本事。 不愧是他娘。 萧景欢微微颔首,“大娘,你的好意,我们萧家心领了。” “哎,这点算什么心意?对了,你回去帮大娘问问,除了看点头疼脑热的,你娘可会接生? 我们九里村没有接生婆,每次村里小媳妇儿要接生,还得提前跑几里地,去其他村接生婆估摸好了时间,才能生,若是遇到个突发情况,早产什么的,活活小媳妇儿遭罪啊!你娘若是会接生,那在我们村里是杠杠的……” 萧景欢一阵头皮发麻,压下难掩的脸色,道:“行,大娘,我回头帮你问问。” 说完,萧景欢头也不回地跑了。 见他回来,还抱着两颗大白菜,唐臧月也没多问。 扭头就看着灶头,准备下菜了。 萧景欢别扭地凑过来,小声道:“娘,张大娘让我问你,会不会接生……” 不怪她没听清,实在是厨房烧火声,以及厨房外孩子打闹声太大,再加上炒菜噼里啪啦的,唐臧月一时耳背没听到。 “啥?!你说啥?!” 萧景欢涨红了脸,怕亲娘再听不到,还要再说一遍,扯着嗓子道:“张大娘让我问你,会不会接生——!!!” 扭头一看,好家伙,厨房外几个小萝卜头不凑一脑袋吃香喷喷的油渣子了,睁着那一双双水汪汪的眼往里看。 烧火的柳姨娘见状,一阵头皮发麻,赶紧吆喝道:“赶紧去叫你们哥哥姐姐们回来吃饭!” 玲姐儿好奇道:“娘,接生是啥意思?” 柳姨娘臊得慌,赶紧驱赶玲姐儿,顺带给萧月浓打眼色,快将这些皮猴子带走! 第26章 一直活在、走在自己想要的那条路上 古代大户人家,对于女子之事相当隐晦。 譬如,女子葵水是晦气,女子生育时大量血迹,视为污秽。甚至古人主观意识是不让家中男儿撞见,撞上是不吉利的象征。 从事接生,对大户人家来说,是上不了台面的,甚至比从商还被轻贱。 萧景欢脸涨红过后,想开口劝说什么,却因自身原因,不敢妄下言论。 倒是柳姨娘没顾忌,平日里胆子小,现在勇于发言,持得是反对意见,“老夫人,且不论趟这浑水,挣不挣钱,那也是遭人轻贱的活儿。在陆哥儿离哥儿眼里,怕是要……” “怕是要什么?”唐臧月脸色凌厉起来,“他们还敢嫌弃我这个祖母不成?!” 柳姨娘被骇得脸色苍白,一时间,竟不敢多妄论。 唐臧月:“况且,替人接生,迎接一个新生命到这世上,算什么轻贱的活儿?” 柳姨娘冲动过后,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对着谁人持着反对意见,骇得脸色发白,旋即,头险些埋地底了。 见她这样,唐臧月一肚子火发不出,最终,视线落在萧景欢身上。 唐臧月选择怒气转移。 “老四,你说,你是不是从为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萧景欢:“……”他可一句话没说啊。 唐臧月:“既是我生的你,那生你那场面可是污秽肮脏的?你若敢应,那你可得反思反思,自己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萧景欢赶紧作揖,“……娘,儿子不敢。” 唐臧月冷哼一声,“知道你不敢,你若随了世俗观念,今日我便大义灭亲,帮你剃度,让你还了这份娘恩!以后再去下面还你爹的情去!” 萧景欢:“……”双腿已经在打哆嗦了。 娘,严重了,真的严重了。 我真的什么也没说哇! 在外面扒着墙角,听到吵闹声的玲姐儿,差点要冲进去卖萌打滚,消祖母的怒气,被萧钟然给制止。 萧钟然:“小姑姑和哥已经去请大哥二哥了,这种场面,只有大哥二哥来了才惯用,你撒娇,祖母只会觉着你……算了,哥的脚程快,这院子也不大,相信他们快来了。” 本来想说你这会儿撒娇,祖母只会认为她不懂事,但对上小妹清澈的视线,萧钟然将想法抹杀嘴边。 “哦。”玲姐儿被四哥摁住了。 没会儿,萧钟浩就坐在萧钟陆单只胳膊上,欢天喜地道:“大哥哥,跑快点,再跑快点!” 萧钟陆差点没把这混小子扔下去。 被萧钟离抱在怀里的萧月浓,气势十足,瞪了眼兴奋不已的萧钟浩,狠狠拿捏住这泼皮猴子,让后者高昂的兴致瞬间熄了火。 萧钟陆抬脚进厨房,道:“祖母,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萧钟离和萧月春紧随其后。 四小只连忙叠罗汉似的,扒墙角继续偷听。 柳姨娘见来了顶梁柱,赶紧说与他们听,“陆哥儿离哥儿,你们可算来了,快劝劝老夫人吧……” 柳姨娘说完事情原委,还说了严重性,末了,得到的却是俩顶梁柱的沉默。 柳姨娘不解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萧钟离沉吟许久,才道:“祖母,菜好像糊了。” 唐臧月哀嚎了两声,才感慨:“作孽哦!不该在炒菜的时候商榷这些的!可惜了几斤肉啊!老天爷保佑,可别糊了……” 事实证明,没烧糊,但口感也不如想象中好就是了。 饭桌上,谁都没开腔,闷头吃。 玲姐儿还想说肉不好吃,没达到祖母厨艺水准,顺带诓祖母明日再上镇买肉的想法,对上小姑姑摇头后,硬生生将话憋回了肚里。 呜呜呜,不好吃就不好吃吧,她还不想挨打。 吃过饭,唐臧月让家中小辈去洗刷碗,留下能主事的,年稍长的下来商榷事宜。 萧月春也在其中。 唐臧月率先打破沉默,却是将绣球率先抛给萧钟离,“离哥儿,厨房时你姨奶奶说的事,你怎么看。” “……我觉着,祖母上次说过,家中不是没银钱,而是需要藏拙。之后姨奶奶经商,我和大哥去找短工做,都是做给眼线看的。这次接生一事,无论旁人怎么看,对我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唐臧月满意地点头,视线落在萧钟陆身上,“你说呢,陆哥儿。” 萧钟离开了个口子,萧钟陆似乎也找到了方针,顺着道:“二弟说得没错,接生一事,在大世家眼中或许瞧着晦气,但穷苦人家想的是少受罪。祖母若是愿意,接生一事落在我们萧家头上,明面上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他倒是没怀疑过祖母的能力。因为他确信若祖母都不能胜任,方圆十里大约找不到第二人做这活儿。 继而,他态度又转向柳姨娘:“况且姨奶奶,我们萧家人已经流放至边关,远离那些大世家。即便他们听到什么,又嘲笑什么,那我们也感受不到。” 说到这里,萧钟陆又沉了声,道:“姨奶奶或许不知,我们萧家人上战场,挣得是丰功伟业,但在那些大世家心中,我们萧家血性太过,冲煞的是家中子嗣和女眷,背地里说我们萧家男儿克妻!未来克子嗣!以至于我父亲那一辈开始,求娶格外困难,还是皇上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才将旨成婚。 可笑的是我们萧家人,守的是江山社稷,被他们这么私下造谣……” 这还是表象。 唐臧月搜寻原主的记忆,知道真相远比面上残酷。 即便是将旨成婚,大房和二房媳妇儿,分别应是侯府和太师府的嫡女,最终娶进门的也是家中不受宠的顶替庶女。 不然,为何大房和二房媳妇儿没了,娘家没来闹? 因为侯府和太师府知道,是他们对不起将军府在先,将军府新婚夜没闹,那他们也没必要自寻死路戳穿真相。否则闹到昏君那儿,也是他们没理。 除去原主和死去的老大老二,没人知晓真相。 当时老四从不关心这些,原主也没主动提,三姑娘嫁得早,五姑娘也未出生。再往下一辈,便是萧钟陆这一脉,更是不知情了。 此刻,唐臧月也没多说。 说什么? 说了也是为这个家徒增悲伤和不甘罢了。 萧月春站起身,支支吾吾半天,脸黑红黑红的,才在唐臧月鼓舞的视线下,铿锵有力道:“老夫人,姨奶奶,我出生卑微,从不在意旁人眼光,和离歌年幼时只想着吃饱饭,来到萧家,只想为大家尽一份力。旁的大道理我不知,但我晓得日子是人过的,只有自己舒坦了,这日子才有盼头,越是在意旁人目光,越活得憋屈,况且……” 萧月春看向唐臧月的视线炯炯有神,“我相信老夫人,会带领我们重建将军府!我也相信定能看到当今昏君的下场!” 柳姨娘脸色煞白,是被萧月春口中“昏君”两字吓到了。 “好!”唐臧月起身鼓掌道:“不愧是我们萧家的人,有这份血性!有这份心胸!柳妹妹,可知晓卧薪尝胆?可学过忍辱负重?小不忍则乱大谋?” 柳姨娘看了圈,大家都是坚定的视线。 他们站在统一战线,坚定不移地拥护老夫人,支持老夫人。 萧家人,从不在意外人评价,外人眼光。 一直活在、走在自己想要的那条路上。 第27章 开始做营生买卖 柳姨娘妥协了,也彻底折服了。 她甚至开始懊恼,自己的眼界太窄,一辈子只有自己那方院子,跟不上老夫人甚至后代的思维。若不是替老将军生过孩子,只怕不配坐在这里,参与这场商榷。 柳姨娘:“是我狭隘了,老夫人赎罪。” 唐臧月只道:“在外,你还是叫我唐姐姐吧。” “是,老夫人。” 午休时间,柳姨娘没怎么睡着。 她在想萧家的事。 想自己这一生是幸运的。 若是当初嫁给小门小户为妻,那后院也会抬进妾室,按她这性子,只怕被那些耍心机手段的妾室啃得渣都不剩。 她很庆幸,即便是妾,嫁的也是萧家,有老夫人这样一个深明大义的智者在掌家。 她这一房,即便月浓聪慧,浩哥儿活泼好动,然哥儿自小沉稳,玲姐儿激灵。可对比大房的子嗣,还是差得太远。 况且他们这一房,老的老,小的小,全是拖累,不像老夫人所出,萧景欢身子健朗,萧钟陆和萧钟离能顶事,就是养孙女萧月春也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能顶半个壮劳力。 老夫人没想过抛弃他们,甚至拿玲姐儿当亲孙女般疼,没有重男轻女那样迂腐的倾向。 那,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个家,老夫人做主便好,她不应该发表那般世俗的意见。 抱着这样的想法,柳姨娘翻身入眠。 第二日,唐臧月亲自去回了村长家张大姐消息。 唐臧月的原话是:“张大姐,普通接生是可以,但难产的话,我没有十足把握,就怕到时候出了岔子,家里人闹。” 也不是没有十足把握,难产的话可以调理。纵然没有后世的机械设备,也可以施以针灸之术缓解,若是母体求生欲强,也能加强顺利生子。 但她不会说。 一旦话放大,旁人的希望就越大,到时若不成功,失望就越大。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倒不如往小里说,获得成功,别人还能高看你一眼,免得出了事,当事人气急攻心找你麻烦。 张大姐热切地握住她的手,边请她屋里坐,边道:“他们不敢,在生之前,都是请了稳婆瞧过,知道难产还为难你,那就是跟咱们村过不去!唐大妹子别这么大压力,我们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乡下人,那都是被逼得没办法……哎。” 一家人气不过与唐臧月起了冲突,损失的是整个村子的利益。张大姐自然得先做好保证,免得唐大妹子畏手畏脚,不敢上手。 说到这里,张大姐忍不住叹气,“十里外那个接生婆为了端牢她这碗饭,鲜少收徒,收的徒弟也是打杂,做奴做婢给她使唤。那些个徒弟年纪大了,因为手头沾了晦气,也没多大好人家求娶,只能随便嫁了。 头几年不知情,把自家闺女送去给接生婆做徒弟的人家毁得肠子都青了,还不能找那人麻烦。 哎,到现在,家中小媳妇儿生娃也只得几个村子轮流去求,不知道多少小媳妇儿在生娃当天遭了罪。你一来,咱们这村麻烦可不解决了?” 哦不,若是名声打出去,说不定他们村独一份,相邻的村落也跟着得利。 唐臧月一听,眉梢一扬,道:“那我且不是抢了别人家饭碗?” “哪能啊,是那老婆子捏住这门手艺,不肯外传,让不少人咬牙切齿,还没辙。你一来,大家可不得把你供着?只要你有这本事,那老婆子敢动你,也得看我们答不答应!” 唐臧月了解了,浅笑:“行,我知道了。” “对了唐大妹子,你家妹妹营生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昨日才将东西采买了回来,今日将将开始做呢,还得耗上些时日,待大酱和咸菜腌好了,才能拖到镇上去卖。到时候还得张大姐从中说和说和,用下村里赵大爷的牛车,不然我家妹妹出行还真不方便。” “多大点事,只要不是赶集,老赵的牛车多数是空着呢,尽管租去用。碰上赶集,提前说说,老赵会空出位置来的。” “那便先多谢张大姐了。” 村尾萧家院子。 柳姨娘和萧景欢能适应高强度做事后,开始放开了膀子干。 萧景欢继续上山背泥土和鹅卵石。 柳姨娘这边也在着手准备制作黄豆酱和腌菜了。 既然是要买卖,当然是挑选上好的材料出来,将坏掉的黄豆挑出来,准备煮给萧钟浩吃。 为什么给萧钟浩?主要是他最好动,萧钟然身体不如他壮硕,而萧月浓和玲姐儿年龄太小,肠胃适应不了。 一开始,柳姨娘还有些忐忑,不相信自己的手艺能赚钱,总是做一步问三问:“小五,你看看姨娘清洗得干净不?” “干净。” “小五,这配料加多少来着?姨娘给忘了。” “……” “小五……” 萧月浓叹了口气,帮着洗菜的手一顿,甩了甩上面的水渍,道:“姨娘,你别紧张,往常怎么做饭,现在就怎么做。至于放多少配料……我看你之前做酱菜都是随感觉抓取的,现在你也跟着感觉走。” 柳姨娘牙打着哆嗦,“那、那哪能一样?现在做的都是要卖的,若是做不好,卖不出去咋办?若是……” “卖不出去就自家吃!”萧月浓打断姨娘的胡思乱想,道。 萧钟然在一旁附和小姑姑,“姨奶奶,小姑姑说的没错,卖不出去就留下自家吃,正好快过冬了,这些东西做多了也经放。” “那不是浪费了嘛……” 萧月浓不赞同道:“姨娘,自家吃怎么算浪费?况且主母说过,萧家不是真的靠姨娘这门手艺来维持家里生计……” 不是靠她啊。 柳姨娘松了口气,不再紧张。 仔细想了想,好像老夫人的确没怎么给她压力?似乎暗示过她量力而为? 柳姨娘:“果真如此?” “是如此。”萧月浓笃定地点头。 柳姨娘这才褪去胆怯。 没了胡思乱想,制作步骤有序,无需再多问萧月浓什么,像往常一样埋头做起腌菜和大酱来。 腌菜仍只有萝卜和黄瓜,黄豆酱也一如之前的做法。 忙活了一上午,因为量大,才将将把坏的黄豆挑选出来,泡起,菜洗净切块,粗盐腌制。 剩下的,得下午弄了。 临近饭点,老夫人快回来了,负责重建院子的孩子们也应当饿了。 柳姨娘才起了火,让萧月浓和性子还算沉稳的萧钟然看着灶头,正捞起袖口,案板上便被扔来一扇排骨。 柳姨娘一抬头,就对上唐臧月那双英气十足的剑眉和满头华发。 唐臧月容色瞅着不老,只满头华发让人误以为上了年纪,得了陌生后生几分表面敬重。 “老夫人,这是……” “重建院子可是重活,不沾点油水,我怕他们亏了身子,这扇排骨就着土豆烧,多加点猪油上,别省着。” 原是如此。 柳姨娘点头,“知道了,老夫人。” 第28章 萧钟离和萧月春 唐臧月之所以敢拿空间里的肉,是因为昨日夜里与十五取得联系。 交流过才知,那群武功不如一线天的“衙役”,因为顾及萧家反侦察能力,怕被发现,不敢深入九里村,只敢在附近打听,镇上也是给衙里通了关系,派人暗暗盯着。 至于九里村的村民,谁吃饱了没事干,凑准午时来村尾,闻唐家门口一顿饭香? 眼线就是怕被萧家人发现,萧家人故意卖惨,才如此小心操作。却没想到他们的行为早已被一线天盯了个彻底。 黄雀知晓这点,再加上萧家现在坐落于村尾,即便顿顿开荤,肉香也飘不到村民那边,便决定放开了空间的肉,给家中儿郎和女眷们好好补补。 唐臧月瞄了眼油罐子,又道:“上次那五花肉没炼多少油出来,明日我再弄点肥肉回来,好好炼炼。” 还在院中玩耍的玲姐儿,袖口抹了下嘴角的哈喇子,砸吧砸吧嘴,道:“祖母,昨天的油渣好好次。” 好吃到什么地步?外表焦脆,里面既没有肉腥味儿,嚼嘴里还跟在嚼水滋滋的软梨似的,再沾点盐,堪比一绝。 即便唐臧月厨艺一般般。 唐臧月瞧着这粉雕玉琢的女娃,捏了捏她流放路上消瘦了点的圆脸,道:“好吃?好吃下次就多吃点。” “祖母,你真好。” “那是,我不好谁好。” 柳姨娘:“……”怎么老夫人还跟个孩子聊上了? 这口吻,怎么听怎么幼…… 柳姨娘甩开脑海中胆大的想法,开始埋头做菜。 刚好,用大酱烧排骨。 萧钟陆几人回来,见桌上一大盆肉菜。他们跟几年没开荤的野狼般,两眼泛着绿光。 萧钟陆:“祖母,今天什么日子?又开荤?” 萧钟陆想徒手夹,被唐臧月筷头打了下。 唐臧月眼皮都没眨下,道:“没吃过好的是不是?看看你二弟,学学你二弟沉得住气!” 萧钟陆摸了摸手背,不疼,却佯装疼痛难耐,道:“那哪能跟以前比?这肚子里没点油水,还真不好干活,我就知道祖母是疼我们的!” 萧钟离看着那盆旺实的肉,愁眉不展,与萧钟陆反应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他看向唐臧月,待后者微微点头后,才放下心来,挨着唐臧月坐下,旁边便是萧月春。他率先给萧月春夹了块红烧排骨,后者埋头先刨饭,整张脸埋在碗底,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唐臧月吃着吃着,瞧见了,突然来了句:“月春丫头快及笄了吧?是时候说人家了,可有看上的小郎君?” 其他人:“……”他们隐隐约约从老夫人口中听出揶揄声。 老夫人以前有这么皮吗? 不确定,多听听,再看看,顺带暗中观察两个当事人。 不仅是萧月春神色拘谨,就连比同龄人稳重的萧钟离也容色羞赧。 唐臧月明了,“看来是有心仪之人了。” “老夫人!”萧月春搁下碗筷,跳脚了。 吼完,发觉一桌上所有人视线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 萧月春脑袋嗡嗡响了一瞬,连饭碗都顾不上,蹬蹬地奔向院外。 见萧钟离要追,唐臧月:“回来!” 萧钟离到底一只脚抬起,停在半空中。 唐臧月扭头吩咐:“柳妹妹,去拿个小盆子来。” 没会儿,柳姨娘拿了个大盆子。 唐臧月对上柳姨娘的视线,后者踯躅道:“家中没有小盆子了。” 唐臧月没再说什么,埋头从红烧排骨里夹排骨和土豆,末了还有醋溜白菜,夹走至少一半。 其他人:┭┮﹏┭┮肉呀。 他们心里苦,但他们不敢说。 唐臧月递给萧钟离,顺带将三口糙米饭碗搁在大盆子上,不急不缓道:“边吃边劝啊,别饿坏肚子,晚上祖母再单独说你俩的事。” “知、知道了。”萧钟离结巴道。 他怕落了笑话,也同萧月春般,溜得贼快。 萧月春没敢跑太远,只在院边,墙角落戳蚂蚁洞,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一看,萧钟离端着大盆子递给她。 “祖母让我们边吃边聊,别饿着自己。” “……哦。” 萧月春的确饿了,跑出来才发觉自己意气用事,这会儿自是没客气地接过盆子,开始干饭。 盆子的肉菜搁在两人脚边中间处,手中端着饭碗,干两口饭就开始夹菜吃。 一时间,两人只顾着闷头干饭,都没说话。 最后是萧月春打破沉默,说的还不是正事儿。而是:“我的饭舀少了。” 萧钟离瞥了眼自己第二道饭碗里还剩的一小半,以及大半盆子肉菜,和萧月春手里干净得一粒米都没有碗,起身道:“平日都是自己动手舀的第二碗饭,许是祖母没注意到你饭量与我一样大。我再去给你舀一碗。” 萧月春将干净的小碗递了过去,不娇柔做作道:“好。” 萧钟离试探道:“要不,我抽空跟祖母说声,我们和大哥饭量大,以后吃饭用的碗换个大点的?” 萧月春思量了下,点头,“好。” 萧钟离回来的时候,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换大碗的事,我跟祖母说了,祖母也同意了。” 萧月春也露出笑来。 待解决完温饱问题,萧月春却笑不出来了。 平时她话最少,但要紧事时,两人中,总是她先提及正事。萧家事除外,毕竟她只算半个萧家人。 她筷子戳了戳再次干净的碗底,道:“离哥,我知道你重情义,因着儿时我对你的照顾,你想报恩,但是嫁娶的方式报恩……代价太重了,还是算了。万一你以后遇到个欢喜的人,该左右为难了。” “你怎就知,我娶你只是为了报恩?” 萧月春抬眸,对上他灼灼黑眸,俊朗的容色,一时间无言。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出色,多器宇轩昂。 在村里时,不少农家姑娘窥得他的俊容,若不是他不得钱家看重,那些子年轻的小姑娘早向他抛信物,来场浪漫的邂逅。 后来,他身份一揭穿。 知晓他是将军府的嫡孙,不少小姑娘悔不当初,也就是当初顾及他不得钱家看重,阻拦家中闺女接近他的那些个长辈也是追悔莫及。 只她,因儿时护着他,与他相依为命,才鲤鱼跃龙门,进了将军府。 到将军府,也是与五姑娘一起,与他同辈,当养孙女养着。 因着这份殊荣,她背地里不知听了多少闲话。 有府内的,有外面的,都在说她——痴心妄想。 “虽说二少爷不得亲娘看重,但将军府掌权的可是老夫人!老夫人将二少爷养在膝下,那也是咱高攀不上,是咱奉承的!有些人呐,奴籍出生,长得差强人意,皮子也黑黢黢的,怎配得上风华绝代的二少爷?没点自知之明吗?二少爷以前是受钱家压迫,那是无可奈何,以后呐,当是娶门当户对的世家女。 我若是某些人,应当趁着将军府认这份恩情,安分找个老实的人家嫁了。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时,她就意识到自己和离哥差距。 离哥是那人中龙凤,她便是拔毛凤凰不如鸡,只,儿时那份恩情将将维持着二人干系。 她有自知之明的,不敢高攀。 第29章 给萧景欢的规划:从遛狗逗鸟到养殖大户 娶她,怎就不是报恩? 不是报恩,难道还会欢喜她这个,吃得跟男子一样多,长得壮实,皮子还黑黢黢的女子不成? 别人是小娘子,她便是大娘粗,实实与离哥不搭的。 见萧月春眼神坚韧,却不回答自己,萧钟离哪有不明白的? 他道:“我们萧家,一生只娶一名女子,而我是能控制自己能力和欲望的。我坚信,以后即便遇到欢喜之人,后院也只你一人。” 萧月春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大抵没说出口,只能化作叹息,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我从出生就不公,本是将军府嫡孙,却被农家偷梁换柱,回到将军府也不曾受亲生爹娘待见。但我有祖母护我,大哥顾我。月春,人这一生会面临很多不公平,若没能力,我们只能忍着,等到时机来了,能力足了,才能反击。” “这是……老夫人教你的?” “是。”萧钟离又道:“况且,娶你不是不公,我心中也是欢喜的。除你之外,我没想过娶其他女子,我们共患难,同吃苦,如果不能与你携手,那我这一生走一遭又有何意义?” 她知晓自己配不上二少爷,可…… 她心中有他。 不然在钱家也不会护着他,帮着他。 他都这么说了,她再做只缩头乌龟,那便是她的不对了。 就让她自私一回吧。 萧月春:“你当真不后悔?” “当真不后悔。” 下午,气温回升些,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萧月春没去做重活,而是将一大家子的衣服浆洗出来。 衣服扛到前院,准备用缸里的水浆洗衣服。 唐臧月也来帮忙。 浆洗衣裳是个费力活儿,需要棒槌死命捶打,才能将上面的污垢清洗干净。唐臧月敲了几个来回,就有些……唔,厌了。 还是后世的洗衣机靠谱,能省去不少麻烦。 唐臧月决定,以后要么请人洗这些,要么买个老婆子专门洗衣裳。 衣裳洗了一个下午。 唐臧月人麻了。 最后一步,她与萧月春将湿润的衣裳一人一头拧完麻花,扔回木桶里,打算晾晒。 她同萧月春道:“以后洗家中衣裳得两个人一起,你瞅,两人一起拧干衣裳是不是要比一人拧方便许多?既然都是萧家人,以后做事不得逞能,知道吗?” 萧月春虚心受教,“是,老夫人。” 唐臧月见她逆来顺受的模样,平日也大气也不出一下……想想,歇了气。反正以后是萧钟离娶进门的,那小子总不至于让自家媳妇儿受了委屈。 倒是没再继续教育。 “祖母祖母,晚上吃什么呀?”萧玲儿见姨奶奶帮着晾晒,小短腿跑过来殷勤道。 唐臧月:“……” 瞅了眼除了吃就是玩儿的萧玲儿,她:“晚上吃杂酱面。” 小崽子们吸溜吸溜哈喇子,主动提议:“我来帮姨奶奶看火!” “我帮祖母捶手,祖母洗衣裳辛苦了!” “还有我还有我。” “你毛手毛脚的,不添乱就万幸了。” 前院一片欢声笑语。 面条是用百分之百的纯细粮做的,碎肉是唐臧月出去了趟,空间拿的。 一见晚上吃的是杂酱面,面条还是白嫩嫩的,没参杂一点杂粮在里面,萧钟陆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感慨道:“死而无憾了。” 萧钟离在一旁低嘲:“出息。” “你有出息,你最出息了,有本事待会儿少打点臊子。” “那不可能。” “呵。” 吃了几个月粗粮,这白面做的面条,果真有味道,不但不喇嗓子,还入口即化,口齿留着一股淡淡麦香,再加上浓郁的肉酱,那味儿瞬间在口腔蔓延开。 停不下来。 他们给香迷糊了,桌上只余下吸溜声。 也因这碗杂酱面,他们更确定了柳姨娘的手艺,丝毫不比宫中御膳房的差! 吃完饭,个个挺着肚子,还是萧钟浩来了句,“祖母,姨奶奶可以在镇上摆摊做杂酱面不?” 他身侧的萧月浓立刻给了他颗暴栗,“还没学会爬,就想学飞?” 唐臧月挥了挥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一步步来,祖母有安排。” 萧钟浩“哦”了声,没再发言。 唐臧月环顾四周,视线落在萧景欢身上,“会养鸡养鸭不?” “????”萧景欢一脸茫然。 唐臧月却笑得和善,“不会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学,不仅是鸡鸭,还是小猪小羊都可以养起来,前院可以种点蔬菜瓜果,后院就圈养这些。 柳妹妹得去弄吃食,做营生买卖,离哥儿陆哥儿包括月春丫头也要去找些短工做。今日我观察了番,你力气比不上月春丫头,手艺比不上柳妹妹,那不能光看顾家中孩子吧?还是得找点事做。 养鸡养鸭种菜这些,即便照料不好,也能自产自销。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好,那也指望不上你做其他的。” 萧景欢:“……是,母亲。” 想他堂堂将军府四房嫡子,平日手头多少票子? 一般出入的场合,要么是烟花场所,要么是那遛马斗鸡的场合,一天不花个几百两,心头还不舒坦。 多少人对他溜须拍马啊?多少人捧着他啊?他一时高兴,还能赏几两银子,得更多吹捧。 那样风花雪月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为了节省家中开支,他得亲自养鸡鸭养猪羊,以前只跟斗鸡打过交道的,他觉得自己能胜任养鸡的任务,至于其他动物…… 萧景欢打着商量的语气,小声道:“娘,要不我也一步步来?万一养死了,损失的还是家里公中。” “到时候再看吧,这天,能有小羊羔子和猪仔卖给你?” 唐臧月:“提这个醒是让你做好准备,院子重建好,前院的地,你就得翻一翻了,顺带去村长家问问,这个时节种点什么菜好。” “……哦。”萧景欢无精打采,显然没做刚背完石子和泥土,又得种菜养鸡的准备。 夜里,萧家人仍睡得沉,唐臧月裹上外套,准备下床借着上茅房的幌子,去见十五。 谁知萧钟离也醒了。 这小子一声不吭地跟了一路,唐臧月也就没避着他。 待十五出现,汇报完昏君眼线情况,唐臧月才道:“继续盯着,明夜再续。” “是,主子。”完毕,十五来无影去无踪。 萧钟离这才道:“祖母,我和月春的亲事……” 唐臧月脑门一拍,道:“给忙忘了。” “……”萧钟离深吸了口气,道:“那祖母是如何想的?” 唐臧月也没藏着掖着,“月春还有一年及笄,本应该早日完婚,可你年纪未到……” “我们可以对外宣称,我比月春年纪大!” “哦,你比月春丫头年纪大,那你大哥年龄是否也得改大?况且家中长孙还未定亲,你就急忙定下,让他人作何感想?” 萧钟离偃旗息鼓道:“请祖母赐教。” 第30章 日子如常 “童养媳。”唐臧月解释:“只有这样,才能暂时留住这门亲事,到你弱冠之年,正好与月春完婚。” “这样对月春名声而言,不好。” 她能不知道这样对女子名声而言不好?若不是看在两孩子各有意,只差戳破那道纸的份儿上,她早给萧月春定门好亲事了。 免得萧月春名声受累。 能怪谁?怪你爹娘将你生晚了? 唐臧月:“所以,赌的是你的心性。你可会负她、嫌她?” “自是不会!”萧钟离铿锵有力地回。 “谅你也不敢。”唐臧月眸色淡淡,“月春对萧家有大恩,祖母当她是亲孙女一样养的,若有一日,你负了她,祖母会为她撑腰,做主让你俩和离,再以萧家孙女身份,为她备上丰厚嫁妆,送她出嫁。” 头一次。 头一次祖母没站他,而是萧月春。 他心头既是颤,又是感激。 他不懂这些复杂情绪代表什么,但此时此刻,他臣服祖母的决定。 “离哥儿,祖母这一决定,你可会怨?” “不,我不怨。” “为何?” “不知道。” 他年岁到底小了些,自然不明白当中情绪产生的缘故。 唐臧月倒是知道。 萧月春在萧钟离心中占据特殊位置。如果原主是引萧钟离走向正路的明灯,那萧月春便是他的软肋。 指引他明路的人,维护他的软肋,让他能一往无前,后顾无忧。他产生矛盾却陌生的情绪,很正常。 唐臧月并未挑明,而是揉了揉萧钟离的发丝,道:“一步步慢慢走,祖母会看着你和陆哥儿长大。后路,祖母早已为你们铺好。” “是,祖母。” 和萧钟离一前一后地回院子,唐臧月道:“祖母也是未嫁女过来的,自是知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所以家中偏爱女孩儿,离哥儿可能理解?” “理解的,祖母。” “旁的事不必操心,即便你们没有科考机会,祖母也会多备些书回来,供你和陆哥儿自学。你们学成也可以多教教下面的弟弟妹妹,无论是家中儿郎还是女孩,多读书是有好处的。” “是,祖母。” …… 翌日,天还未亮,唐臧月早早洗漱好又去了镇上。 这个时间点过早了些,赵大爷还未起,唐臧月是徒步到的镇上,权当强身健体了。 家里人多,浆洗的衣裳多,但实际每人只一套换洗。 百姓多买的麻布,古代麻布仅有大麻、苎麻两种,按照舒适程度划分,大麻高过苎麻,且在夏季穿着更凉爽。 不仅是一家人衣裳要做,孩子蹿个也快,家中也得常备布料。再有便是冬季即将来临,还得采购些棉花,这些都是砸银钱的。 上次采购的布料拿来做了床褥,倒是忘记买棉花。因为院子还未建好,一家子都将就在一间卧房住着,后续须得分开,那现在盖的褥子自是不够…… 铁匠铺的农具也做好了。 锄头镰刀还算锋利,至少锄头对于旱地的开垦,下把子力气还是能凿动的。 家中用陶罐烧的饭菜,的确废些柴火,但她问过铁匠铺,一口大铁锅得一两多银子,让唐臧月瞠目咋舌。要知道她明面上采买这些,除开最贵的棉花,加起来也没超过二两银子,两口铁锅就得花去好几日的采买花销,这也忒贵了点。 没钱,实在没钱。 还是继续用陶罐烧饭炒菜吧。 大不了辛苦混账东西点,多劈点柴火回来,家中孩子们平日里捡点零碎柴火,够支撑家用了。 再来便是昨日提到的三个家里主要劳动力的饭量问题…… 萧钟离萧钟陆饭量大,这她知道,毕竟大半小子吃穷老子,可她没想到萧月春饭量也跟大半小子一样。 她想着家中饭碗容量,在烧窑挑挑选选,总算捡到三口完好的大碗。镇上的烧窑主要是瓷器生意,烧废了的才当做瑕疵品贱卖给镇上和村里的百姓,这样的瑕疵品,要么有裂痕要么就是有缺口,所以卖得便宜。 最后便是肥肉。 镇上今日没有肉卖,听说附近养的猪还没出栏,即便出也是先给镇上食肆和官宦富贵人家提供,老百姓即便攒到了钱也得撞个好时候才能买到肉。 没买多少东西,就农具补填了些钱,碗倒是不怎么值钱,猪肉则在空间里拿。相当于来镇上逛了一圈,钱没花多少,还躲避了家中大大小小活儿。 美滋滋。 回来路上,坐着赵大爷的牛车。 抵达院口时,挑花绳的玲姐儿望过来,立刻兴奋地大喊:“大哥哥二哥哥月春姐姐!祖母回来啦!” 唐臧月刚从牛车上跳下来,扭头望去,玲姐儿蹬着小短腿跑来,一起的还有双胞胎和萧月浓。她对着玲姐儿额头弹了下,容色严峻道:“这次买的东西不多,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别叫他们,本身做的活儿就够累了。” “哦——”玲姐儿拉长了尾音,半响,又道:“那下次叫四叔?” 叫四叔=让四叔忙。 玲姐儿潜意识:不能让大哥哥二哥哥月春姐姐累,但是四叔可以。 唐臧月这才露出浅笑,拿这小机灵无可奈何,“就你最聪明。” 玲姐儿嘿嘿一笑,帮着搬东西,左看了看农具,右边瞧了瞧俩哥哥顺到厨房的大口碗,最终茫然地看向唐臧月。 唐臧月掏啊掏,从广袖掏出一串冰糖葫芦,递了过去,“去,跟你俩哥哥和小姑姑平分去。” 古装就是这点好,藏串冰糖葫芦都有地儿,让人一点怀疑都没有。 冰糖葫芦一递过去,就察觉到一道视线,唐臧月顺势望去,就见萧钟离黑眸沉沉。 唐臧月:??? 难道说,这孩子也馋了? 想想也是,在钱家过得猪狗不如。童年不幸,估摸着是渴望过这些,只是年纪大了,不好意思说出口。 空间里不止是糖葫芦,糖人这些零嘴儿也买了不少,都是朝着八年十年的时间线囤的,若十年以后,萧家人还在边关,她会寻个时机去趟南方继续采购。总之,不能亏了自家孩子。 “老……姐姐,家中泡菜萝卜黄瓜好了,你看是不是抽个时间去镇上一趟?” 是柳姨娘。 柳姨娘之所以叫她姐姐,全是赵大爷还没走的缘故。 前两天之所以没去镇上叫卖,是做的泡菜数量太少,万一有点其他事,那不是得停卖几日?累积下的客源隔天见没人,转头忘了,她们还得笼客源。所以,她决定压几日,数量上去了再去镇上叫卖,毕竟泡菜经放,不耽搁什么事。 不过一开始定萧钟离跟着,也得等院子修葺好了,现在家中人手不够,就连萧景欢为后续扩建在背泥土和鹅卵石,只有她陪着去一趟了。 唐臧月点头,“行,那明日我陪你去一趟镇上。赵大爷——” 她扭头就对赵大爷说了这事儿,后者立刻点头应下。 第31章 烤毛栗 乡下还在农忙,但为了家人身体着想,该补点肉的,管家妇人没闲着,会来趟集市采购。没有猪肉也会买些家禽鸡蛋增补。 柳姨娘做的泡菜放有糖,古代的糖可是金贵玩意儿,所以价格得往上翻一翻。普通百姓要买,也会掂量掂量,味道确实好,那也只是偶尔打打牙签罢了。 所以,她买卖真正面向的是谁,不言而喻。 肥肉,她没当着萧家人面儿从袖口里取出。 随后,是柳姨娘进厨房,先发现案板上的两大块猪油板,眸底诧异了瞬,大抵没多问什么,开始切块熬猪油。 玲姐儿嘴里含着一颗冰糖葫芦,一边眼巴巴地往厨房里看。 唐臧月挡住她的视线,开始驱赶:“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谁教你这样的?去,跟你小姑姑上村里玩去。” “哦……”玲姐儿含糊不清道。 萧月浓不似玲姐儿和双胞胎,一颗冰糖葫芦含嘴里舍不得嚼碎了。她只尝了那股甜味儿,嚼碎瞬间被酸味儿袭卷舌尖,刺激得她差点吐出来。 最后是怎么都不愿意吃第二颗了。接着,就听玲姐儿嘟哝:“小姑姑真好,自己不吃也要让给我吃……” 萧月浓:…… 算了,随便小侄女怎么想吧。 一串冰糖葫芦有七颗山楂,四人一人分一颗,那也还剩三颗,恰好够除萧月浓的量。 只是,刚到村口老槐树下,几双孩童的眼便骨碌碌地看向萧玲儿……手里的冰糖葫芦。 玲姐儿当即就有了危机意识,忙往小姑姑萧月浓身后一躲,然后试探性地伸出一颗小脑袋。在对上仍骨碌碌的绿眸时,又猛地缩回脖子。 缩进了小姑姑背后,不给旁人丁点窥探的机会! 萧钟浩茫然地看了看新玩伴,又瞅了瞅小姑姑的方向,不知所以。 萧钟然倒是心有感触。 他们是萧家人,打小锦衣玉食,却也身负重任。打小,家中请夫子教他们读书写字,以前军营中的武夫教他们练基本功。 那段时间嘴里不缺吃的,他们嘴里却喊着苦。哪知在流放路上,萧钟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苦。 那时是真正苦,嘴里却不喊苦了。 每天徒步,走得双腿痉挛,比长个儿夜里抽筋还叫人难受,得大哥哥二哥背着前行,小妹和小姑姑也被祖母姨奶奶换着背。后来,他们在祖母的提醒下,用碎布将小腿缠着,适应了徒步才好受些。 还有什么苦?便是初次尝试粗粮饭。 粗粮嚼碎咽下,像是稻谷芒刮过喉咙般,疼得他险些哭出声。 太喇嗓子了。 可家中其他人没叫苦,甚至二哥连细微的表情都没有…… 萧钟然以前只知二哥归家前过过穷苦日子,最近看着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上手的二哥,才切身体会到二哥以前的日子有多苦。 所以,他愈渐不喜欢四叔,愈渐崇拜二哥。 与村中孩童相处过,才明白以前练的基本功算什么?村中孩童饥不裹腹,男孩是这样,更别说重男轻女时代熏陶下的女孩。 他们缺吃少喝,身上整洁尚且不能维持。 萧钟然感慨地叹息了声,对上小姑姑的视线,得到同样的感触,才对玲姐儿道:“小妹,小姑姑可以让出她那颗冰糖葫芦,我也可以。他们都没吃过甜的,将我那颗冰糖葫芦分给这些孩子吧。” 萧钟浩沉思了下,即便再皮,也被双胞胎弟弟的思绪感染,道:“四弟,我的那颗,我们一人一半。” 萧月浓点了点头,将小侄女从身后拉出来,道:“去吧,把然哥儿那颗分给大家。” 玲姐儿沉吟半响,理不清心头思绪,只将真实想法说出来,道:“小姑姑,你不吃,二位哥哥一人吃半颗,我却能吃一整颗……会不会不好?” 萧月浓对上玲姐儿懵懂又茫然的视线,似做错了事般,畏手畏脚。她一阵心疼:“不会,孔融让梨,我让你们,他们让其他孩子,是我们大公无私,懂得谦让。你是家中最小,若想做谦让的事……唔,等月春生了孩子再谦让吧,那时你年岁应当是够了。” 萧玲儿眸子像划开的浓雾,瞬间豁然开朗,点头道:“明白了,因为我最小,即便要谦让也得等二哥哥生了小侄女,我才有谦让对象!” 萧月浓对上小侄女视线,终是将萧钟离卖了。 这是小侄女自己理解有误,可不干她的事。虽说她的话具备引导作用,但她可以死不承认。 一颗冰糖葫芦被萧钟浩隔着糯米纸捏碎了,一人分了点碎渣子,剩余那颗山楂倒是没多少人在意。 无他,而是毛栗和山楂这些,到了一定时节随处可见。 毛栗倒是被村民当做粮食采摘储存过,可山楂口感太酸,还开胃,没多少人去摘。这年头,粮食都不够吃,谁还吃酸的开胃?除了那怀孕的小娘子。 一丁点糖碎子在口腔化开,孩童们脏兮兮的脸上纷纷露出统一的幸福笑容。 也不知是谁开了头,孩童们纷纷向萧家四个萝卜头道了谢。 小孩子的世界很好融入,一个小小好处就能与他们打成一片。 他们白日捡完地里麦穗,夜食前便是自由活动时间。他们将萧家四个小萝卜头往山上带,是去寻那些毛栗。 本来他们一日只一次进食,但,农忙时为身体着想,不仅难得一见地沾荤腥,就连进食也是一日两次。所以累是累了点,但家家户户都是喜上眉梢的。 山上的毛栗恰逢八月成熟,捡了几根枝丫,就着打火石支起小柴堆,扔了几颗捡的毛栗进去便是一阵烤。 萧家几个小萝卜没吃过毛栗,倒是吃过栗子糕这种松软的点心。 玲姐儿流着哈喇子,问道:“能好吃吗?” 其中一个男孩,用力吸了吸鼻涕,点头道:“好吃,肯定好吃的。” 烤了好会儿,萧玲儿真闻到板栗的香味儿,忍不住吞了吞唾液,“好香啊……” 其中一个同村女孩,徒手去火堆里捡板栗,在两只掌心左右快速过了一道,再用力吹了吹,散了那份热气才递给萧玲儿,“玲儿,你尝尝,可好吃了。” 毛栗在萧玲儿掌心握着,残有余温,却不过分灼热,她拨开外面的壳,小米牙用力咬了咬。 哇…… 第32章 大哥哥什么时候成亲 萧玲儿以为毛栗是硬的,毕竟外壳难拨,若不是这群孩童先用干净的尖锐石子划开一个横口,在烤熟毛栗后,果壳稍有分离,她还真不好剥。 毛栗吃起来沙软沙软的,像是在吃糕糕,却比糕点稍微硬了些,且吃下肚口齿留香。 她好久没吃糕糕了。 她喜欢毛栗。 村里孩子几乎凑一起了,毛栗就摘了这么点,烤熟后一人一两颗尝了下鲜,便各回各家了。 萧月浓以为萧钟离和月春成亲的事已经掀篇了,谁晓得这小侄女记忆跟粘上浆糊似的,死活摘不掉,一进院子就瞎嚷嚷:“二哥哥!你多久和月春姐姐生娃娃啊!” 噗—— 正奔向厨房喝水的双胞胎,差点没喷出来。 萧月浓赶紧捂住无话不说的小侄女的嘴。 她面上还算镇定,内心慌得一批。 别害她啊,小侄女…… 唐臧月这会儿洗了手,甩了甩水渍,也是错愕了下,随即露出笑容来,“哟,玲姐儿也想要侄子侄女了?” 萧玲儿忙不迭点头,扯开小姑姑的手,跑向唐臧月,眼巴巴道:“祖母,二哥哥什么时候生娃娃啊?” “你二哥哥是男子,生不出娃娃。” “哦……月春姐姐什么时候生娃娃啊?” “首先,得成亲。” “那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大兄没成亲,轮不到老二。” “哦……”萧玲儿似懂非懂,“那大哥哥什么时候成亲啊?” 唐臧月非常有耐心道:“那你为什么想要侄子侄女呢?” 萧玲儿张口就来,把刚才谦让糖葫芦一事说了遍,末了,道:“家中我最小,只有生了新娃娃,我才能谦让小娃娃。” “哦……玲姐儿想‘谦让’啊,为什么?玲姐儿为什么想‘谦让’?” 玲姐儿想了想,道:“小姑姑不吃糖葫芦,我和二位哥哥很开心,二位哥哥让出一颗糖葫芦,村里哥哥姐姐们笑得很高兴。我想看到小娃娃因为我的谦让开心、高兴。” 孩子总是这么直白且善良。 唐臧月摸了摸玲姐儿发梢,道:“玲姐儿能这么想自是很好,但人要成亲再有小孩,你二哥哥和月春姐姐年岁没到,即便到了,也得长幼有序,不能上面大兄嫡姐还未成亲,下面小的提前成亲,落旁人眼里,只会觉得大兄嫡姐身上有什么毛病。自然,萧家人不会这么觉得,但我们现在力量小,影响不了世俗,只能暂时跟着世俗走,明白吗?” 萧玲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大约明白了,祖母。” 唐臧月也不拘着她,单臂抱起她,拉着萧月浓往厨房走,“正巧,你们姨奶奶/姨娘弄好猪油渣,撒点盐上吃,贼香。” 萧玲儿又兴奋起来,“好耶,猪油渣。” 几个孩子你一口我一个地互相喂着猪油渣,唐臧月则拎着一只冰糖葫芦来到后院。 走近了,她才对恰好休憩的萧钟离道:“给,你和月春丫头分着吃。” 一个十二,一个十四,放后世都是上初中的年龄,落在她眼底,可不还是个孩子吗?吃冰糖葫芦不过分。 萧钟离却茫然了瞬,手脚无措起来,“祖母,这……” 唐臧月拍了拍这小大人的肩头,“以前你是将军府的嫡孙,身负重任,祖母疼你,却也拘着你。现在好了,你只是萧家的孙子,儿时想吃却吃不到的甜食,这会儿正好弥补弥补。你觉着可好?” 萧钟离嘴皮打着颤,“好、好是好……可,我年岁已不小……” “尽胡说,你才多大。” 唐臧月一锤子定案,“行了,你和月春丫头可别为祖母省着,好好吃。正好这冰糖葫芦里面的山楂开胃,待会儿可以多吃两碗饭。哦对了,碗也给你们三换成了大口碗,不用菜吃到一半跑去舀饭了。” 萧钟离噎了噎,最后化作道谢:“多谢祖母。” “慢慢吃啊,不着急,你们先歇会儿,一时完不了工,不用着急。” 待唐臧月走后,萧钟离才喊萧月春来歇息。 萧钟陆抹了把额角的汗,摘下腰间的竹筒,喝了口,才喊:“祖母说啥了?是不是我也可以歇息了?” 萧钟离:“……大哥你可以继续干着。” “可以”这个词用得妙啊,萧钟陆当即扔下担子,凑到二弟跟前,见后者捏着一根冰糖葫芦,稀奇道:“这是?冰糖葫芦?” 萧钟陆同初见这玩意儿般,一脸茫然,“为什么你有冰糖葫芦?” 萧钟离没理会他,摘了一颗递给萧月春,见她依然是蒙圈的模样,浅笑着道:“祖母是怜惜我们儿时遭遇,在将军府时有秩序,得拘着我与月春,到了这里不必顾及这些” 这话可不是说给萧钟陆听的。不过,他也听进去了,当即抹了抹鼻头,旋即又似想到自己童年,道:“二弟,给大哥也来两口,我儿时也未吃过这玩意儿。” 萧钟离狐疑:“你没吃过?骗谁呢。” 萧钟陆急着解释:“真没诓你,祖母从小对我们严苛,家中女辈除外。不光是我,萧钟浩萧钟然亦是如此,不信你可以问他们儿时吃没吃过冰糖葫芦。” “行了行了,知道了。”萧钟离没辙,摘下一颗递了过去,又道:“你就这一颗哈,多的没有。” 萧钟陆还想说什么,对上二弟的视线,到底没说出口。一个大男人,再要一颗冰糖葫芦像什么话? 一颗冰糖葫芦在他口中咬碎了,外面是甜腻的滋味,里面又酸得掉牙,吃得萧钟陆整张脸狰狞。 他虽没吃过冰糖葫芦,那些当零嘴的糕点不是没沾过,只是他打小不好甜口,院里每日精致的小点心,都送至庶妹或庶侄女那边。后来时间一长,下人们也多看人脸色做事,没等他招呼,那些零嘴主动送往二女之处。 萧钟陆想说这玩意儿不好吃,见虽萧钟离没什么表情的嚼着,但未来二弟妹津津有味地含着,手里还捏着剩下那串。话又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萧钟陆劝说:“二弟妹……” 这称呼,使得二人脖子粗红。萧钟陆当即改了口:“月春妹妹,这冰糖葫芦藏不住,快吃饭了,咱还是一口咬掉吧。” 萧钟离脸上的红色褪去,眉头直抽抽,“你见哪家闺女一口能吃一串冰糖葫芦?” 萧钟陆直言不讳:“其他人或许我萧钟陆不敢保证,但月春妹妹能是一般女子?就是饭量……” 萧钟离打断道:“剩余的冰糖葫芦都是月春的,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第33章 买卖 因着萧钟陆的话,萧月春脸上的潮红瞬间褪去。 她埋头将糯米纸重新裹在剩余的冰糖葫芦上,沉默寡言地朝正房走去。 她知晓自己粗鄙,饭量与男子无二,没个正形。若与离哥成亲,只怕这身板于他而言跟煎面饼似的,前后没个滋味,是委屈了离哥。 可如今萧家人口多,要想支棱起来还离不开她。 就当她自私一回吧,待以后萧家安定,再做打算。 今日仍是宜沾荤腥日。 沾了荤腥,俩顶梁柱肚子里存了货,至少不会有饿晕眩的错觉。精神抖擞,自是有干劲,一整天都不迷糊。 晌午过后,一家子要继续忙碌,唐臧月也得了空,帮着一起背石子泥土。 空间一事,她不会告知任何人,倒是可以借助空间,在合理的情况下偷个闲。 比如?背篓兀自用破布遮得严实,实际只背鹅卵石的她,早将东西挪进空间,下山的步履能松快不少,况,她是错开萧景欢与同路,只在她下山他上山一个路点相遇,其余时间都是她孑身一人行事,不会给旁人看出一丁点端倪。 她也不想行动太快引起怀疑,毕竟古人只是科技不够发达,他们可不是愚钝的脑子。所以她都会沿途采摘些什么,比如野菜,再比如偶然发现的一味草药,来延长上下山时间。 北方山上没雨水浇灌,自是长不出多少草药,更别说那些名贵药材。 收获不多,但她的加入,给今日工程进度增力不少。 第二日,早晨她与柳姨娘带了个萧月浓去镇上。 按照萧月浓的意思,她年纪虽小,辈分却大,应当为这个家出一份力。 唐臧月之所以同意这孩子跟着,是柳姨娘忘性大,且不会算数。萧月浓没继承萧家健朗的身子,可算数学得好,早早学会当家那套,导致流放路上是小辈里最沉稳那个。 她有时有自己的事儿要做,总不能日日跟柳姨娘来镇上守着那摊子?萧钟离也要修葺院墙,暂时没空,倒是可以让萧月浓先学着、顶着。 进了市场,先缴摊费,然后找了块看好的地儿摆摊。 她先让柳姨娘切了黄瓜和萝卜,进行后世的试吃环节。 柳姨娘闷头照做,即便有意见,也没敢提。 倒是萧月浓,提出疑问:“祖母,这是为何?” “我们泡菜卖得贵,这里往来是普通百姓,面对陌生价贵的陌生摊位,多少会望而却步,但难免会有人想尝试一二。尝试过自是知我们为何卖得贵,多宣传宣传,会打响摊子名声,那时才是真正赚钱。” “原来是这样。” 待柳姨娘切好泡菜,唐臧月开始叫卖:“来一来!看一看!免费试吃不要钱!” 路人大部分是镇上普通人,也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闻言,纷纷好奇地放慢步子,却不敢轻易去尝试。 没办法,免费这口号……太吸引人了。 天下真有掉馅饼儿的事? 唐臧月笑脸相迎,“这牙签是一次性的,用完就会扔,大家可以放心尝试。但东西卖得贵,只能尝试一次,妄见谅。” 做生意的,后面那句话本不该说,可古往今来那些个泼皮、不要脸的多得是,后世大型超市这么操作,那是人家有资本。她才开门做生意,况且是头一份,旁人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食,她还下不了那“血本”呢。 所以,这话不算真的得罪人,是给这群路人买一份安心。 果然,离唐臧月的妇人面露犹豫,“你这,真白吃,不要钱?” “试吃,你觉着不好吃,不买也行的。” 那妇人跟着唐臧月用牙签插了小块,尝了口。 还真别说,爽口清脆,很是开胃。 “你这,怎么卖?” 唐臧月回:“大娘,六文一斤,腌黄瓜是四文一斤。” 妇人惊得下颚险些掉地,“你这是翻倍涨啊,哪有这么贵的萝卜黄瓜?莫不是要诓我!” 新鲜萝卜三文一斤,黄瓜两文一斤,可不是翻了个倍嘛? 唐臧月喊了声冤,又道:“这泡菜的制作过程,老妹你有所不知,放了糖进去,若不是糖金贵,也不会卖这么高。” 妇人沉吟了下,道:“行,给我来半斤吧。” 唐臧月笑眯眯的,“小五,给客人装货。” “好嘞。” 开张不错,往后生意也必兴荣。 待客人走远,唐臧月才对萧月浓道:“刚刚祖母的一番做法,可瞧见了?” 萧月浓点头,“瞧见了。” “下一单生意,你来试试。” 柳姨娘心尖跟着一颤,“老……姐姐,不可,浓浓她还小。” 唐臧月冷飕飕回了句:“她还小,难不成我就老了吗?” 柳姨娘哑口无言。 唐臧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带她来镇上,真当是在玩?” 柳姨娘无可奈何,看向萧月浓更疼爱了,后者却跃跃欲试,兴奋不已。 萧月浓学着祖母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嘞,泡菜免费试吃,试吃不要钱不要钱嘞!” 现学现用不说,比唐臧月用的词儿还精湛。 唐臧月满意地点头。 不少路人停驻下来,侧目。且有先例在,经萧月浓这么一吆喝,再次来到摊位的人,有两个。 他们试吃过后,一人虽觉得味道不错,但囊中羞涩,走了。一人倒是想买,但口中试探:“能买二两不?” 一斤=10两,二两得收1.2文钱,这,怎么收? 萧月浓犯难地看向唐臧月,倒是不担心买卖做不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这笔生意。 唐臧月笑道:“三两起卖,三两算二文钱,六两算四文钱,九两算六文钱再送一两,也就是一斤泡菜萝卜只收取您六文钱。 腌黄瓜最少半斤起卖,没有优惠赠送,半斤二文钱。” 一听买九两送一两,顾客都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当即下了狠心,买下一斤泡菜萝卜,半斤腌黄瓜。等走到半途,才想起这笔冤枉钱,拍了下自个儿脑门儿,懊恼当时怎么糊涂!去了这么多铜板!不过懊恼也是暂时的,余下半个月都靠着这八文钱的泡菜吃得津津有味,全家满意,才庆幸铜板没白花,于是频频做起回头客来。 待客官一走,唐臧月视线才落在萧月浓身上,“刚刚祖母说的话,记清楚了?” 萧月浓点头,“记清楚了。” “可理清了?” “理清了。” “哦?说与我听听。” 萧月浓看了看四周,有些犹豫,“现在吗?祖母。” “自然。” 萧月浓只好压低了音量,道:“泡菜价偏高,客人舍不得买,泡菜萝卜三两起卖,数量虽降,但价调高。方式一旦提出,客人多数会选择一斤买,说好听是赠送,实则得益的是我们。 腌黄瓜本身价低,倒是不用调价。” 第34章 做生意的诀窍 唐臧月有些意外这小丫头能通过表象看本质。 萧月浓年纪小,能理清当中缘故,却不能说清其中定义,她为萧月浓解释:“你可以看做优惠效应,其实最大蒙蔽性是让客官片面性看待问题,他们作为买家,购买泡菜,肯定会将三两与一斤花费的价钱做比较,他们看到的是自己少花了多少钱,至于被我们‘宰了’多少,毫不知情。 他们在沾沾自喜占了便宜,就跟试吃一样,以为天上真的会掉馅饼,但钱最终进了谁的兜里?” 萧月浓恍然,“小五受教了。” “继续吧。” 萧月浓又开始邀客,以祖母的营销手段套现,卖出更多泡菜。 回去的时候,腌制的黄瓜还有半缸子,但泡菜萝卜所剩无几。 萧月浓兴奋地数着一串又一串铜钱,心底很是满足,比吃了冰糖葫芦,得了长辈谬赞还充实。 柳姨娘也笑得合不拢嘴,感慨道:“看来还是泡菜萝卜更好吃,以后得多做些泡菜萝卜。” 唐臧月还未说什么,萧月浓却抬起下颚,道:“姨娘,对小五而言,两者味道都很爽口,没有谁更好吃的说法。买泡菜萝卜的客官更多,是因泡菜萝卜买九两送一两的缘故在里面。” 柳姨娘听得似懂非懂,视线落在唐臧月身上,道:“那,日后做萝卜多些好,还是黄瓜多些好?” 萧月浓在意的是营销手段,而柳姨娘在意的是做哪款泡菜更多些,二者并不冲突,所以没久纠缠这个问题。 唐臧月为柳姨娘定案:“多做点泡菜萝卜吧。待之后大酱好了,再上新品。” 柳姨娘应下:“好。” 抵达萧家院门,正好晌午,赵大爷赶着回去做饭,唐臧月忙装几两腌黄瓜塞过去。 “赵大爷,刚刚你也听到了,我们在镇上做营生的买卖,以后需要新鲜萝卜和黄瓜提供,主要还是萝卜。你们家若有多余的,我们按3文一斤向你买,如何?” 镇上也卖3文一斤,那都是散卖价,若当天卖不出去,折损了蔬菜的新鲜度,卖给店铺得打折扣,赚得就更少了。若有人将蔬菜包圆,按照散卖的价钱收,自然有人上赶着来。 赵大爷:“不用不用,这点小事,明日我就让我家那口子给你送来。” “那就麻烦赵大爷你在村里说道说道。” “这……你家能收这么多吗?” 唐臧月明白对方的顾虑,是怕后续知道的人越多,争着给萧家送来,她不需要太多萝卜黄瓜,他家便少了个进项。 唐臧月笑眯眯的,“收,再多也收的。泡菜本来就经放,再加上天气渐冷,够储放很久了。” 赵大爷搓了搓手,“行,那回头我帮你说道说道。” “好嘞,多谢赵大爷。这点东西你收下,拿回去尝尝鲜,不值当几文钱,权当多谢大爷你帮我宣传。” “行。”赵大爷也不再矫情,收下东西便驾着牛车离开了。 走这么急,当然是赶着回去吃午饭,顺道说这件事,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家。 赵大爷年纪大了,只能赶赶牛车,来往镇上送村里人,给家里增添一个进项。儿子儿媳们都在地里干活,他偶尔帮忙,但身子遭不住,被儿子儿媳劝着,在家中歇息。 萧家人一来,频繁借用牛车,让他这几日腰板子都挺直了。 一到家,说了萧家人要收新鲜萝卜和黄瓜一事,儿子儿媳喜上眉梢,就连伴儿老脸上也藏不住的笑意。 “爹,这萧家真有几分能耐,一来就在镇上做起营生买卖不说,就连家中那位最年长的还会医术。”老大说。 老二:“应当是有家底的,不然也不会让爹去村里说道这些。” 老三:“村长让我们与萧家保持关系,我看呐,以后应当是我们看萧家人脸色才对。” 毕竟,出钱的是大爷。 赵大爷家是本分人家,送来的萝卜和黄瓜,个个都水灵灵的,显然是现摘的,还擦干净了上面泥土。 足以看出他们家合作的诚意。 唐臧月让萧月浓盯着柳姨娘称秤,随即,对赵大娘道:“忘记与赵大爷说,大家都在九里村,那我定是先向着同村人的,所以才提出收大家的菜。妄大家也多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别拿那些烂菜叶或是卖不出的,不新鲜的菜来滥竽充数,我不止做这一桩生意,也不止一家选择。” 赵大娘闻言,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舒坦。毕竟萧家人才来九里村多久,就敢这么大放厥词?拿捏村里人?可转瞬一想,她干嘛不舒服?人家开门做生意的,换做自家也会这么说,给人提个醒,免得那些人打着关系不错的旗号拿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充数,亏的只会是自己。 他们赵家不会拿坏东西充数,自是没他们家什么事。 赵大娘闻言,道:“行,你的话我给转到。” 赵大爷一开始想在村里宣传,可转念一想,还是将事情原委说与村长家听。 毕竟是为全村人谋福的事,由他口中传出,叫村长知道了算个什么事儿? 村长的权虽小,但在九里村也是个官儿。当官的哪个不忌惮下面的人越过自己?这不是架空权利吗? 赵大爷说完,还补充了句:“唐大妹子把事情说与我商量,是撞上午食,当时急着赶回家。之后我想着反正要来村长家还上次借的酱油,于是一道把这消息给村长你带来了。” 村长喜笑颜开,“这可是大好事,回头我跟村民们说道说道。” 张大姐:“赵大爷你歇会儿,口干了吧?喝两盏茶再走。” 赵大爷摆手,“不了不了,回去还得帮我家那口子一起收拾,我啊,就是闲不住的命。” “那我送送你。” 待送走赵大爷,张大姐才揣着笑脸回来,对村长道:“你说说这萧家,还能给我们带来多少惊喜?唐大妹子会医术就算了,她妹妹在镇上做营生买卖还能顾念村里人,给我们村带来进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村长没说话,张大姐不由地纳闷,道:“老头子,想什么呢?” “在想这萧家人,定不是一般人。” 张大姐又忍不住笑了,“能是一般人吗?他家孩子个个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我见过,都是知书达理的,女的娇俏,男的威武不凡。听说唐大妹子的大孙子还未定亲,你看看我们家娇儿行不行?” “……你想什么呢?人家一看就和咱们村格格不入,你说那小子,我也见过,那就不是地里刨食的。比镇上读书人还有模有样的,能看上娇儿?” “你对娇儿自信些,娇儿也不差……” 第35章 长久买卖 自家大孙子被张大姐惦记上,唐臧月不知情,倒是后院的拆墙工程总算完成,成功进行到搭建上来。 背鹅卵石和泥土能压垮年轻人腰肢,唐臧月死活不让萧钟陆三人上山去背。 “你们正是长个儿的时候,祖母不想你们老了落下什么病根。我也就罢了,你们四叔不用放在心上,该他的。” 就在一旁默默听的萧景欢:“……”只能听着,不能反驳。 唐臧月:“柳姨娘如今在镇上开始做生意,家中明面上有个进项,祖母宁愿请人来背,也不想让你们亲自来。” 大概是唐臧月的决心止住三人的想法,只好放慢了进度,修建起院墙。 让唐臧月花钱请人?想多了,她是能省钱绝不花半分的人。 半夜,打着如厕为名义的她潜上后山,连一线天都没让跟着,挪了大半泥土和鹅卵石进空间,空手走回后院,将东西往后院一搁,就去继续睡了。 第二天,看着堆积成小山的泥土和鹅卵石,让萧钟陆三人露出震惊。 唐臧月干咳了两声,才小声道:“祖母思来想去,既不能累着你们,又要避开眼线请人,那只能半夜里来,也刚好给你们惊喜不是。” 萧钟离尔后与唐臧月对峙,“祖母是让一线天做的?” “何以见得?” “没有功夫底子,即便花一夜时间也运不了这么多泥土石子。” 猜对了一半。 唐臧月笑眯了眼:“我们家离哥儿可真聪明。” 为什么先建院子?虽说萧家家徒四壁,四面漏风,把后院凿了,先修建茅房和浴室的话,对于泥土和石子的运输方便许多,但总给人窥伺的感觉。萧家人宁愿绕个圈,麻烦些,也总好比院墙凿了一半不修,先修茅房浴室得好。 更何况唐臧月还有空间这个利器在,半夜上山利用空间搬运,给萧家俩顶梁柱省了不少事儿。 唐臧月白日还是与柳姨娘萧月浓去镇上。 她不急着将生意摊子交给母女俩,主要还是萧月浓太小,见识不大,应对突发事件做不出及时的回应。柳姨娘的话,她更指望不上。 柳姨娘手艺出色,人却腼腆,担不了事。 果真,在摆摊第三日,遇到大雇主。 起因是泡菜的广销受到了镇上人的热爱。 镇子就那么大,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一商户人家。 负责厨房采购的掌事听闻下人在聊泡菜萝卜时,还嗤之以鼻过,“一个萝卜能好吃到哪儿去?” 那下人忙奉承了几句,才道:“您可有所不知,那泡菜萝卜的确味道不错。我家尝试自己研究泡菜萝卜,成是成功了,但是那口感实在比不上小摊位卖得好吃,反正近日我家爹娘就着泡菜萝卜,吃面都可以少放臊子。” “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别说,掌事我那儿还剩点儿,我给你端来,你亲自尝尝?” “去吧。” 过了会儿,那掌事尝了口,酸酸甜甜脆脆的,确实很开胃、可口,适合下饭。 掌事点头,“还别说,确实不错。” “是吧是吧。” “摊位在哪儿?” 那下人给掌事提了下位置,后者便抽空来到唐臧月的摊位。 掌事凑巧听到萧月浓童声童气对客人道:“泡菜萝卜三两起卖,三两算二文钱,六两算四文钱,九两算六文钱再送一两。泡菜黄瓜没有赠送,您看要哪种?” 这位客人与之前的客人一样,毫不犹豫地选择泡菜萝卜。 用油纸包好,还加了泡菜水在里面,末了,萧月浓道:“下次客官可以拿自家碗来装,我们自己叠的油纸多少会漏点泡菜水。泡菜水舀来炖菜炖肉也是增味儿的。” 那客人一听,双眸一亮,“行,听你们的。” 掌事走近了,才道:“你们这儿的泡菜水还可以烧菜炖肉?” 萧月浓好奇地看了眼掌事,看出这人穿着打扮与普通百姓不同,不知道怎么应对。 萧月浓视线最终落在唐臧月身上。 唐臧月浅笑,对萧月浓道:“去吧,帮你姨娘打下手。” 萧月浓一跑开,唐臧月才看向掌事,“这位……怎么称呼?” 掌事看她头发花白,眼尾却没多少皱纹,沉吟了下,才道:“你叫我罗管事便好。” “罗管事。”唐臧月心下有了衡量,又道:“我们家泡菜水的确适合做炖菜烧肉,你可以先尝尝。” 北方因为多是旱地,降雨量也少,种的粮食大部分是小麦。也有气候的缘故,干燥多尘,边关人以清淡为主,即便烧菜炖肉也鲜少偏辣,所以南方有少部分人家会加茱萸做菜,吃点辣的能祛湿,北方很少有人沾了。 泡菜水久了会有股淡淡的辣味儿,少吃不会伤喉咙,且是加在烧菜炖肉里面,更多是增添一股泡菜味儿,起到增香的作用。 掌事尝了口,点了点头,“不错。” 唐臧月:“这种泡菜水才腌了几日,味道还不够浓,若再多放些时间,味儿浓些,烧菜炖肉滋味儿更好。 除了泡菜水,我们家还制作了大酱,只是发酵需要一个月,周期长,现在还未开始售卖,之后会与镇上的食肆合作。等到找到良好的保存方法,就是销到县上也是成的。” 掌事视线这才正儿八经落在唐臧月身上。 见她不卑不亢,态度鲜明,皱起的眉头瞬间铺展开来,笑道:“我今日就是来买泡菜萝卜和黄瓜而已。” 说了这么多,对方不接茬,显然还想再观望观望。 唐臧月也不气,和气生财道:“罗掌事准备买多少?” “十斤能送多少?” 唐臧月笑了,“送两斤。” “泡菜水呢?” “罗掌事想要多少?” “明日我会带坛子来装。” “行,那我明日让我家妹妹做好量,等罗管事来关照生意。” 本该送一斤却送成两斤,是看准这将是以后的大买卖,才如此大方。 生意谈成,她没避讳萧月浓,待送走罗管事,唐臧月才揉了揉萧月浓的发梢,道:“刚刚我们的交流,都听进去了?” 萧月浓点了点头,询问:“祖母为何确定他能做长久买卖。” “那你又是从何看出我认定他能做长久买卖的?” “优惠太多了。”萧月浓不满地嘟嘴。 唐臧月却安慰道:“有舍才有得,生意人若是只看重眼前利益,不往长远发展考虑,那么他的路子就算走到头了。” 第36章 买羊 萧月浓似懂非懂地点头,唐臧月又道:“那人走近时,你可闻到他身上的味儿?” “一股……油烟味儿。”萧月浓不确定道。 唐臧月颔首,又道:“是一股油烟味儿,那不是一时沾有的,而是日积月累才留下的。他食指大拇指有薄茧,是时常捻起什么查看的结果,还有头发易油,却不是长期未洗头根根分明那种,而是头皮导致的缘故,面容不是姑娘家擦了油粉所致的油腻,再加上他让我称他罗掌事。 祖母猜测,他必是掌管大户人家厨房采购事宜的掌事。” 萧月浓怔楞了好会儿,才作揖,“小五受教了。” “当然,这也是祖母的猜测。不过那副打扮的,八九不离十,大户人家当差,率先打好关系卖个好,比什么都好。”言罢,唐臧月扭头对柳姨娘道:“妹妹,今日就卖到这儿吧。” 柳姨娘也被那掌事要的十斤量惊住了,恰好坛子里所剩无几,就早早收了摊,同唐臧月合力搬着坛子往镇口走。 唐臧月:“家中幸得坛子买的多,妹妹继续按照以前做泡菜比例做泡菜萝卜和黄瓜,只是这分量比之以前,要多做些,卖不出去的便放在家中吧。” 柳姨娘点头,“是,老……姐姐。”她还是有些不习惯称呼上的改变。 回到九里村,村口槐树下玩石子的玲姐儿诧异地愣了瞬,当即扔掉石子,往牛车方向扑。 “祖母,姨奶奶,小姑姑——” 唐臧月没跳下牛车,倒是柳姨娘跳下来了。 柳姨娘接住玲姐儿那小身板,心有余悸道:“小祖宗,你慢些,生怕撞不上牛车是吧?” 萧月浓也想跳下去,被唐臧月制止了,“等赵大爷停稳了再下。” 唐臧月给赵大爷使了个眼色,后者才稳稳停住牛车。祖孙俩跳下来,唐臧月道:“赵大爷你先回吧,记得替我跑趟村长家,将今日需的蔬菜送过来。” “得嘞。” 玲姐儿在柳姨娘怀中,好奇道:“祖母,你们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唐臧月刚想回,就见带玲姐儿的双胞胎,以及一群村里孩子跟了上来。 她看了看这群孩子,有些邋遢,大部分衣裳上要么大补丁,要么小补丁组成的,说难听点,和乞丐穿得无差。 九里村是真的穷,若不是离镇上几百里开外有军营驻扎,时不时来几支商队,说不定她连生意都经营不起来。 唐臧月从袖口掏出一串糖葫芦,对玲姐儿道:“去吧,和小伙伴一起分了。” 她听萧月浓说过,这群孩子都有分寸,虽得了糖吃,但也带萧家孩子们去摘毛栗,烤毛栗作为回报。所以萧月浓并未阻止玲姐儿和村里孩子往来,毕竟乡里乡亲的,她还打算近几年在此处扎根。 玲姐儿望向小姑姑,后者解释:“卖完东西就回来啦,和你二位哥哥多玩会儿,现在离午饭时间还早,我还得和姨娘做衣裳,没时间顾你。” 布匹买回来,都是柳姨娘做吃食,闲暇时间制衣裳。她在唐臧月指使下,教双胞胎缝制衣裳,但男子心思过于跳跃,就连比同龄孩子沉稳的萧钟然静下心来努力学,也学出个四不像来,纯粹浪费针线,还得柳姨娘拆了重做。 自然,唐臧月本人没说过双胞胎一句,毕竟她也上手过,比萧钟然还不如。 做衣裳,缝棉被的活儿,只能落在柳姨娘和萧月浓身上。 萧月浓其实心疼过柳姨娘,后者却难得露出笑意。 那笑没有丁点牵强,而是自然而然的。 柳姨娘:“以前将军府还在的时候,闷在屋里总觉得烦闷,不过,单单守着你和玲姐儿,心也安,现在才觉着自己活着充实。累是累了点,但为这个家付出,姨娘是高兴的。” 唐臧月也察觉萧月浓的顾及,亲自为柳姨娘号过脉,末了,才道:“比以前身子健朗。” 萧月浓沉吟了好半天,接受了姨娘越忙,越充实,身体才会好的现实,不再阻止姨娘忙进忙出。 中午仍有肉,只是一家人开始适应南方的面食,做的杂粮面条,臊子是肉卤,满当当盖在面条上。 这是萧家三个主要劳力的最爱,他们能吃两大海碗,吃完顶饿,一整个下午不用盼着晚上吃什么。 小辈就不太适应面食了,觉得没米粒对味,可人到了哪儿,就得适应这边的生活,总不能让环境适应你吧? 下午,唐臧月没帮着修葺,而是跟着柳姨娘打杂,洗菜再加做泡菜,就连她买的水缸都来滥竽充数做泡菜了。 末了,她才叹了口气,“生意做大了,东西不够用,幸好院子扩建后,有的是地儿。明日你和小五看着摊子,我再多买些坛子回来,大酱和泡菜这些还是得多做些,能赚更多钱。” 一听到赚钱,且这赚钱的功劳里有自己的份儿,柳姨娘就干劲十足。虽没说什么,但腰板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地看向唐臧月。 唐臧月想了半响,道:“做得不错。” 柳姨娘脸倏地涨红,结巴道:“老夫人,我、我应、应该的……” 来到镇上,除了买泡菜坛子,还让唐臧月遇到了意外惊喜。 有往来匈奴的商人,带着羊群做生意,其中不乏汉人,也有汉语蹩脚的匈奴人。因为通关文牒没多大问题,且没搜寻到其他东西,会为了两边发展而通行。若战事吃紧,则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毕竟普通人也会迁怒不同种族。 羊肉还是很金贵的,40文一斤,要知道猪肉都才35文一斤,足足多了五文钱。 这些羊吃得是草原上的草,健康正常的成年母羊得65~75公斤,压足了称。 一头成年母羊算下来至少得四两多银子。 唐臧月有所顾虑。不是家底缘故,而是做给镇上眼线买通的人看的。 她问了下:“你们会在镇上待多久?” 那匈奴商人一瞧便知,这满头华发的妇人是荷包不丰盈的,想等最后几天捡漏,看看价格上能不能少点的。 中原这种妇人,惯会磨人。 匈奴商人虽然不耐烦,但在汉人场子上也不敢乱造次,惹是生非,只不耐烦地摆手,“三日,只待三日。” 唐臧月展颜为笑,“好,多谢告知。” 言罢,她才带着空坛子,坐上赵大爷的牛车回到镇上。 第37章 早产 因村长亲自带领村民来过萧家,大家都摸清了门路,再加上张大姐警示过他们,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可没起过滥竽充数的心思。 张大姐当时原话是:“人家做生意,为照顾我们同村的,才在你这儿收菜。他们可不止咱一个门路,若是被其他村的人知晓了,得多少人惦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当中若有谁拿烂菜叶滥竽充数……哼,这可关乎银钱问题,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到时候咱帮理不帮亲,可别拿多年交情说事儿哈。” 其中一人闷闷说了句,“不就是会做泡菜嘛,我们家也会做。” 张大姐耳尖,一下子听到了。她也不气,讽刺了句:“行啊,你觉得你行你上啊!这十里八村的,哪家哪户不会做泡菜啊?当镇上那些的人没吃过,还是不会做?这点道理都不懂吗?!人家是有这门手艺和底气在,不然哪能卖个好价钱!你有本事,有本事你做同门生意去,看看谁更赚钱!别血本无愧,到头跑来跟我哭!” “哟,张大姐,你糊弄谁呢?我可不是吓大的!我明天就去镇上打听打听,泡菜能卖多少?能赚多少?都上赶着给人家新鲜菜呢?真能赚钱,还不如自家做!那赚得更多!” 说这话的人家姓陈。 有人起头,还真有人犹豫不决。 张大姐给气笑了,“行,你们去!尽管去!” 因为第一次收菜,唐臧月还惊疑数量比想象中少,张大姐没瞒着,将有村民自己想法,以及有部分村民想观望观望说了出来。 唐臧月当即就笑着和交易这几家村民签了协议,往后只收这几家的菜。 张大姐欲言又止,待这些签了协议的村民离开,才好心道:“有几家没来,你签协议这不是得罪人嘛。九里村虽说是我们家做主,但有些时候还真是说破了嘴驴子都不管用。”张大姐啐了口,“都是群蛮子。” 唐臧月:“无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唐臧月买了坛子回来时,还特地经过村长家,跟张大姐说了声:“这几日我们家还需要更多新鲜菜,劳烦张大姐跟亲戚也说说,不要同村的,那几家还在观望的人家,就让他们继续观望吧。经常给我们提供新鲜菜的人家,也可以支会他们一声。” 张大姐:“这,量会不会有些太多了?用得完吗?” 唐臧月挺喜欢和这种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人打交道。 唐臧月:“没关系,泡菜经放。” “那便好。” 坛子洗干净了,原本是想晾晒干的,但边关风沙大,萧月浓和双胞胎都是用干净的布擦干的。因为不能有生水,他们擦得格外仔细。 第二日,镇上。 罗掌事按照约定上门,甚至带来了府上的缸子用以装。 唐臧月担心人手不够,把双胞胎也带上了。玲姐儿没个孩子带,怕出什么事,揣上双胞胎的同时,也将玲姐儿也给拎到了镇上。 双胞胎负责柳姨娘平日的位置,有萧月浓拉客和做算数,倒是不会出岔子,唐臧月负责镇场子。而柳姨娘则帮着罗掌事和其带来的下人挪泡菜,风风火火得不行。 待罗掌事走后,柳姨娘脸上的热情褪去,又愁眉不展地问唐臧月:“老夫人,今日回村,还能继续做这么多量吗?” 唐臧月浅笑着问:“你是不相信自己手艺吗?” 这是回了,又似乎没回柳姨娘的话。 下午,被塞满棉花的棉被总算被密密的针线缝补好,缝了好几张,衣裳工序更复杂,萧月浓还在摩挲阶段,跟着柳姨娘学,所以进程慢了点。 萧家则开始置购日常所需。 比如箱子,拿来放换洗的衣裳和缝制好暂时用不着的被褥;再比如找工匠做橱窗,来摆放擦干净的碗筷;再再比如养牲畜的饲料和修葺好院子后要种的菜种之类。 钱从哪儿来? 柳姨娘做泡菜揽的生意是大头,期间,唐臧月也做了单生意,正式坐实她果真有医术傍身。 农忙的时候,有大肚子的小娘子在田里,但顾及孩子的出世,这些小娘子都是做些轻省儿的活。 就是这几个小娘子中,有一个出了意外。 她家婆母王老娘是难相处的,成天念叨自己年轻时候可没这么金贵,肚子里揣了个就干轻省的活儿。 王老娘逢人就说,为这小娘子嫁进来给了多少彩礼?什么事儿没干就怀孕,儿子以头胎为借口让小娘子做轻省的活儿。 王老娘念叨自家家门娶回来个千金小姐,说千金小姐都没这么金贵的。 说明明嫁了个地里刨食的,却想着过大户人家夫人的生活,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也配嘛…… 越说到后面,越难听。 小娘子皮薄,不堪受辱,不顾阻拦要下地,结果还真就出了意外。 早产了。 这,去请接生婆吧,即便赶村里唯一一架牛车,来回也得一天一夜呢。把接生婆接过来,小娘子和腹中胎儿早就黄花菜都凉了。 还是村长来镇场子,驱散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忙叫人去村上萧家请唐臧月来。 “这,村长,能行吗?虽说唐大妹子有医术,但那也是她自个儿说的,没人证明啊!谁知道医术究竟怎么样,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接生可马虎不得,要是……” “媚娘……”是小娘子的男人王小六惨叫声打断村长的交流。 村长闭上眼,道:“死马当活马医了。”完毕,村长又看向小娘子的男人,“给句准话,要不要请村里新户,萧家那位唐老夫人。事先说好,你家娘子是早产,那可是在鬼门关抢人,真要出了事,也不是那唐老夫人的责任。” 那汉子脸色煞白,也大致知道自家什么情况,即便去请出名的接生婆或是镇上的大夫,都来不及,只能记渺茫希望于这位唐老夫人身上了。 至于村长为什么这么尊称唐臧月?还不是萧家几个小萝卜头,年纪太小,嘴里没把个风,叫柳姨娘“姨娘”。 能有小妾的人家,那都是大户人家,以前辉煌过,自是有眼界的。村长可不得尊着来? 有步程快的,赶紧上萧家叫人。 也亏得下午唐臧月在家中帮柳姨娘打下手,没去镇上躲忙闲逛。 “唐老夫人!在家吗唐老夫人!!” 唐臧月被这急促的敲门声吓了跳。 属萧钟浩跑得最快,去开了门,“怎么了怎么了?” 那人闷头就往院子里冲,“唐老夫人快去救命啊!” 唐臧月见一人猛地冲进来,前院都是老的老,小的小,就她一个战斗力。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风,她差点下去重手。 待看清楚来人是早晨送新鲜菜的其中一员,才堪堪刹住狠手,漫不经心道:“出什么事了。” 第38章 王小六 “王家小娘子早产了!去请接生婆一来一回,黄花菜早凉了,村长让我请你去瞅瞅!唐老婶……老夫人,你快去看看吧!” 村长都叫眼前老妇人为老夫人了,他就更不敢放肆了,得端正态度,况且自家新鲜蔬菜都卖给萧家呢。 唐臧月点头,“行,我跟你走这一趟。” 这汉子脚力快,见唐臧月不慌不忙的态度,她走前还叮嘱前院的家人守好门,出了事去后院叫人。再回屋拿了针包,才跟上他。 汉子:…… 他还想催促老夫人走快些,小娘子情况比较严重,谁知真疾步起来,还是他在追快步如飞且容色稳健的老人家。 汉子:……就,挺丢人的。 亏他自诩村里脚程快的人之一,没想到还不如一个头发花白的媪妪。 村长已经把闲杂人等挥散了。 小娘子是王家六房新娶的媚娘,她是被力气大的村妇们当机立断抬回家的。毕竟男女干活地儿不在一处,出了事只能同村妇人先帮帮忙。 人一散,院子里只剩下媚娘的男人王小六,和这家当之无愧的罪魁祸首——王老娘。有些村民去地里忙活了,有些则偷闲,赖着看热闹。 不过王老娘自知做错了事,这会儿老脸惨白惨白的,见唐臧月一来,忙哭嚎:“大妹子,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儿媳啊……” 倒不是心疼儿媳,毕竟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娶这门新媳进门,花了不少彩礼,真要出了事,自己名声毁了是小,以后谁还敢进他们家家门?难不成真让自家儿子打一辈子光棍不成?孙字辈也大了,再过几年便是说亲的年龄,可马虎不得。 不成,真不成。 六房娶进门这位,不能出事! 没嚎得两句,便有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在屋内低吼:“娘!让唐老夫人进来!” 唐臧月这才微微颔首,拨开王老娘,朝着屋内走去。 还没靠近屋门,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儿。 唐臧月脸色凝重,疾步往屋内而去。 小娘子躺在床上,一副将死之相,无论是床榻还是地上,浓烈的血迹,包括庄稼汉握着小娘子的手以及溃败的脸上也沾有血。 见唐臧月一进来,庄稼汉松开握住小娘子的手,噗咚一声朝她跪下来,“唐老夫人,你一定要救救媚娘,一定要救救她!” 唐臧月挽起长袖,对着屋外的村长喊:“村长,我需要几个妹子搭把手。” 村长也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儿。因着避讳,没进屋,指了几个老妪,叫去帮忙后,又对着那庄稼汉喊道:“王小六!你出来!里面交给她们帮忙!别碍事!” 唐臧月见庄稼汉王小六磕完头六神无主的模样,让两个老妪将人架着先离开,才对剩余的人道:“我需要热水,剪子和线……线要丝线或者羊肠线,金属线,都行。” “快!去准备!” 唐臧月:“门窗掩好,进出人只要两个,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 王老娘看着魂儿都丢了的儿子,最终忐忑地看向村长,道:“村长,你说萧家那位老婆子,她能行吗?” 村长恼了,“她不行,你上?!” “不不不,我更加不得行了。”王老娘摇头晃脑。 村长瞪了眼这老婆子,单手将瘫软在地的王小六拽起来,“给我振作点!你家娘子还等着你顶起一片天,你先垮了,后续怎么办?谁来善后!” 王小六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与混杂的泪水,强打起精神来,“村长你说得对……”即便如此,精神状态仍不是很好。 接着,屋内传来媚娘惨烈的叫声。 “啊啊啊啊——” 唐臧月让帮手往媚娘嘴里塞布,堵住叫声后,才解释道:“留着点体力,要想母子平安的话。” 小娘子双眸恢复了几丝清明,对上唐臧月的视线,撕心裂肺道:“救孩子!一定要救孩子啊!” 唐臧月:“……没听到我说的?要想母子平安,省着点力气!” 母子平安—— 她还能母子平安吗? 媚娘绝望地看着破百的横梁。 唐臧月打开针包,在煤油灯上烤了下,条件苛刻,这样便相当于消毒了,随即摸准小娘子腹部和腰部几个穴位,稳稳地扎了下去。 须臾。 血,止住了。 帮手们看得叹为观止! 就是那出名的接生婆来,也没这大本事!这可是意外导致的早产啊!能保证孩子顺利生下来就是顶天了…… 唐臧月扎完几处穴位,才对上小娘子的视线,道:“听我的话,我让你用力,你再用力。重心集中在腹部,别瞎费别的力气。” 待小娘子点头,唐臧月才对其中一个帮手道:“去,熬点糖水鸡蛋!” 一个帮手连忙跑出屋子,对着王老娘道:“你们家糖和鸡蛋放哪儿呢?” 王老娘还支支吾吾,不想出,毕竟糖是金贵玩意儿,鸡蛋也是用来换东西的。 王小六头一次气上脑,对着自家亲娘大吼:“糖和鸡蛋放在哪儿了!媚娘和孩子要是出事,我也不独活!” 王老娘哀嚎:“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哦!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畜生!畜生都比你……” 王老娘气极了,那是从自家肚中钻出来的亲儿子也要骂。可骂归骂,在村长的眼神下,她也不敢拿条人命来继续拖延、撒泼,带着老妪去找糖和鸡蛋。 老妪一把抢过糖和鸡蛋,正要往厨房去,王老娘忙不迭跟着,理由是:“我们家好东西,我得盯着,可不能叫旁人占了便宜。” 老妪翻了个白眼,“盯就盯呗,当我是你那不顾儿媳死活的?为点糖和鸡蛋,连人命都不顾了?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 “老娼妇,你骂谁呢!” “谁应就骂谁。” 眼见要吵起来,村长的声音从前院传来:“闹什么呢!人命关天!闹什么呢!” 俩老的才哑了火。 王老娘肥硕屁股把老妪往旁边狠狠一挤,夺过糖水和鸡蛋就道:“我来!我家儿媳哪需旁人来伺候!” “……”她还懒得上手呢。 闹归闹,糖水鸡蛋还是稳当当落到了产房。 媚娘这会儿还剩下半口气,被帮手喂了口糖水鸡蛋,又回光返照,来了点子生机。 帮手还想再喂,被唐臧月制止:“待会儿再喂,我让你们喂,你们再喂。” 这样的手段就好比护肤吸收的问题,若一次性护肤到位,后面产品用再好也难吸收。王家小娘子现在就出于极度缺乏营养和危险的状态,红糖鸡蛋吊着她的命,若一次性给足了,后续王家小娘子还需发力,就得更具营养的东西来续着。 但以王家现在的生活水平,只怕红糖鸡蛋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营养物了。 第39章 报恩 这便需要唐臧月时不时盯着王家小娘子面色变化,稍微一个不注意,人命就从指缝间划走了。 唐臧月打起了十分精神,让媚娘握着身边老妪的手,又让后者观察媚娘的力道变化,好随时给她提醒。 然后,她便不时在宫口和媚娘面色上寻个来回。 孕期,王家营养都投在媚娘身上了,即便是早产儿,也需要开宫口。后世医疗设备跟上,对母子双方有安全保障,可古代有什么?全靠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及出神入化的针灸术。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孩子哭声落地,王小六再次体力不支,跪在地上。 一大老爷们儿,哭得不成人形。 随即,屋门打开,众人迎上唐臧月那张略显疲惫的容颜。 王小六强打起精神,想要站起来,可双腿打着颤,怎么都直不起身,索性摆烂,继续跪着,结巴道:“唐老夫人,我家娘子……” “母女平安。”唐臧月言简意赅道。 不仅是产妇和孩子,就连王小六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王小六再也顾不上其他,冲进屋里,不顾王老娘阻扰:“儿啊,那屋里晦气,别进去啊,就生了个赔钱货,还糟蹋家里金贵东西!有啥好看的?待娘洒扫一番再去啊……” 唐臧月没在意这对母子的争执,正要走,被村长笑脸相迎,“大妹……老夫人,去我们家坐会儿吧,正巧有其他事商量。” 唐臧月挥了挥手,仰头看了眼天色,道:“不早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有什么情况,明日再说吧。” 村长见她难掩的疲色,点了点头,“行,那我送你。” 唐臧月刚到家,村里已经将她医术传得神乎其神。 “哎呦,我老婆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把针使得这么厉害的大夫,那可是在鬼门关抢人啊!王家小娘子也是有福气的,刚好撞上萧家那位,不然早就一尸两命了哟!” “当真有这么厉害?” “这还有假?我看我们九里村以后就是吃福的,你瞅瞅十里村外的那个接生婆,对难产和早产有没有辙,就是镇上的大夫来了,也不能让早产的小娘子万无一失吧?可人家就是做到了!” “哎呦,早知道有这位来坐镇咱九里村,我还请那接生婆干啥啊?白白去了那么多好东西……” “我还没定呢,那接生婆子要得多,那些东西加下来,我还不如去镇上请个大夫回来镇着呢。有了这位,能省好多钱咧。” “不行了,我得回娘家说道说道,可别这种好事只有咱们村,那接生婆子害苦了不少人家哩!” “说的也是,我也去好好劝道劝道陈家,他们家不是还想在镇上和萧家打擂台,做那泡菜生意吗?他们家要是想给儿孙积福,我看呐,还是趁早打消这主意!” “你那是去劝吗?你那是去看热闹吧!” …… 萧家。 晚上吃的焖面,加了五花肉包菜在里面,这八月不是四季豆成熟月份,不然得豆角焖面这经典做法。 味道是没得说,唐臧月吃完,摁了摁隐隐作疼的太阳穴,想作势早早歇下,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老夫人!唐老夫人在吗?” 唐臧月挥了挥手,让柳姨娘去打发了。 柳姨娘哪敢,她不敢和任何陌生人说话,一直低着头,甚至不敢直视对方。 萧钟离:“祖母,还是我去吧。我听那声音,来的是男子。”毕竟男女有别。 唐臧月点头,“去吧。” 即便院门是敞开的,但王小六就站在门口,没进来,是个进退有度的。更别说人家手里还提着放了不知多少年长毛的腊肉,以及半篮子鸡蛋。 “小哥儿,唐老夫人在吗?” “你是?” “我是唐老夫人去接生那家娘子的男人。我来是来感谢唐老夫人救了我家媚娘和闺女两条命,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你口中唐老夫人是我祖母,我家中排行老二,萧钟离。”萧钟离简短介绍完自己,视线才落在他手中的东西上,思忖了下,便接了过来,随即又道:“祖母吃完饭便乏了,现在已入眠,你的心意我会替你转达,请回吧。” 王小六欲言又止,又听对方说唐老夫人累了,没再继续耗着,道:“行,改天我再来看望老夫人。” 待人走后,萧钟离才将院大门掩上,上了门栓,才提着腊肉和鸡蛋往正房走。 唐臧月:“走了?” “走了。”萧钟离将东西放桌上,“这些是他送的。” 萧钟离在农村长大,自是知腊肉放得越久,味道越是香。 他识货,可不代表其他人也识。 玲姐儿好奇道:“二哥哥,这肉都长毛了,还能吃吗?吃了不会坏肚肚吗?” 萧钟离因童言无忌笑出声,“能吃,味道还真不错,不信可以问祖母。” 玲姐儿看向唐臧月,后者收敛了视线,道:“明日让你姨奶奶给做了吃。” 有些东西,即便唐臧月没说怎么做,柳姨娘也能无师自通。炒腊肉没什么技术含量,想必柳姨娘能很快上手。 只是…… 唐臧月:“等空暇下来,妹妹将刀工也练练吧。” 柳姨娘纳闷,“家中吃食……” “你难道不想自己开个食肆?” 唐臧月打断的话让柳姨娘蓦然瞠大双眸。 见状,唐臧月继续放饵:“亦或者,酒楼?” 柳姨娘声音打着颤,“这、我能行吗?” “现在的你,的确不行,不光是你刀工,还有许多菜式你不会做。真正做主厨的,人家都是钻研菜式……到时候我会一一将自己知道的食谱告知你,你再仔细钻研钻研吧。” “谢、谢老夫人抬爱。”又开始结巴了。 唐臧月不甚在意地摆手,敲定了明日午食的方案,“那明日就炒了这条老腊肉。” 翌日,天微微亮,唐臧月合伙柳姨娘搬运泡菜坛子来到院外,这几日第一个见的外人都是赶牛车的赵大爷,今日却不想是昨日那位王家儿子。 王小六不知等了多久,双手揣着袖口,弓着背脊,在看到唐臧月几人刹那,双目一亮,“唐老夫人!” 唐臧月:“……”被吓老大一跳了。 她不甚在意道:“怎么是你?还有事吗?” “昨日你帮媚娘接生,我们没来得及好生报答,媚娘身子不便,我……我……来帮你。” 唐臧月见他抬起坛子做事,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没多的工钱发你,也不准备请人做事。” 第40章 买羊 王小六结巴了半天,才道:“不用不用,老夫人你不用给工钱……” 实际上,待媚娘安稳下来,他朝亲娘发了火。忍着亲娘的怒骂,动手割了横梁上悬挂了好几年舍不得吃的腊肉,以及亲娘攒了近半个月的鸡蛋,匆匆找上门。 当做是接生的谢礼。 其实接生要付银钱的,可他娘…… 他娘死活不肯掏钱,撒泼打滚道:“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生了你这么个畜生!这是要掏空我们棺材本啊……” 他爹也沉默寡言,显然是认了王老娘说的那套。 没办法,他地也不下了,亲自上门帮恩人忙,算是抵消请恩人的银钱。 按媚娘说的,做人得还恩。 王小六羞愧地低头,“我、我们家的情况特殊,我实在拿不出钱给您,只能卖卖这把子力气,还老夫人恩情。” 唐臧月盯着王小六发顶,沉吟了下,道:“你也看到了,我们要去镇上做生意,虽说我和妹妹算你长辈,但去镇上的都是女眷,我若应了你,于你,于我们萧家名声都不好。若你真想帮忙,就帮着我们家两哥儿修葺后院吧,在村里,不用跑镇上,自家出了什么事也顾得上。 别说还恩情的话,我既然在九里村落户,当初跟村长说过的话是算数的,看病给药钱就成,你给的鸡蛋和腊肉足够抵药钱了。 你若实在过意不去,要帮忙,我也不会阻拦,但家中只负责包你饭食,多的,实在给不了。” 没说几顿饭,具体还是得看这庄稼汉的表现。 见对方还有话说,唐臧月抬手道:“我们萧家刚来,之前都是我自个儿在说,村里怀疑我医术很正常。你与你家娘子能信任我,也是为我能力正名,算是一举两得,你不必觉得受之有愧。” “是,多谢唐老夫人,多谢唐老夫人……” 镇上匈奴商人待的最后一天,唐臧月将摊位交于柳姨娘和萧月浓看守,正好家中来了外男帮忙,萧月春被她调到镇上,代替她的位置,维护摊位治安,以免有人找茬。 剩下的羊羔还真老弱病残,应有尽有。 唐臧月挑挑选选许久,才选中有些病央央,体重降出正常范围的母羊,60公斤。本该4800文成交价,人家少收了她三百文,还劝她:“你可得看清楚了,这只羊病央央的,说不定活不长……” 见对方还好心提醒自己,唐臧月放柔了眉眼,道:“无碍,我自己会医术,等回去帮它好生看看,正好省了三百文。多谢老板抬爱了。” 对方挥手,“你要真能救活它,也算你的本事。” 唐臧月牵着病央央的母羊回来时,萧月春皱眉道:“老夫人,为何买品相这么差的羊回来?” “能救,你们看着它,我去药房抓点药,等回村再熬煮。” 萧月春:“老夫人放心,我看着它。” 谁都没问这头羊花了多少银钱,毕竟老夫人早早透过家底。 唐臧月没拿处方,只报了几味药,叫抓药的药童瞅了她好几眼。 唐臧月:“我自己会点医术,小毛病都是自行抓药,劳烦小哥行个方便。” 药童这才按照她复述抓药。 末了,接过几大包好的药,转身离开。 卖完泡菜,早早回到九里村,柳姨娘负责做饭。 王小六在正房踯躅着不知怎么落座,闻到从厨房传来的肉香,脸色微变,连忙找了个借口想要告辞,“这,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旁的事,今日叨扰到老夫人了,就先回……” “陆哥儿,离哥儿,拦住他。” 唐臧月头也没抬下,道:“月春,你去厨房帮忙。” “欸——” 其他人也找了借口,去厨房帮忙,徒留祖孙三和王小六对峙。 唐臧月打量起这个明显局促的庄稼汉,“怎么,是嫌我们萧家的饭?”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是不想给我们萧家添乱。”唐臧月视线落在萧钟离身上,“离哥儿你说,早上这位……还未问过你姓名?” 其他人:“……” 王小六:“我姓王,家中排名老六,大名王小六。” “哦,王小六。离哥儿你说,这位王小六早上表现如何。” 萧钟离沉吟了下,道:“小六哥力道不如大哥大,但巧劲儿很足,还指导我们该怎么用劲儿,实省不少力气。” 其实,这些萧钟离是早早看出来了的,只是大哥秉着习武留下的习惯,仗的便是那股莽劲儿,改不过来。现在之所以这么说,是祖母眼神示意他唱戏,他只得配合,牵强地找出王小六的优点来。 不过,王小六的出现,确实让进度快了些。 “既然如此,那王小六你便是能吃这碗饭的人,否则……你家中田地没顾上,还跑来我这儿帮忙,家中爹娘不会怨你?其他兄弟不会有意见?你回去能吃上一口饭?你讲义气,那我们萧家也不能用完人便什么都不顾吧? 况且,一顿肉菜而已,我们萧家这段时间顿顿肉,就是为了家人肚里存点油水,好有力气干活。多你一口不多,少你一口不少。” 王小六最终留了下来。 但他实属没想到,萧家伙食会开这么好…… 腊肉炒白菜,西红柿炒鸡蛋,还烧了一大盆冬瓜汤。 王小六不敢下筷子,还是萧钟离看不下去了,夺过他的碗筷,为他夹了半碗菜色,三个拳头大的杂粮馍馍,才自顾自地吃起来。 王小六腼腆地埋头,偷偷抬头打量,发现萧家人吃饭的速度很慢,不同于他们王家抢食…… 不,不仅是他们王家,整个九里村,甚至方圆十里的村民都吃饭很快,生怕慢半拍,桌上就没自个儿的份儿了。 他看得出来,这萧家人绝非池中物。 王小六留了一个杂粮馍馍,还想省点肉菜,但没碗筷装,且他担心萧家人因此看不起他。 所以吃完,对于自己行为,他急着向唐臧月解释:“媚娘还在家中等我。老夫人,下次我能不能从自己饭食里攒点下来,给媚娘送回去?” 唐臧月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希望你饿着自己,毕竟你需要出劳力,吃不饱容易精神不振,影响修葺后院的速度。” “好。”王小六一口应下。 第41章 去帮萧家做事 王小六刚到院门口,就听到自家亲娘骂骂咧咧的声音,好心情顿时消散。 杂粮馍馍藏在怀中,他匆匆往自个儿屋里钻,却被亲爹拦住。 “正是农忙的时候,你不帮家里就算了,去别人家帮忙算个什么事?你兄长和嫂嫂们不满,爹也难做,你在犟,别怪爹娘不留情,断你几顿粮,让你好好反省反高官长记性!” 王小六心中冷笑,说得这么体面,还不是想让他服个软? 王小六面上道:“不用了爹,我在萧家帮忙,他们包饭食。” “是嘛。”王老爹皱眉,又找了处拿捏,“那日后你与你媳妇儿的吃食……” “爹,平日我和媚娘没帮着家里做事吗?没下过地吗?怎么就这几日你和娘不能忍?” “你叫谁忍呢?我可是你亲爹!况且,你也不看看这几日赶得是什么时候!” “那爹同娘说说,将请唐老夫人的银钱出了,我就下地。” “胡闹!家中哪里还有银钱!” 王小六嘲讽意味十足,“说到底,爹是想这摊子让唐老夫人扛着。爹也不想想,明明请人的是我们,为什么要让被请的认栽。” 大概是王小六脸上的嘲讽刺激了他,王老爹一巴掌给招呼了过去,气得掌心颤抖,“我是你爹!你宁愿向着外人也不想想家里处境是吧!” 王小六被打得脸颊红肿,留了句话:“饭食,你和娘尽管克扣,以后家中实在没有我们的粮食,那我便一直帮着唐老夫人做事,爹,你和娘掂量掂量吧。” 当然,这说的都是气话。他帮萧家后院修建完,还是得回家种地,只是他气性高,当即起了反骨,掷下这大逆不道的话来。 不过,古行孝为先,自然是针对读书人而言,像他们这种地里刨食的,孝不孝顺还是得村里说了算。毕竟村民不是个体,而是背靠氏族的。 王老爹被气倒在床,当即,其大儿子王老大听了王老娘吩咐,去村长家告状。 张大姐半是羡慕,半是嘲讽道:“你们家小六倒是找了个好借口……省省心吧,我还想将自家儿子送去萧家,都没这机会呢。你们家倒好,还让小六回去。”况且,最近自家家中出了点事,尚且自顾不暇了,还管别人家的家事?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张大娘!现在可是农忙的时候,农忙!我和爹娘,弟弟弟媳他们在地里忙得昏天黑地,小六他媳妇儿之前做轻省的活儿就罢了,毕竟大着肚子,现在生了孩子,连他自个儿都不帮着地里!这,您觉得他在理?张大娘,不能萧家帮着村里创造收入,你就不能不明事理啊!” 张大姐脸色一黑,操起扫帚打了过去,“滚滚滚!你直接说我们张家攀炎附势得了!我们张家在九里村这么多年,做的哪件事不是公平公正?就你们家见识短,还怪我偏着萧家!到底是我不讲理,还是你们太盲目!自个儿回家反省去吧!” 言罢,王家人找村长说理,想用孝道打压小六的想法,彻底没了戏。 也就当是,村里不少人各有各的看法。 有的人觉得王小六不孝顺,自家地里都忙不过来,还去帮萧家忙;有的人觉着萧家有前途,萧家有人在镇上做营生买卖,还关照村里人,说明买卖能持久也能做大,再加上那位老夫人会医术,以后萧家肯定能从村里出去,现在跟着吃苦,何尝不是沾光?以后指不定吃香喝辣的。 村里还有未出嫁的姐儿觉着王小六疼娘子,以后应当嫁这样的,至少在婆家被护着,能少吃些苦。 不过议论声也在闲暇时候讨论,现在农忙,倒是没多少人有精力去讨论这些,只头几天聊过,之后便抛掷了脑后。 再回过头说王小六。 王小六挨了亲爹一巴掌,半张脸当即肿得老高,笑起来都有些扯疼,可人王小六看到活生生的媚娘,以及自家亲闺女,就是藏不住笑。 “媚娘。” 媚娘有些虚弱,仍扯出一抹笑来,“六郎,你回来了,萧家那边怎么说?” 王小六早上走的,走前打了一碗水在床边,现在碗里空空,他将怀中杂粮馍馍往媚娘手里一塞,端起空碗道:“我先给你打水,东西你吃着,慢些吃,有点噎。” 媚娘还想说什么,王小六已经拎着空碗出了屋子,顺带带上门。她眉心一动,心头软塌了一块,才掰碎了杂粮馍馍,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 很干,的确容易噎着。 进了厨房,王小六见水缸的水见底,将空碗往地上一放,抬起水缸底部,一手扶着水缸边缘,往空碗里倒。 抠抠搜搜,总算凑够半碗水,王小六片刻没耽搁,连忙回了屋。 其他房都在屋里盯着呢,也不知是哪房嫂嫂说了句:“家里水不要钱呐?什么都不做,还用家里水……” 没人应就是了。 毕竟都累了。 王小六关上门,忙将那半碗水递了过去,“慢些喝,别呛着。” 待媚娘细嚼慢咽,边吃馍边喝水,脸上恢复了点精神,王小六才将萧家的情况说了下。 “萧家人很好说话,尤其是那位唐老夫人……我现在帮萧家在修建院子,他们给不了工钱,只管饭食。其实管饭也是行的,毕竟那位老夫人救了媚娘你和闺女两条命,但萧家人厚道。 因为修院子是出力气的活儿,萧家日日开荤,所以我……”说到这儿,王小六愧疚道:“抱歉媚娘,这些都不能给你带回来,老夫人说了,肚里有了油水才好干活,我亏待了自己,速度跟不上,萧家人也不会叫我再干活。这个馍馍倒是能揣回来给你……” 媚娘没吭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王小六以为她生气了,小心翼翼道:“媚娘,你可是生气了?” 媚娘摇了摇头,放下剩余的半个馍馍,道:“照你说的,这萧家是不差银子的。六郎,我想着……要不,待我好了,我们去帮萧家做事?” 王小六没吭声。 他主动上萧家门,帮着干活只是暂时的,之后还是会回到王家,继续做田里的活儿。 说句不好听的,萧家如今还没立足,就大手大脚的,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他是个感恩的,才上赶着去萧家帮做工,理智上,他是不看好萧家以后的发展。 媚娘见状,泪珠子一大颗一大颗往下掉。 王小六看着,心头揪着紧,忙为她擦拭眼角,结巴道:“媚、媚娘,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疼了。” 媚娘破涕为笑,娇嗔地点了下他胸膛,“死相,就会说好听的。” 第42章 给咩咩灌药 一顿耳鬓厮磨后,媚娘仍愁绪不展,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六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和村里不少人一样,不看好萧家是吧?” 王小六张了张嘴,到底没将心中诋毁恩人的话说出来。 媚娘:“可萧家有个医术不凡的女大夫坐镇,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王小六皱眉,“即便唐老夫人医术高明,可她不收取诊金,足够断家中大部分收益……”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家不止这一门进项。萧家到现在是不是还没买九里村的地?” “是。” “那说明他们志向不在此,只是手中拮据,不好开展。其他村民不看好萧家,六郎,这恰好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 王小六没说话,似在顾虑。 以后继续在萧家跟前忙前忙后,那自家人会怎么看他? 最重要的是,若萧家人没发展起来,自己都顾不上了,会顾上他吗?到时候他再回自家种地,爹娘和兄弟嫂嫂们会善待他吗?冷嘲热讽都是少的,指不定借着这事将活儿压在他身上。 这是孤注一掷,将未来全押注在萧家了。 媚娘还是了解枕边人的,当即泪水汨汨,怎么也止不住,“我知道六郎你在顾虑什么,可六郎,你为我和闺女想想吧。婆母她今日可以为了农忙逼着我下地导致小产,为了家中积蓄,不给请唐老夫人的银钱,他日就能做出更过分的……”知道在儿子面前诋毁亲娘不是明举,她顿了下,岔开婆母的问题,道:“六郎,我生的是闺女,若是生的儿子还好,在这家中还有点底气。你当是疼疼我吧,六郎。” “媚娘……” 媚娘继而又哭哭啼啼,撒了把猛药,道:“莫不是六郎也嫌弃我为你生的是闺女?” “哪的话!是男娃是女娃,我王小六一样疼!” “可你疼,不代表家中其他人也是这个看法……”媚娘作势要起身,被王小六强摁回床上,她又开始了苦肉计,“我知晓六郎不会让我们母女吃亏,可我也怕以后为了我们母女,你亏了身子!人不是铁打的,六郎你千万别逞能啊!权当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六郎,算我求求你了。” 王小六也哭丧着张脸,“媚娘,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知道对方有所松动,媚娘再接再厉:“婆母待你好,可家中不止六郎你一个儿子,婆母总要顾及你其他兄弟和嫂嫂们的感受。六郎,现在为自己谋个出路,赌一把,不是说就脱离了孝道,脱离了婆母和公爹的管辖,以后得了好处,咱总要孝顺不是? 你出息了,我和闺女腰板子才能直,而不是被其他几房看不起啊,六郎。” “媚娘……” “我自小身体不好,生这一个闺女便九死一生,六郎有没有想过,若是生不出儿子,我的下场会是如何?真要去见了阎王,你是有了新欢忘旧人,可让我闺女怎么办呐。” “莫要说这种胡话!我,我晚上同爹娘商量商量……就听你的!”王小六慌了心神,最终被媚娘说服。 王小六下午来萧家的时候,闻到浓烈的中药味儿。 前院用临时搭的栅栏围着一只病央央的羊,羊跟前堆着青草,还有一个盆子,盆里装了水。几个孩子好奇地围着羊讨论。 玲姐儿:“小姑姑,这只羊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萧月浓:“莫乱说,这可是主母花钱买的,肯定会活下来。” 萧钟浩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活不下来也没事,羊肉吃了补,也算对得起花的银子了。” 萧钟然:“……三哥,你眼里能不能别总想着吃?” 跟大哥一个德行。 大哥好歹是体力活儿做多了,需要大饭量弥补,你呢?是爬树爬多了,还是追着空气跑多了?纯粹浪费家里粮食,一丁点贡献都没有。 当然,这话也只能腹诽两句,没敢说出来。毕竟长幼有序。 萧钟浩傲气地抬起下颚,挺胸道:“吃怎么了?民以食为天,不想着吃想什么?我们小孩子家家的,难道不是琢磨吃的?这只羊真要嘎了,羊肉你有本事不吃!” “……没本事。” 玲姐儿沮丧地往萧月浓怀里一扑,戚戚的小模样,直叫萧月浓看着心疼。 萧月浓打断兄弟俩谈论羊肉一事:“你们够了!玲姐儿刚给这只羊取了小名,你们就想着吃羊肉!还有没有人性了!” 被小姑姑训的兄弟俩:…… 吃羊肉和人性有直接关系? 好吧,小姑姑生气了,小妹沮丧了。那,那就是有关吧。 一阵动静打断几个小萝卜的交流,他们齐刷刷回头,望向来人,萧月浓才道:“我家大哥哥二哥哥在后院,你快去吧。” “欸,好。”王小六抬脚就往后院去。 刚刚发了会儿小呆,听着萧家这些小辈的聊天,他就想着自家闺女。 若是他拼搏一把,自家孩子就能在这个年龄,不用割猪草,做农活,到处玩儿吧? 这样也挺好。 唐臧月亲自看着小灶上的药壶,目不转睛。 熬药很是看火候,她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小灶是土坯搭建的。 萧钟离抽空搭的临时灶,就在厨房旁边的空地上搭的。 搭在屋檐下,即便下了雨也不用担心灶台被毁了,更何况是风沙大的边关,降雨量低得可怜,一年都不见得有几场。 等熬好,她才装进碗里,端到栅栏,母羊的跟前。 母羊被玲姐儿取了个小名,叫咩咩。 咩咩只瞄了眼那热气腾腾的药,便没了下一步。 玲姐儿声音带着哭腔,“祖母,咩咩不会真的不行了吧?” 萧钟浩还在想着羊肉,“那正好,可以吃羊……肉了。”对上自家亲弟和小姑姑的警告视线,萧钟浩没敢太放肆,最后两个字压低了音量,面上心虚不已。 这年头,吃羊肉都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了。 “这样不行,药冷了,药效得过半。”唐臧月皱眉道。随即,扭头对这几个小萝卜头里脚程最快的萧钟浩道:“浩哥儿,去把你大哥哥和二哥哥都叫来。” “欸,好。” 正好,“重罪”的萧钟浩脚底抹油,远离了虎视眈眈的两人,朝着后院迈进。 没会儿,萧钟陆萧钟离便赶来。 萧钟陆:“祖母,叫我和二弟可有事?” “你兄弟俩将这只……”唐臧月对上玲姐儿纯真的眸子,道:“咩咩按在地上。它不肯吃药,这样迟早得完犊子,只能灌药试试。” “好。” 第43章 羊肉可以吃,咩咩不能死 60公斤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死物还好,叫萧钟陆一人便可,但咩咩是头羊,被人摁在地上,不停叫唤不说,四肢还在奋力挣扎。 也幸好叫的是兄弟俩。 唐臧月一手端起碗,一手掰开咩咩的嘴,可劲儿往羊嘴里灌。 撒了一些出来,但好歹灌进去了。 萧钟陆俩兄弟见事情办妥了,又回了后院忙活。 被折腾过后的咩咩,更颓了,显得只有一口气在,说不定真落了萧钟浩的话,隔几日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羊肉了。 玲姐儿趴在小姑姑胸口,不忍看。 唐臧月正要回厨房处理药渣,明天再熬煮,还得熬其他药,见状,道:“玲姐儿?这是怎么了?” 玲姐儿:“祖母,咩咩真的会死吗?” “不知道。怎么,不喜欢吃羊肉?若不喜欢,可以找块地儿埋了。”毕竟不缺这点银子,孩子情绪最重要。 玲姐儿赶紧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要吃的。” ??? 这算什么? 咩咩死了,你可以哀悼几秒,吃肉还是不耽搁? 有点感情在,但不多。 萧月浓轻哂,轻敲了下坏侄女的脑袋,“一天天的,就你最皮。” 玲姐儿也一扫郁郁,牵着小姑姑的手,自告奋勇道:“小姑姑,我们还是别待在这儿了,去帮姨奶奶的忙吧。” 萧月浓仍头疼:“把‘们’字去掉,你缝制的衣裳压根没法穿。” “那……我帮小姑姑你和姨奶奶穿针!我不闲着。” “行吧。” 俩孩子离开,唐臧月也忙自己的去了,等到快做饭的时候,柳姨娘来厨房忙碌,她也恰好看到几个小萝卜头又围着咩咩在叽叽喳喳地探讨。 话题显然很兴奋。 萧钟然:“咩咩好像比刚回来时精神了。” 萧月浓:“还真是,主母好厉害。” 玲姐儿嘚瑟道:“三哥哥,你想吃羊肉的计划泡汤了。” 萧钟浩气急败坏:“就我一个人想吃吗?你们都不想吃羊肉?” 当然想。 以前将军府还在的时候,冬季有银丝炭火给各房提供就罢了,还能烧火炉子,煮羊肉锅吃。中午涮羊肉锅子,身子能暖一整天呢!况且将军府的厨子也是有能力的,做出来的羊肉没有膻味,配上蘸料…… 饿了。 唐臧月笑道:“想吃羊肉?” 问话一出,四双眼睛齐溜溜地看过来,唐臧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现在还早,真到那天,祖母答应你们,羊肉跑不掉,好不好? 不过咩咩得养着,是为了羊奶,不能轻易吃了。” 玲姐儿“啊”了声,开心道:“所以,祖母,我们既能吃到羊肉,还能养咩咩是吗?” “对。”唐臧月笃定地答。 “太好了!” 柳姨娘晚上做的是杂粮面条,揉面是唐臧月帮着一起的,擀出来的面条,实打实有嚼劲儿,煮了点菜打底,仍是厚实的肉臊子,加上中午吃剩的搅合在里面,每个人嘴里吃得喷香。 王小六本想开溜,被唐臧月给叫住,给了两个馍馍。 唐臧月:“晚上就不留你吃饭了,明早早点来。” 馍馍是中午剩的,有点冷了,王小六没放在心上,毕竟萧家的馍馍有男子拳头大,媚娘吃了顶饱,他也能解解嘴馋。 末了,还让柳姨娘端了一碗药过来。唐臧月道:“你家闺女虽然早产,但我瞧着问题不大,挺健康,母乳跟上了,后续没多大问题。这药是给你家娘子的,能调理身体,对母乳也有作用。” 王小六止不住的感激:“老夫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用不着,你家娘子只要好好的,对我百利无一害。”毕竟是第一单生意,走出去是活招牌。 王小六还想下跪致谢,被唐臧月制止了。 她实在头疼古人动不动下跪的举动。 王小六告别后,急忙回到家,将馍馍递了过去,还有一碗温热的药,脸上难掩的喜色,“我以为萧家只包中午那一顿呢,没想到晚上也给馍馍,还让我明早早点去。这药是老夫人给的,说是给你调理身体。 媚娘你先吃,我去打点水。” 他拿着空碗去了厨房,见水缸不知被搬去了哪里,脸色一黑。 沉着一张脸,端着空碗又回来,王小六对上自家娘子担忧的视线,才松展了眉头,安慰道:“先将就着吃,吃完我再去找爹娘说关于萧家的事。” 虽然有些干,就着苦味儿的中药咽咽,还是能咽得下的。 看着媚娘艰难地吃完一个馍馍,还有一个留着明日吃,王小六才起身,朝着主屋方向而去。 笃笃笃。 “这么晚了,谁啊!”王老爹不耐烦道。 王婆母嘟囔着:“还能有谁。” 她端着煤油灯拉开屋门,扫了眼王小六空荡荡的身后,让开身道:“有什么事儿进来说吧。” “欸,娘。” 待门一关上,王小六说明了来意。 大致是说明想跟着萧家混出一条路来,不想自家娘子和闺女跟着受累,一辈子地里刨食等等。 当然,有媚娘的开导,王小六也看爹娘脸色越来越黑之时,画起大饼来。大致意思是自己功成名就,也不会忘了自家兄弟,对爹娘会更孝顺云云。 不过,俩人并未因王小六的补充说明好脸色。 待他说完,王老娘忍不住骂骂咧咧道:“小六,那狐媚子给你灌的什么迷魂汤?!真当镇上的生意好做!咱们这是在边关!穷乡僻壤的!家家户户都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哪来的银子给萧家人赚!你歇了那份心思吧!” 王家老爹点头,“听你娘的,地里刨食没什么不好,你爹我这么多年不都这么过来了?不也将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养大了?看着你们娶亲嫁人了?” 王小六涨红一张脸,道:“爹,我想给子女更好的生活……” “你这是嫌你爹我给不了你好生活了?!混账东西!”王家老爹再次被气得胸膛起伏厉害,抓起身侧的缺口碗,就往王小六脑门上砸去! 王小六也不躲,额头瞬间见血不说,他双手稳稳接住缺口碗,噗咚跪了下来。 “求爹成全!” “好,好得很!那你就去!不过以后家中粮食,你休想分得一粒!休想!” 王小六欲言又止,“爹……” 王老娘赶紧跑到自家男人身后,帮着顺气,边道:“小六啊,你非要气死你爹是不是?我们可是你亲爹娘啊,那狐媚子算什么!给你生个闺女而已!你这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儿忘了爹娘啊!你这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啊! 你快些回去,好好想想吧,别跟爹娘犟!爹娘也是为了你好!” 王小六起身后,又低声道:“爹娘,水是按家中人头数给的,有我和媚娘的份,希望爹娘每日给我和媚娘留点水。” “混账东西!”王老爹又是一个木枕砸了过来。 第44章 健身操 待王小六带上门出去,王老娘才边顺男人的背脊,边道:“都是那狐媚子给吹耳旁风,小六才这样,当家的,别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明日,待明日小六出了门,看我不找那狐媚子的麻烦!” 说到最后,王老娘本就刻薄的脸,凶起来,狰狞得不行,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王老爹摆手,“行了,小六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他媳妇儿和闺女身上,你真要找六房的茬,只怕会与儿子生了间隙。等他跟着萧家闯荡一番,吃了亏才长记性!” “就、就这么算了?” “哼,儿子们都大了,心也野了,过几年我们做不动了,赶紧分家!对着这些各有小心思的儿子儿媳,就是一顿糟心!就你精神头好,这儿找麻烦,那找事,我看你是地里力气没撒够,才有那闲心在家里折腾! 明日,就明日,你别想着偷闲,跟着我一起下地,一起回家,别找借口回家做饭。家里头这么多儿媳呢,哪个不会做饭?不就是一勺糊糊,一勺水的事儿?” 虽然王老娘不平,但家中男人就是天,她只能同意。况且,谁愿意多在地里干活儿啊?好不容易多年儿媳熬成婆,她就喜欢摆摆婆母的谱儿罢了。 被王老爹一压制,王老娘再多磋磨儿媳的念头都被敲散。 “那水的话……” 王老爹:“给小六他们留一口,别渴死了。” 王老娘噘嘴,忍不住斤斤计较道:“反正是帮萧家做事,哪有让他做事,连口水都不给喝的道理?” 对上自家男人的视线,王老娘又没了脾气,道:“行行行,都听你的。” 王小六清晨起得早。 家中一众嫂嫂们开始忙活家里家外杂活儿,看到他了,也只当没瞧见。 王小六将屋门掩了个严实,才朝院门走去,走得匆忙,隐隐听到最喜搬弄是非的二嫂阴阳怪气道:“还是小叔子命好啊,不用帮着下地也有口饭吃,一口水喝……” 走到萧家院门口,见大门掩着,王小六也不着急,揣着袖口在外面,见晨露深重,跺了会儿脚,才等来萧钟陆捞起门栓,开了院门。 萧钟陆有早起做热身运动的习惯,以前在将军府时,这个时辰点都得绕着府邸跑几圈,但来了这儿,为省一把子力气,都是早起做祖母教的热身操。 看到王小六,他错愕了下,道:“你怎么来了也不吭一声?” 王小六笑容淳朴,“这不是怕叨扰到你们休息嘛。” “来了多久?快里屋坐。” “好……也没多久。” 柳姨娘事情比较多,起得也早,见到王小六,也只是点了点头,旋即奔向厨房忙活。 王小六看着柳姨娘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萧钟陆喊了好几声,才缓过神来。 萧钟陆没多想,道:“不如你也来学我做这热身操?我家祖母说了,干重活前,先做做这热身操,舒展筋骨,百利无一害。” 王小六点了点头,“唐老夫人是大夫,她的话总归是有道理的。” 旋即,加入热身运动的行列。 没会儿,萧钟离也起来了,看了看二人,洗漱了番,也加入了行列。 唐臧月是最后起来的。 比家里几只小萝卜头还晚。 不是她偷闲。 别看她没干多少事,但用脑的时候可不少。用脑过度就容易脑子嗡嗡嗡的,虽不疼,但也很烦。 多睡会儿,能让脑运动多歇会儿。 她见前院一堆跟着做热身操的,就连玲姐儿,因为几个动作,没站稳,差点跌到了,仍犟着张小圆脸,小胳膊小腿的,跟着哥哥姐姐们保持一致的动作,毫不认输。 唐臧月打了个哈欠,洗漱了番,钻进厨房。 这个时间点,就属厨房活儿最轻。 “来,我帮着烧火。”听到一阵动静,唐臧月头也没抬,捞起袖口道。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唐臧月拨开柳姨娘的阻拦,道:“从流放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吧?怎么还没戒掉你在将军府那套?我们现在是平民百姓,该怎样便怎样,我街上吆喝你都见识过了,不过是灶台烧火而已,分什么尊卑贵贱?使不得什么?” 柳姨娘纠结了半响,只能妥协。 毕竟家中老夫人最大。 早上做的鸡蛋饼,杂粮面里打了好几个鸡蛋,又加了葱上搅合,用油去煎,一阵香味儿飘到了前院。害得意志不坚的几个小萝卜头热身操顾不上了,匆匆赶来厨房门口叠罗汉般围观。 煎了好大一叠鸡蛋饼后,怕孩子们不够,又煮了玉米棒子和鸡蛋装盆,最后才是拌几个可口的小菜。 酸辣萝卜爽口的凉拌,还有大酱舀了几个碗,接着便是炒菜。 素炒了几个青菜,才招呼前院的孩子们端去正房。 玲姐儿跑得最积极,但手里没捞到一个碗盆。 都担心做好的饭菜太重,她端不稳摔倒了。 她摔出问题不打紧,可惜且浪费了粮食。 玲姐儿跟着小姑姑跑了一趟,便乖巧地上桌,双手搁在桌案上,胳膊交叉互叠着,晃着头上的小揪揪,等待家人一起上桌。 王小六是最后一个落座的,碗里早早放了两颗鸡蛋三个比脸大的鸡蛋饼和一根玉米,就听老夫人道:“桌上的菜随便夹。” 王小六双眸一亮,这是说主食就碗底这些,菜可以随便吃? 鸡蛋饼不经放,他先吃了。 是真的好吃…… 刚出锅的鸡蛋饼,加了杂粮面在里面,口感比馍馍好些,毕竟加了鸡蛋在里面,杂粮面还是磨得很细碎的,不喇嗓子,再用油煎面。一股香葱鸡蛋的味道,他牙齿都快苏化了。 吃到一半,见萧家人大葱沾酱,又加了酸辣萝卜在鸡蛋饼里裹着,他照葫芦画瓢。 这次吃到嘴里,他险些美死在桌案上。 大葱沾酱,裹了饼,这在北方一带都是常见的,可萧家人做的大酱和酸辣萝卜,好吃得叫人停不下来。 他敢说,攒几两银子去食肆吃那一顿,还不如萧家这一口饭食。 难怪听说萧家在镇上的生意好到出奇呢。 这会儿,王小六才真正认可了媚娘的想法。 一边感慨,手上夹菜的动作没个停歇。 两颗鸡蛋和一根玉米棒子,他没动,萧家人吃完,他正打算将东西揣兜里,被唐臧月制止道:“待会儿要做活儿呢,身上到时候都是灰,你揣兜里算怎么个事?这样,你交给柳妹妹,让她温在锅里,晌午走时你带走,正好东西是温的,不用让你家娘子吃冷的。 女子吃多了冷食,对身体也不好。” 王小六一阵感动。 唐臧月见他双膝打颤,这是又要下跪的征兆?! 她连忙寻了个借口,溜了。 柳姨娘刷过碗筷,带着萧月浓和萧月春去了镇上,唐臧月得照顾这只金贵的咩咩,留在了家中,继续熬煮药。 玲姐儿蹲在栅栏前,嘀咕:“好像比昨日精神了许多?” 萧钟浩:“笨蛋小妹,我都看出来咩咩比昨日好多啦!” “谁笨啦?你才笨。” 萧钟然叹气:“行了三哥,你别闹了,小妹还小,你就不能让让?” 玲姐儿叉腰。有人帮着,自然蹬鼻子上脸,“就是就是!三哥哥你一丁点当兄长的样儿都没有!羞羞羞。” 第45章 科普医学知识 萧钟浩被气笑了,“当兄长就得让着她啊?再说,我也没怎么着她,我是实话实说!小妹本来就看上去笨笨的!” “……你也好意思说小妹。”萧钟然被亲哥的理直气壮惊呆了。 唐臧月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檐下传来,打断三个萝卜头幼稚的争吵,“去外面玩儿!别打搅祖母我的思绪!” 被吼的三小孩,连忙往院外窜。 村子就这么大,古代没有避孕的说法,每家每户孩子很多,人多也意味着张口吃饭的多,大部分孩子都要帮着忙农活,忙完才有自己玩耍的时间。 当然,也有备受苛刻的孩子。 自己的时间?没有。 白日帮着割猪草,摘野菜,下午去地里捡麦穗,晚上还得帮着洗碗筷,忙得想不停歇的陀螺。 这些孩子,年幼时帮着做家务,打下手,大一点就要下地,及笄就得嫁人,继续下地+生孩子。然后为孩子和夫君奉献一生,大约只有老了,熬成婆,才有喘息的机会。 玲姐儿和两个哥哥就撞见了这样的孩子,平日玩得好的铁花的堂妹,家花。 铁花是那位敢徒手在火堆里捡毛栗的莽莽,干过不少胆大又小刺激的事儿,玲姐儿很喜欢跟铁花姐姐玩。 没想到她堂妹家花性格截然不同。 家花比玲姐儿看上去还小,瘦骨嶙峋的,背上却用布缠着超过身体负荷的奶娃娃,在山上埋头摘野菜。披头散发的,叫人看不清家花的面容。 玲姐儿只觉得好奇,以及下意识地不舒服,视线频频看向落后大家一大截的家花,最终脱离这群村里的孩子,朝着家花哒哒哒地走去,主动搭讪:“你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铁花一直注意着玲姐儿的动向,毕竟村里对萧家那位会医术的老夫人在热议中,她爹娘也让她好好接触玲姐儿。 废话,就算爹娘不说,她也会这么做,好叭? 谁让玲姐儿身上总是香香,干净的,长得还跟玉娃娃似的,可好看了。 她就喜欢和这样的小娃娃亲香! 她是第一个注意到玲姐儿离开队伍的,听到玲姐儿的搭讪,她替堂妹道:“这是我堂妹,家花。” 两人的出现,似乎吓坏了家花,后者瘦弱的身子哆嗦了下,忙单手背在后面,抬了下妹妹臀部,缩着脖子后退。 玲姐儿见过胆子最小的,便是姨奶奶,没想到还有比姨奶奶胆子更小的啊…… 玲姐儿扭头,稀奇地问铁花:“你家妹妹为什么还背着个奶娃娃?” 铁花拉着玲姐儿,边走边小声解释:“我爹娘说了,这是叔婶的私事,我插不了手。不过村里人都知道,家花亲娘生不出弟弟……” “生不出弟弟,和背奶娃娃有什么干系?” 铁花被问住了。 她年龄不大,没转过弯,好会儿,浆糊的脑袋才理清思绪,道:“她娘生不出儿子,奶将活儿都压在他们一房,没人帮着带刚出生的妹妹,只有家花自己来了。对了,家花的妹妹是在你们家搬来前出世的,叔叔婶子都说,若是你祖母接生,说不定家花会有个弟弟,那他们一房在家中会好过些。” 走过来的萧钟然皱眉纠正道:“即便是我们祖母来接生,也决定不了出世孩子的性别。” 铁花好奇道:“那生不出男娃,是不是婶婶身体出了问题?能不能看好?” 萧钟然:“这……我也不知道,我回去可以帮你们问问祖母。” 玲姐儿也顺势点头,安慰情绪有些低落的铁花:“放心吧铁花,要是能治你婶婶的病,我会劝祖母的!祖母最疼玲儿了。” 铁花:“那就谢谢玲儿了。” 铁花是真的难过,毕竟他们这房和家花那房关系好,亲爹和叔叔是过命的交情。她是想家花好的,平日也没少照顾家花,比如家花今日摘的野菜少了,怕家花被奶骂,她都会将自己摘的挪过去。 她被奶骂没关系,毕竟爹会护着她,但家花不同,他们一房没个儿子,总是矮人一头,即便家花被打骂,叔叔也没底气去拦。 玲姐儿一到家,就闻到饭菜的香味儿,忙冲着院子脆生生喊:“祖母!祖母!玲儿回来啦!” 唐臧月坐在厨房外煎药,听到这尖锐的喊声,抬眸望去,就见脏兮兮的女娃朝着自己奔来…… 她赶紧起身,后退了两步,用手中蒲扇抵着对方小胸脯,阻止女娃靠近。 “赶紧去把脸上和手上的土洗了。” “哦……”玲姐儿对祖母的反应略感失望。 怎么她半天不见祖母怪想念的,祖母却嫌她脏咧?不公平! 玲姐儿往厨房走了两步,又在唐臧月身侧站定,来了个标准的右转弯,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唐臧月:“祖母……” 唐臧月眼皮都没眨下,道:“有事快放。” 玲姐儿撒起娇来,声音软糯得紧,再搭上那双亮晶晶的黑眸,是个人都遭不住。 “祖母,我有个事儿问您……” 玲姐儿将早上发生的事说了遍,萧钟浩萧钟然从厨房洗完手和脸出来,为小妹查漏补缺,补充说明。 唐臧月这才断断续续听了个全貌,以及知道了玲姐儿所求何事。 唐臧月:“就算祖母是神医在世,也没法改变一个人出世的性别,况且决定生男还是生女,得当爹的染色体决定。” “祖母,什么是染色体?” “染色体就是……” 唐臧月将后世医学知识科普给几个小萝卜头,就连萧月浓也跑来津津有味地听着,但孩子们都被绕得云里雾里,再加上头一次摄入全新知识,双眼茫然,倒是萧钟然双目清明,没被绕进去,看上去接受能力还挺良好? “先吃饭,别等会儿饭凉了。” 吃过饭,王小六端着药碗,怀中揣着两颗鸡蛋一根温热的玉米和一个杂粮馍馍,快步冲回家门。 王家人还在回来的路上,所以没瞧见他“大腹便便”的模样。 媚娘坐在床上,看着王小六鬼鬼祟祟的动作,笑了,生怕自个儿身上没个好东西是吧? “六郎,今日得了什么东西这么高兴?” 王小六连忙将东西往她手里一搁,道:“这两颗鸡蛋和玉米是早食里省的,但,其实桌案上,老夫人说菜可以随便吃,我没饿着自己。这个馍馍是中午的,掺了点白面在里面,比昨日的口感好些,你快尝尝,试试。” 媚娘惊愕地接过。 鸡蛋? 王家不是没有鸡蛋,可哪家不是逢年过节的,会将换酱油醋食盐的鸡蛋当饭食吃?就是她初查怀孕那会儿,鸡蛋也是半月一颗的。 六郎这才帮着萧家做多久工?就揣回来两颗鸡蛋! 她能不兴奋吗? 第46章 谈妥一桩买卖 “那我留一颗,明日再吃。” 王小六劝道:“煮熟的鸡蛋留着过夜,容易变质,现在就吃了吧。” 媚娘哭笑不得,“可,这量也太多了,我一下子也吃不完……” 王小六也想起媚娘的小鸟胃,如果家中粮食富余,媚娘也吃不了太多。 就是一个馍馍,她也能细嚼慢咽半天。 因为这,被其他房嫂嫂私下嘲笑是小姐身丫鬟的贱命。 王小六纠结了半响,被她笑盈盈地猝不及防塞了个鸡蛋进嘴,“六郎,你也吃。” “我不吃,我吃饱了才回来的。” “你不吃,我也不吃。” “媚娘……”王小六退而劝道:“先喝药吧,凉了,药效会掉一半。” 待两人分着吃完,王小六才一同躺在炕上,将媚娘半拥入怀中。 王小六与媚娘二人盖着被褥,说起悄悄话来。 没办法。 后世有电子产品把玩,古代穷人却没有娱乐项目,就是世家也有投壶狩猎等一系列娱乐。 尤其是农忙时,九里村村民在地里忙活了一整天,到家吃过饭食便倒床就睡,一点多余的精力都没有。闲暇时倒有不少床上运动纾解纾解,可媚娘还在坐月子,运动自然是不行的,只能聊几句,来度过睡前余下的精力。 主要还是王小六兴致高昂,止不住的兴奋:“老夫人是个好人,萧家人也好相处,这几日是我这辈子吃得最饱的时候。” “六郎干得开心,媚娘也就安心了。媚娘就怕你受了委屈,本就在爹娘这边断了路,六郎再在萧家吃苦,那媚娘每日会备受愧疚的折磨……” 王小六忙握住她的手,给予安慰:“都过去了。其实还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媚娘瞪大了双眸,道:“六郎哪里话,你我本是夫妻,不分彼此,哪有当不当讲的道理?” “媚娘说的是。其实这个想法是看到萧家人兴起的。我瞧萧家人刚来,要忙着修葺院子,又要忙着做镇上的生意,还要料理一些杂活,比如缝制衣裳什么的……人手实在不够。镇上的生意和衣裳缝制,都是那位柳姨娘在忙活,且缝制技术委实不及媚娘你。 我想着,既然帮着萧家人修建后院能混口饭吃,要不你也帮着缝制衣裳,好减轻那位柳姨娘的负担?左右缝制衣裳也不会下炕,不耽搁你坐月子,说不定萧家人厚道,还会给你一些增补…… 自然,没有你一口饭食,我也会从牙缝里省下揣着,带回来给你。 你帮着萧家,权当是还了这份药钱,你看如何?” 媚娘既是惊又是喜,当即泪腺决堤,慌得王小六误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着哄:“怎么了这是?哎,如果你不想,我下次便不提了。幸得萧家那边我还没说呢,你安心,安心。既不想太劳累了,就安心在炕上躺着,等满了月子,咱们再从长计议。” 媚娘赶紧反握住这憨憨粗糙的手,道:“不,六郎,我是高兴,高兴你能多观察四周,多为这个家着想。只是缝制些衣裳,有个什么?萧家帮助我们夫妻二人良多,这点小忙没问题的。” 王小六吻了下媚娘额头,又咬了一阵耳朵才入睡。 隔日,王小六再次登门,见萧家人风风火火,在忙碌什么,就连萧钟陆哥两儿也在帮忙了。 他好奇道:“这是做什么?” 萧钟陆笑眯眯地解释:“镇上一大户人家,瞧上柳姨奶做的泡菜水了,打算大量购买。昨日祖母不是没去镇上嘛,小五没敢深谈,只今日去谈妥呢,祖母让我们先备好,今日不摆摊。” 王小六左右望了望,没见到唐臧月人,道:“所以,老夫人现在?” “去镇上了,让我们中午不用等她,先吃,祖母大概下午才回来。对了,祖母走之前还招呼我们怎么熬药,你家娘子那份药在厨房放着呢,安心。” 王小六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本来想说其他事儿的,没想到老夫人去镇上谈生意了。” “你有什么事?先与我们说说。” 见几双眼睛望来,年长的还好,萧玲儿那几个小萝卜头没个遮掩,眼神骨碌碌的,直叫王小六难为情。 憋了半天,黝黑的脸涨红,他才吐出完整的话来:“我看柳老夫人不是忙着镇上的生意,后厨的吃食,以及衣裳的缝制吗?不瞒你们说,昨夜我跟我家娘子提了一嘴,她说可以主动为柳老夫人分忧。虽说是坐月子,但不妨碍手上干活,只要大家不嫌弃…… 啊对,我家娘子针线活儿还是不错的,她亲娘以前是做绣娘的,只是去得早,她没真正传承衣钵……” 萧钟离:“不嫌弃,只是这事儿得祖母回来才能定夺。” “没问题没问题。” 镇上。 唐臧月来到罗府后门,让看门的小哥通传了下,终于见到了罗掌事。 罗掌事是笑脸相迎的:“唐老夫人,你可算来了。上次在你那里买的泡菜萝卜和黄瓜,我们府上少爷小姐包括老爷夫人姨娘都爱吃,泡菜水加在炖肉炒菜里,果真提了味道,所以想增买写泡菜,尤其是多送点泡菜水。 还有你上次提的大酱……” 唐臧月笑眯眯的,“这可不就巧了嘛。今日恰好带了掌事想要的黄豆酱,你可以先尝尝,都是自家做的,干净。” 罗掌事暗道一声老狐狸,脸上笑嘻嘻地看着她从背篓里摸出一根竹筒,递了过来。 他闻了闻,食指伸进去沾了下,放在嘴里尝了口。 唐臧月:“这是自家吃的,做得不多,剩得也不多,罗掌事先尝尝鲜,再决定要不要买。若是要买,咱签订份协议,订购多少,我回去好和家里做够量,一个月后给你送来。” 这样的买卖很常见,但大部分是与酒楼合作才签订的协议,他是府邸吃,最多吃过寒冬就完了。哪需要多少大酱?还签订协议…… 罗掌事笑意淡去几分:“倒也不必,毕竟需要的大酱不多。府邸自己也会腌些大酱……” 他是在黄豆酱中吃出香味儿,没有想象中惊艳,所以不打算买多少。 “这样啊。”唐臧月兀自眉眼含笑,转移话题道:“泡菜萝卜的话,罗掌事只要买的多,咱们价格好商量。不过泡菜水还是得按量来,毕竟不管是九里村还是镇上,水超过量都是要付钱的。 总不能罗掌事要一斤泡菜,让我送五十斤泡菜水吧?腌制一斤泡菜所需十斤水,您让我送五十斤泡菜水,岂不是要挪用其他泡菜坛子里的水?这,泡菜水是送出去了,要卖的泡菜萝卜却剩下了,没有泡菜水的萝卜可不经放啊,罗掌事。” 果然是只老狐狸。 是懂怎么周旋、谈判的。 罗掌事腹诽。 第47章 人命关天 罗掌事从对方言行看出,唐臧月不是一般乡下老妇人,便言简意赅道:“有多少送多少。” 这门生意最终拍案。 唐臧月走前,还努力推销,并将罗掌事尝了口的大酱推了过去,道:“这大酱单吃确实咸了点,但烧肉是真不错,头一批做好的大酱,我们打算跟镇上食肆谈。当然,罗掌事要的一缸量,我们也会为你留着,只是您还想多要,就得再等一个月看看了……毕竟家中人手不够,多了伤身体,别银钱赚到了,到时候身体废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看我,说多了,罗掌事你留着吃,甭跟我老太婆客气。” 开始还觉着这老婆子说话不客气,搁他面前摆谱呢?哪晓得对方后半句话锋一转,成功撇开话题,叫罗掌事吊嗓子眼的话也跟着咽了咽。 他目送唐臧月,尔后,又瞅了下手中的竹筒,快步朝厨房走去。今天中午要做小姐喜欢的红烧肉来着,先试试看,不好吃再说吧。 …… 唐臧月准备在镇口等赵大爷回村,没想到遇到熟人。 张大姐行色匆匆,左顾右盼,怀中还揽着一包东西,不知在干什么。看到唐臧月,眉色匆忙惊吓之后,只象征性点了下头,打了下招呼,便提步,走了。 似乎不想过多交流? 唐臧月也没有打探个人隐私的爱好,继续迈着朝镇口的步伐。 赵大爷要比往日来得晚了些,向唐臧月解释:“家里母猪生崽了,所以来晚了些。” 唐臧月没生气,只好奇地问:“一窝生了几只?” 赵大爷难掩的喜色,“生了八只,往常连五只都不到,这次还是因家中孙女猪草割得多。” “这么厉害?那猪仔你们是打算自己养着,还是卖了?” “家中哪有那么多银钱养着?” 赵大爷家境对于九里村其他村民而言算优越的了,毕竟是唯一买了牛车的人家。养猪也得分家庭条件的,猪平时主要吃糠,其次便是猪草,有些人家连自个儿都吃不起了,更别说花钱买糠给猪吃了。 猪也不是想养几头就养的,每年只留了种猪打底,其他都买到镇上。毕竟买糠需要钱,家中实在没银钱来做周转,除非全家也跟着吃糠。 不过这次猪一卖,家中也能松快不少。 唐臧月笑盈盈的,“那赵大爷,你家小猪仔打算怎么卖?” 赵大爷见状,懂了她的意思,正要深入交流,就听到一道惊声划破静好。 “老夫人!唐老夫人!救命啊!人命关天!救命啊——” 唐臧月扭头望去,不是张大姐还有谁? 只见对方发丝凌乱,眉宇难掩的疲惫之色,表情中包含太多惊慌震惊和后怕。 怎么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赵大爷显然也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勒住缰绳,停下手中抽牛的鞭子,扭头望过去。 张大姐也意识到自己行为太过浮夸,会引起旁人注意,她眼神闪躲,压低了音量,额角溢出汗渍,将鬓发浸成一根根分明的油色。 张大姐双目绝望,“老夫人,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快去救救人吧,人命关天啊……” 唐臧月让赵大爷掉了个头,然后招呼张大姐上牛车,见后者明显一愣,纹丝不动。她道:“还愣着干嘛,赶紧上来。” 张大姐才手脚笨拙地爬上牛车。 按张大姐平日里手脚利索劲儿,应当不会举动这么笨拙才是,纯粹是被吓的。不仅脸色苍白,就连动作也笨拙了不少。 唐臧月认识中的古人,穿的罗裙下是袴。这个袴很有讲究,简而言之相当于后世的开裆裤,但她现在穿的时代是架空,底裤有裆,这是继没有裹脚后第二个唐臧月值得庆幸的。否则,叫她下面凉飕飕的,真叫她不会习惯。 以及,若穿袴,张大姐刚刚爬牛车的姿势早走光了。 赵大爷按照张大姐指使,驾着牛车来到镇上的小巷中,没花多少时间,若她跟着张大姐匆匆忙忙徒步来的话,只怕会浪费些时间。 四周静谧得有些可怕,张大姐将自己半张脸围了个严实,连忙招呼唐臧月,然后跳下牛车去敲门。 张大姐敲了敲门环,只敲一下,里面便快速又遮掩地拉开了一条缝。 是个老妇人,看到张大姐瞬间,双眼通红,略有责怪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听到对方这么说,张大姐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怎么了?是不是我回来太晚了?不应该啊……” “快,快进来,不晚,就是我……”那老妇人戚戚的,面如死灰。 赵大爷见状,将牛车停在门口,对唐臧月道:“唐老夫人,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唐臧月点头,想叮嘱几句,赵大爷瞥了眼张大姐,小声道:“放心吧,不该说的我不会说。有人问及,我也能糊弄过去。” 唐臧月这才微微颔首,跟着张大姐进了院子。 边走,张大姐边将这家人关系和事情小声说于唐臧月听。 老妇人是村长最小的妹妹,张小妹。 张小妹嫁给了镇上的小商贩,日子过得也还行,但这些年,就生了一个闺女,还是老来得女。谁知这个闺女是不省心的,看上一个样貌俊俏的卖货郎。 原本老妇人张小妹是打算等闺女到了年纪,再招揽个进门女婿,除了天大的岔子,这闺女被这卖货郎给骗了!怀了肚子。 卖货郎一听女子怀了,连夜收拾了包袱跑了。张小妹夫妻二人不敢声张,只好请村长来镇上定夺。 古代未婚先孕有多严重?那是要浸猪笼的! 村长搅尽脑汁,没办法,只好给张小妹想了个馊主意,用药物打胎,再找个老实本分的乡下人成亲,也别说入不入赘的话了,能糊弄过新婚夜就不错了。这事儿决不能闹到官府那儿去!不然被毁的,肯定不止张小妹闺女。 张小妹嫁了人与娘家走动也很频繁,其闺女元兰儿和村长孙女辈玩得熟,若兰儿名声毁了,那村长家未出嫁的孙女辈名声也会跟着毁! 如何买到堕胎药物? 这就得支会张大姐了。 毕竟是想打着张大姐的旗号办这事。 张大姐知晓真相,气憋回肚里,骂都不敢骂,生怕被邻里听了墙根去。能怎么办?只能跟来镇上,帮着小姑子一家收尾了。 买堕胎药的借口是张大姐怀上了,因为年纪大,孙字辈都快议亲了,所以这孩子不能留。找大夫开药时,说这些,张大姐老脸闹了个没皮! 也幸得当时脸裹了布,只露出那双沧桑的眼,让大夫没觉其他,习以为常,很顺利给开了药。 古代没有避孕的说法,女方只要还没绝经就有怀孕的风险,若是孙字辈大了,的确会被私下议论老蚌怀珠的风险。来镇上开些堕胎药,没什么可稀奇的。 第48章 稳定元家 堕胎药是开了,但问题出在元兰儿没被把过脉。 元兰儿是不易受孕体质,这胎若没保住,之后难孕就算了,母子也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药一喝,元兰儿大量出血,这会儿危在旦夕。 张大姐是想请镇上大夫的,张小妹听了,噗咚一声给嫂嫂下跪,甚至磕起头来,“不能请啊嫂嫂,这要是请了,兰儿名声怎么办!嫂嫂,给兰儿一条活路吧……” 张大姐气得嘴角冒泡,“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和妹夫就该好好管教兰儿!而不是放任她随便疯!哪家闺秀出嫁前在四房院子捂着?就属你家姑娘最特殊是吧!现在能怎么办?名声重要还是人命重要?你看着办吧!” 谁知炕上剩一口气的兰儿,气若游丝道:“舅母,兰儿名声没了,也没脸活在这世上……” 张小妹跪着来到炕边,抱着兰儿的头就哭,“我可怜的闺女啊……” 张大姐被哭得一阵头疼,旋即,灵光一闪,拍了下脑门,道:“有办法,有办法!有活路!” 这才将唐臧月给请了过来。 唐臧月瞄了眼炕上的兰儿,为其把了下脉。 唐臧月容色越来越紧,视线最终落在张小妹身上,“你是这位姑娘的……” “我是她亲娘。老夫人,我家姑娘怎么样了?能不能救?” 唐臧月没隐瞒着,道:“她是不易怀孕的体质,头胎掉了,后面若是想再怀,怕是不容易。救,是能救的,只是救活了,以后身上也会落下小毛病。” 这话本该避着患者,但女子能不能怀孕一事,在古代而言事关重大,早晚都得本人知晓,所以她并未避讳。 闻言,张小妹整个人跌坐在地,双眸无神地看着兰儿,后者也是脸色雪白,不知所措。 须臾,张小妹才抹了把眼角的泪,道:“救!老夫人你一定要救救她!” 唐臧月微微颔首,道:“去拿笔墨纸砚来。” 张小妹赶紧跑去书房准备这些东西。 唐臧月左右看了眼,道:“这家真正做主的人呢?” 张大姐抹了把额角的冷汗,道:“你是说我妹夫元玉郎吧?他不敢叫周围邻里瞧出家里这丑……事,照常出去走生意,家中只有我这小姑子和侄女在,没旁的人。” 唐臧月点头。 待张小妹取来笔墨纸砚,她在纸上写下几味药材,才递给张大姐,“你坐赵大爷牛车去抓药,早去早回。” 张大姐犹豫。 她是看不懂字的,但人命能保住,她便不得不关心起家中女辈名声问题,问一句:“老夫人,我若是抓这几味药,是否能被药童看出什么?” 唐臧月眼皮都没抬下,“你不是对大夫说是自己怀珠吗?” “那我能如常走动,不会引起怀疑?” 唐臧月:“不会,这几味药温和,作以调理身子所用。”说着,她又睨了下张大姐的脸色,道:“你这副模样,与喝过堕胎药无异,没人会怀疑。” 张大姐:“……” 总的说来,张大姐心底像是有了根定海神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道:“那赵大爷那里……” 见她问东问西,什么事都要自己拿捏的模样,唐臧月彻底没了耐心,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我作为大夫有职业操守,不会外传,可我也不能保证赵大爷也听我的吧?赵大爷也不是我们萧家什么人,你若想堵住赵大爷的口,还得是你们自个儿出面。” 张大姐是急糊涂了,才会连这种事也找唐臧月要解决方法,忙拍了下自己后脑勺,一副自罚的模样,“瞧我这脑子,行,我知道了,就麻烦老夫人您替我家侄女保守这个秘密了。” 唐臧月见她心绪未定,只比张小妹母女好丁点,彻底没了脾气,摆手道:“赶紧去吧。” 待张大姐走后,唐臧月才从怀中取出针包来。 她对上元兰儿绝望的视线,安抚道:“人生之路还很长,你娘就你这一个姑娘,别为了个男人就失去活下去的动力。你走了是解脱,你爹娘该怎么办?” 一口孝字压在身上,让元兰儿有了生机。 她扭头,视线落在娘身上。后者也强打起精神来,顺着唐臧月的话,道:“兰儿,你要好好的,你好了,我和你爹爹才能好啊……” 元兰儿泪流不止,“是我的千不该万不该,让他得了逞,让爹娘操碎了心,是兰儿错了,是兰儿的错啊!” “兰儿……” “娘,兰儿会好好活下去,兰儿未来会好好孝顺爹娘,会好好答谢舅母……” “乖,兰儿乖。”张小妹喜极而泣,单手握着元兰儿的手,随即,希冀地看向唐臧月,注所有希望于唐臧月身上。 唐臧月:“……” 索性,不是什么棘手的事。 将元兰儿心绪和身体稳定下来,张大姐也买了药回来。 唐臧月接过药,扭头就问张小妹:“家中可有瓦罐?” “有有有。” 张小妹刚想松开闺女的手,就被后者死死攥住,像是握住生命之光般,她气若游丝地喊:“娘……” 元兰儿看了看盆中未成型的胎儿,满脸绝望。张小妹是她最后一株稻草。 张小妹擦了擦泪水,安慰道:“娘去厨房,待会儿就回来,马上就回来。” “那娘……你早去早回。” “嗯。” 到了厨房,张小妹将瓦罐翻了出来,见唐臧月要亲自熬药,忙道:“还是我来吧。” 唐臧月侧开身,道:“我都是亲自煎药,不假借人手。况且你家姑娘还等着你回去。” “那……” “快去吧。” 张小妹指了下水缸、柴火和火折子的位置,才匆忙离开。 元家也是有小灶的。 唐臧月就着小灶,引燃,才架上瓦罐,掺了水和药开始熬制。 元玉郎是午时回来的,急匆匆地先去了自家姑娘的屋子,在看到兰儿无事,才松了口大气。 那个未成型的,也被张小妹找了块地儿埋起来。 张小妹将早上发生的事听了个大概,元玉郎才道:“给门口赵大爷一些银钱,去镇上摊口吃点热乎的。家中的话,你去猪肉贩那里瞅瞅,有没有肉卖,若是没有,去食肆买几道菜回来。 大嫂你也辛苦了,留下一道吃个饭。” 张小妹这才注意到时辰,忙去主屋取了银钱,按元玉郎的话办事。 赵大爷守了一上午,本来还有点不乐意被晾着,但得了张小妹一两碎银。 这么大方的手笔,就是再不乐意,脸上也笑开了花。 “行,那我在镇上转悠转悠,申时再来接老夫人回村。” 张小妹没割到肉,只好去食肆打几道荤菜提回来。食盒是食肆的,吃完还得清理赶紧送回去,不过镇上都是熟人,不会担心食盒被昧下。 回来的时候,张大姐揉好面,蒸了大盆杂粮馍馍,馍馍捏着很松软,一看就是掺了不少白面在里面,不过这也是元玉郎让加的。 又在前院的菜园子里摘了点青菜,加了猪油蒜末炒,再添上张小妹从食肆买回来的肉菜,这吃得,比过年还丰盛。 第49章 打开路子 张小妹想接过嫂嫂的活儿,“还是我来吧。” 张大姐没做甩手掌柜,只道:“这里有我,不碍事,你还是和妹夫,陪着兰儿说几句话吧,我看兰儿……仍精神不振,需要你和妹夫多开导开导。” 这遭,她张小妹欠大嫂太多,几辈子都还不完,再让大嫂做饭,实在不妥。张大姐推着她出了厨房,并催促道:“去吧,放心,这里有我。都是一家人,你还不放心我啊?” 一家人。 张小妹心情复杂,最终朝着嫂嫂恭敬点头,“多谢嫂嫂和大哥的照拂,无以为报,以后我让兰儿孝顺你们!” “去去去,哪需要兰儿孝顺。”又不是没子孙后代。 不过,这般带点尖锐的话,及时刹住。 也幸好反应够快,没有祸从口出,不然就得得罪人了。 元家正是敏感脆弱的时候,这话一出,碰上心眼子小点的,那不是恩人成仇人了? 张大姐看着小姑子去偏房的身影,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侄女的名声是保住了,接下来就得等她住在小姑子家一段时间,来掩事实,之后嘛…… 这侄女的路可就难走了。 一个成亲之夜没有落红的新娘子,即便夫君有心隐瞒,心中也会有隔阂,今后啊,怕是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况且,侄女还不能生。 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治好。 唐臧月煎好药,路过正房,发现桌案上三人在等她。 她怔楞了下,折回要去元兰儿闺房的步伐,将热腾腾的药碗递给张小妹,“这药是刚煎好的,趁着药效在,让你家姑娘早些服下。” 张小妹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嗯,知晓了,多谢老夫人。” 言罢,快步朝着兰儿闺房的方向而去。 元玉郎起身,恭敬地作揖,“唐老夫人,多谢您救了我们家姑娘,大恩大德不言谢,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唐臧月待他喝完,才漫不经心道:“不是让你们先起筷吗?给我留点便好,我这个人没那么多讲究。” “看我,饭菜都冷了,我去加热加热。”张大姐拍了下自个儿脑门道。 唐臧月没阻止,待张大姐走后,就见元玉郎起身,噗咚下跪。 唐臧月:…… 就知道古人动不动下跪的习惯改不了、劝不动,幸亏她有先见之明,闪身得快。没受这么大的礼。 待元玉郎抬眸,一脸懵逼地看向闪到他身侧的唐臧月:“……唐老夫人?” “有事说事,别动不动下跪。” 元玉郎:“那我便直说了,我家姑娘出了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是我们当爹娘的没教好,可说到底,终是我们家姑娘吃了亏……还望唐老夫人别将今日一事传出去。” “你家娘子也提过同样的要求,还是那句话,作为大夫的本职,我不会外传,那跟砸自己招牌有何区别?我在九里村住下,守口如瓶是基础。” 唐臧月知道,男女思维不一样。王小妹相信她是大夫,为了招牌不会外传;而元玉郎作为商人,更看重利弊,换而言之,口头上的保证压根不管用,但她将自家处境提出来,有了处境牵扯,元玉郎才能安半颗心。 果见元玉郎,松了口气,试图起身。 她将他剩余半颗心安下来,道:“你家做什么营生的?” “……啊?” 唐臧月:“你未回来前,我听张大姐提了一嘴,你是做生意的?家中做的什么生意? 想必张大姐也向你们提过我,我们萧家在镇上做了营生买卖,你若真想报答,拿出实际好处比空头说感谢或者下跪好些。” 元玉郎老脸涨红,半响,才道:“也不是多大买卖,是帮着大户人家和食肆弄点新鲜菜和肉之类,赚个差价。 有时乡下收不到肉菜,还得去其他郡地收。” 毕竟边关物资匮乏。 很多商贩受不得舟车劳顿的苦,这个小镇就元玉郎坚持下来了。若是本地肉菜,价格自是正常,若是元玉郎采购的其他郡地蔬菜水果,价格自然得翻上一翻,即便不新鲜,也有人家会买。 这个时代的州郡县与后世的省市县无异。跨市至少得有近两百公里,且出行工具是马车的话,一个来回得十个时辰,这还是除去马儿不停歇,不吃喝拉撒的情况下。 在其他郡地采购一事,得耽搁几日,算下来,得四五日才能完成一趟。 唐臧月看重的是元玉郎打开的路子和人脉。 她异常热络,不过也先局限于眼前,只道:“这么说来,你们与镇上食肆老板认识咯?” “交情不深也不浅,能说上几句话。” 唐臧月双掌一击,“那太好了,请阁下帮我引荐引荐。” 元玉郎收乡下新鲜蔬菜和家禽,那也是一些买家要,他才会赶趟,况且不止收九里村这一个村子,收取的数量也不多,导致小妹娘家没沾到多少光。村长这才对唐臧月多有看重。 元玉郎眉眼舒展,笑道:“好的,老夫人。” “聊什么呢?”打断两人对话的是张小妹。 元玉郎:“没什么。兰儿怎么样了?” 张小妹兴奋得脸通红,“兰儿看上去好了许多,喝过药便睡了。” 元玉郎松了口气,“没事便好。” 张大姐端着热锅的菜重新上桌案,几人饿坏了,再加上桌上的油水足,谁都没怎么说话,埋头吃。 引荐食肆老板的事不着急,毕竟元玉郎还得支会那边一声,免得显得不礼貌。 唐臧月也理解,毕竟现在的她还名不经传,老板不止在镇上开一家食肆,这会儿人还在县里。不过为了提高她见老板的几率,她从怀中取出一根竹筒,递给元玉郎,道:“这里面是自家做的大酱,用途想必老板应当知晓,还望元老板推荐。” 元玉郎:“唐老夫人放心,今日我便去县上探探风,明日给老夫人回复。” “有劳了。” 唐臧月出院门,就见赵大爷正在啃成色不太好的馍馍。 她瞄了眼,上了牛车,待赵大爷开始甩缰绳时,才道:“是不是张大姐给的银钱少了?” “哪能啊,给得多,但家中节省惯了,舍不得花。今日也多亏了您,才有这么大笔进项。” 唐臧月:“赵大爷,你既知今日得益大,也当知晓有些话该不该说。 说多了,或无意说漏了,哪怕是无心,也会引来麻烦,尤其是村长家施压的。赵大爷一直在九里村扎根,也不想搬去其他地方吧?” 赵大爷心漏掉半拍,恍若想到了什么,冲刷掉脸上的喜悦。 唐臧月却笑容灿烂,打一巴掌,又给了一颗糖吃,道:“我是女大夫,家中以后也会做些生意,就喜欢招揽嘴巴严实的人来。赵大爷也不想子孙后代一辈子窝在九里村吧?” 赵大爷一路无言,唐臧月也没再多说,闭目养神。 待在萧家院门口停下,赵大爷才道:“老夫人说的,我老赵晓得了。今日太晚,明日再请老夫人看猪仔。” 唐臧月挥了挥手,就听到里面欢快的声音传来:“我听到声音了!我耳朵可灵了!一定是祖母回来了!” 门一拉开,一道小身影朝着她扑来,“祖母——” 还别说,颇有一定冲击的重量。 为稳稳接住小身影,她这道身体倒退了几步。 接着,软乎乎的声音再度传来:“祖母,我好想你呀……” 第50章 刁钻的想法 “有多想?”唐臧月抱起玲姐儿,捏了捏她鼻头,问道。 玲姐儿歪了下头,似乎在思考怎么形容? 旋即,玲姐儿展开双臂,道:“有这么想!” “哦,就这么点啊……” 玲姐儿听出祖母语气中的失落,显然不满意自己给出的答案,她急忙纠正:“从这里到院口,那么长的想……不对不对,是到村口。不对不对,还是不对,是到京城那么长的想!” 唐臧月哈哈大笑,“你倒是会找形容啊。” 玲姐儿羞赧,双眸亮晶晶地看向唐臧月:“那祖母呢,祖母想玲儿吗?” 唐臧月:“当然。” “有多想?” 唐臧月照搬:“从这里到京城。” “……”玲姐儿嘟着嘴,显然不满她的敷衍。 唐臧月在看到柳姨娘时,岔开话题道:“家中可有事?” 柳姨娘眉心微动。 唐臧月:“还真有事啊?” 柳姨娘点头,将王小六的事提了一嘴,唐臧月放下玲姐儿,取出几只唐人,拍了下玲姐儿背脊道:“去吧,和你二位哥哥小姑姑去玩。” 玲姐儿转瞬笑颜,冲着唐臧月勾了勾指头,“祖母,你低下头,玲儿有件事也要告诉你。” 唐臧月俯下身,然后,就被吧唧一口—— 待她缓过神,掌心覆在半张脸上,就看到玲姐儿已到院门口,冲着她一喊:“最喜欢祖母了!” 没等唐臧月回应,撒丫子就跑。 唐臧月低喃:“跑什么,祖母又不吃了你……” 接着,扭头就对上柳姨娘羡慕的目光。 唐臧月干咳了两声,“咳咳,这孩子,以前在将军府还能拘着,来了九里村就跟个疯丫头似的。柳妹妹,以后劳烦你管着点,让她别太无法无天了。” 柳姨娘恭敬道:“是,老夫人。” “对了,你刚刚说王小六那位娘子能帮着缝制衣裳?” “是的,老夫人。” 唐臧月:“那就交给她一件试试,记得把尺寸写下来交给王小六。若真能胜任,将家中给不了工钱能包饭,也原封不动转达一下。” “好的老夫人。” 见对方应完,兀自纹丝不动,唐臧月挑眉:“怎么?还有旁的事?” “老夫人……” 见她犹豫再三,唐臧月没了耐心,语气重了些,“有话就说!” 柳姨娘被骇了跳,眉宇轻颤,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 唐臧月:“……” 唐臧月只好放软了态度,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这性子还是得改改,虽然不需要你做生意时热络些,但面对自家人,胆子得大点。” 其实她也纳闷,怎么柳姨娘这样的性子,生的几房庶出,没一个继承柳姨娘的性子?难道是萧家基因太强大了? 还是去世的那位萧老将军厉害啊。 柳姨娘才道:“老夫人,与罗掌事的这桩生意能做大吗?” 唐臧月挑眉,原来是问这个。 唐臧月道:“罗掌事虽说掌管罗氏府邸的厨房采买一事,但大部分都是为主人家服务,至于下面的奴仆,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即便需要采买你制的泡菜和大酱,也不会大量购进……” 见柳姨娘眸底的光覆灭,唐臧月又补充道:“不过我今日机缘巧合下,找到其他路子。” 柳姨娘难得的急切,“什么路子?” 对上唐臧月含笑的视线,柳姨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急切,声音打着颤,道:“老夫人……” 唐臧月没为难她,道:“我们为九里村带来的好处,村长一家都看在眼底。村长有一个嫁到镇上的小妹,好巧不巧,做得便是采买的路子,他认识镇上食肆背后的老板,那位老板可不是镇上人。人现在县上,且开了不止一家食肆,我已经托了村长妹夫打开路子。 这块敲门砖有没有作用,全得仰仗你的手艺了。” 柳姨娘满脸通红,结巴道:“我、我哪有老夫人说得,说得这般厉害……我、我先去找那位王小六,告诉他,老夫人你愿意给他家娘子一个机会。” 唐臧月啧了声,看着柳姨娘落荒而逃的背影,想着劳动果然锻炼人。 从前的柳姨娘就跟林妹妹似的,动辄药物吊着,时常得请脉安心,原主就担心过柳姨娘的身体,生怕一个夜里不注意,人就挂了。 所以,哪里是柳姨娘身子原本就差?分明是久卧成病导致,多运动运动,出出汗就成。 不过,超负荷的工作量会累垮身体,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同意王小六的请求。 吃过晚食,王小六准备揣一个馍馍走,被唐臧月制止了。 她让王小六去端厨房灶台上温着的面条,又补充说明,道:“你家娘子如今在坐月子,不方便走动,只能等你吃完,给她端回去。今晚做的面条坨了,你让她也别嫌弃,将就着吃。 待以后出了月子,有用得着你们夫妻二人的地方,我们萧家不会客气的,还妄你也别嫌我们萧家暂时不开工钱。” 王小六赶紧摇头晃脑,“不嫌弃的,不嫌弃。老夫人家给的吃食,就是进大户人家做小工也是赶不上的。” 王小六匆匆离开后,唐臧月视线才落在有些食欲不振的萧玲儿身上。 怎么出门的时候还兴高采烈,一副俏皮的模样,回来后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焉焉的。 见祖母视线探究地落在小侄女身上,吃过饭没急着帮姨娘洗碗的萧月浓,背着小侄女向祖母解释:“昨日母亲不是说生娃的性别无法改变,且取决于男子吗?早晨村里孩子们得帮着家里做农活,等到祖母你回来,玲姐儿才同村里孩子见面,说了这事,但……大家都觉得是女子的原因。” “是嘛。”唐臧月不意外。 古代备受压迫的是女子,生不出孩子,是女子身体原因,生不出男娃,是女子肚子不正气。古只有男子科举的说法,即便出生世家的女子,也只能管理后宅,眼睁睁看着自家相公迎娶一个又一个美俏的年轻小娘子。 即便村里人穷,没有娶小妾的说法,但凡有那个条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是后世,有结婚证的约束,也有出轨的事件发生。 唯一不同便是后世女人面对出轨可以离婚,分得家产,甚至偏激一点,你出轨我也出轨,看谁的帽子更绿。